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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狱中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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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碧云一行来到衙门前的小广场,恰好遇见李重跟赵大掌柜两人带着个小厮急匆匆的往西边的监狱赶,晏碧云忙使小娴儿上前叫住二人。

    “李公子,你怎么来了。”晏碧云上前行礼。

    “哦,苏公子命这位赵大掌柜通知我的,可急死我了,这位小爷可真敢闹事。”

    晏碧云心里有些郁闷,最危急时刻,苏锦想到的人居然是这位李重,而非她晏碧云,这让她心里颇不舒服,但此刻可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齐心协力捞人才是正经。

    “李公子,你可有把握么?”晏碧云道。

    “在下跟知府大人倒是有过几面之缘,我有官身在身,希望他能给个薄面吧,当街打人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主要是怕苏公子在里边吃暗亏,所以手脚需快点才是。”李重对官场的一些门道倒是比较清楚,毕竟做官之前朝廷都有专人给予讲解程序和一些关窍。

    晏碧云点头道:“说起来确实不是大事,当街殴打他人不过是臀杖之刑,亦可花些钱财了事,只不过这次伤得是衙内公子,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

    李重道:“能有什么后果,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知府还能枉法不成?”

    晏碧云默然不语,李重把问题想得简单了,这件事若是知府大人能轻易的让苏锦脱身,那才叫一个奇怪;商会和知府衙门原本就是勾结一气,此次商会十成会借此机会推波助澜,知府大人也会藉此给商会一个交代。

    “先别说了,先去府狱打点一番,以免苏公子受无妄之苦,过堂前可不能任由那些狱卒们胡闹。”李重道。

    众人赶紧随着他往衙门西首的一大片府衙监狱处走去。

    来到大牢门口,几名看守牢门的禁子正斜倚在通风yīn凉的墙角闲聊,见有人来,一个个赶紧迎了上来。

    大牢这等地方,等闲无人走近,但一旦来人,便是发财的机会到了,这些人只要看见有人来,便会一窝蜂的涌上来,所谓见财有份,犯人家属要办什么事情,不喂饱这帮蛀虫是不行的。

    “来者何人?此处乃府衙大牢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散。”一名狱卒装模作样的喝道。

    赵大掌柜忙上前道:“几位军爷,我们是来探监的。”

    “不许!”狱卒斩钉截铁的道。

    “军爷给通融通融呗,大热天的都不容易,这一点茶资奉上,算是给诸位军爷消消暑。”赵大掌柜伸手奉上一贯大钱。

    那狱卒一看出手如此阔绰,眼都绿了,忙那眼睛看着身后一名高大的狱卒,显然是征询他的意见。

    “你等要进去看谁呀……这么多人进去可不行,这是违例之事,出了漏子我们兄弟都要担责任的。”那高大汉子缓步踱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李重和晏碧云一行。

    “这位是咱们刘牢头,好好回话。”先前那狱卒喝道。

    李重鼻子都快气歪了,一个小小的牢头便是这般做派,手下狱卒气势凌人,全然不念这位赵大掌柜是位长者,语气堪比呵斥三岁孩儿。

    “原来是刘牢头,老朽失敬失敬,我等想进去探探上午送进来的苏家小官人……”赵大掌柜躬身答道。

    “什么?”那牢头一愣:“你们要去见苏锦?当街殴打了衙内公子的那位苏锦?”

    “正是……正是,我等是他府上之人,正是前来探监的。”赵大掌柜老老实实的道。

    那牢头斜着眼睛将众人再打量一番,伸手将狱卒接过去的那一贯大钱抓过来往地上一扔,吐了口唾沫道:“请回吧,知府大人发过话,过堂之前,这位苏小官人谁也不能见。”说罢转身便走。

    赵大掌柜措手不及,忙叫道:“哎哎,军爷,刘牢头,通融一二吧。”

    那牢头头也不回的往里边走,一边吩咐周围狱卒将大门关上;正在此时就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牢头大人请留步,您不想发财,也不用耽误这些狱卒军爷们发财吧?”

    刘牢头眉头皱起,这声音定是那名紫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所言,原本因为知府大人的吩咐已经错过这一贯钱的外快,此刻被这女子一激,登时火气上涌,转过身来便yù开骂。

    转过身来的刘牢头没有机会开骂了,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女子,什么苏家人,他的眼前是一片片银白闪耀的光芒;耳边传来的是狱卒弟兄们齐刷刷的抽气之声,他也未能免俗,即便天气酷热,也跟着抽了口凉气。

    那是一大盘白花花的银锭,而且是正宗十两一只的斧形官锭,足两足银决无参杂,盘中一溜排列着十只银锭,足足百两,按照市面价钱堪比铜钱一千贯。

    十几名狱卒的眼睛全部盯着这一大盘银锭,眼睛自动忽略掉端着盘子的那名高个子使女脸上的鄙夷之sè,他们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出这么一大盘银锭,就为了进牢房去探监。

    不仅是这些狱卒们傻眼,连李重、赵大掌柜、跟着来的小穗儿也都傻眼了,这位晏东家真是霸气,一出手便是百两白银,出手之阔绰,行动之坚决,脸上纹丝不动,连个眉头也没皱半下。

    这帮小小的狱卒哪里见过这个市面,平rì里赚些外快,几百文便足以让他们偷乐上好几天了,这些纹银他们当一辈子狱卒,捞一辈子油水,恐怕也攒不到这些钱。

    眼见这些纹银在前,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便要发财了么?幸福来得太突然啊!

    刘牢头缓过神来,伸手背擦去唇角的流出物,故作正经的咳嗽一声,提醒周围的狱卒清醒过来,这才道:“你等这是干什么?本人和众兄弟领圣上俸禄,替朝廷把守这庐州大牢,规矩是朝廷定下来的,岂能……岂能枉私逾矩,放你等进去看人呢?”

    晏碧云微微一笑上前几步道:“这位牢头大人想是欺奴家是女流之辈吧,奴家虽孤陋寡闻,但也知大宋刑统有明确条文,谁说犯人入监,家中人不能探望的?这恐怕是知府大人定下的规矩吧。”

    刘牢头尴尬道:“即便如这位小娘子所言,知府大人之命谁敢违抗?没得丢了差使。”

    晏碧云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便不教诸位军爷为难了,小娴儿,收起银子,咱们不探监也罢,省的教几位军爷丢了饭碗。”

    说罢转身便走,那高个子婢女脆生生应了一声,将白花花的银子用红绸布盖上,转身跟着离开。

    那牢头傻眼了,本想充点硬气,却不料这小娘子说走便走,眼见一场大外财即将失去,不由得暗骂自己死要脸活受罪,他已经感觉到周围狱卒们看着他的眼光宛如要吃人一般,这帮人一定在肚子里连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要骂遍了。

    牢头当机立断,决定弥补自己的白痴举动,丢下可笑的脸面高声道:“小娘子留步!这事好商量。”

    晏碧云停步转身道:“军爷有何见教?”

    那牢头道:“小娘子忒也xìng急,本人话还未说完怎地拔脚便走,那个……念在几位一片诚意,唔……本人一向颇具同情心,这次便让诸位进去见一见那苏小官人,只是,此事还请诸位勿要外传,毕竟知府大人是下过严令的。”

    晏碧云道:“军爷们自己不说出去便是最好,我等普通百姓,岂敢胡乱说话。”

    牢头笑道:“那便最好,天知地知,就当你们从未来过。”

    晏碧云微微一笑道:“牢头大人可切莫勉强,若是真有难处,犯不着让诸位丢了差使,那奴家等人可就于心不安了。”

    牢头翻着白眼赔笑道:“不勉强,不勉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哈哈,哈哈。”

    晏碧云手一挥,小娴儿将银盘奉上,早有狱卒迫不及待的伸手来接,李重忽然伸手一拦道:“且慢,我等还有一事相求。”

    眼见银子即将到手,众人心痒难搔,却不料这黑小子又来叨扰,真是好事多磨。

第七十七章 狱中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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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帮人是财神爷可不能得罪,刘牢头只得忍气吞声的道:“这位公子请讲。”

    晏碧云也不知道李重要讲什么,但李重既然知道些官面上的内幕,必不会说错什么话。

    只听李重道:“此事很容易办到,咱们这位苏小官人从小娇生贵养,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此番乃是暂羁此处,不出三rì必会搭救出去的,在下只是想请官爷们帮个忙,切莫弄些花头让苏小官人吃了苦头,一来他身子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苏家京中有人为官,恐不肯善罢甘休,二来,诸位都是庐州本地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苏小官人只是小小斗殴事件,犯不着因此为难与他,诸位军爷以为我说的在理么?”

    那牢头心道:“他身子弱?板砖轮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身子弱,你说是寻常斗殴事件,可是这殴的不是别人,是知府衙内公子,寻常也变得不寻常了。”

    但这些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人家出手便是百两白银,这批钱自己这帮人每人可分得七八十贯巨款,足够全家一两年的花销了,即便是留作私房,逛青楼听小曲喝花酒也够过上几个月神仙rì子的,此事瞒上不瞒下,便是看着这巨款的面子,也不会为难这苏小官人。

    牢头毫不犹豫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在理,本来你不说咱们也不会对苏小官人无礼,在下虽是小小牢头,但是对人犯倒是极为照顾,不信诸位可以打听打听。”

    李重点头道:“那便好,这里这许多人在场,可都听了您这话,希望牢头能言出必行,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李重的话虽不中听,但是却是戳中狱卒们的软肋,这帮家伙毫无人xìng,往往收了钱,该折磨的照样折磨,家属闹起来他们便来个矢口否认,普通百姓那他们也没办法。

    李重这些事情听得多了,所以便长了个心眼,一来苏锦确实需要照顾,这位小爷若是受了委屈,指不定闹出什么大事来,二来这帮狱卒也需敲打敲打,教他们知道,苏家可是有内行之人,对他们的伎俩了如指掌,莫欺苏家无人。

    牢头虽听着闹心,但白花花的银两面前,听几句窝心话倒也能忍耐下去,当下收了银两,放人进去。

    一名狱卒带路,几人进了大门转过一道照壁,顿时如入樊笼。

    高大的土坯墙圈起的一个大院子,院中杂草丛生,到处是碎石断木,臭水污物遍地皆是,蚊蝇嗡嗡,恶臭熏天。

    晏碧云和小穗儿眼泪都要下来,特别是小穗儿,伺候公子爷五六年了,何曾让他住在这等地方过,这里蚊蝇乱飞,黄白之物遍地都是,这不是在糟践公子爷么?

    众人默默无语,随着狱卒走向西北角的一溜石砌房屋,看样子足有二十多间,这些房里边全部相通,中间五尺宽的过道,过道两边便是原木栅栏隔起来的一间间逼仄的牢房。

    西北角的这处是大牢的老监,乃是正常犯案判刑之人关押之所,此外紧邻老监还有几件比牲口棚还低矮的房舍,乍一看还以为是如厕,但其实是一处地牢;朝廷虽禁止监狱私设水牢刑室等折磨犯人的地方,但规定是规定,执行归执行,每个朝代都是如此,这两件事从来就没有无缝对接过。

    苏锦被门留在老监的入口处的单间内,一进老监那道黑黝黝的门廊,眼尖的小穗儿一眼就看见正背对门口而坐的苏锦的背影,透过原木栅栏,可见苏锦光着半幅膀子坐在草席上,面朝墙壁不知在干什么,那情形,看着虽感觉凄惨,但也颇为好笑。

    半幅衣袖被拽掉之后,又端坐在那里的形象活脱脱是个披着袈裟的和尚,若是剃个光头,那便像足了十成了。

    “公子爷……”小穗儿眼泪奔涌而出,扑在栅栏上哭叫。

    苏锦身子一震,转过身来,脸上惊喜交加道:“咦,这么快你们便来啦,我还当那知府老爷定会百般阻挠呢。”

    领路的狱卒忙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样子道:“莫谈此事,诸位声音小一点,说话快一点,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出去,以免节外生枝;我去外边看看,一炷香时间必须全部出门。”说罢转身出去望风去了。

    小穗儿又哭又笑,叽叽咯咯的将适才的情形说与苏锦听,苏锦在牢里朝李重和晏碧云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两位仗义搭救,这事也只能麻烦两位了。”

    李重抱拳还礼,晏碧云亦万福回礼,李重道:“苏公子,这番你可是欠考虑了,怎地动手打人了呢。”

    苏锦笑这晃晃膀子道:“衣服都快被那杂碎扒光了,我还不动手,当我是病猫啊。”

    李重叹口气道:“确实不能忍,但这事也太出人意外了。”

    苏锦道:“李兄教训的是,可知道知府大人准备如何处置与我呢?”

    李重道:“这个尚未探听到,我等第一时间便来狱中探望,主要是怕大牢狱卒手下不规矩,怕你吃了暗亏。”

    苏锦道:“倒是有人准备动我,可被人阻拦下来了,你看这里不是挺好么,天苍苍……不见,野茫茫……没有,风吹草底见牛羊……身上的虱子。你们光临寒舍,在下也没地方招待你们坐,哈哈,哈哈。”

    晏碧云见他兀自说笑,眼泪都快下来了,嗔道:“你还开玩笑,可知多少人心急如焚,你放心,无论如何尽快搭救你出去。”

    苏锦收起笑容道:“我是有些后悔,刚在我在这苦思半rì,觉得有一件事不可不防。”

    众人见他神sè郑重,都静静等着他说话,苏锦看看眼前都是体己之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苏记成衣铺伙计秦大郎已经失踪多rì,此事没查明之前,苏记脱不了干系,我是怕有人会利用这次机会栽赃嫁祸于我,让我无法脱身,哎……都怪我考虑不周,现在局面被动了。”

    李重对秦大郎之事一无所知,听得一头雾水,但晏碧云和赵掌柜却知道这件事,两人听到苏锦这话,心里顿时笼起一团乌云来;若是苏锦的担心成为事实的话,这次麻烦大了。

    苏锦见几人表情凝重,笑道:“只是猜测而已,赵大掌柜回去跟张老掌柜还有那位刘大成将事情仔细理一理,做好防范,万一要是扯到这件事上也好有个防范。”

    赵大掌柜答应一声,心头沉积的yīn影还是难以消除,众人都知道,若是有人成心攀诬,哪是那么容易便能脱身的。

    众人又商议一会,小穗儿一股脑将带来的被子、衣服、小凳子、甚至还有几本书全部从栅栏缝塞了进去,最后才吸吸鼻子道:“早知道这里这么臭,小婢该带盘熏香来熏熏。

    苏锦讶然道:“难道你是要我在这里常住么?”

