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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项庭生     仙凡变txt下载     仙凡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上仙不懂女人

    一声声“上仙”叫得许落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掺杂愧疚、无措、心疼等等情绪,或许,还有一些隐隐的对失去的恐惧。

    夜渐渐深了,许落一个人坐在堂屋桌前。

    先前,他也试着想解释,无奈岑溪儿不愿意听,只求上仙不要再给她煎熬。而后,因为眼睛实在疼痛,她先回房间去了。后来春枝抱着织夏过来看过一趟,岑溪儿只把织夏带回了房间,却始终没看许落一眼。

    这一夜就是这么过去的,许落努力组织着解释和安慰的语言。

    第二天一早,听得岑溪儿房内有响动,许落连忙起身,准备迎上去争取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是房间里很快又传来了油灯落地的声音,还有零星磕碰的声响,终于,岑溪儿开了门……她是摸索着出来的,勾到了门槛,险险摔倒,跟着,又踉跄着,差点一头撞向前后堂间隔的柱子。

    许落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不顾她的挣扎,捧起她的脸来看……

    许落僵住了。岑溪儿的一双月牙眼,曾经明亮如星辰,一笑就是十里春风,一哭就是梨花带雨,但是现在,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灰暗死寂的双眸……

    一夜过后,岑溪儿双目失明。云婧昨日最后戏耍的那一下,终是伤到了她的眼睛。而这种程度,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又如何承受得住?

    “云婧!”回不去空冥,找不到她,许落无比煎熬,却无处发泄,他两手握拳,掌心生疼,咬牙忍住胸口奔涌鼓动的长啸。

    “为什么要来打扰我现在的生活?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明明原本一切都很好。”这一刻心里的疼痛告诉许落,原来他早已经把现在的一切看得如此之重。

    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许落试着安慰岑溪儿:“溪儿,你别慌,别怕,我一定会帮你治好的。我想办法,我能做到,有很多办法可以的,等我安顿好你,我就去……”

    “我不慌”,岑溪儿的声音里充满着冷漠和绝望,“我不怕,不用劳烦上仙了。”

    她转了个方向,看不见许落,但是凝神说着:“只是若可以,请上仙无论未来如何,不要伤害织夏。因为我已经无法分辨,上仙对她的关爱,是否也是假的,是否也是一场为了悟道的历练。”

    “我不会的,溪儿,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那样……”许落近乎哀求的一遍遍解释着。

    对生活和生命都已经绝望的岑溪儿,并没有因为失明而有太多情绪波动,一样没有因为许落的哀求而有任何动摇,她摸索着,开始收拾东西。

    许落以为她是要去春枝家,犹豫过后还上前帮忙,只是也被拒绝了。

    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包括粮食,叫醒织夏,岑溪儿出门。

    许落茫然的跟着,一路张开双手小心护着她,却又不敢去扶。直到她跌跌撞撞的走出村口,走向那条路,许落才明白:原来她要回那个家……她曾一个人呆了两年的那两间小屋。

    织夏不认识那处老屋,岑溪儿一路向她形容着去路的模样,两个人牵着手走。

    小织夏一直到这一刻依然不明白,一向那么要好的许叔和溪儿婶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边牵着岑溪儿小心前行,一边又无助的不断扭头来看许落,眼中早已经急出泪来了。

    只是她不知怎么问,也被吓着了不敢问。

    一路跌跌撞撞,许落几次搀扶,几次被推开,终于,岑溪儿回到了曾经的地方。

    也许她回来只是为了躲开许落,又或许,她觉得在这儿的那两年里,那个不在身边的相公,远比现在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更真实。至少在她心里如此。

    岑溪儿摸索着开了门,许落站在门口。

    “上仙不用跟着,我不会跑……你随时可以来斩我问道”,岑溪儿说,“上仙若是急的话,现在就可以。”

    一次刺痛,许落努力整理昨晚彻夜想好的话,开口道:“可是分明不是她说的那样,溪儿,你能听我慢慢解释吗?”

