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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二四章 疑兵之计

    夜sè渐暮,派去的讨要帐篷的马军尚未归来,但苏锦反倒坦然了,原本他还担心赵方两人不听号令,或许会半路撂挑子闪人,为此他还命王朝马汉随着他们去,明里是帮忙,实际上便是起监督之责。

    现在看来,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否则王朝马汉一定早就回来报信了。

    苏锦在帐中缓缓踱步,仔细思考着自己这个计划的每个细节,确保不露破绽,这时候须得加上一万个小心,一旦为土匪识破,自己准备单枪匹马的上山,那确实是羊入虎口,恐怕话没说几句,便被割了脑袋。

    帐外脚步声轻轻响动,有人自帘幕外轻声道:“苏专使,奴家可以进来么?”

    苏锦一愣赶紧上前将帘幕掀开,晏碧云如花般俏脸就在帘幕之外,苏锦赶忙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生分了,还说什么苏专使,这是在嘲笑我么?”

    晏碧云哼了一声迈步进屋,柔娘和小娴儿紧跟着鱼贯而入,晏碧云解下身上的披风交给小娴儿,伸出白嫩的小手在炉子上取暖,嗔道:“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一下午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也不和我们说话儿,奴家倒也罢了,柔娘妹妹这么老远跑来见你,你就忍心么?”

    苏锦笑道:“这话说的,好像我是负心汉了,我只是在帐篷想事儿,此刻焦头烂额,倒也确实是疏忽了你们的感受,有罪有罪。”

    晏碧云曼妙的瞟了苏锦一眼道:“那么可想出什么好办法了?”

    苏锦搓手道:“难呐,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了,我想破脑袋也没个好章程。”

    晏碧云歪着头问道:“是么?”

    苏锦指天发誓道:“这有什么好扯谎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晏碧云转过头去,盯着炉火怔怔的发呆,苏锦心里忐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之间晏碧云的长睫毛眨了几眨,从黑葡萄里掉出几颗珍珠来。

    苏锦慌了手脚,忙上前要拉晏碧云的手,晏碧云嗔道:“还在欺骗我们,李县令将你的计划全部告诉我们了,你又要以身犯险,全然不顾我们的担心,你可知道,小娴儿和柔娘都哭了一下午了。”

    苏锦忙看着柔娘和小娴儿,只见两人眼圈泛红微肿,确实是哭过的摸样,刚才两人进来的时候都低着头,倒是没有注意到。

    苏锦忙向三人作揖道:“是我的错,不过我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这个李重,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晏碧云嗔道:“你才不知轻重呢,你以为奴家这些人便是不能说理的泼妇么?告诉了我们,难道我们便会百般阻挠不成?那rì在应天府,你要涉险,我们谁多说一句话了?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为何你却不明白我们的心呢。”

    苏锦挠头道:“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们不要担心,我有把握。”

    晏碧云叹道:“什么时候才能不过这样提心吊胆的rì子呢?真想……真想……”

    苏锦看着炉子中通红的炭火静静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谁不想过安稳快乐的rì子,可是树yù静而风不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碰到这么多的阻挠,次次都yù置我于死地,你想安安稳稳,却偏偏有人不让;对我而言,我既不愿同流合污,那么只有跟他们搏命;险滩激浪,冲过来之后便是一片光明,会有那么一天,我会跟他们把总账算清。”

    三女静静看着苏锦坚毅自信的神情,忽然之间觉得苏锦如一座山一般的沉稳,之前的担心焦虑似乎都是多余;在他面前,似乎任何险阻也阻拦不住他的脚步,短短半年时间,这位小官人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

    帐外人叫马嘶,紧接着脚步杂沓,赵都头和方都头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回禀专使大人,我等回来了。”

    苏锦赶忙出了帐篷,急道:“帐篷弄来了么?”

    赵都头得意的道:“幸不辱命!”

    说罢朝围栏外一指,只见十几辆大车堆得满满的停放在哪里,苏锦大喜过望,迈步便往那边走,边走边问道:“有多少?”

    赵方两人紧跟着苏锦左右,喜滋滋的道:“六百多顶,还有一车火油。”

    苏锦哈哈大笑,挑起拇指道:“好本事,那老东西说什么了没?”

    方都头啐了口吐沫道:“他娘的,啰里啰嗦一大堆话,最后我和老赵毛了,带着马军硬往仓库里冲,叫每个人把禁卫腰牌丢到他的面前,叫他去凭号牌进京告状,这老东西实在没招了,这才开了库门。”

    苏锦哈哈笑道:“还是你们侍卫司的人马有派头,要是厢兵,怕是早就派兵围起来抓了。”

    赵都头道:“他敢?一个路转运使而已,虽是大员,但只不过是地方上的,京城里一个小虾米出来也吓的他半死,他敢兴风作浪?”

    苏锦便翻看帐篷,边笑道:“人家毕竟是转运使,从三品的大官儿,等我们用完帐篷送回去的时候跟他说几句面子话,也不要太让他下不来台。”

    方都头道:“还给他送回去?他想得美,这帐篷我看专使大人便留着备用,咱们可没说是借的。”

    苏锦点头道:“到时候再说,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做,赶紧叫人卸车,吃了晚饭,抓紧干活,这一夜可不轻松。”

    ……

    天sè完全黑下来之后,八公山隘口守夜的土匪闲极无聊,缩在石头垒砌的山崖上的小房子里烤火,外边北风呼呼,听上去都教人浑身发冷,这么冷的天气里,他们连头都不愿意往外伸一下。

    然而山下传来的噪杂声却让他们不得不从热烘烘的房子里出来,土匪们往山下看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官兵驻扎的小山坡上人嘶马叫、人影瞳瞳,远处一条火把的长龙络绎不绝的汇入营帐中,土匪们相互交换着眼sè,看得出来这是官兵的援军到了。

    这条火把的长龙似乎无休无止,在土匪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持续了大半夜的时间,也不知来了多少援兵,直到四更的时候,才偃旗息鼓,而闹腾了大半夜的官兵大营也终于静了下来。

    天蒙蒙亮,得到消息的沈耀祖和邱大宝便下了山寨来到隘口的箭塔上往下眺望,雾霭浓厚,什么也看不清楚,当朝阳初升,雾霭被阳光蒸发的干干净净之后,呈现在沈耀祖和邱大宝面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只有百步方圆的敌军兵营已经成了绵延数里的大营,统一的制式军帐整齐有序的搭建在平地上,四周哨卡林立,营盘中一队队的士兵持枪巡逻游走;依稀可见,营盘西南角一座座巨大的军粮仓库被木栏围起,周围戒备森严。

    沈耀祖低声自语:“这……怎么可能?”

    邱大宝忧虑的轻声道:“哥哥,看来官兵打算动真格的了,这么大的营盘,起码上万兵马,还有骑兵在此,这……形势有些不妙啊。”

    沈耀祖咬牙道:“原以为官兵胆怯按兵不动是因为害怕,却没想到,他们是在等援兵。”

    邱大宝道:“可是我们的眼线传来的消息说,庐州寿州的兵马都没有动啊,这些官兵是从哪里调来的呢?”

    沈耀祖道:“他们在山脚下驻扎了四天援兵才到,这说明这些援兵绝对不是附近州府的,有可能是从别处调来的兵马,或许是江宁府,泰州扬州常州等地的驻军,他娘的,看样子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邱大宝皱眉道:“他们何必舍近求远?庐州、寿州近在咫尺,为何不调用他们的兵马?”

    沈耀祖道:“怕是这两州的兵马数次围剿都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朝廷不再信任他们了。”

    邱大宝默然不语,看着连绵的敌军大营,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哥哥,咱们守得住么?”

    沈耀祖看着山下,眼神复杂难名,恐惧、愤恨、绝望、凶残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后悔。

第三二五章 单刀赴会

    (今rì三更,早中晚各一章。)

    官兵大营中鼾声如雷,除了五十队巡逻小队之外,大多数人都疲倦yù死,躺在帐篷里呼呼大睡。

    昨天晚上,苏锦命士兵们点着火把跑龙套一般的从远处走进军营,然后再熄灭火把,摸黑走到远处点燃火把再伪装成援军进军营,如此周而复始,将五百士兵累的半死。

    另外五百士兵则忙着搭建帐篷,扩充营寨,编扎围栏、垒砌灶台、用席子围建起空荡荡的粮食堆,同时制造噪音,搞得热闹轰天的样子。

    一夜折腾下来,人人面如土sè,瞌睡加上劳累,外加寒风刺骨,当苏锦宣布结束的时候,士兵们甚至连早饭也来不及吃,快速钻进帐篷里呼呼大睡起来。

    苏锦看着这一切暗自摇头,大宋和平时期太长了,士兵们早已经不像是个当兵的,熬个夜一个个都变成了这幅摸样,可见平rì里根本就没有好好的训练过,更别谈什么实战经验了;土匪这是不敢主动进攻,如果土匪们知道苏锦营中的情形,怕是派出个三五百人便可将这些昏昏沉沉的官兵们击溃。

    相较之下,倒是李重带来的杂牌衙役捕快的队伍显得jīng神的多,天亮之后,不但没休息,反而主动承担起和昨夜得到休息的马军一起巡逻的任务。

    苏锦很期待土匪们的反应,夜里曾数次朝山隘口观望,但是除了隘口的几堆篝火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天明时分,苏锦在次往隘口观望,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山隘上的土匪们好像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箭塔上、山隘边的陡坡上,土匪们依旧和往常一样三三两两走动,或者窝在背风迎阳之处晒着太阳,这叫苏锦大为意外,难道自己一夜的做作,大张旗鼓的一番表演,这些土匪们居然是睁眼瞎子,视而不见么?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苦心涉及的局怕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就在苏锦沮丧不已的时候,陪着苏锦一起查看的李重指着隘口道:“苏兄快看,那山上有动静。”

    苏锦一惊,忙眯着眼睛细看,只见隘口远处通往山寨的小路上,黑压压一片人影,这些人快速的朝隘口跑来,手中的物事不时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不用说都是些拿着兵刃的匪徒。

    “约莫有数百人呢,难道是要出山突袭?要不要将士兵们叫起来?”李重焦急的道。

    苏锦眼睛盯着那些土匪,伸手阻止道:“不用,再等等!”

    李重见苏锦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稍定,只听苏锦轻声道:“上钩了,这是增援隘口的土匪,可不是来突袭的,你看,他们分两队上了山隘两边的山梁,摆明是要等着我们进攻,好居高临下予以打击。”

    李重点头道:“果然如此,不过土匪如此悍勇,你的计划怕是……”

    苏锦呵呵笑道:“计划照旧,土匪怕了,他们要是不怕的话,为什么要调兵增援呢?说到底,他们是对昨晚之事信以为真了。”

    李重咂嘴道:“那下一步怎么办?”

    苏锦道:“该是我出动的时候了,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现破绽,事不宜迟,我这边回去准备,稍后便上山。”

    李重道:“真的要去吗?要不要在考虑一番?或许有别的计谋可用呢。”

    苏锦苦笑道:“山穷水尽了,李兄你心里也明白,你当我想去涉险么?”

    李重叹息一声,随着苏锦回到营中。

    苏锦立刻开始准备,叫来柔娘帮自己换了衣衫,洗了脸,梳好油亮的发髻,披上披风,一切收拾完毕,刚要动身,却被柔娘一把拉住道:“公子爷要去和土匪交涉,奴家也不便阻拦什么,奴家对于军国大事毫无兴趣,但求你能平安归来,公子爷一定要小心,土匪凶残,说话之际要注意些方寸。”

    苏锦哑言失笑,怎么和土匪交涉难道还用你教么?不过看这柔娘一脸的真诚和担心,苏锦明白,这一次其实跟应天府一样,几个人都为他担着大心事,说起来,一个男子震天让身边的女子们提心吊胆,也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苏锦伸手将她搂过来,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两下,轻声道:“别为我担心,要对我有信心,咱们的好rì子才刚刚开始,我可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

    柔娘仰着头看着苏锦,眼睛里雾气蒸腾,点头道:“奴家从来没有对公子爷失去信心过,只是这一次……土匪们都是杀人如麻之徒,脾xìng恐难以把握,奴家是怕万一。”

    苏锦伸手在她滑.嫩的脸上轻轻摩挲,笑道:“土匪脾xìng难以把握,滕王之流便是谦谦君子么?那些人比土匪在骨子里还要yīn险刁钻数倍,只是你不觉罢了,莫担心,王朝马汉随我同去,有事也能脱身。”

    柔娘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心道:“土匪巢中,别说王朝马汉两人随你前去,便似带个几百人也不一定能安然脱身,你当奴家是傻子么?”

    但事已至此,柔娘也不再说什么,伸手将苏锦的披风细绳在系了一遍,踮脚送上甜蜜一吻,这才低头走到一旁。

    苏锦哈哈一笑,掀开帘子出了自己的帐篷,伸手大叫道:“王朝马汉何在?”

    坐在一边正跟一帮子士兵晒着太阳胡吹的王朝马汉赶紧蹦了出来,苏锦一看他们的打扮,顿时哑然失笑,只见两人身着劲装,腰上别着一排匕首,背上背着弓箭,腰上还悬挂着朴刀一柄,搞得如临大敌一般。

    苏锦指着他们道:“带这么些兵刃作甚?去杀人还是去越货?”

    王朝挠头道:“不是跟公子爷去闯匪巢么?这些家伙什当然要带着了。”

    苏锦摆手道:“什么也不用带,一件兵器也不要带,你当我们三个是去单挑数百土匪么?丢下,全丢下。”

    马汉迟疑道:“那万一要是翻脸了该怎么办?”

    苏锦摇头道:“真翻了脸,你以为咱们三个等挡住么?带了兵刃跟没带兵刃有什么区别?”苏锦心道:除非每人一挺歪把子,那还差不多。

    王朝马汉无奈,将家伙事全部解下放到一边,苏锦挥手道:“上马,随我去匪巢走一遭。”

    三人翻身上马,闻讯赶来的李重、潘江、赵、方等将官都纷纷前来相送,也有人心里直犯嘀咕:这位专使大人实在是太年轻,少不更事,那土匪窝是随便乱闯的么?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哦,看来要做好退兵的打算了。

    也有人佩服苏锦的胆sè,换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仅仅单枪匹马便敢于深入虎穴,别的不说,光是这份胆sè便足以傲视天下了。

    李重拉着苏锦的马缰绳,将他送往营门口,转头道:“苏兄,可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苏锦呵呵笑道:“你是要我留遗言么?”

    李重忙摆手道:“非也,我本想跟你一起前去,但是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我只是问能不能协助你更好的办好差事,对你我还是有九成的信心的。”

    苏锦微笑道:“感谢李重信任,不过你对我要有十成的信心,你在山下统御住军队,最好是能和潘江等人做些好戏,配合我在山上的行动,具体如何,你自行斟酌便是,只有一样要切记,不能露出马脚,而是要展示实力。”

    李重点头道:“愚兄明白。”

    苏锦抽回缰绳,催动马匹,三人飞骑出了大营,直朝山下而去;大营高处,晏碧云和小娴儿柔娘三人静静的矗立,看着苏锦主仆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不觉落下泪来。

第三二六章 一入寨门深似海

    (二更,晚上还有一更。)

    三人马到山边,离隘口数百步远,隘口上的弓箭便雨点般的shè了下来,虽然距离尚远,箭支也只是落在前方五十步之外,但这箭雨的意思自然不是意在杀伤,而是在jǐng告他们勿要靠近了。

    苏锦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土匪们这是有些神经过敏了,区区三人根本无需这么慌张,既然有如此的反应,说明了他们的心是虚的,也有可能是土匪头子下了命令,要他们严防死守,时刻当心。

    马汉骂道:“直娘贼的匪徒,胆子跟老鼠一般,这么远便放箭,丢他nǎinǎi的人。”

    苏锦微笑道:“没听过鼠胆匪类这个词么?他们毕竟是匪,为道义所不容,心里自然是怕的。”

    王朝道:“爷,怎么办?”

