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TXT下载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全文阅读

作者:凉夜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txt下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六章 好好活着

    苏幼仪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她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释怀。

    “你明知道,何必多问?”

    自从皇上病重又好起来之后,苏幼仪对季玉深的想法和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的人。

    即便他们当初差点成了夫妻,如今却陌路到无可交集。

    季玉深笑了笑。

    容颜依旧温润如玉,“你是想说皇上的事?”

    苏幼仪沉默了起来。

    他的确都知道。

    “如今朝中的情势对你极其不利,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皇上对你一直以来是何种意图,你心知肚明,如今为何又做出这般不抵抗的姿态?”

    她蹙着眉头,“是束手就擒赌皇上心中的仁义,还是釜底抽薪另有谋算?”

    苏幼仪不信他还有什么谋算。

    李阁老一倒,如今朝中中坚力量有苏清、江肃和司马浒等,新兴力量又有新科状元张之洞和苏幼仪的堂弟苏志明……

    朝堂权力稳固,凭季玉深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倾覆皇上的基业。

    而皇上想利用这些人对付季玉深,却是容易得多……

    季玉深笑笑,“你觉得我是前者还是后者?”

    苏幼仪道:“我不信你会束手就擒。你筹谋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就为了报当年的灭门大仇。现在正是新生活开始的时候,你甘心么?”

    季玉深摇头。

    “你错了。”

    “早在我决定舍弃你进入李府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新的生活?”

    他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从季家灭门那一天起,我的生命里就只剩下报仇两个字。如今大仇得报,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意义了。皇上想要,便拿去吧。”

    苏幼仪眉头紧蹙。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相信了季玉深的话。

    可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不,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若一心求死,又何必对皇上下手?”

    如果季玉深真的一心求死,就不会有皇上感染时疫那一出了。

    季玉深笑了。

    苏幼仪只知道皇上感染时疫是他的手笔,却不知最后皇上能救回来,也是他的手笔。

    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是也,非也?

    连他自己都说不好了。

    他退后一步,朝苏幼仪一拱手,“娘娘若是担心皇上就不必了,我如今处处受限,决计再无机会出手。若是”

    “我自然不担心皇上。”

    苏幼仪抢白,“皇上病重之时你尚且安分守己,并未有出格举动。当时都不曾出手,如今更加不会了。”

    这也是苏幼仪最不理解的问题。

    按照季玉深的手段,他既然对皇上下手,没理由还让皇上活着醒来……

    季玉深道:“所以娘娘是在担心我?”

    苏幼仪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季玉深摆摆手,“生死有命,娘娘就不必太担心了。我一介微命死不足惜,也了无遗憾。倒是你,我现在想起当年一别,你穿着浸了水的厚重棉袄离开的背影,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有今日成为皇后的一天。”

    苏幼仪想起她问过皇上的话。

    如果她向皇上求情,皇上会放过季玉深吗?

    她无奈地摇摇头,“我有如今的地位,总觉得是欠你的,想弥补你谢什么。要不是你独自一人承担起了复仇的责任,始终隐瞒着我,恐怕我早就沉不住气要对付李氏一族,为我父亲报仇了。”

    可笑她当年还因此极度仇恨季玉深,把他视为陈世美一流人物。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在保护她,即便受到误会和屈辱,也没有把实情告诉她。

    这份情谊,她怕自己再没有机会还了……

    “无论如何。”

    她最后道:“我还是希望你保重自己,好好活着。”

    ……

    苏幼仪回去的时候,薛太傅和三位皇子又开始讨论了。

    正讨论到南境各小国的局势。

    见到她和季玉深回来,大皇子一喜,便听三皇子沉不住气道:“母后,你说南境如今各个小国,哪个最有实力?”

    “都讨论到这么深的地方啦。”

    苏幼仪笑着走过去,在少年们之间坐下,“那薛太傅是怎么说的?”

    看三皇子的样儿,显然他们已经对这个问题经过了激烈的讨论。

    被点到名字的薛道明坐直了身子,恭敬道:“回皇后娘娘,以臣愚见,如今南境六小国加上零零星星的几个部落,算起来应是与岭南接壤最多的越国实力最强盛。”

    “皇上登基这几年,也是越国对我南部边境的进犯最多。虽然只是小打小闹,长此以往也劳民伤财。好在皇上治下政治清明,这一二年越国已经不敢再来了。”

    苏幼仪点点头,“薛太傅说的有道理,那你们认同吗?”

    薛道明的观点自然不算错,只是传统且没有新意,难怪三位皇子都有些不赞同的模样。

    三皇子道:“我觉得越国近两年已经吃到了苦头,再也不敢来犯。他们的国力和影响也大不如前,担不起最有实力的称号。倒是隔壁的挝国,听说实行了新的水利政策,十分见效。”

    苏幼仪眼前一亮,没想到三皇子这么有见解。

    二皇子也点头,“我也觉得是挝国。国家实力暂时不强没关系,但是有一位懂得实行良策的君主或者贤臣,何愁国家不强盛?”

    大皇子一直没有开口,苏幼仪看向他,“大皇子,你是怎么想的?”

    大皇子抿抿唇,煞有介事地站起来道:“我还是同意薛太傅的观点。不过不是因为越国从前强盛,而是因为挝国的水利政策。挝国因小,境内只有一条大河,这条大河的源头在我国,而后经过越国,再经挝国。”

    “一旦越国察觉到挝国的发展,很有可能阻挡水流进行要挟,到时候挝国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因为这条特殊的河流,越国作为南境诸国中的带头人,这个位置一直没有改变。”

    听完大皇子的话,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深思起来。

    苏幼仪笑笑,看向季玉深,“季首辅,三位皇子各有见解,麻烦你评断一番吧。”

    两人刚刚谈完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会儿到了几位皇子跟前,又专心注意到他们说讨论的国策上。

    季玉深的反应没有丝毫破绽,“三位皇子都进益了许多,说的很好。薛太傅教导有方,仅以固有的想法作为引子引导你们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本官佩服。”

    薛道明抿唇一笑,胡须微动。

    他那点小手段,在季玉深面前完全瞒不过。

    季玉深方道:“二皇子和三皇子以为挝国国力日盛,治理得当,这个想法很好。南境各小国皆是弹丸之地,相差不多。所以治国者是什么人,就显得尤为重要。”

    他话锋一转,“大皇子却言明了河流的流向问题,这个想法很好。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大皇子,既然你知道此河是从我国法源,是否想过如果我国从上游阻断此河,更能起到制约的作用?”

    大皇子愣了愣,他想了好一会儿,“许是父皇以仁德治国,故而不忍使南境百姓缺水断粮?”

    季玉深笑道:“固然有这个原因,但其中还有许多不便之处。比如,上游落差大,河水湍急,工事需修建得十分牢固才有可能挡住河水。如此一来要耗费的人力物力甚多,劳民伤财。”

    “二来,阻断河流也使得通商受阻,越国和挝国盛产玉石等物,皆是我国的达官贵人所喜好的。如此一来对我们也有影响,得不偿失。”

    不愧是季玉深。

    他这么一分析,大皇子顿时豁然开朗,二皇子和三皇子也不住点头。

    季玉深又道:“所以臣以为,此二国皆有可能在未来五到十年中成为南境霸主,原因有三。其一……”

    ……

    一直到回了宫,苏幼仪面上还有些倦色。

    淑芽笑道:“娘娘今日在东四所谈会太久,怕是累着了。明儿就是正式迁宫的良辰吉日,娘娘要悠着些。”

    “明日迁宫?”

    苏幼仪这两日心不在焉,把这件事都差点忘了,果然没多会儿多福就进来通传江嫔到了。

    想来就是为迁宫这件事来的。

第四百六十七章 迁居坤宁宫

    “让她进来吧。”

    江嫔从外头走来,面上含笑,“请皇后娘娘安。”

    苏幼仪请她落座,江嫔果然很快切入正题,“刚得了皇上的旨意,让臣妾来问问娘娘可有什么不便、不满意之处,坤宁宫好再整改的。若是没有,娘娘明日便可以迁宫了。”

    苏幼仪并没有去坤宁宫仔细瞧过,料想荒废已久没人居住的宫殿,再好也好不过永寿宫。

    可坤宁宫早就不是居住的意义了,而是权力的象征。

    她笑了笑,“没什么不满意的。若说起来,本宫进宫后从东四所到摘星阁,再到永寿宫,直到坤宁宫。如今想起来,倒是一开始做贵人的时候住摘星阁要自在些。”

    那时候永寿宫无人居住,四周都清静得很。

    也正因为如此,还出了一桩闹鬼的事,如今想来多有意思。

    永寿宫和摘星阁一墙之隔,如今苏幼仪还能时时瞧见,等到了坤宁宫就瞧不见了。

    江嫔也道:“娘娘念旧,不过皇上让您迁居坤宁宫,实在是一番极尽宠爱之心,臣妾等都羡慕得紧。”

    ……

    次日便是正式迁宫的仪式。

    合宫人等都到齐了,永寿宫外都挂着鞭炮。

    苏幼仪被众人簇拥出门,见着好大阵仗不禁笑起来,“不过是迁宫,闹得这么大做什么?”

    燕妃笑道:“这不算大了。原本要一路挂鞭炮直挂到坤宁宫才是,又怕吓着五皇子和六皇子,所以只是意思意思。”

    才满月不久的五皇子和六皇子这对双生儿,如今可是宫中新贵,一点儿磕着碰着都不能行。

    苏幼仪便乘着撵轿,在一派热闹之中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宫名字出自《道德经》原文: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

    光是站在台阶下看着辉煌匾额,便让人肃然起敬。

    燕妃啧啧称奇,“这才是皇后所居之处应有的气派。”

    先前王皇后身为继后,在宫中少得人心,焉知没有她居位不正、未能给人肃穆之感的原因?

    苏幼仪拾级而上。

    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十分宽敞威严。

    房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高悬双喜宫灯。洞房有东西二门,西门里和东门外的木影壁内外,都饰以金漆双喜大字,有出门见喜之意。

    洞房西北角设龙凤喜床,床铺前挂的帐子和床铺上放的被子,都是江南精工织绣,上面各绣神态各异的一百个玩童,称作“百子帐”和“百子被”,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比起永寿宫的奢华,坤宁宫主华贵大气,正红主色更显出正室之风。

    连淑芽都忍不住感慨,“娘娘快看,原以为永寿宫奢华到顶点了,如今看坤宁宫,真是奴婢从前见识浅薄。”

    何止是她见识浅薄?

    在场的嫔妃中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进到坤宁宫,可算开了眼。

    苏幼仪一处处看去,忍不住道:“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把窗子都打开吧,我瞧院中有迎春,嫩黄的颜色正配朱红。”

    果然,窗子一打开,又是另一番景象。

    比原先更生动活泼了。

    苏幼仪自个儿去西暖阁坐着,让众人随意在宫里参观,这坤宁宫太过神秘,大家都想大饱眼福。

    只有在打扫准备期间已经看过瘾了的江嫔留了下来,还有纯嫔,她显然是被精巧的点心吸引留下的。

    淑芽端上热茶,“让各宫主子们去逛逛也好,咱们坤宁宫该添添人气儿,娘娘和皇子们才能住得舒心。”

    苏幼仪打趣她,“怎么,你还怕这里长久没人住有鬼不成?”

    说得淑芽低下头,满脸羞涩。

    江嫔和纯嫔都发笑,跟着凑趣儿,“淑芽是最怕鬼鬼祟祟东西的,不过你放心吧,这里都是我亲自命人看着收拾出来的,保证没有什么怪东西。”

    纯嫔笑着往嘴里塞糕点,“就是。姐姐是皇后,还有三个皇子,这里离皇上的乾清宫又最近。这里的阳气是最旺的,你从此可别担心了!”

    淑芽羞红了脸,“娘娘们别拿奴婢打趣了,奴婢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久了,岂能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方才一时顺嘴说的。”

    说的也是,苏幼仪身边的奴才一个个都干练得紧,瞧风范就不是寻常嫔妃调.教得出来的。

    正说笑着,多寿忽然进来通传,“皇后娘娘,前头下朝了!”

