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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八四章 寒流(下)

    赵祯微微皱眉,想了想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应付?”

    张尧佐道:“臣以为,应该快刀斩乱麻,当初灭辽之后便应该转头灭掉夏国,若不是苏大人极力阻拦,朝中众臣早就通过廷议了,臣就知道会养虎遗患,只可惜苏大人阻止此事,今日方有此忧。”

    张贵妃插话道:“这个苏锦也真是的,还不是因为他和夏国是亲戚,他的两位夫人一个是李元昊的女儿,一个是野利都兰的侄女儿,他能不向着她们么?倒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一片恩宠了。”

    赵祯皱眉喝道:“国家大事,你胡言乱语什么?”

    张贵妃低声道:“本来就是嘛,谁不知道苏锦和夏国关系好,当初还帮着野利都兰掌握大权,人家留着夏国是给自己留后路呢。”

    赵祯喝道:“你住口。”

    张尧佐忙道:“皇上,恕臣直言,娘娘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身为大宋重臣,和他国关系纠葛如此之深,难免会惹人遐想,非但娘娘这样想,朝中很多大臣恐也有这般想法呢。”

    赵祯摇头道:“苏爱卿不会这样,这些年来他为我大宋可谓是鞠躬尽瘁了,我大宋能有今日,苏锦有莫大的功劳,朕不准你们说这些。”

    一直未说话的韩绛忽然道:“就是因为功劳太大了,天下百姓恐怕都只知道苏大人,不知道皇上了呢。”

    赵祯勃然怒道:“大胆韩绛,公然在朕面前挑拨离间,朕要严惩你。”

    韩绛赶紧跪倒在地磕头道:“皇上,您杀了臣也罢,臣今日前来便是抱着死谏之心的,臣已经对苏大人的所作所为看不下去了,就算是您要杀臣,也要容臣将话说完。”

    赵祯怒道:“死谏?如今的大宋有何值得你死谏之事?”

    韩绛叩首道:“如今的大宋看似繁花似锦富庶强盛,在臣看来,却是暗流汹涌;如今之世,官民不分,百姓奢靡,耽于享乐;圣贤之理沦丧,道德之行败坏,商贾高于士人,妇人抛首露面;苏锦推行的政策,看似富国,其实在腐朽我大宋根基;您知不知道,他下令学堂中不必授先贤至理,而去教授些旁门左术,鼓吹什么为官未必光宗耀祖,行行皆可为状元之类的论调,弄得百姓子弟纷纷不已读书为官报效朝廷为荣,反个个以旁门别类的钻营为骄,如此以往,朝廷岂有大儒,国家焉有栋梁承继?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啊。”

    赵祯悚然动容,捻须沉默不语。

    韩绛大着胆子继续道:“苏锦诸多作为已经涉及犯上,他开办明珠报的目的便是左右人心,人皆知有明珠报而不知有朝廷邸报;他修建市口,开凿道路沟渠,虽对我大宋有利,但对他个人而言,是拿着朝廷的恩宠收买人心;民间有童谣云:白日依山尽,夜半明月升,黄莺鸣翠柳,遡风唯雄鹰……那白日便是您,明月便是苏锦,黄莺便是您,雄鹰便是苏锦;这是在讽刺您皇权衰落,任由苏锦胡作非为啊。”

    赵祯气的脸色发白,指着韩绛怒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胡言乱语挑拨我君臣关系,朕若不严惩你,岂能正朝纲之气,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内侍从帘外进来,拖着韩绛便往外走,张尧佐赶忙跪下求情道:“皇上,皇上息怒,韩大人也是一片忠君之心,他说的这些话可曾有何人跟皇上说过?他对皇上说真心话,皇上若不容他,今后谁还敢跟皇上说真话啊?”

    张贵妃也跪倒求情道:“是啊,皇上,韩绛是忠臣之后,一门三代皆为我朝忠烈,他说的这些话也许真有些道理也未可知,皇上不可一气之下便杖毙了他,事后若应验,岂不是要后悔么?如今朝中尽是跟苏锦一般口气之人,难得有人敢说出不谐之语,焉知他所言便是虚夸?”

    赵祯深吸几口气,摆手坐下道:“罢了。”

    内侍放下韩绛退出门外,韩绛惊魂稍定,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哀哀哭泣,赵祯皱眉道:“起来吧,这等话今后绝不准再说,苏锦乃我大宋栋梁,我大宋能有今日和他密不可分,朕都对他礼敬三分,你们岂能对他说三道四;即便是他有些什么过失,朕也相信他是无心之失,朕提醒提醒他,他便会改正,他是个聪明人。”

    张尧佐忙道:“皇上,千万莫要提醒此事,这会引起苏锦的戒心,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皇上对他推心置腹,焉知他也全心全意的对待皇上?苏锦于国家有功,那也是皇上的恩宠所致,想当初他只是一介商贾,皇上慧眼如炬知遇于他,否则他焉有今日?他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他为大宋立功那也是回报皇上,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身为人君,焉能有私谊之念,所思所念均需从大局社稷出发才是。”

    赵祯没有怪张尧佐有逾越训诫之嫌,这番话他似曾相识,当年亲政之时,老太后也跟自己讲过同样意思的话语,身为皇上,所为的私人情感只能抛在一边,永远以社稷江山为前提考虑问题;前朝汉唐立国之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不足为奇,说到底就是为了保证社稷的延续,皇权的稳固,这些话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自然觉得过分,但站在皇帝的位置,那是天经地义之理。

    “此事休得再提,朕不想再听这样的话。”

    “臣等不提便是,但臣不得不说一句,以一件事便可揣度苏锦是否全心全意为我大宋,是否对皇上推心置腹。”

    “什么事?”

    “启奏皇上,便是夏国之事,臣提议趁夏国和回鹘吐蕃气候未成,该当一举除却心头之患,夏国蜗居在西北,早就是我大宋的背上芒刺,早一日拔出早一日消停;明日早朝,臣提议挥军夏国,那苏锦若是同意,便是为我大宋着想,若是不同意,臣只能说他轻则私心作祟,重则包藏祸心了。”

    张贵妃道:“他一定不会同意,那可是他的后路,也许他早就转移了大批的钱银和物资在夏国呢,他肯大义灭亲?本宫可不信。”

    赵祯吁了口气,眉头一阵乱跳道:“如果……如果他真的不同意,那该如何是好?”

    张尧佐轻声道:“他不同意,那便是置我大宋于危险之中,到时候皇上便要小心了,臣不敢妄言,但皇权岂能式微,便是无论苏锦有没有非分之念,在此事上,皇上也不能纵容他;要么成就万世伟业,要么坐视乱局生成,就看皇上的选择了,臣反正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

    “臣也在皇上这一边,誓死捍卫皇上的无上威严。”韩绛赶紧表态。

    赵祯眉头紧锁,半晌才道:“让朕想想,你们别逼朕,让朕好好的想想。”

    张尧佐和韩绛对视一眼,两人同声道:“臣等不打搅皇上了,臣等告退。”

    赵祯摆摆手,两人躬身退出。

    天色逐渐昏暗起来,御书房内也暗了下来,赵祯不让内侍掌灯,驱了众人出去,独自一人枯坐在那里,火盆中的宝山香饼已经燃尽,房中气温陡然下降,越变越冷,冷的赵祯蜷缩在龙榻上有些瑟瑟发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说苏锦的坏话了,这半年来谏官闫万青、御史台黄中府,枢密院知事劳之臣等形形色色的人都来跟自己密奏过苏锦的事情,有说苏锦敛财的,有说养私兵的,有说苏锦将要害部门全部安插自己的人手的,细查之下,倒也非完全的无稽之谈。

    赵祯细细想来,如今大宋掌兵之将,大部分出自西北军苏锦属下,连禁卫军也有一部分是苏锦的家奴王朝马汉等人掌控,如果苏锦真有异心的话,自己确实很是危险;而且在朝中,从政事堂到枢密院再到三司衙门,无不是苏锦的人掌控,这和以前两党相争自己做仲裁的局面大相径庭,很多时候,苏锦提出的奏议自己根本没法拒绝,因为附议者甚多。

    但赵祯也能看得到,苏锦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起码,他表面上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努力的让大宋更加强大和富裕,他的许多举措连赵祯都拍案叫绝,如果说因为他的功劳盖过了自己,自己便去怀疑他,打压他,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昏君了?而且,无论自己觉得怎么了解苏锦,还是觉得苏锦是个谜,自己想用他,却又不得不防备他,一个自己不能掌控的人,他的危险性永远存在。

    赵祯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他需要循序渐进的试探,不能激怒苏锦,他要不露声色的让苏锦明白,谁才是大宋的无上权威,他苏锦的命运操纵在谁的手里。

第九八五章 试探

    天气严寒,苏锦也早早的从衙门回到府中,今日从明州港传来好消息,苏记船队的第四次远航顺利归来,苏锦心里也很是高兴,倒不是又能赚个大几百万贯钱的缘故,而是因为每一次船队安全归来,就意味着通往蕃国的航线更加的成熟。

    见苏锦高兴,晏碧云也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小菜,替苏锦烫了一壶碧湖春,让他小酌尽兴。

    苏锦招呼晏碧云坐下一起喝一杯,夫妻二人倒是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小酌谈心了,晏碧云秀发高挽,身着紫色貂裘夹袄,虽已三十许人,身姿依旧如少女般的轻盈,脸上的肌肤连个褶子也没有。

    苏锦干了一杯酒,看着晏碧云赞道:“夫人像是不会老似的,怎地永远是在庐州相见时那般摸样,我都有些嫉妒了。”

    晏碧云啐道:“你便哄我开心吧,妾身都三十三了,虎儿都十岁了,还谈什么年轻不年轻的,夫君才不见老呢,若非蓄了胡须,当如从前一般。”

    苏锦哈哈笑道:“三十三怕什么,在我心里,夫人永远如当初给我的印象一般惊若天人,你看我每天不知忙些什么,这几年若非你操持里外,家里恐怕都乱套了。”

    晏碧云笑道:“你这话要是让菱儿端云她们听到定然不依,这一大家子,一大摊子事,岂是奴家一个人能操持的过来的,大家都在出力呢。”

    苏锦摇头道:“那是不同的,就像打仗一样,主帅负责谋划,将军负责带兵冲锋,所起的作用不同,主帅乃是全军的灵魂;夫人便是我苏家的灵魂,慢说是家里的事情,便是我在朝廷上做事,只要一想到夫人在后面支持,便也心安理得放开手脚了。”

    晏碧云笑盈盈的捋了一下秀发,红着脸道:“夫君什么时候便的这般嘴甜了,是不是又看上了哪家姑娘,想要妾身帮你通融通融呢。”

    苏锦翻了翻白眼道:“这又说的什么话,既得陇何望蜀,有了你们我苏锦还看的上别处的闲花野草么?再说了,夫人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你夫君我满意的很,今夜恰好下雪,一会弄些雪团进房,今晚咱们来玩个冰火两重天如何?”

    晏碧云涨红了脸,赶忙左右看看,啐道:“老不修的,这等话也能说出口,教下人听见,奴家今后还有脸见人么?”

    苏锦低笑道:“我不管,今晚定要你伺候我,这两天被阿狸那妮子缠得腰酸背痛,还是和夫人在一起惬意,缓吞慢吐,动静相宜,嗯……很不错。”

    晏碧云扬手欲打,啐道:“你还说,再乱说话,奴家将酒菜全拿去喂猪,叫你说些撒酒疯的话。”

    苏锦哈哈大笑,本待再调笑几句,门外有人隔门禀报道:“禀老爷夫人,宫里的黄公公来了,在偏厅候着呢。”

    苏锦一愣道:“这么晚了,他来作甚?”

    晏碧云忙道:“快去啊,既来了,一定是有事了,妾身替你更衣。”

    苏锦更衣带帽踏着积雪来到前院偏厅中,掀了帘子进去,只见内侍总管黄培胜正坐在案边喝茶,王朝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苏锦拱手上前笑道:“哎呀,什么风将贵客吹来了?也不提前告诉一声,怠慢怠慢了。”

    黄培胜起身拱手道:“苏枢密好,来的仓促,唐突之至。”

    苏锦上前挽着黄培胜的胳膊笑道:“总管说哪里话来,总管平日忙碌,想请都请不来呢,坐,快坐;总管爱喝好茶,来人,将最好的仙人茶沏上来一壶。”

    王朝笑道:“还用公子爷说么?沏的这就是,二夫人刚才亲自送来的呢。”

    苏锦看着黄培胜道:“哎呀,看来我家二夫人对总管大人倒是了解的很。”

    黄培胜笑道:“还不是夏大人嚼舌根,那日在翠竹园和夏大人下棋,尊夫人恰好归宁,在旁边听了夏大人的碎念,哎,弄得好像我老黄专门喜欢跑到人家去讨好茶喝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宾主分别落座。

    黄培胜眼光往厅中左右一扫,苏锦立刻给王朝使了个眼色,王朝会意,对几名侍立的仆役使女道:“添上块香饼,然后你们便退下吧,不得吩咐,不准进来。”

    众人退下,王朝亲手将前后厅门关上,垂首站在苏锦身后,苏锦笑道:“总管大人来访,定是有事要说了,请明言。”

    黄培胜沉思半晌道:“你须得先答应我听后莫要激动,莫要声张。”

    苏锦点头道:“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苏某激动紧张的么?我答应你便是。”

    黄培胜点头,缓缓将今日下午在御书房听到的张尧佐和韩绛等人同皇上的谈话统统学说一遍,末了道:“苏大人,我老黄在朝中除了皇上最敬佩的唯你一人而已,本来我也不想将此事告知于你,但张尧佐仗着贵妃娘娘撑腰益发的跳脱,我不想看到苏大人被他中伤诬陷,皇上虽然不会信他的鬼话,但枕头风和耳边的谗言听得多了,难免心头会有芥蒂,我此番前来,便是给苏大人提个醒,要防止这帮小人中伤大人,同时也要劝劝大人,有些事还是需要跟皇上打招呼做解释的,否则皇上蒙在鼓里,心中自然有些芥蒂。”

    苏锦气的差点骂娘,手指紧握,用力的指节发白;如果是以前,恐怕早已怒骂不已,但如今涵养城府均有长足进步,在事情未明了之前,苏锦是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的;倒是身后的王朝忍不住大骂道:“张尧佐是什么玩意?我家公子爷为大宋建功立业拼死拼活之时,那老小子在何处?明日宫中若教我见到他,必打烂他的嘴。”

    苏锦忙喝道:“说的什么话,你如今也是禁卫军都指挥使,堂堂的四品大员,说话怎地如乡野匹夫一般,退下。”

    王朝还待说话,苏锦瞠目道:“还要我请你出去不成?”

    王朝无奈,气鼓鼓的掀了帘子出去了,不一会外边传来凳子踹翻的声音,显然是王朝一脚踹飞了凳子。

    苏锦叹了口气对黄培胜歉意的道:“总管大人莫要见笑,王将军本是我苏府家奴,出身乡野,说话脾气自然火爆些,希望没有惊到总管大人。”

    黄培胜白皙的脸孔上带着笑意道:“我倒是佩服王将军的快人快语呢,话说王将军对大人还真是毕恭毕敬,毕竟是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

    苏锦笑道:“见笑了,其实他已经早脱掉奴籍,只是以前相处日久,有些感情罢了;如今同朝为官,便是平等相待了;我叫他搬出去他也不愿意,我又不能赶他走,所以便……哈哈……”

    黄培胜打了个哈哈,心道:“跟我解释这个有什么用,这王将军便是当了一品大员,还不是你的家奴么?”