    “是么?”抱着死意的岑溪儿丝毫无惧,凄然一笑道,“上仙不用解释,溪儿是凡人,农家人,很笨,怕被上仙绕进去,所以,我问你答就好。”

    “好,你问,溪儿你问。”许落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对话的机会,激动的点头。

    “你是空冥上仙许落,为了入世悟道才娶我,这个没错吧?”岑溪儿平静的开口,她已经不抱希望了,问这些的目的,也只在于让许落明白,她真的无力再配合这场历练。

    “是”,许落只能承认,但是马上道,“可是……”

    岑溪儿打断了他的辩解,继续道:“两年前,我以为我们彼此喜欢的那次初见,你在院外站着,其实根本不曾看我一眼,更别提喜欢与否,那只是傅爷……那个人逼你的,对吗?”

    “……”

    岑溪儿等了等,见许落没有出声,便道:“你不用回答,你不出声,我便当你承认。”

    “后来成亲,自然也不是你所愿。所以,你在洞房夜里连盖头都不曾挑开就走掉,其实只是为了回山修行,对吗?”

    “……”

    “一别两年,我在这里,你在你的空冥山上,我日夜惦念,而你,从不曾想起过我,哪怕一次,都没有过,对吗?”

    “……”

    “这回若不是那位爷爷封印了你的修为,把你化作凡人,强拉来丢在门上,你也根本不会来找我。哪怕我在这里等上一生,直到孤独老死,你都不会来,对吗?”

    “……”

    岑溪儿一句句在问,许落一次次沉默。

    因为这些,都是真实的,是他无法否认的。

    “既然如此,上仙不急的话,请回吧。”

    一直到岑溪儿关上门,插上门闩,那阵响动才惊醒许落。

    他敲门,但是岑溪儿全无反应。

    许落只得绕过屋子,转到屋后的小窗那里,几个月前,就是透过这扇小窗,许落第一次认真看了他的俗世娘子,那夜,她坐在油灯下,为他缝一件衣衫。

    其实那夜才是他们真正的初见,正是从那时开始,许落慢慢改变。

    可是,过往的错,他终究要承担。

    “溪儿,你说的都对……可是把那些截掉,从那夜开始算,我虽是被迫来的,但是从那夜见到你,再与你相处,后来渐渐喜欢你,这些,都是真的。”许落吊在窗上说道。

    岑溪儿不做声。

    “我是犯了错,所以我想加倍对你好,我会好好珍惜,像你一样。”

    岑溪儿背过身,压抑着道:“请上仙不要再说了,更不要这样说话,凡女愚钝,怕一不小心,又信以为真。”

    “不是。溪儿,你好好想想,你忘了鬼狼了吗?还有我们第一次见到花花,以为它要吃我们?还有我们两个为了救织夏,被神婆困在迷困阵中,面对尸傀。你想想……这些,怎么可能是假的?”

    岑溪儿刚把一块布系在眼睛上,听到许落说起这些,突然整个人僵住。

    是啊,这些也是假的吗?

    脑海中画面流转,她记得那一幕幕,那么清晰。

    鬼狼扑向她,是许落出现,与鬼狼扑在一起;

    初见花花,是他把她挡在身后,叫她快走;

    还有迷困阵中,面对尸傀,他死死护她在身后,吐血而战,几乎身死……

    “溪儿,你还记得吗?”许落继续道,“当时在那个迷困阵中,面对四十具尸傀,我曾以为必死,于是对你说过一句话。我说,溪儿,我其实,想留在你身边的……这句话,既是因为那时那刻的处境,其实,也是我对过往那份亏欠,不敢向你言明的懊悔。”

    眼泪从蒙在眼上的灰色布巾里渗出来,滴下来。这一刻,岑溪儿心跳得很快,因为她重又燃起了希望,因为她无法否定那一切……

    而且,她本就多想相信他啊!因为她本就是那么的不舍。

    这个时候如果许落不说话,也许下一刻,他就能等来岑溪儿开门……

    但是许落上仙不懂女人,他不懂岑溪儿这一刻的眼泪代表什么,不懂推测岑溪儿的内心波动,更不懂等待感动发酵,他又说了一句:“哪个修士入世悟道,会投入到拿命去深刻呢?溪儿,你就相信我吧。”