    苏锦道:“喊话,说明来意。”

    王朝答应一声策马上前,手笼成喇叭口朝着山上大声喊道:“山上的土匪们听着,大宋粮务专使苏锦苏大人前来拜会,你们莫要放箭,快去回禀你家寨主,我等并无敌意!”

    几声喊过,箭支渐渐稀稀拉拉的停下了,一名匪徒同样喊话下来道:“什么鸟专使,我家寨主忙着喝酒吃肉,没空跟你们这些狗官打交道。”

    王朝大声喝道:“劝你还是回禀你家寨主去,此事关系你们山寨的和寨主的安危,你若不通报,可担当不起。”

    山上静默了一会,那人又喊道:“少在这危言耸听,我们山寨好的很,要你们cāo甚鸟心?”

    王朝气的大骂,正待再喊话,苏锦微笑道:“成了,你没见到有人下了山梁往山上奔么?那是去送信的,这些小喽啰做得了什么主。”

    三人下了马,坐在土堆上等待,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看见山上下来数条人影,打扮装饰都和普通土匪不一样,看来是寨主们亲自下来查看了。

    果然,那几个人来到隘口,其中一人高声朝下边喊话道:“来者何人?屯兵于我八公山下,打又不打,却来叨扰不休,是何道理?”

    苏锦迈步上前道:“本官钦命粮务专使苏锦前来敬拜贵寨,有些不得不说的大事想和贵寨主分说分说。”

    那人一惊,忽然问道:“你说你叫什么?苏锦?”

    马汉怒道:“cāo你nǎinǎi的,耳朵在打苍蝇么?我家大人的名讳是你这贼厮鸟随便乱叫的么?”

    山上的匪徒一听马汉叫骂,顿时纷纷高声叫骂,一时间污言秽语满天飞,吵闹不休。

    苏锦沉着脸道:“马汉,再多嘴便滚回去,话恁般多作甚?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一句话都不要说,若是坏了我的大事,你们担当的起么?”

    马汉惊得赶紧闭嘴,公子爷和气起来可以称兄道弟,倒是一到办正经事的时候,谁的面子也不会给,身上那股威严可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自己也确实是嘴巴过于零碎,也难怪公子爷训斥自己。

    苏锦迈步上前双手抱拳,高声道:“本使正是苏锦,不知有何见教。”

    山隘上,邱大宝吓了一跳,忙问道:“是庐州苏锦苏小官人?”

    苏锦也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在土匪窝里还有熟人不成,自己的社会关系没那么复杂吧,什么时候有了熟人当了土匪了。

    这两人吓一跳,山上山下一大堆人都大眼瞪小眼,土匪们心道:莫非二当家的还有当官的朋友不成?这可奇了怪了,据说二当家十几年前便是庐州大蜀山匪徒小头目,干土匪干了十几年堪称以此为业,这会子却和官府有瓜葛,这事跟谁说理去?

    沈耀祖冷眼看着邱大宝道:“二当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邱大宝忙道:“这事说来话长,这位苏锦是庐州商贾之子,当rì我在庐州商会跟着黑七老大混的时候,这位苏小官人便是商会的眼中钉肉中刺,说来也实在是脸红,咱们明的暗的耍了那么多手段,到头来还是被这小子给脱身了,还害得到最后黑七老大被那狗rì的唐纪元给灭了口,小弟来投奔你之时这些都跟你说过的;只是这苏小官人后来听说去应天书院读书去了,怎地摇身一变混了个什么专使的身份,到教人摸不着头脑。”

    沈耀祖依稀记得数月之前,邱大宝投奔自己之时确实说了这么一档子事,只是没提这位苏锦罢了,看来这苏锦倒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正是庐州苏锦,敢问山上是哪一位朋友跟我熟识呢?”山下苏锦的喊话声穿了上来。

    沈耀祖将邱大宝拉到一边,悄悄问道:“这苏锦到底是来干什么?你可知道?”

    邱大宝依稀感觉沈耀祖有怀疑自己的意思,忙道:“哥哥,这我可不知,我认识苏锦,但这苏锦可不认识我,在庐州之时我连跟他照面都没打过,如何知道他来的目的。”

    沈耀祖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忙堆起笑容道:“对对,你们又非熟人,只是认识罢了,确实不会知晓他的目的,为兄太过xìng急了,实在摸不清他的来路,倒有些慌张了。”

    邱大宝忙道:“哥哥,他的名号是朝廷钦命粮务专使,也就是说是跟粮食有关,说不定咱们截下的这批粮食便是他的呢。”

    “要粮?他在做梦么?”沈耀祖骂道。

    “哥哥,小弟之见,莫如让他上来,听他说些什么;你想,他们三人赤手空拳进我山寨还能翻了天不成?再者说,山下官兵忽然来了这么多,他们上了山,万一不得已,咱们手头也好拿几个人质,听这小子的口气,是钦命的官儿,怕是有些分量呢。”

    沈耀祖眼珠乱转,游移不定,yīn阳怪气道:“让他们上来?”

    邱大宝知道自己不能在多话了,沈耀祖已经对自己有些怀疑了,自己再一力的主张让苏锦上山,怕是这多疑的沈耀祖转眼便要翻脸,以为自己真的跟苏锦有什么瓜葛。

    “哥哥自行决定吧,小弟唯哥哥马首是瞻。”

    沈耀祖皱眉苦思,忽然哈哈大笑道:“放他上来便放他上来,哥哥我好久没乐子,正好跟这位粮务专使大人逗逗乐子,你说的很对,他能玩出什么花样,若是不允,反倒显得我八公山好汉胆小怕事了。”

    沈耀祖一挥手道:“来人,打开隘口,让他们上来。”

    士兵们连忙拉开隘口两扇数丈宽的原木大门,高叫道:“我家寨主有令,你等可以上山,但兵刃武器不准携带。”

    苏锦大喜,高举双手道:“本人什么武器也没带,你们尽管放心。”

    随即示意王朝马汉跟自己一样,高举双手,让土匪们看的清清楚楚,缓步朝隘口走去。

    在靠近隘口木门的一刹那,从里边涌出四五十名土匪喽啰,瞬间将苏锦等人围在当中,刀尖枪尖围了个圈对准三人,有人大喝道:“搜身。”

    三四个喽啰冲上前来,将苏锦等人身上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一名匪徒摸到苏锦怀中一块硬硬的物事的时候,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苏锦微笑道:“反正不是刀剑,是块牌子。”

    那喽啰伸手便往外掏,苏锦冷笑道:“不是吓唬你,你今儿个要是敢把这牌子掏出来的话,不用我动手,你家寨主只会将你碎尸万段,这牌子除了你家寨主,谁看了谁就得死。”

    那喽啰啐道:“什么鸟玩意,我偏不信。”

    苏锦微笑不语,那喽啰嘴上狠,但是手碰到那牌子上凹凹凸凸的花纹时,只是捏了两把,终究没敢将牌子拿出来。

    苏锦轻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兄弟,你前途无量。”

    三人被搜身之后,一众喽啰吆喝着将三人押进隘口,随着隘口木门缓缓关闭,官兵大营中密切注意着这一切的李重晏碧云等人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柔娘实在忍不住了,嘤咛一声,哭了出来。

第三二七章 小试牛刀

    众土匪簇拥着苏锦等三人沿着小路往上走,两边山梁上、箭塔上各sè嘴脸纷纷探出,嘻嘻哈哈的盯着三人猛瞧,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匪兵甲道:“嘿,这小官儿倒是满水灵,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岁数看来不大啊。”

    匪兵乙附和道:“嗯,看这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你们看,嘴边上还一根毛儿没有呢。”

    匪兵丙道:“切,你们两个二愣子没见识,嘴上没毛难道就是岁数小?也许人家有的地方毛多的很呢。”

    匪兵甲反驳道:“你见过他下面?”

    匪兵丙道:“老子倒是想见见,这么水灵的兔儿爷,又能当上官儿,难道靠的是真本事?”

    匪兵乙道:“你的意思是……他难道靠的是卖屁股?”

    众匪兵张着大口哈哈狂笑,得意非凡。

    苏锦皱起眉头,停下脚步,伸手在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往身前一抛,待土疙瘩快要落地时飞起一脚将土疙瘩踢了出去,匪兵乙正张着嘴狂笑,忽觉一物呜呜飞到,躲避不及,就听咔擦一声,冻的**的土块直冲入口,登时将门牙砸掉了两个,满嘴污泥直冲入喉,笑声变成了惨叫声和呜咽声,鲜血混着泥浆和口涎往外直流。

    自己的大嘴被苏锦当成了蹴鞠的风流眼,苏锦甩甩腿自语道:“一比零,还好蹴鞠技术还没退步。”

    众土匪大惊,正在笑的赶紧捂住大嘴,仓琅琅一阵乱响,刀剑齐出,纷纷从山梁上跳下,大声呼喝叫骂:“这厮出手伤人,不要命了么?”

    “他娘的,赶在咱们八公山撒野,弟兄们上,把他扒光了吊起来吹风,看他还横。”

    王朝马汉怒吼一声一前一后护住苏锦,苏锦用脚一勾,将地上一块土坷垃勾到空中,伸手抓住,冷笑道:“在本使面前污言秽语,打掉门牙算是轻的。”

    一名匪兵大骂道:“你个兔儿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子今儿个非把你给扒光捅了,叫你横……哎呀,妈呀!”

    此人话没说完,一块硬土块已经飞到眼前,总算他躲得及时,一缩脖子,那土块本来是奔着他的嘴巴,这下正中鼻子,顿时鼻血长流,酸的他眼泪鼻涕鼻血汩汩而下,那叫一个惨。

    苏锦摇头道:“娘的,几天没蹴鞠,这准头当真差。”

    王朝瓮声瓮气的道:“公子爷,不错啦,虽然没进风流眼,但也算是得分了不是?”

    苏锦拍拍手道:“没进就是没进,爷这可不兴拍马屁。”

    “兄弟们!上啊,这小子不拿咱们当回事,剁了他!”土匪们鸹噪着往前涌来,身后的土匪们也纷纷抽出刀剑,刀光赫赫朝苏锦三人逼来。

    苏锦苦笑道:“两位兄弟,看来出师不利啊。”

    王朝马汉撩起袍子角掖在腰间,双手握拳道:“胜负未知,这帮兔崽子还不够看的。”

    正在此时,山梁上一声大喝道:“都住手,都闪到一边去,谁让你们动手的?”

    一名小头目忙道:“二当家的,这贼厮鸟跑到咱们这儿还撒野,将咱们两位兄弟给打伤了,我们打算教训教训他们呢,这不是完全不把咱们八公山好汉放在眼里么?”

    邱大宝怒喝道:“放屁!他们赤手空拳,如何打伤咱们兄弟?”

    小头目道:“这个……这小子刁滑,用的是泥巴团砸的。”

    “呸,两个泥团都躲不开,还好意思开口,脓包蛋两个,滚到一边去,没得丢了咱们八公山的脸。”

    那小头目吃了一鼻子灰,看着一帮家伙们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顿时火气,骂道:“看什么看,都散了,脓包蛋,害的老子挨骂。”

    众匪徒只得纷纷手刀入鞘,不情不愿的散开一条路,邱大宝缓缓走向苏锦,远远抱拳道:“苏小官人,久违了。”

    苏锦抱拳笑道:“这位是二当家的是么?果然英雄了得。”

    邱大宝哈哈笑道:“英雄了得是苏小官人才是,几个月不见,身手大不相同,居然两颗泥丸就打的我手下兄弟见血,好本事。”

    苏锦道:“得罪了,若非他们污言秽语说的难听,我也不至于出手,二当家的说的亲热,恕本人眼拙,我好像从未见过你吧。”

    邱大宝神秘一笑道:“苏小官人是贵人,如何认识我等草莽之徒,不过我却认识你,苏记和商会的过节,本人也曾亲历其中,不过是个跑腿的小人物罢了。”

    苏锦猛然想起一事,伸手指着邱大宝大叫道:“你……你是钻山豹?”

    邱大宝呵呵笑道:“江湖朋友送的绰号,那是高抬在下了,本人正是。”

    苏锦恍然大悟,那rì在应天府中,柔娘来看自己的时候,曾说有个将钻山豹的匪徒曾去找过她,叫她传信给自己,说有关于黑七等人和自家成衣店大师傅秦大郎等人死因的隐情,自己本打算从应天府放冬假之时来会一会这位钻山豹,不想后来进京将此事便忙的丢到脑后了,今rì一提,全部想了起来。

    苏锦大喜过望,呵呵笑道:“这可真是久仰大名了,我家奴婢曾给我带话……”

    邱大宝一使眼sè,伸手阻止苏锦再往下说,大声道:“苏小官人目前是朝廷钦命专使了,可喜可贺,来来来,我来替你引见咱们山寨之主见见,请随我来。”

    苏锦见他神sè诡异,想了半天不明其意,当下也不多想,伸手道:“请带路。”

    两人沿着小道走上山梁,地势忽然变陡,前方出现一座草包堆积的公事,草包累积的足足丈许高,中间留下三尺宽的通道,以两道拒马拦住。

    众人走到工事下方,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上攀登,距离工事尚有五十步之时,只听弓弦声响,一只羽箭擦着众人的头顶飞入林中,同时只听前方有人喝道:“来者何人?口令!”

    苏锦暗笑,土匪也搞口令,看来这寨主倒是个人物,搞得还满正规,难怪势力发展的这么快。

    就听邱大宝大声道:“铁马别牙不开口!”

    对方回道:“钢刀剜胆心不变!”