    因科举刚过,这一两日朝中必定有人事调动,这是旧例。

    瞧多寿这样儿,可见调动已经出来了,苏幼仪道:“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多寿把脑子里记下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皇上点了状元张之洞和探花苏志明为御使,巡防江南河道。”

    苏幼仪心中一喜,皇上对苏志明的重用可见一斑,居然毫不掩饰地这么快就让他接手这么重要的工作。

    巡防江南河道,这是历来帝王亲信才能做的事。

    江嫔和纯嫔对视一眼,忙站起来福身,“恭喜皇后娘娘,苏大人前途无量,后生可畏啊。”

    苏幼仪笑着压手示意他们坐下,又问多寿,“还有呢?”

    多寿看了江嫔一眼,“还有威远侯江肃,皇上命他接管吏部事务,暂代吏部尚书。”

    话一出口,苏幼仪有些惊讶。

    连江嫔自己也很惊讶。

    苏幼仪道:“原先吏部尚书李绅因贪污案而免职,后来提拔的乃是吏部侍郎,暂代尚书一职。皇上如何想来,竟让威远侯代了此职?”

    多寿笑道:“原先那位侍郎大人代得好好的,偏因病不能履职,皇上见他辛苦,命他在家中养病。吏部侍郎的位置给他留着,可这尚书的位置空不得,皇上便另寻了人选。”

    原来是这样。

    苏幼仪心道,除掉李阁老这个心腹大患,江肃在其中也发挥了作用。

    如今皇上以尚书一职提拔他,也算安慰之意。

    她笑着看向江嫔,“威远侯爷德高望重,朝中或有这等不凑手的事,皇上首先倚重的还是侯爷。江嫔,恭喜恭喜啊。”

    纯嫔也起身道:“恭喜江嫔。”

    江嫔面带羞涩,“多亏了皇后娘娘,臣妾必定亲自去拜见皇上,多谢皇上提拔之恩。”

    苏幼仪摆摆手,“以侯爷在朝中的地位,区区一个吏部尚书算不得什么,将来只怕还有更多恩典。”

    ……

    苏幼仪想的不错。

    原来皇上让她入主坤宁宫后,担心有人觉得他对原配嫡妻无情,便想着给江皇后再加谥号和尊荣。

    这正对应了苏幼仪的话。

    皇上给江皇后追谥,不仅是对江皇后的情意,更是对江家的情意,江嫔与有荣焉。

    再想到苏幼仪早有预见,心里对她更加佩服。

    苏幼仪趁皇上为江皇后追谥之时,又命人送了一些好的线香过去给大皇子。

    大皇子是江皇后所出,皇上追谥江皇后,想来大皇子难免伤感。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两幅画

    东四所中。

    大皇子正在书房挑灯夜读,便见小纪子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提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大皇子,这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您瞧瞧吗?”

    “是什么?”

    “是线香。”

    大皇子心中一动,从书案后头走来看的时候,小纪子揭开木盒的盖子,线香幽微的香气透了出来。

    大皇子不消看便知道了,“这是上好的。必是她知道我生母被父皇追谥,所以料想着我要去祭拜,就命人送这个来。”

    小纪子道:“那大皇子什么时候去宝华殿祭拜?”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谁说我要去祭了?孝礼在心,不在表面。每年母后生祭死祭我都去宝华殿,我心里有母后,不必重表面功夫。”

    小纪子听得似懂非懂,“那这些线香……”

    “好好收起来,小心保管,别霉坏了。”

    “是。”

    小纪子提着木盒出去,大皇子复又走到书案后头,看了一会儿书,忽然铺了一大张宣纸出来。

    他提起细毫,竟是缓缓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线条……

    ……

    “哈哈,画得真好,真像。”

    乾清宫的前殿传出阵阵笑声,苏幼仪带着淑芽,淑芽提着食盒,主仆两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声音。

    原先在永寿宫,苏幼仪还有借口推脱懒怠走动,冬天太冷夏天太热。

    现在好了,坤宁宫离乾清宫太近,她不常过来反而说不过去,只好常来看看。

    正往里走,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是皇上的声音。

    大皇子给皇上拍背,“父皇,你怎么了?病了么?”

    “没有。”

    皇上咳了几声,抬头道:“只是笑得厉害呛到了,不妨事。”

    苏幼仪从殿外进来,面露担忧,问了和大皇子一样的问题,“才在殿外听见皇上咳嗽了,可是感染了风寒?”

    “你来啦。”

    皇上摆手,“不妨事,不过是笑急了。你过来瞧瞧,这是元治画的。”

    大皇子画的画?

    苏幼仪上前一看,画上的人物是江皇后,虽然笔触还不老练,但也算画得富有意境了。

    苏幼仪虽没见过江皇后,却看过宝华殿中供奉的画像,比起那副浓墨重彩的画像,她觉得大皇子这副水墨画就的人物更好看。

    “画得真好,人物的神韵都出来。”

    “朕也觉得好。”

    皇上掩口清了清嗓子,“不过这里有一副更好的,你想不想看?”

    苏幼仪有些惊讶,“更好的?”

    大皇子抿嘴偷笑,父子两个不知道打的什么哑谜。

    苏幼仪狐疑道:“自然想看,皇上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吧!”

    高奇寿从一旁走来,铺开一副宣纸,苏幼仪一看立时捂住了嘴,有些不敢相信。

    画上同样是水墨画就的人物,不过不是江皇后,而是她。

    她回头看向大皇子,“这也是大皇子画的?”

    大皇子点点头,“母后觉得像么?”

    苏幼仪细细看去,画上的女子衣着朴素无华,笑容自由散漫。那眉眼间的神韵分明是她,而且是她入宫没多久时的模样。

    苏幼仪想了想,“大皇子画的是我做贵人时候的样子?”

    大皇子点头。

    原本想画她在东四所做宫女时的样子,那才是大皇子和她之间最美好的时光,可如此未免不敬,他权衡之下还是画了她做贵人时的样子。

    虽然一朝鱼跃龙门成了皇妃,可她从未被富贵束缚,脂粉不施的天然模样……

    苏幼仪心中欢喜,“画得真好。”

    和江皇后那幅几番对比,竟比不出哪一个更好。

    她心中暗暗感动,皇上追谥江皇后,大皇子画江皇后的模样以寄哀思是正常的,却又给她画了一幅。

    莫非是担心她心里吃味?

    想到此处,她暗暗笑了起来。

    ……

    “近来朕问薛太傅,说他们几个的功课都有长进,这里头少不了你的功劳。”

    说笑一阵后,皇上谈到了皇子们的功课之事,苏幼仪也不谦虚,“皇上本就是让我做这个来的,做得好不算什么,做得不好就是失职了。”

    她素来是这样和皇上开玩笑的。

    不过这次,皇上没有笑。

    他道:“听闻前几日谈此次春闱的题目,还请了季首辅进宫?”

    苏幼仪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皇上这是在怀疑她什么?

    她面上笑意敛去,“无论怎么说,季首辅在时政之事上确有独到的观点,对几位皇子有好处。皇上若是因噎废食,岂不是浪费人才?”

    这话倒也坦诚。

    只是皇上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苏幼仪对季玉深是有旧情的,哪怕不谈男女之情,季玉深豁出自己给季家满门报了仇,同时也是给苏幼仪的父亲报了仇。

    苏幼仪怎么可能对他完全无情?

    皇上只担心,苏幼仪会一时心软,坏了大计。

    气氛有些古怪。

    大皇子不太理解,为何刚才还说笑得好好的,这会儿气氛就凝滞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父皇是提到季首辅的问题,两人的情绪才低落下来的……

    大皇子想了想,适时出言,“父皇,那日季首辅提出的观点的确对儿臣有所助益,您想不想听听?”

    皇上的目光被他吸引去。

    他顿了顿,开口缓和气氛,“好啊。”

    ……

    大皇子把那日座谈会的内容滔滔不绝地说出,说到激动之处还站了起来。

    皇上听完之后脸色好看了些。

    他知道季玉深有卓绝的才能,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听完大皇子的描述,他对苏幼仪的解释才有了认同。

    也许苏幼仪的确是为了皇子们的进益才请季玉深进宫的。

    大皇子离开之后,苏幼仪道:“我来时让小厨房做了杏花蜜,皇上嗓子痒易咳嗽,喝些杏花蜜润润正好。”

    皇上这才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苏幼仪身后跟的淑芽是提着食盒的。

    “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苏幼仪没好气,亲手从食盒里端出甜白瓷的小碗,“皇上瞧瞧,统共就这么点儿,是我亲手摘的杏花。我来之前哪知道大皇子在?若方才拿出来,是够皇上吃呢,还是够大皇子吃呢?”

    大皇子少年人正在生长期,怕是这点子蜜他一口就能喝完。

    皇上忽然噗嗤一笑。

    这么一闹,方才的情绪阴云顿时散了。

    皇上不仅乖乖接过小碗,还老老实实点头,“是是是,皇后考虑周到,是朕欠妥了。”

    他心里甜得很。

    原以为苏幼仪最疼爱大皇子,看来在她心中,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见他笑了,苏幼仪才气哼哼道:“皇上没头没脑就怀疑我,也太心窄了些。再说了,季玉深那个人何其聪明,皇上觉得他看不出您的意图?还需要我通风报信?”

    皇上一愣,点头。

    苏幼仪说得对,根本用不着她通风报信,以季玉深的头脑早就该察觉了。

    只是他为何毫无动作?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能上朝了

    苏幼仪回到坤宁宫,看到大皇子在她宫里等着。

    原来大皇子觉得方才气氛不对,担心苏幼仪和皇上之间生了嫌隙,便巴巴地在坤宁宫等着。

    苏幼仪心中感动,“放心吧,哪有那么容易就生了嫌隙。”

    她从一个宫女走到皇后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皇上的护持,如何守住皇上的护持,那才是她的本事。

    不过大皇子一番心意,她心里到底是暖的。

    两人在殿外迎春花下说话,大皇子道:“我看得出来,父皇似乎是因为季首辅的事而不悦。母后,你和季首辅……”

    大皇子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原本就灵慧通透的人,细想往事,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苏幼仪默了默,“这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惠妃当日在殿上所言并非完全是假的,我进宫前确实认识季首辅,但我们之间绝无奸情。”

    大皇子忙道:“我自然相信母后。这件事,父皇也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

    大皇子想了想,“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幼仪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颊,忽然觉得手感不太对,和小时候肉呼呼的触感不同了。

    他如今长大了,面颊也消瘦了些,线条有了清晰的感觉。

    她放下了手。

    “你在我面前还卖什么关子?有话直说吧。”

    大皇子道:“既然父皇不高兴,母后日后还是少和季首辅见面,以免父皇不悦,你觉得呢?”

    苏幼仪郑重地点点头,“这也是我想提醒你的。我知道你仰慕季首辅博学多才,不过日后还是少接触些。你父皇对你寄予众望,定不希望你和他所不乐见的朝臣来往。”

    大皇子笑道:“这是自然。朝中能人贤臣并非只有他季玉深一个,要讨教何处讨教不来?对了,我听闻舅舅要下江南了,几时动身?”

    如今苏幼仪为中宫皇后,苏志明既是新科探花又是国舅,皇子们都礼称一句舅舅。

    苏幼仪道:“今儿一早就命人送了信进宫,说是不便面辞,明日就要出发了。我已命人打点了些仪程送他,这会儿多福应该已经送出宫了。”

    ……

    张之洞和苏志明的江南之行,在朝中十分打眼。

    无时无刻都有朝臣议论着,船队每隔两日送一封书信回朝,成了朝臣们热议的谈资。

    其中最大的讨论点,就是皇上这次同时派了今科状元和探花二位下江南,却又没有言明谁为主事之人。

    若按今科的风头来说,状元自然独一无二。

    可偏偏探花郎乃是当今皇后的堂弟,毫无疑问地盖了状元的风头。

    到底这二人谁能揽得大权,怕是要凭各自本事了。

    朝堂之上,皇上对季玉深的试探更进了一步。

    “季首辅今日为何不来?”

