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TXT下载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全文阅读

作者:凉夜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txt下载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一章 雪日烤肉

    皇上回到寝宫,很快昏昏沉沉起来。

    他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囫囵又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被一股香气所勾起,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高奇寿。”

    高奇寿听见动静忙往里走,“皇上,您醒啦?”

    “什么味道?”

    高奇寿笑着朝底下招手,很快小太监端上一个烤得滚热的铜盘,上面滚着好些芋头。

    “皇上瞧瞧,这是方才坤宁宫差人送来的,香得很。皇上正好睡着了,奴才便命人放在殿中的炭火上煨着。”

    “芋头?”

    皇上眼中忽然有了些光亮,挣扎着坐起来看,果然看到铜盘上一些烤好的芋头滚圆可爱,正散发着热乎乎的香气。

    他因病忌口,许多东西不能吃,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馋了。

    高奇寿知道他想吃,便道:“既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想必吃一些也无妨,皇上,奴才给您剥一个吧?”

    皇上摇头,伸出手,“朕自己掰着吃香甜。”

    高奇寿只好扶他坐好,在他手心里放了一张帕子,而后才夹了一个最圆的芋头放在他手里,“皇上,小心烫。”

    皇上喜滋滋地用手拨去上头的碳灰,轻轻揭下一层被烤的松软的皮,而后将芋头凑近了嘴边。

    咬一口,唇齿留香。

    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品尝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边吃边道:“坤宁宫谁送来的,还说了什么不曾?”

    高奇寿端上一盏热茶,唯恐他吃噎着,“也没说旁的,就说太子他们都在坤宁宫呢。难得趁着今日大雪,皇子们都聚在一处烤芋头吃。还说要是皇上也在就好了,只是没奈何,所以皇后娘娘遣人把烤好的芋头送了来。”

    皇上点点头,“难得有这样的聚宴,对了,昨日不是进贡了新鲜的鹿肉么?送过去给他们,把烤炉也送过去,索性叫他们好好乐一乐。”

    近来从太子到二皇子、三皇子都忙于朝中政务,难得有这样休闲的时间,兄弟们常在一处玩闹感情也会更加和睦。

    高奇寿闻言,忙出去派人办,不一会儿就送去坤宁宫了。

    看到新鲜的鹿肉和烤肉架子,太子等人更是顾不得了,都嚷着要苏幼仪到外头去烤肉吃。

    苏幼仪拗不过他们,加上自己也喜欢吃,便索性在廊下支起了烤炉。

    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十分和睦,连年纪尚小的五皇子都被允许加入了进来。太子一面烤着,见熟了就先递给苏幼仪,而后又递了一串给二皇子。

    “谢谢大皇兄。”

    二皇子接过来,轻声道谢之后正想吃,想了想又给了五皇子,“五弟最小,还是让五弟先吃吧。”

    太子是按年纪长幼的顺序分下去的,二皇子则顾及到了年纪最小的人,苏幼仪暗暗看在眼里,惊觉二皇子如今对太子的态度不一样了。

    从前他对太子总有些不满之意,毕竟两人同岁,差的月份不大,可一个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嫡长子,一个就是母家落败的庶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连他引以为傲的学业都比不过太子,他的不忿不满也属寻常。

    可苏幼仪如今瞧着,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五皇子笑嘻嘻地接了过去,和四皇子两个人分着吃,苏幼仪也烤好了一串,递给二皇子,“这个给你和三皇子。”

    二皇子愣了愣,倒是三皇子已经笑着道谢,“谢谢母后!”

    而后不客气地接过了鹿肉串,凑到二皇子嘴边,“啊”

    二皇子张开嘴,咬了一大口。

    三皇子也不嫌弃,直接凑上了嘴,两人分一串鹿肉吃得香。

    苏幼仪和大皇子也都拿了鹿肉开始吃,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格外香甜。

    不知不觉,话题就转到了朝堂上的事,“二皇子和三皇子近来在朝中学习,可有什么收获吗?”

    苏幼仪问了问,谁知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攒了一肚子的话,正是不吐不快的时候。

    听见她主动问,两人都说起了自己的心得体会,“原先读书的时候还嫌辛苦,觉得费劲。如今才知道朝政上的事比读书费劲多了,又是考量官员的才能和各部办事的程序,还要考量他们彼此间的权力制约和人情关系……实在是一团浆糊。”

    “是啊。”

    二皇子看了太子一眼,“这些东西起初不知道,就有许多不明白之处。见大皇兄处处都明白倒是奇怪,后来自己也弄懂了些许门道,才知道大皇兄厉害。”

    能够在短暂的时间迅速理清朝中这些关系,着实不容易。

    太子闻言反倒谦虚起来,摆手道:“哪里。其实很多事都是后知后觉,也有很多事是母后提点的。再有周首辅和朝中一众大臣相助,不是我自己的功劳。”

    三皇子揶揄地看他一眼,笑道:“大皇兄别谦虚了,从前大家一处读书的时候还不觉得,到朝堂政事上,大皇兄确实比我们强。”

    二皇子没说话。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

    先前无论是朝中哪位重臣前来东四所讲学,还是让他们写关于朝政的文章,太子的表现总是更加优异。

    他的政治才能也总是更受欣赏。

    再有……

    他看了看苏幼仪。

    有苏幼仪这样一个得力助手在背后帮衬,他怎么能不如虎添翼?

    事实上二皇子一直有些想不明白,皇上给了她那么大的权力,为什么她只是在幕后帮衬大皇子,并不实际出面干预呢?

    也只有到这个程度,他才真正相信,苏幼仪于大权毫无野心,甚至并不为她自己所出的几个皇子着想……

    坤宁宫雪天烤鹿肉的香气,慢慢飘散到外头。

    这个消息也随着鹿肉的香气飘了出去,“今日好生热闹,听说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四皇子们都在坤宁宫,连上三位小皇子和皇后娘娘,都在雪地上烤鹿肉呢!”

    “真的啊?怪不得经过坤宁宫的时候外头一股香气,原来是在烤肉。”

    玳妃在宫里听见宫人的议论,正是雪日无聊,便召进殿问了问,“你们在说什么呢,坤宁宫怎么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要事通报

    待听说皇子们齐聚在坤宁宫后,玳妃立刻抖擞了精神。

    “皇后娘娘怎么能行如此荒诞之举?这不是仗着皇上病重就瞎胡闹么?”

    “几个皇子年纪都大了,大皇子都封为太子了,正是该避嫌的时候。皇后娘娘这样,也不怕言官劝谏?”

    “这怎么行?也没个人劝劝皇后娘娘。”

    玳妃站了起来,来回徘徊,“这可不行,本宫得去劝谏皇后娘娘,劝她爱惜名声,不可行如此举动!”

    说着立刻吩咐人备撵轿,就要朝坤宁宫赶去。

    亲近的宫女在旁听着,心中暗暗地想,哪里是为了皇后娘娘的名声。

    玳妃巴不得皇后名声有损呢!

    无非是瞧太子难得来后宫一趟,便想抓紧了去巴结而已,偏偏要拿皇后的名声说事,为自己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

    撵轿在宫道上前行,玳妃坐在上头催了好几遍。

    无奈雪大难行,直到到坤宁宫附近,才见地面是扫净了雪的,只有些许零碎的雪花落着。

    果然有一股烤鹿肉的香气,闻得玳妃食指大动。

    “劳烦通禀皇后娘娘一声,本宫来请安了。”

    “玳妃娘娘稍侯。”

    小太监进去通报,苏幼仪等人正烤着肉有趣,听见是玳妃过来,大家都有些诧异。

    下着雪的时节,玳妃这个时候不早不晚地来做什么?

    苏幼仪道:“她可说了来做什么?”

    “回娘娘,说是来请安的。”

    苏幼仪闻言一笑,“这个时候请的什么安,显见得下大雪的日子本宫还要拘着妃嫔来请安,那本宫成什么了?”

    太子听她的口气,便知她不想见玳妃,加上此刻气氛正好也不愿被人打扰,便道:“正是。若是母后见了,外人还以为母后苛待妾妃。不如请她早些回去休息要紧,母后以为呢?”

    苏幼仪一脸“深得我心”的表情,朝小太监点了点头。

    意思就是照太子的意思办。

    小太监回去传话,玳妃闻言不禁急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见本宫?听闻皇后娘娘和皇子们在烤鹿肉,既不是在休息也不是身子不适,为何不让本宫进去?”

    小太监只道:“娘娘还是回去吧,皇后娘娘说了,这大雪天的不必娘娘请安。太子殿下也说了,叫外人听见,还以为皇后娘娘苛待妾妃呢!”

    “太子也这么说?”

    玳妃一脸诧异,心里懊恼。

    苏幼仪不肯见她也就算了,太子可是她嫡亲的表弟,怎么听见她这个表姐来不说亲自出来迎接,反倒有意赶她走?

    她越想心里越不自在,唯恐苏幼仪趁这个机会讨好了太子,将来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便朝那小太监道:“你再去禀告皇后娘娘一声,就说本宫有要事要回禀,为了皇后娘娘的声名,请她还是见一见我为好。”

    小太监听她说得这么严重,担心耽误大事,只好又回去通报了一次。

    听见这话的苏幼仪等人都有些不自在。

    玳妃能有什么要事?

    真的有要事,先前她一来就会说了,而非被苏幼仪拒见之后才说。

    众皇子都觉得扫兴,四皇子更是直言不讳,“她一来就耽误咱们烤肉的兴致了,别叫她进来,我不喜欢她。”

    四皇子不过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没人喜欢一个爱争宠、心思多又不聪明的人。

    苏幼仪道:“罢了,她说有要紧事,若不叫她进来,谁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她朝众人悄悄眨了眨眼睛,“无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早早打发她离开,咱们继续烤鹿肉。”

    听见她这样说,大家的兴致又活泛起来。

    玳妃终于被允许进去,才走到宫苑中便吓了一跳,苏幼仪和皇子们幕天席地地围坐在一堆,中间是一个热腾腾的炭炉子!

    皇子们都吃得很开心,甚至亲自动手在肉串上撒盐和孜然。

    玳妃连忙上前,“臣妾请皇后娘娘安”

    “不必请安了。”

    苏幼仪一摆手,又示意众位皇子,“你们也不必起来了,一身的烟熏味,仔细吓着玳妃。”

    众位皇子都卷着袖子,手里还拿着肉或是盐罐子,听见苏幼仪说不用起来请安,正中下怀。

    玳妃有些尴尬。

    “皇后娘娘,您和皇子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苏幼仪不动声色,“烤鹿肉。你有什么要紧事要说?若没什么要紧事就回去吧,雪大天冷,不宜出门走动。”

    这话是很明显地赶客了。

    玳妃的神情更加尴尬,苏幼仪当了皇后以后并没有仗势欺人过,平时对人该怎么客气礼待还是怎么客气礼待。

    今日难得对她如此不客气。

    尤其是当着太子和众位皇子的面,玳妃觉得颜面尽失,“皇后娘娘,臣妾确实有事。臣妾觉得您和皇子们聚集在一起雪日烤肉,未免……未免伤身。”

    “原来是为这个。”

    苏幼仪笑了笑,“本宫乡野出身,身子强健。当年怀着五皇子的时候尚能蹴鞠,不在意这点风雪。皇子们从小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若这点风雪都禁不起,也不像皇上的儿子。”

    皇上未得疫病之前,别说生病了,一年到头连咳嗽都听不见两声。

    那身子强健得很。

    太子抬头笑道:“是啊,倒是玳妃娘娘娇生惯养,怕是禁不住风雪。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以免受了寒气。”

    玳妃咬着嘴唇,“虽说不怕受寒,可皇后娘娘如此行事,就不觉得有违宫规么?皇子们齐聚后宫如此不避嫌,皇后娘娘以身作则,难道日后也这样教管嫔妃吗?”