    “苏大人似乎一点也不生气,对此事,大人心里作何感想?”

    苏锦想了想道:“首先我很感谢黄总管对我苏锦推心置腹,黄总管能冒着严寒从宫中赶来告诉我这一切,我苏锦万分感激。”

    黄培胜摆手道:“说那话作甚?我和苏大人是老交情,他张尧佐算个球?苏大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说话了?谁要是胡说八道,我黄培胜第一个不答应。”

    苏锦感激的道:“多谢总管大人看重,不过此事倒也无需在意,俗话说的好,不招人妒是庸才,我苏锦为官这十余年来,哪一天不是在流言蜚语中渡过,说句实在话,我的耳朵里都生了老茧了,多他一个张尧佐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让他去吧,皇上自有明断。”

    黄培胜愕然道:“难道您竟然不管此事?”

    苏锦笑道:“我管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说我如何我便是如何么?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可没闲工夫和他胡扯。”

    黄培胜沉默了一会道:“苏大人胸襟开阔,实在教人佩服;但是此事可不是一般的诬陷,那是影射……影射大人有异心呢,再说了,张尧佐说西夏和吐蕃回鹘有联合谋反之兆,还说此事若归咎,便归咎于大人头上,这可不是简单的污蔑,这是要置大人于死地呢。”

第九八六章 试探(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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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微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皇上真要相信了他的话,此刻黄总管便不是空手而来了,恐怕是要带上一壶毒酒了吧;所以他的话未经考证,便都不足为信;如果夏国和回鹘吐蕃果真有异动企图,我苏锦第一个带兵去剿灭了他,谁敢动我大宋一根手指头,我便毁了他一世。”

    黄培胜咂嘴道:“苏大人一片忠心为国,襟怀坦荡,张尧佐知道了定要羞愧死了;既然大人已经胸有成竹,我也就放心了,也许这几日朝中便有廷议,大人自己斟酌决定便是,我不能出来太久,须得回宫了,告辞了。”

    苏锦起身躬身行礼道:“多谢总管关爱,苏锦着实感激,雪后路滑,总管行路小心些,我着人包了一包好茶叶给您带上。”

    黄培胜哈哈笑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告辞了。”苏锦亲自替他开了厅门,送他到府门口,目送他登上马车离去,这才阴沉着脸缓步踱回。

    书房内,苏锦召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等人通报此事,几位夫人也匆匆赶来询问缘由,苏锦将黄培胜所说的话告知各位,众人都大惊失色,马汉赵虎等人若不是碍于几位主母在场,怕是早就满嘴污言秽语的骂个不休了。

    “端云、阿狸,夏国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也常去夏国,难道太后竟然真的有想法不成?如果要是真的话,那她可就太蠢了。”苏锦皱眉问道。

    阿狸惶惶不安道:“奴家也不知道真假,奴家向来不太爱管这些事情,夫君快想想办法吧,如果大宋真的要攻打我夏国,那可如何是好啊。”

    野利端云咬着嘴唇道:“这件事我敢断定九成是假,夏国去年扩充兵员确实是为了为了应付吐蕃和回鹘的滋扰,这一点夫君也是知道的,但扩军也仅仅在四十万之内,这是在大宋允许的范围内,除此再无多出一兵一卒;太后不会那么傻,放着宋国的大腿不抱,却去和什么回鹘吐蕃联合;那铁器交易之事也肯定是胡说,夏国自身的铁器都很紧缺,夫君同意开禁出口的铁器也只限于生铁农具,数量也有限,哪来的多余铁器供应他国?这一定是造谣。”

    苏锦摆手道:“先别妄下定论,没有调查便没有发言权,端云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年前回一趟夏国,跟太后传达我的意思,要赶紧查清楚这件事,如果没有,那便最好,如果有,要她赶紧停止,并且要来汴梁跟皇上解释;这等事绝不能发生,你要明白,朝中早有动议要将夏国纳入版图,以如今大宋实力,灭夏在弹指之间;之所以没动手,还不是因为我在台上,而阿狸和端云是党项人,大家都给我留着点面子呢;但给面子的多,找茬子的也多,一旦抓到把柄,我便不可能出来说话了,那样会连我自己都搭进去,你可明白?”

    野利端云点头道:“妾身明白,妾身明日便动身,自助者天助,如果姑母表哥他们自己不想活,咱们再帮他们也没办法。”

    阿狸含泪道:“表姐,好好劝他们哈,叫他们别糊涂,不要让夫君难做。”

    野利端云点头道:“放心吧,我相信咱们野利家不会做蠢事。”

    王朝道:“公子爷,那张尧佐和韩绛诋毁你功高盖主之事怎么说?要不我去跟包大人他们说一声,明日早朝上给他好看。”

    马汉道:“对,老子明日要不扇的他爹妈都不认识他,我便不姓马。”

    张龙赵虎也纷纷鸹噪,苏锦骂道:“你们想公子爷早点完蛋就去闹!张尧佐我都奈何不得他,你们几个便成?”

    马汉道:“他不就是皇上的叔丈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皇上干什么无视公子爷辛辛苦苦的操劳,听这个鸟人的话!干脆找个机会一刀宰了这两个鸟东西算了。”

    苏锦瞪眼道:“住口,休得胡说,你以为谁都能一刀宰了一了百了不成?我辛辛苦苦操劳为了什么?为了将大宋搞乱?搞得人心惶惶?再说了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功高震主,我本该想到这一节,皇上不管信与不信,总是心中埋下了种子;而且我这几年也确实过于投入,没有考虑到皇上的感受;皇上毕竟是皇上啊,我们始终都要在他的眼皮子下做事,我们以为天下是百姓的,皇上一定是认为天下是他一个人的,这便是矛盾所在啊。”

    众人默然,晏碧云轻声道:“夫君不必烦恼,这样的事又不是头一遭,皇上会明察秋毫的,不会因为张尧佐和韩绛的一面之辞而如何;此事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夫君今后行事可以多站在皇上的角度想一想,尽量避免便是了。”

    苏锦点点头道:“看来我们是真的要寻些后路了,哎,真累!”

    赵虎道:“这回多亏了黄总管,想不到黄总管对公子爷倒是够朋友,还巴巴的赶来报信。”

    众人点头,苏锦冷笑道:“够朋友,哪有那么好的事,你们难道没看出来么?”

    众人道:“怎么?”

    苏锦道:“黄培胜是皇上身边的人,他跟我确实关系不错,但是,绝对不会为我冒如此大的险,我和他的交情还远没到那一步;皇上何等精明之人,身边的人和和什么人结交,同什么样的人关系深浅他会不知道?黄培胜若是跟我真的交情深厚,甘为我冒险的话,那他早就被皇上宰了,皇上岂会允许身边有耳目存在?”

    众人愕然道:“那他来这里作甚?难道是……”

    苏锦道:“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皇上故意叫他来探听我的口气,只有伪装成通风报信者,才能套出我心里的话;所以刚才我将王朝训斥了一顿,便是怕王朝说话不注意漏了话去。”

    王朝羞愧的道:“对不住了公子爷,差点上了那阉奴的当。”

    晏碧云思索道:“如果按照夫君所言,黄培胜奉皇上之命前来探听口气,岂不是说明皇上对夫君有所怀疑了?”

    夏思菱道:“是啊,那岂不坏了,皇上对夫君起了疑心,定是相信了张尧佐的鬼话了。”

    苏锦冷笑道:“皇上对什么人都怀疑,又何况是我;张尧佐去不去,他都会对我怀疑;我甚至觉得他有时候连自己都怀疑;只不过皇上还算有涵养,他不会轻易的去捅破,他喜欢迂回,即便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也会暗示其他人替他去做,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冒着众人的反对提拔张尧佐的原因。你们以为他不知道张尧佐是个庸才?他心里清楚的很,正是这种人他才可以通过暗示他的行为达到目的,当年的杜衍,现在的张尧佐,都是这样的人。”

    野利端云道:“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不希望朝廷上下团结一心让国家更加的强大富裕么?”

    苏锦道:“他当然想,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想;但身为一个还算精明的皇上,他不仅希望他在位能够四海升平四夷臣服,他还希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功劳,当有人夺了他的功劳,他一样会不舒服,这便是他性格中的矛盾之处。”

    王朝等人听不明白苏锦要表达的是什么,晏碧云的话倒是给了很好的总结:“也就是说,皇上既希望国家富强百姓安乐,又想要大家都承认这是他的治理之功是么?奴家真是不懂,他已经是天下之主,又何须贪恋这些功劳,真是奇怪。”

    苏锦道:“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无欲无求,有人争名,有人多利,有人偏要名利双收之故;就目前而言,皇上对我产生不满之心那是肯定的了,但要说严重到什么程度,我觉得倒也无需太过担心,他是在试探我的反应,如果我表现出丝毫的不敬,他会毫不留情的给我打击,韩范等人先例在前,我绝不会怀疑他会另寻一个朋党的帽子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帽子给我扣上;想想真是心寒。”

    “夫君,咱们辞官不做算了,咱们家的身家,吃喝十辈子都不愁,何必受他的气。”阿狸天真的道。

    苏锦微笑道:“天下之大,都是皇上的领土,他要找你麻烦,你做不做官他都会找你麻烦;再说了我还有不少事没有做完,等我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一切,我会想办法的。”

    众人听出苏锦话语中似乎有隐退之意,均觉的吃惊,公子爷如日中天,正是大展宏图之时,难道真的会选择放手么?而且正如他自己所言,天下之大,又能去向何方存身呢?

第九八七章 反制

    (感谢馨格格的打赏。)

    御书房内,黄培胜垂手立在书案边,一五一十将去苏府试探的情形说与赵祯听,赵祯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皇上,苏大人好像并非如张大人韩大人所言心有鬼胎,否则,老奴说了此事,苏大人为何毫不生气,也不做解释,只说皇上自会明察秋毫,老奴看不出他有何激愤之色。”

    赵祯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吁了口气道:“也许苏锦根本就是无心之失,又也许他已经察觉到异状,故而装作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如果是前者到也罢了,若是后者,那倒教人着实担忧了。”

    黄培胜道:“皇上,老奴觉得,苏大人不似那种侍功自傲之人,对皇上虽有不敬之处,但纵观其言行,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的,皇上是不是多虑了。”

    赵祯喝道:“大胆!你是说朕多疑么?这等事何时轮到你来下结论?苏锦给了你什么好处不成?”

    黄培胜赶紧跪倒磕头,惶恐道:“老奴该死,老奴多嘴,老奴也是为皇上着想,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苏锦是难得的相才,军政上颇有些手段,皇上慧眼发掘其于草莽之中,不就是为了今日能用他为左右手,协理国务么?况且,关于苏大人的奏报也大多是传言并无实据,皇上又何必担忧过甚?”

    赵祯斥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人都是会变的,人心隔着一层皮,你可以看见他的动作听见他的言语,又怎知他脑子里想些什么?再说朕又非故意寻其瑕疵,你瞧瞧,这是大臣们给朕的密奏,厚厚的一大摞,都是说民间对苏锦如何爱戴,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在给他立生祠,建庙宇了,这样下去,将朕置于何地?也许不出三年,天下恐怕真的如韩绛所言,只知苏锦而不知朕是何人了。”

    黄培胜道:“但这些事终归不是苏大人自己所愿,平民百姓的行为属于自发自觉,总不能因此便怪罪于苏大人吧。”

    赵祯道:“确实不能怪他,但是焉知他不会因此产生其他的想法,太祖当年杯酒释兵权,有人妄言什么高鸟尽良弓藏,但朕现在很理解太祖的行为,我宋室江山如何才能稳固,一则强国御外辱,二则安内除奸佞,太祖做到了这两条,方能高枕无忧,如今朕却是睡不安寝;朕承认,也许过于多虑,但是朕不能将江山社稷押宝赌注,一旦输了,朕九泉之下何颜见列祖列宗?”

    黄培胜明白了,皇上这是防患于未然,对于任何威胁到皇权的苗头,皇上都不会听之任之,就算是苏锦,为大宋立下天大之功,在此事上也无回旋余地,那是底线。

    “黄培胜,朕要你派人时刻关注苏锦的言行,朕不要你捏造,但也不准你隐瞒,你要朕不信大臣们的话,那朕就信你的话,另外朕不得不告诉你,行事万万要小心,我大宋军中将官大多出于苏锦西北军属下,朕不想激怒苏锦,从而闹出事端来。”

    黄培胜躬身答应,心中矛盾不已,他自然是忠于皇上的,但对苏锦其实印象也不错,皇上现在这么对苏锦,以苏锦的脾气,一旦被他知道皇上在暗中的调查他,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数日后,苏锦早朝上提出一项垦田返利的措施,以矫枉近来商业重于农事的弊端,群臣皆附议,赵祯却一反常态的将之驳回,称垦田经商乃民之自愿,朝廷无需以利相诱。

    苏锦心里明白,赵祯开始正式吹响对自己打压的号角了,苏锦对赵祯已经近乎绝望了,这个人外表谦和仁厚,实际上自私无比,而且多疑的很,当然这都是他身处的位置所决定的,但他既要国富民强,又担心皇权式微,自己没本事治理好国家,又担心贤能的人抢了他的风头,这就叫,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整个一个纠结之人。

    当初的范仲淹和韩琦就是他这种心态的受害者,现如今轮到自己了,要说当初苏锦对他还有些幻想的话,自打自己去西北苦心经营,他却派人去查明珠城的中厢之事起,苏锦便已经对赵祯失去了尊敬。

    苏锦之所以还要做这么多事情,完全是不想浪费自己穿越客的才能,有鉴于百姓生活困苦,民智愚昧麻木,苏锦只想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能够让百姓生活的好一点,民智稍微开启一些,便已经是自己的梦想了。

    而且身为华夏儿女,心中总是有个强国之梦,自己知道历史车轮的轨迹,他不愿看到大宋最终被蒙元的铁骑践踏,被蛮夷之族将历史糟蹋的面目全非,他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让大宋强盛起来,也许会改变历史的走向,在西夏,在辽国,他都做到了这一点。

    但苏锦不是范仲淹和韩琦,他不会像范仲淹韩琦那样逆来顺受,被赵祯抛出去当替罪羊却屁都不放一个,苏锦的底线是,一旦赵祯想拿自己当猴儿耍,自己便立刻让他付出代价;苏锦暗自冷笑,自己来自一个压根没有皇上的地方,那里的人都知道,没有人比其他人天生高贵,那一套天之子,授命于天的理论在苏锦看来比立交桥下端着小凳子替人看手相的神棍们还要低劣。

    苏锦告病了,据说是操劳过度,上了折子请求告假一个月,随即便离开了京城。

    张尧佐等人高兴的差点蹦上天,苏锦一走,他们便可以决断朝中之事了,他们立刻趁着苏锦不在的当口,提出出兵西夏,打击西夏和回鹘吐蕃联盟的设想;可现实却是给他们一个大耳光,夏国派兵讨伐回鹘的消息传来,将那个不存在的联盟的传言击得粉碎;同时针对传言的夏国将铁器拿来和回鹘吐蕃交易之事,夏国派使者前来,列了一长串的物品清单,随着清单带回的是几年来所有从宋国交易给夏国的农耕铁器,夏国的意思很明显,你们给我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别在冤枉我了。

    夏国使者还带来了野利太后的信,请求关闭两国铁器换战马的交易,免得有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拨鼓吹,强调了夏国永为大宋属国的事实,请求赵祯不要听信谣言。