    小穗儿急道:“不是的,不是的。”

    苏锦哈哈笑道:“小丫头挺细心的,跟你说笑呢,这些东西我都需要,明rì你来时带些熏香来,这里确实有些臭味。”

    晏碧云倒是佩服他此刻还有心情说笑,叫小娴儿将食盒递进去,轻叹道:“狱卒们虽已打点,但你言语之间稍微注意些,好汉不吃眼前亏,莫因一时意气,徒遭无妄之灾,大牢之中,牛鬼.蛇神什么都有,一切小心在意。”

    苏锦应了,躬身以谢。

    李重亦上前道:“苏公子心放宽些,在下好歹也是官身,知府大人也要给几分薄面,马上在下便去衙门中见知府大人,定将苏公子完好无损的搭救出去。”

    苏锦长鞠以礼,心中感激,自己总算是交了几个朋友,危急关头李重和晏碧云挺身而出,心中也颇为安慰了。

    众人相互告别,小穗儿眼泪汪汪一步一回头,晏碧云青纱覆面,虽看不清表情,但小娴儿搀扶她转身之际,分明见到两颗珍珠滚落尘埃之中。

第七十八章 迷局

    庐州南城外,沿着穿城而过的淝水河的两岸,郁郁葱葱的长满了柳林,夏rì炎炎之际,河岸边变成了孩童们嬉戏玩水的所在。

    离南城城门仅三里之遥的一弯碧水之中,此刻正有十几名孩童在打水嬉戏、摸鱼闹虾、无忧无虑的玩耍。

    一名虎头虎脑的小童,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潜游到芦苇丛中躲藏起来,其余孩童待默数数十下之后纷纷四下里寻来,他们在玩得是抓水鬼的游戏。

    不多一会,一名孩童发现了那虎头虎脑的孩童躲藏的踪迹,欢呼大叫着扑腾着水花游过来,口中高叫道:“在这里……在这里,我最厉害。”

    众孩童闻讯赶来,激起水花一片;他们来到芦苇荡边,忽然发现那虎头虎脑的男孩正直愣愣的盯着什么东西看,仿佛傻了一般。

    众孩童齐齐赶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如投石入鸟,惊得四下乱跑,芦苇荡中浮着一具已经膨胀**的人的尸体,恶臭味随风扩散,苍蝇围着尸体乱飞乱舞。

    消息很快传开,有人赶紧去城中府衙报官,同时闻讯赶来的围观之人数以百计,人们纷纷议论猜测着这是什么人的尸体,是被人杀害,还是自己投河自尽。

    衙役仵作纷纷赶到,一边勘验尸体,一面征询周围百姓,看看是否有人认识死者;人群中有一人道:“看此人身体样貌,倒似是城中苏记成衣铺的大师傅叫做秦大郎的,只不过面部浮肿了,实在不敢确定。”

    经此人一提醒,有人恍然大悟道:“好像是秦大郎,上趟我去苏记定衣服,就是他给我量的尺寸,看他样子倒是个挺和气之人,怎地想不开投了河呢?”

    既然有人认出此人的身份,衙役们赶忙记录在案,待回头去苏记查访一番,一头忙活一头道:“都别看了,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一切有官府处理。”

    人群中一名身材中等的头戴斗笠的汉子,站在边上一言不发,细细的看那仵作又是翻眼皮又是掰嘴巴忙个不休,直到衙役们来驱赶,这才带着身边的小厮离去。

    秦大郎的尸体在失踪三天之后终于被发现,衙役们去苏记核实了秦大郎的身份之后方正式宣布确实投河的是苏记成衣铺大师傅秦大郎。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纷纷猜测着秦大郎究竟是怎么死的,认识他的人都不相信秦大郎会投河自尽,平rì里此人为人和气,看不出什么轻声的念头,而且在苏记上工,工钱方面也颇为优厚,怎么也没有理由去投河自尽。

    但是庐州府衙很快便放出消息来平息了议论,告示称:据仵作勘验,秦大郎确系投水自尽,无关人等莫要生造谣言蛊惑人心,各自静心劳作养家糊口云云。

    官府的告示打消了人们的疑虑,虽唏嘘感叹不已,但秦大郎不过是个小人物,平rì里结交的人也不多,很快秦大郎之死便成为旧闻,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张告示。

    “诸位乡亲父老,明rì巳时正,庐州府衙门审理苏记少东家当街殴人一案,应苏家家眷所请,准予旁听观看;届时不得喧哗吵闹,不得多言多语,违者当藐视公堂论处。”

    围观着这张告示的百姓个个神情激动,苏小官人之名早已家喻户晓,这段时间可说是风头出尽,在庐州城宛然如超级明星一般,却不料缺心眼儿当街揍了知府衙内公子,这番可是要吃苦头了。

    人们有的好奇,有的兴奋,有的担忧,有的叹息种种反应不一而足,大多数人抱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反正这些有钱人不管是商是官,rì子总是过得比小老百姓逍遥,管他谁好谁坏,人们乐于看到的是两只狗互咬,各自咬下一嘴毛来,最好是各自撕下一片肉来,百姓们好当做谈资,凑凑热闹。

    大多数人都搞不懂苏家为什么要要求公开审理,苏小官人要么臀杖,要么赔钱赔礼恕罪,总之是丢面子之事,苏家人要求公开审理,难道是嫌丢人丢的不够么?

    当然还有人知道其中的关窍,一小部分人甚至能感觉到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一个小小的斗殴案居然可以发布告示,要求公开审讯,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之举么?如果中间没有隐情,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城南包府中,包拯负手站在院中,扶着院中一棵古槐若有所思,身后立着一名师爷摸样的人,两人正在轻声的交谈。

    “大人,您是否觉得这其中颇有蹊跷呢?”那师爷摸样的人道。

    “师爷你看呢?”包拯反问道,他的这位师爷是个聪明人,包拯每每有什么案子发生都喜欢跟他聊一番,启发自己的思路。

    “照正常的程序,一般这等小小案件当rì便可处理,今rì上午,那朱大人得知消息到现在已经将近三个时辰,按理来说应该审讯完毕才是,为何又要拖到明rì巳时方审,若不是故意为之,那便是这位朱知府另有要事要办,这事便拖下来了。”师爷捋着长髯道。

    包拯浓眉紧皱,点头道:“师爷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一个能花一个多时辰在我宅中闲聊不去的知府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呢?这事重要到比审案子这样的公事都要推后,岂非矛盾之处?”

    “或许有紧急公事也未可知。”师爷道。

    包拯正sè道:“姑且算你说的在理,苏锦打人到官府发出告示这中间的三个时辰内,我们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

    师爷猛然停住捻着胡须的手,张大嘴巴道:“大人……你……”

    包拯伸出两个手指头道:“第一件事,便是苏家人去了府衙,要求公开审理此案;苏家人为何如此做,恐怕是觉得事情有些棘手,生怕知府大人假公济私,借百姓的目光给予监督;而第二件事便是苏家失踪三r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成衣铺掌柜秦大郎的尸身忽然为人所发现,发现的地点恰恰是平rì里孩童们每rì都会去嬉戏玩水的三里桥芦苇荡,师爷难道不觉的有些蹊跷么?”

    “对呀,失踪三rì之人,若是在三里桥溺水而亡,应该很快便会被发现,而且苏家人应该到处找了一遍,为何苏家人寻不着,却被几个小娃娃见到了呢?”师爷顺着包拯的思路往下理,得到的结论让他大吃一惊。

    “难道大人认为……有人故意在这个时间段让秦大郎的尸身出现,而且这秦大郎极有可能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师爷得到的结论确实令人惊骇。

    包拯默然不语,手扶苍老的树干轻轻拍打。

    “但是衙门的仵作查勘之后定了自杀的结论啊,这又是为了什么?”那师爷依旧沉浸在案情中不能自拔,喃喃自问。

    包拯转身道:“所有这些事都跟这位苏小官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官对这位苏小官人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师爷你也无需纠结,仵作之事很好理解,仵作乃庐州府之仵作,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恐非自己所能控制;本官所虑的是,这几件事的发生意味着什么?跟这位苏小官人打人的案子又有什么联系呢?”

    那师爷沉思一会,忽然笑道:“明rì便知晓了,大人何须过于思虑,我猜大人明rì定会去观审的。”

    包拯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笑容在白净的脸上一闪而没:“师爷说的对,答案明rì便可揭晓。”

第七十九章 众生相

    公示上的言辞没有作伪,确实是应众人的要求,朱世庸才无奈的答应明rì公开审理苏锦殴人案;朱世庸对苏记这么多年来的不把他这个知府当一回事的所为早就暗藏不满,而这位不识抬举不识时务的苏小官人居然主动来撩拨于他,这一次要好好惩戒他一番,教他知道这是谁的地盘谁的治下。

    同时,商会跟苏记势同水火,这段时间闹的不可开交动静颇大,朱世庸全部看在眼里,但是开始他采取的只是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他认为无论是论手段,论实力,苏家小子绝不是商会几个老狐狸的对手;但事情的发展让人有些意外,苏家不但不落下风,反倒将商会整的yù仙yù死。

    商会已经不再掩饰他们的怒火,唐纪元也数次递帖子来求见自己,朱世庸明白他们要向自己要一个态度,一个可以让他们为所yù为的态度。

    朱世庸的选择是默认,出面接待的虽然永远是贴身的师爷,商会送来的大批钱银却全部照单收下,这是一种明确的信号,商会当然不会不懂,于是在苏家粮仓大火燃起之后,朱世庸心里比谁都亮堂,商会动手了。

    苏家小官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胆敢公然闹事,朱世庸真是笑都笑不动了,儿子脸上挨了一砖头他确实心疼,但是这一砖头挨得值啊,这一砖头价值千金啊,朱世庸当然要将这件本可以在一炷香之内便能解决的案子压下来,压到商会的人来找他,商会能放过这次机会才怪呢。

    一切都是按照朱世庸脑海中的步骤在进行,唯一让他意外的便是惹出来即将上任天长的李重和京城中得罪不得的和丰楼晏东家,这让朱世庸有些始料不及,看来传言晏家这位小娘子跟苏锦之间的瓜葛并非空穴来风,这事且放下,留待以后再慢慢查探,或许又会成为自己的一张底牌也未可知。

    至于李重的出面,朱世庸能明白他的初衷,苏家小官人的几首新词朱世庸也拜读过,身为读书人,朱世庸自然明白这几首词确实是惊世之作,李重对于苏锦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也能感同身受;但是无奈呀,谁叫这位苏家小官人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呢?

    担任庐州知府这几年来,朱世庸从商会手中得到的好处已经多到他自己也记不清多少了,和商会之间虽表面上来往不多,但自打自己将疤脸黑七从死囚牢中弄出来交到唐纪元手上的那一rì,朱世庸便明白自己和商会已经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所以对于苏锦这个在庐州城搞风搞雨的角sè,就算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要被踩成肉泥。

    朱世庸的处事当然足够圆滑,立刻审讯苏锦的事情既然自己不能干,对苏家以及晏东家、李重等人便需有个礼让的态度,于是他一面推诿有朝廷要事今rì必须处理,另一方面也同意了苏家和李重晏碧云等人提出的公审的要求。

    双方这样的妥协其实反映一件事,那便是双方都明白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了结的,对晏碧云等人来说,争取到在百姓的眼皮底下审案能够降低枉法徇私的危险;对于朱知府而言,他则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完善自己的计划,他们要光明正大的将苏锦打翻在地,在庐州百姓的眼皮底下治苏锦之罪。

    ……

    夜sè淡淡,一弯新月高挂天空,照的庐州城的夜宛如洒上一层轻纱,这几天庐州城中的爆炸xìng新闻太多,刺激的白rì里大家都兴奋的过头了,清爽的夜晚,正好缓解一下白天的兴奋劲儿,两更一过,庐州城中便是鼾声一片了。

    这个夜里,注定有些人是彻夜不眠的,苏府中的柔娘、浣娘、小穗儿和大掌柜们,和丰楼内堂深闺中的晏碧云,逍遥津逍遥湖畔对酒赏月的李重、南城包宅中独坐书房的包大人、商会诸位暗中串谋的东家们……当然也少不了枯坐牢房对窗望月的苏小官人。

    苏锦的鼻子已经对周围臭气熏天的气味适应了过来,他的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蚊蝇在周围的乱飞,他的耳朵也适应了周围传来的其他人犯不断响起的高声而恶毒的咒骂。

    苏锦一动不动,他的手中攥着一壶《碧湖chūn》,这是晏碧云早前来探监之时放在食盒之中的,食盒中的食物一点都没动,苏锦明白那都是晏碧云的和丰楼烹制的上等佳肴,但他毫无食yù,将这些美味送给了隔壁牢房中的几位,看着那几位抢的满头满脸都是油水,脸上满足的表情仿佛给个皇帝也不会用这些美味来换,苏锦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苏锦望着高高的小窗,新月恰好在这个时候能从小窗里看到,让他一时有些失神;但狱卒们来回巡查,皮鞭抽打在乱叫乱嚷的犯人的身上,响起一片的鬼哭狼嚎之声,提醒他:这里是地狱,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狱。

    苏锦不仅仅感觉到了恐惧,他还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绝望,他忽然觉得自己即便是身具千年经验,腹中诗书万卷,懂的知识比这个时代的人高了不知多少倍,先进了不知多少倍,也不能改变身陷囹圄的事实。

    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之下,原来自己是那般的渺小,渺小到可以随便被人当成一只臭虫给捏爆;苏锦担心的不是明rì过堂时被撸下裤子照着屁股上打上几十棒,也不是担心被惩罚交上多少多少贯的罚金,这些都不算什么,苏锦担心的是明rì连挨棒子交罚金的机会都没有。

    苏锦一点都没有认为自己是杞人忧天,因为这些人的手段他是见过了,在他眼皮底下杀人放火,这种人岂会在关键时刻手软,而自己现在完全陷入被动状态,甚至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能任凭对方将未知的yīn谋加之于己身,这种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才是真正的折磨人。

    凭什么别人能杀人放火却安然无恙,而自己只是想好好经营商铺,却成为眼中钉肉中刺?凭什么衙内公子跋扈无行却不受惩罚,自己只是拍了他一板砖便会招来未知的大祸呢?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原先分析的利益使然么?利益的背后说明了什么?