    邱大宝叫道:“陈老四,开闸门,我是钻山豹,带山下人去见大当家的。”

    “原来是二当家,赶紧开闸,大当家的刚刚上了二道门,说在哪儿等您呢。”一名中年土匪头目迎了上来,拱手笑道。

    邱大宝笑道:“知道了,辛苦陈当家的,赶明儿叫小的们往你这隘口送几坛酒来,最近嘴巴馋的很了吧。”

    陈老四嘿嘿笑道:“那是,还是二当家的疼咱们弟兄,只是酒可不敢喝了,上次大当家那一顿鞭子,我可还记着呢。”

    邱大宝呵呵笑道:“也好,前几rì打得山猪还剩一条大腿儿,要不送下来给你们守夜的时候烤着吃,去去饥寒。”

    “哎吆,那可真是谢谢二当家的了,二当家如此对待我等弟兄,没说的,今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陈老四要说一个不字,便他娘的是王八。”

    说话间,几人已经上了山梁,穿过中间的通道,两边的工事顶端,或坐或立,足有四五十名土匪。

    苏锦回头往下一看,才发现工事下方的山坡之陡峭,土匪们当真有眼光,选择关卡的地址独具匠心,在这样的工事防守之下,想攻上来,伤亡必然十分的惨重。

    过了这道关卡,出人意料的是,关卡后方居然是一大片空地,左侧悬崖边用石头垒砌起了半人高的围墙,右侧山坡边一排排的石头房子,显然是土匪们的居住之所。

    不远处传来叮当叮当的凿石声,苏锦扭头看去,只见约莫两三百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几十名土匪的监视下在奋力的凿山开石,凿出来的石头或方或圆,一个个大如笆斗。

    苏锦明白了,圆的用于滚石,防御进攻之用,方的则可以建屋造舍,搭建工事,又可以挖山开石开辟场地,一举三得。

    看到此处,苏锦再不敢对这八公山匪徒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之意了。

第三二八章 山寨格局

    类似的关卡接连过了三道,每一道都戒备森严工事坚固,每走过一道关卡,苏锦的心便紧缩一下,按照八公山这样的布局,别说万余人,便是五万人又能奈之若何?自己处心积虑想出的虚张声势吓唬人的把戏能否奏效,苏锦可是一点底都没了。

    大寨主沈耀祖仿佛是在跟他们捉迷藏,第一道关卡的陈老四说他在第二道关卡,第二道关卡的人又说在第三道,过了第三道关卡依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邱大宝略带歉意的看看苏锦,苏锦一脸的微笑,谈笑风生,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不快。

    “苏专使,前面便是聚义厅了,大当家的想必是怕在路途接待专使大人有些不合礼仪,所以定然是要在山寨大厅中接见你了。”

    苏锦笑道:“客随主便,本使不计较这些,正好能欣赏沿途贵寨的雄伟气势、万千气象,本人也是很喜欢的。”

    说话间山路陡然拔高,一个弯转过,山顶在望;两侧郁郁苍苍的青松林海,风吹过松涛阵阵,宛如劲浪拍崖,又如千军万马呐喊之声;林中伐木开道,宛如麦田中割出的垄沟和过道一般,在这林海之中,土匪们别具匠心的伐出了数十条纵横蜿蜒宛如迷宫一般的林间通道。

    这些通道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整座山头兜头笼罩,苏锦慧眼如炬,在一片松涛中发现端倪,每两个通道的交叉之处必有一棵高大的松柏,松柏枝叶间隐蔽着一个小小的堡垒平台,即可当瞭望预jǐng塔,又可当shè击箭塔之用。

    苏锦忽然明白那潘江所言的除了正面突破,并无其他办法进入的话语的含义了,无论你从何种方向进攻,到了主峰处都将落入这张蜘蛛网般的侦察网的范围之内。

    先前苏锦还奇怪土匪为什么要在林间伐出纵横的小道来,破坏了天然的屏障,现在他明白了,林间再密,也会给小股部队穿林而过摸上山寨提供机会,这些通道一打开,想摸上山寨掏土匪的老窝是绝无可能了,一进密林,便在重重的监视之下,也许侥幸能躲开几处隐蔽的瞭望塔,但想躲开全部,根本不可能。

    苏锦暗暗心惊,这还是土匪么?组织严密、防卫措施到位、而且足智多谋,相比之下,纪律松散的大宋厢军如何是对手,前几个月的联合剿匪据说攻进了山里,到了这里,苏锦打死也不信他们的鬼话了,就凭庐州寿州两地的厢军能攻上第一道关卡已经是通天的本事了,连过三道关卡,攻进山寨,简直是痴人说梦。

    苏锦不得不对土匪的实力做一次重新评估,据说土匪原来有千人之多,经过围剿之后人数锐减为四五百人,苏锦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这种地势之下,官兵能杀掉对方一半人?绝对不可能。

    初步的目测,山下隘口和山上三道关卡能看到的土匪就已经有四五百人,更何况这大寨所在地,定然是重兵把守,粗略的估计一下也最少有仈jiǔ百人,先前关于剿灭一半土匪的传言都是谎言。

    忽然之间,苏锦明白庐州寿州两地为何不愿意出兵前来协助的真正原因了,他们定然是在前番几次剿匪中吃了大亏,至于剿灭四五百土匪之说,定然是隐瞒欺骗朝廷报捷领赏的伎俩,而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伤到土匪的皮毛。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领教到土匪的厉害,自己请他们来协助剿匪,那是正好戳到了他们的痛处,慢说是有过节,便是没有过节,朱世庸也绝对不会再来这个泥潭中插一脚。

    “口令!”林间大道两旁涌出数十喽啰,拔刀相向,两侧的树顶上也同时冒出很多呻吟,弯弓搭箭对准众人。

    “放肆!不知道我是谁么?”邱大宝对土匪们今天的做派极为恼怒,平rì里自己在山寨上下穿行,从没有人敢于拦住自己问口令的,今儿个每到一处必有人前来拦截,这让他很没面子。

    “二当家的恕罪,这是大当家的亲自交代的,包括他自己,所有的人都必须回答出口令方可通行,请二当家莫要为难兄弟们。”

    苏锦心里明白,这是这位神秘的大当家的再跟自己摆谱儿,身处层层关卡之中,又是如此的纪律严明,不但是摆谱,也有立威的意思在里边。

    邱大宝强压怒气道:“下地上天!”

    “吉星高悬!”对方答道,“二当家的请,兄弟有得罪。”

    邱大宝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啐了一口吐沫,昂头上山;苏锦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看来这位‘钻山豹’二当家的的rì子过得并不舒心,这山寨中他怕是连一分的主也做不了。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半路上再也没有人前来盘问,看似一片平静,但苏锦隐约感到身边的树林中很多双眼睛在窥伺自己,就像暗夜中的饿狼的眼睛,让人觉得如中芒刺,浑身的不自在。

    高大的山寨大门就在眼前了,让苏锦意外的是,门前居然生生的被挖出来一道丈许宽的鸿沟,类似城外的护城河一般,只不过沟壑中并无水流,只有成千上万尖刺向上的竹刺木刺,看上去不寒而栗。

    “山下粮务专使苏大人前来拜见大当家的,放下吊桥来。”邱大宝高声叫道。

    寨门上方冒出数十个人头来,其中一人高叫道:“大当家的有令,今rì吊桥不放,那什么鸟官儿yù见当家的,须得自己想办法进寨,”

    “混蛋,这算什么?两国交兵,对来使尚且以礼相待,既让人上山,焉有不让人进寨之理?放下吊桥,我自进去跟大当家的说。”

    邱大宝彻底怒了,这沈耀祖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命自己引人上山,却又处处摆谱,让自己在故人面前下不来台,他能在苏锦等人的眼睛里看出了深深的不屑,你他娘的要摆谱,却来损害老子的脸面,真他娘不是东西。

    “二当家的,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当家的话谁敢不听,自始至终大当家的命令便是我山寨的圣旨,其他的阿猫阿狗的话,恕本人不能遵从。”

    “cāo你娘的刁麻子,你给爷爷等着,我知道你不忿我钻山豹做了二寨主的位子,但是也犯不着处处跟老子作对,你莫得意,惹了我钻山豹,你怕是没有好rì子过。”

    “少扯那些没用的,你钻山豹怎么了?当初来到山寨的时候还不是灰溜溜的像只钻山鼠,你莫跟爷爷急,有话去跟大当家的说去,爷我只是依命行事,难不成你脑后生了反骨,要不尊大当家的命令不成?”

    “cāo你妹子……!”

    邱大宝气的跳脚,苏锦一把拉住他道:“二当家的,何须跟这些小人发怒,不就是区区一座吊桥么?这都过不去本人还敢来这虎穴一行么?”

    苏锦转身对马汉道:“马汉,交给你了!”

    马汉一拱手道:“爷,您就瞧好吧。”

    说罢跨步上前,瞪着大眼盯着吊桥看了一会,一边的王朝嘲笑道:“你行不行啊,不行让你哥哥俺来,光瞪着能瞪下吊桥来么?”

    马汉怒道:“俺是在找破绽,你懂个屁。”

    王朝奚落道:“那找到了么?快些动手,莫要磨蹭。”

    苏锦苦笑摇头,这两个家伙一到耍本事的时候就喜欢争,不过苏锦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坏处,两人卯着劲当首席护院,每rì里苦练武艺,对自己而言这没有坏处,竞争促进进步嘛。

    “请二当家的借一副弓箭一用!”马汉拱手朝邱大宝道。

    邱大宝示意身后一名喽啰将弓箭递给马汉,同时疑惑的问道:“这位英雄,你用弓箭作甚?难不成要shè断吊桥锁链么?那可是铁锁链,怕是不成吧。”

    “嘿嘿,不是铁锁链,焉能显示出俺的手段,今儿个叫你们这帮小土匪开开眼。”

    邱大宝翻翻白眼,被人当着面骂小土匪,很是尴尬,但又不好发火。

    苏锦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快些动手。”

    马汉答应一声,接过弓箭伸手在箭壶中抽出一根羽箭,弯弓搭箭用力将弓弦拉起,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前方吊桥,等待着奇迹的发生,就听‘啪’的一声暴响……

    期待中的羽箭踪影也无,却传来马汉的暴叫声:“哎吆我的娘哎,俺的嘴巴子!”

第三二九章 一箭穿云

    众人赶紧扭头看去,只见马汉捂着腮帮子又跳又叫,脚下一张断弓兀自在地上乱蹦,弓身已经断成两截。

    原来马汉的力道太大,竟然将这张弓给拉折了,断裂的弓背反弹抽在马汉的嘴巴子上,打出一条长长的红印子,饶是马汉皮糙肉厚,这一下也够他受的。

    苏锦忙上前查看,问道:“怎样了?伤的重不重。”

    马汉摆摆手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骂道:“你们这山寨用的什么鸟弓箭,还没用力便断成两截,这弓箭能打仗?我看一只雀儿也shè不死。”

    一众跟随的小喽啰们暗自咂舌,这张弓的弓身是硬柞木制作,虽然不是最好的木头,但也不至于伸手便拉断了,这家伙气力跟野兽也差不了多少。

    马汉举手高叫道:“谁有更好的弓?别拿这些破烂玩意来丢人现眼了。”

    一名小头目摘下自己背上的弓箭递给马汉道:“好汉,这是柘木弓,硬度和韧劲在木制弓箭中算是上等的了,若是这张再不行,那便没办法了,牛角弓咱山寨可是用不起。”

    马汉伸手接过,拉弦试试力道,点头道:“这张还勉强像个样子,你们躲开些,万一拉断了伤了人可莫怪俺没打招呼。”

    众人闻言,纷纷退开数尺,之间马汉抖抖胳膊,搭上一只羽箭,吐气发声,那张强攻渐渐被拉成满月,马汉兀自不停,继续往后拉拽,直到整只弓箭被拉成椭圆形,弓臂都发出吱吱嘎嘎的爆裂声。

    众人吓得再退两步,马汉一声暴喝:“开!”手一松,弓弦嗡然大响,羽箭宛如流星带着呼啸之声直shè出去。

    众人眼睛都追不上弓箭的轨迹,就听‘轰’的一声大响,木屑纷飞,火花四溅,箭支正中吊桥锁链末端和木门的链接之处,就听哗啦啦一阵大响,连接处的圆木门被轰开一个大洞,链条无着力之处,顿时滑落,吊桥失去半边拉力,立刻歪下了半边。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箭便将吊桥桥索shè掉半边,这份力道和准头,怕是万中无一了。

    苏锦暗赞马汉粗中有细,他本以为马汉会用树干撑起跳过一丈多宽的壕沟,然后再放下吊索,没想到他会用弓箭。

    原本他也怀疑马汉一箭是否能将吊桥锁链shè断,毕竟吊索是钢铁,若是摆在硬地上,苏锦倒是不怀疑能shè断锁链;但锁链悬空晃荡,无法用上实力,shè出去的力道会有一小半被抵消掉,可是马汉居然选择的是吊索和寨门原木的交接之处,只一箭便将接头处洞穿,借着沉重的吊桥的重力,锁链自然滑落,可谓是妙到毫巅。

    寨门上下的喽啰们尚自张口结舌,马汉已经又搭起了第二只箭,拉弓瞄准;寨墙上的刁麻子反应过来赶紧挥手叫道:“莫要shè了,这便给你们放下吊桥便是。”

    锁链被shè的脱落,这要花大量时间才能恢复,这活儿刁麻子上次用了四五rì才干好,手下一个喽啰还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滚下来掉进满是尖刺的壕沟,被戳成了刺猬;已经被那人弄掉了一只,再一箭的话,rì后又要受罪上去固定,所以他赶紧制止。

    马汉梗着脖子道:“cāo你nǎinǎi,你说的要我们自己打开吊桥,现在又说这鸟话,爷不要你送这人情。”

    刁麻子连声大叫阻止,马汉哪里理会他,拉弓开弦故伎重演,轰然一声巨响,第二根锁链被shè断,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搭在壕沟这头,溅起灰尘沙石四散飞溅,众人忙抱头躲避,尘土过后,寨门洞开,天堑变通途。

    刁麻子高声叫骂,但无可奈何,邱大宝不知为何竟然有了很解气的感觉,但很快他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现在是对方占了上风,自己再不满,也不能向着敌人才是。

    苏锦微笑着看着邱大宝道:“二当家的,咱们可以进山寨了么?”

    邱大宝忙道:“请,请。”

    苏锦哈哈大笑,阔步踏上吊桥,迈步进了大寨。

    大寨坐落在山顶上,山顶似乎经过改造,地势被削成两段,下侧平坦,场地巨大,沿着寨墙一溜数排高大的石屋子,石屋上层建有垛口,显然下方住人存物,上方可以当做拒守的箭塔;而上侧则高出下端不少,以十几层台阶相连,最高处一处高大的木石殿堂,门楣上三个黑字张牙舞爪,名曰:聚义厅。

    一条青石大道沿着寨门直通聚义厅,大道两旁,百余名匪徒持着兵刃虎视眈眈排排站立,眼光如隼,盯着苏锦等人。

    苏锦等刚走出几步,便听一声锣响,上百喽啰忽然高声大喝,手中朴刀敲打刀鞘,高声喝道:“背毛还挂甲,穿花或看天,从我门前过,留下买命钱。”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苏锦心里一哆嗦,反应过来之后,心中大骂:这帮匪徒,又玩立威这套把戏,一惊一乍的,目的便似要自己胆怯。

    苏锦驻足不行,疑惑的看着邱大宝,邱大宝眼中颇为无奈,就见寨墙上下来一名身着青衣的枯瘦汉子,鹰钩鼻,单皮小三角眼,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凌冽干练和yīn险的劲头,两侧脸庞上斑斑点点全是紫优优的相思之泪,却是个翻转石榴皮,好一张大麻脸儿。

    邱大宝怒道:“刁麻子,这又是大当家的命令么?”

    刁麻子嘿嘿笑道:“这倒不是,不过你也不是不懂,这是咱山寨的规矩,通往聚义厅这条路岂是那么容易便能走到的,二当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规矩。”

    苏锦淡淡问道:“本使不懂你们什么规矩,倒要请教。”

    刁麻子傲然道:“你当然不懂,你们这些狗官只知道吃喝玩乐欺压百姓,哪里懂咱们江湖好汉的规矩。”

    王朝低声喝道:“恁般话多作甚?有什么道儿摆出来,咱们接着便是。”

    刁麻子道:“没听见兄弟们喊得是什么嘛?背毛还挂甲,穿花或看天,从我门前过,留下买命钱。看你们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货sè,只能凭真本事过了咱们这条发财道了,要不然便是四种花样随你们选?”