    众臣面面相觑,自从季玉深性情大改,在府中荒yin烂醉,已经很少有朝臣和他联络了。

    那些原属李党的大臣自然还和他紧密相连,可又不敢出头,唯恐成了皇上的眼中钉。

    皇上冷哼一声,“季首辅无故离朝,到底是病了还是伤了?威远侯,下朝之后你代朕去季府看看,若季首辅有何伤病,就请太医去医治。”

    皇上嘴上说请太医去医治,听口气却一点都不像担忧的样子。

    反而有些责怪的意思。

    朝臣们皆噤若寒蝉。

    这是李阁老死后,皇上第一次对素来重用的季玉深有微词如果这算是微词的话。

    更妙的是,他派去的人是威远侯江肃。

    江肃从前和李阁老是极不对付的,两家都是外戚大族,谁也不让谁,江肃和李家的女婿季玉深更是没有交情。

    皇上让他去看季玉深,他能说出什么好的来?

    江肃有些得意,站出来拱手,“臣遵旨。”

    瞧他面上那笑,就知道是不怀好意,站在朝臣中的工部侍郎李鹤默默蹙紧了眉头。

    ……

    一下朝,李鹤就朝季府赶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到门前时看到江肃的轿子已经停下了,他立刻招呼仆人,“快快,绕道后门进去!”

    李鹤到季府熟门熟路,冒着风险找到了季玉深,季玉深正在府中花园饮酒赏花。

    他四周看了一眼,幸好赶在了江肃前面。

    “首辅大人!”

    他急匆匆而来,“快,快想个办法!皇上今日在朝上问您为何没来上朝,如今已经派威远侯江肃来视看了,千万别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

    他急得连礼都忘了行。

    季玉深摆摆手,“这个样子,什么样子?皇上想看到的就是我这个样子,我为何不让他看?”

    李鹤急得团团转。

    “您在府中饮酒而不去上朝,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不就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查办您了?只要抓不住实证,再有我们在朝中为您美言,皇上看在众臣的份上也不敢如何。”

    季玉深轻蔑地笑了笑。

    如今早已不是李党专政的时候了,皇上有何不敢?

    “皇上有江肃,有苏清,有司马浒,有张之洞和苏志明……皇上还有什么不敢?”

    季玉深打定了主意,“你走吧,无谓牵连到你,江肃来了我自有计较。”

    李鹤深深蹙起眉头。

    他也知道如今的李党没有李阁老在时的威力了,可季玉深这样自甘堕落,不是自取灭亡吗?

    李党休矣,休矣!

    李鹤大袖一拂,掩面而去。

    季玉深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同情他。

    政权之争,历来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像李鹤这样微末的党羽又有什么力量呢?

    他自然是想求生的,架不住季玉深一心求死。

    ……

    江肃久久等不到府中通传之人的回应,索性打出皇上的招牌直接进了府,一进去就往花园子里钻。

    根据外头的传言,季玉深此刻不在花园,就在两个小妾的后院。

    果然,他在花园假山旁的亭子里看到了季玉深,一身酒气掩都掩不住。

    江肃有些诧异。

    看来季玉深真是破罐子破摔了,也好。

    连李阁老那样强权的人物最后都败了,季玉深不肯垂死挣扎,倒让皇上、也让他省了好多力气。

    “季首辅,你这是做什么?”

    江肃一脸痛心状,“皇上担心你因病不来朝中,没想到你居然在家中饮酒作乐,如此辜负皇恩,你对得起皇上的恩典么?”

    季玉深假模假样,“是威远侯啊?你是替皇上来看我的?荣幸荣幸。皇上明察秋毫,所言不假,本官确实是病了。”

    “什么病?”

    “喝酒才能好的怪病。”

    季玉深笑,这话说得他自己也不信,“劳烦威远侯回去替我转告皇上,我要在家中休养十天半个月,不能上朝了。”

第四百七十章 苏清的锋芒

    江肃心里乐呵,面上却做出十分痛心的样子,“季首辅,你……你怎可如此?无病装病耽误朝政,这可不像从前的你啊!”

    季玉深笑着举起酒壶,他似乎喝多了,手上无力,一不小心把酒全都倒在了江肃的衣摆上。

    “你!”

    江肃一跳老远,试图擦掉自己衣摆上的酒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把自己的衣袖也沾满了酒香。

    季玉深一脸无辜,“侯爷还是小心些为好,瞧,白费了我一壶上好的酒!”

    他分明是故意的!

    江肃不再演戏,冷冷道:“季玉深,你还当自己是背后有人撑腰的李家女婿么?没了李阁老,哪里有你张狂的份?”

    “没有江皇后的情分,哪里又有你江肃张狂的份?”

    季玉深的话听起来像醉话,“我季玉深再不济也是凭真本事混得首辅的位置,你江肃不过靠的是女人,岂敢在我面前放肆?”

    “你!”

    江肃恨不得跳起来打他一顿。

    这个季玉深莫不是真醉了?从前说话总是滴水不漏,今日竟然如此猖狂!

    江肃暗暗记下他的话,预备到皇上面前告他一状,想到这里,他的火气也消了,大力拂袖而去。

    季玉深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好笑。

    李阁老倒了,他季玉深被皇上猜疑了,倒让江肃捡了便宜出头了。

    ……

    次日早朝,江肃便把季玉深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朝堂皆惊。

    原以为皇上会趁机惩罚季玉深,没想到皇上听了这些话反而笑了,借坡下驴,“既然如此,就让季首辅歇歇吧,内阁事务交由周次辅来处置。”

    周次辅早就等着这一天,对此欣然接受。

    江肃愤愤不平。

    他被季玉深那样辱骂,尤其还辱及了江皇后,皇上居然不惩罚季玉深?

    他苦着一张脸,试图下朝后去御书房找皇上再说道说道,半路遇上了苏清,便和苏清聊起这件事。

    苏清只是笑了笑,“侯爷有功,皇上自然记在心里。若侯爷继续去请求皇上处置季首辅,那功就成了过了。”

    江肃吓了一跳,“苏大人何出此言?”

    “侯爷想想,季首辅在铲除李阁老一事中功不可没,皇上再如何忌惮他,面上也不得不赏赐他金银财宝,华服美妾。如今就因为他对侯爷出言不逊,皇上就大肆处罚,岂不显得皇上对功臣无情?”

    “可皇上本来就想……”

    苏清按下他的话,“皇上想什么,只有咱们几个近臣知道,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天下人要知道的是,皇上重用、包容功臣,皇上是个赏罚分明的明君,你懂了吗?”

    江肃明白了。

    “意思就是,皇上只能暗中下手,或者等他季玉深罪无可赦时下手,如今还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是这个道理。”

    苏清点点头,“何况如今季首辅不来朝中也好,李党余孽交由周次辅一一处置,周次辅必然铁面无私绝无通融之处。这不比直接处置一个季玉深要来得有用么?”

    这下江肃全然听明白了。

    听明白是一回事,这些话由苏清来告诉他,他心里又觉得怪怪的。

    从前真没看出来,这个苏清如此心思缜密,将皇上的心思都掌握得透透的。

    从前只觉得他是清官贤臣,倒没想到他这样会体察君心。

    苏幼仪成了皇后,苏清托了这份福气成为今科主考官后,身上的锋芒似乎也越来越展露了……

    “侯爷,你怎么了?”

    见江肃愣愣的,苏清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肃露出笑容,“没,没什么,就是想你刚才说的话呢,苏大人高见,高见!”

    ……

    如苏清所料,不出两日,便有两个原李党官员被借故革职。

    朝堂风声鹤唳,和李党有所沾连的大臣人人自危。

    众臣也从此举中看出,皇上并不像表面上对季玉深那么纵容,至少周次辅的举动皇上从无过问,可见周次辅背后是有皇上默许的。

    一时之间,季玉深陷入了更大的危局。

    苏幼仪风闻前朝之事,只作不知,转念想想,如果季玉深就这样下去不理朝政,或许皇上觉得他不再有威胁,将来饶他一命。

    那样也好。

    “皇后娘娘,不好了!”

    多福忽然从殿外赶进来,“燕妃娘娘和冷宫里的废妃冲撞到一处,把头都磕破了,如今闹得不可开交。绿嫔娘娘派人来请皇后娘娘裁决!”

    苏幼仪吃了一惊,“燕妃的头怎么样了?”

    “来人没说清楚,因说要紧,奴才也没细问,赶忙来回禀娘娘了,料想没有大碍。”

    若有大碍,这会儿就不是急着来坤宁宫禀告了,而是去请太医才对。

    苏幼仪这才道:“是哪位废妃?”

    “回娘娘,是已废惠妃,江氏。”

    提到惠妃,苏幼仪忍不住想起那日大殿之上的惊险场面,便有些不悦,“冷宫里的废妃为何还能冲撞到燕妃?是燕妃去了冷宫,还是惠妃无故跑了出来。”

    多福提醒道:“是惠妃出来了。不过倒不算是无故,娘娘忘了?因追谥江皇后的缘故,惠妃作为江皇后的旧仆,也得了可以祭拜江皇后的恩典。这事定下的时候内务府是禀告过娘娘的,娘娘当时也允了。”

    苏幼仪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当时答应的时候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风波,少不得还得她亲自去看看,否则以燕妃的脾气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她一抬手,多福扶着她起身,苏幼仪边朝外走边道:“燕妃姐姐自来娇生惯养的,从来没受过伤。如今被冷宫一个废妃撞破了头,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我若不去,怕是惠妃今日要吃大亏了。”

    多福想了想,低声道:“娘娘为了看燕妃的伤情倒使得,何必为了惠妃赶过去?难道娘娘忘了,之前她当着后宫嫔妃和朝臣的面诬陷您和季首辅有私情,这口气奴才还咽不下去呢!”

    他倒希望苏幼仪晚点过去,要不是看在来的是绿嫔的人,而苏幼仪又颇为看重绿嫔,他才不会积极通报。

    苏幼仪笑着敲了他的头,“糊涂,我对惠妃自然没什么情分,可再怎么也要顾着大公主。惠妃到底是大公主的生母,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公主脸上怎么过得去?”

    如今皇子公主们都大了,再不是小孩子好敷衍了,总要顾及他们的脸面。

    多福吐了吐舌头,“皇后娘娘也是天下第一等的嫡母了,旁人都看重皇子,唯独娘娘看重公主。哪怕大公主的生母是那样的人,娘娘也待她好得亲生母亲似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 大公主也来了

    苏幼仪坐上撵轿,慢悠悠地瞥他一眼,“唉,谁叫我膝下那么多个臭小子,就是没个姑娘呢?”

    多福:“……”

    这话要是叫别的嫔妃主子听见,一定气得吐血。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皇子,在她口中就是“那么多个臭小子”,皇后娘娘果然与众不同。

    撵轿一路朝宫中冷僻处去,虽走得急,路上也不平稳,但给苏幼仪抬轿的这些太监都是老成稳重的,她坐在撵轿上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多福听见她说了一句,“燕妃好端端到这里来做什么?后宫那么大还不够她逛的,竟到这里来。”

    没多久就到了冷宫附近,远远看见一团花花绿绿的人,见了苏幼仪的仪杖,众人都恭肃行礼。

    燕妃脑门上顶着一大块血迹,太医正在一旁为她处理,故而她行动慢了些,苏幼仪忙朝她摆手,“你受伤了就别行礼了,太医快帮燕妃好好看看。”

    淑芽扶着她下轿走来,细看燕妃额头上的伤触目惊心,比苏幼仪想象的还要严重。

    众人团团围绕中,只见一个衣着朴素得连小宫女也不如的人,正低着头跪在地上,赫然是曾经的惠妃。

    才进冷宫没多久,她看起来就像老了十岁。

    惠妃的年纪在众嫔妃中原本就是最大的,如今这么一看,倒像和苏幼仪她们是两辈人。

    燕妃见着苏幼仪来,心中怒气更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这个废妃居然敢冲撞臣妾,还把臣妾伤成了这个样子!”

    苏幼仪问太医,“燕妃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太医一面上药,一面道:“回皇后娘娘,伤口看着骇人,倒不碍事。只是燕妃娘娘的额头要贴上许久的纱布,等伤口愈合结疤后才可取下,并要按时涂抹去伤疤的药膏。”

    “伤疤能完全去除么?”