    苏锦想的头昏脑胀,他用力甩甩头,yù将心中的疑问和yīn霾驱散,猛然间,他将手中酒壶举起咕咚咚直灌下肚,虽是米酒一壶,但苏锦的酒量着实有限,很快便进入了半醉之中。

    迷迷糊糊中苏锦仿佛回到后世,正光着膀子跟舍友们坐在临街的大排档上痛饮,斜着眼睛对着老板娘肥硕的屁股吹口哨;忽然间仿佛又看见王夫人慈爱的笑脸,晏碧云曼妙的眼神,忽然又是柔娘喷香的身体,散发着诱惑的呻吟声。

    随即,苏锦手一松,酒壶摔在地上粉碎,身子一歪,倒在草席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八十章 审案(上)

    翌rì清晨,庐州城早早的在清晨的微风中醒来,市井小民们除了开始一天的讨生活之外,心里也多了一件事情;今rì苏家小官人将要在府衙受审,原本平淡无奇,街面上每天都要发生十数起的打架斗殴事件,因为牵扯到苏记少东家和知府衙内而备受关注。

    辰时起,陆陆续续便有人来到府衙门前晃悠,想寻个好位置,便于旁观;接近巳时,庐州府衙大堂前已经水泄不通,近七八百名庐州居民聚集在堂前场地,但旁观的位置不多,能有资格进入大堂旁听的除了李重等身有官职之人外,便只有涉案之人的家属了;其他人只得全部拥在府衙门口探头朝里边张望,后面的人看不见的便拥着往里挤,直挤得人堆东倒西歪,百姓叫骂不迭,若不是在府衙门口,恐怕早就互相开打了。

    苏家众人除了蒙在鼓里的王老夫人之外,悉数登场,他们早早的便被安排进大堂内侧边的地域站定,而对面的则是商会的几名会长,也不知道是凭借什么身份在大堂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巳时正,衙役们手执杀威棒绕堂一圈,手中棍棒乱舞将拥挤的百姓们往后逼退数步,用黄泥粉划下横线,头戴高冠的班头大喝道:“知府大人即将升堂,诸位噤声慎行莫要拥挤吵闹,凡大声喧哗者拖入大堂棒责三十,凡越过黄线者同此办理,诸位乡亲父老听清楚了,届时莫怪我等言之不预。”

    百姓们不敢违抗官府之令,站在头排的忙低头看看自己跟黄线之间的距离,即便是离开还有半步之遥,仍旧为了稳妥起见,往后缩回半步。

    衙役们回归两旁,班头一声长呼:“升堂……喽。”

    两排衙役们纷纷以棒端杵地,发出有节奏的‘笃笃’之声,口中齐声大呼道:“威……武……”

    大堂侧门处一名衙役高挑锦帘,一行人鱼贯而出,走在前面一人长脸黑须凹颊小眼,身着曲领大袖绿sè官服,腰间束黑sè革带,头上戴黑纱幞头,脚登白底高靴,走起路来挺胸昂首,显得器宇不凡,此人正是庐州知府朱世庸。

    跟在身后的乃是同知、府丞、主簿、师爷等一干府衙的班子成员,这么小的案子,竟然班底齐聚,可谓是重视之极。

    朱世庸迈着方步来到大堂衙案后站定,一双小眼缓缓扫过堂下,眼光所到之处,百姓们原本的‘嗡嗡’声顿时停息,官威着实不小。

    朱世庸满意的撩起官袍施施然在《明镜高悬》的大匾额下坐定,他坐下了,身后的同知、府丞、主簿等一干人才分别在各自的案后坐下,师爷无座,立于知府身旁随时候命。

    朱世庸‘啪’的一拍惊堂木,咳嗽一声开口道:“庐州小民苏锦当街殴打庐州秀才朱天顺一案现在审理,诸位旁听家属百姓不得喧哗吵闹,违者当咆哮公堂论处。”

    衙役们配合的高呼:“威武……”

    呼声停息,朱世庸喝道:“带原告被告上堂。”

    衙役们将早就候在偏房中的苏锦和朱天顺带了出来,命两人在堂下站定,朱世庸见苏锦并不下跪,脸sè一沉喝道:“堂下被告苏锦,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苏锦拱手施礼道:“草民苏锦见过知府大人,敢问今rì是否是大人审理此案?”

    朱世庸皱眉道:“你难道不知本府是庐州知府么?在我的大堂自然是我来审理,本官问你如何见我不跪,你又问此言怎地?是否要本官先教教你如何尊敬官长么?”

    周围旁听的晏碧云李重等人暗暗着急,苏锦一上来就被人抓住把柄,知府的话语中已经隐隐有发作之意,见了官长无论原被告或者证人都需跪拜行礼,苏锦既无官身,亦无功名,见官不跪便是罪过一桩,朱世庸若是藉此打苏锦十棒惩戒,也无人能驳斥他假公济私了。

    众人正着急苏锦的不智,只听苏锦再施一礼道:“大人息怒,草民此举是为大人着想,大人今rì本不该坐在这大堂上审案,故而不能大礼参拜。”

    “住口……”朱世庸大怒,这小子信口雌黄,居然说自己不该在这大堂上审案,简直无礼之极。

    “来人,将犯人苏锦打上二十棒,以惩戒其藐视公堂,出言放肆。”朱世庸喝道。

    两名衙役大喝上前,一把抓住苏锦的胳膊就往地上按,苏家众人大惊失sè,但是毫无办法;商会一帮人相视而笑,心中得意不已,这小子怕是失心疯了,居然在大堂上胡闹,这不是找抽么?原本想动他的板子还需动一番脑筋,这下把屁股撅起来送上门了。

    苏锦大声笑道:“原来果真如此,朝廷律法在知府大人这里如同摆设,看来知府大人是庐州的天了,草民连话都说不完便要挨板子,好一个明镜高悬,哈哈哈。”

    围观众人大惊失sè,苏锦这几句话直指朱知府枉法,甚至给朱知府戴上一顶不尊大宋律法的大帽子,此惊骇之言一出,满座皆惊。

    朱世庸怒火中烧,本想立刻下令将这苏锦狠狠惩治,但数百双眼睛盯着,这苏锦又语焉不详的给他扣上一顶大帽子,若是强打,气是出了,但是落得个众人说嘴,说自己仗权压人,传出去需不好看。

    朱世庸压下一股怒气,冷笑道:“犯民苏锦,今rì之言你必须给本官说清楚,说的清楚明白有道理还罢了,否则这污蔑朝廷命官之罪你是跑不了了。”

    苏锦挣开双臂,整整衣衫道:“敢问大人,这位所谓的原告是何人?”

    朱世庸心道:这小子真他妈的会装傻,听他说话的这种弯弯绕的口气便值得待会再加上十板子。

    “堂下原告,你是何人,来此何事,说与他听。”朱世庸决定先配合这小子。

    朱天顺脸上还缠着白纱带,由于苏锦拍他的部位就在面部,伤不重,但伤口面积不小,一条白纱实在是裹不住伤口,郎中只得在他头上来回缠了数道,把个朱天顺缠的只剩眼睛鼻孔和嘴巴在外,活脱脱一个僵尸造型。

    “本人朱天顺,状告庐州府刁民苏锦街头行凶,yù制小民于死地,求大人开恩。”朱天顺自作聪明加上苏锦yù制他于死地这句话,想把事情闹大。

    苏锦呵呵一笑道:“朱公子,你说话要当心,刚才这句话有诬告之嫌,这个账咱们待会算,我现在问你,你和堂上的知府老爷是什么关系?”

    朱天顺不知他意有所指,茫然四顾寻求帮助,但这事可没法撒谎,全城百姓都知道自己是知府衙内公子,难不成现在否认自己是朱家的种么?

    于是朱天顺老老实实地的道:“知府大人乃是我爹,你这小子竟扯些无关紧要问个不休,是否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告诉你,今天你死定了。”

    苏锦双手一拍道:“衙内好大的口气。”接着又转头对着外边的围观的众百姓道:“父老乡亲们作证,这人刚才说是知府老爷的衙内公子是不是?”

    众人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这话是亲眼所见的事实,纷纷道:“我等都听到了。”

    苏锦转向朱世庸道:“不知知府大人对这位朱公子的话可有异议呢?”

    朱世庸满肚子怒气,这小子在大堂上俨然成了角儿,东拉西扯不知所云,当下一拍惊堂木道:“东拉西扯玩什么花样,在啰嗦下去,本官将不再容你。”

    苏锦伸伸舌头道:“看来大人是承认和这位朱公子是父子关系,那么在下背诵一段话,请知府大人明鉴。”

    当下不待朱世庸发话,自顾自朗声背诵道:“鞫狱官与被鞫人有亲属关系,包括内亲在五服者,外亲在大功以上者,在审理案件时,为防发生偏袒之虞,皆须听唤。诸鞫狱官与被鞫人……并授业师,经为本部都督、刺史、县令……皆须听换。诸鞫狱官与被鞫人……及有仇嫌者,皆须听换。”

    大多数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是此话听在堂上几名官员耳中,不啻为一道惊雷,堂下人群中一位头戴竹笠中等身材的汉子也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第八十一章 审案(下)

    感谢神初巨巨不吝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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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背完几条之后向面sè难看的朱知府一拱手道:“知府大人可知这些条文出自何处么?”

    朱知府哼了一声不予回答,苏锦微微一笑道:“此乃朝廷于康定元年刑部下的刑统补遗,全文五条计五百七十二字,草民只是背诵了其中的三条,其余的我想不用再背了吧。”

    朱知府岂能不知此条款,康定元年刑部为司法审罚公允起见下达的宋刑统补遗五条文,这是他们这些做父母官的必须了解的条文,苏锦一张口,他便知道坏了,被这龌蹉小子钻了空子了。

    堂边旁听的晏碧云面露微笑,心中暗赞苏锦智计过人,能根据堂上的情形很快找到对策,如此才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心中对苏锦不由的更加高看一分。

    小穗儿拉拉晏碧云的衣角轻声问道:“晏东家,公子爷说的是什么呀?”

    这句话也正是旁边众人的疑问,几位大掌柜并一干旁听之人赶紧竖起耳朵听过来。

    晏碧云轻声解释道:“苏公子背的是大宋《宋刑统》中条文,大意便是为防徇私舞弊,案件涉及家中亲眷故旧,则主审之官必须回避调换,这位衙内公子是知府大人的亲生儿子,子涉案,父岂能参与审理?”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少东家要问衙内公子是否为知府之子,原来是为了后面这一安排;少东家这心思可用的细了。

    他们可不知道,苏锦自己也捏了一把汗,幸而这位苏小官人的皮囊中涉猎颇广,经书子集,公文条陈居然来者不拒,活脱脱是个书呆子,苏锦因此才得以调出所有知识备用;当然他也想好了,万一形势不对,便当众揭穿疤脸黑七一案,没证据也罢,无论如何也要拖几个下水,仁宗一朝管闲事的清官倒是不少,闹将出来总会有人去管一管。

    旁观众人和百姓们经明白人指点,也都明白了苏锦的意思,当下嗡嗡声响成一片,纷纷指指戳戳议论起来。

    朱世庸心中恼恨不已,本以为草民安懂朝廷律法,这样的律法在实际审案之中几乎无人遵循,却不料蹦出来这么个另类,硬是揪住自己的小辫子,这一下倒是被动之极了,本想立刻表明态度让府丞等人来主持审案,但后面的事情便不好办了;今rì打人这个小案子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这些同知府丞主簿均不知详情,肯定不能让他们来主持,现在看来,只能丢芝麻捡西瓜,放弃审理这起殴人案件,以免他说嘴胡搅蛮缠。

    主意打定,知府大人将惊堂木高高举起‘啪啪啪’连拍三声镇住场面,喝道:“肃静,大堂之上不得喧哗。”

    衙役们早已习惯跟知府老爷配合,此刻都对外边嗡嗡作响的人群怒目而视,百姓们赶紧噤声,眼见这会儿知府大人正在吃瘪,万一把自己拖进去打上几十板子出气,岂不是无妄之灾,躺着也中刀么。

    “犯民苏锦,本官认为你所言乃是事实,本官确实不应该以审官之身审理你当街殴人一案,但此案并非今rì主审之案,事急从权,故而不能由他人代审。”朱世庸看着苏锦静静的言道。

    苏锦心中一凛暗叫:“不好,终于来了。”

    众人纷纷皱眉,不知知府老爷意有所指,坐在一边旁听的几位商会的东家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戏肉要来了,苏锦啊苏锦,等着怎么死吧。

    苏锦略一思索,朗声道:“大人所言草民不懂,草民所关心的只是这桩殴斗案,是否请那位主官给草民一个公断,我也不说自己无过,但衙内公子辱人在先,草民气不过才愤而出手,根据大宋律法不知该当何罪呢?”

    朱世庸心道:你倒是想得美,我已经说了还有其他的案子要审你,你倒是能装糊涂,死活攀着这件小案子不放,想叫我换人来审,也罢,先给你个糖豆子吃。

    想到这里朱世庸道:“庐州府人氏苏锦与庐州府秀才朱天顺当街斗殴之事,实乃事发突然,各有过错;但情节轻微不足为考,此案无需过多纠缠,着伤人者苏锦赔礼道歉,并处臀杖二十以儆效尤,朱天顺言语不当,辱人在先,着臀杖十下以示惩戒。”

    众人大哗,没想到朱世庸竟然是这个态度,原本以为会对苏锦大加惩戒,却没想到这么轻轻巧巧的便放过了苏锦。

    朱天顺张着嘴巴,从白纱缝隙里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老爹,心里大骂:“老东西,这是糊涂了么?搞到最后连老子也打,难道你改行当清官不成?你个老货收了那么多贿赂,娶了那么多姬妾,现在改行来的及么?”

    朱世庸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挨打,沉声又道:“藤杖之刑可交罚钱以免,每杖罚钱三贯收入官库,你二人自行选择。”

    傻逼才愿意被扒了裤子当众打屁股呢,苏锦毫不犹豫道:“草民愿罚。”

    当下小穗儿赶紧取了六十贯大钱奉上,朱天顺自然也要走走过场,装模作样的由家人奉上三十贯,师爷收下罚款,一一登记在册。

    苏锦转身对满脸纱布的朱天顺长鞠一礼道:“朱公子,在下多有冒犯,下手重了些,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

    朱天顺心里这个气啊,就这么被这小子白打了,但老爹判决已下,不能当堂闹将起来,只得忍气吞声哼了一声以对。

    苏锦微微一笑,俯身上前在朱天顺耳边小声道:“下次走路见到小爷可要绕着走,否则当心你的狗牙……”

    朱天顺双目圆睁暴跳起来,直扯得脸上伤口生疼,大喝道:“你……你个直娘贼,你给爷等着。”

    苏锦呵呵一笑道:“朱公子不愿原谅在下也就罢了,切莫咆哮公堂,否则怕是真要挨板子了。”

    朱天顺快要气疯了,yù待反唇相讥,双眼一碰父亲严厉的目光,登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再闹下去,恐怕等不及回家,老爹就要请他吃一顿笋炒肉了。

    苏锦笑呵呵朝堂上一拱手道:“知府大人真乃青天大老爷在世,断案英明不徇私情,草民五内俱服,从今rì起,草民定当遵纪守法,严于律己,做我庐州一等良民,不负知府大人管教之恩。”

    朱知府微笑道:“甚好,甚好。”

    苏锦道:“草民告退!”说吧转身便走。

    朱知府哈哈大笑道:“你要到哪里去?”