    话一出口,众皇子都停下了烤肉的动作,齐齐抬头看向玳妃。

    苏幼仪心疼地看了一眼刚烤好的鹿肉,这一串要是现在不吃,等说完话必定就凉了。

    烤肉自然要滚烫地吃下去才美味。

    她无奈地看向玳妃,“你现在是在教训本宫么?”

    玳妃站着,她坐着,气势上天然差了一截。

    可她姿态随性,目光慵懒,一点落在下风的意思都没有,玳妃倒觉得自己站在那里成了众矢之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挺了挺腰杆,“臣妾不敢,只是皇后娘娘如此行事,臣妾作为妾妃实在看不明白,不得不问。”

    “那本宫就明明白白回答你。”

    苏幼仪道:“本宫不仅管理后宫,还有协管前朝之权。如今太子和二皇子并三皇子参与朝政,来后宫向本宫讨教乃是常事,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本就是本宫所出,时常在坤宁宫居住。”

    “烤炉是皇上送来的,鹿肉也是皇上送来的。你是在对本宫不忿,还是对皇上不忿?”

    “如今皇上病势沉重,莫非玳妃你以为如此便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可以尽管在后宫猖獗了?”

    她说到后头,语气越发不耐烦。

第五百一十三章 什么意思

    玳妃叫她一个眼刀吓唬住,立刻跪倒在雪地上。

    “臣妾不敢!臣妾不知这是皇上安排的,臣妾以为……”

    “你以为父皇病了就不管事了么?”

    太子的口气冷冷的,“就算父皇真的不管事了,还有母后在,还有我这个父皇亲封的太子在,谁敢无法无天?”

    玳妃彻底吓坏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久没和太子接触了,昔日的孩子如今已长成威武英挺的少年郎,是堂堂的当朝太子。

    玳妃悔不当初。

    她本来就想来挑挑苏幼仪的毛病,顺便借机和太子亲近亲近,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雪地寒冷,玳妃没跪一会儿就打哆嗦了。

    她的宫人跟在后头,没一个敢上来的,坤宁宫伺候的下人也不敢多话,只是默默看着。

    好一会儿,苏幼仪扫了一眼刚才烤好现在已经凉了的那串肉,眼底满是心疼,“好了,本宫知道你出身尊贵,总也改不了大小姐脾气。你到底是威远侯府的千金,本宫不好为难你,你就回自己宫里好生思过几日吧!”

    玳妃谢恩不迭,“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走!”

    只是思过几日,并没有说禁足,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玳妃连忙起身朝外走,唯恐迟了苏幼仪改主意。

    苏幼仪见她离开,这才举起刚才烤的那串肉,丢到了一旁,“这串冷了,吃了肚子疼。来,咱们继续烤,和她说那一会儿话我都馋坏了。”

    几个皇子忍不住笑,三皇子道:“可不是么?你们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这串肉,眼见它冷了,真是可惜。”

    “来来来,咱们继续……”

    玳妃坐上撵轿回宫,路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想起刚才苏幼仪和她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她到底是威远侯府的千金,所以不好难为……

    苏幼仪从前只是小小贵人的时候,也没拿她这个威远侯千金当回事,如今成了皇后还会顾忌这个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不禁问跟从自己的宫女道:“你们说,方才皇后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提到威远侯府?”

    宫女们都不敢乱说,便是有猜到的也假装不知道。

    自家主子太过愚蠢,说了也无用,万一惹得皇后娘娘不痛快,那岂不是小命不保?

    如今谁人看不出,皇后娘娘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权力一日大似一日……

    玳妃自己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喃喃自语,“本宫的父亲如今在朝中越来越不受重用了,她提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第二日雪停了,宫道上的雪都被宫人打扫了起来。

    后宫众人又开始活动了。

    头一件事自然是按例来坤宁宫请安,燕妃是最后一个到的,来了之后就开始指着玳妃笑话,“玳妃进宫都多少年了,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仗着自己是威远侯府的小姐连皇后娘娘都敢指责,怕是忘了当年的贤妃?”

    玳妃因昨日刚犯了错,今日小心翼翼提前到坤宁宫来,没想到燕妃忽然扣下好大一顶帽子。

    贤妃?

    这么忌讳的人,她岂能拿来和自己比较?

    玳妃忙道:“燕妃,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几时仗着自己是威远侯府的小姐指责皇后娘娘?我不过是尽一个嫔妃”

    “嫔妃可不敢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皇后娘娘。”

    燕妃瞧了瞧绿嫔等一干人,“你看看我们哪有你这样的胆子啊,说到底还是家世不如你。也难怪,如今大皇子是太子殿下了,你威远侯府的门楣自然更高贵了。”

    “是啊。”

    柳贵人在后头不怀好意地笑,“说起来后宫姐妹家世哪个不好的?绿嫔姐姐还是雍亲王的妻妹呢,咱们也算家世好的,就只不是太子的亲表姐。”

    连许贵人也点头暗笑。

    玳妃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

    敢情苏幼仪昨日的话不是在针对她,而是在针对威远侯府!这分明是暗指她仗着威远侯府的势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

    玳妃吓坏了,这个罪名她承担不起,威远侯府更承担不起。

    “不是这样的,这事和威远侯府无关!是我以为皇后娘娘行事不当才想来劝谏……”

    淑芽从殿中走出来,“皇后娘娘说雪刚停,外头寒气重,请诸位都进殿去喝杯热茶,免得着了寒气。”

    众人一时都进了殿,没人在意玳妃的解释,更没有人愿意继续听。

    玳妃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张了张嘴,终究跟着走了进去。

    进殿之后,想到燕妃方才的嘲讽,玳妃担心连累到威远侯府,再度主动请罪,“皇后娘娘,昨日”

    “听说皇后娘娘昨日在院中烤鹿肉了?”

    燕妃笑着打断她的话,“外头还有烧过炭炉的痕迹呢,皇后娘娘好偏心,只带着皇子们吃鹿肉,也不带带臣妾们!”

    燕妃素来爱开玩笑,和苏幼仪交情又好,满座除了纯嫔也没人敢这么和苏幼仪说话。

    果然纯嫔道:“娘娘不带旁人就算了,怎么也不带我?我吃得又不多,带我一个也不碍事的。”

    苏幼仪差点笑喷。

    “你吃得不多?合宫数你吃得最多!”

    她慢悠悠地掀茶盖,“有带你的工夫,索性把燕妃、绿嫔、柳贵人和许贵人她们全都带上,也没你一个吃得多。”

    众人都笑话纯嫔,纯嫔不依,苏幼仪这才道:“原是昨日我和孩子们闲来无事烤了几个芋头,想着皇上在病中无趣,送去给他瞧瞧也好。没想到回话的人说皇上爱吃这个,尝了两个。又送了半头新鲜的鹿肉和烤炉来,叫我和孩子们一起烤了吃。”

    “一来难得皇上有这个兴致,不好辜负他的好意。二来昨日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都来了,难得人这么齐,正好一边烤肉一边听他们谈谈对如今朝堂之事的见解,岂不一举两得?”

    说罢又笑着看了燕妃和纯嫔一眼,“不过你们不用着急,过几日还有新鲜的鹿肉送进宫,到时候后宫再闹一场就是了,满足你们的心愿。”

第五百一十四章 季玉深的死因

    一直到结束后众人离开坤宁宫,玳妃都没有机会说话。

    偏偏人散了之后,苏幼仪又单独留了燕妃和纯嫔说话,她想找个借口留下来都没机会,只能老老实实地走了出去。

    看到绿嫔等人走在自己前面,她忽然起了心思,赶上去道:“诸位妹妹走慢些,大家一起走吧。”

    玳妃很少对她们这么客气,绿嫔等人都有些吃惊。

    想必这里头有什么缘故。

    果然玳妃很快道:“哎呀,昨日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我听说皇子们都聚在坤宁宫烤鹿肉的时候吓了一跳。你们说,皇上一向不喜欢皇子和后宫或是前朝来往过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不是更加生气,对病体无益么?”

    “当然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本就是皇上授意的,可我当时不知道也不能怪我不是吗?我本来是一片好意,谁知办错了事情。诸位妹妹你们说,要是你们觉得皇后娘娘做错了事,能视而不见不去劝谏吗?”

    这下大家都听懂了,玳妃还在为她昨日的事找理由呢!

    绿嫔微微抿了唇,嘴角有些笑意,却又低下头,并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见她无意开口,柳贵人和许贵人对视一眼,“玳妃娘娘说笑了,只有您,您是威远侯府的千金,换成我们如何敢去劝谏呢?”

    “是啊。”

    许贵人轻飘飘道:“慢说皇后娘娘品行端正自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之处,便是有些什么不合规矩之处,也是皇上允许的。到底是皇后娘娘,咱们是妾妃,哪有妾妃反管起主母来的?”

    柳贵人笑,“正是呢。也只有玳妃娘娘敢,毕竟娘娘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姐,不是吗?”

    她们说笑着离开,玳妃傻在原地。

    怎么这话说来说去就逃不开威远侯府了?

    她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苏幼仪对付她的手腕比从前更高了,这话传到前朝去,少不得她父亲威远侯要吃亏……

    玳妃的想象很快成了现实。

    一时之间,朝中人和威远侯谈笑,都成了看似恭维实则讽刺的套路,“侯爷如今权大势大,玳妃娘娘在宫里都敢管起皇后娘娘了,我们日后可不敢得罪侯爷啊。”

    “是啊是啊,瞧见没有?皇后娘娘都不敢拿玳妃怎么样,还不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吗?待他日太子即位,侯爷可要帮衬我们这些人啊……”

    江肃一张老脸烧得慌。

    太子根本不给他这个舅舅面子,这事满朝都知道,偏又因为玳妃的事,这些人都拿这个来嘲笑他。

    江肃又羞又气,一方面暗骂这些大臣黑心,一方面又气玳妃在宫里给他找麻烦。

    他让玳妃去乾清宫伺候皇上,先前苏幼仪也允了的,本来是件好事,谁知她连伺候病人这种事都做不来。

    都怪他把这个女儿惯坏了,要是从小不娇生惯养,起码现在玳妃还能见着皇上。

    这下好了,能在皇上身边的只有苏幼仪,太子也只听她苏幼仪的,威远侯府越发被排挤出权力中心了……

    隔了两日,苏幼仪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皇上。

    “都怪皇上,好端端的赏赐什么鹿肉,那些嫔妃们都眼红着呢,臣妾不得已,只好答应她们再烤一次,叫她们来吃。”

    皇上也听见了关于鹿肉的风波。

    不过他在意的不是嫔妃们的玩笑,而是别的,“玳妃果真敢到坤宁宫质问于你么?”

    苏幼仪顿了顿,漫不经心,“无妨,我已经训斥过她了,想必她也得到教训了。”

    苏幼仪对玳妃没什么兴趣。

    她的格局早就已经不在后宫了。

    皇上反而在意这件事,把高奇寿叫了进来,“朕病了以后,后宫之中竟然有人如此不分尊卑敢教训皇后。你即刻传朕的意思申斥玳妃,让她好好反省思过,禁足期间供奉减半。她身边的宫人未能及时劝阻,一律重打二十大板。”

    这惩罚未免太过了些。

    苏幼仪劝道:“皇上,臣妾已经处置过了,不如就算了吧?如此大动干戈,倒显得是我不容人了。”

    皇上却有他的考量,摇了摇头,“你不计较是你宽容,朕若不替你计较,旁人都以为朕驾崩了,便可以为所欲为。此事不但关乎你,更关乎朕的颜面,你不必再说了。”

    皇上都这么说了,苏幼仪自然无法说什么,随他去就是。

    “对了,等后宫嫔妃一起烤肉的时候,皇上想不想也来参与?”

