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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全文阅读

作者:凉夜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txt下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李府的热闹

    “皇上今日忽然上朝,把大臣们吓了一跳吧?”

    皇上闻言,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是啊,吓着了所有大臣,唯独吓不着朕想吓的那个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吓不着他也好,正好验证了朕的猜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幼仪干脆道:“没被皇上吓着的是谁?满朝文武中有如此淡定的,莫过于……难道是季首辅?”

    皇上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

    苏幼仪想到季玉深有意让皇上染上时疫之事,心中万分纠结,既不知该不该把真相告诉皇上,又担心皇上从蛛丝马迹察觉到此事是季玉深所为。

    皇上那么聪明。

    更何况,整个乾清宫只有他一个人得了时疫,这一点皇上早就在怀疑了。

    苏幼仪沉默起来,没有再开口。

    皇上幽幽道:“想必此刻,李府内一定很热闹。”

    ……

    “刑部奉命提审李阁老,无关人等速速退散!”

    一队身着官服铠甲的士兵涌入李府,将四面包围起来,吓得李府中的下人四散逃窜。

    老仆飞奔向上房通知李阁老,“老爷,不好了!刑部来拿人了!”

    “拿什么人?”

    “说是李绅贪污一案涉及老爷,刑部要拿老爷去问话!”

    “胡说!”

    李阁老怒目而起,“老夫乃是当朝一品首辅,如今虽然退位了,仍有阁老头衔。等皇上病愈或者新帝登基,便会为老夫加封一品爵位,谁敢来拿老夫?!”

    “何况李绅那件事早就审结了,与老夫何干?没有皇上的命令,刑部的人是受谁指使敢擅闯李府?”

    老仆还未答话,刑部主司已然进门,笑着回应李阁老,“谁说没有皇上的命令?李阁老,您看这是什么?”

    他从袖中举出一块金令,这金令等同圣旨,更有见金令如见皇上的威仪。

    李阁老登时吃了一惊,那主司言之凿凿道:“今日朝上,司马大人并苏大人和刑部、大理寺二司,查出李绅贪污案的背后主使。皇上震怒,命提审涉案人李阁老,李阁老,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阁老眉头蹙起,心中慌成一团。

    他自然知道李绅一案是他主导的,若此案真的细查下去,他根本跑不了。

    可他曾是前任内阁首辅,现任首辅季玉深更是他的女婿,司马浒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查他?

    他故作镇定,在上首的太师椅坐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本官和李绅贪污一案毫无关系,至多是和他曾有族亲关系罢了。”

    刑部一干人却丝毫不听他的解释,“李阁老,有什么误会您到部里和长官解释清楚便是。下官只负责拿人,还请阁老不要为难我等。”

    “大胆!”

    李阁老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们是欺负老夫已经告老,所以不把老夫放在眼里是不是?告诉你们,老夫的女婿是当朝首辅季玉深,你们岂敢放肆?”

    刑部众人听见季玉深的名字,果然顿了顿,交头接耳不知在商谈什么。

    很快,那为首的主司又抬起头来,“李阁老,下官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的,任凭您的女婿是天王老子也没用。若李阁老执意不从,下官带来的这三百精兵,可要冒犯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后宅有女眷的惊呼声,“住手!你们别伤了我的孩儿!越儿,到娘这里来!”

    是李梓月的声音!

    李阁老一听到李千越可能有危险,立时坐不住了。

    “你们做什么?越儿,越儿!”

    他撑着一把老骨头,拄着拐杖朝外赶去,老仆忙在身旁搀扶,刑部的人也不敢拦着。

    虽说是犯人,可毕竟是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万一磕着碰着出点什么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李阁老一直跑出上房,便见李梓月怀里抱着李千越,正推开一众士兵,试图朝上房赶来。

    “你们给我住手!”

    苍老沙哑的声音,却带着长久做上位者的威压,那些士兵一时吓得不敢动作。

    李梓月趁机抱着孩子,带着奶娘和丫鬟跑了过来。

    那些士兵反应过来,忙上前朝刑部主司道:“大人,这个女子行迹可疑,我们担心有问题,想拘捕她问话,她却固是不从。”

    “那是……”

    “那是老夫的女儿和孙儿,你们敢如何?”

    李阁老大喝一声,把李梓月和李千越护在身后,前几日刚刚大吵一架闹得父女失合的两人,这会儿却相依为命毫无嫌隙。

    刑部主司有些尴尬,“那是李家小姐,不是什么可疑之人。皇上的旨意是让我等缉拿李阁老问话,与旁人无关。”

    说罢看向李阁老,目露严肃,“李阁老,您也看见了,要是您再这样下去,下官也不能保证李府其他人会不会受伤害。”

    李阁老拧紧眉头,看到李梓月怀中抱着的李千越眼角还挂着泪痕,一时心疼不已。

    沉默良久。

    “好,老夫跟你们走。”

    “父亲!”

    李梓月抓着他的衣角,府中一团乱象,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仪了,“父亲,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为什么刑部会到府里来拿人?”

    刑部主司戏谑地看着李阁老,不知他要如何回答自己女儿的问题。

    李阁老面色发红,难以对李梓月解释这个问题。

    前几日他们争吵的时候,李梓月说他结党营私,说他不忠不义,而他当时义正言辞,还打了李梓月一耳光。

    今日若说出他被缉拿的原因,那才是自打耳光。

    他避重就轻,搪塞道:“没有什么大事,你在家好好照顾越儿,等玉深回来便是。千万不要随处走动,外头不太平。”

    “父亲!”

    李梓月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不肯告诉女儿实话么?难道一定要等到李府被抄家,等到我和越儿被充没为奴么?”

    李阁老打了个激灵,待要说什么,见刑部和一众士兵都在身边,这个时候有话也不好说。

    他忍痛道:“放心,有玉深在,总不至于沦落至此。我李府的风光还在,有越儿,我李家的烟火总有传承……”

第四百二十二章 你爹知道了

    “父亲!”

    李梓月牢牢地抱着李千越,看着刑部一干人将李阁老带走,而后那些士兵也退散而出,李府一片寂静。

    这是从未有过的寂静,萧条寒冷如同冰窟雪洞。

    ……

    季玉深迟迟才从宫中回到李府,还未到门前,便有李府的下人恭候相迎。

    “姑爷,姑爷不好了!”

    李府的下人见了他才有了主心骨,忙要把今日李府发生的事告诉他,却听季玉深冰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下人诧异地看着马车里头,这才想到李阁老被捕这样大的事,朝中一定有风声,季玉深刚刚从朝中回来自然知道。

    可是不对啊,他怎么会如此冷静?

    季玉深到得府中,只见庭前花木缭乱,看起来被大批人马践踏过。

    平日里在廊下和庭中伺候的下人,这会儿也都不见了,不知躲在何处议论今日发生之事。

    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倒是有不少人跑出来看。

    李阁老被捕,如今李府只能依靠他了,众人的目光自然都在他身上。

    季玉深在人群中一看,并没有看到李梓月的身影,便道:“夫人和小公子呢?”

    “夫人大约是吓着了,所以抱着小公子回小院了。姑爷,您还是去看看吧?”

    季玉深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朝小院走去。

    他知道,李梓月不是吓着了,而是不像这些下人一样,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最想让李府毁于一旦的,正是他季玉深。

    小院也是一片静悄悄的。

    见到季玉深回来,安儿欢喜地迎上来,张了张嘴,却不敢乱说话,“姑爷,您回来了啊。”

    季玉深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夫人她……”

    “不是不是!”

    安儿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些发烫,“夫人很好,比奴婢想象的镇定许多。老爷刚被带走的时候,夫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呢。大家都安慰夫人,姑爷乃是当朝首辅,只要这件事不牵连姑爷,那夫人和小公子还是可以安稳地过日子。”

    “没想到夫人果然把话听进去了,抱着小公子就回了屋子。奴婢在外头听着,没有哭,也没有别的动静。”

    季玉深撇了撇嘴,有些嘲讽。

    用他的名字来安慰李梓月,只怕她不是听进去了,而是死心了。

    他微微颔首,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姑爷!”

    安儿忙把他叫住,面带惊讶,“姑爷不进去安慰安慰夫人吗?”

    季玉深道:“只怕此刻我去安慰夫人,夫人会更加难过。倒不如让她自己静静,有千越陪着她,她会好起来的。”

    李阁老和李梓月父女,都把李千越当成宝贝,李梓月更是爱护这个儿子如命。

    以至于到如今会说话了,李千越也只会喊娘,喊父亲和外祖父都是磕磕巴巴的,对季玉深也很陌生。

    安儿不能理解季玉深的话,可她毕竟只是个下人,没有资格要求季玉深怎么做,便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季玉深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房门里头,李千越巴着门框朝外看,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小眼睛,疑惑不解的模样。

    “娘,爹为什么不来见我们?”

    李梓月手中一颤,听到李千越的话,苦笑一声,“也许,你爹已经知道了……”

    “皇上。”

    高奇寿从殿外进去,永寿宫的正殿实在暖和,叫寒风中进来的人,暖得差点打喷嚏。

    本来他应该在门边站一站,适应冷热交替后再进去,可又想着皇上关心李阁老这件事,故而片刻不敢耽误。

    进殿,皇上和苏幼仪正坐在榻上看书,两人一人一本,各不打扰。

    淑芽等宫人侍立一旁,也都静悄悄的不说话,殿中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古怪。

    高奇寿心中暗笑,知道的这是一对恩爱夫妻,君王和宠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窗学子呢,两个人都这么爱看书!

    说来也怪,皇上和别的嫔妃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是无话可说,渐渐就不爱往其他嫔妃处去了。

    唯独和苏幼仪在一起,就算两个人都不说话,好像也很满足。

    高奇寿站在屏风边上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苏幼仪先发现了他,笑道:“大总管站在那里做什么?难道是惹了祸不知如何来向皇上请罪?”

    皇上听到苏幼仪的话,抬起头看高奇寿。

    高奇寿不好意思地快步过去,小声应道:“奴才一把年纪了,皇贵妃还把奴才当成小义子那些不懂事的吗?”

    说罢很快敛了笑意,朝皇上禀道:“皇上,刑部那边有消息了。”

    “说。”

    “证据已经查实确凿,李阁老却拒不认罪,扬言要见季首辅,要见皇上。”

    皇上戏谑道:“见朕是没用了,他倒是想见见他的好女婿,毕竟李党的核心权力已经转移。若是季玉深肯救他这个岳父,李党一干大臣齐齐上书求情,朕也不能不顾忌朝中大局。”

    让季玉深救李阁老?

    这比求皇上更不可能。

    这世上最想让李阁老死的,大约就是季玉深了。

    高奇寿忙道:“是啊,皇上挑选负责主审的官员,都是和李阁老不党同的。雍亲王自不必说,苏大人和司马大人,都是皇上精心挑选的人物。李阁老无可奈何,连个传话的人都找不到。”

    “所以王爷让奴才问皇上,是否要让李阁老见季首辅?”