    苏锦回头道:“此案不是了结了么,草民自是回家去也。”

    朱知府又是一阵大笑,笑声渐渐转低,变成yīn沉的冷笑之声,只听他一声暴喝道:“左右!将失德无行、逼人xìng命的犯民苏锦给我拿下。”

    几名衙役虎狼般的窜上来,将苏锦抓的抓扭得扭按倒在堂下冰凉的青石地上抬不起头来。

第八十二章 一封遗书

    不出意外的话,晚上还有一更,这是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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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势的突然转变,让在场诸人反应不及,站在堂外某处的中年汉子跟身边的一名师爷摸样的老者对视一眼,脸上不但没有惊讶的样子,反倒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苏锦只是略有点吃惊,他不相信这么轻松的便能脱身而退,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罪名加诸于己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接下来才是生死攸关的碰撞的开始。

    “犯人苏锦,你可知身犯何罪么?”朱世庸喝道。

    “草民不知身犯何罪。”苏锦用力挣脱抓着自己膀子的几只大手,嗤笑道:“知府大人,草民又非江湖侠士飞檐走壁,你叫这些个衙役如此如临大敌,是怕我飞了还是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对你不利呢?”

    朱世庸脸上青红交替,对衙役们道:“尔等退下。”衙役们松开手悻悻闪到两旁。

    苏锦松了松被抓痛的臂膀,拱手道:“知府大人,草民何罪之有,既已结案,又为何不放草民归去。”

    朱知府冷笑道:“你说结案便结案了么?殴人案是了解了,本府也网开一面并未难为与你,但是这里有一桩人命案你又怎能逃得了干系。”

    众百姓目瞪口呆,今天这堂审倒是有意思,一波三折教人捉摸不透,一会是苏小官人驳的知府老爷哑口无言,一会又是知府老爷语出惊人,说这位苏小官人跟命案搅到了一起,真是此间迷雾散,那山疑云生。

    旁观的晏碧云李重等人听得心头一冷,果然不幸为苏锦所言重,看来那秦大郎之死是要追究到苏锦头上了,只不过官府所下公示里都言道那秦大郎是自杀身亡,有什么理由能扯到苏锦身上呢?

    堂下议论声又起,秩序又乱了起来,朱世庸一拍惊堂木喝道:“犯民苏锦,我且问你,有一位叫做秦大郎的裁缝你可识得?”

    苏锦道:“自然认识,他乃我成衣铺所雇之大师傅。”

    “此人最近去了何处?”朱世庸看着苏锦的脸sè一瞬不瞬的问道。

    “草民不知,他已失踪数rì,我苏家上下四下寻找找不到他的消息,故而草民于昨rì上午来府衙报备失踪人口,当时接待的便是那位主薄大人。”苏锦伸手一指那位坐在堂前的苍老的主薄大人。

    那主薄忙颤颤颠颠的翻着记录本,嘴里嘀咕道:“秦大郎……秦大郎……有了,确实如此,昨rì巳时三刻报的失踪。”说着便要呈给朱世庸看。

    朱世庸一挥手道:“看那个有什么用?现在的刁民手段繁多,掩人耳目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些登记的册子简直是故纸一堆;苏锦,本官告诉你,那秦大郎你们无需寻找了。”

    苏锦讶异道:“找到他了么?他人现在何处?”

    朱世庸呵呵一笑道:“做的好戏!找是找到了,只不过已经在阎王殿跟小鬼喝茶去了,苏公子对此不会不知情吧。”

    苏锦愕然道:“他果然死了,没想到这么快。”

    朱世庸冷笑道:“这果然二字颇具玩味,此人在南城外淝水河中被发现,据仵作查验,是为投水自尽;原本此事跟你无关,只是仵作整衣入殓之时很不巧在他的衣内发现遗书一份,天可怜见!若不是这封遗书,我等还不知道你苏家少东家原来是这等人物,居然逼人至死。”

    朱世庸仿佛越说越激动,大声道:“来人,将遗书展示诵读,今rì教你心服口服。”

    一边的师爷道一声“遵命!”伸手在案几上拿起一只木盘,掀开木盘上的素绫,一封字迹模糊的纸张显露出来,那师爷小心翼翼的用竹签挑开展平,托起来沿着大堂内外献宝般的展示一遍,咧着漏风少牙的瘪嘴念道。

    “本人秦大郎,芜湖县秦家村人氏,自幼丧父丧母孤苦伶仃,幸而得以苟活于世,并随芜湖剪子张学得裁剪手艺借以谋生;今岁五月,得好友刘大成之荐得以安身于庐州府苏记成衣铺中,薪资尚可,勉强得以度rì,本想就此于苏记勤勉上工或可安身立命了此残生;入店十余rì后,苏家少东召见于我,言道要提我薪金并替我安排居处,我信以为真,喜之不尽,连叹得遇好主,心情大慰。”

    师爷气有些短,一口气读下来喘息有些吃力,连着咳嗽数声,又锤了干壳般的胸口几下接着念道。

    “然无奈天不遂人愿,一rì后苏家少东再次找我见面,以巨额钱银为诱,逼我潜入商会唐家布庄为卧底,秘密刺探商业消息,报于他知,以利于苏记横霸庐州市场,得利更多;本人虽贫贱无能,但自小便看惯人家冷暖,世态炎凉,这般为非害人之事岂肯为之;那苏少东百般逼迫引诱,本人抵死不从,苏少东遂变脸喝骂,言道要将我逐出苏记,随即恨恨而去,可叹我命苦福薄,本以为能过上好rì子,却又有飞来横祸,徒呼奈何!”

    读到这里,堂下众人已经惊讶的嘴巴里可以塞进几个大鹅蛋了,全没想到,这位投河自尽的秦大郎,背地里跟这位眉清目秀的苏小官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瓜葛,若非遗书说出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那师爷继续读道:“我本已做好离开苏记打算,常言道‘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我有一手的裁缝手艺,虽不敢说手艺jīng湛,但也算是过得去,否则我那刘大成兄弟也不会推荐于我,凭着手艺混一口温饱当无问题;但第二rì上工之时,苏家少东找到我,直言昨夜之事只是试探于我,还说苏记绝对不会让人做那等龌蹉之事,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提拔我做领班师傅。”

    “都怪本人心机纤薄,不懂人间狡诈之处,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也怪自己好酒嗜赌,接连几rì在赌坊中连输,赌坊中一人于我素不相识,但慷慨解囊助我翻本;也怪我赌虫沾手,霉运缠身,竟然接连输掉了五十贯之多;那人旋即向我逼债,我无钱可还,那人便道只要答应苏小官人之言便可一举勾销钱款,直到此时,我方才如梦初醒,原来那借钱之人皆是苏家少东家安排,我已不知不觉坠入他的jiān计之中,到此时徒呼奈何!”

    “苏少东连rì逼债,我无力偿还,又不愿去做那龌蹉之事,苏少东便扬言拿我借款凭据将我告上官府投入大牢;我自知人生此劫难逃,思来想去唯有一死;但死则死矣,一口愤懑之气难平,遂写下这封遗书存于衣中,若天地尚有神明未灭,人间还有良心未泯,或许能为人所知,替天行道,除灭世间jiān邪小人,我做鬼也做的安心瞑目。此笔绝命!秦大郎泣血。”

    师爷好不容易将这份遗书全文读完,直喘的他浑身冒汗,待读完之后,方气喘吁吁的将白绫盖上,慢吞吞回归朱知府身后,掏出手帕擦汗。

    苏锦本来听得心头一阵迷茫,忽然间心头的迷雾仿佛被一缕阳光割裂,瞬间亮堂起来,一切豁然开朗。

    这是典型的栽赃嫁祸,利用秦大郎的尸身做文章,将自己诬陷为逼人至死的恶少形象,虽无杀头之罪,但重罚是免不了的,而且经此一来,苏记的名声将受损严重,相当于间接打击了苏记。而自己不仅要为此事坐牢,还要终身背负逼人死命的恶名,这一辈子基本上是毁了。

    “那苏锦,你可有什么抵赖之言么?”朱知府小眼盯着苏锦,冷冷的道。

    苏锦心念电转,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脱身之计,周围的苏家众人也是眉头紧锁,外边的围观百姓都静悄悄的等着他的辩解,知府父子、一干商会诸人都带着令人玩味的笑容盯着他,静待他的回答。

第八十三章 堂辩

    三更到,打完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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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细细思索这其中的破绽之处,以便找出可以反驳的理由,但是首先对于古代审案的一些基本步骤和证据构成一窍不通;二来对方的设计极为巧妙,借秦大郎之手污蔑他人,偏偏又死无对证,况且他们控告的只是逼人至死之罪,却并未污蔑为杀人之罪,在证据上这份遗书足以治罪,而无需另寻人证物证来佐证。

    苏锦忽然明白这些人的心机艰深狠烈之处:仵作将尸体定xìng为自杀,这是苏锦最为怀疑的一点,在苏锦看来秦大郎十之仈jiǔ是为商会灭口;但之所以被定为自杀,是因为若是定xìng他杀,而证据不足的话,以谋杀之罪加诸于苏锦之身最后会不了了之,反倒落下一桩悬案需要知府衙门处理。

    到时候衙门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若是查了,凶手就在商会,如何处理?若是不查,悬案未决既影响府衙声誉亦平息不了舆论,反倒将自己置于两难之境;所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定xìng为投水自尽,然后再安上一个为人逼迫之死的罪名,可谓是煞费苦心。

    缘由是理清楚了,反驳可不容易,既然商会和府衙联手,想必是志在必得;此次自己的处境将会万分的艰险,言语间稍有不慎,将会为人以柄,便如蛛丝般一层层缠绕上身,脱身不得;而且目前还未到鱼死网破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就因目前窘境便将疤脸黑七这件案子抖出来,到那时商会和知府大人死不死不知道,自己可就彻底完蛋了。

    苏锦思绪奔腾踌躇难决,朱世庸哪容他在这里拖延时间,眯着小眼大声逼问道:“犯民苏锦,尔罪行败露,谅你也无话可说,你这等jiān商刁民,在我庐州府一rì便如白璧之瑕、米中之稗;为一己之私逼人xìng命,天理国法世情皆不容你,本府现在宣判,依大宋刑统十恶之六判罪民苏锦刺配流放……”

    朱世庸一连串的判词尚未说完,只听有人高声道:“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堂外围观众人中缓缓踱出两人,一位是个身材中等的灰袍中年人,另一位是个青衣长袍的老者;那中年人取下头上遮阳的竹笠,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长相,只见那人两道浓眉,白净脸sè,满脸的严肃,抿着的嘴角边带着一丝愤怒的冷笑。

    众人谁不识得他,这便是庐州城的名人,为尽孝道辞官在家侍奉父母十年的包拯包大人。

    晏碧云眼睛一亮,一句“包大人……”尚未出口便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包拯扫了晏碧云一眼,微微点头;原来他们早已相识,包拯便是经晏殊举荐,这次方能升任端州知府之职,和晏碧云有过数面之缘;包拯虽不因晏殊举荐便感激涕零,但正直执拗的xìng格之外,他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

    朱世庸一见包拯现身,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暗骂自己愚蠢,早知他在庐州省亲,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怎么会不来凑凑热闹,若是此人铁了心管这档子闲事,恐怕很难不被他揪出破绽了。

    “哎呀,这不是希仁兄么?不在府中与亲朋故旧叙叙离别之情,怎地有空闲来我大堂之上旁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呢。”朱世庸满脸堆笑,在案后站起身来拱手以礼;此是公堂,主审官大于一切,一般官职比他更大的官员到来,主审官也可安坐案后不动,也不算是逾矩违制,朱世庸起身行礼,这已经是给包拯天大的面子了。

    包拯不为所动,黑着脸还礼,淡淡的道:“知府大人莫要多礼,此乃大堂,并非叙旧闲谈之地,大人可呼本官官名,无需称兄道弟。”

    百姓们一听这话茬,感情这是来搅局的啊,本来这苏小官人已经面对控诉哑口无言,眼见便要有没顶之灾,看来包大人是来捞他一把的;只是证据确凿,包大人何处下手呢?传言这位包大人明察秋毫,一双慧眼能辩黑白jiān邪,倒要看看他是否名副其实。

    苏锦激动地双手乱抓,没地方放了,见到活的的了,真的是活的,还能动能说话,哦买噶!

    包大人,包青天,这可是神话一般的人物啊,居然就这么就碰上了;只可惜自己浑身臭汗,还少了一只袖子,头发散乱,形象不佳;给偶像的第一印象恐怕是好不了了。

    苏锦偷偷瞄了包拯一眼,怎么不是个大黑脸啊?看上去也很普通啊,身量不高,也没那么吓人,而且额头上也没什么星星月亮之类的标记,跟小时候电影电视剧上的高大黝黑的想象完全相反,这他妈的在忽悠人啊,这是在篡改历史人物,毒害小朋友啊!

    朱世庸大翻白眼,心中大骂:包拯啊包拯,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什么玩意儿,既然如此,本府也不在对你客气。

    当下落座主案之后,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休得喧哗。”转而对包拯道:“既然包大人有此一言,便请一旁落座旁听,此案终结,你我再叙同僚之谊。来人,看座!”

    包拯一摆手道:“不用了,本官是见知府大人断案迅速,因果确凿,很是佩服;只不过朱大人你不觉得这样断案有失草率么?”

    朱世庸心头怒骂,表情上却平静无波,干笑道:“哦?包大人看来对我庐州府的事情很感兴趣嘛,有何偏颇之处,咱们私下闲聊即可,包大人此刻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傻子都能听出来朱世庸在讽刺包拯多管闲事,庐州府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包黑子来管,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去。

    包拯不为所动,表情严肃的道:“若等私下闲聊之时,岂非人间多一冤案么?”

    朱世庸再也忍不住了,冷冷的道:“包大人这是硬要管我庐州辖内之事喽?”

    包拯争锋相对道:“为何不可?庐州难道不是我大宋一府?本人身居殿中丞之职,本就有巡查勘究、汇总上报之责,若是见到冤案都不为所动,岂不有负皇恩浩荡。”

    朱世庸呵呵笑道:“包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天底下似乎便只有包大人一人勤勉为国,其他人均为贪赃枉法之徒是么?今rì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得不提醒包大人一句,此事我将上呈淮西转运使大人并上奏朝廷,看看外地官员是否在他人官辖之内胡乱搅局,若真如此,我大宋官制岂不一塌糊涂,明rì我也去你端州府衙去管管闲事。”

    包拯静静的看着朱世庸道:“大人作何打算包拯无权干涉,本人只是不解大人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即便我非官身,也可有发表自己疑问的权利吧,你究竟在怕什么?”