    “皇后娘娘放心,用微臣调配的生肌膏定可以不留疤痕。”

    苏幼仪松了一口气。

    燕妃的身份若是在脸上显眼处留了疤,那这件事就闹大了,既然太医说能不留疤,那就无妨。

    惠妃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苏幼仪朝淑芽使了个眼色,淑芽会意,上前抬起了惠妃的脸。

    等她整张脸都抬起来,苏幼仪才看到她面上遍布红肿的巴掌印。

    看来在她来之前,燕妃已经动过私刑了。

    苏幼仪没有说话,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除了燕妃的贴身宫女和太监等人,还有内务府的太监在此,看起来是引惠妃去祭拜江皇后的,外有冷宫的一个嬷嬷跟着。

    除此之外,便是绿嫔和她的宫女们。

    绿嫔此刻迎了上来,“皇后娘娘,臣妾听宫女说冷宫附近地气阴寒,生着一味治咳嗽的中药。今日便来采摘,没想到正好撞见燕妃娘娘受伤。”

    绿嫔的脸色有些尴尬。

    今日的事她是无意撞见的,原本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苏幼仪点了点头,心道绿嫔一向很少参与后宫之事,今日遇见此事竟然懂得利害关系立刻派人来报信,算是十分稳妥了。

    她十分欣慰,多问了两句,“你犯了咳疾么?怎么不请太医看看,要自己跑来这里采药?”

    绿嫔顿了顿,似乎不知怎么回答,她身后的宫女便道:“回皇后娘娘,我们娘娘采药是为了皇上。听说皇上这几日有些咳嗽,太医说皇上染上疫症虽然治好了,可身子消耗得太多所以犯了咳嗽,我们娘娘听见了就自己跑来采药。”

    绿嫔有些不好意思,“我成日闲在宫中无事,能做点什么打发时间也好,皇后娘娘见笑了。”

    苏幼仪并没有笑她。

    “你既在这里,正好做个公正的见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与本宫听。”

    燕妃听到此处,不禁看了苏幼仪一眼。

    她没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而是问绿嫔,只怕是惠妃脸上的巴掌印让苏幼仪对自己有些不满了。

    燕妃心中有些忐忑,苏幼仪该不会怪她动用私刑吧?

    绿嫔看了看正在处理伤口的燕妃,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惠妃,好一会儿才开口,“臣妾在亭子边采药,见内务府的公公从冷宫带人出来,一时好奇便看住了。见到是惠妃,才知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许她祭拜江皇后。”

    “谁知他们才出去没多久,便见燕妃娘娘的撵轿过来了。燕妃娘娘下来和惠妃说了几句话,是什么臣妾也没听见。而后两人便推搡了起来,燕妃娘娘被推在撵轿的杆子上,头磕破了。”

    苏幼仪这才看向燕妃。

    看到燕妃面露惊慌之色,她心里就有数了。

    燕妃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是绝不会来冷宫附近这种地方闲逛的,这里除了冷宫还有人,别的都是残垣废墟。

    她跑来这里恐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冲着惠妃来的。

    苏幼仪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按说惠妃如今已经被废,燕妃想来找她晦气,不管是打是骂都使得,可怎么找事情的人自己反挨了打呢?

    挨打之后就耍赖,这让苏幼仪想起了小时候学堂里的小学生们。

    燕妃比小学生还不如。

    她无奈道:“燕妃,你和惠妃之间谈了什么,为何动起手来?”

    燕妃忙道:“臣妾不过和她叙叙旧,说几句从前的话,谁知道她忽然发疯推了臣妾,皇后娘娘要为臣妾做主啊!”

    跪在地上的惠妃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替自己说了句话,“明明是你辱骂在先,动手在后。我气不过也动了手,谁知你就撞到撵轿杆子上了,说不准你是故意栽赃陷害我的!”

    “我没有,我何曾对你动了手,明明是你居心叵测想谋害我!”

    燕妃话音刚落,忽听到后头一阵忙乱声音,“大公主,您慢点跑啊,慢点跑!”

    苏幼仪回头一看,一群奴才追着大公子跑了来,看到惠妃跪在地上满面红痕,大公主脸上露出了悲愤。

    “母妃,母妃,你怎么样了?”

    大公主飞扑上来抱住惠妃,母女两个相拥而泣。

    怎么连大公主也来了?

    苏幼仪有些伤脑筋。

第四百七十二章 妥善处置

    苏幼仪已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身为中宫皇后,她不得不处置此事,给各方一个满意的交代。

    念及此,她朝燕妃道:“那惠妃面上的伤痕可是你打的?”

    当着大公主的面,燕妃有些心虚,“臣妾被她一推撞破头后吓坏了,这才命人打的,委实不能怪臣妾。”

    不过她也知道打得确实重了,原本她不打就是惠妃理亏,如今这么一打,实打实是她自己理亏了。

    苏幼仪命人把大公主扶起来,淑芽亲自过去扶,大公主也不敢违抗,只是站起来的时候还哭哭啼啼的。

    苏幼仪招呼她过来,小声安慰着,“母后会公正处理此事,不叫任何人受委屈,你先别哭了,要有个公主的样子,知道了吗?”

    “嗯!”

    大公主连忙抹了眼泪,在她身旁站好。

    苏幼仪清了清嗓子,“惠妃,今日是你冲撞燕妃在先,使得她磕破了头。本宫罚你祭拜江皇后时跪诵两个时辰的佛经,你可有异议?”

    惠妃早知苏幼仪和燕妃是一伙的,绝对会偏袒燕妃欺辱她,却没想到只是轻飘飘地罚了两个时辰跪经。

    想来是看在大公主的面上。

    惠妃抬起头,看到大公主乖巧地站在苏幼仪身边的模样,大公主从来没有这么听她的话,却对苏幼仪言听计从。

    看来苏幼仪对她真的很好。

    惠妃没什么不甘心的,一个头磕到地上,“谢皇后娘娘恩典。”

    苏幼仪又看向燕妃,“你协理后宫,做事自当稳重,滥用私刑这样的事传出去,日后还有谁会服你?罚你三个月的月俸,你可服气?”

    燕妃心里舒了一口气。

    苏幼仪最清楚,她燕妃什么都没有,就是母家强盛钱多!

    罚她什么都怕,唯独月例银子这上头她是不怕的。

    她高高兴兴领了罚,“臣妾知错,谢皇后娘娘。”

    如此算是两厢周全。

    苏幼仪问惠妃,“你脸上的伤可要紧?若不要紧,就趁时间还早让内务府的人带你去宝华殿吧。大公主也一起去罢,替本宫祭一祭江皇后。”

    大公主和惠妃皆是吃惊,苏幼仪这分明是给她们母女创造见面的机会。

    只要能和女儿在一处多待一会儿,惠妃就算爬也会爬去宝华殿。

    她连忙应道:“伤势无妨,我可以去宝华殿祭拜,劳皇后娘娘关心。”

    苏幼仪点点头,随即坐上来时的撵轿,“燕妃随本宫回坤宁宫,绿嫔,你采完草药也早些回去歇着,都散了吧。”

    燕妃额头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便坐上撵轿跟在苏幼仪的撵轿后头,朝着坤宁宫去。

    等到了坤宁宫,苏幼仪才松了一口气。

    “你的伤怎么样,还要不要太医再来瞧瞧?”

    燕妃嘴快撇到了天上,“皇后娘娘好大架子!方才差点把臣妾的命都吓没了,这会儿打了巴掌又来送甜枣么?”

    苏幼仪白她一眼,“谁打了巴掌?分明是你打了巴掌。我还没说你呢,你何必再去找惠妃的事?她都已经进了冷宫了,你还有什么气不平?”

    燕妃这才说了真话,“还不是为皇后娘娘着想?”

    “虽说如今江嫔转了性子,可我冷眼瞧着,皇上又是追谥江皇后,又是在朝中重用江肃,后宫里江嫔也如鱼得水。万一惠妃被恩赏祭拜江皇后便以为复出有望,再对皇后娘娘你下手,那可怎么好?”

    “我这么做,一是让惠妃死了这条心,二是敲打敲打江嫔,免得她犯老.毛病。谁知一不小心反叫惠妃推了一把磕破了头,实在得不偿失!”

    苏幼仪听罢才了然是怎么回事,不禁笑道:“冷宫里的人都是要做粗活的,你以为她还是从前养尊处优的惠妃?做多了粗活的人手上都有把子力气,谁让你单枪匹马去和她拼的?你带了那么些人都是干什么使得?”

    燕妃憋气,“我这不是没想太多么?还以为是从前。从前惠妃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敢动手?都是我一时失策,唉。”

    “罢了。”

    苏幼仪道:“你就安心养着伤吧,方才斥责你也是没有办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这个皇后总不能徇私,只好委屈你了。罚的那三个月月俸从我的月俸里补给你,可好?”

    燕妃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不缺这些。倒是娘娘这里家大业大,四个皇子要养着,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何尝不知你身为皇后要主持公道?”

    她压低了声音,笑得狡黠,“不过平心而论,方才娘娘处置得极好极公道,叫人挑不出毛病。看来这皇后的位置也不是谁都当得的,要换了旁人,决计处置不了这么周全。”

    既然她满意,也让惠妃满意,更让大公主满意。

    苏幼仪却没受用她的吹捧,“得了吧,做皇后有什么好?我倒觉着从前做宠妃的时候自在,如今做了皇后,事情也越发多了。”

    内宫琐事多,要管的人也多,近则是她自己的四个皇子,再到东四所的三个皇子一个公主,还有皇上和后宫众嫔妃……

    这些还算少的,更有侍卫、太监、女官、宫女们的事,杂七杂八的都在她身上。

    她倒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

    尤其是今日燕妃的事,给她敲响了警钟。

    这后宫最好和和睦睦,否则闹出点什么事来都要来烦她,那她可受不了。

    念及此处,她肃然“警告”燕妃,“日后别再干出这等事了,听见你磕破了头,我也吓得够呛。你没瞧见人家绿嫔是干嘛的,你是干嘛的?要是后宫人人都像绿嫔似的,我也就清闲了。”

    燕妃惊讶地张着嘴,“像绿嫔?皇后娘娘,你宁愿嫔妃们都去讨皇上的好,也不想处置鸡毛蒜皮之事?”

    “没错。”

    “你就不怕嫔妃们把皇上勾跑?”

    苏幼仪摆摆手,“你又不是头一日认识皇上,皇上是谁想勾就会跑的么?更何况我如今是皇后了,皇上再跑还能跑哪儿去?”

    她宁愿皇上往别的嫔妃那里跑一跑,她才刚出月子不久,某些方面还没提起兴趣。

    要次次应和皇上,也挺累的……

第四百七十三章 燕妃闭门

    “娘娘,天都快黑了,咱们回去吧。”

    绿嫔的宫女四处张望,冷宫这附近偏僻,天黑了只怕连盏烛火都没有,再加上这里阴冷,不知道多吓人。

    听说冷宫里的废妃不是死就是疯,这里说不定还聚集着许多阴魂……

    宫女们都有些害怕,绿嫔却还弯着腰在地上的杂草从里寻找,试图多找出一些草药来。

    “娘娘,这么多够了。”

    “够了吗?”

    绿嫔抬起头看了一眼,小网兜才装了一小半,“这些晒干之后恐怕只够煎两碗的,怎么够呢?太医说这药不好找,我得多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娘娘,明日再来吧?这草药横竖就长在这里,又不会生了腿跑了。”

    见众人惶惶的,绿嫔也不难为他们,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是最不信鬼神之说的,所以她为人坦荡诚恳。你们要是能多向皇后娘娘学学,也不至于如此蝎蝎螫螫的。”

    虽如此说,她还是提了网兜,主动朝回宫的路走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小宫女在后低着头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奴婢们哪里有皇后娘娘那样的好见识好胆子?何况也是为了娘娘着想,奴婢们死不足惜,撞客着娘娘就不好了。”

    绿嫔把网兜交给她,“明日一早就把这个送去太医院,得空了我再来,兴许还能找到一些。”

    宫女诧异,“娘娘不把这个给皇上瞧瞧么,怎么直接就送去太医院了?那皇上如何知道娘娘的一番苦心?”