    “朕就算了。”

    皇上掩口轻咳,不过一年的时间,面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风神朗俊,留下的只有病态和憔悴。

    他知道苏幼仪也不过是问问,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苏幼仪点点头,不再多话。

    皇上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有件事,朕忽然想问问你。”

    “皇上且说。”

    皇上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在酝酿什么,好一会儿才道:“朕这些日子,总是想起从前的人。连李阁老,贤妃他们,朕都会想起。”

    苏幼仪没有说话。

    皇上或许对他们还有些旧情,毕竟人都死了,可苏幼仪没有。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真相,一定也要李阁老知道,他做过的孽都会报应在他自己身上。

    她的父亲不是白死的。

    皇上的目光悠远而深邃,“也会想起……季玉深。”

    苏幼仪手心微微一颤,听皇上提起这个名字,依然挡不住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皇上深深看她一眼,“其实你早就知道季玉深是朕命人所杀,是不是?”

    他病了,甚至根本起不了身,可他不糊涂。

    这段时间以来,苏幼仪的表现和从前似乎没什么两样,可他心里还是察觉到了不同。

    他甚至试图自我安慰,试图为苏幼仪找借口。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明白自己只是自欺欺人。

    除了季玉深那件事,苏幼仪没有理由对他漠然疏远,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确实知道了季玉深的死因。

    他的目光注视着苏幼仪每一个神情的变化。

    苏幼仪呆呆地出神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嗯,我知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 皇上不敢

    她知道。

    很早就知道。

    为了季玉深的事,她第一次和皇上闹翻,第一次请求他,第一次想使用自己在他心中的特权。

    可皇上并没有妥协。

    他用了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段,表面上为苏幼仪妥协了,却丝毫没有犹豫地派人杀了季玉深。

    她连季玉深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有的只是他托多福转达的一句话而已。

    这是皇上第一次欺骗她,第一次将前朝的手段使在她身上。

    如果是从前,苏幼仪为了自保绝不会承认,她会演得更好一些,让皇上看不出她在演戏。

    可现在……她不在意了。

    皇上已经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皇上凄然一笑,“原来如此,朕明白了。起初朕还相信高奇寿的话,以为你是成了皇后不得不忙于后宫事务,不得不忙着照顾小皇子,所以才会对朕有些疏忽。现在才明白,朕的直觉没有错,你果然是为了季玉深”

    “皇上错了。”

    苏幼仪打断了他,“臣妾不是为了季玉深,而是为了皇上。是季玉深的事让臣妾明白,皇上并没有臣妾想象的那么喜欢自己。”

    她笑了笑,“我之所以受宠到有如今的地位,无非是因为我没有身家背景,我也不争。我不但不争,还能帮着皇上打压那些身家背景极厚的嫔妃。说到底我在皇上心中是什么呢?”

    “季玉深是我从小相识的朋友,他一个人忍辱负重替我报了杀父之仇,到头来我连保全他的性命都做不到。皇上,你明知季玉深没有了官位就不再是威胁,为什么偏偏非要他的命?”

    这个问题苏幼仪问了自己好几遍,她心里俨然有了答案,“无非是因为,我在你心中并没有那么要紧。他是不是我的好友,是不是替我报了杀父之仇的恩人,只有我在意,皇上几时在意过?”

    皇上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

    好一会儿,他才道:“朕并非不在意你的感受,而是季玉深,他……他觊觎你,这是朕无法容忍的。”

    “那皇上也觉得我与他有私么?”

    苏幼仪冷声道:“若皇上如此觉得,我无话可说。可皇上明明知道不是如此的,不是么?”

    她和皇上朝夕相对数年,自问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皇上默然。

    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苏幼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若皇上因此不愿见臣妾,或者要贬斥臣妾,臣妾都无话可说。”

    皇上忽道:“为什么不来质问朕?”

    苏幼仪抬眼看他,有些不解。

    他道:“为什么你在产生这个怀疑之后,不第一时间来质问朕?朕宁愿你质问,哪怕是气恼或者决绝。朕没想到的是,你会这样一点一滴地和朕疏远,一点改过的机会都不给朕。”

    改过?

    苏幼仪冷笑,“皇上怎么可能有过呢?皇上是天子,天子不会有过。何况人死灯灭,皇上想如何改过?”

    大约在皇上眼中,季玉深这条认命算不得什么,只要再用些别的赏赐或是荣耀便可弥补。

    皇上果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

    回到坤宁宫,苏幼仪连晚膳都没有用。

    淑芽是除了帝后二人外,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对于今日的谈话,她从始至终胆战心惊。

    没想到皇上并没有说什么。

    见苏幼仪闷闷的,显然被勾起了伤心事,她也不敢多劝,只能在旁默默陪同。

    苏幼仪忽然道:“我想喝点酒。”

    “啊?”

    淑芽头一次听她提这样的要求,不年不节的,她一个人喝什么酒?

    “我想喝点酒,随便什么酒,否则只怕今夜睡不好了。”

    淑芽无奈,“娘娘,您今日和皇上说的那些话,真的没关系么?这个时候还是别喝酒了,保持清醒为好,万一发生了什么……”

    苏幼仪看她一眼,忍不住笑,“怎么,你还担心皇上趁夜派人把我杀了不成?”

    淑芽听见这话,吓得心惊肉跳。

    “娘娘说的什么话?”

    她自然知道皇上不可能因为今日之事就杀了苏幼仪,可皇上必然伤心,甚至气恼,能做出什么事来还不好说。

    她只是劝着苏幼仪,“皇上听了娘娘的话,总不可能无动于衷。万一有什么举动……奴婢心里总是怕怕的。”

    淑芽胆子小,苏幼仪不是第一日知道。

    她如今在外头能独当一面,可在苏幼仪面前,心里的话从来不隐瞒。

    苏幼仪安慰她,“别想太多,我不喝就是了。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没有必要,你以为我若没有把握,就敢随便同皇上说真心话么?”

    淑芽诧异,“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苏幼仪笑了笑,“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根无基的苏幼仪了,皇上若想动我,也得考虑考虑太子的心情,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

    “还有苏清和苏志明,还有前朝所有拥护我的大臣……皇上不敢动我。”

    她笑了笑,似乎意犹未尽。

    淑芽等了一会儿,小声道:“皇上对娘娘还是有感情的,即便娘娘说开了那些绝情的话,皇上一时也不会彻底翻脸,对不对?”

    苏幼仪笑了笑,算是认同了她的话。

    淑芽听到这里才放心,“奴婢还是盼着娘娘能和皇上和解,毕竟你们多年夫妻,而那季大人……”

    苏幼仪看了她一眼,淑芽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你还没出嫁,也没个爱慕的男子,懂得什么夫妻之情呢?”

    苏幼仪一手托腮,“淑芽,我不该把你拘在宫里了,是时候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你说,你想嫁个什么人?我看这新进宫的一批太医里有几个年轻有为的,上回你去太医院传话也见过,可有看中的?”

    淑芽愣了愣。

    怎么话题一下子从苏幼仪和皇上之间,转到了她的身上?

    她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主子的事要紧,奴婢的事等娘娘空了再办就是。何必急在这一时?”

    听她的口气,看来的确有看中的人选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林太医求亲

    苏幼仪摇摇头,暗叹淑芽太过天真。

    “如今我是皇后,前朝后宫都能说得上话。即便你想嫁个天潢贵胄,我都能尽力为你一试。等到日后?日后谁知我还有没有如此盛势呢?”

    听她说得伤感,淑芽都有些鼻酸。

    苏幼仪道:“是那个姓林的小太医吧?他来坤宁宫请过几次平安脉,我瞧你和他眉来眼去的,好像很是投契。”

    淑芽一下子面红了,“他是奴婢的同乡,不过是奴婢听见乡音有些想念罢了,其实并没有……”

    苏幼仪了解淑芽,她这个态度,分明就是愿意的。

    她想了想,“那个小太医是长得俊秀,把脉的准头也好,且家中也是世代读书人,这门第不算辱没。将来他在太医院里只要不出大错,循规蹈矩地这么下去,一辈子的衣食无忧是不愁的。”

    “你若愿意,我就命人去告诉他,让他亲自到坤宁宫来提亲,这方是给你的脸面。本宫就假意成全他,然后亲自为你们赐婚,你说好不好?”

    苏幼仪样样都考虑周全了,一副急着要把淑芽嫁出去的样子。

    淑芽起先是又羞涩又欢喜,而后忽然觉得不对,“娘娘,您该不会是有什么变故,所以才急着把奴婢嫁出去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不,奴婢不嫁!不能确保娘娘平安,奴婢谁也不嫁!”

    “傻丫头。”

    苏幼仪笑话她,“本宫能有什么不平安的?再说了,便是有什么,你在身边也做不了什么。本宫不是告诉你了,一切都好,只是本宫想借着如今的势头,体体面面地为你办一场婚礼。”

    “真的吗?”

    “本宫还要撒谎骗你不成?”

    淑芽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情,觉得她说的不是敷衍自己的话,这才放心下来,“一切都听娘娘安排。”

    一夜无话。

    乾清宫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幼仪也没去乾清宫探望,只是每日都让奶娘把小皇子们抱去见皇上。直到这么着过了两三日都无事,第四日,林太医就来坤宁宫求亲了。

    “微臣和淑芽是同乡,在宫中难得遇见,且又彼此性情相投。求皇后娘娘将她赐婚于微臣,微臣若能娶得淑芽,必定珍而重之。若娘娘允准,微臣感激不尽!”

    当着坤宁宫一众宫人的面,他又是跪又是拜的,给足了淑芽脸面。

    原本就是苏幼仪派人去知会他的,如今自然没有什么不准,苏幼仪笑道:“淑芽是本宫身边最亲近的人,原是舍不得放的。见你一表人才本宫才愿意许给你,你二人成婚之后必得对她好,否则本宫绝不容你,明白了吗?”