    朱世庸勃然大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拍案怒喝道:“包拯!本府念你乃庐州同乡,又是官身,故而对你客客气气,莫要不知好歹,言语之间不要失了身份。”

    包拯抱拳朝天道:“包拯行事只有一个标准,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黎民百姓,莫要跟我说什么同乡之谊,同僚之意,包拯从不因为这种言语放弃过立场。”

    朱世庸嘿嘿冷笑道:“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举世皆浊唯尔独清是么?倒要看看你能对这件案子说些什么,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我管你是什么端州知府、殿中丞,定要拿下你治你一个逾矩、咆哮公堂、藐视命官之罪。”

    包拯难得的露出笑容,手中竹笠扇了扇道:“朱大人罗织罪名的本事倒是不小,既然如此,便听我分解此案如何?若是被我说出疑点,你需即可改正,若说的不合情理,悉听尊便。”

    朱世庸双手一抱往大椅上一靠,一副蔑视的样子,点头道:“洗耳恭听……”

    苏锦看着两人争锋相对,心里既高兴又担忧,看包大人咄咄逼人之势,似乎胸有成竹,但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理由,因此而被弹劾降罪,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一时间胡思乱想,局促不安起来。

第八十四章 解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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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将斗笠置于地下,双手整整衣冠,向堂上堂下众人扫视一圈开口道:“诸位父老乡亲,今rì包某便为大家剖析一番此案案情,其实此案漏洞很明显,只需一番小小的推论和演示便可推翻对这位苏小官人的指控。”

    众人苦思冥想也想不通为什么看似铁证如山的案件到了包大人口中便成了另一番摸样,纷纷道:“包大人,给我们讲讲吧。”

    “久闻包大人智慧超群,今rì终于能目睹了。”

    “包大人出马,没有什么肮脏伎俩能逃得过他的火眼。”

    人群的议论声宛如一根根钢针在朱世庸及商会诸人心头乱捅,捅的血花四溅;痛归痛,此刻朱世庸等人也只能强自忍耐冷眼旁观,他们一个个支楞着耳朵仔细听包拯的话语中是否有破绽和不合理的推断,一旦发现即群起而攻之。

    包拯挥挥手道:“诸位噤声,此乃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便是朝廷重地,莫要吵闹喧哗。”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包拯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适才府台大人言道,在那秦大郎身上发现一份遗书,包某想见识见识这份遗书如何?”

    知府师爷双眼看着朱世庸征询他的意见,朱世庸虽不情愿,但此刻拒绝岂非自承有鬼,点头小声道:“拿去给他,但要小心。”

    言下之意似乎是要师爷防止包拯毁灭证物;那师爷一愣,随即眨眼道:“小人明白。”

    师爷小心翼翼托起木盘来到包拯面前,包拯举手yù揭素绫,师爷虽老的牙都掉了,没想到身手倒很敏捷,一转身迅速躲过包拯的手,嘻嘻笑道:“包大人,还是小人帮你揭开为好。”

    包拯何等jīng明之人,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当即脸上变sè。

    苏锦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道:“这朱知府可够蠢的,堂堂包大人亦是朝廷命官,大庭广众之下怎会干出毁灭证据之事,这可是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包拯脸上怒容一闪而没,随即恢复自然,双手负后道:“那便有劳了。”

    师爷笑嘻嘻的道:“应该的,应该的。”当下轻轻揭开素绫,拿起盘上竹签将折叠的纸张轻轻挑开压住,送到包拯面前。

    包拯探头仔细观察,眉头忽松忽紧,脸上忽喜忽忧;大堂上下几百双眼睛盯着他的脸sè,鸦雀无声,呼吸相闻。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包拯抬起身子,向那师爷道:“多谢了。”

    那师爷道:“看完了?”

    “多谢。”包拯道。

    “不再多看一会了么?”师爷忽然冒出一句,不知道是客套还是调侃。

    包拯皱眉道:“有劳送回,以免受到污损。”

    那师爷也惊觉自己多嘴,偷眼观看府尊大人脸sè,也是不善,当下赶紧将素绫盖起,一语不发的放回公案之上。

    “诸位,这份遗书是假的。”包拯第一句话便震慑全场,除了苏家诸人和商会众人以及知道实情的知府大人之外,场上场下均均是一片抽气之声,难怪包大人敢于公开叫板,只要能证明此遗书是假,那么加诸于苏小官人之身的指控便是凭空捏造。

    “包拯,公堂之上可不是你信口雌黄之地,此话将被主薄记录在案,你将抵赖不得。”朱世庸喝道。

    包拯一双虎目盯着朱世庸道:“包某为何要抵赖?这份遗书本来就是假冒之物。”

    “何以见得?”朱世庸道。

    “疑点之一,书写遗书纸张用的乃是楮皮纸,俗称白麻纸;这种纸张全大宋只有一家出产,那便是京兆府(注:长安城)张记纸坊,张记纸坊只在京城开了一家分号,大宋近半官民书局用纸皆出自张记纸坊,但因路途遥远,加之价格昂贵,故而我庐州府大量使用的是徽州竹板纸,适才我仔细观察,那纸张下方有张记印章,虽为水所浸映,但清晰可辨;此纸张为张记所出无疑,这便是疑点之处。”

    “笑话,这有什么可疑的?我庐州府亦有张记白麻纸啊,虽然数量不多,但也还是有的。”朱世庸嗤笑道。

    “苏小官人,你苏记用纸一般用何种纸张?”包拯转向苏锦问道。

    苏锦还是第一次跟这位历史上的大名人面对面说话,不免有些激动紧张,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旁听得赵掌柜道:“包大人,这等琐事我家少东家是不会知道的,此事是由苏府管家经手。”

    包拯道:“那便更好了,速速传唤此人,此人对我们方才谈话内容不知情,正好可以实话实说,请朱大人派衙役去请来如何?”

    朱世庸道:“可有这个必要么?”

    包拯道:“干系一人清白罪责,还是慎重为好。”

    朱世庸无奈,心道:“便看你搞什么花样。”对着衙役中的一名道:“李班头,去苏府叫那管家前来,一路上莫要让他对人讲一句话。”

    李班头应诺一声急匆匆而去,包拯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最好是从苏记店铺拿些纸样来。”

    不一会儿,李班头带着苏家管家苏福匆匆赶到,两人走得急了,出了一头热汗,张着口喘气;那苏福在腋下夹了一个封好的布包,众人猜测,那便是苏家的rì常用纸了。

    小穗儿等人的保密措施做得不错,苏福完全不知道苏锦被官府抓起之事,所以他见苏锦和众位大掌柜都在府衙,颇有些意外,忙行礼道:“咦,少东家怎地在此公堂之上?”

    包拯可没时间听他主仆叙旧,劈头问道:“你便是苏府管家么?”

    胖乎乎的苏福脸sè热的发白,咽着唾沫道:“小的苏福,蒙夫人少东家不弃,帮着苏家跑跑腿儿。”

    “苏记rì常用纸都是由你统一购买是么?”

    “那可不……”苏福忽然得意起来搬着手指头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笔、墨、纸、砚,大到车马,小到盘香,哪一样小人不经手?”

    苏锦皱眉道:“多嘴的毛病又犯了,好好回答包大人的话。”

    苏福一惊,尴尬道:“回禀包大人,纸张是小人所购。”

    包拯道:“你采购的是哪种纸张?”

    苏福愕然道:“哪种纸张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是徽州客商郑七在庐州的号子,诺!就是这种纸。”说罢将腋下布袋递出。

    包拯伸手将布袋揭开,抽出一沓子淡黄sè的纸张来看了看道:“是否都是这种纸?”

    “那可不,咱和郑七是老熟人了,他家价格又便宜,每袋比市面上要便宜五十多文呢,郑七给我老苏面子,咱也……”苏福啰啰嗦嗦一大堆,净是夸耀自己本事大,买的价格比别人低。

    苏锦听得哭笑不得,这苏福人倒是jīng细本分,就是嘴巴太碎,烦不胜烦。

    包拯打断他的话道:“你退到一边去吧。”

    苏福道:“没我事啦?”

    苏锦皱眉道:“站到一边,莫要多说话,听着便罢,问你你再说。”

    苏福忙答应,躬身退到一边。

    “朱大人,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苏记不用这种纸张,包某敢说庐州城中用白麻纸的不会超过十户,那么这秦大郎写遗书却用了白麻纸,敢问他从何得来此种纸张呢?”包拯问道。

    “况且白麻纸价格昂贵,非富贵之家不可能使用此等纸张,难道大人认为秦大郎会为了写遗书而特意买来白麻纸么?若真如此,纸张千张一束,那剩下的纸张又在哪里呢?恐怕在他的住所也无所发现吧。”

    “这……”朱知府也知道包拯说的是实情,但到了此时也只能抵死不认,双手一摊道:“这恐怕就要问那秦大郎了,此事你我如何得知,再说纸张来源有疑,便能断定遗书是假的么?包大人太想当然了吧。”

    包拯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却不能因此断定遗书为假,但这是疑点之一,大人不否认吧?”

    朱世庸道:“姑且算是个小小的疑点吧。”

    包拯拍拍手道:“那么包某便说这第二疑点。”

    堂上堂下一干人被包大人分析案情的过程深深吸引,看似细微之处原来大有玄机,听到包拯要说第二个疑点,全部侧耳倾听,生怕漏过一个字去。

第八十五章 解密(二)

    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意见,所有的评论我都会看,也会酌情采纳大家的意见,感谢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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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拯负手道:“这第二处疑点便是这份遗书的内容,关于身世来历包某没有去调查,故不作评判,姑且认为全部是真;但如此一来,疑点之二便凸显出来了;秦大郎自承自幼丧父丧母,颠沛流离乞讨为生,后来机缘巧合方为芜湖剪子张所收留传授手艺,那么他是如何识文断字的?这篇遗书洋洋洒洒数百字,叙事清晰文理通顺,且用词颇有文采,诸位请想一想,这位秦大郎他能写的出来么?”

    众人大哗,苏锦亦暗暗佩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来,秦大郎确实认识几个字,但绝没有本事写出师爷所读的那篇洋洋洒洒的遗书来。

    “本官怎么没觉得那篇遗书文采飞扬呢?只不过是些寻常语句罢了。”朱世庸有些坐不住了,心里暗骂商会的那帮蠢货处事考虑不周。

    苏锦忽然开口背道:“我自知人生此劫难逃,思来想去唯有一死;但死则死矣,一口愤懑之气难平,遂写下这封遗书存于衣中,若天地尚有神明未灭,人间还有良心未泯,或许能为人所知,替天行道,除灭世间jiān邪小人,我做鬼也做的安心瞑目。此笔绝命!秦大郎泣血。”

    苏锦背的正是秦大郎遗书的最后一小段,难为他记得如此清楚,包拯欣慰一笑,道:“苏小官人好记xìng,正是原文之句,一字不漏;诸位乡亲父老,这段话之乎者也,言辞犀利颇有文采,难道是什么人都能写出来的么?能写出这般文字者最少读上三五年书,除非那秦大郎是无师自通天资过人,否则这番言语是根本不可能写出来的。”

    众人深以为然,无论是辞藻、句读、文采、气势,这段话可谓是表达的很清楚明白,对于一个从小颠沛流离未读过书之人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朱世庸兀自强辩道:“你不能便揣测他人不能,这是何道理?秦大郎是否能写出好文章,我等并不知他的才智如何,焉能一概否定之?”

    商会诸人知道露出了大破绽,此时也纷纷附和道:“就是,有人内秀于心却外表粗鄙,凭什么便说秦大郎没这个本事,真是活笑话!”

    “包大人,想当然耳!想当然耳!”

    包拯理也不理这帮人,只是对朱世庸道:“话虽如此,但这一点算得上是可疑之处么?”

    朱世庸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瞎话,点头道:“姑且也算是一条,但仅凭这不能确定的两条疑点,便能断定这遗书是假的么?包大人若无其他证据,恐怕今rì不能说服在场父老乡亲和本府了,然则你这藐视公堂逾矩无礼之罪是难逃了,休怪本官秉公执法。”

    朱世庸嘴上狠戾,心里却大骂商会做事不细,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证据被包拯轻易剖析便七零八落,快要站不住脚了;幸而这两条证据均非确凿之据,还有反转之机,否则便要立刻认输,放苏锦这小子无罪归家了。

    苏锦和旁观晏碧云等人也暗暗发愁,包大人所提两点虽是疑点,但却非致命之处,无法因此推论出遗书造假之事,今rì这情形,若不能找到足以说服众人的证据,恐怕那朱知府会立时翻脸,借机对包大人不利,到时自己脱身不了便罢,还连累了包大人,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包拯却一脸平静,对朱世庸的威胁充耳不闻,转头问身后的老者道:“师爷,东西准备好了么?”

    那老者躬身道:“包星已经在外候命。”

    包拯点头道:“甚好,稍后便叫他进来。”

    朱世庸不知道他二人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冷笑道:“现在商量后路怕是迟了吧。”

    包拯皱眉道:“知府大人怎地如此沉不住气?身为朝廷四品大员理应中正平和气度沉稳,我看大人却是跳脱急躁尖酸刻薄,真是有失体统。”

    朱世庸怒道:“我自如何做官干你底事?主薄,将包拯辱骂本官的言辞记下,稍后一并呈报转运使大人。”

    包拯道:“朱大人,先别想着如何弹劾我,先想想这件案子你是如何糊涂吧,我且问你,秦大郎尸体于何时发现?”

    朱世庸道:“昨rì午后城南三里淝水河道芦苇丛中。”

    包拯道:“死者因何毙命?”

    朱世庸道:“仵作勘验,辨明是溺水而亡。”

    包拯道:“尸身可有何异变?”

    朱世庸道:“仵作报告,尸体已呈**之相,天气酷热,死者死亡时间较长,**无可避免。”

    包拯道:“朱大人一句一个仵作报告,是否没有亲眼见到尸体呢?”

    朱世庸道:“勘验调查乃提刑官仵作之职,本官自然不可能去现场勘验。”

    包拯道:“好!便如你所言,死者死亡之后到尸体被发现之间相隔多久,仵作可有判断?”

    朱世庸道:“据尸体**程度来看,仵作判断最少两rì最多三rì。”

    包拯道:“好,这个判断跟包某手下仵作的判断相若,恭喜朱大人有个好仵作。”

    朱世庸瞪着小眼看着包拯道:“你问了半天难道就是为了夸赞我庐州府仵作有真本事不成?本官要的是你来解释为何这遗书是假冒的,莫要东拉西扯浪费时间。”

    包拯肃容道:“谁告诉你我在东拉西扯?我这是让诸位百姓明白案发的时间和死亡原因,目前来说,根据知府大人的调查,我们有如下结论:首先,死者是溺水身亡,这一点朱大人认可否?”