    苏锦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们听不懂,不妨说的明白些。”

    刁麻子道:“也罢,跟你们这些人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爷说的话在场人人都懂,就你们三个不懂,爷也就多费些口舌;但凡要进入我山寨聚义厅之人都要花上买命钱,否则便要靠真本事趟过去才成,趟不过去,便是四样花样等着你们。”

    苏锦冷笑道:“怎么个买命法?”

    刁麻子道:“一般人大钱五十贯足矣,但你们三个嘛,是朝廷的官儿,自然要贵些,价钱开的低了,岂不是显得你们官老爷不值钱么?这样吧每人两百贯,交了买命钱,便买了这条道了,钱有么?”

    邱大宝喝道:“刁麻子,你这是作甚?哪有你这般满天开价的。”

    刁麻子冷笑道:“怎么着?咱们邱二当家的今rì这是怎么了?处处帮着外人,感情是要给自己找条后路么?”

    邱大宝怒骂道:“你个狗杂种,胆敢血口喷人,走,去大当家面前评理去。”

    刁麻子道:“爷没空,爷还要伺候三位官爷呢。”

    苏锦哈哈笑道:“你们这些好汉们不是只取不义之财么?山外抢的不过瘾,到是在山里也抢起来了,真是好笑。”

    刁麻子怒道:“住口,你个狗官懂个屁,这是山寨规矩,你当咱们聚义厅是那么好进的么?你当咱们大当家的想见便见么?”

    苏锦揶揄道:“我们没钱,那咋办?不如我们下山去讨来?”

    刁麻子冷笑道:“此刻要跑,怕是也迟了,没钱也成,带礼物也行,你们带来了么?”

    苏锦笑道:“上山之前,被你们的小喽啰全身摸了个遍,礼物嘛就算有也轮不到来孝敬你啊。”

    “呸,这礼物可不是钱财,进我聚义厅,无钱也可,但须带着人头相见,而且需是朝廷狗官的人头,我看你们是没带来了,也罢,爷今rì网开一面,准许你们中的一人把脑袋献上,当做其他人的礼物,怎么样?爷够体谅人吧?”

第三三零章 四大酷刑

    刁麻子得意洋洋,为自己这个绝妙的主意暗暗叫好,不过苏锦的脸sè却没想象中的那么难看,反倒面含讽刺之意。

    “依着这位兄弟看,我们三人谁的脑袋最符合要求呢?”苏锦笑道。

    “那咱可管不着,各人管各人的脑袋,爷我只负责收脑袋,可不负责选脑袋。”

    “说的也是,不过本人可不愿意丢了脑袋,我这两个手下跟了我不少rì子,他们的脑袋我也不愿他们弄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呢?”苏锦笑的更灿烂了。

    “不按照规矩来,那你们便凭本事闯过这刀阵,我的一百儿郎会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千刀万剐。”刁麻子恶狠狠的道。

    苏锦笑道:“动辄打打杀杀有甚意味,没有别的路了么?”

    刁麻子狞笑道:“自然有,没听见刚才弟兄们喊的四条路么?你们可任选一条路走,每一条路都保管让你们舒舒服服的额,”

    众土匪闻言嘻嘻哈哈嘿嘿的怪笑起来。

    苏锦笑容不变道:“你说的我听不懂,烦请解释。”

    刁麻子道:“背毛还挂甲,穿花或看天,所谓背毛便是用一根细绳子拴在脖子上,后面用树棍绞住,树棍一圈圈的旋转,绳子便一圈圈的缩紧,只要绳子靠得住,保管给你个齐刷刷不留缺口的大号脑袋,哈哈哈。”

    苏锦听得不寒而栗,这刁麻子却说得如同儿戏,看来这家伙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手头上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何谓挂甲呢?”苏锦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冷声道。

    “挂甲嘛,这大冬天的正好适用,扒光了你这全身的衣服,在望你身上泼些凉水,这天气,不消片刻,你便全身结冰,告诉你,一条一条的可不就是顶盔带甲么?”

    苏锦嘿嘿冷笑道:“倒还真是个好比喻。”

    刁麻子满不在乎的道:“那是,穿花嘛就是将你身上割些伤口,本来夏秋最为适宜这种办法,不过咱们山上的蚂蚁颇多,冰天雪地的,这些小东西们倒也不惧寒冷,只需一只爬上你的伤口,几个时辰之内,保证你全身爬满,到时候在你的伤口中进进出出,岂不是小娘子在穿花绣线么?”

    苏锦脸sè变得冷冽,本以为这些土匪们只是被逼无奈这才落草,在苏锦朴素的历史观中,他总是以为那些封建时代起义的豪杰是不得已而为之,相比较而言,他更加同情这些被逼无奈的起义者,但是现在看来,能想出这些刁钻折磨人的办法的人,岂是善类,这些人怕都是恶贯满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些许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一腔即将喷发的怒火。

    刁麻子兀自得意的道:“看天嘛就更有意思了,很简单,咱们找一根手臂粗细的云杉,将它的树头弯到地上,将枝叶削去,树梢削尖,往你那五谷轮回之洞中一捅,然后放开树枝,你便倏地一声腾云驾雾了,到了树梢,坐在树梢上看青天,岂不是看天么?”

    刁麻子说的口沫横飞,丝毫没有觉得残忍,相反却好像津津乐道。兴奋的鼻孔煽动,呼呼出声;一旁的众土匪嘿嘿哈哈的狂笑不已,看来也都不以为这是残忍之事,好像司空见惯一般。

    苏锦听得阵阵犯恶心,强忍住心头的烦恶,道:“原来是这四条路,那还不如直接冲进去被乱刀砍死呢。”

    刁麻子道:“你想得美,乱刀是乱刀,不过却砍不死你,每人削掉你一块皮儿,到了聚义厅门口,你就成了一个骨头架子了,到时候你的肠子内脏都会在,甚至连眼珠子都还在,还能喘气,你说好不好玩?”

    一名土匪凑趣道:“或许过两rì,肉又能长回来也未可知。”

    众匪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服了王母娘娘的灵丹妙药,转夜之间便成了活蹦乱跳的又一条汉子,值得一试。”

    王朝马汉气的双眼冒火,捏着拳头就等苏锦一句话便要拼命,他们纳闷的很,爷今rì脾气恁般的好,居然任由这些土匪讥讽调笑不反击,这可不是爷的作风啊,不过苏锦告诫他们,没他的命令两人不准乱动,苏锦没发话,他们也只能干瞪眼。

    苏锦面sè忧愁,长叹一声道:“诸位倒是喜欢重口味,既然如此,本人就选一样吧,反正是个死。”

    “什么?”王朝、马汉,包括邱大宝、刁麻子和众匪徒在内,都觉得有些惊讶,这些折磨人的办法在用到别人身上之前,他们都是这般渲染,直到吓破别人的胆子,所有的人都会奋力反抗,然后他们会慢慢的猫捉老鼠的般的戏弄,直到最终将那人玩得筋疲力尽,然后才施施然的拿来四个纸团让他抓阄,抓到哪一样,就照哪一样执行。

    可这苏锦居然一口答应,难道是吓糊涂了么?

    刁麻子咬牙道:“你选哪样?爷我包你满意。”

    苏锦含混的说了一句,刁麻子没听清,侧着身子拎着眉毛道:“什么?”

    苏锦骤然发难,身子一拧,脚尖一镫,飞身扑向刁麻子;刁麻子大惊之下边往后退便伸手拔出朴刀朝苏锦乱劈,苏锦动作如电,一个头槌撞到刁麻子的下巴上,只听咔擦一声,刁麻子上下牙一切,半截舌头登时血肉模糊,手中的刀力道用老,砍在身前的硬土中,刀刃离苏锦的后背只差分毫。

    刁麻子被撞翻在地,爬起来便跑,后面的土匪们已经反应过来了,提着刀子蜂拥而上。

    王朝马汉见苏锦动手,哪里还客气,一拳一个放倒两人,随手抢过来两柄朴刀舞动起来阻挡住众土匪的去路。

    那边苏锦怎容刁麻子逃脱,爬起身来垫步猛追,刁麻子颇有些本事,身形灵动之极,几个跳跃便窜出老远,苏锦大急,若是拿不住他,自己和王朝马汉三人便要血溅当场了。

    眼见刁麻子越跑越远,苏锦情急之下飞起一脚将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踢得飞起,不偏不倚正中刁麻子腿弯子,苏锦大喜过望,暗叫一声侥幸,顾不得脚尖生疼,窜上去用手肘锁住刁麻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捡起石头照着刁麻子的头脸一顿乱砸,直到刁麻子大声呼叫饶命,手脚也不敢再胡乱踢腾,苏锦才住手,在他耳边喝道:“命你的手下停止围攻,否则,小爷今天就拉你垫背。”

    刁麻子大叫道:“都住手,都他娘的住手!”

    正跟王朝马汉两人战作一团的众土匪连忙住手,王朝马汉两人就这片刻之间已经是身中数刀,虽不在要害之处,但也是惊魂未定,瞬息之间挂彩,可见这帮土匪的悍勇难缠。

    苏锦拖死狗一般将刁麻子拖到近前,王朝马汉一瘸一拐的奔过去帮忙,苏锦将刁麻子往王朝手中一松喝道:“用刀架住他的脖子,谁敢妄动,就割了他的脑袋。”

    刁麻子双手乱挥道:“住手,都住手,退到一边。”

    苏锦整整衣衫,看着正发呆的二当家的邱大宝道:“二当家的,本使好心前来跟贵寨主商谈事宜,你家寨主太不讲道义,一路上刁难辱骂不说,还以xìng命相胁,既然你们没有诚意,也怪不得本使了,本人无意伤人xìng命,不过要劳烦这位刁兄送我们下山了,到时候自然会将之放回,谁要是挡我的道儿,我便砍了这狗贼。”

    邱大宝忙道:“苏专使切莫轻举妄动,容我去禀报大当家的。”

    苏锦喝道:“闪开一旁,本使没兴趣见你家寨主了,待我下山之后,山下营中统兵之将将会率一万五千官兵和你们明刀明枪的干一场,算本使自作多情,跑来当什么和事老,真他娘的晦气。”

    说罢一挥手,王朝架着满脸是血的刁麻子跟着苏锦便往寨门走去,土匪们用刀指着三人,却投鼠忌器没一个敢上前来,这刁麻子是大当家的心腹,否则大寨中的贴身保卫力量怎会由他来掌管,明里是小头目,实际上地位还在钻山豹之上。

    苏锦等三人小心翼翼在刀山枪林中前进,众匪徒虽不敢上前,但也不舍距离,紧紧跟随寻找机会;当三人快要跨出大寨之门的时候,忽听寨内某处传来‘啪啪啪’的击掌声。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东首一座石屋顶上的石垛后站起一个人来,此人身材健硕面目清秀,一袭火红的披风披在肩头,腰悬长剑,双手连连鼓掌,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专使好本事,虎口拔牙,沈耀祖佩服之至。”

    苏锦暗笑一声,果不出所料,关键时刻,正主儿露面了。

第三三一章 沈大当家

    众匪徒齐声道:“参见大当家!”

    沈耀祖冷冷道:“还不都将兵刃收起来,一帮没用的东西。”

    一片忙乱中匪徒们纷纷收起刀剑退到一旁,沈耀祖拾阶而下,来到苏锦面前上下打量,拱手道:“苏专使,手下兄弟无礼,沈某替他们向你赔罪。”

    苏锦拱手还礼道:“沈大当家的客气了,贵寨待客周到的很。”

    沈耀祖哈哈一笑道:“人在江湖,自然有些规矩要守,不过他们不知道苏专使不是江湖中人,倒是有些唐突了。”

    苏锦微笑道:“好说,好说。”转身对王朝道:“放了那人。”

    王朝叉着刁麻子的脖子往前一送,刁麻子踉踉跄跄趴倒在沈耀祖的脚下,沈耀祖冷冷的看着刁麻子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竟敢阻拦苏专使大驾,忘了我交代你的话了么?”

    刁麻子满脸血污,颤声道:“大当家的饶命,兄弟有眼不识泰山,知错了,知错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向苏专使认错么?”

    刁麻子爬起身来要向苏锦道歉,苏锦哈哈笑道:“罢了罢了,都是误会,我伤了刁兄弟,刁兄弟的手下伤了我的手下,两厢扯平,这叫不打不相识。”

    沈耀祖哈哈大笑,赞道:“苏专使心胸如海,这一句不打不相识实在是jīng辟,来人,请山上大夫来给苏专使的手下裹伤,看来都无大碍,这一节就此揭过,苏专使请进大厅用茶。”

    苏锦伸手道:“大当家的请!”

    一场风波消于无形,苏锦明白这一切都是沈耀祖一手导演的,此人看外表一表人才,气质跟其他匪类颇有不同,似乎有些书卷气,不过眼神yīn戾,总有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在里边,看起来便是工于心计,不过看来时山寨的诸般气象,也可大致推断出此人绝非庸才。

    众人进厅落座,苏锦环顾这座气派的大厅,虽然非贴金描银,称不上金碧辉煌,但当得起雄伟二字,简陋粗犷的结构,构建出一种雄浑的气势,让苏锦吃惊的是,大厅石壁上居然挂着几幅字画,看来倒是个有追求有品位的土匪窝。

    小喽啰们奉上香茶,苏锦举杯喝茶的瞬间,看见沈耀祖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苏锦一怔,但依旧不以为意喝了几口。

    沈耀祖的脸sè一下子从略带严肃变成轻松,笑道:“苏专使果真是个胸怀磊落之人。”

    苏锦故作不懂道:“此话怎讲?”

    沈耀祖道:“你便不怕我在茶中下毒么?”

    苏锦哈哈大笑道:“来到贵寨便是带着诚意而来,我苏锦可不是小鸡肚肠患得患失之辈,否则我还来此作甚?再说,大当家的要我等的xìng命易如反掌,又何必用这些小伎俩来取我等xìng命;我见大当家的言语温和说话斯文有礼,定是明理识体的人物,心生景仰结交之意,我相信我的判断,大当家的必非营苟之辈。”

    沈耀祖呵呵笑道:“苏专使谬赞,本寨主乃是你们口中的匪首而已,如何当得起苏专使如此赞美,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沈耀祖杀人从不屑用手段,我若杀人必真刀真枪的砍而杀之。”

    苏锦一挑大指道:“真英雄好汉子。”

    两人一吹一捧,相互之间花花轿子越抬越高,好似老友重逢一般,倒将邱大宝等人看的满头雾水;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是官一个是匪,可谓天生死敌,却又谈笑风生,真是有些搞不懂。

    沈耀祖呵呵笑道:“真英雄不敢当,不过托庇山野带领弟兄们混个活命,混口饱食而已。”

    苏锦微笑道:“沈大当家倒也直爽,不过当今天下可算是升平之世,若要活命也容易的很,我观大当家的俊秀文雅,又何必做这打家劫舍的营生呢?”

    沈耀祖脸sè一变冷声道:“我当苏专使上山是做什么的,原来是来教训本人,教本人如何做人是么?”