    “他若肯去,自然让他们见。季玉深乃是当朝首辅,朝中一切政事他都有权过问,何况是审问他的岳父呢?”

    皇上一派云淡风清的模样。

    苏幼仪悄悄抬眸看皇上,这口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可苏幼仪怎么觉得,皇上这是在等着看好戏呢?

    皇上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苏幼仪,“你想去见见么?”

    毕竟李阁老是苏幼仪的杀父仇人。

    苏幼仪想了想,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就不去了,生死之事我早已看淡,又何必现在去找这个晦气?再说了,有季玉深在,父亲的仇自然有人报。”

    皇上闻言也很欣慰,这才是他认识的苏幼仪。

    在旁人看来她或许有些淡漠,连自己父亲被杀的大仇都能放得下,可皇上欣赏的正是她这份洒脱和清高。

    高奇寿见状,默默退了下去。

    ……

第四百二十三章 今冬的天气

    李府之中,经过李阁老被捕的萧条之后,复又热闹起来。

    只是这种热闹,和从前有所不同。

    李党大臣都怕被李阁老之事牵连,又不得不上门来向季玉深讨一个准信,故而后门停的车马,倒是比前门更多。

    仆人到小院禀告季玉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万分精彩,“姑爷,大人们都在后门外等着见您呢,您看……”

    “来都来了,请人进来吧。”

    这场面在季玉深意料之中,他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请诸位大人到花园的菊轩相见。”

    这大冷天的,北风呼啸,不到屋里见,好端端的去什么花园?

    仆人心中腹诽,也不敢多言,躬身答应着退了下去。

    菊轩是个秋日赏花的所在,四面通透宽敞,可此刻在这里,就显得太过寒冷了。

    众大臣抖得筛糠似的,仆人们看不下去,命人抱了些火盆子来,可还是比屋子里冷许多。

    就这么冻着,等了好一会儿,季玉深才姗姗来迟。

    “季首辅,您可来了。”

    “首辅大人……”

    季玉深一一颔首致意,“诸位大人久等了,请坐。”

    众臣看向这菊轩中的座椅,清一色的大理石椅,既硬又冷,这叫人怎么坐?

    架不住季玉深开了口,众人只好冷冰冰.地坐下来。

    季玉深摆摆手,命仆人们都退下去,这才道:“诸位大人见谅,如今府中耳目众多,在这里说话才方便,委屈诸位大人了。”

    原来如此。

    众臣顿时心生悲凉,看来李阁老倒台是大势所趋,连李府里如今都有耳目了。

    再看这菊轩四周菊.花枯萎的凋零景象,一股伤感之意顿时升起,原先盘算要如何为李阁老洗脱罪名救他出来的心,也都灰了大半。

    季玉深暗自打量众人的面色,见状微微一笑。

    他选择这处萧条荒凉之地见客,就是要让众人一腔热血先冷一冷,接下来的话才好说。

    “诸位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这……”

    方才还跃跃欲试的众臣,这会儿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磨叽了半日才有人道:“首辅大人,李阁老这事……”

    “是啊。”

    有人开了口,便有人接着说下去,“听说刑部已经查实了所有证据,证人也都张了口。照这样下去,判刑是迟早的事。”

    季玉深点点头,“原来是为此事,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想办法。只是……诚如所说,刑部已经查实了,所有证据和证人确凿,如何翻案?”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打算为李阁老翻案了。

    众臣面面相觑。

    有人心中开始活动了,不为李阁老翻案也好,免得连累他们这些李党大臣。毕竟李阁老参与进李绅的贪污案,他们这些手下党羽也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如今首辅是季玉深,就算没有李阁老,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会改变。

    季玉深打量众人的神色,话锋一转,忽道:“虽如此,但李阁老毕竟是我的岳父。我会想办法进刑部大牢看看他,就算不能翻案,也不能让他在牢里受太多委屈。”

    众臣一下子松了口气,有人笑道:“是啊是啊,李阁老此案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首辅大人去看望李阁老的时候,也代我们致意便是!”

    他们甚至不打算亲自去看李阁老一眼,唯恐被牵连上身。

    季玉深笑着一点头,座中气氛顿时轻松起来,还有人聊起了今冬的天气……

    阴沉沉的牢房中,只有小小的天窗透下光线。

    连那光线也是带着铁栅栏形状的,刑部最严密的审讯室,这里一砖一瓦看似平常,实则都是最坚固的铜墙铁壁。

    “李阁老,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么?”

    司马浒打了个呵欠,身子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您都扛了这么多日了,您不累,下官也累了。原以为搜罗证据已经够辛苦了,没想到这审讯还要更加辛苦。”

    他心中腹诽,早知道就把这个任务交给雍亲王和苏清了,省得他一个人在这里对付李阁老。

    可惜雍亲王身份尊贵,苏清还有别的要务,理所应当地把他剩了下来,苏清还道:“反正该查的都查清楚了,如今只不过等李阁老认罪,也没有别的大事。我相信司马老兄,你一定可以搞定的。”

    雍亲王在旁一脸认同。

    司马浒当时心里还很受用,现在才明白,这二人分明知道是烫手山芋,才交给他来办。

    李阁老穿着一身刑部的囚服,白色的粗布衣裳上,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囚字。

    他的表情一如在朝堂上,倨傲,不屑,“老夫要见季玉深。”

    司马浒拉下脸来,“这么多天了,问来问去你就这一句话,见了他有用么?李阁老难道还以为,这样的惊天贪污案,是朝中有人就可以瞒得住的?”

    李阁老抬起头来,不屑地看了司马浒一眼。

    像他这样草根出身毫无根据的臣子懂什么?

    朝中李党势力错综复杂,就算他贪污之事罪证确凿,可皇上也不得不顾忌人心。只要让季玉深领导众臣向皇上上书,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些话,告诉司马浒他也不懂。

    司马浒被李阁老蔑视,一时吃瘪,待要开口, 忽然想到宫里传来的话。

    皇上允许李阁老见季玉深。

    他话锋一转,“好吧,李阁老想见就见吧,既然你拒不肯承认罪责,也许让季首辅来劝劝你,你会回心转意。”

    说罢从座中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慢慢朝外踱去。

    李阁老探究的目光粘在他背上,好一会儿才收回。

    司马浒哪有这样的好心,肯让他见季玉深?

    不管了,眼下当务之急是见到季玉深,指导他在朝中谋划布局,才能让自己脱身……

    午后,季玉深如期而至。

    李阁老在牢房中昏昏欲睡,听见狱卒传话季玉深来了,立刻精神起来。

    一袭青衣,长身玉立,季玉深的身影慢慢从牢房外走来,一如往常的淡定姿态。

    李阁老立刻上前,隔着一道栅栏,目光紧紧地盯着季玉深。

第四百二十四章 刑部大牢

    他已经没心思计较季玉深现在才来看他,只想知道他有什么好方法,能够将他从牢中解脱出去。

    季玉深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我来的时候,梓月让我带来给您的。”

    他想把食盒送进栅栏里,李阁老却摆了摆手,“不必了,如今朝中对于老夫的事是何等情形,你且先说于我听。”

    季玉深手中一顿,默默将食盒放在地上。

    “皇上对此事十分震怒,一直严令查明。何况主审官有雍亲王、苏清等人,可见态度。因此,即便是素来拥护您的大臣,也不敢出言求情。”

    李阁老苍老的手抓住栏杆,“没有一个人为老夫上书求情么?”

    “一个都没有。”

    季玉深笑了笑,“倒是有许多上书要求皇上严惩的,苏清和司马浒等人更是煽动朝臣,皇上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李阁老一愣,望着季玉深蹙眉,“你笑什么?这些大臣上书进对老夫不利之言,你深得皇上宠信,为何不劝阻?”

    季玉深又笑了。

    这笑意在他面上,有些罕见,印象中,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少在旁人面前表露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李阁老一直因此觉得他有城府丘壑,是个可造之材,不想今日看见他这样笑,反而觉得阴森森的古怪。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古怪。

    “我为何要劝阻?”

    季玉深看着李阁老,一点一点地,将他多年潜藏的真面目剥离出来。

    那些看似恭敬淡然的皮囊,他穿得太久了,久到想剥下来很难,即便剥下来也是鲜血淋漓的。

    他不怕。

    鲜血淋漓的季玉深盯住李阁老,“最想让你死的不是皇上,也不是苏清,是我,一直是我。”

    李阁老浑身一颤,吓得摔倒在地。

    季玉深慢慢蹲下.身去,隔着栅栏看他,“你作恶多端,在朝中把控朝政,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你的死期。”

    “你!”

    李阁老声音发颤,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女婿,居然一息之间变了个人。

    他如梦初醒,“原来当初贤妃说你是内奸,是真的!李常在所言也不假,只是他们被你害得一个枉死一个被打入冷宫,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人!”

    “蛇蝎心肠?”

    季玉深像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阁老大人在滥杀无辜,勾结地方大员残害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是何等心肠?”

    “佛口蛇心,弄权夺利还要假装清正廉明,你装得就不辛苦么?”

    “你不辛苦,我很辛苦。这几年卧薪尝胆在李府伪装,如今我终于能做回自己了。”

    季玉深翘起嘴角,一字一顿道:“你可还记得,岭南山文县被灭门的季姓一家,还有无辜受牵连的苏姓私塾先生?岳父大人?”

    灭门,季姓……

    李阁老骤然向后退去,一手颤抖地指着季玉深,“你,你是当年岭南季家逃脱的后人?”

    “承蒙李阁老记挂,还记得我们一家。”

    季玉深负手而立,在牢房外头走了两步,“若是家父在天之灵有知,一定和我一样受宠若惊。”

    李阁老浑身打了个冷战。

    “你,你早就知道?原来那年进京赶考你来到李府,是处心积虑要接近老夫以图报仇的?”

    “何止?”

    季玉深慢条斯理道:“你以为像李梓月那样的大家闺秀,为何会随意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我事先探查过,知道她是何等性情,更知道如何打动她这样的姑娘。”

    李阁老一愣,接着汹涌而来的是无尽的愤怒,“你要报仇就冲着老夫来,你连梓月一个无辜的姑娘家也要伤害,你于心何忍?!”

    怪不得他总是听闻季玉深时常宿在书房,而李梓月备受冷落。从前他也问过李梓月,李梓月却是千般万般维护季玉深,说他天性如此。

    他也以为季玉深只是太看重官场的事务所以忽略了妻儿,说到底这也是男儿本性,没想到……

    他根本不爱李梓月,李梓月只是他进入李府的一个工具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

    一时之间,季玉深身上所有的不对劲都有了答案,李阁老只恨自己识人不明,一把年纪却被季玉深这样的年轻人耍得团团转。

    “她无辜?”

    季玉深词色锋利,似要反驳,又笑了起来,“是啊,她无辜。我季家上下人丁数十口,哪一个不无辜?”

    “怪只怪你父亲,若不是他搜集了县令贪污的罪证,意图一条藤查上来威胁老夫,老夫何至于此?”