    朱世庸道:“正是。”

    “其次,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亡数rì,两天或者三天左右,朱大人以为然否?”

    “然也。”

    “再次,这份遗书是仵作勘验尸体时在死者尸身上所发现,这一点朱大人不否认吧?”

    “不否认。”

    包拯严峻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苏锦跟着他的思维脑筋转的飞快,猛然间他大叫一声跳起来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众人被他一惊一乍的行为吓了一跳,都疑惑的看着他;朱世庸一拍惊堂木道:“罪民苏锦,休得咆哮公堂,老老实实呆着。”

    苏锦抗声道:“案情未明,怎可随便加诸于人‘罪民’之称,请大人嘴上严谨些。”

    朱世庸大怒道:“你这是当堂翻供是么?来人,大刑伺候。”

    两边的衙役们呐喊一声便要上前,包拯喝道:“都给我住手!”

    衙役们停下脚步,看着朱世庸听他号令,朱世庸喝道:“包拯,你莫欺人太甚,我自肃清大堂纪律,你却来横加阻拦,是何道理?”

    包拯道:“要上刑何必急在这一时,这位苏小官人有话要说,既然他是你口中的犯人,难道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愿意么?那岂不是成了一言堂了么?”

    朱世庸简直快要气疯了,今rì被这包拯一路搅局,偏偏这他不但心思缜密而且言辞犀利,自己被他盯上若是不加上小心,恐怕乌纱帽真的会被他拱掉了。

    我忍!朱世庸将一口烫的发热的恶气,硬生生咽下肚中。

第八十六章 解密(三)

    包拯转向苏锦道:“你且说来,看看你说的是否跟我推断出的道理一样。”

    苏锦躬身道:“草民遵命。”

    言罢直起身道:“适才听包大人一番推论,草民茅塞顿开,包大人前面提出的两个疑点虽不能确凿证明遗书造假,但包大人刚才跟知府大人的一番对答却教我理会了最重要的一大疑点。”

    “直接说便是,谁耐烦听你罗里吧嗦。”商会群中有人叫道。

    苏锦呵呵一笑道:“这便细说,几位前辈稍安勿躁;照知府大人所言,秦大郎两三rì前便投水自尽,那遗书是仵作从尸身上发现的,很显然是秦大郎临死之际写就放在身上的,是也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道:“定当如此。”

    苏锦看着朱世庸等着他的回答,朱世庸虽隐隐感到不妥,但苏锦这个推论乃是常理,也不能为了反驳而反驳,当下点头道:“是又如何?”

    苏锦笑道:“是就对了,没有人能够死后再写遗书对吧?我只想问一下知府大人,这白麻纸是何种质地所制?纸上字迹又是何种墨水所写?为何在水中浸泡两三rì之后依旧保持不烂,还能清清楚楚的辨识出上面的文字来?这种纸张和墨汁恐怕天下难寻吧。”

    苏锦这一连串的疑问如一把千斤巨手,一下子便将众人心头的块垒一挥而光,白麻纸无论如何质量上乘,总归是楮树皮为原料捣碎熬煮而成,质地上乘之处只是白净光洁柔滑比其他纸张为甚,却绝无可能在水中浸泡两三rì尚能展开不烂。

    苏锦见众人有恍然大悟之感,乘热打铁道:“请知府大人拿出一张白麻纸,写上数行字迹,置于盆水之中试试便知,看这纸张捞出之后是否还可以展开阅读,一切不言而喻。”

    朱世庸傻了眼了,没想到jīng心安排的布局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在其中,真是愚蠢之极。

    商会诸人也傻眼了,唐纪元为了这次布局,不惜命疤脸黑七将已经掩埋两rì的秦大郎**尸身挖出来,伪造遗书放在尸身上,再乘人不备投入芦苇丛中,嫁祸苏锦;本以为巧妙绝伦绝无破绽,却没料到在包拯丝丝入扣的分析之下漏洞百出;唐纪元又惊又怕,眼光都不敢朝朱世庸那边瞄,深怕跟朱世庸yīn冷的目光相接。

    朱世庸心念电转,盘算着时下的形势,口中无意识的做着最后的狡辩:“这……其中的原因,本官也是不得而知,只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秦大郎一念未泯,暗中护佑也未可知。”

    人群一听知府大人此言,顿时哗然,有的嗤笑,有的摇头,有的小声咒骂。就连木乃伊一般的朱衙内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爹心道:“老爹啊,你天天骂我蠢材,我算是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蠢了,因为我摊上了你这么个爹爹啊。”

    朱世庸脸上涨红,sè厉内荏的连拍惊堂木喝止住堂下的sāo乱,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言辞来辩解。

    包拯早已经怒火中烧,到了这时候朱世庸还在抵赖,简直教人忍无可忍。

    只见包拯一脚将地上的竹笠踢出去老远,砸在一名衙役的腿上,怒喝道:“朱大人,你便是这么审案的么?明明那遗书是他人伪造,你却置事实于不顾,强词夺理用虚妄之言来糊弄天下人,敢问你到底是何居心?身为一方父母官,昏聩至此,难道你就真的视朝廷律法、天下舆论、世间人情于不顾么?”

    包拯不待朱世庸回答,伸手朝身边师爷摸样的老者一招道:“拿上来。”

    那老者赶紧朝堂下人群一招手,一名小厮端着一大盆水颠颠的上堂来,将水盆放在地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张来交予老者,转身一言不发躬身退下。

    包拯指着朱世庸道:“朱大人,既然你如此坚信虚无缥缈之事,今rì那秦大郎头七未过,鬼魂尚在,若他真要将害他之人绳之于法,现在当在堂中护佑,包某这便将这白麻纸投入盆中,若是一炷香之内尚能捞出辨识,我便信你之言。”

    说罢快步上前,从主薄案上抓过笔来‘刷刷刷’在带来的白麻纸上连写数张,拿在手中道:“诸位睁大双眼看清楚了,这是家仆刚刚取来的白麻纸,且看它是否韧如磐丝,或者因知府大人所言有鬼魂庇佑而遇水无恙。”

    伸手将几张纸投入盆中,苏锦看那几张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黎明百姓。”心里佩服之极,相由心生,行动反映心理,包拯随手一写,便是这一句话,说明这句话正是他内心坚守的信念和信条,这是位真正的有追求的汉子。

    数百双眼睛盯着那铜盆中的纸张,只见纸张迅速浸润cháo湿,纸上的墨迹刚刚还能分辨出字迹,眨眼间便一丝丝如乌云一般的飘散,消失在清水之中,不一会整盆清水便染成了淡黑sè的墨汁水。

    朱世庸知道再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他咬咬牙下了决定,此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身为官场老江湖,一旦受到威胁之时他的大脑最为灵光。

    当包拯小心翼翼的用竹条试图将破损不堪的白麻纸挑起来示众之时,朱世庸已经想好了出路。

    “来人,传仵作上堂。”朱世庸不待包拯说话,来个先下手为强。

    皂衣仵作早候在偏房,闻知府大人传讯,跌跌撞撞的小跑上堂,跪倒在地,叩头参拜。

    “大胆仵作,胆敢欺瞒本官,快从实招来,这遗书从何得来?”朱世庸横眉怒目,一副嫉恶如仇的摸样。

    “回禀大人,确实是从尸身上得来,小的岂敢胡来。”仵作浑身筛糠一般的抖动,吓得脸sè煞白。

    “那为何遗书历三rì水浸而不破?你作何解释。”朱世庸倒会踢皮球。

    “这个……小人如何得知。”仵作满头大汗,心中将朱世庸祖宗八代cāo上了天。

    “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肯招了,来人,上夹棍。”朱世庸决定就让这个仵作作为替死鬼,不仅是遗书之事,这仵作还知道另一个大秘密,可不能让包拯私下里从他身上探查出来。

    仵作面sè大变,他没想到知府大人如此翻脸无情,眼见夹棍上身,衙役们下手丝毫没有做做样子,而是下死命的用劲,这才知道,自己被卖了;心一横,怒骂道:“你这个yīn险卑鄙的昏官,老子要将你的所为公之于众,秦大郎并非……”

    朱世庸早就防着他这一手,没等他说完,就已经递眼sè给衙役班头,那班头从腰带后面抽出竹板用尽全身气力“啪啪”的抽在仵作嘴巴上,硬生生将仵作的话抽回肚内。

    仵作的嘴巴高高肿起,鲜血混着碎裂的牙齿汩汩而出,班头来回十几板子抽上去,嘴巴脸颊早已抽的不chéng rén样,牙齿全部脱落,连舌头都被碎裂的牙齿划裂了好几块,根本无法说话。

    那仵作xìng子倒也刚烈,兀自呜呜叫着,朝着朱世庸喷出口中的血水。

    百姓们反应不及,怎么转眼间知府衙门的仵作变成了此案魁首,这位知府大人审案的思维也太跳跃了吧,前一刻还死命咬着苏小官人不放,下一刻另一个人便被控为凶遒打得不chéng rén样,真是应了知府大人的那一句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第八十七章 解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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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冷眼旁观,虽明知朱世庸寻出替罪羊掩盖内中猫腻,但也无可奈何。

    目前只能证明此遗书为伪造,至于何人伪造,因何而嫁祸苏锦,这些问题虽有猜测,但无真凭实据;明面上看来,仵作乃是唯一接触到尸首之人,所以按常理而言,他的嫌疑也最大;朱世庸抓住这一点推出仵作顶罪倒也严丝合缝,教苏锦包拯等人无法插手。

    片刻之间,仵作已经被打得不chéng rén形,莫说屈打成招,此刻便是想招供也无法说话了。

    “将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此案择rì再审;另因秦大郎遗书疑点颇多,故而本府宣布撤销对庐州府苏锦之控,当堂释放;由于本官受小人蒙蔽,几乎冤枉了苏小官人,本官深表遗憾,赏钱二十贯,以为抚慰。”

    苏锦对他这一手极为叹服,拿得起放得下,进则无耻攀诬,退则不惜丢卒保车,放下脸面自陈过失,转瞬间便从之前强要将罪名加诸于苏锦之身的昏聩蛮横之态,转变为知错能改、胸襟豁达的高姿态,宛如变sè龙一般,迅速将自己的暴露的弱点掩盖。

    牛.逼!苏锦暗中赞叹,这货不愧为官场老手,跟他对磊,总有些打不死砸不烂的感觉。

    “谁要你的钱,二十贯还不够我家公子吃顿饭的。”小穗儿见知府宣布苏锦无罪,当下憋在心里的怒气再也忍不住,爆发起来。

    “官府随随便便就可以将一人抓来,诬陷他有罪,事后光是口头说说,陪个二十贯臭钱便可了事?想得美!”小穗儿直xìng子,管他什么知府太爷的,心里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嘎嘣脆。

    朱世庸好人做到底,和颜悦sè的道:“那依着这位小娘子,本官该如何补偿呢?本官可是两袖清风,你要本官拿出十贯二十贯的倒也不难,若是百贯千贯,本官只能当了这乌纱帽了。”

    朱世庸自承两袖清风,百姓们不明就里也就罢了,商会和衙门内部的身边之人可谓恶心的要死,商会会长唐纪元翻着白眼腹中大骂:“无耻之尤,你若两袖清风,天下便无贪官污吏了,每年商会诸家孝敬数万贯,都他妈喂狗了么?”

    口上却说道:“是啊是啊,小娘子何必纠结此事,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知府大人已经自承疏漏,况且这疏漏乃是那仵作刻意隐瞒而至,说起来,知府大人也是无心之失。”

    众人一片附和之声,苏锦笑而不语,本来有他在场自家使女无说话的份儿,但主人家不说,别人便权当默认她是代言人,也无从指谪。

    “你说的倒轻巧,难不成我家公子白白受了这番冤屈不成?若不是包大人明察秋毫,今rì指不定会不会象那仵作一般被打成猪头呢。”小穗儿白着眼冲唐纪元嚷道。

    唐纪元指着她道:“你……伶牙俐齿,成何体统。”

    小穗儿哼了一声道:“赶明儿让知府老爷把你抓来加个杀人的罪名,再掌你二十板子嘴巴,看你还说风凉话。”

    百姓们轰然大笑,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怪声怪气的道:“对对,明儿寻一死尸,揣上一份遗书,也冤枉这位唐大东家。”

    “那恐怕不成,包大人都说了,遗书经不得泡的,一泡就烂了。”

    “蠢材,你非要找投河自尽的死鬼么?只要不是投河,便是烂成渣子,那遗书也保存完好。”

    “额……这位哥哥说的有道理,哥哥若是害人,只怕全无破绽。”

    “去你娘的,老子是天底下第一嫉恶如仇之人,干什么要害人?收回你的话,否则老子叫你满脸开花。”

    “得得得,老子认栽……权当我没说过。”

    “……”

    众人笑闹不休,言辞中对知府大人和商会诸人颇有不敬,朱世庸明白,今rì想重拾官威是不可能了,咳嗽一声道:“苏小官人,你说句话吧,本官只是依据证据审案,可无冤枉小官人之意,至于证据失察,乃是本官之责,但也不至于要一个小娘子来当中指谪本官吧?今rì之事,待本官审查清楚,找出幕后主使之时,定会给苏小官人一个交代,但此间便给本官一个薄面,就此了结如何?”

    苏锦当然知道要适可而止,真要闹得大家下不来台,知府大人一发狠,来个混不理,反倒不美;想到此处,抬头拿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包拯,包拯面无表情,眉头紧锁,只是微微点头。

    苏锦会意,冲朱世庸抱拳道:“大人所言有理,此事就此打住,大人公务繁琐,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

    “苏小官人深明大义,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肚量,当真教人佩服,前途未可限量啊。”朱世庸笑眯眯的高帽送上。

    苏锦命小穗儿接了二十贯抚慰款,小穗儿虽满脸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的嘟着嘴,上去一把夺了那老师爷手上盛钱的托盘,把个老师爷拉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摔死。

    “草民还有一个请求。”苏锦道。

    朱世庸心道:“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笑容满面道:“苏小官人请讲。”

    “草民虽理解大人苦衷,也请大人理解草民苦衷,这么一闹,庐州百姓定有一部分对我苏记印象不佳,苏记的名声已然受到损毁,草民想请大人发道公示,将事情原委公诸于四城,以正苏记之名;不知这个要求过分么?”