    苏锦淡然以对道:“你若要这么理解也可,其实本人只是不太明白,看大当家的连厅中都悬挂字画,当时读过书之人,既是读书人难道不明白三纲五常人伦大道之理么?做了这打家劫舍的营生自然是能潇洒快活,只不过这不忠不孝,不遵纲常的恶名怕是洗刷不去了。”

    沈耀祖勃然大怒,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跌的粉碎,猛然起身快步来到字画面前伸手扯下,三把两把撕得粉碎,冷笑道:“这些不过是玩意而已,我挂此字画,不代表我便为世俗眼光所拘,甚么三纲五常,甚么人伦大道,在我眼中,手中的刀便是纲常,没有它,我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沈耀祖一发怒,周围土匪个个响应,纷纷拔刀出鞘,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苏锦不为所动,微笑道:“大当家的不必如此激动,我只是说出个人的看法而已,若是猜的不对,便请大当家见谅便是,又何必毁了这字画,若我眼光不差的话,这怕是当世名家手笔,值不少钱呢。”

    沈耀祖眼光示意众人退下,将手中碎纸团掷于地上大笑道:“钱财算什么?若我愿意,一夜之间我甚至能将左近州府劫掠一遍,美女财物还不是唾手可得?”

    苏锦嗤笑道:“吹牛!”

    沈耀祖怒道:“你不信?”

    苏锦道:“当然不信,山下驻扎官兵一万五千,你若真有这本事便下山去喝官兵战上一场,而不是龟缩山中依着地势做缩头乌龟。”

    “直娘贼,说什么?”

    “滚你娘的臭鸭蛋,你才是缩头乌龟。”

    “这厮说话忒也无理,剁了这厮鸟,省的跟他废话。”

    “……”

    周围土匪纷纷大声喝骂,有人又拔刀相向,大有举刀便砍之势。

    沈耀祖一挥手,众土匪顿时无声,沈耀祖慢慢踱到苏锦面前,瞪着眼睛细细打量苏锦,嘴角边带着一丝冷笑。

    苏锦夷然不惧,和他眼光对视,两人仿佛久别重逢的情侣,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看个不停。

    沈耀祖从嗓子眼里发出沉闷的如蛙叫一般的笑声,指着苏锦道:“我明白了,你上山来原来是要行激将之计,激我下山和你们对决,是不是?你当我沈耀祖是那般容易上当么?”

    苏锦报之以鄙夷的目光道:“我是来救你们的,可不是来害你们的,你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么?”

    “救我们?呵呵。”沈耀祖环顾众匪龇牙而笑:“你失心疯了吧,救救你自己吧,眼下你自身难道,妄图花言巧语蒙蔽我么?”

    众匪也纷纷大笑道:“救我们?这二愣子。”

    “求求你苏大人,快点搭救我等出苦海吧,哈哈哈。”

    “……”

    众人发出暴风雨般嘲笑奚落,苏锦微笑以对,静静道:“大当家的,有些话还是不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说为好,以免影响你的判断,本人上山来确实是有些体己的话儿要说,否则我又何必冒着掉头的危险闯你这龙潭虎穴,你若认为不值得跟本人谈论,便给个话,要杀要剐我引颈受戮,亦或是就此放我下山,就当我从未来过。”

    沈耀祖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忽然问道:“二当家的,你怎么说?”

    邱大宝一直没说话的份,他正在仔细的品味两人的一番交锋,忽听沈耀祖发问,冷不丁没反应过来。

    “二当家的,山寨你也有份,你说该怎么办?”

    邱大宝吸取教训,知道在苏锦上山之事上自己已经让沈耀祖很不满,再不敢胡乱发表意见,拱手道:“一切但凭哥哥做主便是,若要杀了这几人,兄弟愿亲自cāo刀。”

    沈耀祖一笑,道:“你就是滑头,从来只是当甩手掌柜,总不肯给我建议,这样吧,你带人安排苏专使休息,我想一想,晚上再说。”

    邱大宝道:“遵哥哥之命。苏专使请吧,我为你安排歇息之处,大当家的晚间自然会给你答复。”

    苏锦冷笑道:“我三rì不下山,什么都晚了。”

    沈耀祖yīn沉着脸道:“这种话我不要第二次听到,我最恨别人威胁我,我待你以礼,你也需以礼自持,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说罢拂袖出厅而去。

第三三二章 边缘人物

    苏锦无奈,只得随着邱大宝来到聚义厅后的小舍,两间小石屋坐落西北角,看似清净,实际上正在寨墙上的土匪的监视之下,进出屋外都需经过聚义厅边的小过道,过道上早已安排了七八名土匪站岗,实际上便等于是将苏锦等人软禁了起来。

    邱大宝略带歉意的道:“苏专使,山寨简陋,只能凑合着呆着,晚间大当家的自然会给你回话,你便安心的歇息一会,可不要随便乱走,寨墙上到处是暗哨强弩手,若是不慎误伤了您,那可就不好了。”

    苏锦皱眉道:“二当家的,我把话说在头里,若是晚间你家寨主不给我回话,我可等不得,大不了带着我两位兄弟硬闯下山,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邱大宝道:“苏专使,你可切莫这般想,大当家为人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不过他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你言语之际也无需那般的咄咄逼人。”

    苏锦点点头道:“二当家的倒是个明理之人,不妨跟二当家的明说,此次你们实在做的太过了些,连皇粮都敢劫,此番朝廷是铁了心要剿灭你们,朝廷下了铁令,不计伤亡,不计损失,誓要将你等全部剿灭。”

    邱大宝道:“想剿灭我八公山怕也不是那般的容易。”

    苏锦道:“这倒是实情,不过二当家的真的以为八公山便是牢不可破么?这山寨确实坚固,不过你们过于自信了,打仗依靠地势是不错的,但最终讲的是实力,一个数百人的山寨,就算是我这样不懂军事之人来指挥也必然能拿下。”

    邱大宝道:“苏专使想当然了,若是什么人都能拿下我山寨,咱们八公山好汉还能屹立于此经年不倒么?”

    苏锦摇头道:“那是你们还没引起朝廷的重视,西北和西夏军的战事才是朝廷的重心,譬如人身上的疾病,疥癣之疾无关痛痒,总是先治疗重症才是。”

    邱大宝沉默不语,苏锦轻声道:“再对你说件事,免得你以为我吹牛,这山寨最大的弊端是什么你知道么?”

    邱大宝道:“我山寨地势雄伟险要,关卡雄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本人倒没觉得有什么弊端之处。”

    苏锦哈哈大笑道:“二当家的就是自信,不过在我看来破绽处处,而且山下官兵已有应对,只一个字便可破之,那边是——火!”

    邱大宝一惊,旋即笑道:“笑话,当此大雪满山,漫山连一块干柴禾也寻不着,火攻何足为虑?”

    苏锦嘿嘿笑道:“莫要强辩了,火油浇上,便是水也能燃烧,更何况是些油脂充足的松木,只不过火油珍贵,大多用于西北前线,所以这几次围剿你们都没用此计;不过此番不同了,朝廷一旦下了决心,什么事儿都好办,不妨告诉你,山下已经集结了近五百桶火油,只需用棉球蘸满戳在箭尖上往树林里这么一shè,你猜结果会如何?”

    邱大宝心里凉了半截,火攻确实是山寨的软肋,大当家的也曾数次提到此事,每月都会命人在山脚除草伐木,弄出隔火的空地来,不过山上人力有限,也清理不出多大的地方来,对方真的用火箭烧林,那是绝对没有办法的,只能寄希望于火势蔓延之际遇湿木而自息。

    不过指望火头自息可能xìng微乎其微,只要有数棵大树燃烧起来,周围的林木自然被烘干引燃,若无施救措施必然酿成大火,火势一旦蔓延到山寨主峰山脚下,那便无法控制了,因为地势陡峭,山火正好向上燃烧,整座山头将成为一座大火炬。

    苏锦见话语起了作用,继续在面罩寒霜的邱大宝耳边唠叨道:“本人此次上山便是奉命招安八公山众人,因为我不愿看到这种生灵涂炭的惨状,即便是火攻,双方死伤也必然惨重,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八公山上草木不剩。”

    邱大宝将信将疑道:“朝廷既然下定决心剿灭我等,又有十足把握,又为何答应要你前来招安呢?”

    苏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今年乃大旱之年,朝廷各项税收财务都吃紧的很,西北战事悬而未决,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大费周章,打仗可不是说打就打的,打仗是要花大笔的钱银的,人吃马嚼,战死士兵的抚恤,有功之将的奖赏都是一笔大数目,平常年月自然不算什么,像今年那可就是大负担了。”

    邱大宝细细思索苏锦的话,他还是有些不信苏锦的话。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你们抢的这五十万石粮食,那是扬州百姓的救命粮,皇上命我从庐州商户手中筹集而来运抵扬州府,便是为了平抑扬州缺粮引起的风波;你们劫了别的什么倒也罢了,现在大宋处处缺粮,你们偏偏在这时候伸手,皇上岂能不恼?但是投鼠忌器,又怕你们一怒之下将这五十万石粮食焚毁,一时也无处筹粮缓解扬州之患,所以我提出招安之策倒是个合乎皇上心愿的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避免大面积的死伤,解除八公山匪患,二来又可保全这五十万石粮食,对你们来说从此名正言顺的堂堂正正的做人,既有了一条出路,又不必给子孙留下骂名,这正是一石数鸟之策啊,何乐而不为呢?”

    邱大宝开始动摇了,山寨的眼线早已将附近州府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缺粮之事早已不是秘密,苏锦所说的这一切跟他所掌握到的情况完全吻合,这说明苏锦并没有跟他说谎,这批粮食数量之大,他们抢.劫得手也是胆战心惊,但是由于诱惑太大这才铤而走险出手,没想到捅到了朝廷的痛处了。

    “二当家,这些话原该和你家大当家说清楚才对,不过我看这人倒不是你所说的吃软不吃硬,而是软硬不吃,我上山之前曾听闻此人在亳州府杀了通判大人上下十八口,在他眼中自然是以朝廷为敌,绝对不信朝廷会放过他,他要拼死对抗,只是累的二当家和一众兄弟跟着送命了,哎!”

    邱大宝怒道:“苏专使,你这是在离间我兄弟之情么?当年我在庐州落魄之时,那商会和知府大人到处捉拿我,若不是大当家收留我早已身首异处,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苏锦忙拱手道:“二当家的勿恼,咱们只是私下聊聊罢了,再怎么说我们也都为庐州之人,毕竟有同乡之谊,虽然在庐州时我们之间立场不同,但你我之间可从无私人恩怨,直到如今我尚且在搜寻商会等人的证据,黑七等人之死定是他们所为,无论这招安之事成与不成,我苏锦但能活命下山,定然依旧会协同包大人协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邱大宝颓然坐下,搓着额头道:“那也不必追查了,黑七等人确实为唐纪元所杀,当晚我也差点饮了毒酒,不过幸而我如厕时经过厨房,看见朱家官家往酒里下药,这才装死,后来他们命人将我和黑七等兄弟的尸体拉到后院埋了,我趁机暴起杀了两名仆役翻.墙逃出,这帮过河拆桥的狗贼,终有一rì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苏锦只听了他简略的描述,便已经身上寒毛站立,唐纪元毒杀黑七等人的情景宛如历历在目,不由的手心捏紧,出了一层冷汗。

    “果真如此,二当家的若能作证,我必将唐纪元绳之以法。”

    邱大宝摇头道:“我如何能作证?十年前我便该被砍了脑袋了,后来唐纪元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将我等几人救了出来,自此后便隐姓埋名帮着他做些勾当,我若是出去作证,岂非自寻死路么?”

    苏锦微笑道:“很简单,招安之后,一切迎刃而解,朝廷既往不咎,还会授予官职,到时候你便不必躲躲藏藏的过rì了,从此后做个堂堂正正之人,还能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

    邱大宝身子一抖,旋即恢复过来道:“莫要说笑,此事我做不到主,还是等大当家的和你谈过之后由他做出决断,叨扰已久,这便告辞,几位好好休息休息,晚间自有分教。”

    苏锦起身相送道:“二当家慢走,咱们找机会再叙。”

    邱大宝似有些慌张,转身急速离去。

第三三三章 君子动口

    邱大宝离去之后,苏锦往土炕上一坐,陷入沉思,王朝马汉探头探脑的跟寨墙上的土匪们对了一会眼,蹩进屋内关上了门。

    苏锦没好气的道:“鬼鬼祟祟的作甚?”

    王朝道:“我们是想看看地形,万一事情不好,也好相机逃脱。”

    苏锦道:“省省吧,寨墙上重兵把守,外边是悬崖峭壁,即便能翻出墙外又如何?难道你我张着翅膀不成?”

    马汉凑上来悄声道:“公子爷是不是想离间这二当家的?”

    苏锦皱眉道:“你们听出来了?”

    王朝马汉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苏锦啧嘴道:“不错,有长进,我正是这么想的,那大当家的不太好对付,看他的意思怕是不肯合作,我见这二当家的似乎在山寨中不受待见,便试探试探他。”

    马汉道:“公子爷刚才说的火攻之法甚是有意思,既然你有此妙计,为何还要来山上当说客呢?”

    苏锦道:“那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你以为这把火便恁般容易烧起来么?满山大雪,火箭有个鸟用?”

    王朝挠头道:“不是说有火油么?”

    苏锦道:“屁的火油,我是临时编出来吓唬这二当家,火油多么金贵之物,大宋西北麟州西南才有一处地下火油泉,我跟人打听过,采集甚为不易,而且需要提炼,长途运往内地光是骡马费用一桶便需几十贯,你以为是乡下的灯油么?菜籽熬出来插个灯芯便能点火?”

    王朝道:“那rì马军不是在寿州仓库搞来一桶么?干什么不去再弄?”

    苏锦道:“那是仓库里的全部家当了,你们也在场,可看到仓库中另有火油么?”

    王朝想了想道:“还真没见,那是橡木桶,上边还有火焰标记很好认,确实就这一桶。”

    苏锦道:“那你还说,一桶油根本不足以引燃大火,要点燃这片冰雪覆盖的树林须得万箭齐发,还要借助风势才行。”

    王朝马汉想了想,都点头同意苏锦的看法,王朝道:“看这位二当家似乎有些心动,不如再找机会敲打敲打他。”

    苏锦往炕上一靠,双手枕在脑后,喃喃道:“是要和他谈谈,不过也不能过火,一旦cāo之过急,会让他发现我们其实并没有底牌;而且我担心的是他将我和他说的话跟那大当家的一说,以那匪首的才智,立马便能知道我是在离间二当家的,怕是立刻便要动手杀了我们。”

    王朝讶异道:“难道公子爷说这些不是让那二当家去传信?”

    苏锦翻翻白眼道:“传什么信?咱们就在匪巢中,还需要他人传信?我将事情考虑的简单了,这大当家的绝不简单。”

    马汉堆笑道:“再不简单,到了公子爷这里还不是小巫见大巫么?”

    王朝啐道:“马屁jīng。”

    马汉梗起脖子要反驳,苏锦挥手道:“你们留些气力好不好?刚刚受伤流血,还不好好休息休息,又来鸹噪。”

    两人这才相互瞪眼,各自爬上炕头,不一会已经是鼾声如雷。

    苏锦也想睡一会,不过却是毫无睡意,他确实担心二当家的将自己和他说的话告诉沈耀祖,这沈耀祖从头至尾给人一种yīn森森的压迫感,从一进山开始,此人便处处设卡,想在心理上将自己打败,直到最后他不得不现身,被自己戳中要害之时才有些失态。

    不过,他怒不可遏的将字画撕碎,倒是反应出他的一些心理,此人的内心定然隐藏着一些遗憾,名字叫做耀祖,很显然家中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的寓意便是期望他光宗耀祖,而此人屡试不第,最后杀人落草,心中或许总有些什么脆弱之处,或许晚间谈话之际可以从此处入手。

    不知不觉,苏锦也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觉醒来,看看外边已经全黑了,王朝马汉还在对面的炕上呼呼的打鼾。

    苏锦下了地,站在门口想了一会,一下午毫无动静,看来二当家的并未将自己和他说的事情告诉沈耀祖,这是好事,这说明这邱大宝也颇有心计,并不是粗鲁莽撞之人,但是到天黑了还没来人给自己答复,看来这沈耀祖是不打算跟自己见面了。

    苏锦缓步出屋,刚往前走几步,黑影里便闪出来几条人影,一人横着长枪道:“请这位大人回屋歇息,大当家的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你们不能出门。”

    苏锦怒道:“这是在软禁我么?”