    “是。”

    林太医欢喜地跪地叩谢,淑芽也跪在他身边,两人一同朝苏幼仪叩拜。

    瞧着他两人面上藏不住的喜气,苏幼仪原是笑着的,忽然忍不住鼻子一酸,想起曾经的回忆。

    当初她也曾这样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嫁给一个英俊的少年郎。

    而后等来的却是大雨里的一场决绝。

    蓦然回首,她错过了太多,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回不来了……

    不过没关系,至少她还可以成全别人的欢喜。

    “本宫会为淑芽置办好嫁妆,此事原本不该着急的,再怎么也要留淑芽两年再出嫁。只是皇上病重,本宫想着宫里许久没有喜事,为皇上冲冲喜也好,便早早为你们办了为是。”

    林太医和淑芽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娘娘放心,微臣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总少不了淑芽的吃穿,便是办得急,也绝不叫她受委屈。”

    苏幼仪只是笑,“你多虑了,办得再急,淑芽的嫁妆本宫也早就命人备妥了,那原是二三年前就开始置办的。”

    其中包括一间屋子那么大的拔步床,一整套闺房的红木桌椅箱笼,妆台镜匣,还有各色珠宝首饰……

    林太医闻言越发肃然。

    可见淑芽在皇后身边是何等地位,才会一到年纪就办妥了嫁妆,这分明是要让她体面出嫁的。

    淑芽听着,早已泣不成声,“娘娘……”

    “好了。”

    苏幼仪压低声音,请他们起来,又朝淑芽道:“你是坤宁宫的大宫女,当着众人的面哭什么?还不快些噤声。”

    淑芽忙去抹脸上的眼泪,怎么也抹不完,林太医心疼地看着她。

    ……

    苏幼仪要为淑芽发嫁的消息,按理先派人去乾清宫通知了皇上。

    毕竟要在宫中操办,且能为皇上冲喜,皇上听后没有多说什么,只命高奇寿挑了一对玉如意赏他夫妇二人。

    “淑芽在皇后身边伺候久了,两人是做宫女的时候就在一起的,情分比别人更加不同。你好生替朕祝贺他们吧。”

    高奇寿想着这阵子苏幼仪都没往乾清宫来,知道她和皇上之间又生了嫌隙。

    没想到听到淑芽出嫁,皇上还这么给面子,不仅要赏赐玉如意,还让高奇寿亲自去祝贺。

    这可是难得的脸面。

    后宫之中听闻这个消息,自然没有不赶来凑热闹的,人人都赏了一份礼给淑芽。

    连在禁足的玳妃都老老实实地命人送了一对赤金芙蓉簪来,还说了不少道贺的话,淑芽也客客气气地命人回说谢玳妃的恩典。

    所有收到的赏赐,淑芽都捧了去给苏幼仪看。

    “娘娘看看,这是各宫娘娘主子赏赐的东西。”

    淑芽心里清楚,她得到这些赏赐全都是因为苏幼仪的面子,否则她一个小小宫女,哪个娘娘主子会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她们赏了什么,自然也要让苏幼仪看到,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

    苏幼仪一一都看过了,除了燕妃的赏赐格外厚些,其余绿嫔等人都差不多。燕妃和她亲厚,纯嫔也亲厚,只是纯嫔家世不高,能拿出一对上好的翠玉耳环已经很尽力了。

    玳妃的赏赐也颇厚,苏幼仪心中有数,她这次是真的吓怕了。

    “既是她们赏你的,你就收着吧。皇上赏的那对玉如意倒好,你们夫妻和合如意,将来有了孩子可以给孩子压枕,孩子娶妻或者出嫁又可以代代相传了。”

    淑芽没忍住笑,“阿弥陀佛,皇上赏的玉如意,谁敢拿来真的用?林太医说,他家中父母已经收拾好地方,买了上好的檀香,只等这玉如意来了就供奉起来呢!”

    苏幼仪笑着摇摇头。

    淑芽道:“娘娘可是笑话他们没见过世面?”

    “不是。”

    苏幼仪道:“这种‘没见过世面’倒是好事,将来你进了他们家的门,看在你从宫里出去的份上,他们也会多敬重你几分。”

第五百一十七章 梅花冰球

    燕妃主动要为淑芽发嫁,出嫁这日是白天,淑芽一身凤冠霞帔,由燕妃带人送出后宫。

    苏幼仪贵为皇后,身份太高,不便亲自送淑芽出去。

    她只是站在坤宁宫的阶前朝下看,一直看到喜气洋洋的红色长龙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她还站在那里。

    有人从身后走来,为她披上了一件狐裘。

    “淑芽”

    她转过头去,才发现给她披衣的人不是淑芽,而是春花。

    春花愣了愣,苏幼仪笑着摇摇头,“是我恍惚了。淑芽刚出去,怎么会在这里?”

    春花知道她和淑芽最好,忙安慰她,“娘娘,林太医在宫中当值,淑芽姐姐日后也可以时常进宫来看望娘娘,娘娘就别伤感了。”

    “本宫不伤感。”

    她笑了笑,回身朝殿中走,“她嫁出去是好事,你和春景的年纪也不比她小多少,过一二年也是要嫁出去的。本宫只盼着都能给你们找个好婆家,也算对得起你们服侍一场。”

    春花羞涩地低下头,“娘娘别说这些,还早呢。再说了,淑芽姐姐刚出嫁,我们怎么能走?我们要是都走了,娘娘身边就没个可信的人了。”

    春花、春景虽比不上淑芽,是一进宫就和苏幼仪认识的,可到底也在她身边服侍多年了。

    苏幼仪点点头,不再多言。

    ……

    坤宁宫外的鞭炮声,隐约传到了乾清宫。

    皇上在病床上听见声响,问高奇寿,“是淑芽发嫁了么?”

    “是啊,皇上。”

    高奇寿听了听,“皇上可是觉得吵了?”

    皇上摇摇头,“皇后行事有分寸,就算再偏爱淑芽,也不过放了一串鞭炮应景。怎么会吵着朕?”

    “朕只是觉得这场景许久未见,倒想亲自看看。”

    高奇寿闻言,思忖了片刻,“只是嫁个宫女,皇上若喜欢看,何时身子舒爽能起身了再赐婚一个,不就能看了吗?”

    皇上笑了。

    他的身子他自己知道,哪里还有能起身的时候。

    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他朝窗外看了看,“什么时候才到年关?”

    高奇寿道:“今儿是十一月廿五,还有足足一个月呢。”

    皇上忽然就沉默了起来。

    正巧,小义子进来通报,“皇上,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来给皇上请安了。”

    几个孩子日日都来,皇上看见他们心情便会好一些。

    果然,皇上抬起头,“让他们进来吧。”

    六皇子和七皇子已经能站得住了,不过奶娘按照惯例,把他们放到了皇上的龙床上,两个孩子骨碌碌地爬来爬去。

    五皇子就坐在床头的小凳子上,同皇上叽叽喳喳地说话,“父皇,今日淑芽姑姑出嫁了,原来出嫁就是这样啊,好热闹。不过母后好像有些伤心,为什么别人都喜气洋洋的,只有母后伤心?”

    皇上耐心地给他解释,“因为淑芽是你母后最喜欢的宫女,她走了,你母后自然伤心。”

    “走了?出嫁了就不回来了吗?”

    五皇子睁大了圆圆的眼睛,“那我以后就不能让淑芽姑姑给我做点心吃了,再也看不见她了吗?”

    皇上笑着摇摇头。

    高奇寿在旁接过话,“五皇子,还是能见着的,您别担心。皇后娘娘那么心疼淑芽,婚后也必定常召她进宫陪伴,您还是见得着的。”

    听到还见得着,五皇子“哦”了一声,没想太多。

    “父皇,我昨日去御花园看梅花啦,还给你摘了一些,你看到了吗?”

    想到五皇子摘的梅花,皇上只觉得好笑。

    昨日高奇寿捧进来一个小白瓷碗,皇上以为又是药,结果高奇寿说是梅花,是五皇子敬献的。

    又强调了一句,五皇子亲手摘的。

    他才那么屁大点,能摘梅花?

    高奇寿把碗捧过来,皇上这才明白他是怎么摘的,碗里全是梅花的花.苞,一点枝条都没有。

    想必是让人把五皇子抱起来,他再伸手采下花.苞来,这就算亲手摘了。

    可是放在碗里的梅花,如何赏呢?

    今日听见五皇子这么问,皇上看了高奇寿一眼,高奇寿便走了出去,不知道做什么。

    五皇子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莫名其妙。

    他很快走了进来,捧着那个白瓷小碗,“五皇子,您瞧,皇上命奴才把您才来的梅花弄成这样了。”

    五皇子朝碗里一看,只见碗中冻着一个拳头还大的冰球,晶莹剔透的冰球里全是盛开的梅花,看起来比世间最珍贵的宝石还要美。

    他惊讶地哇了一声。

    “父皇,你好聪明啊!”

    皇上笑了笑,“喜欢吗?”

    “喜欢!”

    高奇寿把小碗递给五皇子,皇上道:“喜欢就给你了。朕这寝殿中炉子熏得太暖,这冰球放在殿中,没一会儿就要化了。送给你,你带回去放在院子里玩,好不好?”

    “好啊。”

    五皇子笑道:“那我要拿回去给母后看,母后一定喜欢!”

    皇上默然,伸手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摸了摸,“你母后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五皇子知道苏幼仪好些日子没来乾清宫了,可他还是个孩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便道:“母后忙着给淑芽姑姑置办嫁妆,还有内务府到年下的账册都要母后一一阅过,母后又命人置办给皇兄们添衣添被的事情,忙得不得了。”

    “哦!”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母后给大姐姐做了好些新衣裳,上回我瞧见了,可真好看。母后说大姐姐是姑娘家,当然要有更多好看的衣裳。父皇,我要是姑娘家就好了。”

    皇上笑得咳嗽起来,高奇寿忙上前替他拍背,皇上摆摆手,自己咳了一会子就好了。

    五皇子惊讶,“父皇,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皇上笑着摇头,“没有错,没有错。朕只是感慨,你们都叫皇后带歪了,竟然想做姑娘家。皇后怀着你六弟七弟的时候,也时常盼望是两个公主。”

    五皇子看了一眼在床上爬的两个小家伙,崛起嘴巴,“我也希望是两个小妹妹,可是没办法了,只能等以后母后再生小妹妹了。”

    以后吗?

    皇上笑了笑,说不出话。

第五百一十八章 解毒的药

    五皇子喜滋滋地把那个小冰球带回去给苏幼仪看,苏幼仪果然赞不绝口。

    “这冰球里的梅花朵朵都开得极好,想来不是随便冻成的,否则梅花都压坏了,哪里能有这样漂亮?”

    她看了一会儿才道:“是谁做的,手艺这样巧?”

    五皇子得意,“这是父皇做的,大总管他们哪里有这样的手艺,一定是父皇的心思。”

    苏幼仪忽然沉默起来。

    五皇子有些奇怪,“怎么父皇提到母后的时候,也总是若有所思地沉默,母后提到父皇也是这样?难道你们吵架了吗?”

    应该没有啊,他并没有听说他们吵架了。

    苏幼仪哭笑不得,把小冰球还给他,“哪有吵架?小孩子家不许胡说。”

    “那就奇了。”

    五皇子不解,“既然没吵架,淑芽姑姑都嫁了,母后也没什么事了,为什么还不去乾清宫看父皇?”

    苏幼仪叫他问得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揉揉他的头,“知道了,明日就去,行了吧?今日还有许多内务府的账册要看,何况已经把你们几个送过去了,想必皇上也累了,这会儿该休息了。”

    五皇子听着也是,便伸出小指头,“那拉钩钩哦,母后明日一定要去。我瞧父皇很想念母后的……”

    就是这句话,又让苏幼仪感慨万千。

    她看向那颗冻着梅花的小冰球,春花给五皇子戴上了小羊皮手套,五皇子兴冲冲地捧着小冰球,朝坤宁宫外的院子里玩去了。

    只有刮着冷风的院子才能存得住这颗小冰球,屋里炭火烧得太暖,不一会儿就会融化成一地冰水。

    看着五皇子在院外兴奋地跑来跑去,苏幼仪低声朝身旁的春花道:“皇上这几日在乾清宫如何?”

    春花也低声回应,“还是老样子。因为天气寒冷,连进宫探病的大臣都来得少了,多半也只远远的在宫门外磕个头。皇上还是照旧喝着药,身子没有起色。”

    苏幼仪沉吟片刻,“让小厨房预备着药膳汤,明儿我送去乾清宫给皇上,要仔细些。”

    “奴婢明白。”

    春花默默退下,殿中蓦然寂静起来。

    ……

    次日,苏幼仪去了乾清宫。

    久不见她来,高奇寿亲自迎到宫门外来,边走边道:“皇后娘娘可算来了,这几日娘娘不来,皇上心里记挂得很呢。”

    “是吗?”

    自那日把话说开之后,苏幼仪倒不觉得皇上还会记挂她。

    不记恨她就不错了。

    “当然是了,娘娘快里头请。”

    殿中的炭火烧得比坤宁宫还旺,苏幼仪解了披风,掸去一身寒气朝里走,“这几日绿嫔她们可有过来么?”