    事已至此,李阁老知道灭门的大仇无从狡辩了,索性图个嘴上痛快,“原本这件事也不必闹得这样大,偏偏那个时候皇上登基没几年,一直试图尽掌大权。若非他想利用此事减除老夫的羽翼,老夫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他看了季玉深一眼,绝望地冷笑,“皇上那样重用你,怪不得,怪不得皇上敢重用老夫的女婿。想来皇上早就知道你我两家的血海深仇了,是不是?好,这一招实在好,皇上毕竟是能独当一面的皇上了,不再是刚刚登基的毛头小子。”

    他话锋一转,“老夫倒是忽然想起来,宫里那个盛宠一时的皇贵妃,也是岭南人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不愧是在朝中浸yin数十年的老臣,一下子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季玉深也不瞒他,冷笑道:“当年季家被灭门的时候,杀手将在府中的所有人丁都残忍杀害了。其中有一个是乡里的教书先生苏师傅,他不仅是我父亲的好友,也是我自小授业的恩师。”

    “苏师傅?”

    事到如今,李阁老已然认命,“苏师傅,苏幼仪,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

    季玉深冷冷道:“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李阁老冷哼一声,像是得到了什么慰藉似的,“老夫就奇怪,皇上为何在后宫中处处偏心一个出身卑微、毫无背景的女子,一路帮助她铲除了李家在后宫的女子,原来是这样。皇上对她又有什么真情?不过是利用她对老夫的仇恨来对付老夫罢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死不足惜

    “你们真的以为老夫倒了,你们就能安安稳稳的一个做首辅,一个做皇后?妄想!皇上利用过的棋子,无用之后终究是要丢掉的!”

    季玉深一愣,面色白了白。

    牢房阴暗的光线中,这一瞬间的变幻叫人难以发现,李阁老老眼昏花自然更加看不清楚。

    越是看不清楚,他越是要仔细看。

    阴影中,季玉深半睁着眼,思量李阁老的话。

    他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皇上待他确实没有多少信任,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他利用皇上来为季家满门报仇,皇上也利用他对付李阁老,瓦解朝中大臣结党营私之乱象,将朝中大权归于君主手中。

    可对苏幼仪……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进宫后的苏幼仪,是那年众人随驾和皇上一起去查看农田干旱之事。

    当时苏幼仪还是大皇子身边的宫女,皇上却对她青眼有加,一直让她带着大皇子紧跟在皇上身后。

    后来刺客出现,他担心苏幼仪的安危尤胜过担心皇上,目光始终在苏幼仪身上没有移开。

    这样一来,他才看出了皇上和那个刺客之间的问题。

    刺客武功高强来势汹汹,却只有一个人,而皇上虽然被逼不得不亲手应对,却游刃有余根本不露窘迫之态。

    苏幼仪被皇上拉扯到身前挡剑,也是他亲眼看见的,那个时候他几乎下意识要跃进亭中阻拦,转瞬便发现皇上伸手挡在了苏幼仪身前的要害处

    正好是那刺客剑锋没.入的地方。

    那一刻,季玉深紧紧攥着大皇子衣袖的手才慢慢松开,一颗紧张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

    而后皇上借刺客之事大动干戈,将当时地方官员中与李阁老有牵连的都治罪了,反而提拔重用了苏清和司马浒等人。

    季玉深便知,那是皇上的安排,皇上为打击李阁老安排此举,还能顺势给苏幼仪一个救驾有功的美名,弥补她出身卑微的不足。

    果然,如此一来,她被封为贵人顺理成章。

    季玉深在那之后深思了许久,皇上对苏幼仪的心意可知不假,他却不知道该欢喜还是难过。

    既欢喜苏幼仪身边有人真心爱护她,又难过那个人不是他。

    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季玉深看向李阁老,“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自我从岭南离开上京赴考之时起,这条命我便不在意了。死又何妨?”

    他仰头无声地笑,“我早就被阴谋诡计腐蚀得不像个人了,一个孤魂野鬼,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可她不一样,她是该活在阳光里,活在岭南的山林田野间的。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她不利,绝不。”

    两日之后,李阁老终于认罪画押。

    对所有人而言,这都是值得松一口气的事情,司马浒首当其冲,雍亲王、苏清和刑部、大理寺等人也都可以交差了。

    皇上自不必说,就连朝中一应李党大臣也都觉得舒心,不必再担心李阁老连累他们。

    他们的日子照过,不过是换一个领头的罢了。

    而如何处置已然认罪的李阁老,就是皇上要费心思的事情了。

    “念李阁老毕竟曾经是当朝首辅,朕特准网开一面,将其发配边疆服苦役,至死不得回。”

    皇上在意的是李阁老的权势,对他并没有个人私仇,也不愿意为难一个老人。

    若不是为苏幼仪报仇的心思,只怕他还不至于将李阁老发配边疆,顶多发配到南边烟瘴之地。

    潮湿是潮湿些,总比边疆还要做苦役的好。

    “皇上!”

    出人意料地,季玉深出列了。

    在审查李阁老这一件事上,季玉深一直没有开过口,众人都以为他是明哲保身,担心被李阁老牵连。

    没想到如今李阁老都认罪了,他反而站了出来。

    他站出来做什么?

    “皇上,臣以为皇上的判决有所不妥。”

    “哦,如何不妥?”

    尾音上扬,有一丝不悦,还带一丝威胁。

    众臣纷纷噤声,心道这个季玉深一向聪明乖觉,今日怎么这样不通,竟然敢反驳皇上的判决。

    季玉深却像没发觉似的,一本正经道:“皇上一向清正廉明作风简朴,最厌恶朝臣贪污,故而本朝先例对贪污的惩罚一向很严重。远的不说,只说此案先前已经处置的李绅等人,个个都是抄家灭门的重判。皇上何以对李阁老如此轻饶?”

    此言一出,皇上的冷脸都镇压不住朝臣的骚动。

    什么,季玉深说什么?

    到底是他们耳朵听错了,还是季玉深神志不清说错话了?

    他不但不为李阁老他的岳父求情,反而说皇上对李阁老判得太轻了?!

    季玉深面不改色,继续道:“请皇上细想,皇上说轻饶李阁老,是因为他曾居于首辅之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首辅乃是朝臣之首,负责朝中一切事务,更应该做百官表率。”

    “首辅贪,则百官贪。首辅徇私枉法,则朝纲不存,法度不存。”

    “臣以为,正因为他曾居首辅之位,更要重罚以示警醒。以免朝中大臣效法,继续贪污玩法。同时贪污案自来都要抄家的,这些积蓄银财拿出来充实国库,才是罪臣对君王百姓的弥补。”

    季玉深终于说完了。

    朝堂上一片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季玉深,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看一个神兵天降。

    他他他……他不仅要李阁老死,还要李府抄家?!

    到底该夸他大公无私,还是该说他愚蠢如猪,李府要是被抄了,他和他的妻儿家小难道不会受连累么?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思量季玉深的话。

    他的确事先暗示过季玉深,让他在判处李阁老的时候要求严惩,却没想到季玉深这戏演得这么像。

    恐怕不止是演戏了。

    他今日的作为,彻底将他和李阁老撇清了干系,日后皇上若想用李阁老为由对季玉深不利,便占不得理。

    好个季玉深。

    他真是聪明,无时无刻不在为他自己铺后路。

第四百二十六章 抄家灭门

    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皇上叹了一口气,“既然连季首辅都愿意大义灭亲,朕也不好再纵容包庇了。既然如此,李阁老判处斩刑,押于菜市口处斩。李府家产抄没,只将季首辅和他妻儿之物单独撇清便是。这件事……交由刑部来办吧。”

    刑部尚书一脸吃瘪,好想拒绝这个差事。

    李阁老是倒了,可李府还住着季首辅和他的妻儿,这要是自己去抄家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季首辅,日后在朝中还有好果子吃吗?

    从前只觉得这个季首辅年轻温厚,今日才知道是个狠角色,连对他有知遇之恩更是他岳父的李阁老,他都狠得下心……

    “我出身草莽,身无长物,李府的财物多半都是李阁老搜刮来的。”

    下朝之后,季玉深柔声劝慰吓坏了的刑部尚书,“所以大人抄家的时候不必顾忌,看到财物就拿去吧,不必多心。”

    “不敢不敢。”

    刑部尚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听上次去府中传讯李阁老的手下说,李府中首辅大人和妻儿乃是单独住在一个小院的。既然如此,请大人回去告诉家下人,你们的东西只管收到小院去,一会儿下官派人去的时候,会叮嘱他们不许靠近小院。”

    刑部尚书这话说的有门道。

    季玉深夫妇和一个小孩子的东西,自然都在小院里头,哪里还需要另外收进去?

    他不过是在季玉深卖个好,暗示他有什么好东西想藏的快藏到小院,只要不是太过分,皇上也不知道李阁老到底贪污了多少银钱。

    季玉深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他若在意那些财物,大可不必提出让皇上抄家。

    一来那些民脂民膏,都是李阁老沾着血的手拿来的,他不屑,更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二来,只有把李阁老留下的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日后皇上才找不到理由来动他。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他还不能彻底掌控李党的势力,自然不能留下任何小辫子让人抓住。

    刑部尚书见他自顾自离开,也没应一声是知道了还是没知道,心里有点发虚。

    算了,管他呢!

    反正自己已经提醒过他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自己亲自去,就让上次去提审李阁老那个主司去好了,这种得罪人的事交给下属来办。

    想到此处,他美滋滋地朝宫外走去。

    “不好啦,外头一大堆士兵进来了,比上一次还多!”

    李府的下来了没命似的冲进来,吓得屁滚尿流,与此同时,一大队士兵涌进府中,将四处逃散的下人制住。

    尖叫声,呵斥声,求饶声。

    乱糟糟的景象里,季玉深置若罔闻,慢慢踏进府里。

    他抬起头,迎面对上的,正是手里牵着李千越的李梓月。

    “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我知道了?”

    偌大的正堂已经空了,连一杯茶水都没有。

    一片阴暗和空旷中,季玉深和李梓月远远地各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分外疏离。

    季玉深没有回话,他看向门外,安儿进来倒了茶水。

    这个时候,府中所有的人丁都被扣起来了,只有小院里的下人还能自有走动,故而安儿亲自来倒茶。

    季玉深端起茶杯,杯盖碰到杯身发出的脆响,在殿中显得十分突兀。

    安儿识趣地退到门外。

    好一会儿,季玉深才道:“是。”

    李梓月苦笑出声,“那你为何不杀了我?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获罪。”

    “如果你想告诉他,我自然会让人取了你的性命。”

    不知道是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了,还是季玉深过分坦诚,他把实话都告诉了李梓月,“这府里有你看不见的剑锋,只要你试图告诉他真相,还没开口,你的脖子就会断掉。”

    李梓月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有些事自己想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他说又是另一回事。

    李梓月含.着泪,笑了笑,“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季玉深面无表情,“你以为我和你毕竟夫妻一场还有了孩子,就算有父辈的深仇,也总会顾念一些情谊,是不是?李梓月,你就是这样愚蠢,所以当初才会轻易被我所骗。”

    李梓月顿时指尖煞白,想要说什么,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样。

    她伏在茶几上,急促而小声地喘着气,过了许久,她的气息才渐渐平缓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季玉深,竟露出一个笑容。

    季玉深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微微眯起眼睛。

    “你骗我。”

    李梓月重复道:“你在骗我。你明明可以杀我灭口,却选择了有后患的做法,这分明就是顾及夫妻之情。在你的心里还是有我一点点的位置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对不对?”