    他说的其实没错,但是岑溪儿的心头“嗡”一声,响起来云婧说过的一句话我娘说了,师哥如今对她越好,投入越深,未来斩情化神,成功的可能就越大,对道的体会,也就越深,反正吧,都是为了那一斩。

    还有其他: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我们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白头偕老;师哥他根本就不会老,不会白头。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人老珠黄,师哥还是现在的样子。再过三十年,四十年,你白发尘土,师哥正好斩情悟道,化神归山。

    这些是现实的落差,岑溪儿克服不了的天堑,既然如此,谈何珍惜相守他只是为了种情更深吧?!

    像是突然敲响的警钟,岑溪儿本就已经彻底怕了,于是这一刻竭力压下所有的感动和冲动,回归冷漠和绝望。

    “我不敢再信你。”

    “你走吧。”

    岑溪儿摸索着,准备去给织夏做吃的。

    能说的都说了,结果却还是这样,许落已经彻底无奈了,他只能开始耍赖:“我不走,就赖这,要不干脆溪儿你叫花花来,一口吞掉我好了,反正我现在修为被封,也打不过它。”

    他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岑溪儿皱了皱眉,眼睛一阵剧痛:“那要是修为在呢?就杀了花花吗?又或者根本不用上仙出手,你的师妹们,就可以轻易困杀花花吧?到时凡女又该怎么办?是该向你跪,还是再向你的师妹跪求一次?”

    “跪,什么跪?”

    “云婧~~~~~!”

    ***

第七十四章 许你落地

    不懂女人的上仙许落至少还有一点好,他够赖。

    一天天,他就这么赖在小屋外……

    织夏会偷偷给他开门,所以,当岑溪儿烧火做饭的时候,许落可以轻手轻脚搬来柴火放在她脚边;当她差点撞上什么的时候,那样东西总会被移开;米缸里永远有米,有面;水缸里永远有水……

    他不懂做饭,却以为岑溪儿放的水少了,偷偷帮着往里添水,于是这天岑溪儿和织夏都喝了一天粥。

    他见岑溪儿烫着了一次,于是赶在她去撤火灶的柴火前,早早就把火灶清空……这天,岑溪儿和织夏吃了顿夹生饭。

    他试着自己烧了两个菜偷偷摆在桌上,岑溪儿看不见不慎夹了一块,马上就吐了,于是更早吃到小织夏也不强忍了,一起哇哇大吐……

    许落自己试了一口,不敢出声,憋着跑了好远到山里才吐。

    岑溪儿当然知道他在,赶不走是一方面,但是当她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其实内心,又何尝不是依然燃烧着一点点星火般的小小希望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好。

    午饭过后,织夏出去跟花花玩去了。

    岑溪儿摸索着想在门口坐一会儿,她抬手,凳子就在她手边……

    她的手僵了僵,画面停格了片刻,终于,还是接了过去。

    “溪儿,我说说话行么?其实你都知道我在,对吧?”许落坐在一旁缓缓道,“或者你就当我不在,我说我的,我想讲个故事给你,你愿意的话,就听着,若是不想听了,你说,我就不讲。”

    岑溪儿没开口,也没点头,但是至少她没走开。

    “我知道你为什么怕了,我也知道,过往那个我,有多可憎,但那不是如今的我啊,或者说,那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许落试探着开口,发现岑溪儿露出警惕的神情,连忙改口:“好了,我开始说故事。”

    “那是很久以前了,有一年冬天,空冥山上连着下了一个多月的雪。空冥掌教,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人,也就是我的师父;大长老,就是我与你说起过的种着药田那个老伯。他们两个有天早晨突然听见出门外有婴儿的哭声,开门去看的时候,阳光正好升起来,照在地面的一个婴儿身上。他们将他抱起来,用神识检视,意外发现这个婴儿的修行天赋竟然千年不遇,于是,他们决定收养他。”