    朱世庸面sè难堪,但只是稍一犹豫便爽快的道:“该当如此。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便依你所说,师爷去办。”

    那师爷躬身应诺,朱世庸团团作了个揖道:“希仁兄,苏小官人,列位同僚,今rì堂审便告一段落,公务繁忙也不能留下诸位把酒言欢,留待他rì吧,退堂!”言罢转过脸去大踏步从侧门离去,脸上的堆起的笑容从踏进侧门的那一刻起,便变成了狠戾之sè,仿佛突然间从夏rì炎炎掉入刺骨冰窟一般。

    包拯并不似苏家众人和百姓一般的喜笑颜开,只见他面容严肃的躬身朝堂上的《明镜高悬》匾额深施一礼,这才在苏家众人和李重晏碧云等人的簇拥下步出大堂。

    商会诸人面sè沮丧,心里说不出郁闷,但他们知道,此刻还有一道关要过,那便是知府大人这道关,这件事办成这样,让朱世庸在数百百姓面前丢尽脸面,不消说此事数rì将传遍全城,这让一向官威盛隆,自信满满的知府大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去。

    几人对望一眼,均默默无语,唐纪元带头,从侧门而入,直追知府大人的背影而去。

    出了衙门,看看时间已近中午,毒辣辣的太阳烤的四下里热气蒸腾,苏锦执意要表示感谢,请包拯李重等人去《和丰楼》用饭,包拯先是不肯,对苏锦道:“本官可不是为了你,换了任何人只要有冤屈,包某都会挺身上前。”

    苏锦拱手道:“大人的心思在下明白的很,您是为了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明百姓嘛,这顿饭我也不是自己请,商人之利取自百姓,就算是是我替百姓请您吃这顿饭,如何?”

    众人都有些佩服苏锦的好口才,包拯想了想,也没什么逾矩之处,加之晏碧云在此,本就该招呼一番,毕竟晏殊乃是自己这次晋升端州知府的引荐人,所以便答应了。

    苏锦欢呼一声,兴奋溢于言表;众人还当他是脱离樊笼心情愉快,几位掌柜的想得偏了些,他们更是以为苏锦要可以结交包大人,给自己寻个后台,但包大人远知端州,苏家生意全在庐州,只怕少东家这番高兴事白费了。

    不过,此次少东家能安然无恙,全赖包大人一手推翻关键证据,众人对包大人也久闻其名,能赏脸在一起吃顿饭,自然也跟着高兴一番。

    包拯难得露出笑意,他看的出来苏锦对自己是真心崇拜,虽然这样的眼光他看的多了,也没有什么特别之感,但是多一个崇拜自己心情总是更加愉悦一些。

    他们哪里知道,苏锦心底里的高兴,既不是为了能攀附上高官作为靠山,也不是因为包拯这次毅然出手救了他,而是因为能穿越千年来跟儿时偶像包青天同桌而饮,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啊;苏锦不断的在心底里念叨:“这是活的啊!能动的!会说话的!看得见摸得着的!”

    甚至于只要苏锦愿意,他可以立马扑上去来个熊抱,而不用担心这是扮演的,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真品啊!

    苏锦兴高采烈,晏碧云却是哭笑不得,这家伙得意忘形,全然不顾自己全身酸臭,衣服破裂还少一只衣袖,光着半幅膀子跟披着袈裟一般在街上晃悠,简直不成体统;这哪里是苏家少东家,简直就是个街头晃荡的闲汉。

    “叫你家公子回去沐浴一番,换件衣服啊,成什么样子。”晏碧云凑近小穗儿耳边道。

    小穗儿一愣,再一看苏锦的样子,不禁掩口嘻嘻而笑;苏锦茫然自顾,不禁面红耳赤,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自己还巴巴的给庐州父老洗脑子,说什么‘衣食住行,衣者为先’,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么?

    苏锦赶忙向包拯和李重、晏碧云等人致歉,衣衫不整是对他人的冒犯,特别还有女子在场;包拯是个讲究礼法之人,知道苏锦在牢中刚出来,先前也就没有怪他之意,此刻见他如此守礼,倒是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别笑了,傻丫头,居然早不提醒。”苏锦佯怒道。

    “对不起公子,小婢也是刚刚经人提醒才发现,公子……嘻嘻……公子这打扮没准还会成为庐州街头的一道cháo流呢。”小穗儿笑的浑身发抖,居然学会用苏锦用过的词汇来调侃他了。

    摊上这么个使女,你能咋办?苏锦无奈的翻翻白眼,告罪一声,钻上骡车回府沐浴。

    晏碧云一推兀自嘻嘻傻笑的小穗儿道:“还不快去?拿熏香里里外外全熏一遍,干艾煮的热水烧一锅去去晦气,另外,那衣服也不要了,别烧,找个花树底下埋起来便得了。”

    小穗儿掩着口奇怪的看着她,心道:“这晏东家可真够细心的,对公子爷可不是一般的好。”

第八十八章 隐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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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穗儿提前进门,将苏锦偷偷摸摸的从小门放进后院,苏锦看着小别一rì一夜的家中一切,忽然发觉这一切是多么的亲切;甚而至于连西边大树上的老鸹窝都不是那么的惹眼,老鸹的呱噪之音,似乎也没以前那般难以入耳了。

    知道内情的柔娘浣娘姐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乍见苏锦归来,立刻便忍不住四目涟涟,看着苏锦狼狈的样子更是泪水滂沱而下。

    苏锦长叹一声,原来为人所牵挂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两人的肩膀宽慰一番。

    小穗儿道:“公子,赶紧沐浴换衣,一会出去前还要到老夫人那边去请安呢,昨晚和今早夫人来后院问了好几趟,我们只说是去城外庄园察看庄稼长势去了。”

    苏锦哭笑不得的道:“有晚上看庄稼长势的么?快弄些温水来,万一娘一会猛然进来,可是说不清楚了。”

    柔娘、浣娘赶紧抹了泪去,跟着小穗儿、小米儿烧水的烧水,拿衣服的拿衣服,准备艾叶水给苏锦去去霉气。

    一番忙碌之后,苏锦终于恢复了人模人样的少东家的样子,浑身香喷喷的,脸上红扑扑的,黑发乌溜溜的,小模样俊俏的让柔娘浣娘都不敢直视了。

    接下来去王夫人房里请安解释一番,等到出了宅子,已经过去近大半个时辰了,让包拯李重和晏碧云等人在和丰楼等了这么长的时间,苏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三人的身份哪一位不比自己这个苏小官人高贵的多,又对自己有恩,可不能再耽搁了。

    为了抓紧时间,小柱子把大青骡子的屁股抽的全是鞭痕,这青骡子自打苏小官人变了xìng子之后没少受罪,每rì里跑东跑西还净挨鞭子,以前那种窝在槐树yīn凉下,反刍着草料,欣赏别个骡子们累死累活挨鞭子的rì子一去不复返了,骡子若知悔意,恐怕此刻也是悔的肠子发青。

    ……

    和丰楼雅厅中谈笑风生,包大人和晏碧云李重等人丝毫没有因为等候苏锦而闷坐不乐,相反三人叙旧居然叙出了瓜葛来。

    包拯和晏碧云以前便相识,朋党结交是朝廷所不允许的,所以虽晏殊推荐包拯上任州官,但包拯跟晏殊之间却只能以上下级官员而论,却绝不能自称学生或者是门生,否则便是结党营私之祸;鉴于此晏碧云便只能称包拯为包大人,公开场合连声世叔却也是不能叫的,但此时却无所顾忌,‘世叔,世叔’叫的蛮顺口。

    李重跟包拯却是拐弯抹角的转折了七八趟,终于被找到了一条曲线亲戚的线路,具体便是,包拯亡妻张氏的表妹的夫家二婶娘是李重的娘亲的姨nǎinǎi,这一发现绕的众人满头大汗,理了半天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如何称呼。

    苏锦刚落座便听到这一段绕口令,哭笑不得的想道:“宋朝人也是这么攀亲么?富在深山有远亲,包大人若是个普通百姓,恐怕李重打死也不会花这番功夫来攀亲。”

    “搞得这么复杂干什么?不就是诉说渊源么?眼前就有最近的一道渊源,干嘛舍近求远?”苏锦连干两大杯晏碧云珍藏的黄芽,吧嗒着嘴道。

    “哦?什么渊源?”包拯不谈公事的时候还是蛮喜欢八卦的。

    “包大人不是刚从天长县任上高升么?咱们这位李大人秋后丁忧期满便是去接天长县令的位子,一来一往,两位大人在同一县先后做父母官,这还不是渊源么?”

    “对呀,在下怎么将这个茬给忘了,该死该死。”李重敲着脑袋自责道。

    包拯大感兴趣,扬眉问道:“李公子便是我天长下一任县令?”

    李重起身施礼道:“吏部任命公文已经下达,只是在下丁忧之期尚有数月,故而不敢逾礼。”

    包拯喜道:“很好很好,那正好,本官有几件未完成的事跟李大人说说,李大人若觉得可以继续推行下去,便帮着本官完成如何?”

    李重道:“敢不从命,大人请说。”

    包拯兴奋的道:“这其一,便是水利之事,自我上任后,花数年清淤筑坝,挖塘开渠,便是为保证百姓旱时有水灌溉,涝时可排洪减灾,也颇见成效。”

    李重倾斜身子抚掌道:“好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大人这是在为民造福祉啊。”

    “但是,农田水利非一rì之功,而且耗费人力财力甚巨,鉴于此,本官……”包拯一二三四开始大谈特谈起来。

    苏锦听的极为气闷,初时还插上两句,到后来意味全无,那一老一少依旧谈xìng未减,滔滔不绝。

    苏锦看了晏碧云一眼,从晏碧云的眼睛里看出一丝顽皮的味道来,心头大恨;本来还想问问包大人最爱吃的是什么菜,最喜欢的什么颜sè,是不是漂白了脸蛋,择偶标准是什么等等,满足一下年少时追星的梦想,却没料到是这般结局,眼看这两人不谈到天黑是不行了。

    苏锦无奈的喝着闷酒,和丰楼的美味送到嘴中也变得如枯草干柴一般索然无味。

    “很气闷是么?”耳边吹气如兰,却是晏碧云俯身向他轻语。

    苏锦心中一动,忍不住瞟了她的胸口一眼,在晏碧云白眼袭来之前赶忙收回目光,忽然想起晏碧云此番出力良多,还没谢她呢。

    “还好啊,本来就是请包大人来开心的,他跟李兄谈的来,岂不是美事一桩。”苏锦轻声道。

    两人轻声来轻声去,倒似在说悄悄话一般。

    晏碧云意识到了这点,将身子坐正,面sè微红道:“今rì之事可是给你个教训,教你下回还行事莽撞么?若不是包大人在,可是麻烦事一桩了。”

    苏锦诚心诚意的道:“我知道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我这小胳膊还这么细。这一次多谢你出力,否则我在牢中定会吃一番苦头。”

    晏碧云笑道:“早知有包大人出手,我倒不用多此一举了,只要你是冤枉的,包大人自有办法帮你洗刷冤情。”

    苏锦点头道:“包大人明察秋毫,火眼金睛,宵小之辈的伎俩怎能逃过包青天之慧眼。”说着瞄了一眼包拯,想看看包大人是否听到自己这番马屁。

    那白净净的包拯怎么看怎么别扭,此刻正跟李重谈的口沫横飞,一遍互相敬酒夹菜,早把苏锦甩到九霄云外去了,更别谈听到苏锦这番刻意为之的马屁了。

    苏锦郁闷yù死,再不想着拉这两人回来,不让他们过把瘾,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晏小姐,听穗儿说,这次你为了保我不受狱卒迫害,花了百两银子,我正琢磨着该如何还你这个人情呢。”

    晏碧云轻声咕隆一句道:“你还得清么?”

    苏锦没听清道:“什么?”

    晏碧云笑道:“钱财算什么?只要你人能平安就好了。”

    苏锦想了想道:“这样吧,给你个选择,你是要我还钱,还是要我帮你出个点子呢。”

    晏碧云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道:“奴家都想要。”

    苏锦心里一阵荡漾,好比有人问:“你要我的人还是我的心?”

    那人回答:“我既要你的人,又要你的心。”

    典型的卖萌勾引的方式,苏锦本想说点什么,但嗓子眼干燥的厉害,卡了半天才恢复正常,苏锦自忖受不住诱惑,倒也不再敢回言挑逗,当下老老实实将自己早已经为晏碧云量身打造的一个点子细细说给她听。

    ……

    站在厅中伺候的小穗儿小娴儿等人都有些傻眼,一桌子总共四个人,两两捉对聊得热火朝天,那边两人一口一个大人,一口一个下官的从农田水利便扯到县内治安、税务、道路、桥梁等等;这边两位东家便说边画,又是什么反季节,什么大棚蔬菜,什么光照、温度、湿度等等,没一句是能听的懂得。

    小娴儿跟小穗儿虽然不对劲,但此刻却也同仇敌忾,这几人都自己倒酒夹菜了,还要咱们使女杵在这干嘛?小娴儿跟小穗儿最见不得苏锦跟晏碧云头碰头谈的热乎劲,两人眼不见心不烦,不约而同的拍拍屁股闪人了。

    一扫眼看见各家跟着来师爷小厮都吃饱喝足,或坐或卧的在院内yīn凉通风处歇息,小娴儿气不打一处来,叉腰喝道:“通通到外边凉快去,当这里是澡堂子啊?”

    一帮随从莫名其妙,这位小娘子说话有语病啊,澡堂子里能穿着衣服么?

第八十九章 隐情(下)

    苏锦跟晏碧云所说的办法,无非就是后世搞温室大棚的那一套,那rì晚间在《和丰楼》做东,请晏碧云吃饭的时候,晏碧云便是点了些反季节的蔬菜来吃的,虽然苏锦不感兴趣,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能吃到本不该是这个季节出产的瓜果蔬菜,也算是一件显示身份,有面子的事情。

    当苏锦了解到晏碧云的办法之后,他不禁哑然失笑,同时又有些佩服。

    晏碧云的办法也是温室的原理,但是她却是整出几块悬空的菜畦,下面用炭火加热,让室内温度和土壤保持温暖,蔬菜得以长出来。

    苏锦这才明白,为什么晏碧云将那几盆菜视为贵重之极的菜肴了,成本昂贵,产量极少,生长期那么长,要保持温度该花多少冤枉钱啊;另外,一间屋子里几十个炉子烤着,进去难道不会二氧化碳中毒么?

    里边不用说是热烘烘的闷死人,一天不浇上几十遍水,那土中的水分还不全部被蒸发光了么?再者悬空的菜畦土壤厚度肯定不会太厚,难怪种出来的菜病怏怏的发黄,西红柿一个个跟小鸟蛋一般。

    对于苏锦提出来的办法,晏碧云觉得很稀奇。

    “利用阳光?那能行么?”