    高奇寿边走边应,“来倒是来了,皇上不愿意见,又打发走了。这几日皇上很少见人,连前朝的大臣来请安,皇上也都推了。”

    直到走路内殿,苏幼仪抬头一看,皇上正躺在床上看书。

    她走过去,端正地福身行礼,“臣妾请皇上安。”

    皇上把书收了起来,“你来了。”

    这句你来了听着随意,却又显得那么不一样。

    平时皇上那么说,是因为她日日都来,这次这么说,倒像是久别重逢。

    苏幼仪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看了一眼皇上合起来的书,“皇上在看话本子吗?”

    皇上自嘲地笑了笑。

    “朕如今也没有心思管前朝的政事,想着操劳了多少年,如今终于能歇歇了,便看些话本子取乐。”

    苏幼仪不禁想起来狐狸精与书生,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面带病容,眼睛却亮亮的。

    两人大概想到一处去了。

    多日不见的古怪气氛,有些许驱散的痕迹。

    皇上拍拍床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苏幼仪却回身朝春花使了个眼神,让她把带来的药膳汤捧上来。

    “臣妾让小厨房做了药膳汤,太医说对皇上的病情有好处。皇上且尝尝,不管有没有好处,若觉得可口才是最要紧的。”

    “是啊,都到这时候了,觉得可口才是最要紧的。”

    皇上感慨了一句。

    她亲自端在手上,皇上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见汤中有积雪草和穿心莲等物,不禁笑道:“为何总是给朕喝一些解毒的药草,难道朕不是病,而是中了毒不成?”

    苏幼仪手中的动作一滞,差点露了破绽。

    她对上皇上的病容,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春花,你和大总管都先下去吧,本宫有话和皇上说。”

    是何等机密的话,连他们两个心腹都要避讳。

    高奇寿不禁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闭了闭眼,示意他依照苏幼仪所言来办。

    二人退了下去,苏幼仪这才道:“皇上,你说的不错,据我猜测,你确实是中了毒。”

    皇上目光一凛,微微蹙眉看着苏幼仪。

    苏幼仪道:“臣妾一直暗中查访,却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唯恐此事闹出来逼得对方狗急跳墙,故而一直没有声张。可惜,到今日也没查出是何种毒,何人所下。”

    皇上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

    “为何到今日才告诉朕?”

    苏幼仪没有说话,皇上想了想,竟笑出声。

    “朕明白了。”

    “皇上明白了什么?”

    皇上道:“除了那个人,还有谁会给朕下毒,还有谁能下毒却无形无迹,让你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

    苏幼仪明白,皇上和她想到了同一个人。

    “季玉深,好一个季玉深,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连朕都没有察觉。怪不得他愿意慷慨赴死,原来他早就做好和朕同归于尽的准备了。”

    苏幼仪同样疑心季玉深。

    只是季玉深早就死了,死无对证,此事再怎么也无法得到真相。

    她思索了片刻,“皇上,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道。我想,他一开始绝不是想和你同归于尽的。他的仇人是李阁老,绝非皇上。”

    “什么事?”

    苏幼仪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皇上。

    皇上粗粗一看,这应该是治疗他当初时疫的药方,不过有几味药不同,“这是什么?”

    “这是太医们从民间找到的古方。”

    苏幼仪道:“臣妾为了查证皇上身上的毒从何处起,连这个方子也命人查过。没想到查到的结果却是,这是从季府流传出来的。”

    皇上的眸子蓦然收紧。

    他可以相信季玉深想要他的命,却无法相信季玉深曾经救过他的命。

第五百一十九章 皇上驾崩

    “这怎么可能?”

    皇上坚决地摇头,“你是说,朕感染疫病是季玉深所救?既然如此,当初他为何要故意让朕染上疫病?”

    苏幼仪摇摇头,“臣妾不知。但这张古方出自季府,受季玉深之命刻意送到太医们手中,却是事实。”

    皇上默然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玉深此人心机深沉,就是聪明如皇上、了解季玉深如苏幼仪,也不敢说他的做法全然明白。

    好一会儿,皇上才抬起头来,“你是在告诉朕,季玉深给出这张药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弑君之心。是朕一心想杀他,才逼得他不得不对朕下毒么?”

    此刻皇上心中,不知该有多少悔恨。

    苏幼仪完全能理解这种心情。

    她也很后悔,如果当初她再坚决一点,再努力一点反对皇上要处死季玉深的决定,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可惜,一切都晚了。

    皇上仰头冷笑,笑音透着沙哑,不知道是在掩饰自己的懊悔,还是感慨造化弄人。

    他一心想要季玉深的命,却也被季玉深不知不觉间要了命。

    细算下来,他并没有任何益处。

    苏幼仪听着他的笑声,像被朔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茅屋,茅草已被卷上九天。

    良久,皇上才道:“皇后,你恨朕吗?朕杀了你的恩人,也杀了你的夫君,你恨朕吗?”

    “臣妾不恨。”

    她对皇上有过失望,有过埋怨,唯独没有恨。

    “臣妾能有一日全靠皇上,纵然皇上做错过什么,臣妾也不恨。臣妾生在乡野,早年丧父。能苟活一命已是幸事,还能奢求什么?”

    皇上终于明白了。

    苏幼仪不是不争,不是不慕名利,而是一直以来从来不对他抱太大的希望。

    这些他能给的东西,她从不敢要,这不是单纯的乖巧,或许更多的是疏离。

    他和苏幼仪之间,从来不是至情至爱的夫妻。

    ……

    烟花如水般在夜空蔓延。

    孩子们笑啊跳啊,这是长久以来宫中最热闹的一个年,年幼的皇子们为肃然的宫廷增添了许多喜气。

    或许是受这喜气的感染,一直病重的皇上也能勉强起身了。

    “皇上,除夕宫宴皇后带着嫔妃和皇子们都在等您呢,奴才这就扶您去吧?”

    原以为皇上起不来了,没想到他的精神忽然好转了,高奇寿欢喜不迭,忙要扶他去宫宴上。

    皇上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朕要去摘星阁。”

    摘星阁?

    高奇寿茫然,“皇上,这会儿去那做什么?皇后和皇子们都在宝盈殿呢!”

    皇上不开口,魔障似的直接朝殿外走,高奇寿忙让人抬了撵轿,按照皇上的意思去了摘星阁。

    摘星阁就在永寿宫旁边,经过永寿宫的时候,皇上让撵轿停了停。

    永寿宫从前是苏幼仪的居所,苏幼仪搬去坤宁宫之后,永寿宫便空置了下来,每日只有太监和宫女负责洒扫。

    因为空置的时间不久,这里依然崭新而美轮美奂。

    皇上坐在撵轿上望去,不一会儿便摆了摆手,撵轿继续前行,到摘星阁外头停下。

    现在看来,摘星阁是多么小的一个地方,和旁边的永寿宫比差远了。

    可皇上对苏幼仪最深的记忆,依然在这里,在那座摘星塔上。

    他高高地抬起头,目光望向塔上,高奇寿识趣道:“皇上,这塔按着皇上的吩咐,也有人日日打理,皇上想上去吗?”

    皇上点点头。

    高奇寿小心地搀扶他上去,走台阶的时候,皇上的腿微微颤抖,吓得高奇寿心惊胆战,唯恐他从楼梯上滚下去。

    好在他到底平安地走到了四层。

    看向通往塔顶的那个通道,皇上没有尝试,也知道自己跃不上去了。

    他笑了笑,“高奇寿,蹲下。”

    高奇寿认命似的蹲了下来,口中只道:“皇上,您千万小心些,慢着点。”

    皇上踩着高奇寿的肩膀攀了上去,费了好一会儿的工夫,高奇寿觉得肩上一轻,皇上爬上去了。

    姿态不太优美,惹得高奇寿一阵鼻酸。

    他自己爬不上去,只能在底下听着,听到皇上的脚步声在屋里转了转,而后停下来了,大约皇上坐了下来。

    他在底下等了一会儿,小声呼道:“皇上,上头风大,皇上要不还是下来吧?”

    没有听到回应。

    高奇寿往上跳了跳,隐约看到皇上好像躺到了床上。

    皇上许是累了。

    他索性靠着柱子蹲了下来,心道一会儿再叫皇上。

    可过了许久,皇上还是没有动静,而苏幼仪派来请皇上的人,已经来了第二次了。

    高奇寿隐约觉得不对劲。

    “皇上,皇上?”

    他大声了些,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这下他彻底惊慌了,忙叫小太监来把他驼上去,他爬上塔顶那一层,看到皇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皇上?”

    没有回应。

    高奇寿的额头瞬间涌出汗水,慢慢朝皇上靠近,“皇上?”

    手触到皇上的面前,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鼻息,再试探着放到他的颈侧,没有任何跳动的痕迹。

    噗通一声。

    高奇寿重重地跪倒在地。

    于此同时,他尖着嗓子,仰天高.呼,“皇上,驾崩了!”

    ……

    大年夜,原本是普天同庆的的日子。

    因为皇上骤然驾崩,宫中一应过年的装饰和仪典全都收拾了起来,改换缟素。

    好在皇上病了许久,内务府早把一切都置办妥当了,皇上的尸身被放在乾清宫的正殿,嫔妃和皇子们跪了一圈哀苦。

    殿外是朝臣们衣着缟素地哀苦,再外圈则有朝廷命妇,宫中的宫人……

    苏幼仪就跪在皇上的尸身旁。

    宫人给他换上寿衣之时,苏幼仪才陡然发现,他病重这一二年瘦了许多,身子都轻了。

    这样的他,临终不知道怎么上了摘星塔的顶楼。

    高奇寿就在一旁,将皇上驾崩之前最后的景象说与众人,“皇上只说要去摘星塔,不肯去宫宴上。皇上踩着奴才的肩膀上去了,就躺在那张床上,许久没有回应。”

第五百二十章 训诫威远侯

    “皇后娘娘派人来催,奴才只好上去请皇上下来,才发现皇上躺着,早已没有鼻息了……”

    “如今想想,皇上不是忽然精神好了,而是回光返照。他去摘星塔前还在永寿宫外驻足了好一会儿,只怕临了,都想在和皇后娘娘待过的地方去呢。”

    众人听了这话,对苏幼仪自然十分羡慕,皇上到死都记挂着她,还要去她住过的地方驾崩。

    只有苏幼仪知道,不是的。

    若皇上真的临终还在想她,就应该让人请她回来见最后一面,而不是选择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摘星塔上。

    她猜,皇上想的是先帝,不是她。

    只是这话她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说,不过笑了笑,苍白的面容流下了泪水。

    哭声不绝于耳。

    停灵三日,御体入棺。

    因为皇陵暂时还没修建好,皇上的棺椁只能停在皇家太庙之中,又逢年下,丧仪办得比应有的规格简陋了些。

    大臣们更在意的是新君即位的问题。

    好在皇上生前就立了太子,太子登基即位自然没有问题,虽然年纪尚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是皇上最年长的皇子。

    倒是后宫里的位分有些争议。

    苏幼仪身为皇后,理应被尊为皇太后无疑,但以威远侯江肃为首的一干大臣,纷纷上书要新君先追封江皇后为皇太后。

    江皇后不仅是原配嫡后,还是新君的生母,于情于理都该追封。

    只是非要赶在苏幼仪前头,这居心就可疑了。

    苏幼仪听见风声的时候正在为皇上的后续丧仪布置,听见这个消息,立刻派人去和苏清以及苏志明打了招呼。

    不必她打招呼,朝中苏清为首的一干大臣早就反对起来了,连周首辅都不同意。

    “哪有已故之人抢在生者前头的?皇后被封为皇太后才是首要之事,毕竟皇太后受先帝嘱托,还要匡扶新君。”

    周首辅说得义正言辞,殊不知江肃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他就怕皇太后当朝,把持朝政架空了新君!