    张尧佐被赵祯大骂一顿,觉得脸面无光;一个月后,苏锦依旧未回京城,送来折子说,病情并未好转,依旧要将养一个月。

    赵祯派人去探病,结果发现苏锦呆在在明州海边的一栋豪宅里,天天和一干好友游山玩水出海观景,过的不知多么自在逍遥,赵祯气的鼻子都快歪了,传了口谕言辞激烈的训斥苏锦,要求他急速返回京城。

    苏锦不为所动,干脆上折子告病辞官,朝廷上下震动,大小官员络绎不绝的往明州去求见苏锦,请他收回成命,因为在苏锦不在的这两个月里,发改司主使李重也告病了,原本井井有条的各项政务,一下子没人接手了,苏锦和李重搞得那些东西别人又统统不懂,赵祯发了狠心让张尧佐暂时代管,张尧佐哪里会搞这些,当月国库债券有三千万贯到期,购买投资的商贾们跑到发改司衙门讨要,张尧佐顿时傻了眼,他压根就不知道这钱从哪里出,也不知道苏锦用来办大事的钱是如何融资,如何运作。

    商贾们本来就是冲着苏锦去投资的,这一下都炸了锅,闹闹哄哄的吵得沸反盈天,张尧佐无奈,只得向赵祯坦诚无能为力。

    赵祯不肯低头,他虽然没有同意苏锦的辞官之请,但却不断的调派人手处理苏锦离去引发的恐慌,不惜动用国库存银,将商贾的国债垫付偿还。

第九八八章 反制

    接踵而至的消息让赵祯更为措手不及,西北四路派人来讨要下半年的俸禄,说苏大人已经不再支付四路兵马的俸禄和粮饷,因为苏大人说他已经辞官了;紧接着西北的马场也来要钱,说苏大人不再提供为朝廷担负饲马的精料既相关费用;再接着兵器司上折子说苏记矿山停工休息,铁器石炭暂停销售,下半年的盔甲兵器无从着手;再接着发行大宋全境的明珠报停刊了,最后一期上隐晦的透露出苏大人一心为国操劳成疾,却为人所猜忌的意思来,一时间全国震动,舆论如沸。

    人心开始浮动,有消息开始谣传,苏大人辞官后,原来主持的政策都将会被废除,这样一来,更加引发的百姓的恐慌,人们如惊弓之鸟,到处打听内幕消息,因为发改司的政策一旦废除,很多人将一夜回到贫困的从前,鼓励经商让很多人脱离了土地,鼓励开垦让很多人有了自留地,国道和水利建设润资了近三亿贯的国家债卷,这些苏锦在朝中自然是处理的水润幼滑,苏锦一下台,可找谁去?

    赵祯怒不可遏,朝廷上下闹哄哄的全无章法;晏殊老迈,也没有精力和办法去处理,张尧佐等人根本没本事和威望去处理,这几年财政大事和基本的利民建设政策都是由苏锦和李重两人通过发改司发布,其余人也根本不懂如何运营,这两人一告病,政事一下子便成了吊毛炒韭菜——乱七**糟。

    赵祯如何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苏锦在对他示威,朝廷上下的言论也渐渐对自己不利,很多官员不知从何种途径得知张尧佐和韩绛谗言苏锦之事,均为苏锦打抱不平;苏锦的功劳对这些官员而言只能仰望,难以企及,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对苏锦怀疑,兔死狐悲,众人不免为苏锦感到委屈,虽然没人敢公然谈论,但办事上却大多消极怠工,无精打采之极。

    赵祯派晏殊去劝了苏锦几次,苏锦不是请他尝海鲜,便是请他去海边垂钓,关于政务只字不提,晏殊知道苏锦的脾气,睚眦必报倔强到底,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自己的老脸更是不值一提。

    晏殊自觉愧疚,加之年事已高,新年一过,随即告病致仕;这一下雪上加霜,朝廷连倒两座大山,朝中更是无重臣主事;赵祯欲启用夏竦,但夏竦居然拒绝了,想来也是因为苏锦之故。

    张尧佐让张贵妃在皇上耳边吹风,要谋求宰相之位,赵祯正在气头上,他可不笨,他知道可以让张尧佐搅搅局,但这样重大的位置决不能让无能之辈担当,张贵妃刚说了几句,便被赵祯踹下了龙床,哭的昏天黑地。

    形势越来越混乱,赵祯心中虽痛恨,但他不得不低头,苏锦稍微一发力,他便知道整个大宋的命脉便掌握在苏锦手中,无论是军事物资还是财政资源,苏锦足以让他手中的社稷倒退十年,想想十年前百姓饥荒,流民遍地,盗跖横行,外敌入侵滋扰的情形,赵祯不禁不寒而栗。

    无论赵祯心里多么的不愿意,他也要向苏锦低下头颅,他只能先稳住苏锦,然后找机会,而且是最适当的机会,才能将苏锦这座块垒从心中移除,如果说在苏锦告病的这两个月之前,他对苏锦还只是忌惮和嫉妒的话,如今的赵祯对苏锦的感觉便是恐惧,必须要除之而后快了。

    皇佑五年二月初三,早朝上赵祯第一次正面面对目前的危机,他也第一次主动在早朝上问群臣该如何平顺目前的混乱局面,以及晏殊致仕之后的相位人选。

    没有人给他答案,满朝文武一片死寂,赵祯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苏锦的事情,谁也不愿当出头鸟。

    寂静中,开封府权知包拯上前奏道:“皇上,相位之选只有一人可用,其他人均无力担此大责,此人便是苏锦;眼下乱局,苏大人只要回归,立刻便可平息,还请皇上为了社稷之重,礼贤与人,不要受营苟之辈的挑拨;大宋能有今日,不仅是皇上英明,还需要臣子戮力同心,眼睁睁看着大宋乱成一团,皇上您需要自省啊。”

    也只有包拯敢叫皇上自省,也只有他敢这么说话了,赵祯沉默不语,半晌方道:“朕不知苏锦为何辞官,朕自认待他不薄,除苏锦之外,朝中再无他人可替了么?”

    包拯暗自叹息,皇上这时候还死要面子,实在是不明智,尊严不是自己要来的,而是别人给的,如今此事一出,皇上威严扫地,还不如趁此机会搏个谦逊的美名为好,偏偏还要说这种话。

    “皇上自行斟酌,臣只有此奏,皇上若觉得他人可替,可忽略臣之言。”包拯不想多说了。

    大庆殿上下尴尬万分,从没有哪次朝会气氛如此尴尬,也没人愿意多说话,不是没事可奏,所要奏议之事太多,发改司停摆之后,大小事务堆如山积,这些事谁又能解决的了呢?

    “好吧,朕愿意亲自去请苏爱卿出山,包爱卿可愿意随朕前往?”赵祯终于不再挣扎,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几乎要当庭咆哮了。

    “臣愿意随驾前往,皇上圣明。”包拯道。

    张尧佐尖着嗓子道:“苏锦的架子也太大了,这还是人臣么?这样的人如何能入朝?君臣之伦何在?皇上,您不能低这个头啊,否则还有何权威可言?”

    包拯怒斥道:“张大人,礼贤下士古来有之,岂不闻三顾茅庐之事?再者说,你有何资格在此说话?说到底此次风波皆是你进谗言所致,你这等小人,我大宋正在蒸蒸日上之时,苏大人殚精竭虑为国操劳,你这等小人在后面捅刀子,你到底有何企图?说起来老夫便气不能抑,我恨不得食汝之肉,喝汝之血!”

    包拯越说越气,往张尧佐身边欺近,张尧佐吓得后退道:“你待怎地?皇上在此,你想如何?”

    包拯将手中的玉笏丢向张尧佐,正砸在他的头上,张尧佐头上见血,那玉笏也摔成两半,张尧佐哎呀一声坐倒在地上叫道:“包拯杀人啦,包拯杀人啦。”

    全殿上下都冷眼旁观,连赵祯也没有说一句宽慰制止的话,张尧佐心头慌乱,想寻些助力,眼睛看向韩绛既御史台的几名谏官,那几人却偏头他望,根本就没敢看他。

    “退朝吧,朕累了,明日辰时,朕起驾明州,有司早作预备。”赵祯面色苍白,手抚前额,有气无力的在黄培胜的搀扶下下殿而去。

    ……

    二月初四,赵祯第一次南巡,也是他即位以来第一次离开汴梁,只不过煞风景的是,他是被迫去请苏锦出山,心情糟糕之极。

    上万人的车驾行在宽阔的国道上,透过车窗,可见两侧绿树成廊,路边田地平整,沟渠纵横,心情稍微松弛下来。

    “皇上,数年之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杂草丛生,春捞夏旱;如今京郊数十里尽成丰收之谷,这都是苏大人全力运作所致啊。”包拯在身边轻声道。

    赵祯吁了口气,没有出声。

    “您看国道,苏大人戏言,这每一寸都是铜钱铺就,国道贯穿大宋全境,对于兵运,商道都起了莫大的作用,四年前和辽一战,若不是国道通畅,南方诸州物资源源及时送达,焉能挡住辽人七十万大军?”

    赵祯再次沉默,看着数据和口头的汇报,感受并不直观,也不强烈,如今出宫实地查看,才觉得是多么的不容易。

    “沿着这条国道,皇上还能看到很多的小集镇,都是商业市口,货物中转之地,苏大人煞费苦心,行事周细,竭尽全力的为大宋富强努力,年前我见他,发现他已经鬓有白霜,实在是教人动容;他苏记产业,每年贴入钱款三千余贯补贴朝廷各项费用,弥补财政亏空,对他而言,岂是为了博名利,要名要利,何须如此?收买人心大可广设救济,那还来的快些,又何必通过朝廷来行事?”

    赵祯微微有些后悔,拘于皇宫之中,目不见,耳不闻,自然不会有这些感受,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苏锦确实无需借助朝廷来达到目的,以他的本事,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混的风生水起,根本无需大动周章;这一回或许自己是太伤他的心了?

    事实上在千里之外的明州,苏锦一点也没伤心,他头戴滕帽正在一处船坞内窜上蹿下的指手画脚,来到明州之后,他脑子里猛然见有了一个无比梦幻的想法,他是想干就干的人,立刻便开始了谋划。

第九八九章 摊牌(上)

    七日后,皇上车驾抵达明州,两浙路官员云集于此恭迎圣驾,唯不见苏锦的身影,问及此事,得到的回答是,苏大人自称已经辞官,不再适合呆在众官云集的场合,但苏大人于明州海港边的一处私人海边别墅养病,若皇上想见自己,他烹茶相侯。

    赵祯虽然愤怒,但他还是及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此行的目的不是来对苏锦兴师问罪的,苏锦越是倨傲,自己赢得的同情分便越多。

    次日上午,赵祯一行前往苏锦的海边别墅探病,踏上港口的青石堤岸,但见碧海蓝天苍茫广阔、百帆云集之下,各种肤色的蕃国商人和本国商贾正自忙碌不休,民夫如蚁,扛背抬抱,一箱箱货物上下船只,忙的热火朝天。

    赵祯有些感叹,市舶司的收益超出自己的想像,这些自己压根想不到的地方,都被苏锦开发出来,不屑一顾的蝇头小利也变成了国家财政收入的巨大组成部分,不得不承认,苏锦的高明之处。

    为了不滋扰港口商船的秩序,赵祯特意换了便装,在黄培胜和十几名武技高强的侍卫陪同下沿着码头缓缓往东步行,下了码头走了三里,一片怪石嶙峋的海岸尽头居然出现了一片金黄色的沙滩,明州的天气即便是冬日也并不寒冷,更何况已经是初春的天气,看着沙滩平整,岸边绿树繁茂,赵祯也不仅感叹苏锦会享受,选了这个地方盖了宅院居住。

    “皇上,那边好像是苏大人的别墅。”黄培胜伸手指指海岸边的山坡,数檐飞角从树丛中探出。

    众人踩着软软的沙粒缓缓走去,转过树丛,顿时眼前开阔,一座三层小楼矗立在那里,看上去精致而低调,前面用木篱笆围了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已经高高矮矮站着数十口人,都是苏锦的妻儿家小仆役使女们,将赵祯一行出现,为首那名端庄秀美的紫衣女子忙带着众人上前跪拜行礼。

    “恭迎圣驾!”

    赵祯左右看了几眼,还是没见到苏锦的身影,不由得诧异道:“苏爱卿呢?朕亲自来了,他还是不愿见朕?”

    晏碧云垂首道:“皇上恕罪,夫君一早便去海边垂钓了,夫君留下话来,若皇上今日来访,请皇上去海边同舟共钓。”

    赵祯微笑道:“这个苏锦,朕可不会钓鱼,不过朕还是要去陪他共钓,他在何处?”

    晏碧云纤手一指海面苍茫之处,远处雾霭处有露出海面的一座小沙洲,沙洲边有一个人影坐在边缘的沙石执杆而钓,老僧入定一般的一动不动。

    “这成什么话?皇上亲自来拜访,苏大人避而不见已是不尊,还要皇上去海上陪他钓鱼,成何体统?苏锦也太自大了吧。”黄培胜怒了,他对赵祯产生的同情超过了对苏锦的尊敬,苏锦目无君臣纲常自高自大,简直教人难以容忍。

    同行的包拯也觉得不妥,皇上已经给足了面子,奔行数千里来明州见苏锦,便是有修好解释之意,苏锦还是拽足了派头,着实有些过分。

    “苏夫人,还是请苏大人回转来,皇上岂能泛舟涉险,这未免儿戏了些。”包拯道。

    晏碧云为难的道:“包大人,夫君脾气执拗,我也劝说过他,不过他说要和皇上单独在海天之下说些天知地知之事,不想让他人听到,我也没办法;皇上的安危不必担心,我们备有小舟,会将皇上安全送达沙洲之上。”

    黄培胜怒道:“这叫什么话?为臣子的还指派皇上干这干那,还有没有上下之分了?皇上,老奴建议咱们即刻回转,这狂妄之人有什么好见的。”

    晏碧云脸色平静,苏家众人也平静的很,似乎根本没因为这件事而担忧和惊恐,一副你们爱走不走的样子。

    赵祯吁了口气,堆上笑容道:“黄培胜,别这么说话,苏锦这是要和朕单独说话,那定是有体己的话儿要说,朕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者,在汴梁宫中的大湖里也曾坐过船的,倒也难不倒朕,你们留在这里,朕去见他。”

    众侍卫忙劝阻不休,赵祯挺了挺胸背摆摆手,走向海边的礁石,那里一条小船停靠,穿上一名划桨的船工早已静坐等待;赵祯笨手笨脚的上了小船,船工说了声:“皇上坐稳了。”紧接着船桨一点岸边实地,小舟无声滑入大海之中。

    海面看似平静,但波涛暗涌,小舟在海面上忽忽悠悠的前行,赵祯静静的抓住船舷,不一会儿心头烦恶似有晕船之兆,这和在宫中大湖上泛舟可完全是两回事了。

    好在路途不远,约莫一炷香之后,沙洲已在眼前,船工用力一滑,小舟滑上浅浅的沙洲边缘,那船工丢下一条船板搭在岸边,扶着赵祯缓缓走过船板,踏上实地,赵祯这才长舒了口气。

    “苏锦参见皇上。”苏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祯转头一看,见苏锦躬身拱手正立在自己的身后。

    赵祯道:“你倒是会选地方,何处说话不可,干什么要来此说话?朕差点掉进海里,心中恶心的作呕。”

    苏锦一笑,对那船工道:“你划船离去,一个时辰后来接我们,告诉夫人们好生款待随行的贵客,不可怠慢。”

    那船工拱手回头上船,不一会便驶离沙洲远去。

    苏锦回头看着面色冷峻的赵祯道:“皇上心头的烦恶好些了么?”