    “他们决定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名字。大长老先取了名,没取姓,他说,叫见(亦可读xian,第四声)阳吧,他一出现,空冥就见着太阳了。空冥掌教摇了摇头,连名带姓说,叫他许落吧。”

    “至于理由,他说一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别人‘落’下的,虽然兴许是故意;至于第二个原因,空冥掌教说,这孩子的人生从山门开始,一生就此尘外天上,注定不同凡人。但你我又怎知,他若能选,会选什么呢?所以,叫许落吧,空冥掌教看着怀中的婴儿说道,许落,就是许你落地。他又对大长老说,这就是我对这个孩子的承诺。若有一天,他不愿再尘外天上,修行,觅登临,我许他落地,平淡一生。”

    “两个老头为争这个吵了几个时辰,差点动手。最后勉强定下来,孩子叫许落。许落,字见阳。许见阳。”

    “溪儿一定知道了,这个孩子就是我。我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没叫过一声爹娘。六岁之前,我是在莲隐峰跟着十一师叔长大的,就是你那天见过的姨娘,她叫云素……她后来生了个女儿,叫云婧。就是……”

    看见岑溪儿脸上的痛楚,许落止住了这个话题。

    “六岁之后,我被师父接回他门下,正式成为空冥掌教的关门弟子。然后一路修行,闭关、突破,再闭关、再突破,其实也不觉努力或辛苦,但莫名就比别人厉害许多,于是被人叫做天南第一天骄……许多人夸我,但我其实没有多大感觉,因为我其实不太懂得悲喜,我的生活,没有悲喜……或许其实什么都没有,除了修行。”

    “后来,我突破到了元婴,师父因我从无俗世经历,担心我无法悟道化神,就叫我入世历练。跟你说句我没对别人承认过的话……我当时很害怕,怕到发抖。因为他们说,俗世里爱恨情仇纠葛,因为他们说,我要历情,斩情,成就大道……我想了想,其实也没想出什么,但就是很害怕。”

    “所以,我对入世这件事无比抗拒,甚至试过不惜重伤自己来逃避入世。师父赶我下山六回,但我从没呆在俗世超过两天。可惜他不放弃……于是有了第七回,我娶了一个凡人娘子。”

    许落说到这里,岑溪儿的双肩颤了颤。

    “她叫岑溪儿,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一心还是想着逃避。而且那一次,我其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怕,因为我预感到了一种东西,叫做牵绊。于是,我成了亲,却在洞房花烛夜里跑了,回山就闭死关,一闭就是两年。我不懂,也不知道,那个凡人姑娘会那样等我……”

    岑溪儿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许落也连忙停住,但是她抽了抽鼻子,哽咽着,有些僵硬的说道:“你,你继续说呀。”

    “嗯。总之后来,我不得不出关了,出关当天,就被第八次赶下山历练。这回我历练了两天,抓了两只小狐妖回去交差。跟你说件你不知道的事,老头年轻的时候,其实爱上过一只北原的小狐妖,据说爱得很痛苦……所以,我那回把他惹急了。”

    岑溪儿哭泣的脸上露出一点儿忍俊不禁,“世间,世间真有狐妖?我以为故事里才有呢。”

    这是她主动问的第一个问题,许落有些激动了,用力点头说:“嗯,有的,但是跟故事里不一样,其实狐妖未必都是女的,也有男的……有坏的,也有不那么坏的,就跟人差不多。像我抓的那两只,就是刚化形,还很笨的,也没做过恶,我后来把她们放了。然后跟老头打了一架……”

    “嗯。”岑溪儿应了一声。

    “我打不过他,被他封印了修为,然后拎着,一路千山万水,到了庆国,出丰城外二百余里,一个破落的小村庄。小村的东头有两间破落的土坯房,贴着褪色的窗花和对联,窗花中心是个‘’字,对联横批写着……‘百年好合’。”