    新君到底年纪小,从前代天子监国便处处听苏幼仪的,若现在登基了还是如此,还有他威远侯府什么事?!

    江肃便把尊卑拿出来说事,“虽如此,江皇后才是先帝原配,也是新君生母,难道不应尊者先,卑者后?”

    太子尚未从皇上病逝之事中走出来,他经验不足,对于前朝的吵闹完全没有头绪。

    可他从前朝跑到坤宁宫,路上的宫人已尊称他为皇上了。

    尽管他还没正式登基。

    他心中更加烦躁,去了坤宁宫,却见苏幼仪老神在在地修剪花枝,而后吩咐人送到先帝灵前,“小心摆好,别叫人打翻了。”

    “母后!”

    他大步朝殿中走去。

    苏幼仪见着他,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正是先帝已故、新君尚未登基的尴尬时刻,如何称呼都有问题,她索性唤了名字,“元治,怎么了?”

    他将前朝之事都说与苏幼仪,“舅舅实在吵闹,连先后次序也要争。我看他们根本不在意父皇驾崩,在意的只有利益。母后,父皇在九泉下若是知道,岂不是要寒心?”

    苏幼仪抿了抿唇。

    “现在朝中混乱,多少政务冗杂未决。江肃倒是有心思为这些没要紧的事争执,倘或朝政松散遗害百姓,他担得起么?”

    看来江肃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性子,从前老实了一阵,如今眼看新君要登基即位了,又开始叫嚣。

    她很快朝外道:“将威远侯江肃传到坤宁宫,本宫有话训诫。”

    她用的是训诫二字。

    元治愣了愣,“母后……”

    苏幼仪眉梢一挑,“本宫是皇上亲口任命有协管朝政之权的皇后,训诫一个大臣,难道不是名正言顺?”

    元治顿时明白了,眉开眼笑,“我懂了。”

    苏幼仪本来就有这个权利。

    只是从前她不用,只在背后默默匡扶元治,这不代表她不能用。

    江肃听见坤宁宫的传话,一脸不屑,“她尚未封为太后,如何就敢训诫本侯?”

    原是不打算去的,想了想,又改了主意。

    他要去让苏幼仪臊一臊,好叫她知道,她没这个权力。

    江肃被引到坤宁宫,苏幼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如今皇上驾崩朝中正乱,你身为重臣不理朝政,一心只想没要紧的,岂不愧对先帝?”

    “本宫素日不理前朝朝政,只交由太子照管,越发担待得你得意了,竟然动到本宫头上来,你眼中可还有君臣尊卑?”

    江肃被骂得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娘娘如今尚不是太后,便有这么大的气性,未免太早了吧?”

    苏幼仪冷笑一声。

    “谁说本宫在以皇太后的身份训诫你?”

    什么?!

    江肃一时想不明白,但见苏幼仪笑道:“本宫是皇上亲口任命,有协管朝政之权的皇后!太子尚未登基,宫中以本宫为尊,难道本宫还训诫不得你一个威远侯?!”

    苏幼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威远侯,皇上刚刚驾崩你就敢对本宫不敬,你是想造反吗?!”

    江肃吓得腿软,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跪下去。

    好在他还是勉强支撑住了,可刚进殿时那股威风凛凛的神气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有两腿打战。

    苏幼仪冷哼一声,复又缓缓坐下,端起茶盏。

    “本宫念你到底是太子的舅舅,此番不对你做出任何处置。若再有一次,则数罪并罚,你明白了么?”

    江肃吓得不敢吭声。

    苏幼仪以为他还在负隅顽抗,又道:“威远侯,你最好清楚一点。本宫有权协管前朝政事,就算此刻下令诛杀你,明日太子登基本宫依旧是皇太后,你明白了么?”

    诛杀二字如雷在江肃脑中炸开,他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知道,苏幼仪真的有这个权力,她也真的敢。

    这世上还有苏幼仪不敢的事么?

    “臣遵旨,臣……遵旨。”

    苏幼仪笑了笑,不再对他多话,只命人把他领出了坤宁宫。

    “多禄。”

    苏幼仪道:“到前朝传本宫的旨意,先帝驾崩,太子尚未登基,朝中正是动乱之时。若再有如威远侯江肃一般胆敢生事之人,休怪本宫无情!”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新君登基

    苏幼仪一举荡平了朝中的不正之风。

    朝臣们无再敢生事者,一时政事平顺,先帝的丧仪也陆续走入了尾声。

    新君终于登基。

    “朕光膺宝历,正位宸居,大行皇帝皇后苏氏,尊冠六宫,母临万国,谨上尊号曰皇太后。奉先帝遗命,匡扶朕躬,摄政于斯。 ”

    “大行皇帝已故皇后江氏,追封圣母皇太后,钦此。”

    这是新君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元治年少,并未娶妻,无封后、封妃的诏书。

    从此,苏幼仪于前朝后宫的无上地位,彻底奠定。

    ……

    一个月后。

    春暖花开,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坤宁宫传出阵阵笑声,原是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他们在玩笑,宫苑中处处可见他们追逐打闹的身影。

    苏幼仪独自坐在寝殿窗下,透过半开的窗子朝外看,看他们的热闹。

    春花从后头走上来,换上一杯新茶,“自从先帝去后,太后娘娘也不那么爱热闹了。这样好的春.光,不如奴婢陪您去外头和小皇子们闹一闹吧?”

    苏幼仪有一瞬间想接受这个提议,想了想,又笑着摇头。

    “罢了,做太后不就该贞静么?”

    她打趣自己,“说到底,太后还不就是个寡妇?本宫还是皇后的时候闹闹就罢了,如今是太后了,还是算了。”

    春花噗嗤一笑,“奴婢怎么听不懂太后这个道理?从前您是皇后,朝臣和皇上尚可约束您,所以您再闹也不敢怎么着。如今您是太后了,还有谁敢管您?”

    苏幼仪这个太后可不是一般的太后。

    新君年纪尚小,太后摄政,手中大权在握。

    苏幼仪却做出一副老态来,活像一把年纪的老人家。

    春花担心她在殿中闷坏了,有心逗她,“娘娘就出去走走吧,您是二十多岁的太后,可不是七八十岁的太后。若从二十多岁一直闷到七八十岁,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苏幼仪听着有些道理。

    日子还是要过的,不管谁离开了,这个世界都不会改变。

    她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春花的手站起来,“你派人去和淑芽说,让她进宫住一段时日。本宫如今是太后了,让她在宫里住多久也没人敢说本宫,是不是?”

    她的话分明是学春花方才所说,春花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扶着苏幼仪走到殿外,正好见七皇子追着六皇子跑来,她蹲下.身,两个孩子在她怀里滚成一团。

    五皇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母后,今日天气好,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走,走!”

    两个才会说话不久的小皇子也这么说,苏幼仪无奈,“走就走,快下来,你们缠着我我可走不动。”

    “哦,万岁!”

    五皇子欢呼雀跃,拉着苏幼仪的手朝御花园走去。

    尚未走到御花园,便见一只飘飘摇摇的蝴蝶风筝撞进了眼睛,苏幼仪抬头看住了,觉得那只蝴蝶风筝颇有些眼熟。

    像宫里几年前的款式了,颜色看着也旧。

    旧风筝却摇摇地上了天。

    五皇子等人也抬头看,一时被勾起了兴致,“母后,咱们也去放风筝好不好?”

    苏幼仪无奈,“去看看这个风筝是谁放的再说。”

    ……

    进了御花园,远远便见绿嫔一身素衣,站在空地上木木地放着风筝。

    原来是她。

    苏幼仪和五皇子等走上前,宫女连忙提醒绿嫔,她待要福身行礼,苏幼仪忙摆手,“不必行礼了,仔细风筝掉下来。”

    绿嫔这才作罢。

    倒是五皇子等人朝她行了礼,“请太嫔安。”

    绿嫔点头示意,将风筝线交给了宫女,“听闻太后近来不愿意出门,难得今日在御花园碰见。”

    苏幼仪无奈地看了五皇子一眼,五皇子已经向绿嫔的宫女要风筝线去了,就为了过一把放风筝的瘾。

    她摇摇头,“叫这几个孩子拉出来的,否则确实不想出门。”

    绿嫔瞧她神色有些倦怠,道:“太后是思念先帝,所以不愿意出门么?”

    苏幼仪顿了顿,没有回答她的话。

    好在绿嫔也没有刨根究底的心思,她的目光全落在了几个小皇子身上,“真好,您瞧五皇子,越大越像先帝了。”

    苏幼仪闻言,细看五皇子,眉宇间确实和先帝相似。

    她笑了笑,“几个皇子,或多或少都像先帝,所以个个都挺拔英俊。”

    “是啊。”

    绿嫔低声感慨,忽然道:“臣妾好羡慕太后。”

    “羡慕什么?”

    “羡慕太后有皇子们在膝下,若是想先帝了,瞧瞧皇子们便能看见先帝的影子。而臣妾什么都没有,连睹物思人都不知该去哪里。”

    她抬头望向天空,“太后可还记得这只风筝么?”

    苏幼仪道:“看着像旧年的风筝,你喜欢,为何不换新制的?”

    内务府每年春天都要新制许多风筝,为的就是给宫里的主子取乐。

    绿嫔摇摇头,“这只风筝不同。太后可还记得,那年先帝和太后闹别扭,先帝命臣妾举办春宴,宴上大家放了风筝。”

    “太后自然不记得这只风筝,因为这只风筝就是当时我在宴上放的。如今再放这只风筝,倒是能想到一些先帝的音容笑貌。”

    苏幼仪一时喉头梗住。

    于绿嫔而言,她和先帝的过往太少,连这样普通的一只风筝,都寄托了她美好的追忆。

    绿嫔忽然转头看她,“不过先帝大约也和太后一样,并不记得这只风筝。因为当时先帝的眼里只有那只红凤凰风筝,那是太后曾经用过的。”

    苏幼仪微微一笑,“我记得,后来我足足修补了那只风筝小半个月,才和先帝和好。”

    然而所谓和好,到底是一场骗局。

    先帝答应她不杀季玉深,一转头又派人暗杀了他。

    想到那只风筝,苏幼仪神色微凛,反而涌起了厌恶的情绪。

    绿嫔却并没有察觉,只是一脸羡艳。

    苏幼仪道:“你若喜欢,就让人把那只风筝送去你宫里,如何?”

    绿嫔原想说那是属于她的,自己留着也没有意义,可想了想,还是点头,“多谢太后。”

    有,总比没有好。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不必搬迁

    苏幼仪还没习惯做太后的生活。

    她正在努力习惯。

    新君登基之后,后宫的嫔妃都迁居到了更偏远的寿康宫去,被尊称为太妃、太嫔,只有苏幼仪还住在坤宁宫。

    她记得太后理应住在慈宁宫,可没有任何人来提醒她挪宫过,苏幼仪想了想,自己派人去慈宁宫看了看。

    毕竟宫中许久没有太后了,慈宁宫不知道修缮得怎么样,还能不能住人。

    多禄带人去慈宁宫看过,回来道:“先前先帝病重的时候,内务府就把寿康宫和慈宁宫全都修缮了一边,为的就是以防不测。太后要是想搬过去住呢,倒是随时可以,里头一应都是全的。”

    苏幼仪原打算搬走,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外头禀告小纪子来了。

    她转头看时,小纪子穿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裳,一眼瞧着就知道身份贵重,如今他可是新君身边第一得意的大总管。

    只是因为年纪小,资历浅,原先伺候先帝的高奇寿和小义子也都还留在乾清宫,一起照应着。

    见到苏幼仪,他满面带笑地行礼,“奴才请太后安。”

    “小纪子,你怎么来了?”