    赵祯冷冷道:“好不了,恶心的想吐。”

    苏锦微微一笑道:“泛舟入海,如此风雅之事,皇上却犯恶心,这不是大海的问题,而是皇上的问题了。”

    赵祯冷笑道:“你也莫跟我打哑谜,朕是为你的行为恶心,你这番做作,其实并不明智。”

    苏锦哈哈大笑道:“皇上似乎很是激愤,敢问我苏锦做错了什么事了么?”

    赵祯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说撂挑子便撂挑子,朝廷上下交接不灵,如今乱做一团,都是你暗中怂恿所致,还问做错了什么事?”

    赵祯满腔的怒火似乎都要喷薄而出,既然此处无人,说话也无需留情面,用手点着苏锦的鼻子道:“你可别忘了,天下是朕的天下,朕只消一句话,便可毁了你拥有的一切,你明白么?”

    苏锦哈哈大笑不已,赵祯喝道:“有何可笑?朕说的不对么?”

    苏锦笑声停歇,冷眼看着赵祯道:“皇上,将你的手指拿开,别用它指着我的鼻子,我最讨厌别人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就是想说我苏锦的生死操控于你的手上么?你一句话我苏锦便可以掉脑袋;你是皇上,我是臣子,好像有句话叫做君叫臣死,臣不能不死,你一定以为这句话万分的正确吧,但在我看来,这都是放屁。”

    赵祯喝道:“你……简直太放肆了,看来你是要造反了。”

    苏锦哈哈又笑道:“造反?我还不至于干那样的事,我只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如此大言不惭的指责?难道我应该十几年来拿自己的私产为大宋西北四路买单?难道我苏锦就该每日操劳不辍为你卖命却还要忍受你的怀疑?这些事在你看来也许都是天经地义,但在我看来,我愿意做那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大宋的百姓,谁都可以指责我,唯有你没有资格。”

    “朕为何没有资格?朕是天下之主,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赵祯咆哮道。

    苏锦微笑道:“这恐怕是你最冠冕的理由了,这样吧,你也别发火,既然今日我们要摊开了说事,我便来跟你说个故事吧。”

    赵祯怒道:“朕可没时间听你废话,朕千里迢迢而来,只是要问你一句话,你还能不能为朕所用?若能,朕原谅你的出格言行,你替朕好好办事,朕还是不会亏待你;若不能,后果你自己清楚,朕也无需多言。”

    苏锦叹息一声道:“皇上千里迢迢而来,原来就是来威胁我的,我很失望;但我本来就没对皇上的到来有什么预期,我已经决意归隐,从此后不管朝廷之事,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赵祯咬牙道:“那朕便无话可说了,你会后悔的。”

    苏锦摇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钓竿,缓步走向沙滩,口中吟道:“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赵祯不知道苏锦口中这首词是什么词牌格调,但从中可以听出苏锦企图摆脱尘世的羁绊与牵累的决绝,赵祯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威胁住左右住面前这个人了,因为这个人跟自己身边的大臣内侍嫔妃宫女乃至天下的芸芸众生都有一种隔阂感,他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但他又仿佛不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第九九零章 摊牌(下)

    赵祯和苏锦一站一坐,一个呆立四顾,一个悠然垂钓;海风缓缓吹过,阳光将碧蓝的大海染上一层金闪闪的鳞片,螃蟹贝壳在沙洲的浅滩上缓缓蠕动,涛声舒缓,一切都平静安详,这和两人心中掀起风暴形成鲜明的的对比。

    “你我君臣本可为一代佳话,却为何成了今天这样,你扪心自问,朕可曾亏待过你,当初你还是一名学子,朕不拘一格委你以重任,凭此你得以踏入仕途,朕对你也宽容有加,你犯下的大错不少,朕都一一原谅了你,短短十余年间,你便位极人臣,朕对你还不够好么?”赵祯轻声叹道。

    苏锦头也不回的道:“从个人角度上而言,皇上待我还算不错,但是你的出发点不是因为我是苏锦,而是因为我能够给你带来回报,说白了,你需要的是我的才能,而非欣赏我这个人;我所得到的都是我用巨大的回报换取的,这一切甚至都不成比例;你忘了么?粮务之事后,你授予我的只是史馆舍人这个羞辱性的职位,科举之后,你因为有言在先才不得不将我外放知府,外放的却是渭州这个战乱之地;西北四路十几年的财政供给,朝廷一毛不拔,全由我一人承担,换来的是西北四路路使的职位;对夏、对辽作战,那一次我不是身先士卒数次九死一生,我又何尝抱怨过一次?又何尝因此便居功自傲过?”

    赵祯道:“正因如此,你苏锦才成为我朝砥柱中梁,朕也对你依赖有加,群臣对你敬重,这些难道还不够么?你难道要朕将江山给你,才会对得住你的这些功劳?”

    苏锦笑道:“皇上日夜担心的恐怕就是这件事了吧,你我相识也有十几年了,你压根就不明白我是什么样的人;当初我确实有光宗耀祖升官发财的想法,但后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某一个人,我是为了大宋千万百姓而为之,我是大宋人,我爱大宋,我爱这里的一切,我不愿百姓的生活困窘,不愿他们受外族的践踏奴役,不愿他们受贪官污吏的欺压,所以我要为他们尽力做些什么;皇上若以为我只是为你卖命,然后换来官职的荣升,那可就太好笑了。”

    赵祯道:“既然如此,你大可继续下去,为何躲到这里钓鱼来了。”

    苏锦大笑道:“因为,我也是个普通人,我可以受累受苦,但我不愿意受气,特别是受那些坐享其成之人无端的猜忌,这就像一个不事稼穑之人,吃着别人辛苦种出的稻米,却对种粮之人打骂之责,我苏锦不犯贱,所以我不干了,我放弃了,不可以么?”

    赵祯道:“你是说朕便是那个坐享其成却无端猜忌之人么?”

    苏锦道:“当然是你,你身为皇上,却不能有容人之量;你既要天下升平,却又妒贤嫉能,生怕别人抢了你的风头;你又要被人称颂为仁君,却又想举国皆为沉默羔羊,任你指使喝骂,你活得该有多累?”

    赵祯痛心的道:“在你眼中,朕便是这样的人么?”

    苏锦道:“何止是我,天下人都不是傻子,从新政之事你以范仲淹韩琦为挡箭牌,不敢公然承认新政乃是你的责任始,你便已经失去了我的尊敬;你只想坐享其成,却不愿为此承担任何责任,出了事便责罚臣子了事,岂是仁君之行?”

    赵祯怒道:“朕是皇上,朕难道还要罪己不成?臣子理应为君分忧,君如父,臣如子,子代父过有何不可?”

    苏锦丢下钓竿,转过身来双目炯炯的看着赵祯道:“你告诉我,除了你是皇上之外,你我有何不同么?”

    “不同?你是何意?”

    苏锦道:“你有几只眼睛,几个鼻子?几对手脚?你比我聪明?你不食人间烟火?告诉我,你和我有什么不同。”

    赵祯道:“朕非怪物,如何会比你多长手脚口鼻?朕非神明,如何能不食人间烟火?”

    苏锦道:“这就是了,既然你我没什么两样,为何你便可以成为皇上,成为决定他人生死,奴役他人替你卖命的上位者?你会说是以为你的祖先流血征战打下的江山,但先皇先帝的功业跟你有一文钱关系么?你凭什么便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

    “放肆,皇上乃天之子,受命于天统帅万民,你这么说话不怕遭天谴么?”赵祯绝对没想到苏锦会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思想。

    苏锦摆摆手道:“别吓唬我了,你那一套对付百姓可以,对我完全无效;我来告诉你真相,你不是天之子,天上只有日月星辰,并无人替你做主,你和我们一样,吃的是饭菜,拉出来的是臭哄哄的屎尿,毫无异样之处;你能当上皇上,完全是由于百姓们还没明白这一点,但是你比谁都明白,而很不幸的是,我明白这一点;说句不吓唬你的话,你我在这荒岛之上,我随时可以终结你这天之骄子的性命,只需用一块粗鄙的石块即刻,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我只是要你明白,你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才能掌握他人之生死,而是他人甘心情愿的为你所驱使奴役,他们还没明白我所明白的道理而已。”

    赵祯额头汗珠滚滚而下,苏锦的话像一柄柄重锤敲击着他的内心,夜深之时,赵祯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为何天下之主便是自己,自己有何特异之处能够统帅万民?他明白自己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没有光环在身,他狗屁都不是,也正因如此,他才极力的要维护自己的皇权,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或许这正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早在李唐太宗之时,当时的皇上李世民便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那便是他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靠着百姓的拥戴才能坐稳宝座,所以身为皇上,要想保住皇位的稳固,只需要做一件事,那便是一切为了老百姓的安居乐业着想,让他们快快活活的生活下去;老百姓们要求的不多,仅此而已,而非什么猜疑嫉妒打压之类的无聊行径,我全力为大宋的富强努力,你却听信小人谗言派人暗中调查我,我不想做第二个范仲淹,更不想替一个不信任我的人卖命,所以我只能来此钓鱼,从此你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我绝不插手过问;正如你所言,江山是你的,弄垮了,你做不成皇上也不关我的事。”

    赵祯今日所听之言,是他活了四十多岁从没听到过的大实话,苏锦完全是以正常人的身份和他说话,从上了沙洲到现在从头到尾都只用了‘我’字,而非‘臣’这样的称呼。那就是表明,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臣子来说话,赵祯明白,苏锦正是皇帝最怕的那种人,那种觉悟了的人,先秦有人也觉悟过,那时候他们起兵造反,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眼下的苏锦既没有造反也没有大肆宣扬这种觉悟,已经是对自己莫大的仁慈了。

    “朕无言以对,朕不知如何反驳与你,朕也不想反驳;但朕今日愿为昔日的某些言行向你道歉,朕答应你,不再怀疑你,全力支持你的所为,朕此番来便是要请你出任我大宋宰辅之职,你我君臣将成就一代佳话,你可愿意?”

    苏锦看着赵祯半晌,轻声道:“皇上,今日我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岂能容我活在世上,我心里明白的很;站在你的角度,我理解你的行为。”赵祯心头噗通通的乱跳,他隐藏在心底的杀机依旧未苏锦所察觉,这让他不寒而栗,苏锦若是动手杀了自己可怎么办?

    苏锦负手看着远处的海平面,数点白矾正在天际遨游,缓缓道:“我不想大宋陷入混乱之中,你一旦杀了我,我所属的西北军必会叛乱,国家也许会因此陷入混乱之中,这绝非危言耸听,最终遭殃的还是老百姓,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我在这里恳切的跟你打个商量,第一,我不会将和你所说的话透露给外人半个字,这就是我为何选择沙洲之上和你谈话的原因,此处说话,唯天地可鉴,你大可不必担心话语外泄。”

    赵祯心中一动,静听下文。

    “第二,你也未必杀的了我,不瞒你说,我手头有火枪五千杆,也许你不知道那火枪的威力,我只想说,五千火器,可敌五十万大军,你若逼得我反叛,我会打的你抱头鼠窜,你自己掂量掂量,朝中有何人可领军和我苏锦为敌?谁又能挡我?”

    “第三,最好的结果便是你我相安无事,我答应你回去就任宰相之职,因为我承诺了百姓的事情还有几件未完成,待我完成之后,最多一年时间,我便将苏记的矿山,银庄,生意全部无偿捐献给朝廷,然后我从大宋消失,绝不威胁你的皇位,我还会培养一些能够管理发改司的大臣,我走之后,他们可以继续的替你卖命,这就是我所能为你做的一切,请皇上自行斟酌。”

    赵祯心头狂喜,如果苏锦说话算话的话,那对自己可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苏锦留下的所有的矿山银庄生意等足可低的上朝廷一年的税收之入,而且苏锦只要消失不见,自己便算是放下了最大的一个心事。

    “你去哪儿?夏国?吐蕃?还是回鹘?”赵祯问道。

    苏锦鄙夷不已,赵祯还是担心自己成为隐患,自己只要活在世上便是他的一大威胁,这一想法已经无法改变了。

    “都不是,具体什么地方我可不会告诉你,我不想你派兵追杀我,但我可以保证,你一定找不到我,你同不同意呢?”

    赵祯伸出手来道:“一言为定,朕给你一年时间。”

    苏锦伸手和他一握道:“就一年,多一天都不呆下去。”

    赵祯叹道:“朕心里很难过。”

    苏锦微笑道:“我心里也很难过,皇上节哀。回头记得写一份保证书盖上玉玺,否则我一到京城也许就成了皇上的刀下之鬼了,我要拿着你的保证书当挡箭牌呢。”

    赵祯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朕在你心中已经是言而无信之人了。”

    苏锦道:“你早就是了。”

第九九一章 最后的疯狂(一)

    赵祯当日下午便启程返京,苏锦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中,大伙儿都松了口气,外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大宋君臣不合,如今看来确有其事,但已经是过去之事了。

    苏锦要逗留数日才走,因为他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安排,对于赵祯的承诺,苏锦是绝不肯相信的,但因为心中的另一个大计划,苏锦不得不为了这个计划而准备个一年半载,所以他也使出缓兵之计先答应了赵祯再说。

    李重和苏家众人倒是对苏锦的决定很是担心,古往今来,还没有跟皇上翻脸却能全身而退的,赵祯如此的忍气吞声,只是因目前情势所迫,事后定会秋后算账。

    苏锦只吩咐了两件事,晏碧云即日起呆在明州督造明州造船坊定下的二十条大船的进度,这二十条大船必须在今年完工下水;其次便是命李重加大市舶司进口硝石的力度,并全部按照配比制造成火药包妥善保存。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苏锦却只字未提,他不能过早的透露自己的目的,如今的形势,一切都只能悄悄的进行,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计划失败。

    大宋皇佑五年三月,苏锦正式接替致仕的晏殊成为大宋宰相,于此同时,赵祯改年号至和,其中自然隐藏着苏锦上台改元新气象,以及君臣和谐之意。

    苏锦重新执政,立刻混乱局面得到扭转,本来就是自己暗中的手段,系铃之人自己解铃还不是手到擒来么,苏锦荣升宰相,大宋百姓额手相庆,民间自发的放鞭炮挂灯笼庆贺,而苏锦也通过明珠报发表了一封致歉信,对于前番因‘身体欠佳’导致的耽误公务以及引发的诸多混乱道歉,并命发改司设立在全国的下属部门核实损失,对于因此产生损失的百姓给予适当的赔偿。

    但对于因苏锦病退之后趁机推波助澜之人,苏锦也毫不留情的公布了商贾名录,明令禁止这些商家和个人染指大宋基础设施,发改司优惠政策的的诸般权利,一时间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气的骂娘。

    在朝廷上苏锦对此给出的解释是,政策乃一国之策,定下来便要有延续性,不能朝令夕改;除非是重大的失误须得立刻制止之外,绝不应该因人员更迭而变更;这些商贾因为自己的病退便吵闹起哄,那是对国家政策的一种误读和蔑视,须得严惩之。

    赵祯知道苏锦做给自己看,苏锦的潜台词是,即便将来我走了,有了这次教训,也不会有人因为我的离去而产生混乱;其实苏锦明白,产生混乱的根源其实是对朝廷的政策因人而变的一种恐慌,赵祯如果不明白这一点,便永远不能阻止这种恐慌。