    “苦心就苦心,为何一定要让皇上知道?”

    绿嫔不以为然,“只要皇上的身体能康复如初就是了,旁的我不在意。”

    宫女们想说些什么,瞧自家主子一脸不在意,那些话也不好说出口。

    罢了,好在如今宫里皇后娘娘处事公正,对自家主子也青眼有加,就算她不得宠也会得到皇后娘娘照拂的。

    微暗的天色中,一行人缓缓离去……

    ……

    燕妃脑门上顶着伤,引起宫中之人称奇,她和惠妃的冲突也渐渐被宫中之人所知。

    谁也想不到已经被废的冷宫嫔妃还能生事,更没想到燕妃居然这么不小心,带着那么多人还被惠妃弄破了头。

    燕妃觉得伤势丢脸,好几日不肯出宫,苏幼仪贴心地将她的请安都免了。

    她不出门,也架不住别人想嘲笑她。

    江嫔是头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着苏幼仪的面也没避讳,“燕妃娘娘的伤到底是怎么着?臣妾那里有上好的膏药,一会儿就派人送过去。不过燕妃姐姐也该多锻炼锻炼,身子骨太虚,可不就被人一推就倒么?”

    纯嫔没心眼,闻言哈哈大笑,“要是我就不会被人推倒,反而还能推人一个大跟头,学武也是有好处的,是不是?”

    苏幼仪无奈地摇头,“你们在这里使促狭,赶明儿让燕妃听见,一个个不揭了你们的皮?”

    许贵人听了江嫔、纯嫔的话暗暗着急,等苏幼仪开了口,她才好些,“就是,那明明是那个废妃无礼动手,你们怎么嘲笑起燕妃姐姐了?”

    许贵人和燕妃是一伙的,自然向着燕妃说话,几人说笑逗趣,倒也颇有意思。

    好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

    苏幼仪趁势道:“江嫔,今日威远侯要进宫探望,你还是早些回宫去吧。”

    江嫔喜滋滋地站起来,“原是皇上让父亲进宫和皇子们谈谈吏部改制的问题,父亲顺道就递了帖子进来。没想到皇后娘娘果真准了,臣妾谢娘娘恩典。”

    “不过是顺路的事。”

    苏幼仪摆摆手,江嫔满心欢喜地告退。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苏幼仪忽想起昨日燕妃的话来。

    “我这么做,一是让惠妃死了这条心,二是敲打敲打江嫔,免得她犯老.毛病。”

    惠妃是不可能再出冷宫了,至于江嫔,她们威远侯府近来受的皇恩的确颇多,燕妃的话会应验么?

    从前江嫔何等嚣张跋扈,若说她一朝得势再恢复原型,苏幼仪也不会觉得奇怪。

    她摇了摇头,李阁老一党的势力分化之后,收益最多的还是以苏清等为代表的官员,其次才是威远侯江肃。

    以自己如今的地位,江嫔纵然恢复原型,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才是,她实在多心了。

    ……

    江肃今日入宫,心情极好。

    倒不是为着能见自己的女儿江嫔,而是为着皇上准他去与皇子们谈会,这是从前他想不到的殊荣。

    朝中只有像薛道明这样渊博的太傅、或是季玉深这样聪明绝顶的能臣才有这等待遇,如今他也有了。

    实在值得他老泪纵横一把。

    为了今日的谈会,他做了许久的准备,不眠不休,终于把刚刚接手的吏部摸了个透底。

    众人在学堂里说话,薛道明作为太傅也旁观参与。

    既讲到吏治,就逃不开今科科举,“……说来今科举子真是生逢其时。从去年到今年,被革职查办的官员众多,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有许多职位等待着更合适的官员接任。而朝廷经过这一场大换血,风气也会和从前完全不同。”

    大皇子道:“如何不同?”

    二皇子不说话。

    说得多了定逃不过李阁老的坏话。

    他如今长大了,对从前的事也渐渐了解,知道了李阁老在朝中把持朝政的危害,也理解了自己的母妃、外祖等人为何逃不过一死。

    可理解是一回事,真听到别人谈这些,他心里到底不舒服。

    江肃正等着人发问,闻言笑道:“大皇子问得好。从前朝中结党营私成风,便是皇上也难以完全扼制,所以才有惊天贪腐之案。如今风气肃然,朝臣为天子之臣,百姓为天子之百姓,朝廷风气才能荡清。”

    大皇子眉头一蹙,对此不以为然。

    他看向一旁的薛道明,薛道明缓缓捋着胡须,并没有点头或是别的动作。

    想来薛道明也不赞同吧?

    见没人回应,江肃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顿了顿,“额,几位皇子若有不同的意见,可以说出来。”

    二皇子仍旧低着头,三皇子茫然地看了大皇子一眼,最后只得大皇子开口。

    他委婉道:“依我看,朝廷中的党派始终存在,并未完全消减。只是大党派不见了,变成一个个小党派。只要还有血缘关系、姻亲关系、门第关系,党派的现象就永远不会改变。”

    “好比说舅舅您,不就被称为外戚党么?”

    江肃虎躯一震,差点没被自己的亲外甥吓死,在这宫里胡说什么党派不党派的,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第四百七十四章 治理后宫

    他下意识四周一看,好在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而一旁的薛道明也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正在发呆。

    江肃长舒了一口气,“大皇子,这,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老臣一心忠于皇上,忠于江山社稷,绝不敢结党营私!”

    若他身边有些支持依附他的大臣,就能算结党营私的话,那如今风头正盛做了今科举子老师的苏清,岂不是结了更大的党?

    和当年李阁老相比,这些还真不算什么。

    江肃开始表忠心,众人便觉得无趣了,他们才不是来听江肃讲这些道貌岸然之语的。

    三皇子小声道:“幸而今日大公主没来,否则要闷死了。”

    他以为江肃听不见,没想到江肃听见了,脸上羞红。

    听闻皇子们上次和季玉深谈会南境守土问题谈得十分愉快,今日轮到他就成了“闷死了”,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江肃说了些出格的话,“即便如今朝中还存在着党派,也不足以动摇皇上的统治。而皇上也不会对这些视而不见,将来一一清扫的时候总是有的。不信就看”

    三个皇子同时抬起头,好奇地盯着他。

    江肃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皇上要清算季玉深,这件事还不能宣之于口,他现在要是告诉诸位皇子,传出去皇上必定要迁怒他了。

    幸好没说出来。

    大皇子盯着江肃的口型,那分明是一个没有发出声音的“季”字。

    ……

    乾清宫。

    一小队黑衣人迅速步入内殿,在下首站定等候。

    皇上正在殿中更衣,见高奇寿进来通禀,索性只穿着中衣走了出去。

    黑衣人等颔首行礼,“参见皇上。”

    “如何?”

    这些是皇上近年在江湖中搜罗的高手,专为他办不得见天日的要紧事务,如今这些人几乎都被分派到季府附近,为皇上监视季玉深的一举一动。

    “回皇上,季首辅在府中一切如常。偶有党羽官员去见他,也被他一一打发走。看起来,和外界传说的饮酒荒唐并无两样。”

    “呵,是么?”

    皇上道:“季玉深演戏素来是一把好手,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能在灭门仇人眼皮子底下生活了那么多年。还娶了对方的女儿,有了外孙。”

    黑衣人等默然,他们负责监视,却也说不准季玉深到底是真的,还是伪装得太像。

    “还有一事要禀明皇上。”

    “说。”

    “季府似有圜养死士,武功奇高,若是对战连我等都未必有全胜的把握。不知皇上对此是否知情?”

    皇上似有惊讶之色,很快又恢复平静,“以当年李阁老的权势,季玉深借着他的威名能圜养武功高强的死士,也不足为奇。你们行动时务必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他思考了片刻,“暂时不要惊动这些人,设法查到他们行动的踪迹,掌握他们的习性,朕自有主张。”

    黑衣人互相看看对方。

    皇上的话已经很明显了,让他们监视季玉深的同时监视他手底下的死士,看来两方之间必有一战。

    好在他们在暗处,季玉深等在明处,一开始就落了下风。

    高奇寿送他们出去的时候,在殿外轻声嘱咐,“下次入宫依旧不可声张,别让任何人知道。”

    “大总管,难道连乾清宫也不安定么?”

    高奇寿摇摇头,“不是,只是……”

    他下意识望向坤宁宫的方向,讳莫如深,“皇上不愿意让皇后主子知道,你们尤其要避着坤宁宫那边,明白了么?”

    ……

    连日春雨绵绵,足足下了小半个月。

    对皇上的布置全然不知的苏幼仪,一心忙于后宫事务。

    她原本就有整治后宫的经验,加上天赋异禀聪明卓绝,对此信手拈来。

    以至于短短的时日,后宫风气越来越好。

    自从她成为皇后之后,后宫之中再不敢有乱传流言者,或是煽风点火者。

    从前宫中种种陋习被她一一肃清,燕妃感慨,“娘娘不是不愿意多管事么?怎么如今倒有这般好精力?”

    “如今管得多,就是为了日后少操些心。”

    苏幼仪一面看内务府送上来的折子,一面头疼地扶额,“传本宫的旨意,罚这个写折子的副总管抄二十遍三字经!”

    燕妃正在嗑瓜子,这薄皮大肉的济州瓜子,味道实在好,尽管太医说她额上伤口未好禁吃这些煎炒食物,她还是忍不住。

    苏幼仪一句话,吓得她瓜子都不敢磕了。

    “这算什么处罚?”

    苏幼仪把那折子丢给多福,“通篇罗里吧嗦不知所云,浪费本宫的时间。哪来那么多时间看他掉书袋子?让他抄抄三字经,学学什么叫文风简明。”

    燕妃哈哈大笑,多福捂着嘴把那折子捡起来。

    三字经确实简明,不过……那也太简明了点吧?

    苏幼仪才不管这些,她要做的就是让后宫千头万绪的事务简单起来,不要没完没了地麻烦她,耽误她自在取乐。

    ……

    谁知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这回不是嫔妃的事,也不是内务府的事,而是皇子们的事。

    原来皇子们渐渐年岁大了,东四所的房舍便显得太过拥挤,前些日子一场春雨连绵,三皇子的后院竟塌了小半面墙。

    苏幼仪听说后,在坤宁宫中责备皇上,“全是皇上说什么皇子们要艰苦朴素,所以东四所这么些年来就没有修缮过一次,还和本宫当年在的时候一模一样,这墙能不塌么?”

    “偏又是三皇子那里塌了,他年纪小,胆子也小些,万一吓着怎么办?”

    苏幼仪担心住在东四所的三个皇子一个公主,情急之下先命人把他们四个都挪了出去,挪到哪里?

    只有东宫还空着,宫殿也还算好。

    因东宫这个地方意义特殊,苏幼仪命把正殿空了出来,让他们四个先暂居其余偏殿,等东四所修缮好再挪进去。

    工匠们片刻不耽误,没日没夜地重新砌墙修缮。

    皇上听闻苏幼仪整肃后宫的手段,也听闻了她的指责,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御书房当着朝臣的面发笑。

    “皇后多亏是个女子,她要是个男子,凭这手腕只怕没有众位爱卿站在这里的份了。”

    皇上这笑话是明贬暗褒,明着是取笑苏幼仪,实则是说苏幼仪比在座大臣都厉害,都有手腕。

    苏清笑而不语,皇上夸苏幼仪,他面上自然也有光。

    也有些大臣心里不乐意,皇上褒扬皇后娘娘就罢了,怎么倒拿他们来取笑?

    他们再不好,在朝中也是能顶事的人物。

    那皇后再好也是女子,她的手腕众人从皇上感染时疫时就见识了,可那又怎么样?

    到底是皇后,不是朝臣。

第四百七十五章 月夜杀人

    有人心中暗松一口气,幸好皇后是女儿身,否则这御书房或许真没有他站的地方了……

    “侯爷在想什么呢?”