    她和季玉深好歹做了多年夫妻,季玉深不是这种会给自己留隐患的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意自己,他相信自己。

    季玉深无情地冷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杀了你很容易,却会让你父亲生出疑心。这种关键的关头,我怎么会让这等小事坏了我的大计?李梓月,你父亲没有说错,你就是这样愚蠢。”

    从爱上他,嫁给他,为他生孩子。

    再到一次次保护他免受李阁老的怀疑,在发现真相后还为他隐瞒……李梓月做的蠢事实在太多了。

    “是啊,我是愚蠢。”

    李梓月头一次如此坦然地接受这两个字,“我这辈子都是愚蠢的,比不上长姐,在父亲心中也没有地位。我不管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可我做的最不愚蠢的事情,就是保护了你,为你隐瞒了真相。”

    季玉深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很快袖到桌下,不叫人看见。

    李梓月笑中含泪,“我这一辈子,都庸庸碌碌地活着,没有任何光彩。可爱上你,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哪怕我只是一个被欺骗的,愚蠢的可怜虫,我也不在意。就算是我替他,还你季家满门的一条命。”

    季玉深霍然从座中站起,背对她站定,声音冷漠。

第四百二十七章 忘恩负义

    “你和李千越毕竟是我的妻小,我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叫人以为我心狠。稍后我会让人把你和李千越送到皇上从前赏赐的宅子里去,你们就在那里安顿下来。”

    他一口一个李千越,不像在叫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

    李梓月望着他的背影,“那你呢?”

    “我的事就不用你多管了。”

    他说着,大袖一拂,朝着外头走去。

    ……

    “首辅大人,那这些人,我们要带回刑部去了。”

    刑部主司上来请命,这些下人都是李府的下人,按照抄家的要求,是要被充入官中重新分派、买卖的。

    可李府毕竟不同于一般的罪臣府邸,他们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不得不顾忌季玉深的颜面。

    季玉深扫了一眼,跪在庭中的都是熟悉的面孔。

    有仆人,有小厮,也有丫鬟和老妈子。

    所有人都目光恳切地看着季玉深,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姑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姑爷,您和小姐还有小公子还需要人伺候啊!”

    “姑爷救命啊,救救我们!”

    “姑爷,看在小姐和小公子的面上,救救我们吧!”

    呼声高涨,季玉深微微蹙眉,那刑部主司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一时也不敢随意弹压。

    李梓月在堂中听见他们的哭喊声,心都揪成了一团。

    季玉深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又很快别过脸去,“一切都要按照章法.办事,不得因为本官是首辅而徇私容情,听到没有?”

    “是,下官不敢。”

    季玉深点点头,不再看那些失望的面容,大步朝外走去。

    在他身后,依稀听见有人窃窃私议。

    “别求他了,要不是他,咱们老爷会被判斩刑吗?”

    “他就是个白眼狼,都是他害的老爷,呸!”

    “也不想想当年是个穷小子,要不是老爷,他也能做首辅么?”

    “说什么呢?!”

    刑部的人大声呵斥,很快便将那些人议论的声音压了下去,季玉深听在耳中,面上没有半点反应。

    是啊,在外人看来,他可不就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么?

    没有人会知道他季家的血海深仇,也没有人会在意。

    所有人都对女婿和岳父之间的大义灭亲津津乐道,传为谈资,将他季玉深说成一个忘恩负义的阴险无耻之人。

    他不在乎。

    他信步朝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抬头一看竟然又到了宫门前。

    此时此刻,他只是很想有个人跟他谈谈当年的旧事,谈谈大仇得报那种既欢喜又失落的感觉。

    他还没走过去,便听两个守门的侍卫欢喜地议论着什么。

    “哎,听说了吗?皇上终于要册封皇贵妃娘娘为皇后了,听说日子都选好了,赶在年前办呢!”

    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季玉深站在宫门外,脚步竟有千斤重。

    他的脑中回响着侍卫们说的话,又似烈火灼烧在心头。

    他终于报仇了。

    李府被抄家,李阁老被判了斩刑,他季家的灭门之仇终于报了,还有苏幼仪的父亲,他的恩师……

    可这一切到今日,竟找不到一个可诉说之人。

    他原本想进宫找苏幼仪,可听了侍卫们的话才发觉,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苏幼仪不再是苏幼仪,那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是两个皇子的生母,是即将被册封为皇后的人。

    他有何种资格随意去见?

    对于他让皇上感染时疫的事情,只怕苏幼仪仍然耿耿于怀,记恨在心。

    这样一想,他不自觉退后了两步。

    宫门外当班的侍卫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正想开口问询,才发现是季玉深,连忙上前迎候。

    “首辅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他脸色发白,冷汗直冒,看起来好像发病似的。

    “没有,没什么。”

    季玉深勉强挤出一点僵硬的笑意,“只是今日府中有事,原想进宫来谢皇上恩典的。不想到了这里忽然有些不适,这个样子,也没法再进宫谢恩了。”

    他所谓的府中有事是什么事,侍卫们都心知肚明。

    还能是什么事?

    如今朝中众人瞩目的事,无非就是李阁老的这桩大案,今日应该是李府抄家的日子。

    怪不得首辅大人这样难过。

    几个侍卫不敢接这话茬,只道:“既然大人不舒服,要不要派人送大人回府去休息?”

    他们四下一看,咦,怎么没有马车和下人?

    首辅大人是如何过来的?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沿着长街走一走就好了,好在住的并不远。”

    说罢转过头去,慢慢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李府离宫城确实不远。

    不过抄家之后,想来季玉深夫妇也不会继续住在李府了吧?

    几个侍卫摇了摇头,回去接着说起闲话来……

    李府之中,哀哭声不绝于耳。

    因为下人太多,一时未能全部都收押官中,有一些就圈禁在府中的后院,待之后再送走。

    府里也有士兵看守着,防止这些下人逃脱,或是有人偷拿府中财物。

    李梓月在小院中,虽然没有人敢去打扰,可她听见那些仆人的哭声,心里就难受得像被人用手揪紧似的。

    “安儿。”

    “夫人,怎么了?”

    想来安儿也一直胆战心惊的,守在门外不敢乱走,所以李梓月一喊她就连忙进来了。

    只是……夫人?

    几时对她的称呼,从小姐变成夫人了?

    李梓月忽然想明白了。

    当初她父亲在的时候,整个李府靠的是李阁老的支撑,如今依靠的却是季玉深,她自然从小姐变成夫人了。

    只怕季玉深也不再是姑爷,而是老爷了。

    “夫人?”

    安儿见她不说话,又提醒了一下,李梓月才回过神来,同她道:“你叫几个人去大厨房,让他们做一些饭菜送去给被封禁的那些家仆。从早晨到现在,只怕他们都饿坏了。”

    “哎,好。”

    安儿也正想着这件事,没想到李梓月先提出来了,便去找院中几个粗使的妈妈们,让她们暂时充当厨娘做一顿饭。

    反正也用不着做得多好吃,只要能果腹便是。

第四百二十八章 感时花溅泪

    “哎呦我的姑娘,现在哪儿还能用什么大厨房?”

    安儿一直跟在李梓月身边,知道的不多,那些老妈妈们却早就把府里的情况摸清楚了,“大厨房早就连带着一同被封了,那些厨子厨娘也都关起来了。如今夫人要吃饭,只能用咱们院子里这个小厨房。剩一些的呢,做咱们这些人的饭菜。哪里还有办法给那些被关起来的人做饭?”

    两个老妈妈一边说,一边嘴里念阿弥陀佛。

    “幸好咱们是伺候小姐的,这次才免遭一难。从前大小姐在府里的时候,咱们小姐从来不受待见,那时候大家伙还觉得伺候二小姐委屈。”

    “如今到了这地步,才发现满府里只有伺候二小姐的奴才最有福气。”

    她们一边说,一边暗自庆幸,倒没有多少李府被抄家的悲伤。

    安儿明白她们的心情。

    从前有大小姐在的时候,她样样出众胜于自家小姐,自家小姐在府里根本没有地位。

    连带着在这个小院伺候的下人,也都被低看一等,谁都能嘲讽笑话一两句。

    及至后来二小姐嫁了个好姑爷,姑爷在朝中得皇上恩宠,二小姐的地位才高了些。再后来大小姐死在宫里了,李阁老统共只剩这么一个骨肉,自然没人敢对她不敬……

    可对这个小院的人来说,也犯不着同情那些嘲讽过他们的人。

    安儿叹了一口气,“倒不为那些人,为的是夫人。姑爷不在府里,夫人神不守舍的,听着他们哭怎么能安生?倒是做些饭菜送去安抚了,省得他们哭起来让夫人难受。”

    两个老妈妈一听这话是有道理,想了想便道:“要么这样,咱们就去同那些看守的士兵说一声,总不能叫人饿死吧?咱们是伺候夫人的人,想来那些人看在姑爷是首辅大人的面上,不会不许咱们用大厨房。”

    安儿忙道:“那就辛苦妈妈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好消息!”

    两个妈妈扭身便走了,不多时便回来说外面看守的人同意了,又叫了一些人去大厨房做吃的。

    安儿这才放心,进屋去禀告李梓月,却见李梓月哭得泪流满面。

    她怀里紧紧地抱着李千越,李千越不知道自己的娘为什么哭,只能傻傻地睁着大眼睛看她。

    “夫人,都办妥了……”

    安儿站在门边,小心地禀告了一声。

    李梓月没有抬头,微微颔首,复又低头催泪。

    这一日几个时辰过去,她几乎一直在流泪,有时候眼泪干了,安儿以为她不哭了,过一会儿她又开始流泪。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安儿如今才懂得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这天可真冷。”

    纷纷扬扬一场大雪落下,宫女揭了门帘,门帘底下坠的琉璃珠被风刮得乱响。

    殿中,燕妃披了斗篷正要走出去,嘴里便这么说了一句。

    宫女往她袖筒里塞了一个刚烧好的手炉子,“娘娘渥着些,今年的冬天的确格外冷,好在已经苦尽甘来了。”

    这话格外有深意。

    燕妃笑着看她一眼,“你近来也会拽文了,把天气和时事放在一起类比。那时疫过去了,皇上平安无恙自然是好事。只是这天气依然冷,本宫实在不想出门。”

    宫女忙道:“是娘娘近来读书,所以奴婢耳濡目染跟着学了一点,叫娘娘见笑了。娘娘忍一忍,平时下雪天可以不出门,今日却不一样。”

    今日的确不一样。

    入冬之后,逢下雪,连永寿宫那里都免了请安。

    可今日燕妃要去的不是永寿宫,而是东四所,李阁老今日要被押到菜市口处斩,她不得不去看二皇子一眼。

    到底是二皇子的亲外祖。

    李氏没了,如今连李阁老都没了,二皇子这孩子平日和她少交心,心里一定是难受的。

    所以她特意命人准备了许多精致的点心,还带了几样有趣的礼物,打算去东四所安慰二皇子一番。

    “走吧。”

    燕妃坐上撵轿,宫女将她撵轿的棉帘遮得严严实实,防止风雪吹进去,而后一行人朝着东四所而去。

    ……

    “大皇兄。”

    雪下得大,连薛太傅也没有进宫,大皇子便独自在书房里温书。

    没读一会儿,便听见三皇子的声音兴冲冲的,不多时他便闯入了书房。

    大皇子哭笑不得。

    三皇子如今大了,倒比小时候还不拘礼,小时候就算和他亲密也是规规矩矩的,如今倒好,没规没矩的不知道是谁教的。

    “你怎么来了?”