    那土匪道:“这咱不清楚,咱们只是依命行事,你问我,我问谁去?”

    苏锦无奈回屋,王朝马汉恰好醒来,揉着肚子叫饿,苏锦灵机一动道:“你们两个去前边骂人,骂的越难听越好。”

    马汉道:“骂谁?”

    苏锦道:“骂那寨主,把我们软禁起来了,刚才我出门走两步都被挡了回来。”

    王朝道:“要打出去么?”

    苏锦摆手道:“不要动手,骂,狠命的骂,直到将那寨主给骂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算什么?从来都是拳头说话,今儿个倒要当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但公子爷既然吩咐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两人来到屋外,没走几步果然又被拦住,二人开始直着嗓子跳脚大骂起来,苏锦在屋内听两人笨嘴笨舌的骂人有些好笑,这两人打架吃饭是好手,但骂人确实不是强项,只会“直娘贼!贼厮鸟!”的叫唤,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毫无新意,听得人昏昏yù睡。

    不过两人的嗓门倒是大,借着山风传遍山寨各处,引得土匪们纷纷在寨墙掩体里探头观看,指指点点的议论。

    有人赶紧回禀上去,不一会邱大宝带着十几个人举着火把来到了,王朝马汉见有效果,而且眼尖的王朝看到一名土匪的嘴巴里还嚼着鸡腿之类的玩意,顿时更加的恼火,骂的更凶了;而且骂人这件事好像也可以锻炼,越骂越是骂出了花样,渐渐连大当家沈耀祖的旁系直系的亲属也涉及其中,越来越难以入耳。

    邱大宝沉着脸道:“住口,你二人若在鸹噪,休怪我不客气了。”

    马汉跳脚道:“去你娘的,老子们好心好意上山来跟你们土匪谈事,你们不待见也就罢了,还将我等软禁在此,连饭食都不给吃,有种便拿刀子直接砍杀我等算了,这等小鸡肚肠软刀子杀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王朝接过来道:“就是,还说什么八公山好汉如何了得,照老子看,全是一帮缩头缩脑暗地里耍yīn招的乌龟王八蛋。”

    这一下涉及众人,众土匪不干了,纷纷喝骂道:“你他娘的才是乌龟王八蛋,嘴巴再不干净,爷们叫你后悔爹妈生了你。”

    “就不给你们这些狗官饭吃,饿死你们几个瘪独子,还想吃东西,爷们这里有一泡热面饼你吃不吃?”

    “……”

    众人七嘴八舌,王朝马汉顿时落了下风,好在二人嗓门洪亮,倒也在气势上并没有输了多少,眼见双方唇枪舌剑吵翻了天,邱大宝气的跺脚道:“都给我住口!”

    众人见二当家的发怒,倒也有几分惧怕,王朝马汉也见机住口,邱大宝道:“回去告诉苏专使,稍安勿躁,大当家去山下巡查,说话便到,酒菜已经准备好了,你二人若是再嘴上不留德,我钻山豹第一个不容你们。”

    苏锦躲在屋内听了这句,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倒是错怪沈耀祖了,这时候自己也该出面说些场面话,当下揉着眼睛打着阿欠出了屋子。

    “吵什么?想睡一觉都不得安生,咦?这不是二当家的么?你怎地在此处?还有这么多兄弟围在此处作甚?王朝马汉,你们惹事了么?叫你们两上炕呆着,你们两就是不听,真不省心。”

    邱大宝翻翻白眼,走上前来,在苏锦耳边道:“苏专使,你也莫要演戏,事情闹起来可对你没好处,大当家可不想我这般好说话,他最恨别人辱骂他的父母亲人,这事传到他耳朵里,你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苏锦忙拱手道:“这个……本人真的不知晓,谁知道这两个二愣子便骂了起来,晚间我自然亲自跟大当家的赔罪,不过天这么黑了,大当家这是唱的哪出戏啊?”

    邱大宝道:“山下官兵下午居然攻打山寨,被我们一顿乱箭shè的七零八落,大当家的是在山下督战来着,不过此番战事已歇,大当家的马上便会回来。”

    苏锦讶异道:“动手了?这帮混蛋,都不等我下山,这是在变相的害我xìng命,等我下山之后,定然在皇上面前参他们一本;那个……谁胜谁败了?”

    邱大宝道:“自然是我们大胜。”

    苏锦心里明白这定然是李重按照自己的要求在山下佯攻,虽不知是什么手段,但李重办事,绝对不会冒进,即便是土匪吃了亏,邱大宝也绝不会当众说出来。

    苏锦笑道:“那便恭喜了,你们胜了,我这人头也保住了。”

    邱大宝深深的看了苏锦一眼,转身带着人告辞而去,苏锦带着王朝马汉回到屋内,心中细细品味邱大宝的表情,似乎是一种yù言又止耐人寻味的表情,苏锦心头大动,这邱大宝身上或许真的有更多的文章可做。

第三三四章 迟来的晚餐

    直到初更时分,才有小喽啰来请苏锦等人去山寨大厅中用餐,这时候王朝马汉两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肚,骂了几百句娘了。

    苏锦整整衣冠,带着两人跟随小喽啰来到聚义厅,厅内灯火通明,厅壁上数十盏烛台全部点燃,大厅正中一张大桌子上尚摆放着多头烛台,十几根蜡烛也全部点燃。

    苏锦暗道一声:好阔气!蜡烛这玩意虽不值钱,但是普通人家只烧的起油灯,像这般阔气的烧法,一晚上便耗尽了普通人家三天的伙食钱。

    桌边虎皮大椅上,沈耀祖yīn沉着脸端坐上首,邱大宝刁麻子以及其他几个小头目分坐两旁,个个面sè惶恐。

    苏锦知道沈耀祖肯定是在山下抵御官兵的佯攻,没准还吃了些小亏,这才情绪低落,他心情不好,土匪们自然是噤若寒蝉,生怕触了霉头。

    苏锦迈步进厅,拱手哈哈一笑道:“沈大当家好,何必这么客气呢,叫人随便送些饭食不就行了么?还摆什么酒宴,当真折杀我也。”

    座上众人纷纷转脸看来,脸上均怒容满面,一个个拿眼睛瞪着苏锦等人。

    王朝嘀咕道:“这些人怎么了?怎地这般看着咱们,咱们杀了他们的人,还是放火烧了他们家房子?”

    苏锦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走到桌边的空位便要坐下。

    就听沈耀祖冷冷的道:“谁让你落座了?”

    苏锦愕然道:“难道要我站着吃么?”

    沈耀祖道:“谁说是来请你用餐了?来人,将这三人给拿了,绑在柱子上,等我们吃饱喝足在慢慢炮制他们。”

    一旁侍立的小喽啰们发生喊,纷纷围拢上来,拿着绳索便要捆绑苏锦等人,王朝马汉一声怒骂,摆开架势便要动手,苏锦大声喝止道:“且住,我有话说。”

    沈耀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冷笑道:“你还有脸说话。”

    苏锦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好心上山和你等商议大事,你等竟然如此无礼,人说盗亦有道,我看你们这些人连土匪都不会当。”

    “住口,黄口小儿,伶牙俐齿,说什么来和我等商议大事,原来是麻痹我等,趁机在山下偷袭我隘口,居心何其不堪!”

    苏锦正sè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不过你也不想想,我上山以身犯险,却命人在山下偷袭,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么?山下的进攻跟本人毫无干系,定是那领兵之将不耐烦了,所以自作主张率兵攻打,此事不但大当家的气愤,连我也是极其愤慨,下山之后,本使第一个便找那将领算账;这丘八,早就看我不顺眼,看样子是想乘机除了我。”

    沈耀祖冷笑道:“凭你巧舌如簧,今rì也决不能饶过你。”

    苏锦看这沈耀祖,长叹一声道:“本以为大当家的是个英雄人物,却没想到也是鼠目寸光之辈。”

    沈耀祖劈手摔了酒杯,怒骂道:“死到临头还在辱骂于我,今rì傍晚,你那两个手下骂的还不够么?连我死去的父母,家中的亲戚故旧都被骂的不得安生,足见你们就是一群惫懒之辈。”

    苏锦拱手道:“傍晚的事情是我的两位兄弟不对,大当家的要是觉得骂了你便有杀头之罪的话,本人无话可说;不过我也想问问你,我等入你山寨,不说是客人,起码是使者,你派人将我等软禁在石室内是何道理?大家都是爽快人,你若明刀明枪拔刀斩杀,我苏锦别无二话,却偏偏耍这些手段,教我看轻了大当家的。”

    沈耀祖转了转眼珠子道:“本人是一片好意,山寨重地你等若无知到处乱闯,闯到禁地之中,岂非惹来杀身之祸,山寨中有许多地方你们是去不得的,只要踏入一步,即便没有我的命令,也是当场格杀的下场。”

    苏锦哈哈大笑道:“如此我倒要感谢大当家的照顾喽?不过换做是你,到了别人家里,没经主人的允许,怕是也不会胡走乱闯吧,更何况本使乃朝廷钦命要员,这么点规矩都不懂,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

    沈耀祖哑口无言,强辩道:“总之我是一片好意,你们自己错会了意,岂能怪我。”

    苏锦也不yù逼他太甚,笑道:“也好,既如此此节就此揭过如何?我命手下两位兄弟给你赔礼道歉。”

    说罢转头使了个眼sè,王朝马汉委委屈屈的上前,拱手作揖道:“我等辱骂大当家的,实在不应当,给你赔礼了;事后我家大人也已经责骂了我等,你要真的觉得不能出气,我们骂你是乌龟王八蛋,骂你父母是一对王八,你也照样骂回来便是。”

    沈耀祖气的要死,这两人也不知是真浑还是绕着弯子又骂人,但既然苏锦服软,再追究显得自己不够大度,于是皱眉摆手道:“罢了,你二人今后嘴上积德,天下间你看谁不顺眼都能骂,但是辱及先人断不可恕。”

    苏锦拍掌道:“说的对,孝字当头,大当家的便是个中楷模。”

    王朝马汉配合的点头连连称是,沈耀祖面sè稍霁,看着苏锦道:“苏专使,本人现在有几点疑问想请苏专使解释解释。”

    苏锦笑道:“可否容我等落座吃些东西如何?就算大当家的最终要了我等的脑袋,也要给碗饱饭吃吧?”

    沈耀祖一摆手,四周喽啰退去,伸手道:“请入座。”

    苏锦道声谢施施然入座,王朝马汉屁股一挨板凳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抓起盘子里的蹄髈大啃大嚼起来,引得刁麻子等人连连侧目,嘴巴嗫嚅着小声的咒骂。

    苏锦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对沈耀祖和邱大宝一比划道:“两位当家的盛情款待,苏某借花献佛,敬你们一杯,以示感谢。”

    说罢自顾自一仰脖子,咕咚喝光,朝沈耀祖亮亮杯底;邱大宝端杯yù饮,却见沈耀祖岿然不动,只得尴尬的将酒杯放下。

    沈耀祖看着苏锦又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还眯眼赞叹味道不错,待他将口中菜咽下,冷冷的道:“苏专使,我可以问了么?”

    苏锦将筷子伸向一盘炖山鸡,头也不抬的道:“当然可以,大当家的但问无妨。”

    “你此番上山的真实目的何在?”

    “本使早已说过,是来跟你们商议大事的。”

    “什么大事?请明说。”

    “这个……这么多人在这里,不太好说吧。要不咱们私下聊聊?”

    沈耀祖想了想,挥手叫厅中的小喽啰们全部出去,只剩下桌边的众人,道:“现在可以说了。”

    苏锦看看座上的小头目们,有些犹豫,沈耀祖道:“这些都是我山寨的人物,但说无妨。”

    苏锦抹抹嘴巴道:“既如此,那我就说了,我上山来的目的,便是奉朝廷之命前来和山寨诸位商量归顺朝廷之事,简而言之,是来招安你等。”

    沈耀祖一愣,脸上慢慢露出不可思议的神sè,继而大笑,看着身边的土匪道:“招安?他说他是来招安我等的,真真笑死我也。”

    土匪们也都跟着大笑不已,似乎苏锦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苏锦将筷子一顿,正sè道:“朝廷大事,有什么好笑的?”

    沈耀祖指着苏锦又是一番大笑,直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方厉声道:“就你?你来招安我等?你是什么人?据说你只是粮务专使而已,催催粮食,吓唬吓唬老百姓你还行,招安这等大事岂是你一个粮务专使所能担当的,你当我等是三岁孩儿,任由你糊弄么?快说!你的真实目的何在?是否是花言巧语借此谎言上山刺探我寨中情形?”

    刁麻子等小头目一个个拍桌子指着苏锦道:“说,快说!”

    苏锦看着眼前众人,忽然‘噗嗤’笑了出了,道:“怎么这么大反应?我是粮务专使不错,但是谁规定粮务专使便不能兼顾招安之责呢?”

    沈耀祖哈哈笑道:“还在强辩,招安之事乃中书之责,你办粮务之差,应属三司门下,有何权力担招安之责?你怕是以为我们落草好汉对朝廷官职一窍不通吧?偏偏爷们就懂这些。”

    土匪们鸹噪道:“对,对,咱们大当家的想当年可是秀才公子,你想欺爷们不懂,却是休想。”

    苏锦微笑道:“原来沈大当家的是读书人出身,失敬失敬,但不知好好的书不读,又为何要来这山上落草为寇,想是圣贤书读的不够,名落孙山之外吧。”

    沈耀祖被揭伤疤,怒道:“莫要岔开话题,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若不实话实说,爷们就扒了你的肚皮,插上灯芯点了你的天灯。”

第三三五章 晓之以理

    苏锦笑容收敛,正sè道:“沈大寨主好大的脾气,今rì百般恐吓,当我苏锦真的怕了你们不成?我授朝廷委托来招安尔等,这是给诸位一个光明的前程,你身为寨主,手头如此多的好汉跟着你卖命,难道你便不思量着给自己和众人一条后路么?”