    赵祯才不管苏锦做出什么姿态,他和苏锦之间的博弈已经全面落于下风,虽然百官的态度一如既往,但他知道,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大大的下降,如何能重拾威望,只有一个办法,在保证朝廷正常运转的情形下除掉苏锦;在沙洲那日的彻底摊牌之后,赵祯明白了苏锦的可怕,苏锦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本事的大小,人脉的多少和家财的多少,而是因为他那已经觉悟了的民智,自己在苏锦的眼中根本无光环可言,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而已,如果这层窗户纸被捅破的话,自己还如何能保住皇位,保住这永世的无上尊荣。

    但一切都需要缓慢的进行,不能太露骨,激怒苏锦的代价同样眼中,特别是苏锦那句‘西北诸将必反,我手头有五千只火铳’,更是成了赵祯不敢擅动的原因。这也同样成为赵祯痛恨苏锦的原因,灭辽之后的功臣几乎都是西北军苏锦麾下,而苏锦手头竟然已经偷偷的制造出了五千只火铳,这说明他早有预谋,光是这一点,便可诛杀几百次了。

    至和元年五月,赵祯任命王朝马汉为兵部侍郎,将二人禁卫军副都指挥使的职位除去,看似升了一级,但却是剥除二人的军权了。干了这件事后,数日内,赵祯没敢和苏锦正面对视,他在等待苏锦的反应,他不信苏锦看不懂他的意图;可是苏锦毫无反应,依旧每日忙忙碌碌,似乎毫无察觉。

    一个月后,试探得手的赵祯又将西北大将景泰的职务进行调整,将他和福建路转运使职务对调,苏锦依旧没有反应。

    紧接着赵祯大着胆子将原西北军诸将的职务一一的调整,都已升职或者是对调的形式剥夺了他们的兵权,到七月底的时候,赵祯完成了兵权的易手,而苏锦依旧忙着办理他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事,什么养老医疗制度,什么无业救济制度,什么水利大坝,什么路通万县之类的事情,赵祯一一答应从不打个突子,甚至连苏锦要他下旨昭告天下这些政策起码保证十年不变,他也毫不犹豫的下旨昭告。

    表面上看君臣关系融洽,一派祥和之气,但很多人都开始揪心起来,赵祯的种种行为的反常连局外之人都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也暗中隐晦的提醒苏锦多加小心。

    苏锦一概怒斥他们多事,这些人本是一片好意,却被苏锦骂了回去,纷纷暗自摇头叹息,祸事临近,苏锦却一无所知,这可如何是好。

    消息传到赵祯的耳朵里,赵祯有种如释重负之感,他认为,苏锦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布置是针对他的,而是苏锦对自己的承诺太过相信,苏锦以为沙洲上的约定即便有自己亲笔书写的保证书为佐证便可高枕无忧,但实际上,那些事如何能束缚住自己的手脚?就像太庙遗训一样,遵守了他就是遗训,不遵守那便是废话一堆。

    八月里,苏锦开始大批的提拔科举入仕的新进举子进入发改司和三司的要害部门,开始给他们详细的培训发改司的运作以及所有推行的政策的目的和手段,这是苏锦给赵祯的承诺;两个月后的十月底,苏锦也已经按照承诺将苏记的数座大型矿山,包括明珠城都移交给了朝廷。

    离约定的期限还有四个月,苏锦是在做离开前的最后准备了,在宰相的人选上,苏锦已经给赵祯提了一个人,那便是富弼,至于用不用,那就不是苏锦所能决定的了。

    赵祯已经下了决心,他不能让苏锦全身而退,他指使张尧佐在至和二年的新年期间将四城紧闭,并派禁军分赴各地,于除夕之夜将苏锦及其家眷党羽一举成擒,赵祯严厉的警告张尧佐,这件事必须做的漂漂亮亮不能有丝毫的风声透露,成了便让他当上梦寐以求的枢密使之职,一旦失败了,便诛他全族以平息事态。

    张尧佐深知这是关系命运的一次行动,为此他精心挑选了上万名禁军人手,以巡查大宋各州防务为民分赴大宋各地,准备届时突然动手,让苏锦及其党羽无反击的机会。

    十一月十三,京城中降落鹅毛大雪,苏锦于府中设宴大宴百官,因为妾室柔娘替苏锦产下第三子,取名苏离;赵祯也亲自前来道贺,举杯和苏锦对饮,祝贺苏家再添新丁,并当场授新生小儿虎翼尉的官职;席间苏锦谈笑风生意气风发嬉笑怒骂,一改为相以来的谨慎无趣的形象,满屋子黄段子乱飞,甚至拿赵祯的脸蛋开玩笑,戏称皇上的脸越来越长,上大下小,倒有些像是那.话.儿,让众官员既胆颤心惊又暗暗鄙夷他不改商贾粗鄙本色。

    赵祯面对苏锦的言辞侮辱毫不在意,只静静注视苏锦,心中叹息:如此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自己却不得不亲手毁了他,实在是有些不忍,如今罗网已成,苏锦已成雀兔,便由得他发疯卖傻的胡闹便是,反正他也活不过除夕之夜。

    苏锦心里大叫过瘾,十五年前自己从庐州苏家内宅的病榻上醒来的那一天起,何曾想过十五年后的今日,自己能到达这个高度,连宋仁宗都不得不忍受自己的调笑,却还要强颜欢笑。

    十五年前,自己是个小小的商贾之子,还被庐州的商会那些小臭虫们欺负,如今的自己谈笑间灭他国如反手,自己一句话便可决定千万人的生死,这二者岂可以差距二字来形容?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判。

    十五年前,自己孤身而来,惶惶恐恐,行事小心;如今自己妻妾成群,家产敌国,苏记产业从业人员近万,各个精挑细琢独挡一面,苏记已经是大宋的第一商业帝国,所涉矿山,道路,海外贸易,城市房地产,金融汇兑等诸般巨型产业,每一条财路都是日进万金之途,简直如一场黄粱之梦一般的绚烂。

    苏锦心满意足,喝的大醉不醒。

第九九二章 最后的疯狂(二)

    苏府一聚,赵祯敏锐的感觉到苏锦似乎有一种猜透自己心思的感觉,他略有些心虚,大半年来,苏锦在相位上兢兢业业从不多言,就算是自己暗中将他所属将官的兵权尽数剥夺,苏锦也没来跟自己说些什么,但那日宴会上苏锦以酒遮面公然调笑自己的行为,说明苏锦已经不再对自己有丝毫的敬畏,那是另外一种表达不满的方式——当众羞辱。

    赵祯坐立不安,猜不透的人和事才更加的让人恐慌,想来想去,他觉得不能再等下去,苏锦像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座大山,早一日搬掉,自己便早一日舒坦;于是赵祯连续数日秘密召见张尧佐和韩绛两人,要两人找准时机,提前动手,将苏锦一举成擒。

    张尧佐和韩绛调集人手,开始暗中紧盯苏锦的行踪,寻找下手的机会,本来以张尧佐的脾气,便是带兵直接围困苏府,将苏锦全家大小尽数捉拿了事,但赵祯担心在无借口的情形下会引起轩然大波,加之探明苏府左近有数百护卫,一旦稍有拖延不能得手,苏锦必会立刻将自己在沙洲上的承诺公之于众,不到最后关头,赵祯还不想不顾一切的撕破脸皮。

    赵祯的如意算盘是,找到苏锦溜单的机会,将之秘密击杀,树倒猢狲散,其他站在苏锦一边的人,自然会掂量形势的发展;自己再出面给予苏锦风光大葬,既除掉心头大患,又赢得天下民心,保证朝廷不会发生混乱的局面,然后再慢慢的肃清苏锦的残党。

    当然如果没有这种机会,那张尧佐等人派去各地的人手便可以有用武之地,第二套方案便是直接硬来,多地同时动手,便是惹起什么祸端也顾不得了。

    ……

    从二月底在明州沙洲上的谈话至今,九个月里赵祯的所有行为苏锦都了如指掌,赵祯将自己的西北军属将明升暗降剥夺兵权,暗中拉拢多位朝中大员,以及派遣禁军分赴各地以巡查城防之名驻扎待命,苏锦都很清楚。

    苏锦佯作对这一切懵懂无知,甚至当有人提醒他这些的时候,他都毫不留情的将来人骂走;苏锦当然不是对赵祯还抱有什么幻想,他只是不想将弄得沸反盈天天下震动而已,自己为之辛苦奋斗了十五年的大宋帝国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决不能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几个月前,潘江和景泰等人来京曾隐晦的承诺苏锦,若苏锦想废掉皇上,不管是立新君还是自立,他们都将率所部大力支持;那时候潘江和景泰麾下有三十万兵马的管辖权,而且王朝和马汉还掌握着禁卫军的五千余人马,完全有能力扭转乾坤。

    朝中带兵之臣如狄青、范仲淹、韩琦等人都是苏锦故交,他们也许不至于帮助苏锦做这件事,但绝不会因此而率兵讨伐苏锦,最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因为苏锦和赵祯之间的矛盾在外界而言是秘密,在这些人的心里却是心知肚明,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

    但是苏锦不能那么做,虽是后世穿越之人,苏锦心目中对于好恶奸邪的思想多少还受着数千年儒家思想的影响,一旦迈出那一步,自己便成为百姓口中的乱臣贼子,人们不会管你当时面对的是什么,他们会毫不经过大脑的认定这是谋逆之举;苏锦虽不在乎史书怎么写,但他不愿意当百姓口中的乱臣贼子,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目的。

    来到这个陌生的年代的自己本来就是时空上的一次谬误,自己压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后来有鉴于大宋百姓的疾苦和愚昧,苏锦才逐渐的从细枝末节入手,改善大宋的境况,稍启民智而已;目前看来目的基本达到,苏锦绝不会去让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在一片战火涂炭中摧毁殆尽;不仅是被叫做乱臣贼子不好听,更是因为怕由此引发的全面内战而导致大宋土崩瓦解,又会民不聊生,那样违背的自己的初衷。

    身边可疑的眼睛越来越多,苏锦知道赵祯已经等不及了,赵祯是在寻找机会下手了,苏锦决定给他这个机会,给他机会,那也是自己脱身的最好机会。

    十一月十八早朝后,苏锦觐见赵祯提出告假回明州,因为十一月底是王夫人的六十大寿,王夫人留在气温温和的明州避寒,苏锦要去祝寿也只能去明州,另外苏锦还明白的告诉赵祯,苏记的年会也会同时召开,在年会上,苏锦将会宣布将苏记一切产业移交给朝廷的消息。

    赵祯心头狂喜,这可是个极好的一网打尽的机会,不仅是苏家大小都会去祝寿,而且朝中和苏锦关系交好的官员也会赶去奉承,再加上明州是沿海小城,离京城千里之遥,就算出了天大之事,消息也能封锁起来,这是最为有利稳定的一种方式;按耐住心头的兴奋,赵祯先是温颜宽慰苏锦几句,命张贵妃赐了美玉珠宝,并下旨册封王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的殊荣,答应苏锦回明州为母祝寿。

    苏锦离开之后,赵祯第一时间召见张尧佐和韩绛,命他们即刻先于苏锦之前带兵前往明州布置,寿宴当日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张尧佐和韩绛兴奋不已,一网打尽会省了很多的手脚,而且在苏锦之母的寿诞之日动手,这是多么刺激的一件事,可以想象,当苏家上下喜气洋洋的为母亲祝寿的时候,自己带着大批禁卫军充入宅邸下令砍杀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想想都让人兴奋的发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赵祯写下秘旨命韩绛连夜南下杭州府,全面接管两浙路兵马都部署的兵力指挥之权,控制住两浙路的局面,以防不明白事情的当地文武官员犯糊涂跑出来搅局。

    苏府上下开始打点行装南下,苏记京城各家店铺的掌柜以及店内精英伙计都被秘密要求携带全部家眷和细软跟随前往,一行六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踏上南下的国道,随行的四百名护卫毫不避讳的将火铳背在身上,苏锦就是要告诉赵祯,自己所说的火铳枪配备之言毫不虚夸。

    赵祯压根没有半路动手的意思,因为那已经是下策了,他只命人远远缀着苏家的大队人马,确保他们不会忽悠自己并不去明州,而是一路往南逃窜到大理国或者是其他邻国去便可。

    于此同时,苏记全大宋各家商铺矿山银庄等产业的精英人员也携家带口的从四面八方赶往明州,他们只知道是去参加苏记年会,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大东家要求要携带家眷,收拾细软;但苏记的传统是执行坚决,即便是不明白,也还是照做不误。

    十一月二十六,苏锦抵达明州,晏碧云亲自来城外迎接,夫妻二人钻进豪华马车之后发生了如下一段对话:

    “夫人,船只可已经准备妥当了?”

    “二十艘大船已经完工,作坊速度太慢,奴家花了一倍的价钱让他们请了广州泉州等地的造船作坊的工匠前来帮忙,按照夫君的要求,全是铁皮包头的楼船。”

    “好,西北货物可运达了?”

    “五万桶火油、一万桶火药均已运达装船,你所列出的人员清单,物品清单已经全部采购齐全尽数堆在码头上,赵虎带五百人日夜看守。”

    “辛苦夫人了,即日起全部装船,三天时间必须全部装好,另外食物清水菜蔬的分配还需夫人费心,这些事不能让他人经手,这一年来辛苦夫人了。”

    “夫君说的什么话,你我夫妻同心,本就是同生共死一辈子,即便你没说要去何处存身,奴家也完全相信你的安排。”

    苏锦将晏碧云搂在怀里轻轻一吻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一片蛮荒之地,虽然我没去过,但是我知道他就在那里,那里的土地和大宋一样的辽阔,在大宋我还有许多没有完成的梦想,在那里我会努力一一的实现,大宋是我的故国,我不愿因为个人的生死而让这片土地陷入流血之中,所以我们必须走,你明白么?”

    晏碧云凑上樱唇热吻苏锦,轻声道:“我懂,大家都懂,伯父大人说了,一池难容两蛟龙,夫君是人中之龙,既不能久居人下,又不能同室相残,便只能开辟新天地了。”

    苏锦笑道:“晏大人这句话总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第九九三章 最后的疯狂(三)

    张尧佐和韩绛精挑细选的一万禁卫军几日前便在明州西北的越州秘密集结,之所以没有进驻明州,那是怕引起苏锦的怀疑,苏锦及苏记人等还在陆陆续续的赶往明州,明州城中苏锦的眼线也一定不少,决不能让苏锦发觉异样。

    二十六日夜,张尧佐接到探报,苏锦一行已经抵达明州城,二十八日便是苏母王夫人的寿诞之日,想来该来的也都在这两日抵达了。

    耐着性子再等一天,二十七日半夜时分,张尧佐和韩绛下达了兵发明州的命令,一万禁军连夜奔赴明州城,在杭州都部署厢兵的配合下,将明州西北南三面的道路全部掐断,一夜之间,明州便成了一座围城;不少远途而来还在路上的苏记前来参加寿诞和年会的人员在外围便被拦下来。

    韩绛心思细密,带人检查了这些远道而来的苏记人员的行礼和随行的人员之后,韩绛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些苏记的伙计和掌柜的居然都带着家小和细软,压根不像是来参加年会或者祝寿的,倒像是逃难的一般。

    韩绛赶紧将消息报告给张尧佐,两人合计了半天,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

    “苏锦的鼻子还真灵,这是要带着人开溜啊,我们做的够隐秘了,他居然还是察觉了。”张尧佐道。

    “不一定是咱们的错,皇上那里也有可能漏了风声,大人,现在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明州已经被包围,他们能去哪儿?难道长着翅膀肥出去?明日大军便开进明州,拿了宰了便完事了,不必担心。”

    “可是……明州可是海港呢,苏锦不是有个远洋船队么?他会不会乘船逃走呢?”