    苏幼仪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如今风范和从前在东四所时完全不同,成长了,也稳重了。

    小纪子笑道:“皇上听说太后派人去慈宁宫看地方,想着太后是有意要迁宫,特命奴才来说,请太后就住在坤宁宫,不必搬迁了。”

    苏幼仪闻言顿了顿。

    “这怎么成?皇上再过两年也可以立后了,到时候坤宁宫是要给皇后居住的。哀家住在这里,怎么合适?”

    小纪子道:“皇上说了,他还年少未能亲政,须得太后在此坐镇。何况也没人规定坤宁宫一定要给皇后住,按照先帝的意思,这坤宁宫从王皇后起就不给皇后住了。王皇后当年住的不是景阳宫么?”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苏幼仪沉吟不语,多福见状忙道:“太后,依奴才看,您就住在坤宁宫也好。纪公公说得对,这坤宁宫是先帝给您的恩典,才住了一二年,这会儿搬出去不是辜负了先帝的好意吗?”

    “是啊。”

    春花也道:“既然皇上是这个意思,太后就住着吧。皇上还年少,立后哪有这么快?到那个时候再考虑搬不搬也来得及。”

    苏幼仪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

    坤宁宫在后宫众多宫殿的地位是最与众不同的,这是后权的象征,慈宁宫虽是历代太后和太皇太后所居,到底处于寂静之处,远离权力中心。

    苏幼仪懒怠地摆摆手,“罢了,就依皇上的吧。”

    近来不知是春乏还是什么,她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迁宫费事,能少折腾些她也愿意。

    小纪子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多禄亲自送他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

    “太后!”

    “怎么了?”

    瞧他匆匆忙忙的,苏幼仪便知他有什么新鲜事。

    果然,多禄道:“奴才方才送纪公公出去,看到玳太妃带着宫女,提着食盒去乾清宫了!”

    坤宁宫离乾清宫近,很容易就能看到。

    春景闻言嗤之以鼻,“太后,这个玳太妃又不老实了,又想着去巴结皇上,还做她的梦呢!”

    “要不要等她回来,奴婢去寿康宫训诫她一顿?”

    苏幼仪笑着摇摇头,“知道她就是这么个人,还理会她做什么?放心,翻不出什么浪来的。听说她如今在寿康宫乖顺得好,也不和燕太妃吵架了,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不也很老实么?”

    春花道:“她那是不敢不老实。主子如今是太后,她敢不敬着?别说是她,连前朝的威远侯还不是一样老实?”

    江肃自从被苏幼仪训诫过一顿之后,彻底夹起了尾巴做人,不敢再逞他国舅的威风。

    苏幼仪回身,随意在榻上坐下,“你们要实在不放心,派人去乾清宫打探着就是了,仔细一些。”

    多禄就等这句话了,闻言立马行了个礼退出去。

    ……

    多禄前脚刚走,燕妃马上带着柳贵人来了。

    她风风火火,带着怒气,“太后,我有事要禀告!”

    苏幼仪一听就猜出来了,“是为玳太妃去乾清宫见皇上的事?”

    “太后知道了?”

    燕妃反而一脸惊讶,一副你知道了还不拦着的表情。

    她坐下来气冲冲地道:“我从后头过来,正想来给你请安,便看到江氏那个小蹄子朝乾清宫去了。打扮得花红柳绿的,还让宫女提了一堆食盒。知道的说她是去看望皇上,她的亲表弟。不知道的还以为先帝还在呢!”

    “噗!”

    苏幼仪差点笑喷了茶,连春花、春景等在旁边也笑得不行。

    燕妃说话一向这么毒辣。

    苏幼仪反倒安抚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先帝.都去了,咱们这些做太后太妃的还有什么可争的?不如大家好好的喝茶赏花,抹抹骨牌听听戏,不比斗气强?”

    “谁爱和她斗气?”

    燕妃压低了声音,“太后,不是臣妾危言耸听,你还是要留个心眼。虽说皇上是自小在你身边教养的,可到底江家才是他的母族。万一玳太妃三天两头去乾清宫蛊惑了皇上,挑唆他和你不亲近了怎么办?”

    苏幼仪笑了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皇上如今已是皇上,难道还不懂得识人用人么?玳太妃是什么心智,皇上一眼就能看穿,岂能被她蒙骗了去?”

    她老神在在,根本不把玳妃放在眼里。

    见燕妃还气恼着,便朝柳贵人道:“我听说你前几日和纯妹妹打麻雀,赢了她一对好手钏子,是不是?”

    柳贵人抿唇偷笑,有些得意,“是啊。纯姐姐心疼得紧,想拿旁的换,我不换她就恼了。怎么,她还来和太后告状了?”

    苏幼仪道:“可不是。她软磨硬泡非要我替她把那副手钏子赢回来,今日天气好,不如就请她过来,咱们四个打麻雀正好,怎么样?”

    听见玩的,燕妃也来了兴致,“先说好了,可不许玩赖的,我非要把这口气在牌桌上争回来不可!”

第五百二十三章 哪个太医

    纯嫔得了坤宁宫的消息,兴致冲冲,“太后要给我报仇了,快,快到坤宁宫去!”

    就为了一对手钏子,至于这样吗?

    伺候的宫女偷笑,一边忙不迭收拾了陪她去坤宁宫。

    与此同时,玳妃正在乾清宫和元治说话。

    元治在上首聚精会神地看折子,玳妃就坐在下首喝茶,一脸欢喜。

    比起先帝在时的待遇,现在能让她在这里坐一会儿、喝喝茶,她已经很满意了。

    如果是先帝,只怕没一会儿就把她赶出去了。

    玳妃有些欢喜,不自觉就话多了,“皇上,你看折子看了好一会儿了,想必也累了吧?我让小厨房做了补身的参汤,快喝一些吧!”

    元治头也没有抬,敷衍道:“太医说朕这些日子有些上火,不宜喝参汤。”

    “不宜喝参汤?”

    玳妃不懂得药理,以为参汤就是最滋补的好物,这会儿被元治这么一说,她有些尴尬。

    “怎么会不宜喝参汤呢?这可是千年老参,我父亲从宫外送进来的,平常可难看见。”

    有什么可难看见的。

    元治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贵的嫡长子,如今更是身为天子,没什么在他眼里好稀罕的。

    架不住她是太妃,毕竟算长辈,元治只好耐心道:“再好朕也喝不着,太医说过了,朕上火。”

    小纪子在旁伺候笔墨,暗暗地看了玳妃一眼,心道这玳妃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识趣。

    她一心想讨好皇上,却总不知道如何讨好。

    玳妃觉得伤脸面,只好道:“不妨事,幸好我还让小厨房熬了一盅燕窝雪蛤,这个不上火,皇上快尝尝吧!”

    “燕窝是女人家吃的。”

    元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对于朝政还未能完全上手,如今想的只是如何理政,根本没心思顾及其他,偏偏玳妃还要来打扰他看奏折。

    要是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独当一面?

    玳妃索性端了盖盅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我让小厨房熬了许久的,皇上就尝尝吧,对身体有益的。”

    她看不出元治不耐烦,小纪子却是看出来了,连忙上前一步拦住。

    “太妃,这个皇上也不能喝。雪蛤太寒,太医说皇上上火,太补太寒的都不能吃,免得冲了反而不好。”

    玳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盖盅交给宫女,“太医?哪个太医说的?”

    元治说他上火不能喝参汤的确是太医说的,小纪子这话却是自己编的,为的是让玳妃不再打扰元治。

    如今玳妃非要追问他是哪个太医,他如何回答?

    小纪子面色不对劲,玳妃却误会了,“该不会是那个林太医吧?年纪轻轻嘴上没毛,就因为得了太后的信赖如今在太医院风生水起。我看他懂得什么药理,就敢限制皇上这个那个的?”

    小纪子一听这话,误会可大了。

    怎么好端端扯到太后身上了?

    元治不能安心看折子,忍不住重重地往案上一放,没好气地看玳妃,“与林太医什么相干?又与母后什么相干?朕不想喝,你拿回去吧,不必再来了。”

    玳妃愣在那里。

    元治这个拒绝的姿态,和当年先帝在时简直一模一样。

    玳妃心生委屈。

    先帝在时她来乾清宫侍疾,先帝嫌她笨手笨脚,不如绿嫔她们细心。

    如今她也学着体贴照顾了,没想到新君即位,还是对她百般嫌弃。

    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皇上!”

    她的口气有些急切,“我不仅是你的庶母,还是你的亲表姐,你当真就如此不待见我吗?”

    元治更加无语。

    他既不想喝参汤也不想喝燕窝,不过是想要一个清静,怎么就这么难?

    ……

    坤宁宫中,苏幼仪四人正在打麻雀。

    因说好是要为纯嫔报仇的,所以苏幼仪和纯嫔一搭,燕妃和柳贵人一搭,自己和自己的搭子坐对面,防止互相交流。

    每个人的身后又站着几个自己的宫女,都是帮忙出谋划策的,不过出谋划策也有讲究,不能出声,不能看别人的牌。

    没打几圈,燕妃和柳贵人这一搭就落了下风。

    燕妃就不乐意了,无中生有指责纯嫔背后的宫女,“你是不是偷看本宫的牌了?不许看,耍赖的不算!”

    纯嫔背后的宫女忽然被指中,一脸懵逼。

    她从头到尾几乎没给纯嫔出过什么主意,怎么说她偷看牌呢?

    纯嫔忙维护自己宫里的人,“燕妃姐姐不带这样耍赖的,自己输了说我宫里的人偷看。明明赢得最多的是太后,你怎么不说春花和春景偷看?”

    燕妃看了一眼苏幼仪背后的春花、春景,理直气壮,“废话,那是坤宁宫的人,我哪敢冤枉?”

    众人笑成一团,纯嫔身后的宫女才缓了口气,原来是燕妃拿她开玩笑。

    苏幼仪瞥了燕妃一眼,“刚才谁说不许玩赖的?说这话的人自己先玩赖,连我也替你怪臊的!”

    “就是就是!”

    纯嫔眼见自己的手钏子就要赢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忽见多禄从外头走了进来,先给众人请了安。

    苏幼仪道:“什么事?没什么事别来打扰我们,我这里正赢着,别来打扰我的好运气。”

    多禄笑着上前,在苏幼仪耳边低语了几句,苏幼仪噗嗤一笑。

    “怎么回事?”

    燕妃等人都十分好奇。

    苏幼仪使了个眼色,让多禄把话说给众人听。

    多禄道:“玳太妃去乾清宫,逼着皇上又是喝参汤又是喝燕窝的,皇上不愿意喝,还把她轰出来了。玳太妃便不乐意了,这会儿正闹呢!”

    “什么?真的被轰出来了啊?”

    燕妃头一个哈哈大笑,把麻雀推倒了,“哎哟,我以为我这口气今天出不了了,没想到没在牌桌上出,还是在玳妃身上出了。她还以为新君登基就有什么不同了呢,结果还是逃不过被轰出来!”

    要说起来,先帝在时好歹也给嫔妃们留些颜面,倒不会轰人。

    苏幼仪无奈地笑,“皇上这几日上火,正是性子急的时候,谁叫她这个时候去碰?”

第五百二十四章 教导得是

    玳妃在乾清宫外闹了一通,正好遇见苏清和苏志明二人来见皇上。

    见到玳妃,两人上前见礼。

    玳妃正没好气,觉得皇上听信了苏幼仪的亲信林太医的话,才会不肯喝她的汤,这会儿偏偏遇见两个姓苏的。

    她一脸的愤怒,苏清二人都看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自觉自己并没有何处招惹她,这些日子在前朝也没招惹过她父亲威远侯,怎么她是这个神情?

    苏清见过礼,笑着开口,“玳太妃怎么在这里?”