    见江肃发呆,苏清小声提醒了一句,江肃立时反应过来,“没,没什么。就是觉得皇上说得对,呵呵呵呵呵。”

    苏清才不信他的话。

    他微微一笑,谦逊地朝皇上拱手,“皇后娘娘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方能解皇上的忧虑,对前朝也有助益。这是江山之幸,臣等之幸。”

    皇上笑着,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趁着苏幼仪的心思在后宫事务上,他是时候该动手了……

    是夜,月黑风高。

    季府中,曾向皇上请教在府休养半个月的季玉深,早在府中无所事事了一个多月。

    可皇上像是把他忘了似的,朝中大臣似乎也把他忘了,就连归附他支持他的官员,渐渐也不再来季府。

    季府越发安静。

    连下人都嗅到了某种诡秘的气息,在府里都不敢高声说话,且战战兢兢的。

    皇上赐的姬妾在花园中弹琵琶,季玉深坐在卧房的窗前,开着窗子看外头的一树枯枝。

    那是梅枝。

    苏幼仪打小喜欢梅花,小时候季家种着几株老梅,每到冬日开花的时节,季玉深必巴巴地采下最好的梅枝供养在净瓶里。

    然后等着先生带他的小女儿来,他再装作不在意,随手送一瓶给她。

    如今这梅枝都枯了。

    季玉深苦笑,远远的琵琶声传来,初始清脆,而后慢慢沉闷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他便伸出手到窗外,想接一点雨滴。

    果真有一滴什么落在他的手心,他低头一看,确实触目惊心的腥红。

    那血还是热的。

    紧接着屋顶的瓦片传来骨碌碌的声响,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上空坠落,就落在季玉深的窗前。

    他没有站起来。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院子里陆陆续续传来同样的声音,有的轻,有的重,有的近,有的远。

    他终于站了起来。

    一具黑衣的尸体躺在他的窗下,那张脸是他熟悉的,曾经为他监视过李梓月,还差点杀了李梓月的。

    这些人原本都是李阁老招揽的,被他设计控制在手里为他卖命,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刀尖舔血的人物

    死了死了吧。

    他合上了窗子。

    周围有一种潮水退散的感觉,黑夜里似乎有什么人在慢慢远离。

    而后又是一片寂静,只有琵琶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知过了多久,府中丫鬟的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

    季玉深知道,这不过是一切的开始罢了……

    “皇上。”

    乾清宫中,皇上在灯下看奏折,身上披着厚厚的狐皮披风。

    虽是春日,可皇上身子尚未好全,故而还要遵从太医的话时时防寒。

    高奇寿脚步匆匆地走进去,皇上抬起头,看到他凝重地点了点头。

    看来事情成了。

    “季玉深身边最后的爪牙都拔除了,如今他就是笼中之鸟,只能任人宰割。他已在府中休息了多久?”

    “算算一个月有余了。”

    皇上搁了笔,裹紧披风,“是时候该请他回朝了,堂堂当朝一品首辅,哪有成日不见踪影的道理?”

    “请他回朝?”

    高奇寿有些惊讶,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是一出鸿门宴呐……

    季府满地尸首刚清理下去,皇上的旨意紧接着下来。

    原本陷在愁云惨雾之中的季府之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般重新振作起来,唯有季玉深还是老样子,懒洋洋地接了旨意。

    “臣遵旨,明日必回朝。”

    只要自家老爷回到朝中,那季府就有希望了!

    被圣旨燃起情绪的管家命人处理好尸首,又去找了季玉深,“老爷,府中死的这些人,您心里可有数么?”

    这事太过吓人,此前无人敢问。

    季玉深把皇上的圣旨随手一丢,管家慌张地接起,“别问了,处理了就是,不会有任何人过问这件事的。”

    管家把圣旨摆好,讳莫如深。

    看来死的这些人身份大有问题,否则不会一夜之间全被残忍杀害,季玉深更不会像早就知道似的一派淡然。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露出从前的微笑,“老爷,明日要还朝,要不让裁缝再来做两身衣裳吧?老爷的夏裳还没预备呢。”

    “夏裳?”

    季玉深暗自好笑。

    谁知道他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

    次日季玉深回到朝中,众人瞩目。

    这种瞩目和他从前备受皇上亲信时的瞩目完全不同,这种瞩目中带着探究,带着好奇,更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期待。

    如今的季玉深,和从前是完全不同了。

    季玉深一身朝服,缓缓步入大殿,目不斜视,姿态不卑不亢。

    仍旧玉树临风,温雅从容。

    从他微微含笑的神情,丝毫看不出他是个正在被一点一点剥夺.权力的人,更像是还如昔日那般,年少张扬,是这朝堂上的第一人。

    也是纵观古今最年轻的当朝首辅,最有手腕的政客。

    念及此处,那些毫不掩饰的目光稍稍收了回去,不敢再造次。

    季玉深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如水,丝毫不乱。

    皇上从后殿走来,第一时间看到了站在前列的季玉深,嘴角微带笑意,不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

    他在上首金龙座坐下,“季首辅的病可大好了?”

    季玉深休假在府,用的是养病的借口,然而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没病。

    这会儿皇上这么一问,底下有人窃笑。

    季玉深也笑了,“臣无恙,托皇上的福。”

    皇上道:“既然无恙便要辛苦了,朝中事务繁杂,没有季首辅怎么能行?周次辅一把年纪,暂代首辅之职不容易,也该让他歇歇。”

    周次辅闻言轻哼一声。

    他巴不得季玉深不要回来,他是老了,可皇上若肯用他当首辅,他必定鞠躬尽瘁绝不推辞。

    可季玉深杵在这儿,哪里有他做首辅的份?

    只见周次辅站了出来,“皇上,臣闻得季首辅并无得病,而是成日在府中饮酒作乐,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装病不朝,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第四百七十六章 罚俸一年

    皇上还没开口,江肃火上浇油,“回皇上,臣亲眼所见,确实如此。季首辅并未患病,上次臣奉旨去看望,他还泼了臣一身的酒呢!”

    季玉深听着这些指控,从头到尾都是默然。

    还有不少见风跟着倒的朝臣也附和着这么说,皇上听罢看向季玉深,“确有此事么?”

    他面上似乎是含.着笑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季玉深看得分明。

    朝臣们等着他的回答,季玉深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挡不住这么多人的口舌,倒要看看他如何为自己辩解。

    没想到,季玉深没有辩解,“回皇上,确有此事。”

    “哦?”

    皇上似乎也不觉得意外,只做出惋惜模样,“爱卿为何如此懈怠朝政,辜负朕一片苦心?”

    季玉深道:“从前兢兢业业,竟不知酒色财气如此诱人。如今功成名就,皇上又赏赐了美人为妾,自然也想尝尝个中滋味。”

    这番话说得粗俗,不少新晋的今科举子厌恶地别过脸。

    从前未入朝时对季玉深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仰慕非常,没想到真正入了朝堂亲眼一见,如此令人失望。

    难道那些关于他的传言都是假的?

    传言他年纪轻轻中了探花,成了当朝最有权势的李阁老的女婿,在朝中平步青云,深得皇上信赖。

    传言他出身卑微却天赋异禀,聪慧非常,为人温润谦和,低眉一笑之间,便能决断天下大事。

    这样的人,怎会是眼前的人?

    看来人在权欲面前总是会变的,他从前玲珑剔透,如今也禁不住酒色财气的诱.惑,成了个普通人。

    可悲可叹。

    皇上对季玉深并无严惩之意,只道:“卿这番话说得也算诚恳,只是日后不得再犯。为表公正,朕罚你一年的俸银,你可服气?”

    只是一年俸银,委实便宜他了。

    “臣无话可说。”

    众臣:“……”

    明明是一件懈怠渎职的大事,怎么皇上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皇上轻飘飘的,季玉深也轻飘飘的,好像全然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似的,皇上竟然也不计较。

    难道之前他们想多了,皇上并不想处置季玉深?

    可支持季玉深的一干官员,确实受到了打压啊……

    这实在太古怪了。

    ……

    季玉深因为懈怠朝政被罚一年俸禄的事,苏幼仪隔了好几日才知道。

    彼时她正亲自在东四所视察,看那些工匠们有无用心修葺宫殿,“皇子们和公主们的住所马虎不得,这修葺一次,总得保证十年无虞吧?”

    闻得此言的领头监工,差点膝盖朝下跪了下去。

    十年?

    这要求也太高了。

    “娘娘明鉴,按道理说十年没有问题,可是东四所的宫殿实在太老旧了,这是前朝传下来的。距今为止都两百多年了,如何能保证无虞?”

    苏幼仪颇为惊讶,“有这么久?”

    皇上还真是用心良苦,在宫里挑了最老最破的地方给大皇子他们居住,以此锻炼他们的意志,这怎么成?

    万一下次不是院墙塌了,而是屋顶塌了,压着人怎么办?

    苏幼仪把心中的担忧说出,很快得到了解释,“皇后娘娘过虑,那倒不至于。虽然宫殿老旧经历两朝,可原先的建筑还是很稳固的,加上这次修葺,绝不可能有主宫室倒塌的问题。”

    “此番是因为连日小雨浸泡,那后院的矮墙才塌了一点。原本这处矮墙就砌得粗糙,想来是前朝工匠收尾时马虎了。如今塌了重砌,慢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不成问题。”

    一旁的淑芽不禁笑道:“哪里还有二十年三十年?几位年长的皇子过不了几年就该出宫建府了,咱们宫里几位年幼的皇子,想必皇后娘娘也不肯让他们继续住这里了,是不是?”

    苏幼仪点点头,“说得不错。皇上要磨练皇子们的意志自然是好,可不能让孩子们也太受委屈。尤其还有大公主,她是女儿家,原该娇养着的。”

    她回头朝那个监工道:“既然如此,主要还是修缮宫殿,以安全稳固为要。皇子和公主们的安危要紧,万万不能有闪失。”

    那人应声不迭。

    皇后亲自来巡查,可见何等重视,他们这些工匠又哪敢不用心?

    苏幼仪打了个呵欠,正要离开的时候,便听到角落里两个太监蹲着议论前朝的事,隐约听见“季首辅被罚俸一年”的话。

    她脚下一顿,有些担忧。

    淑芽也听见了那话,不等苏幼仪开口,便道:“娘娘,不如奴婢让人去前头打听打听?”

    “悄悄的,别惹人耳目。”

    苏幼仪隐约觉得,近来的政事皇上似乎有意无意避着她,不再像之前那般连奏折都让她看了。

    她如今住在坤宁宫,两下离得更近,反而在一起的时候不如从前多了。

    她疑心这和季玉深的事有关。

    ……

    淑芽很快打探了消息回来,将季玉深回到朝中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苏幼仪听。

    听到季玉深回到朝中,苏幼仪心中有些担忧,再听罚俸一事,心里越发揪紧了。

    淑芽宽慰她,“娘娘别着急,不过是罚了一点子俸禄。季首辅难道还缺这些不成?何况皇上也没降罪,听说周次辅为此很不悦,找了皇上几次皇上都不肯重罚呢,娘娘就别担心了。”

    苏幼仪摇头,“你太天真了,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若重罚倒无事,如此轻描淡写反而有问题。”

    “什么问题?”

    “蓄势。”

    苏幼仪微微咬唇,“皇上这是在做给旁人看,看他如何宽容地对待有功之臣,看他如何礼贤下士。由此渐渐引起朝臣对季玉深的不满,慢慢累积,而后皇上才会完全出手。”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皇上想杀季玉深,而是朝臣们人人得而诛之,皇上便成了形势所迫。然而谁又知道,这势本就是皇上所蓄。”

    她以为这段时间季玉深一直在府中待着,毫无动静,皇上的杀心便会慢慢消去。

    可如今看来,皇上主动让季玉深回朝,显然杀心未改。

    苏幼仪深深皱起眉头。

第四百七十七章 刨出尸首

    恰在此时,事件突发推波助澜。

    京兆尹府衙门在京郊发现了十多具黑衣尸首,据查个个都是身上背着人命官司的武功高手。

    其中有江洋大盗,也有江湖侠客,更有在逃的重犯。

    这些人集体神秘死亡,且尸首是从京郊无人的深山中刨出来的,实在令人震惊。

    京兆尹府将此事上报刑部,刑部又报往内阁,此案在朝中引起了热议。

    与此同时,季府刚刚平定的人心也浮躁起来。

    管家听到消息,吓得屁滚尿流,“老爷,不好了!先前死在府中的那些尸首,那些……”

    “我已经知道了。”

    季玉深十分当然,似乎并不在意。

    管家急得不得了,“老爷,此事奴才的确办得隐蔽,却不知道如何被挖了出来?如今该怎么办,万一查到是我们府里送去掩埋的,不是白惹了麻烦吗?”