    “唔……这倒是个问题,不过,瞧这些人还在陆陆续续赶到的势头,苏锦定然还没有准备好从海上跑路,咱们时间来得及;再说了,即便是下海他们又能怎样?难道当海匪去么?他便是逃到蕃国又能如何?这些蕃国都和我大宋有交往,为我大宋天威所摄,谁会收留他!说起来这些蕃国和我大宋的交好还都是苏锦的功劳呢,只可惜人走茶凉,他既然什么都不是了,这些蕃国也不会因为他和大宋交恶,这叫做作茧自缚。”

    韩绛还是不放心道:“下官认为,还是小心点为好,皇上的意思是要在明州将苏锦全家老少以及党羽一网成擒,若是真逃出海去,便是不去外蕃,找个无人的荒岛藏匿起来也是麻烦事,皇上隐忧不除,恐会怪罪于我们。”

    张尧佐道:“那你说怎么办?”

    韩绛道:“杭州都部署有水军五千,战船三十条,我去命他们即刻赶赴明州东面海域,若苏锦逃出海上,也好拦截于他,在海上将其击沉,倒也一了百了,回头更加好平息此事,便说是船只遇风暴失事便罢。”

    张尧佐点点头道:“也好,这件事你去安排,但愿不要出现这样的结果。”

    韩绛道:“那是为何?”

    张尧佐嘿嘿轻笑,凑在韩绛耳边道:“苏锦可是咱们大宋巨富,我敢说,他要是逃走,所携金银珠宝定然一条大船都装不下,若是击沉在海底,咱们可是一文钱也捞不上手了;还有,他那几个妻妾个个美貌绝伦,本官府中姬妾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喂了海鱼也太可惜了。”

    韩绛愕然道:“大人难道还敢收罗苏锦的妻妾入房不成?”

    张尧佐轻笑道:“收罗是不敢的,但是品品滋味事后再宰了倒也无妨,韩老弟你放心,也有你的一份,我知道你韩老弟自视甚高,但你是没见到苏锦搜罗的那些极品,见了包你迈不动腿。”

    韩绛无语,他倒是对苏锦的财产和美貌妻妾不感兴趣,他只要苏锦死便成,当年同科考举,府试、省试、殿试三道关都被苏锦压住,自己自诩锦绣满腹,却比不过个商贾出身的草莽之徒,早就看苏锦如敌骨之仇,如今朝中老一辈的精英们逐渐致仕老去,新一辈里自己是最有机会登上宰执之位的人选,这时候横亘在面前的只有苏锦这个绊脚石了,所以他才不遗余力的和张尧佐不断的中伤苏锦,挑拨赵祯和苏锦的关系。

    至于张尧佐,韩绛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就是个草包,根本成不了气候,韩绛有绝对的信心在收拾完苏锦之后收拾掉这个草包,目前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大宋至和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明州府海港边的苏家别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别墅门前的草地和沙滩上搭起了巨大的彩棚,数百套桌椅摆在那里,既可赴宴,又可观海景,桌椅的角落摆着几千炉燃烧的香饼,明州的冬天,天气本就不太寒冷,香饼燃起,顿时将略微的寒气驱除殆尽,露天之下,却也暖意融融。

    前来拜寿的官员们陆续入座,心中感叹也只有苏锦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既有钱排场,又独具匠心。

    上午巳时,锣鼓齐鸣,礼乐皱起,身着大红福衣的王夫人在苏家众媳妇的搀扶下从别墅中走出,满面笑容的接受众人的朝贺,苏锦也喜气洋洋的穿着一身簇新的大红长袍,像个新郎官一样的在一旁答礼致谢,苏家众女也全部穿着红色系的锦缎长袄,个个面如春风,艳若桃李,看的众人咂舌不已,不仅如此,来往穿梭的使女小厮,苏记的各位掌柜和伙计也都身着统一的红色制服来往伺候,显然这是苏家上下集体的约定,要的便是这满堂红的口彩。

    整整一个时辰的拜寿答礼的过程结束,王夫人笑着嘱咐苏锦好生的招待众人,便在众女的簇拥下回屋内而去,众人起身恭送寿星离去,又纷纷向苏锦道贺。

    苏锦拱手答谢,吩咐开席,顿时各色菜蔬流水介的奉上宴席来,山珍海味,珍馐佳肴琳琅满目,很多人连见都没见过的菜式,一一摆上桌面。

    苏锦坐在主席,端起手中的酒杯缓缓走到宴席正中的一小片空地上,咳嗽数声,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知道苏锦这是有话要说了。

    “诸位大人,各位亲朋好友,各位苏记的掌柜伙计老少爷们,感谢诸位远道而来参加家母的六十大寿寿宴,苏锦敬祝位一杯水酒,喝完之后,苏锦有话要对诸位说。”

    苏锦仰脖子一饮而尽,将杯底朝四方一亮,放下酒杯;众人纷纷举杯,将杯中酒饮尽。

    “十五年前,苏锦还是庐州一名普通的商贾之子,承蒙包大人举荐才得以破格进入应天书院读书应考,后来晏三司看中在下的些许薄才,举荐我办理粮务之事,蒙皇天护佑加上个人的一些小小的运气,也算是不辱使命;再后来便是科举入仕,西北为官,一直到平夏灭辽之事,本人也算是参与其事,见证了我大宋从北蛮夷欺压乃至统一北地的强盛过程,如今我大宋蒸蒸日上,雄踞天下,万邦来朝,百国共镶,远在万里海途之外的旅居宋人,只要提及我中华上国,必被奉为上宾,这便是国强则民信之证。”

    “苏大人功不可没,没有苏大人,哪有今日之大宋。”

    “是啊,苏大人为大宋鞠躬尽瘁,无论是军政财均是第一功臣。”

    “苏大人乃是天纵之才,我大宋受上天眷顾,才有苏大人的横空出世,让我大宋有如今之气象。”

    “……”

    众人纷纷叫道,拱手向苏锦表示敬意。

    苏锦微笑摆手道:“我说这些,不是要诸位为我歌功颂德,而是离别之际回首前事的一切感慨罢了。”

    众人愕然,不懂苏锦所言的离别之际是什么意思,有的人却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诸位,我便是借今日老母六十大寿的机会,跟诸位来到别的,我已经决意辞去相位,归隐沧海之中,借此机会跟在座的诸位支持提携关照过苏锦的诸位道一声离别珍重,吃了这顿宴席,咱们便将永不见面,不过诗曰: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论我们见与不见,我苏锦都会记着诸位的。”苏锦双手相抱,深深的长揖到地,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第九九四章 最后的疯狂(四)

    众人哗然,相互变色而视,不知道苏锦到底是怎么了,有人高声叫道:“苏相,您此话何意?我大宋百余年来贤相出了不少,但像苏相这般年轻有为魄力非凡之人还是凤毛麟角,如今苏相荣任宰执之位还不满一年,大宋上下交口称赞,社稷气象万千,即便有些许不如意之事,也不至于辞去相位吧,苏相可莫要意气用事啊。”

    “是啊,苏相,你怎能甩手而去,这……这从何说起啊?”

    “苏相,你不能走啊,皇上也绝不会答应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有些人激动的都要掉眼泪了,苏锦微笑看着众人道:“承蒙诸位大人一直以来对苏锦的照顾和容忍,苏锦在此一并谢过,大宋如今已上正轨,一个国家的强盛不是靠个人,而是靠制度的先进,政策的得当,我已经将我心中的筹谋尽数付诸实施,虽然我为相才一年,但早在五六年前,从我身为副相伊始,便已经谋划了,到如今已经渐趋成熟,皇上也早已下旨昭告,所有现行之策十年之内不做变更,所以即便我走后,大宋依旧会逐渐走向更强,当然更需要在座诸位的努力和辛苦;对于我个人而言,我本出身草野,不擅长在官场上盘桓过久,诸位便容我先行一步。”

    “苏相,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是不是因为皇上?您放心,皇上是个明理之君,君臣之间只要推心置腹,哪有什么说不开的事?毕竟都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着想的嘛。”有人斗胆问道。

    苏锦呵呵笑道:“这位大人倒是直爽,只不过有些天真了,诸位若有兴趣,可去港口外的街巷中去瞧瞧,张尧佐带着一万禁卫军已经埋伏在哪里几个时辰了,皇上……嘿嘿……皇上若不给授意,他张尧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带着禁卫军来明州,其用意显而易见;诸位,抓紧吃喝,我已经在码头上给诸位准备了客船八艘,诸位大人吃喝完毕,便可上船离去,以免为苏锦所拖累。”

    众人再次大哗,张尧佐带兵前来,对付的是谁?明州这个小地方,若非是大宋最早的港口,平日又怎会有禁卫军前来?谁都知道张尧佐最近炙手可热,和苏锦在朝中也不对眼,赵祯派他领兵前来,显然是对付苏锦了。

    苏锦高声道:“诸位大人不用惊慌,先吃饱喝足再说,你们看得起我苏锦,前来为我母祝寿,我岂会让你们受到惊吓?王朝马汉何在?”

    “公子爷请吩咐。”王朝马汉从身后走出抱拳行礼。

    “你们的火铳营可已经就位?”

    “已经扼守南北两面的街口,公子爷放心,他们突破不了我们的防线。”

    苏锦微笑点头道:“好,午时快到了,他们快要发动进攻了,你们亲自去守着,让诸位大人吃好喝好之后,安全离去方可撤离。”

    王朝马汉两人拱手应诺,阔步而去。

    苏锦看着已经毫无胃口的众官员笑道:“各位不必担心,虽然我的手下只有四个营八百不到的兵力,但是即便人数相差十倍,张尧佐也奈何不了我。”

    苏锦打了个响指,一名亲随从身后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小布包交给苏锦,苏锦曼斯条理的打开,露出黑魆魆的一根带着木柄的铁管来,铁管的后侧打开一道槽型的铁盖,塞了一只小小的纸包进入后膛,拉出引线之后再将铁盖滑上勾紧,亲随在随身的口袋中抓了一把黑乎乎的物事装入前段,在用一只小木塞塞住铁管口。

    “诸位,这是我苏家独家研制的火铳枪,本不想公之于众,但为了诸位大人能够安心吃喝寿宴,本人特为诸位演示一番。”苏锦呵呵笑道,托着黑铁管缓步走出寿宴场地,将火铳枪口对准海边上的一块坑洼不平的礁石,亲随点着引信,蓝烟冒过,就听轰然一声巨响,那饱受海浪捶打坚硬异常的礁石上腾起无数的碎块,烟尘散去,礁石上边的一角已经无影无踪,被轰成齑粉。

    众人咋舌惊叹,这火器威力如此之强,难怪苏锦放话以八百可御一万禁军了,众人同时也明白了,朝廷的兵马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火器的配备,而苏锦的私兵却秘密配备了如此精良的武器,显然若不是苏锦存有异心便是苏锦早料到皇上会有一天对他动手,这君臣二人各怀鬼胎,真是叫人惊讶不已。

    “各位好生吃喝,千万不要乱走,饭后各人都有礼物相送,之后有人会带你们上客船驶离是非之地,今后诸位不要说和我苏锦交好,我走之后,朝廷定会大肆宣扬我苏锦之罪状,诸位附和着便是,我绝不会怪你们,那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本人先进去伺候老母吃喝,暂且告辞。”苏锦团团拱手,转身快步回别墅而去。

    众官员哪有心思吃喝,耳听得南北两面喊杀声四起,火铳枪轰击之声此起彼伏,码头南北升腾起一朵朵的黑烟,个个胆战心寒站站欲倒。

    枪声响起,码头南北两面的路口已经交上了火,苏锦让晏碧云即刻让所有随行之人开始登船,心中暗暗痛骂赵祯,居然连自己的母亲的寿宴也不让安生的办完,此人绝情之极,本来是打算今晚登船离岸,但目前看来只能仓促登船了,两个营的火铳兵只有四百余人,即便火铳的威力惊人,苏锦还是有些不放心。

    苏锦亲自来到码头北面的长街街口,为了确保码头的防御安全,码头南北两条道路的路口均搭建了沙包工事,火铳兵们在工事后面架着火铳枪防御。

    此刻张尧佐正暴跳如雷的驱赶着禁卫军沿着街道往工事冲锋,南边的‘王’字火铳营按照训练好的方式分为四组,每五十人为一组,一组发射,另一组在身后轮换准备,剩下的两组负责装填火药和铁弹珠,一排排枪声响过,禁卫军士兵一群群的倒下,身上被打成了筛子,在百步之内,火铳枪的威力根本不是禁卫军的铁皮锁甲所能阻挡的,这种冲锋完全是徒劳无功的自杀。

    苏锦弯腰躲避对面射来的密集箭支,快步赶到最前面的工事下,王朝见苏锦到来,赶紧让出瞭望洞口的位置,问道:“公子爷,快安排大家上船吧,张尧佐这老东西疯了,明显的攻不上来还驱赶着禁卫军来送命,他娘的,刚才我看见好几个以前的老部下,都被火铳给崩了,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苏锦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也不想的,同室操戈总是一场悲剧,可是我们别无选择,登船已经开始了,恐怕最少要一个时辰,打起精神来,不能让他们破了防线,记住,一定不能让他们近身,人数相差悬殊,一近身什么都完了,要控制在百步之内开枪,确保面积杀伤,这可是散弹火铳,一打一大片的。”

    王朝道:“放心吧公子爷,张尧佐躲在最后面,我真想冲出去一刀劈了他。”

    苏锦道:“我去换马汉过来,他的铁胎弓拉满可以有三百步的射程,若见到张尧佐露头,尽可狙杀之。”

    王朝点点头道:“也好,公子爷要小心。”

    苏锦点点头弯腰往后走,忽然间对面街口有喊话声传来,禁卫军也停止了冲锋,苏锦伸手示意大家噤声,侧耳听对面在说些什么,那是张尧佐的声音。

    “苏大人,停火停火,我有话要说。”

    苏锦皱眉不语,不知道张尧佐在玩些什么花样。

    “苏大人,我知道你在哪里,我有话要说。”

    苏锦高声道:“那不是张大人么?你是来为家母祝寿的么?怎地不去寒舍喝一杯酒呢?”

    张尧佐道:“你张大人的酒我不敢喝啊,喝了是要掉脑袋的,那些祝寿的官员都要被你害死了,恐怕个个要受牵连了,你也真是的,自己谋逆便罢了,还要拉上这么多垫背的。”

    苏锦哈哈大笑道:“谋逆?这是皇上给我定的罪名么?可悲啊,不过我也没闲心和你闲扯淡,随便你们怎么污蔑我,百姓不会相信你们的话;张大人,劝你还是珍惜禁卫军兄弟们的命,我的火铳枪可不是你那刀剑弓箭可比,我也不想害了他们性命,惹恼了我,可有你好看。”

    张尧佐嘿嘿笑道:“我本是要劝你投降的,你倒来劝我了,我们提前行动定然打乱了你的计划了吧,想必没个几个时辰你们根本逃脱不了,我已经命人调集了几十台投石车和床弩前来,你的火铳虽然厉害,但恐怕还没我的投石车砸的远,你是带兵打仗之人,当明白其中的道理,我完全不必要兄弟们送死,也能将你的工事摧毁,之所以提前告知,那是皇上吩咐了,要生擒你上京,你还是赶紧投降吧,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苏锦一惊,脑子里急速的盘算,投石车倒还真是麻烦,可投掷三百步远,自己的火铳压根没法威胁到它,而且工事面狭窄简易,几十架投石车狂轰乱炸起来,根本就没法守住,这张尧佐做的准备还真是够足的。

    “苏大人,你是不信么?也罢,教你相信我绝非虚言恐吓。”

    张尧佐话音未落,机轴之声便在对面响起,苏锦高叫道:“躲起来。”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碎石块便从上空砸来,顿时工事内一片尘埃,不少士兵被砸的头破血流,满脸血污。

    “如何?现在信了么?能投降了么?”张尧佐哈哈大笑声传来,显然极为得意。

    苏锦吁了口气凑在王朝身边耳语几句,王朝迅速起身离开,飞快的往码头上奔去。

第九九五章 最后的疯狂(五)

    “苏大人,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我的忍耐力很有极限,你若再做缩头乌龟,休怪我不顾情面,不给你留条生路了。”见苏锦这方久久没有动静,张尧佐有些恼火了。

    苏锦想了想,起身站上沙包工事顶端高声道:“张尧佐,我已是你囊中之物,你有什么好急的?在束手就擒之前,总要容我跟家人朋友道个别不是?”