    沈耀祖怒道:“后路?我山寨弟兄哪个人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慢说你的话根本不可信,你便真是那招安使者,我等兄弟又怎会上朝廷的当,我等在八公山上逍遥自在,又何必提心吊胆的跟着那些狗官舔钩子去。”

    苏锦冷声道:“逍遥自在么?你这逍遥rì子能过的久么?怕是今rì不知明rì事,你们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吧。”

    沈耀祖道:“住口,我八公山寨自举义而起已经两年有余,官兵来往讨伐数回,哪一回爷们让他们讨了好去?官兵都是窝囊废,怕是等到我等老死他们也攻不上山来。”

    苏锦斜睨着沈耀祖道:“果真如此么?若我没猜错的话,今rì下午你们怕是吓了一身冷汗吧,沈大当家的想是过于匆忙,腮边一抹黑灰还没擦去,据本人猜测,怕是山下用火箭烧林,大当家的忙着救火擦到脸上无暇擦去吧。”

    沈耀祖大怒,若是苏锦信口雌黄倒也罢了,事实上事情正如苏锦所言,山下官兵下午攻击隘口,一部分马队趁机用强弓shè火箭,将隘口的大门烧毁也就罢了,居然引起了山下大火;幸亏对方的箭支数量不多,引起的火头只有十几处,沈耀祖带人急忙扑救,这才将火头扑灭,让沈耀祖惊出一身冷汗。

    沈耀祖心中最担心的便是火攻,此刻被苏锦一语道破,顿时恼羞成怒,眼中杀气大盛,起了杀人的念头。

    苏锦看他表情知道被自己猜中,不由暗赞李重虽木讷,但是却内秀于心,自己也是胡乱猜想,而李重怕是早有这种想法了。

    “大当家的,我知道你现在十分恼怒,不过你大可放心,一时半会,官兵绝对不会再攻山,因为他们的火油只有一桶而已,所以贵寨直到此刻还安然无恙,你我还能在此喝酒吃肉,而你也还能对我横眉怒目;不过最多三天,怕是你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了。”

    “三天怎样?”沈耀祖咬牙切齿。

    “三天后,大批火油从京城运抵,随着火油运来的还有五千张强弓,十万只羽箭,虽然山下一万五千官兵只有一千是弓箭手,不过朝着树林放箭也不需要多大的准头,到那时处处起火,火势燎原起来,你这山寨怕就不是山寨了,而是地狱火海;你这聚义厅就要改名为阎王殿了。”

    沈耀祖额头见汗,他不知道苏锦说的是不是实话,万一苏锦所说的是实情,这山寨这一回怕真是要覆灭了,一想到山寨被毁之后自己的下场,沈耀祖胆战心寒,越是杀人不眨眼之人,便越怕死亡,亡命之徒最怕死,否则也不会安上一个处处亡命的头衔了。

    苏锦继续烧上一把火道:“沈大当家也算是当世豪杰,你昔年之事本人也略知一些,常言道:官逼.民反,若非那亳州通判欺压于你,我想沈大当家或许还是个游走于青楼之间吟花弄月的风流才子,不过造化弄人,命运让你走上这条道路,恐非你心中所愿;你名为耀祖,当是令尊期盼你出将入相光宗耀祖之意,但很不幸,你却落草为贼,这岂非有违令尊之盼,令尊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眠了。”

    “住口!”沈耀祖一声怒吼,伸手在桌子底下一掀,将整桌酒席掀翻在地,顿时肉滚酒洒,汤汁淋漓。

    苏锦端坐不动,任由汤水淋满衣衫,继续道:“落草为寇本就是件不光彩之事,你便是忌讳他人谈起,但事实便在那里,你或许能杀了几个当你面说此话之人,但天下人悠悠之口你又怎能掩住;眼下改过自新的机会便在眼前,你可带手下众兄弟接受招安,我苏锦以人头担保你等平安无事,还能授予一官半职,从此洗清污点,堂堂正正做人有何不好?”

    “招安之后,既能慰令尊之灵是为孝,全臣子之事是为忠,让跟随你的弟兄们能够有出头之rì免受砍头之祸是为义,一步迈出,忠孝义三全,此等好事你还在犹豫什么?”

    沈耀祖面部扭曲,沧浪一声从身后将宝剑抽出,挥剑朝苏锦便刺,口中狞笑道:“我把你个巧舌如簧挑拨军心的狗官给斩了!”

    苏锦喟然不动,大声喝道:“杀了我,朝廷将再不会给你招安的机会,你和你的几百弟兄将全部完蛋。”

    沈耀祖咬牙不语,挥剑直刺,苏锦的话他浑似没有听到一般,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飞来一物当啷一声撞在沈耀祖的剑上,咔擦一声撞得粉碎,剑身被撞歪少许,擦着苏锦的脸颊刺到空出,切断苏锦的数根发丝,飘飘荡荡落到地上。

    王朝抢上一步,一把将苏锦拖到身后,叉手大喝一声,摆好了架势;马汉丢掉手中的另一只碟子,也赶紧抢上前来,刚才那物正是马汉丢出来的一只磁碟,也幸好沈耀祖将桌子掀翻,碗碟洒落一地,否则这危急时刻,手头没有东西,苏锦这一剑定然万万躲不过去了。

    这一剑彻底刺灭了苏锦心头的希望,这沈耀祖已经铁了心的跟朝廷斗到底了,人到了癫狂的境地,已经八匹马拉不回头了,苏锦本来还想增加可信度将金牌拿出来给他看,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沈耀祖大喝道:“拿下他,千刀万剐了他。”

    厅外喽啰们纷纷涌进来,刀抢齐举,朝苏锦等人围过来,苏锦心如寒冰,看来今rì之事彻底失败了,这沈耀祖根本就是个水米不进的铁疙瘩,自己的一番算计尽数落空,此劫难逃。

    忽听有人一声大喝:“都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邱大宝发出的这一声。

    沈耀祖冷笑道:“二当家的,露出真面目了么?终于要反我了么?”

    刁麻子骂道:“早知道你这厮生着反骨,关键时候胳膊肘外拐,兄弟们连他一起拿了。”

    邱大宝骂道:“刁麻子,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杀了此人与你有什么好处?大当家的,听我一言,莫信小人谗言。”

    沈耀祖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邱大宝道:“此人落于我等手中,旦夕可诛之,不过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沈耀祖大喝道:“住口,原来你信了他的鬼话,想去当官,想卖了咱们兄弟是么?”

    邱大宝正sè道:“大当家的,当rì我蒙您收留,此恩绝不敢忘,岂会出卖你,我是说万一他说的京城调运火油之事是真呢,咱们山寨岂不是危在旦夕么?”

    沈耀祖喝道:“是又怎样?落草之rì便该想到有今rì。”

    邱大宝道:“话虽如此,但若是杀了他只解一时之气,留住他做人质或许还有回旋余地,此人自称钦命皇差,难保不是大有来头,何不暂且留着他的人头?如若无用,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兄弟亲手剁了他。”

    沈耀祖神sè犹疑不定,一会觉得邱大宝说的有道理,一会又觉得有些不甘心,最终还是侥幸心理占了上风,沉着脸道:“但愿你说的有道理,暂且将他们压下去,便由你来负责看管,要是出了岔子,唯你是问。”

    邱大宝拱手道:“大当家的,你放心吧,小弟先给他们一顿铁钉板吃吃,惩戒他们对大当家的不敬。”

    沈耀祖挥手道:“你看着办吧。”说罢挥剑入鞘,拂袖而去。

第三三六章 三只落汤鸡

    邱大宝一招手几十名喽啰上前便要捆绑三人,王朝马汉抬脚便踹翻两个,苏锦喝道:“莫要动手,让他们绑了便是。”

    王朝马汉急道:“公子爷……这……”

    邱大宝挥手道:“既然苏专使明白眼前的形势,那么也不必上绑了,三位若是识相便不要反抗,乖乖随我去囚室。”

    苏锦淡淡道:“头前带路。”

    邱大宝转身便走,苏锦等三人跟在他身后,一众小喽啰拿着刀枪严阵以待,将三人押解到大寨南角一间石室内。

    苏锦眼前一暗,感觉脚下一空,忙稳住身子,却见石室内一条长阶通往地下,却是一座地下囚室。

    约莫向下走了三十几道台阶,眼前豁然一亮,一间硕大的囚室出现在面前,里边点着十余盏昏黄的油灯,靠近一侧有三四间原木隔起的牢房,里边黑咕隆咚的有几条人影,看来也是关押在这里的囚犯。

    三名看押的土匪正围着一张土桌子烧着小火锅喝着酒,乍见涌进这么多人来,顿时慌了手脚,忙不迭的抄兵刃喝道:“什么人?”

    邱大宝沉声喝道:“你们当班之时竟然喝酒?不要脑袋了么?”

    一名土匪看清是邱大宝,吓得一哆嗦,忙道:“二当家的,您可千万别说出去,下边yīn冷的很,我和祈老四马老三想喝点酒御御寒。”

    邱大宝瞪眼道:“御寒便要喝酒么?外边弄些柴禾生个炉子不是更暖和么?”

    那土匪道:“二当家的有所不知,这里边空间这般小,生起炉子烟都没处去,这不是薰耗子么?”

    邱大宝负手往里走,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这里边确实比较yīn冷,不过当班喝酒那是犯了山规的。”

    “下次再也不敢了,二当家抬抬手,把我们当个屁给放过去得了。”

    “你这厮俏皮话倒不少,今儿个便饶了你们,下不为例。”

    三个土匪忙不迭的感谢,邱大宝指指身后苏锦等人道:“来了三个新囚犯,你们好生照应着。”

    一名黑瘦枯干的土匪龇着黄牙道:“没说的,二当家的您说,是请他们吃笋炒肉还是吃烤芋头?”

    邱大宝瞪了他一眼道:“祈老四,你能不能积点yīn德,见人不是笋炒肉便是烤芋头,笋炒肉倒也罢了,竹板子蘸水打一顿倒也没什么,那烤芋头该多么缺德?用炭火烧人家卵蛋,这是人干的么?”

    祈老四忙道:“是是是,二当家是有点缺德。”

    邱大宝道:“什么?你说我缺德?”

    祈老四忙给自己一个嘴巴,道:“打你这张臭嘴,我是说,二当家的,我是有些缺德。“

    邱大宝不再理他,指着一间空囚室道:“三个就关在哪儿吧,告诉你们,这可是三个朝廷官员,是要紧人物,你们小心伺候着,少了根寒毛,你们三个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吧,去多弄些干草铺上,再拿两床褥子给他们,别冻坏了他们,大当家的会扒了你们的皮。”

    三名土匪忙点头如捣蒜,开了囚室栅栏门,在屋角搬来几捆干草铺上,这才道:“二当家的,行么?”

    邱大宝转身看了苏锦一眼,苏锦一拱手,迈步进了囚室,王朝马汉稍一犹豫,便也跟着进去。

    祈老四用大粗链子将门来回缠绕数段,怕怕手道:“得嘞。”

    先前搭话的那名土匪陪笑道:“二当家的,要不要坐下来两杯?”

    邱大宝摆手道:“不用了,天太晚了,老子要回去捂被窝去了。”

    三人连忙道:“二当家的慢走。”

    邱大宝骂道:“恨不得老子立刻便走,省的打搅你们喝酒是吧?”

    三人忙道:“哪能呢。”

    邱大宝走到囚室边,隔着栅栏看着苏锦等三人,若有所思,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咬住嘴唇,转身带着人离去。

    苏锦老僧入定般的坐着不动,王朝马汉急的抓耳挠腮,凑在苏锦耳边嘀咕道:“公子爷,干嘛不让我们动手,咱三个抢过几把刀来一路砍杀,或许有机会脱困下山呢。”

    苏锦睁眼看了两人一眼,叹口气道:“你们两就是不动脑子,这山寨里土匪众多,寨门一关我们往哪里走去?”

    马汉道:“最不济也能杀他十几个土匪,或者还有机会将土匪头子给逮了当人质,这样岂不是能安全下山么?”

    王朝也道:“对啊,刚才那二当家在我身前,我真想一把揪住他当人质,可是公子爷不出声,我没办法动手。”

    苏锦道:“杀几个土匪却送了xìng命,有什么用?拿二当家的当人质?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二当家的根本就是个摆设么?要能拿住那沈耀祖倒还有一说;不过人家会轻易让你拿住么?再说了,咱们即便下了山又如何?事情没办成,粮食抢不回来,还不是个死?”

    马汉眨巴着大眼道:“那难道咱们就任人宰割么?公子爷你可不能自暴自弃啊,家里一家老小还都指望着你呢。”

    苏锦哑然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嘛,跟这两人根本说不清楚,索xìng闭目养神不理他们了。

    王朝马汉没了招,闻着厅中间那三名土匪西里呼噜的吃着肉锅子,喝着热酒,心里跟猫抓一般,刚才在大厅里刚刚吃了几口肉便被那天杀的匪首给掀了桌子,这会子一闻酒味肉味,肚子里顿时就像揣了个小兔子,咚咚咚的打起鼓来。

    “哎,我说兄弟,来些酒肉吃吃如何?”马汉终于忍不住叫道。

    三名匪徒愕然转身,见马汉眼巴巴的在木栅栏缝里看着自己,不觉失笑道:“你想喝酒吃肉?”

    马汉道:“恩啊。”

    祈老四端起一杯酒手里拎着一块热腾腾的肉笑嘻嘻的来到栅栏边,蹲下身子道:“想吃肉,想吃酒么?”

    马汉道:“给我吃便是,恁般话多作甚。”

    祈老四一愣,旋即张着黄牙大口哈哈大笑道:“感情是个浑人。”

    那两名土匪道:“理他作甚?快来筛酒,轮到你动手了。”

    祈老四嘿嘿一笑,伸手将肉片在马汉眼前晃荡了几下,啪嗒一声隔着木栏丢在囚室的地上道:“吃吧,还热乎着呢。”

    马汉大怒,祈老四兀自不知觉,又将一小杯酒朝马汉的脸上一泼,笑道:“滋味如何?”

    马汉怒火中烧,猛然从栅栏中伸出手,一把将祈老四的发髻给揪住了,使劲一拉,祈老四顿时杀猪般的大叫起来,马汉抡起巴掌照着他的头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抽,打得祈老四哭爹叫娘。

    另外两名匪徒闻声赶紧过来,大声吆喝着,拿着竹板子在马汉的手上头上狠命的抽打,马汉这才吃痛放手,祈老四连滚带爬的跑出老远,这才瘫坐在地上,两边腮帮子全都肿胀了起来,头上也鼓起数个大包。

    祈老四含混不清的便骂边团团转,转了三百六十度,一眼看见墙边的铜盆,端起来便往囚室旁跑,嘴里骂道:“老子叫你耍横?今晚把你们冻成冰疙瘩。”

    呼啦一声,一盆冷水隔着栅栏泼了进来,苏锦三人避无可避,顿时浑身湿透,连地上的干草也全部浇湿。

    祈老四张嘴哈哈大笑道:“今晚有你们受的,娘的比,要不是二当家的有交代,老子不让你尝尝烤芋头的手艺老子不信祈。”

    苏锦三人浑身冷水淋漓,落汤鸡般的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起来。

    马汉还忙着给苏锦上下擦抹,。原本只是失了外衣,被他大手一顿乱搓,顿时沁进内里,冷的苏锦一个哆嗦。

    王朝照着马汉的头上就是两巴掌,骂道:“你这个吃货,瞧你干的好事,咱们两能挺住,公子今晚可怎么过?”

    马汉垂头丧气,低眉顺眼的偷看苏锦,彻底蔫了。

第三三七章 庐州信差

    苏锦叹了口气,心中极其郁闷,自己御下不严,平rì里很少把他们当做下人待,这是后世带来的想法在作祟,所以自己身边的人跟着自己的时间越长,便越是变得没有尊卑之分了。

    本来在苏锦的心中,他也没把身边人当下人看待,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想法要不得,在这个时代,森严的等级制度正是维持大厦不倒的牢固纽带,缺少了这些,便缺少了可以约束他人的心理枷锁,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可笑。

    “公子爷……俺错了!”马汉难得说话声音如此尖细如女子。

    苏锦淡淡道:“湿衣服都脱了,拧干晾上;马汉,去空地上做一千个俯卧撑以示惩戒,另外三个月内不准饮酒吃肉。”

    马汉忙道:“公子爷……”

    苏锦瞪眼喝道:“啰嗦什么?要是不愿接受惩罚也行,待到我们脱困,便给你结算工钱,你自行离去吧。”

    马汉终于知道苏锦真的恼火了,也怪自己嘴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吃酒吃肉,眼下弄得三人落汤鸡一般,自己和王朝倒也罢了,身体强壮,大冬天的大赤膊倒也没事,可是公子爷这小身板如何受得住,这一夜下来不要冻坏了么?