    岑溪儿开始泪如雨下。

    “我们先躲在窗外往里看。小屋里有个凡人女子,当时正坐在油灯下,缝一件书生袍。她的眼睛被油灯熏得红了,湿了,她的生了冻疮的双手,也不时的冻僵,但她就那么细细的缝着,缝着。那件衣服,是她给她离家两年的相公做的。两年……她一直在等她相公回家,备好了四季衣服,学着识字,学着说官话……”

    “呜……”岑溪儿哭到不能自已。

    “后来我进了那扇门,穿了一身她做的新衣裳,吃了她做的一碗鸡蛋面,看过一个装铜钱的旧木盒子……听见她一声声叫我相公。渐渐的,日复一日,我从想离开,到觉得应该等等再离开,到最后离不开……”

    “后来的故事,溪儿你也知道。”

    “呜……我才不能相信,我不信,你又骗人”,岑溪儿一边嚎哭着,一边含糊的说着,“你明明有那么多漂亮的师姐、师妹,还有很多人仰慕,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女子?”

    说到这种话的时候,她的心是活的了,有一颗活泛的女人心,才会在这种时候,先计较这些。

    “因为没人比她好。”许落道。

    “我……”岑溪儿僵住了,十六岁临出嫁的时候,她也曾对春枝说过,因为我好呀,也好看呀……可是,真的能好过,好看过,那么多仙子吗?

    以岑溪儿的思维,她把修士看得太高,无法自信。

    但是云婧好像也说过的,空冥山上许青衫,对哪个女人都不理。

    那么,只是为了投入悟道?他能做到对我如此吗?真的没有感情吗?

    许落在旁边仔细看着,看她眉头紧皱,又松开,又皱起……

    “这时候应该做什么?”

    许落突然想起在空冥山上,他看过那些颜无瑕推荐的房中书之后,曾好奇问她,为何书中总说到,男人如何,女人便浑身瘫软,为何这就瘫软了?又不是什么厉害的术法。

    颜无瑕假作了然道:“总之这样,很厉害就是了。你以后就懂了。”

    咬了咬牙,许落决定厉害一下,趁热打铁把问题解决……

    岑溪儿感觉到了许落的呼吸,很近,很急促,她看不见,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他的嘴唇贴到了她的唇上……

    两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

    “溪儿的眼泪,热热的,咸咸的。”因为泪水还在滑落,许落甚至抽空想了想这个。

    然后,“啊!”他的嘴唇突然间被狠狠咬了一口。

    岑溪儿咬完一把推开他,起身回到屋里,插上门闩,然后背靠着门,胸膛剧烈的起伏。

    “看来又错了……”

    许落悲伤的想着,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怎么没浑身瘫软呢?什么藏书阁,什么破书。

    ***

    凌晨四点,写不动了,晚上试试吧。

    总之后面几章都是一路转好的……

第七十五章 雨夜对话

    空冥山五峰十景,其中号称第一的是莲隐落日。

    夕阳会像个逗弄孙儿、孙女们捉迷藏的慈祥爷爷,沿着莲隐峰下那千丈绝壁,一层一层云雾的爬。

    是露脸了,仿佛慈祥的笑着,直把整座山峰染透了温暖的金辉。

    是藏起来了,藏在云后,但其实也容易找,就像爷爷总在用笑声指引,怕你找不着一样,你看那朵云,它也是最璀璨的金色,哎哟,又换了一朵。

    莲隐落日,浮云一朵一朵被点亮,一朵一朵流转,流光炫彩。

    这地方实在适合女修。

    落日时分,云婧从一间高大的灵泉居所内走出,负责看守的师姐偏过头装作没看见。这在莲隐峰上已经是好些年的惯例了,作为莲隐首座云素唯一的女儿,云婧取用莲隐灵仓的丹药、法器,从来不按规矩。

    但今天她被拦住了。

    “你又随意拿灵仓的东西了?”云素挡在女儿身前,质问了一句。

    云婧看看母亲,撒娇式的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云素叹了口气,脸色阴沉而焦急道:“你跟我来。”

    “娘,我有事……”

    “我说了,让你跟我来。”