    他战战兢兢,唯恐季玉深责怪。

    季玉深只道:“你不惹麻烦,麻烦自来惹你。这件事你不必管了,若有衙门的人来传讯问你,你实话实说即可。”

    实话实说?

    如何实话实说?

    十几具武功高手的尸首莫名出现在季府,要如何解释得清楚?

    管家忽然想了一个主意,“老爷,要不咱们先去报官,只说这些尸首是无故出现在府里的,因下人一时惊恐才没有报官直接送去掩埋,您看如何?”

    季玉深笑了笑,随手在书案上铺开一张信纸,“不必了,什么都别做,等着他们查就是。”

    管家隐隐察觉到季玉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

    从前这个家里只要有季玉深在,万事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他总有办法解决。

    可现在,管家从季玉深身上看到了一种任人宰割的败像。

    主子失势,他们这些奴才也要早做准备才是……

    没隔两日,京兆尹府和刑部的人一起上了门,气势浩大如同抄家,把季府的下人都吓坏了。

    “奉命追查京郊藏尸案,请贵府管家人等出来,配合刑部调查。”

    差役往内院搜查,没多久听见仆妇尖叫的声音,“不好了,管家偷了贵重物品逃跑了,不见了!”

    京兆尹府和刑部官员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堂堂首辅府邸的管家,居然会携款潜逃,要不是他们上门竟然都无人知道。

    可见这季府内里早已败落了,不成章法。

    刑部的主官思虑了片刻,“既然管家逃跑了,只好命人去追。可这件事季府不能没有人协助调查,只好请季首辅出面了。”

    原本以刑部的分量,是不够资格请季玉深出面配合调查的。

    至少也要皇上的御旨,才能请的动这位首辅大人。

    可眼前境况如此,刑部的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季府的下人亦是张皇成一团,不一会儿,便见季玉深从内院走了出来。

    他一身朴素的青色春裳,大袖豁达,款步而来。

    石板路两旁几杆翠竹,都不如他身姿笔挺。

    他面带清风一般的微笑,缓缓伸出手,“二位,请。”

    ……

    季玉深被带到了刑部查问,引得朝中议论纷纷。

    不消半日,便听说工部侍郎李鹤匆忙递了折子进宫求见皇上。

    这个李鹤原是李阁老的族亲,因为一向胆小平庸没有做过什么显眼的恶事,又兼于工部事务上确实有些才能,才一直留到现在。

    按照苏清等人的猜想,季玉深下台之后,皇上就该收拾像李鹤这样的官员了。

    没想到如今季玉深未倒,这个李鹤倒是大着胆子主动进宫求见了。

    “回禀皇上,臣要告发首辅季玉深,臣知道京郊那十几具尸首是怎么回事!”

    足足两个时辰过去,李鹤才从御书房走出来。

    期间皇上还召了内阁的阁老和翰林院的文书进去,李鹤出门的时候满头大汗都冷了,冰凉凉地挂在额头上。

    他伸手抹了一把,松了口气。

    朝着宫道外走的时候,他低着头喃喃自语,“季首辅,你也别怪我,我不过是把你当初用在李阁老身上的招数用在你身上罢了。反正你性命都保不住了,就别牵连我了……”

    就像当初李阁老一样。

    李阁老虽死,好歹保下了一个季玉深,保下了李党半数大臣。

    如今季玉深眼看也保不住了,还管什么党羽不党羽,他自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便罢……

    短短一日,风向急转。

    季玉深从去刑部协助调查,变成了收押在监。

    只因李鹤招供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

    “据说这些武功高手从前都是李阁老圜养的,用来刺杀朝中和自己意见不符的大臣,谁知后来就到了季首辅手里。他用这些人做了不少龌龊事,而后担心东窗事发又把人都杀了埋在京郊,不想意外被发现了。”

    朝中流传着这样的言论,然而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刑部主导,并未听说皇上那边有什么风声。

    这一次,皇上是否打算彻底铲除季玉深?

    ……

    苏幼仪听到这件事后,第一反应是李千越。

    季玉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虽然孩子身上流淌着李家的血脉,到底稚子无辜。

    季玉深身入刑狱,谁来照顾这个孩子?

    多福去宫外打探了一日,回来的时候告诉苏幼仪,“季府现在乱套了,管家都携款潜逃了,府中没有主事的人。现在是偷的偷抢的抢,要不是刑部的人看管着,只怕那些奴仆早就把季府搬空逃命去了。”

    苏幼仪想了想,“季府的下人多半都是从前李府带去的,李阁老的死和季玉深脱不开关系,加上李梓月一死,这些下人心里怎么会不猜疑他?”

    “所以树倒猢狲散,也算寻常。对了,孩子呢?”

    多福道:“孩子倒没有大碍。虽然年纪小,到底是府里唯一的主子,那些下人不敢怠慢。奶娘和从前李二小姐留下的丫鬟都照顾着,娘娘放心。”

    苏幼仪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放心?

    季玉深身陷牢狱,出得来出不来还要另说。

    出的来自然好,哪怕皇上革了他的职,总有些银米能供他父子安生度日。

    若是出不来……

    这个孩子逃不过被卖或是被拐的下场。

    她朝多福道:“你派人给孩子的奶娘人等送些银子,托她们照顾着。万一季府有个好歹,看在有人给银子的份上,她们也会护好孩子的。”

第四百七十八章 胆子太大

    乾清宫。

    皇上坐在软塌上看折子,忽见高奇寿进来通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知道了。”

    他很快合上了折子,高奇寿会意地上前将那些折子都收了起来,放到里间的书案上。

    苏幼仪从外头走进来的时候,桌上除了一杯清茶什么都没有。

    大概觉得有些刻意,高奇寿忙命人端了茶水点心上来,苏幼仪只扫了一眼,“皇上什么时候开始爱吃豆蔻糕了?”

    “什么?”

    皇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桌上,才明白苏幼仪说的是什么。

    高奇寿做得也太刻意了,为了显得皇上是在吃点心,居然一时糊涂上了皇上平时不爱吃的豆蔻糕来。

    这下可真是不打自招。

    苏幼仪的目光越过帘幔看向里间,很快看到了堆得小山似的奏折。

    想必那些奏折,方才就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的。

    皇上在刻意避开她和政事的接触。

    苏幼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从她入宫之后还是第一次尝到。

    明明已经是皇后了,却不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果然她说的是,当皇后不如当宠妃,宠妃就不会让皇上如此忌惮。

    皇上打马虎眼,“没什么,只是许久不吃了尝尝看。对了,东四所那边修缮得如何了?”

    “一切都妥当,臣妾亲自去看过,工匠们不敢不用心。”

    苏幼仪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有些苦涩的味道。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臣妾如今住在坤宁宫,离得近了,时常听见些前头的风言风语。听说朝中.出了大事,可是真的么?”

    想必她早知道了季玉深的事,却又这么一问。

    皇上的神情忽然落寞起来。

    他躲着,她藏着,两人之间经历了生死,怎么还不如从前亲密了?

    彼此间总有股生分的味道。

    好一会儿,皇上才道:“还是李阁老留下的遗害。一批死士的尸体在京郊被翻出来,据查是季府的管家派人掩埋的。李党的李鹤进宫举报季玉深,说那些人曾经是李阁老圜养的,后来归了季玉深,做了不少恶事。”

    苏幼仪微微点头。

    以她的聪明,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既是季玉深手下的人,为何一夜之间都死了,还是季府的管家掩埋的?”

    “据说是杀人灭口。”

    他一连用了两个据说,苏幼仪不得不起疑。

    但凡死士都忠心于主家,甚至为了完成任务,在暴露的时候不惜牺牲自己保全主家,所以才被称为死士。

    季玉深有多想不开才会主动杀了自己的死士灭口?

    她笑了笑,“只是既然是武功高强的死士,必是他手底下最强劲的杀手。要杀掉这样一批十几个人,该用多少武功更高强的高手呢?以季首辅如今的能力,又如何招募得到比李阁老鼎盛之时招募来的死士还要强的人手?”

    她一语中的,他无话可答。

    空气中有一丝凝滞的尴尬。

    皇上蹙起眉头,“朕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咄咄逼人地问下去?”

    这话无异于承认了,那些死士是皇上派人杀的。

    一来解除季玉深身边的防卫力量,二来再用这些尸首做文章,让季玉深进入牢狱。

    苏幼仪早知皇上对季玉深有杀心,她没想到的是,皇上会这么着急

    李阁老的事才刚刚告一段落,他就急不可耐地要对季玉深出手了,可见皇上对季玉深多么忌惮。

    她勉强笑了笑,“皇上如此心急,是担心季玉深在前朝还有动作,还是……因为臣妾?”

    皇上没有回应她的话。

    苏幼仪怅然若失,“看来皇上终究放不下我和他那一段过往,否则以他如今在朝中的形势,皇上实在没有必要非杀他不可。留着他的性命反而能成全皇上的贤名,皇上却宁可不要贤名,也非要他的命。”

    皇上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你是在为他求情?”

    他这些日子一直不想让苏幼仪知道季玉深的事,不是担心苏幼仪从中作梗,而是担心她为季玉深求情。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苏幼仪为季玉深求情。

    这只会让他心中若有若无的嫉妒更加切实,更加清晰地吞没他的理智。

    苏幼仪明知道这一点,可她不能不开口。

    就算拼着皇上恼怒,她也不得不把心里话说出来,“皇上,季玉深罪不至死。他虽然对皇上起过杀心,可毕竟迷途知返了。皇上心里也该清楚,如果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在皇上病重之时就不会完全按兵不动,不是么?”

    “那是因为宫中有你坐镇,朕膝下有皇子,朝中有贤臣,他不敢。”

    苏幼仪自嘲地笑了笑,“臣妾何德何能?皇上膝下有皇子不假,却个个年幼。朝中有贤臣也不假,却没一个压得住季玉深的锋芒。臣妾为皇上寻得治疗疫病的药方,他大可暗中动手脚,却一直没有动作。皇上,你真.觉得他想害你么?”

    “够了!”

    皇上大怒,一拂袖打翻了茶盏。

    高奇寿站在一旁,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义子等在殿外伺候的人也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纷纷屏息敛气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唯恐触了皇上的霉头。

    这是皇上头一次对她大发雷霆。

    苏幼仪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皇上这是恼羞成怒。

    她缓缓从座中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跪下,“臣妾触怒皇上,罪该万死。”

    这也是她头一次对皇上说这么客套恭敬的话。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

    皇上垂下眼睛,看着苏幼仪一身华服,眉眼依稀如旧,却没有了昔日的笑容。

    取而代之的只有倔强和清高。

    他胸中火气氤氲而出,“皇后近来管理后宫太累了,御前失仪,还是回坤宁宫好好静养,无事不必来乾清宫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无事不必来乾清宫”,对于皇后而言已是最大的折辱。

    皇上从前从未这样对待过苏幼仪的。

    苏幼仪缓缓站了起来,“谢皇上恩典,臣妾素来懒怠走动,这样也好。臣妾近来太累了,在御前难免失仪,为免冒犯,皇上也少去坤宁宫才是。”

    跪在地上的高奇寿浑身发抖。

    皇上不许苏幼仪来乾清宫,她就敢不许皇上去坤宁宫,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第四百七十九章 欲擒故纵

    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苏幼仪怒气冲冲地从乾清宫出来之后,直奔坤宁宫。

    淑芽跟在她身后,大着胆子劝了一句,“娘娘怎么和皇上闹成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就是因为我总和他好好说,他才会如此不顾及我的感受!”

    苏幼仪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从前我是微末的嫔妃,全靠着皇上在后宫里才能保住性命。所以皇上说什么是什么,我不能反抗。”

    “可现如今我是皇后,还给他生了那么多个皇子,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平等地交流了。可我错了,皇上在意的只有他的皇权,他眼里何尝有对妻子的平等?”