    三皇子站在门边脱了斗篷,拍拍身上的雪花,朝大皇子笑道:“今儿不必上学堂,我独自一个人也无趣,所以来看看大皇兄做什么。大皇兄要读书便读书吧,我在你这里坐着喝茶就是。”

    也不知道是大皇子的错觉还是什么,他觉得三皇子越大越豁达不羁了,这性子倒有些像雍亲王。

    “雍王叔时常和父皇抱怨,说父皇给他派了差事,为何不叫他当个闲散王爷逍遥自在?你现在这个样子,和雍王叔还真像。”

    三皇子坏笑道:“大皇兄好端端怎么想到雍王叔了?我要是像雍王叔就好了,无事之事闲散逍遥,有事之时还能替父皇分忧,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

    大皇子莫名觉得怪异。

    哪个皇子会觉得做闲散王爷很好?

    便是办差的王爷,对于三皇子这个嫡出的皇子而言,应该也不是好事才对。

    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三皇子忽然道:“对了大皇兄,你知道吗?那日我去永寿宫给昭母妃请安的时候,听见了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话?”

    三皇子笑得狡黠,“是关于父皇在病中立储的话。”

    大皇子惊讶地张着嘴,“父皇病重的时候曾经说,他要把立储的诏命交给昭母妃。可后来父皇大好了,就没人再提起这件事,怎么叫你听见了?”

    “就是因为父皇大好了,所以昭母妃不防头就说出来了。”

    三皇子笑道:“大皇兄,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大皇子愣了愣,心情有些复杂。

第四百二十九章 劝慰二皇子

    他身为嫡长子,论才能论聪慧,他自然觉得自己最有成为储君的资格。

    可是三弟也很活泼机灵,还有五弟,那可是昭母妃亲生的皇子……

    他不觉得自己有机会成为唯一的储君人选,也不想被误会想争夺储位,故而摇摇头,“三弟,别说了。虽然我很好奇,可是这种事情是由父皇来决定的,如今父皇都好了,之前留下的诏命自然也不作数了。从此以后,你快别提这事了。”

    三皇子好奇地眨眨眼,“大皇兄,你就不想当太子吗?”

    “当然不是。”

    大皇子对三皇子还是很坦诚的,“身为皇子,我自然想做太子,就像在学堂里读书,自然想做成绩最好的那个一样。可想归想,父皇若不属意我,我也不会怨恨嫉妒。我能做的就是多读书,多学习,叫父皇认可我的才能。”

    三皇子连连点头,“说得真好。好了大皇兄,我不逗你了。其实我并没有从昭母妃那里,听见父皇立下的储君人选。”

    大皇子正要说什么,三皇子又道:“我听见的是,父皇把册立储君的诏命留给了雍王叔。因为父皇担心只留给昭母妃,朝中有大臣会借机对昭母妃不利。原本还要留给昭母妃一份诏命的,可是还没来得及,父皇已经全好了。”

    大皇子笑着点点头,“这是应该的,雍王叔为人忠正,又是皇室宗亲里父皇最信任的一个,自然可以托付。而昭母妃日夜陪在父皇身边,要留诏命给她,当然要等到真的不行的那个时候……好在父皇吉人天相。”

    三皇子已经知道了大皇子真正的心意,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道:“哦,对了,不知道今日二皇兄怎么样了。”

    大皇子闻言沉默了片刻,长长叹出一口气。

    同样是没了生母的人,大皇子最能体会二皇子的心情,不像三皇子,他的生母虽然在冷宫,但至少还活着,还能时常相见。

    生母没了,今日外祖又要被斩首,这是何等叫人心痛的事情?

    “论理我们是应该去看看他的,只是恐怕我们去,并不能安慰到他。”

    “这是为何?”

    三皇子不明白,大皇子道:“李阁老被处斩,二弟自然会伤心,只怕还有母家外戚式微的伤感。你我此刻前去,他见了你便想到你还有母亲,见了我便想到我外祖家威远侯府对此次李阁老罪行被揭发也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岂不更加伤心?”

    说来也是。

    三皇子叹了一口气,“那要如何才好?”

    大皇子想了想,喊书房外头的小纪子,“你去看看二弟那里怎么样了,若是哭得伤心就叫人劝慰着,尽快回来告诉我们知道。”

    “是。”

    小纪子领命出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寒冬,又遇上风雪日,街道上是寂寥的。

    李阁老被关在铁枷锁里,被运送到菜市口,那是是犯了重罪的人斩首示众的地方。

    原本他不必受此身首异处的罪的,是季玉深,是季玉深出言改变了流放的判处,不仅让他死还让李府被抄家了。

    不过听监中狱卒说,李梓月和李千越都很好,已经安置在皇上赏赐给季玉深的府邸里了,他心里才宽慰了些。

    及至今日看到漫天飞雪,他心中越发有了安慰。

    虽说斩首示众,可没有百姓会冒着风雪来围观,他所受的屈辱也能好一些。

    他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首辅,习惯了万丈荣光,真要让他跪在百姓面前被一刀砍断脖子,这种屈辱比让他死更加难受。

    囚车到了半路,耳边的风声渐渐小了下来。

    领头的刑部官员和身边的人说话,“本官正觉得奇怪,今日的风雪怎么会这么大?若耽误了我们将国之大蛀虫斩杀,岂不是天不长眼?如今瞧着这风雪就要小了,果然上天也知道他是该死之人。”

    李阁老自然听见了这话,却没有辩驳的余地。

    是,他是贪污了许多钱财,他也杀过许多人,纵容过许多贪官污吏,结党在朝中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

    这些他都没什么可辩驳的,如今一心只求速死罢了。

    “雪也停了。”

    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响的马车,前进的速度更快了些。

    没有风雪的阻挡,车马都更加便于前行,很快囚车便押到了菜市口,李阁老被押在台前跪下,发现眼前一片黑乎乎的东西慢慢靠近。

    像蚂蚁一样。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才发现那些不是蚂蚁,而是市井百姓指指点点地靠了过来,来看这位本朝唯一被斩首的首辅。

    风雪才停,人就来了。

    李阁老心生升起无限的悲凉。

    “就是他,是当朝的首辅李阁老啊,听说贪污了数百万民脂民膏,是个大贪官!”

    “是啊,听说朝中十亭有九亭的贪官都是他在背后撑腰,这个首辅做得,可真是半点德行也没有!”

    “怪不得首辅也能被斩首,想来皇上一定是忍无可忍,才半点颜面都不给。”

    “瞧瞧,都老成什么样了,还那么贪……”

    李阁老的双手被缚在身后,动弹不得,他很想捂住耳朵不听那些话,却挡不住那些话钻进他的耳朵里。

    百姓对于政治不了解,说的都是最朴素的话,对他却如同刀割一样疼痛。

    他只好闭上眼睛,垂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父亲!”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喊,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李阁老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到李梓月抱着李千越站在人群中,身后只跟了两个丫鬟。

    “父亲,女儿来送你了!”

    李梓月试图穿过人群,可周围的百姓听到她的话,知道她是大贪官的女儿,再看她虽然穿着一身素衣,可那衣裳的材质是普通百姓摸都没摸过的,顿时心生不忿。

    贪官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少身旁的百姓不但不给她让路,反而故意挡在她面前,“贪官的女儿,呸!”

    “还敢来送行,不要脸!”

    “就是,看她穿金戴银的样儿,不是说李府被抄家了吗?”

第四百三十章 首辅夫人

    李梓月抱着李千越,被众人一推搡,顾不得自己,只能尽力抱着李千越不让他受伤。

    李千越自小金奴银婢地娇惯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顿时在她怀里呜哇呜哇地哭了起来。

    那台上的监斩官听见孩子的尖锐的哭声,这才朝台下望去,只见百姓们一阵骚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是怎么回事?”

    监斩官正是先前去李府抄家的刑部主司,原本像李阁老这样的官阶,他的斩刑至少也要派一个一品大员来监斩才匹配。

    至少也得是一部主官,比如刑部尚书什么的。

    可刑部尚书贪生怕死,唯恐得罪了新任首辅季玉深,就把他这个命硬的又派来了。

    “回大人,是案犯的女儿来送行,百姓们正在围打呢。”

    “哦。”

    “嗯?”

    “你说什么,案犯的女儿?”

    刑部主司一下子从座中跳起来,“李阁老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宫里已故的贤妃,另一个是季首辅的夫人,你说他们在打谁?!”

    回禀的下属顿时慌了,还来不及回话,主司大人已经亲自赶下去了,“住手,住手!成何体统!”

    百姓们见着一个穿官服戴官帽的人来喝斥他们,自然不敢再闹,人群散开,果然看到了李梓月抱着孩子,被两个丫鬟紧紧护在当中。

    索性那两个丫鬟忠心,李梓月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只是头发乱了些。

    而那两个丫鬟就讨不了好了,被打得连身上的衣裳都皱成一团,还有些许破口。

    “首辅夫人!”

    刑部主司连忙拱手行礼,朝身旁的人吆喝,“快,快把首辅夫人请过来!”

    李梓月这才怯怯地抬起头,朝刑部主司福身一礼,“妾身是来送家父最后一程的,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方便,自然方便!”

    不知是被刑部尚书贪生怕死的模样传染了,还是对李梓月的温柔谦和起了恻隐之心,他丝毫不敢命人为难。

    李梓月又福了福身,“多谢大人。”

    底下的百姓见状越发纳罕,“什么首辅夫人?她不是那首辅的女儿么?”

    有人想起来了,“此首辅非彼首辅,那台上要被斩首的是李首辅,这妇人确系他女儿。不过朝中的新任首辅就是这李首辅的女婿,这妇人也是新首辅的夫人。”

    “啊?”

    有人被绕糊涂了,“这新首辅怎么能是旧首辅的女婿呢?一家子贪污,这新首辅岂能干净?”