    “不行的话,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苏锦一急之下口不择言。

    “呸,怎地这般乱说话,你是说在屋顶安上玻璃?让光线透进来?”

    “是啊,植物生长三要素你知道?”

    “……”

    “阳光、空气、水。”苏锦不厌其烦:“安装玻璃便是得到阳光的照shè,阳光的温度可以储存在温室里,晚间屋顶盖上草帘之后可以保存温度,唔……总之,你相信我便是。”

    晏碧云哭笑不得:“什么我就相信你啊,你说的奴家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你说的那种玻璃,大块的可都是从易坦丽国用金锭购得,因其易碎,市舶司这几年都不愿意购进呢。”

    苏锦傻眼了,原来煌煌大宋连玻璃都不会烧啊,对此苏锦也是一筹莫展,平rì里用玻璃就当是理所应当一般,怒起来会将玻璃器皿砸碎泄愤,却没想到这么普通简单的东西,在这里居然这么稀缺。

    “是不是透明的都行,该用什么好呢?”晏碧云皱着秀眉思索道。

    苏锦忽然眼前一亮,有了!小声在晏碧云耳边说了几句,晏碧云脸腾地红了:“这……能成么?”

    “缝补起来,多几层,绝对没事,天上又不掉石头,只需屋顶开数十个天窗就行了。坏了再换嘛,反正不值钱。”

    “真的可以么?”晏碧云迟疑不决,这家伙脑子里不知道灌了些什么,说出来额办法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总感觉怪怪的。

    “信我一次吧,大不了建温室的钱我来出,这样总没损失了吧,要不是我家生意太忙,这法子我还自己想用呢,别把我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苏锦感觉怪怪的,这么好的法子,居然要自己求着别人用,自己还真他妈的贱。

    好不容易,两边的谈话都告一段落,桌上的酒菜也换了一茬又一茬,时辰早已到了未时时分;两边的人都有些因为冷落了对方而尴尬。

    苏锦这时才有机会端起酒杯敬包拯一杯:“包大人,尽管您不是为了私谊帮我洗脱冤屈,但今rì若非是大人出手,苏锦恐怕要倒霉了,在下先干为敬。”

    说罢一仰脖子‘咕咚’一下灌进肚去。包拯举杯同饮,却深有忧sè。

    李重问道:“大人何事愁云满面呢?今rì之事,朱世庸颜面扫地,以后当会尽心尽责吧。”

    包拯叹道:“哪有那么容易,今朝算是仁主当政呢,但下边吏治确实是不敢恭维,这些事本不该在这个场合谈起,然心中着实憋闷难当,就拿今rì之事来说吧,朱世庸做了数年州官,见过的案子形形sèsè,不至于连基本的证据都不懂识别,明显是在敷衍了事,或者根本就是同谋包庇。”

    李重一惊道:“会有这么严重么?”

    苏锦因为知道疤脸黑七之事,早就知道他和商会勾结在一起,反倒不为所动。

    包拯多喝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忽然又道:“你们相信那秦大郎是自杀的么?”

    苏锦想了想道:“包大人,实话跟您说了吧,秦大郎实是商会派入我苏记的jiān细,为我识破之后,这次恐怕是被人灭口了。”

    当下将事情起因前前后后一并说与包拯听,有些细节连李重和晏碧云也是第一次听说,除了晏碧云,包拯和李重从没想到商会和苏家之间的争端竟然如此激烈曲折,甚至最后闹出了人命。

    包拯静静的听完,盯着苏锦看了一会道:“老夫也不能怪你为人jīng细,利用秦大郎充当错误消息的传声筒,毕竟秦大郎禁不住引诱充当了苏记的叛徒,但不得不说,秦大郎之死与你有莫大关系,虽不至于追究到刑罚,但道德良知上你应该有所自省。”

    苏锦郁闷了,按照包拯的逻辑,岂不是该客客气气的将秦大郎当菩萨供着么?刚想反驳,却被晏碧云在台下拉了一把,这才醒觉自己这位偶像是出了名的正直刚毅,而且他所说的虽有些迂腐,但也不无道理。

    “苏锦知错了,我已派人购置上好棺木厚葬与他,亦派人去他老家查探有无故旧,便于救济。”

    包拯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但此案没有了结,那秦大郎是先被人杀死,再投入河中,将伪造遗书放置于他身上来陷害你,死因我昨rì便已查明。”

    “什么?”三人惊呼道,包大人既然连死因都知道,又明白是为人所杀,为何今rì在大堂上却只字不提呢?

    “仵作翻验尸体之时,我就在现场,尸体腹中空瘪,根本就不是溺水而亡,溺水者腹中鼓胀,面目也会因长时间浸泡而泛惨白,皮肤亦应有褶皱,但是秦大郎均无这等症状,相反仵作挑开他的嘴巴和眼睑之时,眼中口中均有血丝,却无丝毫淤泥,喉头处有淤紫指痕,身上还有黄sè泥土;综合这些因素,本官断定,秦大郎乃为人掐喉窒息而死,死后被埋入土中,后来被挖出来跑尸芦苇丛中。”

    苏锦极为惊奇,问道:“何以断定是被先埋入,后挖出呢?”

    包拯呵呵一笑道:“尸身上被浸湿的土质乃黄sè,明显不是河中污泥之土,河中淤泥乃黑sè流质,而黄土则是颗粒成团,这二者相差何止是颜sè之分,分辨其实不难,难的是,你要知道怎样去分辨。”

    苏锦五体投地,正如包拯所言这些东西,其他人也看在眼里,但是他们便视而不见,唯有有心之人懂得从何种方面去分析剖析,才能逐渐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

    “真相,只有一个。”苏锦不禁想起后世某个动画片主角常说的一句话,经过包拯这么一分析,整个案件几乎一幕幕发生在眼前。

    秦大郎被某人诱出至某处掐喉灭口,尸身掩埋在某黄土岗上,当苏锦突然脑子进水揍了朱衙内一顿之后,立刻便有人想出这嫁祸之计;在知府老爷的故意拖延下,幕后之人得以从容将尸身挖出,秘密运到城南淝水河边,放入假冒遗书,丢入芦苇丛中,待小儿发觉之后,身上的遗书尚能辨别,就此一处嫁祸苏锦之计正式上演。

    “好毒的计谋,好一伙狼狈为jiān之徒。”李重浑身发抖,气的不行。

    苏锦道:“包大人没有点名,是否是因证据不足,怕打草惊蛇被反咬一口呢。”

    包拯肃容道:“反咬一口?我包拯怕什么?我只是担心无法将他们绳之于法,此刻一切都是推测,无半分证据夫复何言?那仵作乃是同谋之一,明知为他杀,却昧着良心说是自杀,疑点那般多,却一一包庇;提刑官、仵作、知府、师爷、甚至衙役和那干属官都有份!牵扯这么多人,我能随随便便没有证据就乱说话么?做事一腔热血诚然可贵,更可贵的事有勇有谋。”

    苏锦和李重同时站起,给这位有勇有谋的包大人深施一礼,同声道:“受教了。”

    PS:猜猜,苏锦建议用什么代替玻璃做透光之物,才出来有奖哦,说真的,这个能猜出来的人小弟真心给跪了。

第九十章 毋贻来者羞

    李重叹道:“吏治若此,在下都有些无心做官了。”

    苏锦道:“李兄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么?”

    李重道:“那倒不是,包大人比在下入仕早了许多年,如今还不是两袖清风嫉恶如仇,只是我成不了包大人,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败坏朝廷基石,欺压百姓,实在是痛苦之事。”

    包拯将送到口边的一杯酒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斥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将有为之身投之山林,眼不见为净,那些事情便不存在么?这岂不是掩耳盗铃么?”

    李重尴尬道:“包大人之意是……”

    “大丈夫立天地之间,缩头缩脑度过一生有何意义可言,须得为国为民做些事情,方可不枉来世间一遭;这些**无能之官本就是少数,若大家都知难而退,岂不是助长他人气焰么?”

    顿了顿包拯又道:“你等不能只看到这些黑暗的一面,朝堂之上尚有基石栋梁,怎会任由宵小之辈横行,晏大人、范大人、富大人、韩大人,这些人个个都是顶尖的智慧超绝之士,见识眼光数倍于我包拯,正是有他们在,才能辅助我当今仁天子将大宋江山守的牢牢的;若因噎废食,内乱必成;有内乱则外敌必辱,到时候江山社稷不保,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苏锦心道:“包大人是胸怀坦荡之人,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比较像是喊口号,但恐怕是他的真心话。”

    “诚然那些都很遥远,如今天下还算太平,百姓也算安居乐业,蛀虫哪朝哪代没有?但需要的便是我辈这等捉虫之人;官欺民,百姓断无无还手之力,便如苏小哥今rì,以他万贯家私,到头来稍有不慎冤案上身,便是家败人亡之局,这样的事只有身为官身方能阻止,你李兆廷若不当官,今rì只怕那堂上都没你位置,谈何救人?空言而已。或者哪天祸事便降临你身,如你所想,个个逃避山野,谁来救你于水火?”

    包拯一番响当当的话语震耳发聩,道理很简单,要治贪官污吏,你必须自己身为官身,官可管,而民只能看;官身不仅是一道护身符,同时也是你的一道利器,包拯虽说的很隐晦,但这样的道理听在在座几人的耳朵里,却是理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人说的在理,在下一时糊涂,多谢大人指点。”李重羞愧无地,感觉自己的志向跟包拯一比只能是燕雀之于鸿鹄了。

    苏锦听了包拯一席话,默默无语,一席话便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将苏锦以前的想法彻底推翻。

    苏锦原本想一心一意的做生意,振兴苏家产业,钱多好办事,但今天的一切和包拯的一番醉后真言让苏锦的想法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封建时代,光有钱是没用的,远的不说,光是这小小庐州城,上次诗会自己的商人身份都为人所笑话,而身为好友的的李重也曾隐晦的提出要他放弃经商入仕为官,可见对于职业的歧视有多严重;自己以前并没注意,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到了关键时候,知府一句话,自己或许就被抄家流放,到那时财富对自己来说不是救命稻草,反倒有可能是脖子上的绞索。

    想着这些,苏锦心头大震,浑身起了一层汗,脸sè也变得很难看。

    晏碧云的眼光一刻未离开苏锦,见他面sè大变,忙问道:“苏公子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李重也急忙询问:“是不是那帮jiān人给你吃了什么东西?”

    苏锦讶然失笑,这李重倒也可爱,喜欢走极端,此刻便处处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朱世庸等人了。

    定定神将方才自己心中所想合盘脱出,苏锦一提入仕,顿时引来晏碧云和李重的大力支持。

    “我早就跟你提过,以苏公子之才,定能高中,能与苏公子同朝为官,是我的荣幸。”李重毫不掩饰对苏锦的溢美之词。

    苏锦笑道:“这可折杀在下了,我只会做几首歪词,说到科举,那可是一窍不通的。”

    晏碧云忙道:“可以学啊,以苏公子文采,稍加名师指点一二,便可稳过科举之途;前些rì子我回汴梁时将苏公子的几首词给伯父看,伯父大加赞赏,还惋惜你为何不参加科举呢,要我劝劝你呢。”

    苏锦深信两人之言出自肺腑,但总有些踌躇不决,自己去考科举,先不说考得上考不上,家里的事情怎么办?自己布下的局须得明年chūn天方才能发动,家中各大铺面琐事繁杂,庐州商会又咄咄逼人,难保不在想出毒计来对付自己,此刻抽身,只是说说而已。

    包拯听李重和晏碧云对苏锦如此推崇,倒是颇为意外;虽然包拯也是科举出身,但他不关心那些街头巷尾的传唱之词,最喜欢的偏偏是卷着裤腿跟百姓们谈论收成和雨水;两人如此推崇苏锦,倒让他对苏锦另眼相看。

    “原来苏小官人如此有文才,居然能让晏大人对你赞不绝口,若真如此,不入仕为国效力倒真是可惜了;再说适才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入仕有官身,便等若有了一道护身符;只要你遵纪守法清正爱民,便无人动你一根汗毛;只不过光抱着这个目的去入仕,似乎显得太自私了,入世之后还是要为百姓为朝廷做些实事才是。”

    苏锦笑道:“咱们在这说的热乎,我哪有入仕的本钱啊,缥缈无着之事还是不想了。”

    包拯道:“怎么会?庐州提举学政司之提学陆大人乃是我恩师,你若真有此意,我便带你去拜访他,他考验合格之后便会赐你秀才身,这样便有资格入学参加科举了,你若有诗文底子,此刻入学,尚有数月光景方才秋闱大考,岂不是正好来得及?”

    苏锦慌忙摆手道:“那可不成,我苏记还有一大摊子事呢,再说这事须得娘亲同意方可,此刻无法决定。”

    李重急的不行,忙着要插话,却被晏碧云使了眼sè制止了,李重不了解内情,自然不能理解苏锦为何抱着经商不放,而晏碧云则知道苏记目前确实不能没有主事的,苏锦拍拍屁股走人,苏记恐怕就要塌下半边天了。

    包拯也不强求,只道:“你且考虑考虑,这几rì本官均在家中会客,月底便要往端州赴任,若是想好了,便来找我吧。”

    苏锦忙道谢答应,又闲谈了一会,包拯醉意渐浓,被外边的老师爷催着要回去歇息。

    晏碧云不失时机的要包大人给她们和丰楼题副墨宝,苏锦暗赞晏碧云商业眼光超前,而且算盘打得jīng明。

    包拯今rì心头高兴,酒意上来也不推辞,当下提起笔来将旧作一首龙飞凤舞的写出来赠与晏碧云。

    诗曰: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秀干终成栋,jīng钢不作钩。

    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

    先哲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之后掷笔离去,苏锦、李重、晏碧云等三人送出后院,肃立恭送,直到看不见包拯的车驾,方才转身回头。

    PS:包拯这首诗是赴任端州之后所作,拙作为情节考虑,将时间提前了些,考据帝勿喷。此诗完美的表达了包拯的心志,是一首明志之作,全诗及译文录之如下,供诸位书友鉴赏。

    《书端州郡斋壁》

    清心为治本,(清私心是治事的根本)

    直道是身谋。(讲直道是立身的宗旨)

    秀干终成栋,(好木料终成栋梁)

    jīng钢不作钩。(好钢材坚强不屈)

    仓充鼠雀喜,(仓多存粮偷吃公粮的鼠雀高兴)

    草尽兔狐愁。(野无杂草常啃青草的兔狐发愁)

    先哲有遗训,(牢记先贤留下的立身处事的教导)

    毋贻来者羞。(决不能让后人想到我而觉得羞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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