    从前苏幼仪总是聪明的,用婉转灵巧的方式化解和皇上的矛盾。

    这一次她同样可以,只要她放任季玉深的性命不管,就绝不会触怒皇上。

    可她不愿意这么做。

    她在皇上身边温柔和顺了这么久,是时候该亮一亮自己的脾气了,否则皇上不过把她当成猫儿狗儿似的宠着,何尝在意过她心里的感受?

    季玉深毕竟是她的旧友,还替她报了杀父之仇,光凭这一点她就不能让皇上轻易杀了季玉深!

    坤宁宫的奴才们见了苏幼仪怒气冲冲的模样,都十分纳罕。

    淑芽只好一面让春花她们下去警告众人不可胡说,一面劝着苏幼仪,“娘娘消消气。皇上毕竟是皇上,这帝后之间……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在淑芽看来,皇上待苏幼仪已经很尊重了。

    总比先前的王皇后好吧?

    想当初王皇后在宫里,先是受宠妃李氏的欺压,后又受芳妃的欺压,最后更是连自己的皇后位置都保不住,狼狈地进了冷宫。

    可对苏幼仪而言,她和皇上之间自然和王皇后不同。

    苏幼仪叹了一口气,“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何尝见我求过皇上什么事?无论什么都是皇上给,我就接着。皇上不给,我也从来不求。如今我只求这一件事,皇上不但不允,反而还生气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寒,“他生什么气呢?真正该生气的是我。”

    淑芽道:“可娘娘再怎么也不能说让皇上别来坤宁宫啊!皇上不让娘娘去,娘娘再不让皇上来,那事情如何说开,矛盾如何解决?”

    听到这里,苏幼仪诡秘地笑了笑。

    淑芽暗暗觉得有门道:“莫非娘娘有什么别的打算?快告诉奴婢吧,别叫奴婢担心。”

    苏幼仪翘了嘴角,“我是生气,可我又不傻。你以为我叫皇上别来坤宁宫,皇上就真的不来坤宁宫么?”

    “这是何意?”

    “当时那样的场景,如果我老老实实地离开,皇上让我别去乾清宫,他自己为着面子也必不肯主动来坤宁宫的。”

    淑芽点点头,“确实如此。”

    苏幼仪道:“可我让皇上别来坤宁宫,皇上乍一听生气,过后也会越想越气,但他不会真的不来坤宁宫。我越不让他来,他偏要来,这才能体现他身为君王的说一不二,不是么?”

    淑芽终于听懂了。

    她心中暗暗佩服,苏幼仪盛怒之下还能想到为自己留余地的法子,实在是高明。

    “奴婢明白了。娘娘这样说,皇上若真的不来,岂不显得怕了娘娘了?皇上就算只是为了表明他不怕,也不得不来咱们坤宁宫!这是不是就叫……欲擒故纵?”

    “好啊淑芽,你如今也懂得欲擒故纵这个词儿了……”

    主仆二人说笑了一阵,苏幼仪又叹了一口气,目光暗了下来。

    “只是季玉深这件事,到底是横亘在我和皇上面前的坎,不解决是不成的。”

    ……

    苏幼仪和皇上吵了架,这消息慢慢从乾清宫透了出去。

    后宫的人起初听见是不相信的,皇上素来宠爱皇后,从她还是宫女的时候就如此,怎么可能吵架?

    后来传的人越来越多,连闭门不出的燕妃都忍不住了,急三火四地要往坤宁宫问个清楚。

    苏幼仪却一概推了出去。

    不论是燕妃还是纯嫔,或是绿瓶江嫔,她谁也不见。

    与其浪费口舌和众人解释,倒不如静心想想如何劝说皇上放季玉深一马。

    她越是不见,后宫之人越是担忧。

    众嫔妃在坤宁宫外围了一圈。

    “皇后娘娘怎么不见人呢?难道真的和皇上吵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妃性子急,纯嫔性子也急,两人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要不纯嫔,你冲进去问问皇后娘娘,好歹也给我们个说法,免得我们担心啊!”

    绿嫔担心她是认真的,刚想出言阻止,便听江嫔笑道:“这是坤宁宫,又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是想闯就能闯进去的?侍卫们要是武功还不如一个纯嫔,那都可以告老还乡了。”

    燕妃听她口气含笑,有些不悦地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江嫔叉起了腰。

    “江嫔,我听你口气怪怪的。怎么,皇后娘娘和皇上吵架了,你很高兴?”

    江嫔表情一顿,立刻换成一副担心面孔,“哪里,我怎么敢呢?燕妃娘娘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的提议太过有趣,所以才笑了。”

    “最好是这样。”

    燕妃不客气地白了她一眼,“从前的苦头还没吃够么?若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好好想一想从前是为什么不讨皇上喜欢的,如今又是如何挣来了脸面。可千万别把好不容易挣回来的脸面又丢了!”

    这话说得过分,江嫔瞧她头上还顶着伤口,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到底是谁丢脸?

    本想借着这个好好挖苦燕妃一番,想到苏幼仪和皇上只是吵了个架,到底还是皇后,只好硬生生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燕妃和苏幼仪素来交好,她不能得罪。

    见场面尴尬,跟随燕妃的许贵人打了个圆场,“咱们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去乾清宫打探打探消息吧?去问问大总管,或许能从他嘴里听到些什么,诸位姐姐以为如何?”

    “你随我去吧。”

    燕妃身为众嫔妃之首,当仁不让,“皇后娘娘一向稳重,不会无缘无故和皇上吵架的,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第四百八十章 打探消息

    高奇寿被小义子叫了出去,“师父,燕妃娘娘有话问您。”

    听见燕妃的名号,高奇寿眼睛一瞪,“是为皇后娘娘的事来的吧?你跟她说什么了?”

    小义子支支吾吾,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

    他素来向着苏幼仪那边,只怕燕妃来问,小义子就把什么都招了。

    只是当时他是守在殿外的,大约具体的没有听清楚,所以又来找自己。

    “我没说什么,我就说皇上让皇后娘娘少来乾清宫了,皇后娘娘也让皇上少去坤宁宫,就是这样。”

    高奇寿叹了一口气,原想找个借口让小义子把燕妃打发了,想了想,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燕妃在乾清宫外等得不耐烦,这才看到高奇寿走来。

    “给燕妃娘娘请安。”

    “免了免了,大总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皇后娘娘闭门不见客,你也慢吞吞的现在才来?”

    高奇寿有些不好意思,“奴才方才手头上有点事务,这才耽搁了。”

    “得了吧,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么?这事要紧,你怕是不想轻易告诉本宫,是不是?”

    被燕妃说中了心事,高奇寿有些尴尬,不得不实话实说。

    燕妃听罢之后蹙紧了眉头,“皇后娘娘为季首辅求情?这倒奇了,皇后好端端为季首辅求什么情?”

    她还记得那次惠妃在除夕宫宴上,说苏幼仪和季玉深之间有私情,当场就已经解释清楚了。

    如今这么一听,这里头似乎还有隐情……

    高奇寿闻言,便知燕妃不知情,也没有多说,“这里头的缘由奴才不便告诉娘娘,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娘娘想知道缘由的话就去问皇后娘娘吧……”

    说着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如今宫里能劝皇后娘娘的,怕是只有燕妃娘娘您了。皇上气得不轻,只怕这件事没那么快解决,还得皇后娘娘先低个头。”

    燕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不知苏幼仪和季玉深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想来不可能是私情,否则皇上就不止是生气而已了。

    听高奇寿的话头,只要苏幼仪肯低头给个台阶,皇上还是会回心转意的。

    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燕妃道:“大总管,帮人帮到底。你既然有这份心成全皇上和皇后娘娘和好如初,那皇上这边再有什么动静,你也派人禀告我一声才是。”

    这不是要他在皇上身边打探消息么?

    御前伺候的人,万万不能犯的就是这个罪过!

    高奇寿正想拒绝,燕妃打断了他,“只是问问皇上对皇后的态度,又不是打探什么前朝政事。再说了,你明知道皇上和皇后恩爱,感情甚笃不是一日两日了,两人迟早会和好。到时候和好了,我会禀告皇后娘娘给你记一功的。”

    高奇寿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皇上和苏幼仪迟早会和好,否则他今天根本不会见燕妃。

    既然如此,送佛送到西,他朝燕妃点了点头,“那娘娘就回去等消息吧,奴才会尽力而为的。”

    ……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说的大概就是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皇上在一开始的生气过后,慢慢就恢复了平静,仍旧把注意力放在朝堂政事上。

    而苏幼仪虽然闭门不出,对外宣称的却是偶感风寒养病,实际上在宫中赏花修枝,悠闲自在。

    她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稳住,就算稳不住也得强行稳住。

    她和皇上之间,谁先稳不住谁就输了。

    消息隐约传到前朝,江肃同苏清见面的时候幸灾乐祸,“皇后娘娘偶感风寒,苏大人怎么不进宫去看望一番?”

    苏清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时常出入宫中的天子近臣却个个都知道,苏幼仪并非真的感染风寒,而是和皇上生了龃龉。

    苏清也想过要进宫看看苏幼仪,一来苏幼仪闭门不见客,他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人。

    二来也担心把事情闹大,或许没两天皇上和苏幼仪就好了。

    虽说是帝后夫妻,到底两个人都年轻,年轻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事,都是平常事。

    “侯爷有空还是多关注关注刑部那一边,到底如何断季首辅这个案子,皇上还没下定主意呢!”

    应该说,事情发展到现在,皇上明面上还没插手。

    不知道是顾忌苏幼仪,还是顾忌他的名声,此事目前还归刑部管。

    刑部也顶着天大的压力,只能把季玉深先收在牢中,却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那到底是当朝首辅。

    只要皇上没有发话,季玉深的身份就一日是高贵的。

    刑部的官员心里也忐忑不安,万一皇上忽然改了主意不打算严惩季玉深,那刑部将当朝首辅扣押在狱中,就成了天大的罪过了。

    刑部尚书一日两封折子地朝御书房递,可惜都音讯全无。

    江肃知道苏清指的是这件事,便道:“苏大人要是心疼刑部的官员,不妨去向皇上进言立刻处置季首辅的案子。您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亲信,又是皇后娘娘的族亲,可不比我说话管用么?”

    苏清默然。

    到底皇上和苏幼仪之间生了龃龉,以他和苏幼仪的关系,这时候不便在皇上面前出头,以免招惹事端。

    江肃分明也知道这一点,故意在他面前如此说。

    他拱手一礼,自顾自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刑部尚书垂头丧气地从宫中回到衙门,心中暗暗思忖着要不要给季玉深再换个好一点的牢房,或者请京城最好的酒楼送些可口的饭菜来?

    皇上再不下旨,就等于把他刑部放在火上烤,他招谁惹谁了?

    “来人。”

    他没好气地招呼人过来,“去牢中问问季首辅,可觉得牢房潮湿或是闷热,缺不缺什么座椅茶具的?想吃什么尽管说,都让人去外头采买了来。”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差役交代这话了,听得牢中的差役们都觉得害怕,对季玉深越发毕恭毕敬。

    可季玉深每次都没提要求。

    只是第一次说的时候要了一些纸笔和书籍,这些日子他在牢房里倒也安然自在,每日不过读读书,写写字。

    差役送饭的时候趁机偷看过,写的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书信,有时是摘抄书上的一些句子,有时是自己写的一些诗。

    有时候干脆只是全篇重复的一个字,似乎是觉得字写得不够好,正在练习。

    他丢掉的一些字稿都被差役们分了收藏起来,他们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看得出来这字写得极好。

    放在家里收藏着也不错,将来或许还能卖钱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47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 作者:凉夜白所写的《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为转载作品,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介绍:
【她拒绝皇上的册封,从此走红后宫!】 不靠谱的爹死得早,青梅竹马的男人是个陈世美,惨被抛弃的苏幼仪入宫当个小宫女,不想被严肃脸皇上一眼看中。 “听说你很漂亮?” 苏幼仪白眼一翻,好好的大皇子不务正业,天天跟人吹嘘她漂亮,这下可怎么办……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