    “听说皇上原本判了台上这位流放,是新首辅大义灭亲认为应该斩首抄家,想来这二位不是一路人,只是不小心进了一家门而已。”

    “原来如此……”

    “父亲,我带越儿来看你了。”

    李梓月跪在李阁老身旁,忙把怀里的李千越送到他面前,才发现他双手被缚,已经没机会抱李千越了。

    她愣了愣,为了不让李阁老伤感,立刻强颜欢笑,抱着李千越让李阁老就着她怀里看孩子。

    孩子方才被人吓着,哭得脸上都是干涸的泪痕,看着李阁老也是委屈巴巴的。

    “外祖父……”

    他还记得该喊什么。

    李阁老终于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乖,乖……”

    他想伸手摸摸李千越,可手不能动弹,便低下头,将脸凑近李千越的小脸。

    苍老枯槁的肌肤,碰上孩子柔.软的面颊,李梓月看得心中酸涩。

    她鼻子微红,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李阁老抬起头来,在底下的人群中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找谁。

    “听说你和越儿搬到新的府邸去住了,日子还好过么?今日.你和越儿来看望为父,那季玉深也肯么?”

    李梓月泪中带笑,“我很好,那府里虽然小一些,可我如今成了当家主母,比在原来的府里还要受人尊重。我来看望父亲,越儿来看望外祖父,都是应该的,夫君自然不会阻拦。”

    李阁老听她提起季玉深的口气,似乎她还不知道季玉深背负血海深仇来李府之事。

    也是,李梓月素来就笨,对政事更加不敏锐,这件事她不知道倒好。

    季玉深已经报复了他,或许会看在李梓月毫不知情的份上放过她,只有这样,她和孩子才能继续平安地过日子。

    “是啊是啊,玉深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定是政务太忙才没有陪你们一起来。”

    李阁老索性改了口风,想让李梓月痴傻到底。

    李梓月明白他的心思,也配合道:“嗯,我知道。别说这些了,父亲,我让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几道菜,您吃一些。”

    说着回过神,接过安儿手里的食盒。

    那食盒还是李府从前的东西,里头带着一层保温的隔层,填上炭火,饭菜放在里头能保许久不凉。

    李梓月将饭菜拿出来,安儿把孩子接过去,她便亲手喂李阁老吃。

    父女之间的情谊虽然亲密,可李阁老和李梓月打小没有这么亲密过,如今死到临头,才能和自己的女儿如此亲近一回。

    他眼中不自觉溢满了泪,又怕李梓月看见,只得假装咀嚼偏过头去。

    李梓月亦是满含热泪,趁着他咀嚼时忙偏过头去,偷偷地擦了一把。

    父女两人再转过头来,都是勉强而小心的笑容。

    安儿抱着李千越在一旁,心中酸涩,万万没想到赫赫李府终有一日会落得这个下场,叫人不胜唏嘘……

    “首辅夫人。”

    不多时,刑部主司亲自来劝,“时辰差不多了,首辅夫人还是回去吧,虽然风雪停了仍是寒冷,要是小公子着凉了怎么办?”

    “对,对,你们快回去。”

    李阁老哑着嗓子道:“越儿还小受不得风吹,你的身子也不好,快些回去吧!”

    说罢看向安儿,“快送夫人和小公子回去,这里肮脏,小孩子见不得的。快点回去吧!”

    安儿自然知道他说的肮脏是什么,一会儿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那份血腥自然肮脏。

    “夫人,咱们走吧。”

    安儿蹲下.身劝说李梓月,李梓月终于忍不住泪,哭喊着,“父亲,我不要你死父亲!父亲!”

第四百三十一章 做点什么

    人到这等关头,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不过是凭着本能喊,我不要你死……

    母亲早就去了,长姐也死了,如今父亲也死,她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此后的人生,叫她一人如何走下去?

    “夫人,走吧!”

    另一个丫鬟也上来拉李梓月,所有人都在说,走吧,走吧……

    唯独没有一个人想到,她这一走,这辈子就没有父亲了。

    “走吧!”

    李阁老摆摆手,随后再不看她。

    李梓月悲痛欲绝,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了刑台,如何在百姓们异样的目光中被送回马车上,最后又被送回府中。

    新的府邸地方有些偏,当然,是和当初的李府相比。

    朝中皇亲国戚和一众世家老臣的府邸,都离宫城十分近,那是先代皇帝的恩典。

    如今要赏赐臣子府邸,靠近宫城的一圈已经没有了,所以皇上当初赐给季玉深的府邸,比原先的李府稍远些。

    马车的轮子压在雪地上,嘎吱嘎吱响。

    不知响了多久。

    “小姐,快到了。”

    安儿远远地看见了府门,小声提醒李梓月,“您还是擦擦脸,把眼泪收一收吧。若是叫老爷看见,说不定心里会不高兴。”

    老爷?

    李梓月一时失笑,暗暗感慨自己的猜测竟然这么快就成真了。

    她随手从座下的箱子里取出一面靶镜,她的脸上果然满是泪痕,幸而今日是素衣素装未施脂粉,否则脸上早就花成一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帕子抹了眼泪,只剩下两个干涸的红眼圈。

    “他会在意么?”

    李梓月面无表情,“他若在意,今日就不会明知我要去送父亲,而什么都不说。没有让人为我准备送行的东西,也没有阻止我给父亲准备饭菜。”

    她宁愿季玉深做点什么。

    无论是因为对李阁老恨意难消而阻止她去送行,或是因为李阁老将要死了所以放开心胸,支持她去给李阁老送行。

    怎样都好。

    她唯独不能接受的,是季玉深当成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不闻不问。

    马车在府门前悠悠停下,季府二字亦是皇上当初赐府邸时亲手所题,只因这座府邸空置太久没有使用,所以牌匾有些发暗了。

    如今仆人正爬在高高的木梯上,忍着寒冬冰雪用帕子细细地擦那块匾额,底下还有管事在指挥,“小心点,那可是皇上亲赐的匾额,碰坏了一点都是大罪过!”

    正忙着,见李梓月从马车里出来,管事的才上来迎接。

    “夫人,您回来了。”

    门房的管事是个笑眯眯的白胖子,看起来很温厚。

    只是他的眼神很有内容,虽然是恭恭敬敬的,却没有一点谄媚的意思,反而透着一股不怒自威。

    这样的人,很适合做季府的门房管事。

    门房这个地方看起来小,实际上要负责的事情多,不仅要迎来送往,甚至发生在府门前的所有事情,他们都需要负责。

    一个既温和又有威严的管事,才能周全这一切,还能不丢首辅的威风。

    李梓月心中暗叹,问道:“你是刚刚进府来做门房的么?为何我从前未见过你。”

    “回夫人,我已来了三日了。”

    白面胖子仍是笑着,解释道:“我叫白威和,是老爷让我在这里管门房的。这几日夫人少出门,我又因事务繁多没去请安,夫人自然认不得我。”

    他只说自己来了三日,可刚来三日的人,怎么能做门房的管事呢?

    即便他再精明能干,至少也要从低等仆人做起,熟悉了府里的事务后才能慢慢爬到管事的位置。

    可瞧他如今行事,分明是一个很了解首辅府邸该如何的人,甚至……

    他是一个了解主子季玉深的人。

    李梓月忽然想起,季玉深曾经告诉过她,当初她若有意告诉李阁老真相,自然会有人让她说不出话来,脖子就已经断了。

    她忽然苦笑一声。

    白威和叫她笑得莫名其妙,思忖片刻道:“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夫人尽管赐教。”

    “没有,你做得很好。”

    李梓月笑容如常,许是满地大雪的缘故,显得有一丝凉意,“我只是在想,夫君身边亲信之人我一个都不识得。时至今日,难为你还对我如此恭敬,其实你本不必如此的。”

    白威和也知道她看出来了,便笑了笑,“夫人说笑了,您是夫人,我是下人,自然应该恭恭敬敬的。”

    只要季玉深还承认她是夫人,那她是谁的女儿都不重要,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只管恭敬着便是。

    李梓月点点头,不再开口,抱着李千越朝里头走去。

    不但是门房,一路走来,路上的下人都是陌生面孔。

    可这些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涩,动作不仅干练还很有力,见了李梓月也是恭敬客气的,李梓月却高兴不起来。

    她总觉得,这些下人才像是这新府邸的主人,而她只是客人。

    他们都安然处之,游刃有余,而李梓月惶惶不安,就像惊弓之鸟,毫无归属感。

    安儿跟在她身后,也觉得气氛怪怪的,便道:“夫人别在意,咱们原来府里的下人都被带走了,只有咱们那个小院里的人跟了过来。现在这些人都在上房西院伺候呢,夫人回去看到的就都是熟面孔了。”

    府中的上房,中间是待客的正堂,左右两边是两个小院,用月洞门隔着。

    李梓月被安排在西边,季玉深自己住在东边,两下相安。

    有人觉得李梓月是罪臣之女,少不得拖累季玉深,所以他和李梓月不住在一起也是寻常。

    也有人觉得年轻夫妻俩分居两处,虽然隔得不远,到底会惹人闲话,李梓月会更加被瞧不起。

    李梓月也不在乎。

    季玉深没有要她的性命,还能让她在这个府里做夫人,她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您回来啦?”

    西院的老妈妈们还是熟面孔,一见李梓月回来,连忙迎上前,“桃枝水已经给夫人煮好了,屋子里地龙也烧得热乎,夫人快去沐浴吧!”

    “我才刚回来,何必急着沐浴?”

第四百三十二章 去去晦气

    李梓月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老妈妈却道:“小姐方才出去,少不得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当然要沐浴去一去晦气。这桃枝水正是去晦气的,老奴还给夫人准备好了换洗的衣裳,夫人快去沐浴吧!”

    李梓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老妈妈们给她准备的一身樱.桃红的衣裙,上头还镶着金丝银线,是她逢年过节才会穿的样式。

    “老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夫人一会儿打扮上去见老爷,老爷一定会高兴的。”

    “是啊是啊。”

    众人都在笑,李梓月却霍然变了脸色,扭头盯着那个说话的老妈妈,“你说我沾了什么晦气?嗯?我沾了什么晦气?”

    她声音骤然拔高,老妈妈吓了一大跳,只顾张大嘴看着李梓月。

    她从李梓月还是襁褓婴儿时照顾起,从来没见过李梓月发脾气,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梓月越发辞色俱厉,“我送的是我父亲,也是你们曾经的主子,何来的晦气?父亲今日死,我身为女儿自当为他守孝三年,便是以出嫁女的身份也要守孝一年,你如今要我穿这等大红大绿的衣裳,是何居心?”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梓月发疯似的上前抓起那件衣裳,在手里撕扯搓揉,又要拿剪刀把它剪碎。

    “夫人,当心伤着自己!”

    安儿喊了一声,老妈妈们才如梦初醒,忙扑上去抢剪子。

    李梓月虽然气愤异常,毕竟是个深闺弱女,根本不及几个老婆子的力气,很快就被她们抢去了剪刀。

    “滚,都滚出去!”