    马汉噗通跪倒,连连认错,王朝也跪下求情,苏锦摆弄着湿漉漉的头发道:“照我说的去做,王朝将湿草挪开,下边的地应该是干得,这一夜……咱们要抱成一团睡了。”

    苏锦的外边棉长袍全部湿透,好在里边的贴身的衣服倒还是干得,这才免于赤身**之羞,湿衣服是断然不能穿的,苏锦知道这方面的知识,体温过低导致的低温症会在一夜间夺取小命,唯一的办法便是蜷着身子挤在一起保暖,或者是一夜不停的走动,让身体产生热量来保证不被冻僵。

    地下囚室虽然没有寒风刺骨,但是里边依旧冷如冰窖,撒到草茎上的水不一会便冻成了冰棍,苏锦虽然和王朝挤在角落里,但身上的衣服太少,不一会儿已经是身子冰凉,嘴唇乌紫,上下牙也开始互磕了。

    三名土匪吃饱喝足,摇晃着身子四下检查一番,又关了外边通道的门,钻进大厅角落的小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越是寒冷,便越感到时间的漫长,苏锦感觉自己已经冷到了骨头里,王朝和马汉也有些吃不消了,两人挤在苏锦两边帮他保暖,但是效果甚微。

    不知过了多久,苏锦的双手和双脚渐渐发麻,身体已经冷到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步,忽听东首的木栅栏上传来‘得得得’的敲击声,三人转头去看,又毫无动静。

    扭过头来,却又是三声有节奏的敲击声,苏锦起身猫着腰来到那栅栏处,这回看清了,一大片干草堆里,一只手拿着一块泥巴在木栅栏上正在敲打。

    苏锦这才想起,这里可不是他们三个,木囚室以栅栏隔开,有数间囚室,里边都住着人呢,只是这些人打一开始便不言不语不动,自己倒把他们给忽视了。

    见苏锦来到栅栏边,草里一阵蠕动,冒出一个人头来,苏锦吓了一跳,身子略微后仰,却听那人轻声道:“小官人莫怕,小的是活人,小的叫陈老根。”

    苏锦吁了口气道:“陈……兄,幸会,你敲打栏杆实在叫我们么?”

    陈老根竖止于唇轻声道:“莫要大声,吵醒了那匪徒可就麻烦了,拿着这个披上。”

    陈老根悉悉索索从身下草丛中抽出一张黑乎乎的披风来,从栅栏缝里塞给苏锦,一股恶臭味差点将苏锦熏得吐了,但好歹是干的,此刻身上寒冷,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裹在身上,拱手道:“谢了陈兄。”

    陈老根道:“莫要客气,你们适才给我出了口恶气,这也是报答你们的。”

    苏锦道:“你我素不相识,何谈报答。”

    陈老根道:“小官人有所不知,适才贵属下痛打的那土匪祈老四欺负的小人实在很惨,这人刁毒的很,想出恁般花样拿我等寻开心,不瞒您说,小人的命.根子都被那祈老四给毁了,他管这个叫做烤芋头……”

    苏锦浑身寒毛倒竖,土匪们真该断子绝孙,这样的刑罚居然当真用过,一旦有机会,这祈老四断不能饶恕。

    苏锦叹道:“陈兄际遇之惨,当真教人唏嘘,敢问兄台何方人氏?如何落于土匪之手,受此酷刑?”

    陈老根叹道:“小人是庐州府人氏,本是府衙小差,数rì前奉知府大人之命前去宿州府送信,路过山下被匪徒抓上山来,抢了信之后便百般拷打我,问我这信的内容是否属实,小人只是个送信的,如何得知信中内容真假,他们不信我的话,那祈老四便变着花样的来折磨小人……”

    苏锦一惊道:“你是庐州人?奉的是朱知府的命令送信往宿州?”

    陈老根道:“是啊,小官人认识我们朱大人?”

    苏锦嘿然一笑道:“岂止认识,还是老熟人呢。”

    陈老根忙拱手道:“是了,适才听那二当家的说,小官人也是朝廷官员,想必是和朱大人认识了,既然如此,小人有一事相求,不知当不当讲。”

    苏锦道:“但说无妨。”

    陈老根道:“小人身陷匪巢,又废了身子,怕是要命丧此处了,小官人若是能得困,请替小人捎个信给朱知府,我家六十岁老娘耳聋眼花,就我一个不孝子,又未曾娶妻,若我死后,官府的抚恤银钱定要送到我老娘手中,若是可能,还请街坊四邻多多看顾。”

    苏锦见他说得凄惨,安慰道:“陈兄,莫要灰心丧气,事情或许不至于那么糟糕,不过我答应你,若我能脱困,一定将话带到便是。”

    陈老根拱手道谢,苏锦轻描淡写的问道:“陈兄,适才你说是朱知府命你送信往宿州是么?”

    陈老根道:“正是。”

    “八公山匪徒猖獗,难道你不知道么?为何却又从山下过呢?”

    “知府大人要求一rì一夜便需将信送到,而且他说八公山匪徒经过数次围剿已经元气大伤,不敢再公然出来犯事,所以小人才胆大从这山下经过。”

    苏锦皱眉道:“那是哪一rì?可还记得。”

    陈老根仰头想了一会,道:“十一月初八,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rì凌晨我出城之际,京城来的侍卫马军正好运粮出发,搞得城里鸡飞狗跳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苏锦心头激荡,深呼吸几口气,问道:“你确然不知信中内容么?”

    陈老根道:“官衙行文,有蜡封官印封口,我如何得知,不过土匪拷问我之时倒是老是在问,信里说的官兵.运粮之事是否是真,小人也很纳闷,据小人所知,运粮之事乃是禁军马队的差事,而且运往扬州府,知府大人为何将此事写信通知宿州府衙,说粮食是送往宿州的呢?不过我只是个当差的,也不懂这些,所以便没多想。”

    苏锦额头冒汗,浑身开始燥热,寒意一丝也无,伸手掀掉披风,问道:“你确定你所说的都是真的么?”

    陈老根奇怪的道:“小官人,有什么不对的么?土匪面前我可没说什么,只是运粮之事是真,我也就应承了,因为我实在受不了那厮的手段。”

    苏锦安慰道:“无妨,你做的很好,好生歇着,养养jīng神,等咱们出去了,我定然想办法找人治好你隐疾。”

    陈老根喜道:“小人还能出去么?”

    苏锦微笑道:“当然能,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和我说话,装作不认识我,土匪问你什么,你什么都不要说,而且刚才我两的话,绝不可对第三人谈起。”

    陈老根见苏锦说的郑重,忙点头道:“小人全听你的便是。”

    苏锦伸手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将披风还给陈老根,在他的身下拽了一大堆干草过来,铺在墙角,招呼王朝马汉两人过来,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闭目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三三八章 寒夜小火锅

    囚室内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饭食吃了两三餐,估计是一天过去了,苏锦心里十分的着急。

    从昨夜陈老根的口中得知的情形来看,朱世庸八成是在这运粮之事上动了手脚,无缘无故的将大批粮食调运之事通过一个官差送往宿州,这本身就不合常理,运粮之事跟宿州衙门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朱世庸为何要送信往宿州呢?

    而且在信中提及粮食是运往宿州的,这就更奇怪了,命信差从八公山下过,却告诉信差八公山匪徒已经偃旗息鼓,此处安全的很,这摆明是在误导陈老根,其用意恐怕不是因为此信紧急,而是故意让信差让土匪们抓住。

    五十万石粮食,这么一大块肥肉,土匪们岂能放过,如果说朱世庸这是诱兵之计,倒还可以解释,但是他并没有暗中调兵保护粮队,而是任由土匪们将粮食抢.劫而去,这些情况只能有一种解释,朱世庸是故意让土匪劫了这批粮食的。

    然则不难判断出他要对付的是谁?自己当上粮务专使,在朱世庸和商会看来这是对他们的一桩威胁,搞砸了自己的差事,在乱糟糟的扬州城中焦头烂额,最终让朝廷责罚免职,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又提前开仓放了军粮,怕是更加要这么做了,那会要了自己的命,而非仅仅责罚免职即可;即便他们的初衷是砸了自己的差事,但是从后果来看,这是在要自己的命,苏锦的心中比任何时候更急于脱身,他要找这帮人渣算总账。

    现在人证陈老根已在,只要在山寨中再找到无证——那封信,便足以将朱世庸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可是问题是,自己现在身困樊笼,如何能够脱身呢?

    苏锦苦思冥想,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二当家的邱大宝,从种种表现来看,邱大宝和沈耀祖之间并不融洽,沈耀祖让他当了二当家,其实并没有把他当亲信看待,可能是邱大宝的某种能力和影响力让沈耀祖觉得有利用的价值,这才让他挂了个虚名;昨夜聚义厅内,刁麻子对邱大宝的一番话实际上已经漏了老底,邱大宝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而且,苏锦认为,即便和邱大宝谈不拢,邱大宝也决不至于将自己出卖给沈耀祖,那对他的处境其实帮助并不大,所以相对而言,策反不成的安全xìng还是有保证的,不至于立时便被处死,情况再糟也不过还是保持现状而已。

    苏锦下定决心,他不能再等下去,可是一天了,二当家的人影都没见着,三餐饭的伙食倒还不错,有菜有肉,土匪狱卒还丢进来一床棉被,让三人舒服了不少。

    从祈老四骂骂咧咧的话语中,苏锦听得出是邱大宝命令他们如此,这说明邱大宝在秘密的关注他们。

    第三顿饭吃过之后不久,苏锦终于听到了他想听到的声音,囚室的木门被推开,脚步声响,有人进来了;苏锦缩在棉被你偷眼朝木栅栏外看,邱大宝拎着一瓦罐酒和一只獐子腿走了进来,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祈老四等人连忙迎上去道:“二当家的来啦,来就来,还带酒作甚?”

    “二当家的就是客气,心里老想着咱们这些兄弟,知道咱们苦。”

    “就是,就是,二当家的仁义,比有些人可好多了。”

    邱大宝哈哈笑道:“吃的好便说的好,你们三个家伙,越发的嘴皮子上没谱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是是是,二当家说的是,那个谁……马老三,架起锅子,烧上汤水,祈老四把这獐子腿拿去洗剥洗剥,咱们弄夜宵吃吃。”

    祈老四不干了,歪嘴道:“哎我说黄胖子,你指派我和老三干活像模像样的,活都我们干了,你作甚?”

    黄胖子呸了一声道:“你他娘就是爱计较,老子这不陪着二当家说说话么?”

    “就你张着嘴巴么?我不能陪二当家的说话?”

    “就你?你那一口大黄牙,没得把二当家的薰昏过去,一会吃肉,你可要单独弄一碗肉,别用你那筷子在锅里乱搅合,老子恶心的很。”

    “去你妹子的,有你这么损人的么?”

    邱大宝哈哈大笑道:“你们三个就是活宝,娘的今儿一天没把我给累死,山下官兵鸹噪个不停,又不敢真个攻山,在下边吵吵闹闹,老子在山下呆了一天,浑身骨头都散了。”

    黄胖子赔笑道:“就是,狗官兵们没本事,就会瞎胡闹,要不是大当家的吩咐,咱们山寨兄弟一股脑儿冲下去,全给他们兜了。”

    邱大宝道:“吹牛也吹个有谱,山下一万五千官兵,你长着八颗脑袋也不够人家砍的,官兵这下子看来是动真格的了,昨晚山下兄弟来报,又增加了不少官兵。”

    黄胖子担心的道:“照这样下去,咱们山寨还能保住么?”

    邱大宝叹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也想不了那么多,要不我干嘛今晚要来跟你们喝酒,就是他娘的心里烦的慌。”

    祈老四在一边边忙活边道:“二当家的其实不用担心,就咱们这山寨,别说一万五,两万官兵也白给,这三道关卡爬上来,要不是拿死人当悬崖,压根就上不来;咱们又弄了几十万石粮食,连人吃带养老鼠,几年也吃不掉,您放宽心吧,大当家的比谁都jīng明,要是守不住,早想招儿了。”

    邱大宝微笑道:“说的也是,大当家在,什么事都不用愁,咱们放宽心喝酒吃肉睡觉。”

    土匪三人纷纷点头附和,邱大宝看似无意的朝关押苏锦等人的栅栏里瞟了一眼,随口道:“犯人们都还安生吧。”

    黄胖子道:“二当家的放心,这里就是铁笼子,任他们天大本事也逃不了,话说咱们兄弟三个手里只有完蛋的,可没有逃走的。”

    邱大宝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说笑归说笑,可别出岔子,特别是那三个当官的,少了一根头发大当家决饶不了我,而我也绝对饶不了你们。”

    黄胖子笑道:“放心吧,别说头发,一根鸟毛也少不了。”

    瓦罐架上炉子,里边的水一会功夫便烧的咕嘟咕嘟乱滚,三名狱卒偷嘴惯了,连作料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将獐子腿在盆里洗干净,塞进大瓦罐里,撒上盐巴便炖了起来。

    四个人坐着闲扯,话题总离不开女人,不一会儿,瓦罐里的肉香便飘满囚室,躺在草堆里的马汉心里跟猫挠的一般,忍不住煽动鼻翼嗅闻,却又再不敢像昨晚那样腆脸要肉吃,公子爷已经发火了,马汉可不敢再玩什么花样来。

    肉烂锅沸,邱大宝和三名土匪便吃肉边喝酒,喝的啧啧有声,嚼的津津有味,一会功夫,两罐子烈酒和一锅肉尽数落肚,四人都醉意熏熏。黄胖子打着饱嗝大着舌头道:“真……痛快,这黄獐子腿的肉还真……真他娘的好味,不过兄弟……肚子实在塞不下了,困得不行,兄弟先去眯一会。”

    邱大宝挥手道:“去……去吧,我也……我也饱了,我也回去睡觉了。”

    三人东倒西歪的爬起来相送,邱大宝摆手道:“不用……不用,早些歇息。”

    说罢转身便朝外踉跄走去,那三人眼看着邱大宝出了囚室,随手将木门关紧,一个个头晕眼花的往床上爬,不一会鼾声四起,睡得跟死猪一般。

    苏锦偷偷的看着这一切,他亲眼看着邱大宝每喝一口酒对着旁边吐一口骨头,嘴里的酒水也吐出大半,他知道邱大宝必有用意,自己本来就是要找他说话,他主动来说话,岂不是更好。

    三名狱卒睡着之后,苏锦反而爬坐起来,王朝轻声道:“公子爷,睡吧。”

    苏锦轻轻道:“你们马上躺下装睡,我不叫你们绝对不可起身,莫要坏了我的大事。”

    王朝马汉满头雾水,正在这时,囚室外的木门喀拉一声轻响,苏锦赶忙将王朝马汉给按倒,就听邱大宝打着酒嗝含含糊糊的道:“娘的……喝酒后不长记xìng,老子刀……刀忘了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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