    再平常不过的询问,在玳妃听来却有了讽刺的味道,她翻了个白眼,“那苏大人怎么会在这?哦,不对,是二位苏大人。二位苏大人非亲非故却都信苏,还真是巧啊。”

    苏清不傻,自然听得出她的讽刺,只是微微笑着不答话。

    苏志明到底年轻,听见这话掌不住,回应道:“玳太妃大约不知道,我们两家连了宗,怎么能说是非亲非故呢?苏大人是下官的同宗伯父。”

    “可不是。”

    玳妃笑,“太后信苏,这朝堂上姓苏的大臣,自然都可以成为一家。”

    苏志明看了苏清一眼,苏清知道玳妃一直对苏幼仪心生不忿,便笑道:“朝堂之上姓江的更多,太妃在后宫久了,难道就忘了?”

    玳妃目光一凛,没想到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苏清,居然也敢用软刀子来威胁她。

    她才在元治那里受了气,自然忍不下苏清这口气,待要开口,苏清却转头看向苏志明,“你我二人是来向皇上请安的,没有闲工夫站在这里,还是快进去吧。”

    说罢看都不看玳妃一眼,径直朝里头走去。

    苏志明忍不住暗笑,虽然觉得苏清的做法有些无礼,可真解气。

    对付玳妃这样无礼无知的千金小姐,就该用这样的方法。

    他随意朝玳妃一礼,跟着苏清朝殿中走去。

    玳妃在后头跳脚,“他竟然敢讽刺我被皇上轰出来,说我有闲工夫站在这里?我有什么闲工夫,我”

    苏清和苏志明已经走太远了,没听到后面的话。

    苏志明噗嗤一笑,“伯父,你怎么知道她是被皇上赶出来的?”

    苏清边走边低声道:“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太妃,正是该在后宫享清福的时候,却无端端站在乾清宫外,你说能是什么原因?”

    “那为什么不是正要进去见皇上呢?”

    “她的宫女手里提的食盒掀开了一道缝,看得出来是被打开过的,而且已经没有热气了。如果正要送进去,应该会小心盖好,且还冒着热气。”

    苏志明笑道:“还是伯父观察入微。只是方才吓了我一跳,要是她叫嚷起来,只怕咱们不好脱身呢。”

    毕竟苏清方才的话太过无礼了些,且临走也没行礼。

    苏清的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忽然站住脚步,回头朝苏志明道:“怎么,如今太后在上,你还惧怕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不成?”

    苏志明愣了愣。

    苏清接着道:“便是她父亲威远侯站在面前,也没什么可怕的,何况是她呢?你如今是朝中重臣,深受皇上宠信,该摆正自己的地位才是。”

    苏志明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眼看就要进正殿了,他来不及多想,只点了点头,“伯父教导得是。”

    ……

    元治在殿中,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看了会儿折子,便听到通报苏清二人来了。

    他一面让人去备茶水,一面把看过的奏折中有疑惑的地方标出来的,全都整理好放在御案一角。

    “微臣请皇上安。”

    苏清二人进殿,元治亲自走了下来,“苏卿,舅舅,快坐吧。”

    元治还保留当皇子时的习惯,私下总是唤苏志明舅舅,苏志明愧不敢当,“皇上抬举,微臣不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原本就是舅舅。难不成你不把朕当成母后的孩子?”

    他和苏幼仪之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对待苏志明自然也爱屋及乌。

    苏志明只好应下,二人坐了下来,小太监端上茶水,元治也随意坐下,“对了,朕方才看折子正有些疑惑,幸好你们来了。西北干旱之事,你们有什么见解?”

    ……

    坤宁宫中,一副精美的手钏已从柳贵人面前转到了纯嫔面前,今日苏幼仪和纯嫔大获全胜。

    替纯嫔报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正好前头皇上派人来说话,燕妃等人便散了。

    一面出去还一面笑闹着,柳贵人扬言要再把纯嫔心爱的手钏赢过来,纯嫔气得打她,看起来欢乐又和睦。

    苏幼仪看着她们离开,心里不禁想着,先帝驾崩才不到三个月。

    这么快,后宫就完全不同了,成为太妃太嫔之后的众人,似乎比从前更快乐了许多。

    所有人,包括玳妃。

    大约唯一的例外是绿嫔吧?

    苏幼仪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更快乐还是不快乐。

    她更像是个局外人,早已经看透了这个局,所以一朝破局,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元治派小纪子来送折子,“太后,这是西北干旱的奏折,皇上让奴才送来给太后瞧瞧,问太后的意思。”

    苏幼仪对于元治一向放权,自己很少亲自干预前朝的事,一般都是元治和大臣们商量过了,再把大事禀告给她。

    故而苏幼仪看到折子,便道:“皇上和大臣们商量过了么?”

    说着一面打开折子,一目十行。

    小纪子在旁禀道:“商量过了,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说赈灾。好在国库充盈,要赈灾也有银两,内阁拟了几个合适的大人出来,都是些素性清廉的。太后瞧瞧?”

    苏幼仪看完折子,也看到了后面所附的人选,却并没有下结论,反而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西北怎么年年干旱?难道年年干旱都要把国库的银子拿去赈灾不成?长此以往,钱都花在这上头了,却没有丝毫改变。”

    她啪地一声合上折子,“这是治标不治本。传哀家的话,让内阁和朝臣们想个能治本的法子,少在这里年年借着赈济西北干旱为名敛财。”

第五百二十五章 十万银两

    太后一怒,朝中之人自然不敢怠慢。

    反倒是元治有些羞愧,还特意到坤宁宫请罪,“那时只想着如何循规蹈矩地完成此事,考虑得不够周全,还是母后有见识。”

    “什么见识?”

    苏幼仪没好气,“我做嫔妃的时候就西北干旱,如今我做太后了还是西北干旱,当初朝中那起惊人的贪污案是怎么起的?年年西北干旱年年赈灾,可不就让人从中牟利了么?”

    她拍拍元治的肩膀,“你不必自责。你刚刚登基,能想着把事情做周全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能想太多?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你年纪还小,成长的时间有的是,总有一天你可以独当一面,像你父皇那样。”

    “像父皇一样?”

    元治和普天下所有的儿子一样,都对自己的父亲充满崇敬,苏幼仪的话无疑给了他巨大的鼓舞。

    苏幼仪笑道:“是啊,像你父皇一样能干。不过你也要想清楚,聪明强干如你父皇也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是尚未成.人的你呢?”

    元治点点头,“那母后觉得西北干旱应该如何根治?”

    苏幼仪耸了耸肩,摊手,“我怎么知道?”

    元治:“……”

    苏幼仪故意逗他,“要是这么好解决,先帝在位的时候早就解决了,哪里轮得到我随口说说就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元治有些犹豫,“那母后还说……”

    “能不能解决是一回事,想不想解决是另一回事。”

    苏幼仪慢悠悠道:“就算解决不了,也要让朝中大臣看到态度,知道新君虽然年纪小,但绝不是好糊弄的。也要让天下百姓看到,朝廷不是不作为的,就算我们解决不了问题,但我们确实在努力尝试解决问题。”

    元治听了这番话,忽然满身斗志。

    苏幼仪这才道:“朝中新晋的官员那么多,留着他们是干什么使的?你只管催他们拿出个主意,哪怕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也可以尝试尝试。大臣们这个时候不作为,留着他们白吃俸禄么?”

    元治点头道:“那赈灾的事还是要安排下去,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看着百姓渴死饿死。”

    “皇上说的不错。”

    苏幼仪道:“暂且把燃眉之急先解了,同时要考虑治本之策,双管齐下。银两要花在刀刃上,不能由着人败空。”

    元治从椅子上起身,“那朕这就回去告诉内阁的大臣!”

    “皇上等等。”

    苏幼仪想了想,有些话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皇上,你觉得朝中有贪官吗?”

    “贪官?”

    元治皱着眉头,“李氏一党不是早就被清除了吗?也多亏了他们,才能让国库充盈,三年无饥馑。”

    “那是大贪官,皇上可曾想过,还有些普通的贪官?”

    苏幼仪道:“他们贪的可能不多,经年累月也不过贪上几千两,或者几万两银子。可他们的确是贪了,因为身处的位置,给他们送礼的人不少,他们也确实收了……这样的贪官,皇上想过吗?”

    元治一脸茫然。

    “这样的贪官该如何处置?”

    苏幼仪见他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些,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皇上不必挂心。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西北干旱的事吧。”

    元治没想太多,匆匆离开了坤宁宫。

    ……

    他离开之后,苏幼仪有些闷闷的。

    春花见状有些诧异,“太后怎么了?方才和燕太妃她们打麻雀,不是很开心的吗?怎么这会儿又闷闷的了?”

    春花方才在边上,隐约听见苏幼仪和元治聊的是前朝政事,元治对她的话十分受教,并没有反驳,为何她还不高兴?

    她试探道:“敢是因为玳太妃的事情么?”

    苏幼仪摇摇头。

    她对玳妃早就没兴趣了,随她怎么作妖,不触犯宫规她就懒得理会。

    她在意的是别的事。

    “春花,你说管理朝政难吗?”

    春花听了吐舌头,一脸不敢造次的神情,“于太后自然是不难的,可这些事和后宫的事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后宫的事奴婢们尚能给太后出出主意,可前朝的事,只能太后圣心独断。皇上身边有一干大臣围绕,可太后身边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

    苏幼仪听了,自嘲地笑,“可不是么?处理政事本就不是后宫的职责。倘若从古至今后宫都有这个职责,那皇后、太后们身边都该陪几个女翰林和女阁老,也有个商量的人。”

    她打趣春花,“要是那样,你就是我的女宰相了。”

    春花忍不住捂着嘴笑,“那奴婢可不敢。该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奴婢去小厨房看看去,太后累了一日,也歇歇预备用晚膳吧!”

    苏幼仪微微点头,歪在榻上不再言语。

    ……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三十万两银子么,怎么变成了十万两?”

    户部领了加盖玉玺和太后凤印的旨意,把银子从国库领了出来,数目却比想象的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朝中大臣议论纷纷。

    “先帝在时,每次赈灾少则二十万两,多则四五十万也是有的。怎么新君登基了,反而大大减少?如此一来岂不叫西北百姓心寒?”

    赈灾的银子少了,意味着可贪污的余地也少了。

    那些最有可能被派去赈灾的大臣最是叫嚣得凶,觉得银子太少,大有一副懒怠去了的架势。

    周首辅安抚众臣,“皇上和太后的意思是,这些银子暂解燃眉之急,但西北年年干旱不可不治。除了赈灾以外,能想出最合适的办法解决西北干旱,才是重中之重。”

    “皇上和太后对政事了解得少,才会如此想法。先帝在时何尝不想解决?若这么好解决早就解决了,何必等今日?”

    “是啊。”

    江肃在人群中,无关痛痒地说道:“只恐怕这是太后的主意,皇上刚刚登基不久,一向兢兢业业,哪来这么多心思?”

    周首辅沉吟片刻,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江肃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到底是妇人之见,竟将赈灾的银两削去那么多,十万两银子哪里够?”

    没有人敢应和他的话,连方才叫嚣得凶的大臣都不敢附和。

    一时之间,空气都静默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475/ 第一时间欣赏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 作者:凉夜白所写的《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为转载作品,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介绍:
【她拒绝皇上的册封,从此走红后宫!】 不靠谱的爹死得早,青梅竹马的男人是个陈世美,惨被抛弃的苏幼仪入宫当个小宫女,不想被严肃脸皇上一眼看中。 “听说你很漂亮?” 苏幼仪白眼一翻,好好的大皇子不务正业,天天跟人吹嘘她漂亮,这下可怎么办……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娇宠:这个娘娘有点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