    她伏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众人吓得不迭,忙从屋里退了出去。

    安儿犹豫片刻,也退了出去。

    李梓月正在气头上,她不想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就要被撵走,还是顾及自己的安危要紧。

    一时之间,屋里只剩了李梓月一个人。

    而外头的下人听见动静,却都往西院聚集而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唉,被抄家后夫人的脾气反而大了起来,以前是何等温柔的一个人。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夫人倒对我们又打又骂的。”

    安儿看了一眼说话的老妈妈,心中有些为李梓月抱不平。

    沐浴就罢了,还准备那么鲜亮的衣裳给她穿,这也算没有做错什么么?

    分明是树倒猢狲散,不但对李阁老毫无敬意,也连带对李梓月没了敬畏尊重之心。

    “原来如此,,这也正常。人家从前是千金小姐,不用发脾气你们也得好好照料,如今不是了,自然要发发脾气才能显出威风啊……”

    “二皇子。”

    出门时风雪还未停,这会儿这么快就风平浪静了。

    燕妃的撵轿停在东四所二皇子住处外头,下人见了忙进去通报,“二皇子,燕妃娘娘来了。”

    二皇子独自坐在书房,正在出神,听见这话急匆匆地收拾东西,燕妃已经带着贴身的宫女进来了。

    他顾不上收拾,忙出来请安,“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

    燕妃笑容和煦,如今宫中少了尔虞我诈,她这个暴脾气的人也温和了许多,“我知道你今日心情不好,所以特意叫人做了你喜欢的点心,带来看望你。”

    二皇子朝她身后一看,宫女们手里果然提了数个食盒,看起来准备得十分用心。

    可惜,他现在根本没胃口。

    “多谢母妃关心,儿臣早起吃多了,这会儿吃不下,叫人先放着吧。”

    燕妃想了想,知道二皇子为何吃不下,也不多言,摆摆手命宫人都退了出去。

    二皇子请她在上首落座,燕妃却没有坐,而是走到他的书案前头。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看到二皇子匆匆忙忙地收拾什么东西,走过来一看,只见桌上放着几封书信。看上头字迹褪色的痕迹,应该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

    燕妃随手拿起一封看,原来是李府送来的信件。

    里头并没有什么犯忌讳的内容,外臣送给皇子们的书信都会被查看,若写些犯忌讳的东西,也会被查出来。

    所以这些信都是请安问好的信,代李阁老问二皇子安。

    二皇子如今把这些无足轻重的信拿出来,用意不言而喻。

    燕妃转头一看,二皇子的神情有些慌张,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担心被责罚一样。

    燕妃放下了信,在玫瑰椅上坐好。

    她心里思忖着,如果苏幼仪在这里,她会如何开解二皇子呢?

    苏幼仪一向聪慧,对孩子更是有一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能叫人对她心服口服。

    她思忖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二皇子就像做错了事似的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一语不发。

    有了!

    燕妃忽然心生一计,朝二皇子道:“母妃进来读书,想多学点东西,才好教你。读到有些东西不太理解,能不能请教你?”

    二皇子一愣,随即想到燕妃从前大字不识几个,这才刚学读书不久,他虽年少却已经读了好几年的书了,大约是教得起燕妃的。

    便道:“母妃有什么问题,请说吧。儿臣若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燕妃道:“你可曾听过元曲中六月飞霜的故事?”

    二皇子想了想,“母妃是说窦娥冤么?传言那窦娥因受冤案被判斩首……”

    提到斩首两个字,二皇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顿了一顿。

    燕妃的目光仍然望着他。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可是在行刑之前,六月天气忽然下起了大雪。便说是因为窦娥冤枉连天神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六月飞霜,以示冤枉好人。”

    燕妃点了点头,看向窗外,“我今日从钟粹宫出来的时候,风雪还很大,这会儿风雪却都停了。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会儿李阁老应该已经被斩了吧?”

    她说得如此直白,二皇子吓了一跳,浑身颤抖。

    一边的宫女看不下去了,想要提醒燕妃说得和缓一些,却被燕妃挡开,“若说六月飞霜是因为窦娥冤枉,那李阁老斩首的时候风雪忽然停了,你说,这是天神的何等旨意?”

    何等旨意?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不值当

    二皇子摇了摇头,“无论上天是何等旨意,父皇的旨意要杀谁,便杀谁。”

    燕妃道:“皇上的圣旨固然不能违抗,可公道自在人心。二皇子,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今日我就问你公道二字。”

    “你告诉我,李阁老被斩首示众,冤是不冤?”

    二皇子沉默不语。

    她问他冤是不冤,刑部和大理寺共同会审,雍亲王亲自主审,还有两个在朝中.出了名清正公允的官员苏清和司马浒陪审。

    这是朝中有目共睹的一桩大案,这样的阵容,证据确凿毫无破绽,自然不可能冤枉了李阁老。

    何况皇上虽然不喜欢外臣和皇子接触,可从前贤妃李氏还在的时候,二皇子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关于李阁老的手腕。

    他自然知道,李阁老被判斩首不冤。

    甚至在那些被迫害过的百姓和官员眼中,应该是死有余辜,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外祖父啊!

    没了外祖父,那个季玉深分明就是夺了外祖父的权力,将来自然不可能支持自己,那自己岂不成了无依无靠的皇子?

    一个庶出又无依无靠的皇子,在这宫城深深之中,不知道能不能比一条狗活得更好一些。

    “不冤。”

    好一会儿,二皇子才闷闷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但愿你今日所言是实话,而非敷衍我。哪怕你是敷衍,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为自己外祖父之死伤心,是合情合理的。”

    “可你不要忘了,你毕竟还是皇子,身上担着家国的重担。皇上铲除贪官,你却在这里伤感不已,你让皇上如何想?”

    二皇子听到此处才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燕妃。

    燕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身为皇子,享受了皇子的殊荣,也要承担皇子的责任。你可以为你的外祖父伤心一天,我不会让人来打扰你。可是过了今天,你一定要挑起身为皇子的重担,不要叫人笑话你不辩忠奸是非,明白了么?”

    二皇子隐隐觉得奇怪,燕妃今日跟他说的话,好像都若有所指。

    她说的那些什么皇子的责任,不像是在说普通皇子,更像是在说储君,说未来天下江山的继承人。

    难道……

    二皇子眼中明灭变换了几许,终于躬下.身拱手道:“儿臣明白了,多谢母妃。”

    走出二皇子的小院时,燕妃舒了一口气。

    “我方才劝说二皇子的时候,像不像皇后娘娘的口气?”

    宫女瞧她有些得意的样子,忙道:“像像像,真是像呢。娘娘才读了几日书,说起话来便头头是道了,怪不得二皇子那么信服的样子。只不过……”

    “不过什么?”

    宫女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您方才那些话,奴婢听着怎么觉得,您是在想让二皇子图谋储君之位?”

    燕妃笑道:“笑话,本宫几时这样说了?二皇子的外祖李阁老已经死了,他身后最大的靠山都没有了。如今宫里除了他都是嫡皇子,个个都比他有资格做太子,我为何要暗示他?”

    “可他毕竟是娘娘的养子,要是将来……”

    “将来?”

    燕妃不屑一顾地摆手,“我方才说那些,不过是为了激起他的责任心。至于太子不太子的,皇后娘娘说了,这一切都听皇上的,大家谁也别图谋什么。”

    “你说,现在宫里这样安安稳稳的不好么?我何必为了一个很难登上大位的二皇子,白白坏了我和皇后娘娘的情谊?不值当。”、

    “娘娘,东西都备好了。”

    淑芽从殿外走进来,带着一身寒气,离得远远得同苏幼仪禀告,“现在外头冷,风雪刚停,娘娘一会儿再去吧?”

    “就现在吧。”

    苏幼仪从座中起身,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淑芽忙拍了身上的寒气,上去搀扶她走。

    春花和春景也都跟在身后,众人丝毫不敢大意,前呼后拥地扶着她朝摘星阁那一边去。

    那边许久没人住了,有些冷清。

    如今这冷清对苏幼仪来说,倒是刚刚好。

    只见地上放着火盆,还有一些金银元宝并纸钱,苏幼仪缓缓走过去,费劲地蹲下.身子。

    春花忙在地上放了一个厚厚的垫子,苏幼仪跪在上头,闭上眼睛口中默默念着什么。

    春景朝四周看了看,有些不放心,小声道:“淑芽姐姐,宫里的规矩是不能私自祭祀的。只有这皇宫里的主子才能受祭祀,而且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祭,要去宝华殿才行。娘娘这样做,会不会叫人说闲话?”

    “谁敢说闲话?”

    淑芽淡淡道:“你以为我们娘娘进宫这么多年,为何是头一次向国丈爷祭拜?若是皇上没有点头,娘娘会犯这种忌讳么?”

    春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都是我糊涂了。”

    淑芽口中的国丈爷便是苏幼仪早逝的父亲,虽然他身前毫无功名,可皇上已经下旨赶在年前行立后大殿,如今宫里都改口称皇后娘娘了,苏幼仪的父亲自然是国丈。

    可苏幼仪听着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的父亲和寻常的读书人一样,年轻的时候都想着考功名成就一番事业,在朝堂上发扬男儿之志。

    可惜家贫路远,一次考不中已经倾尽家财,再也无法寻觅盘缠再考一次,所以只能安心在小乡村里做起教书先生。

    却不料到如今,他的愿望反而达成了。

    如果父亲还在世,以苏幼仪如今的身份,必定能让她的父亲一偿宿愿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施展抱负。

    如果父亲还在世,今年也才四十七岁,在朝臣之中还不算老。

    苏幼仪眼眶含.着泪花,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向火盆里投了一把纸钱,“爹,女儿不孝,这么多年了头一次祭拜您,您可别生气啊。”

    “您和女儿不信儒教,向来信的是老庄之道。您生前常说人生死无常,死后皆化为尘埃,要女儿不要为你的祭奠费心。”

    “不过您要是生气了,夜里来找女儿也是可以的。女儿许久不见你,真的想您了。”

    她低声喃喃,又朝火里丢了一把金银元宝。

第四百三十四章 祭祀国丈

    淑芽几个听见她这骇人听闻的话,都有些害怕,又十分无奈。

    自家主子向来是这个性子,没有半点忌讳的,幸而是她们听见这话,要是叫外人听见了少不得要议论。

    苏幼仪又道:“人家都说,多烧点纸钱下去,您在底下才能有钱花。您老人家一向节省,这么多金银元宝够花一辈子了吧?您要是真的能收到这些东西,一定也能听到女儿的话,女儿现在过得很好。”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您已经有两个外孙了,太医说我肚子里还有两个。等他们平安生下来,您就有四个外孙了。”

    “等外孙们都长大了,女儿一定教他们您教过的文章,教他们您说过的做人的道理。他们要是问起外祖父,女儿就把您的事说给他们听。”

    “放心,只说好的,不说坏的。”

    淑芽忍不住掩口轻笑,上前跪在苏幼仪身边,“娘娘,外头冷。奴婢帮您祭奠完国丈爷,然后咱们早些回去好不好?”

    说罢看向她的肚子,“国丈爷在天有灵,也不愿意让他的小外孙在这里冻着,您说是不是?”