    一路被拖着走,云婧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母亲拽得生疼,她哼了几声,但云素一点也没有放松。

    这是很少见的事,云素很少对云婧疾言厉色,更几乎没有过实质性的惩罚。哪怕她有过这样的念头,只要云婧适时装个委屈、可怜,也就过去了。

    但是今天显然不同,云素一路拉拽着,把云婧带回自己的灵泉居所,先布置了一道结界,然后才面色沉重的坐下来。

    “娘,怎么了?”大概看云素的脸色实在阴沉得厉害,云婧装作乖巧问道。

    “你告诉我,那天在山下,你和赵师姐单独出去,到底做了什么?”云素的语气很重,而且充满焦虑。

    云婧一双眼睛瞪大了,若是寻常人,这个时候也许会紧张,或者装作平静撒谎逃避,但是云婧不一样,她的第一反应是暴怒起来:“是赵云霞说的对不对?就知道她没用……背后捅刀子,我迟早跟她算账。”

    她最先想到的是这个。

    事实确实是那位当日与云婧同行的赵师姐说的,云素最初只是随口一问,但见她答话时脸色慌张,便以元婴神识威压,逼她说出了实情这个实情听得云素冷汗直冒。

    此刻,云素恍惚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女儿了,叹了口气,颓然道:“那就是真的了?全都说破了?还伤了人?”

    云婧撇了撇嘴:“真的又怎么样?一个凡人而已。”

    “而已?”

    “就是而已啊,一个凡人,与蝼蚁何异?当年荒海毒修潜入中州,为了‘凝毒’一夜屠杀十万平民,又伏杀了一名涣月宗弟子。如今,谁还记得那十万凡人?记仇的,唾骂的,载在史书最显眼的处的,还不都是说他胆大包天,竟敢伏杀那名正道大宗核心弟子?”

    云婧说的振振有词,也非全无依据,修士居高临下数万年,已经在观念上将自己与凡人区隔开了。

    “这是一个普通凡人吗?”云素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斥道,“她关系你师哥许落悟道化神,大道登峰最关键一环,知道吗?而许落之于空冥的将来意味着什么,知道吗?掌教师兄为了让他甘心入世,花了多少力气,你没看到吗?九次,第九次了。”

    云婧梗着脖子不吱声。

    “你忘了那天大殿上,掌教是怎么说的了吗?他说,你等切不可对那姑娘和旁人说破任何东西,若不然坏了许落的修行,我的安排……便是空冥罪人,我想容情也不行。空冥罪人,你担得起吗?”

    云素一边斥责,一边向她逼近。

    “不让掌教知道不就好了。”云婧看着脚面,嘀咕了一声。

    云素惨笑,“你以为我们能瞒得过去?你以为当一位问鼎大能想知道两个筑基期的弟子做了什么,会需要发问吗?”

    云婧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但是最后选择面对的方式,终究还是她习惯的一套:“那就让掌教一掌打死我好了,反正……”

    “唉……”云素一声叹息,打断了她的话,“罢了,你赵师姐我已经用锁山阵法藏起来了,你就老实在这里呆着,不许乱跑。”

    云婧一听就知道云素准备帮自己了,偷笑了一下,然后故意问道:“那娘你呢?去跟掌教师伯求情吗?我就知道,空冥上下,哪怕掌教师伯也得顺着娘。”

    “无知”,云素骂了一句,“你以为这件事娘去求情还有用吗?以为我还能护得住你?”

    “那?”