    张尧佐哈哈笑道:“道什么别?反正一起上京,一起坐大狱,岂会没有见面的机会?我明白了,你是想拖延时间让你的家人偷偷溜走是吧,告诉你,你别动歪心思了,我们知道你准备从海上逃走,告诉你吧,韩绛大人率浙江水师战船已经在海面上等着你们呢,就算你们逃出了海又能怎样?难道想葬身大海么?”

    苏锦笑道:“你倒是准备的充分,皇上恐怕几个月前便命你准备了吧,真是煞费苦心。”

    张尧佐斥道:“那是因为你心怀不轨,你该自己反省才是。”

    苏锦冷笑一声道:“我不想跟你这蠢材斗嘴,我只要一炷香时间交代后事,你若等不及,大可立即进攻,你若以为品凭借十几台投石车便可让我束手就擒,那你太天真了;但我愿意在一炷香后放弃抵抗,因为我不愿牵连太多的人,何去何从,你自行斟酌。”

    苏锦跳下沙包,隐没在工事之后,张尧佐很想立即下令命投石车和床弩猛轰乱炸,但又担心真的会激怒苏锦让他生拼死之心,对方的火铳兵的杀伤力太大,自己亲自带领的六千兵马经过几轮冲锋已经死伤一千有余,北面的借口的伤亡应该也不小,如果苏锦拼死抵抗,这一万禁卫军恐怕要付出半数的代价才成;以一万精锐禁卫军对付苏锦的八百私兵还打成这样,自己定会被人斥为无能之辈,还不如忍耐一炷香的时间,反正这么短的时间苏锦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这里,张尧佐吩咐左右亲卫道:“严密监视对面动向,别让他们偷偷撤了。”

    十几名亲卫各寻街道两旁的房舍顶端位置藏匿监视,远远看去,敌方工事里毫无动静,一排排火铳兵趴在工事边缘严阵以待,根本没有撤退逃跑的意思。

    时间缓缓流逝,一炷香时间很快便到了,张尧佐扯着嗓子高叫道:“苏锦,一炷香时间已到,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苏锦哈哈大笑:“什么承诺?”

    张尧佐怒骂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么?本来你还可以活着见到皇上,皇上说不准会念及旧情恕了你的死罪,现在你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会亲手砍下你的头颅,杀光你的全家和所有同党,这都是戏弄本官的下场。”

    苏锦叫道:“狗贼,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笨得跟猪狗一般?你们压根就没打算留下活口,对你们这些人还谈什么信义承诺?张尧佐,本来我也不想杀了你,但是你真的惹火我了,我决定取了你的狗命再走,让你知道得罪我苏锦的下场;无论我是朝廷宰相还是一介布衣,你想和我斗都还要再过一千年。”

    张尧佐跺脚大骂,连声吩咐投石车装弹攻击,却发现身边的士兵们都呆呆的望着天空,满脸惊惶之色;张尧佐大骂道:“发的什么呆?还不快动手?”

    亲卫们指着空中结结巴巴的道:“大……大人,您瞧那是什么?”

    张尧佐眯眼转头朝东边的天空看去,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码头方向的天空,借着微微的东风飘过来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数十个奇怪的物事,上面是个鼓胀胀的大球,下边的吊着大竹篮,里边还有人影晃动。

    “什么玩意?”张尧佐叫道。

    “好像是……好像是苏大人发明的一种叫热气球的玩意儿。”一名亲卫叫道。

    “那是干什么用的。”

    “听北伐回来的老兵们说,苏大人在攻打辽国临潢府的时候就用了这玩意,飞跃临潢府上空,丢下火油无数,烧的临潢府差点成了白地。”

    张尧佐脸色变白,突然高叫道:“射箭,射他们下来,床弩呢,对准那些鬼东西将他们射下来。”

    数千只箭支往天空中激射而至,只可惜热气球高度太高,悬浮在空中羽箭射程不及之处,像是一团乌云一般黑压压而来,床弩太过笨重,还没对准目标热气球便已经移动了,操作的七八名士兵忙的一头大汗也没能射中一条热气球。

    苏锦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禁军兄弟们,我苏锦不想伤害你们的性命,可是我为了自救无从选择,尔等立刻退出战场,尚有活命机会,否则便不能怪我苏锦不念同胞之谊了,想活命的速度要快。”

    众人尚自犹疑不决,片刻间一艘巨大的热气球已经飞临街口上空,上边一名丑陋的大汉在半空中炸雷般的怒骂:“投火油弹,烧死这帮孙子。”

    话音刚落,满装火油起火燃烧的皮囊便从天而降,再半空中爆裂成一大片火雨落在地面上的禁军从中,顿时轰的一声,一堆烈火熊熊而起,禁军士兵们炸了锅般的纷纷躲避,紧接着一包又一包的火油囊往地面上密集的禁军士兵的人群中丢下,整块街口上空的天空仿佛下了一场天火,地上的士兵们无处可避,拥挤的街市上到处是火焰,大家哭爹叫娘四散乱逃,只可惜在天火笼罩之下根本无处可去,房舍着火不能进,四周左右都是着了火的人群,双目所及,双手所触都是烈火的灼烧。

    第一批热气球划空而过之后,地上已经成了烈火地狱,第二批十几只小型热气球莅临上空,这回他们丢下的不是火油囊,而是一个个拳头大的铁皮球,一个个冒着青烟的铁皮球落到地面之后,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一个个铁皮球爆裂开来,炸的周围数尺之内血肉横飞,激射的铁蒺藜和铁蛋子将波及之人打成了筛子,场景不忍卒睹。

    禁军士兵这才明白苏锦刚才的警告不是虚言,刚才苏锦警告他们的时候,不少人还嗤之以鼻,现在后悔也晚了,很多嗤之以鼻的人已经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碎肉,更多人开始四散奔逃,往东逃的受到火铳营枪手们无情的狙击,他们只能往西逃窜,很多人脱了着火的盔甲丢了笨重的盾牌兵器,光着膀子撒丫子狂奔,逃出那片火和硝烟的战场是他们唯一的想法,那里简直是十八层地狱。

    张尧佐躲在一片矮墙下边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他忽然明白,自己在苏锦的眼里是多么的可笑,苏锦简直不是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拥有了这么多能瞬间摧毁一切的火器,张尧佐感到深深的绝望,凭借这些火器和怪模怪样的玩意儿,苏锦若是想武力夺取皇位简直易如反掌,活该自己倒霉,硬是要来惹这苏锦,显然自己成了苏锦新式武器的第一个牺牲品了。

    “大人……逃吧,快逃吧。”亲卫颤抖着缩在他的身边叫道。

    “好好……往哪里逃?”张尧佐脸色煞白,嘴唇发干,双目四下乱看,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火雨和爆炸。

    “那边好像有条小巷,咱们往那边跑,我记得那尽头是片树林,咱们躲在林子里,也许可以躲过一劫。”

    “那还等什么,快带路。”

    几名亲卫猫腰往后方一条巷道冲去,张尧佐紧随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奔去,眼看快到巷子口了,张尧佐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当啷’一声,一颗铁皮球从天而降落在张尧佐的脑袋边,张尧佐目眦尽裂,瞪大眼睛看着那铁皮球冒着青烟在地上滴溜溜的乱转。

    “救我!”张尧佐猛然醒悟过来,大叫道。

    几名亲卫停步转身,看着在张尧佐头边冒烟的铁皮球,相互看了一眼,忽然同声发了声喊,以更快的速度窜入巷口之中,张尧佐大骂:“我要杀了你们全族,你们这帮天杀的,我要……”

    “轰……”巨响过后,半颗头颅被轰的飞上半空,张尧佐有幸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死于手雷的高级官员,足以名垂史册。

第九九六章 最后的疯狂(六)

    两个时辰之后,夕阳西下之时,二十艘新造的大船加上苏记十五艘商船组成一支三十五艘的庞大船队杨帆出海。

    六艘铁皮船前中后各两艘行驶在外围,八百名苏家火铳营士兵分散其上担当护卫之责;十二艘满载各类物资的船只行驶在中圈,十七艘大船载着金银等贵重物资和三千多名追随苏锦离去的人员行使在最内圈。

    苏锦站在最大的一艘大船上举头回望,夕阳下的明州港口上空还冒着浓烟,让明州港的上空显得灰蒙蒙的,有些萧瑟悲凉之感;港口上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依稀可见,那是赴宴的官员们和闻讯赶来的百姓们自发聚集之处,没有欢呼,没有挥手,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苏锦吁了口气,从伤感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回头吩咐王朝道:“打旗语命令前面开路的马汉注意前方敌情,韩绛这个狗贼率了浙江水师在海面上拦截我们,做好迎敌的准备,在海上作战绝不准有闪失。”

    王朝道:“公子爷放心,一旦发现,即刻飞出热气球进行轰炸,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定会将他们击沉在海中。”

    苏锦点点头,对身边负手而立的李重道:“兆廷兄,出了海之后你要辛苦些,船队的人员照顾一切的琐碎事务恐怕都要你来负责了。”

    李重笑道:“那是自然,你便放心吧。”

    苏锦看着李重道:“兆廷兄,你会不会怪我把你拖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原本你在大宋可以有更好的前途,跟着我未来渺茫无知,也违背了你的祖训了吧。”

    李重摇头道:“苏兄,我李重人虽愚鲁,但也非冥顽不化之人,当日在庐州见到你之后,先是为苏兄的才情折服,后来才渐渐的明白,苏兄最厉害的不是写诗作词,而是敢为天下先的勇气;跟着苏兄让我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重要,以前总觉得对许多事身不由己,明知如何做,却力有不逮;跟着苏兄,才知道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什么叫做把握命运。”

    苏锦微笑道:“真的么?”

    李重道:“非我如此,景泰将军,潘江将军,我们几个闲聊的时候都有同样的感觉;最让我们佩服的还不是你所为大宋所做的一切,你知道是什么吗?”

    苏锦笑问道:“是什么?”

    李重看着在空中翱翔上下,夕阳下被镀成通体金黄的海鸥,缓缓道:“我们私下里都以为,皇上对你如此,你定会兵谏夺位,以你的号召力和掌握的火器手雷飞艇等先进的兵器,要做到此事应该不难,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离开大宋,去海外寻找安生之处,这一点才是让我等对你彻底的拜服了;你并未忘记你是大宋子民,你的举动足以让所有大宋百姓相信你的忠诚,任何的诋毁和造谣都不会被他们相信。”

    苏锦哈哈大笑道:“兆廷兄,你怎能如此当面夸我,这样我会翘起尾巴的,你们也许会错意了,我选择离开不是因为我对皇上的忠诚,而是因为不想看到我们亲手缔造的大宋盛世毁于战火,数千万百姓流离失所重回痛苦之中,那我们十几年来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岂非白忙活了这十几年么?”

    李重诧异道:“那你便甘心将亲手缔造的一切丢给皇上?”

    苏锦道:“错了,我不是丢给了皇上,而是丢给了百姓,丢给了后世子孙,我给大宋留下的不仅仅是矿山、商业市口、道路的便捷等等看得见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可以用人力毁灭,但是有一样却永远毁灭不了,那便是生活方式的改变和民智的开启,这才是最有价值的财富,也是我最得意的一点。”

    李重缓缓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船舷下翻滚的海水,心中同样的思绪如潮。

    苏锦拍拍他的肩膀道:“有些事在大宋我不能跟你说,到了我们想去的那块土地上,我会全部的告诉你,到时候你会更加的惊讶;对了,你的大舅哥景泰将军在哪条船上?”

    李重脸一红指了指后方远处的一条大船道:“景泰将军和潘将军以及晏相就在那条船上,他们准备了一百多坛好酒,在海上的这段时光,恐怕要终日醉醺醺的了。”

    苏锦哈哈大笑道:“也好,一醉解千愁,他们也是被我拉下水了,不过将来他们大有用武之地。”

    李重道:“对了,你一直没告诉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难道我们只是找个海外荒岛么?”

    苏锦摆摆手微笑道:“怎么可能,我正打算跟大家说说哪里的情况,既然你问起来,我便先跟你说罢,在大海的那一边……”

    “发现敌情……”苏锦的话被马汉一声大嗓门给打断,两人赶紧往船头方向瞭望,只见远处的海平面上十几个黑色的小点一字排开,那正是韩绛所率的浙江路水师船。

    苏锦即刻下令其他船只减速,六艘护卫船迅速驶前准备应战,一柱香之后,相向而行的两只船队便相聚不到千步之遥,对方气势汹汹的直接迎面冲来,船上的床弩和火箭也已准备就绪,韩绛咬着牙下达了自由攻击的命令,在被苏锦压制了十几年之后,今日终于可以毫不留情的对苏锦痛下杀手了。

    两支船队迅速的靠近,敌船行动迅捷,在七百步外忽然转向往右,画了个弧线抢占了上风位置,韩绛不以为意,下令水兵带着斧凿下水凿船,数百名水师凿船水鬼穿着皮衣跳下大海,而与此同时,韩绛突然发现敌船上空升起了一个个奇怪的圆球,他们被长长的绳索拉拽着缓缓往船头飘来。

    “搞什么名堂?”韩绛皱眉问身边的水师指挥使。

    “末将不知。”那指挥使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但他感觉到隐隐的不安。

    “韩大人,不用管它们,我们的水鬼很快便可潜入敌船旁边,他们都是大海中的白条鱼,不消一刻便可凿穿敌船。”有将领自信的道。

    韩绛放下心思,下令道:“迫近敌船,进入弓箭射程,上面射箭,下边凿船,双管齐下。”

    “遵命!”

    韩绛看着海面下的数百条黑影游鱼般的游往对方船底,对于此战他不认为对方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他只有几百私兵,即便早已探明他有火铳枪,但那玩意可打不沉战船。

    不知不觉中,那些圆球气球已经飘到了上空,韩绛仰头看着那几十个小黑点,实在不明白苏锦要干什么;忽然间天空下雨般的落下无数个黑色的小球,,由于准头不足,大多数都落到了海里,但还是有几枚‘咚咚咚’的落到甲板上,冒着刺鼻的青烟乱滚。

    韩绛还在错愕,猛听到身边的水师将官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快躲!”