    “随你吧,祭礼本在心,我父亲素来不在意这些。”

    苏幼仪倒是大大方方地应了,又丢了一把纸钱,“只是今日是仇人得到报应的日子,不管是为父亲还是为我自己的一点私心,我都该来祭奠一番。”

    淑芽快手快脚地烧那些纸钱,一面烧一面嘴里念着,“国丈爷,您的仇娘娘已经给您报了,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娘娘母子平安,生下两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才是。”

    苏幼仪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为何要是两个小皇子?这宫里的皇子还嫌不够多么,倒是公主太少了。”

    她满不在乎道:“还是生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公主吧,就像大公主那样漂亮。”

    淑芽埋怨道:“娘娘,哪有做皇后的不盼着生皇子的,皇子还嫌多不成?娘娘还说像大公主漂亮,怎么不说像您和皇上更漂亮?”

    苏幼仪抿嘴一笑,火盆里的纸钱升起红色火焰,慢慢越来越低。

    那些纸钱都被烧化成灰,上头爬着暗红色的火线,直到在冷风中一点一点冰冷下去,消失不见……

    “夫惟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职,家邦之化始隆。惟中壶之久虚,宜鸿仪之肇举,爱稽懋典,用协彝章。”

    “咨尔摄六宫事皇贵妃苏氏,秀毓名门,祥钟世德,事朕年久,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含章而懋著芳型;晋锡荣封,受祉而克娴内则。躬淑慎,恂堪继美于兰帷;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椒殿。往者统六宫而摄职,从宜一准前规;今兹阅三载而届期,成礼式尊慈谕。”

    “恭奉皇帝命,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虔修温清之仪,恰欢心于长乐;勉效频繁之职.端礼法于深宫。逮斯木之仁恩,永绥后福;覃茧馆鞠衣之德教,敬绍前徽,显命有龙,鸿麻滋至。钦哉!”

    立后的仪典繁杂冗长,苏幼仪又怀着身孕,要把长长的仪典一一做到详尽,未免有些勉强。

    皇嗣为重,何况是皇后肚子里的双生胎,更添了一分贵重。

    故而,礼部的人想方设法,将立后的流程改得尽量轻松了一些,又不至于叫她身为皇后的威严体面有损。

    皇上则以立后的流程减少为名,说是如此对皇后不恭,担心叫人看轻了皇后,于是整个流程全程陪同苏幼仪走下来。

    有皇上搀扶,两人偶尔能说几句话,自然不显得辛苦了。

    这等厚待可是连前任王皇后都未能得到的,如此一来,后宫中越发盛传皇上对这位苏皇后何等爱重。

    都说君王恩,朝夕改,可苏皇后从宫女到皇后,这么多年了,皇上怎么一点儿也没腻烦呢?

    不仅如此……

    “皇上竟然命人打扫了坤宁宫,要让皇后娘娘住进去。”

    惠妃指尖发白,像是屋子里再多炭火,也暖不了她那颗被冻成冰块的心一样。

    宫女们在旁看了都十分害怕,担心她发脾气迁怒于人。

    因在年关下,皇后身怀有孕不得操劳,皇上便仍旧将打理后宫事务的权力交给了燕妃。

    燕妃也算争气,听说近来自己学着读书,长进了不少,更是连账本都会看了。

    而皇上又说要把坤宁宫打扫出来,毕竟如今宫里有了皇后,等苏幼仪的胎生下来可以挪动了之后,便要挪进坤宁宫里去住。

    坤宁宫是何等地方?

    那是帝后成婚的地方,是整个东西六宫最中间、最靠近皇上乾清宫的地方。

    同时,那也是当年皇上的原配江皇后住的地方。

    后来江皇后驾薨,皇上又立了新后,却说为表对原配皇后的尊敬,继室皇后就不必住在坤宁宫了,于是让王皇后住了宽敞的长春.宫。

    长春.宫再好也不过是先代妃嫔的住所,王皇后不仅是继室皇后,连坤宁宫皇上都没让她住,加上她的身世本就普通,自然嫔妃对她也更不尊敬了。

    如今到了第三任皇后,同样是继室,皇上为何又要把坤宁宫给苏幼仪住?

    惠妃手里的丝帕绞成一团稀糟,“那是原配皇后江皇后住的地方,封闭了许多年,连王皇后都没摸过,如何就要给皇后住?”

    “皇上对皇后未免也太偏心了,同样是继室皇后,她却能住坤宁宫。凭什么,凭什么?”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心道以为自家娘娘自从拜伏皇后娘娘之后就改了心思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善妒。

    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坏事来才好,现在宫里谁还动得了皇后娘娘?

    万一惹出大事,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贴身的宫女么?

    众人念及此处,连忙劝道惠妃,“娘娘,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么?永寿宫那么富丽堂皇,皇后娘娘不也住了许久了?如今住坤宁宫,还是一样显赫富贵,深得圣宠,说来并没有改变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 立后大典

    “是啊,一处是富丽堂皇,一处是尊贵无比。皇上给她的总是好的,可又为什么要来作践本宫,为什么?”

    惠妃愤愤地丢了帕子,“燕妃替皇后管事,皇上就让本宫负责清扫坤宁宫之事。本宫从前在江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候,那坤宁宫清扫得还少么?皇上这分明是在羞辱本宫,分明就是!”

    众宫女吓得缩着脖子,不敢随便说话。

    惠妃做过宫女这件事一直是她的忌讳,从来不许旁人说,自己更不会主动提起。

    今日她气得口不择言,可见是精神崩溃了,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却有一个不怕死的宫女道:“娘娘会不会是想多了?如今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只有燕妃娘娘和娘娘您的位分最高。皇上要找人办事,自然从高位的娘娘里挑人,这才挑到娘娘的。这是皇上看重娘娘,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

    惠妃转过头去看她,冷冷道:“既然高兴,本宫就罚你从今以后做最下等的洒扫宫女,再也不许进本宫的寝殿,滚出去!”

    那宫女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惹得惠妃这样不快,忙跪下磕头求饶,“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在宫里熬了五六年才能做主子身边的宫女,奴婢不想去洒扫啊,求娘娘开恩!”

    惠妃恶狠狠地看着她,“再不滚出去就掌嘴八十,到宫门外当着满宫人的面掌嘴,本宫看你怎么活!”

    宫里讲究的是打人不打脸,对于这些在主子身边伺候、有些体面的宫女,尤其是如此。

    要是被主子打了脸,那不仅仅是受辱,多半人会因此面上过不去,选择跳井自尽之类的。

    惠妃如此说,便是想要这个小宫女的命了。

    “母妃,你在做什么?!”

    寝殿大门忽然被人打开,惠妃浑身一颤,转过头便看到大公主稳稳地站在门外,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母妃,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因为自己一时之气迁怒无辜的宫人。父皇待母后好了,你又不高兴了,你的心胸为何如此狭隘?”

    从前总是惠妃对大公主恨铁不成钢,如今,大公主也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惠妃,“母妃,我对你太失望了!”

    “皇上也真是的,派差事给谁不好,偏要派惠妃。”

    李阁老的事解决了,事近年关,朝中事务清闲,皇上便时常在永寿宫待着。

    苏幼仪这么抱怨的时候,皇上正坐在榻上看书,一抬头看见她正在看一篇文章,上头的字迹不像是什么名篇大家。

    “怎么了?”

    苏幼仪轻轻白他一眼,“皇上还问?惠妃不高兴了,迁怒宫里的宫人。正好被大公主撞见,大公主就不高兴了,昨儿躲起来偷偷哭了半日。”

    “有这等事?”

    苏幼仪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文章给他看,“皇上看看,这是大公主写的。薛太傅见年关下天气又冷,近来又出了一些事,几位皇子公主们多有魂不守舍的,便停了课,叫他们写一篇文章表达对亲人的想法。”

    结果二皇子写的是李阁老,当然,篇中尽是大义灭亲明辨是非的口吻,全然没提及自己为外祖父之死伤心的话。

    他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薛太傅很有可能把他们的文章给皇上看,自然不能露出马脚。

    大皇子写的是早逝的江皇后,三皇子写的是在冷宫的王皇后,大公主写的就是惠妃。

    薛道明看完之后又给了苏幼仪,苏幼仪才知道永和宫还发生了这么一桩公案。

    “大公主那样可爱,我巴不得生两个和她一样可爱的小公主。怎么惠妃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总是叫大公主失望?气得我,我……”

    苏幼仪在软塌上用拳头砸了一下,抒发悲愤之情。

    她原本想说,气得我恨不得把大公主抱来自己抚养,一定让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这话说出来到底不好,万一皇上当真了真把大公主弄来,那拆散人家亲生母女也太造孽了。

    “气得你什么?”

    皇上一目十行扫过了那篇文章,笑道:“怪不得昨儿江嫔来向朕请旨,说她想替惠妃来办清扫坤宁宫的差事。她说她知道自己无能,但也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苏幼仪眉梢一挑,忽然明白了什么,“江嫔如今果然聪明多了,她从前做了不少错事,在宫里名声更是不好听。虽然打扫坤宁宫不是什么要紧差事,可她要是能替皇上办差事了,自然也有人敬重她,这地位就一点一点挣回来了。”

    “那么,皇上打算给她么?”

    皇上把手里那篇文章放下,“既然有人不想做,又有人求着要做,那朕为何不成全她们?朕会让惠妃知道,让她做是敲打她不假,不让她做,她只会更加受人轻视。”

    原来不是惠妃疑心病,皇上的确是想借清扫坤宁宫这桩差事来羞辱惠妃。

    她好奇地想听内情,皇上笑了笑,“朕记得当年江皇后刚入宫的时候,她身边殿中的洒扫,都是惠妃在做的。这些陈年旧事如今没人知道了,宫中众人只知道她做过江皇后的宫女而已,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做什么的。”

    苏幼仪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皇上怎么如此毒辣?

    从前惠妃在江皇后身边扫地,现在皇后这个位置上的人换了,惠妃也从宫女变为妃位了,皇上还让她做扫地这等事。

    怪不得惠妃这么生气。

    苏幼仪越想越好笑,笑得肚子都疼了,“皇上太坏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皇上居然这么能使坏?哎呦,我不行了……”

    她抱着肚子打滚,皇上连忙按住她给她揉着,“小心小心,笑得那么用力做什么?小心孩子。”

    苏幼仪笑够了才停下来,“那皇上为什么说,让她做是敲打她,不让她做,她只会更加受人轻视?”

    皇上笑了笑,“因为……江贵人。”

    ……

    “大家都别偷懒,这是皇后娘娘诞下龙胎后就要搬进来住的地方,可不能有一丝灰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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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介绍:
【她拒绝皇上的册封,从此走红后宫!】 不靠谱的爹死得早,青梅竹马的男人是个陈世美,惨被抛弃的苏幼仪入宫当个小宫女,不想被严肃脸皇上一眼看中。 “听说你很漂亮?” 苏幼仪白眼一翻,好好的大皇子不务正业,天天跟人吹嘘她漂亮,这下可怎么办……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