    “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你了。我待会私下再去找你师哥,尽量弥补此事,让他替你说几句话,并对掌教师兄做下承诺……只有这样,你才可能脱身。”

    “哦”,云婧撇了撇嘴,“我还以为多严重呢,既然师哥能帮我,那就没事了……师哥肯定会帮我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那把翠云剑把玩,这剑是许落初学炼器时炼制,而后顺手送给她的。而她,用它伤了岑溪儿双眼。只是此刻的云婧并没有意到后一件事的严重性,她仍只记得前一件事代表的她和许落的亲近。

    云素看了看女儿,无奈说了一句:“你也该改改性子了……希望你记住这次教训。”

    她这么说是因为,她其实也持和云婧一样的观点,认为许落念及旧情,必然会选择站在云婧这边。再不行,还有云素这份重情在后面做保障呢,许落在某种程度上,可是将她当作母亲的。

    “天黑了……记得老实呆着,娘去找你师哥。”

    …………

    夜渐渐变深,突然下雨了,这季节的雨一向这样,一下就很大。

    雨点在黑夜里砸向屋顶、地面,声响格外清晰。风也很大,呼啸穿林,荡得门窗震动,裹着雨水直往屋里钻。

    下午被“偷袭”,然后一直将许落关在门外的岑溪儿,此刻坐在床边,听着窗外的雨声,风声,几次欲言又止。

    “许叔不在窗外面,而且风声雨声这么大,溪儿婶婶你想问什么,就放心问吧,他听不到的。”小织夏早看出来岑溪儿为什么坐立不安,又不愿开口了,偷笑着说道。

    岑溪儿故意把脸板起来:“外面雨很大吗?”

    “嗯,好大啊,地上都成河了”,织夏语气夸张的说道,“门口刚刚还朝里进水了呢,但是很快被人在外面拿泥土堵住了。”

    那个在外面堵水的人是谁,自然不必问。脑海中浮现出他在黑漆漆的夜里,在大风大雨中来回奔走,挖来泥土堆在门口,阻挡雨水的画面……

    岑溪儿脸色连续变换了几下,终于假作随口问了一句:“那他呢?”

    “躲在屋檐下面呢。”

    这样的大风大雨,屋檐下怎么躲人?岑溪儿现在很气恼,织夏你平常不是总爱偷偷给他开门吗?怎么今天这情况,你反倒老实了?……一定是故意的,想引我去开门。

    “许叔一定整个都湿透了”,小织夏故意自言自语道,“一身雨,一身泥……唉,也不知道会不会很冷。”

    岑溪儿下午听完许落那个故事,再加上她自己这些天的思考,一遍遍的往事重温,心其实已经软了大半了,可是剩下的一半,并不是那么好克服的。

    犹豫再三,岑溪儿还是没有去接织夏的话茬……

    但是她心里,脑海里,已然全是那个人一身雨水和泥土站在屋檐下的画面,狂风正裹着雨水往他脸上身上泼去……

    就这样强忍了一个多时辰。

    小织夏在床铺里侧传来了细细的呼吸声。

    “织夏,织夏?你睡着了吗?”岑溪儿轻声问了几句,小织夏没有回应。

    这孩子果然睡着了,岑溪儿犹豫了一下,偷偷起身,摸索着小心往门口走去。没想好是否要开门,其实也看不见,但她就是想靠近些……又怕他发觉。

    岑溪儿把耳朵贴在门边。

    “十一师叔,有什么事,你说吧。”许落的声音。

    “那个凡人女子怎么样了?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云素的声音。

    岑溪儿整颗心一下提起来。

    ***

第七十六章 他不回去

    云素周身气息自然阻隔风雨,两人站在屋外那个小井旁说话,一身雨水泥泞的许落多少显得有些落魄。

    听到她问起岑溪儿,许落抬头看着云素说:“溪儿的眼睛被师……云婧弄伤了。”

    云素注意到了,许落言语间已经将师妹改成了云婧,直呼其名,顿时有些愧疚道:“这个不难,我这有化伤的丹药,你拿去给她服用,不用几日便好。另外你自己,也还是备些灵药的好……”

    她的愧疚自然不是对于岑溪儿,岑溪儿只是一个凡人,这是云素数百年修行已经无法摒除的观念,她的愧疚是因为云婧胡闹,耽误了许落的悟道历练。

    她还认为,许落的冷漠和气愤根本上应该也是因为这一点。

    风雨中送来的声音其实很微弱,而且时断时续,岑溪儿凝神专注的侧耳倾听,云素说完这一句,许落似乎没有开口,也许他将丹药接受了吧。

    许落确实接了化伤丹药,因为这关系溪儿,替她治疗是许落暂时无力做到的,而且也是对方本就应该做的。

    岑溪儿听见他说,“化伤丹药我收下,其余就不用了。”

    云素愣了愣,“不用吗?”