    轰轰轰!震耳欲侬的爆炸声响过,气浪将韩绛连人带椅子掀飞,直落入船舷之外,噗通一声坠入大海之中,韩绛被口鼻都被震出了血来,半空中本已昏迷,但被冰冷的海水一激登时清醒过来,连喝了几口海水,呛得脑酸头胀挣扎着浮上海面,当他冒头看到海面上的情形之后,他除了惊骇的张口结舌之外,一颗心也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第九九七章 最后的疯狂(七)

    海面上,两浙路水师的十几条大船尽数起火,浓烟滚滚直冲天际,木船如何经得起手雷的摧残,三艘损毁严重的战船已经开始倾覆下沉,船上的宋军不得不纷纷弃船跳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远处,苏锦和李重站在船楼上看着这一切,苏锦脸上的肌肉有些不自然的抽搐,李重知道他的心思,咳嗽一声道:“苏兄,浪费了些手雷确实可惜,但能护住船队的安全也是值得的。”

    苏锦指着满天下豆子一般的手雷跺脚道:“这个马汉,我要撤了他飞艇营的指挥权,这些手雷一个个像金疙瘩一般的宝贵,你看他,像撒驴粪蛋一样的往下扔,也不瞄个准头。”

    李重哑然失笑道:“苏兄,那么高的地方,砸到船上已然是不易,你就别吹毛求疵了。”

    苏锦叹息一声道:“传令停止攻击,他们已经无还手之力,也犯不着赶尽杀绝,咱们还是省些手雷要紧,到了地方,还要靠这些玩意开疆辟土,咱们统共也不过万余枚吧,这下好了,今天一天用掉一半了。”

    李重笑道:“一万四千枚,耗钱一千四百万贯。”

    苏锦摆手道:“你还刺激我,咱们现在可要省着点用,到了地方之后一时半会儿没有进项,你可不能大手大脚。”

    李重道:“知道了,对了,你还没说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苏锦道:“先不忙,到地方起码还要三个月,有的是时间说,你说这些跳海的士兵怎么办?我估计他们迟早是个死。”

    李重道:“苏兄不会是打算救他们上船吧。”

    苏锦道:“命士兵停止射击海面上的士兵,若非生死攸关,我还真不愿意和同胞为敌,他们的船只还有几艘可以航行,自然会去搭救,传令转舵往东,护送船队全速驶离战场。”

    ……

    韩绛在海水中扑腾,刺骨的冰冷和身上沉重的甲胄让他精疲力竭,还好他会些水性,很快镇定下来脱掉身上的盔甲,浮在海面上寻找活命的机会。

    水面上到处是扑腾不休的士兵和炸的四分五裂的船板,轰炸已经停止,那些浮在空中的物事已经被船上的长索像放风筝一般的拉了回去,在看看己方的战船,十五艘战船还浮在水面上的只有六七条了,剩下的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是被炸的粉碎,便是已经沉入海中。

    “救命!我是韩绛,快来救我。”韩绛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左近几名水兵迅速游了过来,带来了一根船上的长桅杆,韩绛一把抱住桅杆,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暂时保住了小命。

    “韩将军,怎么办?”一名士兵冻得口唇青紫,上牙打着下牙问道。

    “往前划,划到最近的战舰旁边,叫他们抛下绳索施救。”韩绛声嘶力竭的叫道。

    几人齐心协力在冰冷的海水中折腾着往最近的那条船边游去,那条船上的士兵也正在忙着放下绳梯对跳海的士兵施救,还有五十步左右的距离的时候,他们发现了韩绛等人,船上的统领高声叫道:“大人莫慌,我这便命人划小舟来救你。”

    韩绛差点热泪盈眶,哽咽着点头,像是海水中的一只海狮。

    小船放下,两名士兵迅速划来,本以为这次要送命于此的韩绛绝处逢生,暗中感谢菩萨保佑祖宗积德,终于保住了性命,可就在小船进入十丈之内的时候,忽然间那小船忽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倒扣在水中,两名士兵瞬间消失无踪,水面上泛起巨大的浪花。

    “怎么回事?”大船上和海面上的人都莫名其妙。

    一股殷红的雾色从水底翻涌上来,瞬间将海面上的一大块区域染的通红,紧接着,浮上来一只露着白骨穿着快靴的人的大腿,猛然间有人骇然大叫:“是海狼,是海狼。”

    海面上的水军顿时炸了锅一般的四散飞逃,海中狼便是鲨鱼,宋人呼之为海狼或鲛鲨,水军士兵们知道他的厉害,但韩绛可不明白那是什么。

    “什么海狼?救我啊,你们他娘的跑什么?不要命了么?”

    没人理会他的声嘶力竭,所有人都奋力的远离血水翻涌的海面,用出吃奶的力气往大船游去,韩绛孤独无助的趴在桅杆上,身边的海面上泛起了巨大的浪花,七八只竖起的鱼鳍像是一柄柄利刃对准了他的方位,韩绛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

    “救我啊,救我啊。”海面上自己的声音显得凄凉无助,他忽然想起海狼是什么了,曾经在酒宴歌舞的聚会中经常吃的一道菜肴叫做鱼翅,那鱼翅不就是海狼的背鳍么?这是一种嗜血的海中怪物,凶猛无比。

    韩绛忽然明白这些海狼冲着自己游来的原因了,自己的身上多处受伤,在海水中渗出的鲜血正是指引它们前来攻击自己的明灯。

    “别吃我,求你们了,我……我瘦的皮包骨头,哪有什么肉,你们瞎了眼么?那几个就在你们身后,肥的流油……”韩绛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竟然跟海狼打起了商量。

    死亡的来临只在一瞬间,一张阔口满布锋利的牙齿,迅捷的冲撞过来,韩绛的身体像只跳跳鱼飞上半空,腰骨发出喀拉一声响,在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了夕阳下的天空,晚霞如血,在远处的海面上,一支船队正浩浩荡荡的往东而去,那是苏锦的船队;临死之前,韩绛终于明白,此生犯的最大一个错误,便是跟苏锦作对,他的人生本已经还有三四十年的美好时光,正因为犯了这个错误,不得不在此戛然而止了。

    七八条鲨鱼翻腾撕咬,韩绛的身体瞬间被抢食一空,最后留下一副骨架,缓缓沉入海底。

    ……

    数日后的京城,赵祯接到了战况的报告,他呆坐在御书房默然无语,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黄培胜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娘娘,娘娘,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准进去打搅,娘娘,您不能乱闯啊。”

    “啪”一声脆响,黄培胜哎呦一声没了声音。

    “狗奴才,这时候来惹本宫,你不知道明州的事么?本宫的叔父都被那贼子杀了,连个尸骨也找不到。”张贵妃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御书房的门被推开。

    赵祯皱眉看去,只见张贵妃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大哭道:“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一定要抓到那小贼,为我叔父报仇啊。”

    赵祯强忍怒气道:“如何抓?人家早已杨帆下海,不知所踪了。”

    “臣妾不管,皇上派水军去追,还有他留下的那些有关联之人,还有那些跟他关系交好的官员不是都回京了么?统统杀了他们。”

    “胡说!”赵祯怒目道:“你说杀了就杀了?”

    “皇上,您太软弱了,今日的局面便是您养虎为患,如今被人如此戏弄,您还下不了决心,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不拿你当回事了。”张贵妃喷着白沫叫道。

    赵祯转头怒视张贵妃,脸色无比的狰狞可怖,咬牙道:“你说什么?你是在和朕说话么?”

    张贵妃自毁失言,忙掩口道:“臣妾失态,臣妾只是想提醒……”

    “住口。”赵祯怒喝一声,伸手揪住张贵妃的发髻挥手便是两个巴掌,骂道:“贱人,若非你成天疯言疯语的迷惑朕,要你的叔父和韩绛等人不断的上折子让朕对付苏锦,焉能有今日?你知道么?包拯、范仲淹、司马光、文彦博、韩琦等人都上折子辞官了,朕的江山要垮了,你还在这里疯疯癫癫,朕已经忍你太久了,从今日起,将你贬为答应,你若安分守己倒也罢了,若是再胡言乱语,朕赐你丈二白绫,你要闹便去地下跟你的死鬼叔父去闹,休来烦朕,滚!”

    张贵妃张着嘴巴脸上挂着泪珠吃惊的看着赵祯,片刻之后,捂着脸飞奔而去;赵祯颓然坐倒在椅子里,吹熄烛火,隐没进黑暗之中。

第九九八章 最后的疯狂(八)

    十日后,大宋各地陷入流言蜚语的风暴之中,百姓们陆陆续续得知宰相苏锦离开大宋奔赴海外的消息,在不断的发酵之下,各种版本的猜测甚嚣尘上,整个大宋国内弥漫着一阵阵的恐慌。

    赵祯极为担忧,他生恐又陷入一年前苏锦暂离之时的那种混乱情形,但他却又束手无策,赵祯驳回了包拯等人的辞官之请,将大家请进宫中推心置腹的长谈,最终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答应发布罪己诏,承认在处理苏锦之事上,自己犯下大错,同时承诺将延续苏锦的一系列政策,并派人去海外寻觅苏锦踪迹,争取召回苏锦等人。

    次日一早,停刊十日的明珠报突然重新刊印特别的一期,上边只有一篇文章,那是苏锦临行前所写的《告大宋百姓书》

    “……我本商贾之子,出身于草莽之中,与诸君一样,乃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名大宋臣民;但天降大任,晏相青睐,皇上慧眼,得以让我从一介布衣成长为能为大宋效力的国家重臣,这是天意为之,我亦不能推辞。”

    “我大宋立国百余年间,本应富庶天下之国,却屡受外敌滋扰,内忧亦频频发生,有识之士早已看出诸般弊端所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既为大宋臣子,自热要为抵御外辱振兴大宋效绵薄之力;故而才有近十年来诸般举措,成果自不必谈,诸君只有评说,若说有所建树,离我心中所盼相差千里。”

    “我心中所想之理想国度,乃是富强、文明、民智渐开之国度,我没能做到这点,这是我个人的失败,但我相信,我大宋臣民均上国智慧之士,承孔孟圣贤之风,能人志士当涌现不穷,数代人齐心协力,大宋制霸当世指日可待;我所做的只是一个开端,正所谓‘冬已过春不远’一切都将会实现。”

    “至于我的离去,诸君切莫过多猜测,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心中所知所会所计划尽数付诸实施,离去本已无遗憾,我本蓬蒿之人,受不过过多约束,此次离去是我个人的选择,和他人无涉;发改司所有政策,十年内将保持不变;所有国家债卷,商业融资,也将由本人遗留下六座矿山、十三家银庄、明珠城税收、百余家苏记铺面的收入作保,绝不会因此勾销,所承诺利率和得利均保持不变;诸君切莫恐慌,国富民强从自身做起,做好手头的一切事务,便是爱大宋,爱国家,不可因本人的离去而产生不理智之行,那将是我不愿看到的人生污点。”

    “当今圣上乃仁义之君,一切关于我和皇上之间不和的传言都是虚假的,至于君臣之间的些许矛盾,那是人与人之间不可避免的,譬如父子兄弟骨肉同胞之间也难免有芥蒂,无伤大雅,诸位莫要以讹传讹,让外敌和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挑拨,有损国家。”

    “我今扬帆出海,是为了完成心中夙愿,天方地园,世界万千,我想去见识一下大千世界种种,也许某一日,游子倦归,我还会回到大宋,到那时我希望看到的是大宋繁荣富强,诸君安居乐业,臣子清廉忠勉,皇上龙体康健,到时候在与诸君共饮,岂不快哉!”

    “……”

    洋洋洒洒千字长篇,或回顾往昔,或展望未来,或隐隐期盼,或恋恋不舍,饱含深情,字字发心,读之不忍唏嘘,黯然神伤;大宋百姓们沉默了,苏相也许早料到会产生混乱的局面,所以这篇滞后的告别文字便是他最后为大宋尽的一番气力。

    《告大宋百姓书》出炉之后,三日内刊印千万份,百姓家中几乎户均一封,人们将之装裱珍藏,作为苏相的承诺,期待他回归的那一天,配合赵祯的《罪己诏》、《安天下诏》等圣旨的下达,大宋的混乱情形逐渐扭转,生产生活趋向正常。

    按照苏锦临行前的建议,赵祯请回被贬的富弼,授予宰相之职,另将张尧佐等余党一并罢黜,将包拯、司马光、王安石等一干饱学之士招入朝中担任要职,十年之内遵循苏锦为相时定下的诸般政策加以延续发展,夏国、大理国、吐蕃、回鹘等纷纷归顺,开创了当世天下第一强国的霸业。

    ……

    离开明州港一个月后,大海茫茫之上,三十多艘大船乘风破浪直奔东方,近海诸岛渐渐不见,海水变得深蓝,已经进入太平洋的深海区域了。

    天气晴好,在最中间的一艘大船上甲板上人头济济,几张大台子一字排开,上面摆着酒水和干果点心等物品,晏殊、夏竦、李重、潘江、景泰等人携家眷入座,苏锦、晏碧云、夏思菱、野利端云、李阿狸、柔娘姐妹以及小穗儿小娴儿等人也坐在太阳伞下,七八名孩童在甲板上追逐嬉戏,所有人的脸上都笑意盎然,悠然自得。

    “苏锦啊,都一个月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么?难道我们要一辈子在海上漂泊么?”晏殊嚼着果脯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问道。

    “是啊,早就说要告诉大家了,一直卖关子,夫君啊,你要是说出来去哪儿,奴家给你一个想不到的惊喜,如何?”夏思菱挽着苏锦的手臂撒娇道。

    苏锦翘着二郎腿在她耳边微笑道:“你能给我什么惊喜?你的花样我都领教过了……”

    夏思菱脸红了,扬手欲打,苏锦摆手道:“罢了,我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本来早想告诉你们,但是怕你们感觉不形象,所以我秘制了一桩物事,是时候让你们开开眼界了。来呀,抬出来。”

    仆役们赶紧进了船楼,不一会几人合力抬出一个一人高的用黑布盖着的高大物事来,摆在甲板的阳光里,苏锦起身走过去,伸手抓住黑布的一角叫道:“诸位,请开眼!”说罢手一抖,将黑布呼啦拉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颗巨大无比的圆球,上边画着奇怪的图形,用各色颜料涂抹,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那是什么?”众人不明所以。

    “这是地球仪!”苏锦很满意大家的表情。

    “地球是什么?”众人围拢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苏锦指指脚下笑道:“地球嘛,便是我们脚下的这块广袤无边,充斥着海洋森林高山湖泊的神奇的土地,没错,我们统统的生活在这个圆球之上。”

    “胡说,这球是圆的,我们站上面还不摔死。”晏殊夏竦等莞尔斥责道。

    苏锦挠头道:“怎么说呢,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总而言之,天圆地方是错的,天没有大小形状,地才是圆的,如果我们一直往一个方向走,我们会回到我们的出发点;这些日后再解释给你们听,现在我来回答你们提出的问题,这个地球仪上有着所有的海洋和陆地的地形,你们看,这里便是大宋,而我们现在的位置便是在大宋以东数千里的海面上,这里有个名字,叫做‘太平洋’,我们便是在太平洋上。”

    “太平洋?”众人伸着脖子拨动圆球细细瞅着上边的图形和字迹。

    “再往东看,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哪里有一片蛮荒之地,迄今为止尚未有人在那里开发建立国度,嗯,也许几百年后,有个叫哥伦布的家伙会发现那里……扯远了,总之我们会占领那里,那里有着比大宋不小的面积,有大片的森林矿产富庶的土地,当然还有成群的野兽和当地的土人,我们要将那一大片土地据为己有,建立国家,这便是我下半辈子的目标了。”苏锦挺着胸膛,语气激动,双目炯炯的看着东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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