    “嗯。”

    “那也行,看来你还准备将这趟入世悟道继续下去。那姑娘应当还能挽回吧?”云素长吐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这样婧儿的过错,掌教师兄或许也能宽容些许。”

    听到云素这么说,岑溪儿的心突然紧了一下她在等许落的答案。

    “师叔没看到我雨夜站在这里吗?溪儿过往待我用情太深,太信任,所以其实很绝望,决心也很大,我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挽回,只是舍不得。”

    许落的声音传了过来。

    “既如此……不若就此一斩?先回山……”云素试探着问道,“再不行就凑个第十回入世悟道,……”

    “永远不会有第十回了。”许落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然后尴尬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是我离不开,我若这次回去了,也必日日担心、想念、愧疚……”

    这是要种下心魔了吗?

    云素愣了愣,随即正色劝诫:“小落,所谓投入越深,未来斩情化神成功的可能就越大……其实是在心境不乱的前提下说的。你若因此崩了心境,未免得不偿失。明白吗?”

    在云素的理解里,许落的坚持根本上依然是一场悟道历练,而且足够深刻。但她担心许落对这场历练执念太深,乱了心境。

    “小落,你不能忘了,你终究是修士,你的路,注定是登临大道……这才是你一生的追求所在,切记不可因小失大。俗世一行,红尘客栈里数载,甚至数十载,都只是漫漫绝尘路上的短短一瞬,那个凡人女子,更注定不能与你并肩攀登……”

    “师叔……”许落再一次开口,打断了云素的话。

    “许落不知道这样说师叔是否能理解,但还是想说,这里不是红尘客栈,是我的家。溪儿她确实是个凡人女子,但更是我的妻子。”

    短暂的沉默,错愕,云素到此才终于明白许落一直在表达的意思,“小落你傻了吗?就算你真的用情太深改了主意,可是她根本就不能修行。”

    “师叔不是也说过吗?很多人都说过……我是许落啊,所谓天南第一天骄,我想不至于永远也找不出一个办法,照顾好自己的妻子。我已经决定了,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会去试。”

    一声闷雷,风雨大作,掩去了接下来云素的话。

    但是许落刚刚的这番话,岑溪儿全听见了。

    等她再听清时,已是云素明显激动,甚至有些愤怒的声音:“你真的不愿意随我回去替婧儿求一个情?……就因为她伤了那个凡人女子?”

    “对不起,师叔。我不愿意。”

    “你……”

    “她不该伤了溪儿。不该逼她下跪。”

    因为担心女儿,云素强忍住内心的情绪波动,沉声道:“若是我求你呢,小落,十一师叔,求你。”

    许落没说话。因为面前开口说求他的人,本是他不能拒绝的人。

    “唰。”

    雨水溅起,许落退回雨中,双膝跪地。

    这一跪,是因为云素带他到六岁,许落欠着这份恩情,永远不忘。这一跪,同时也是他的态度,哪怕云素开口,他也不愿回空冥替云婧求情。

    “许落!你竟如此绝情?”

    云素说话时嘴唇颤抖,她的概念里不存在对一个凡人的绝情,但其实又重情,所以觉得许落应该对她,对云婧,有情有义。

    “师叔,念及过往恩情,我不会报复云婧。但你要我反过来,去为一个刺瞎我妻子双目,逼我妻子下跪的人求情……对不起,许落真的做不到。我若做了,此生无颜见我妻子。”

    突然之间出现的沉默,只剩雨声,风声。

    对话到此一步,云素突然不那么愤怒了,她只是困惑,无法理解……那只是一个凡人女子啊!

    云素叹息着开口:“这到底是怎么了?最后竟是因为一个凡人女子吗?小落,你与婧儿之间,那么多年……”

    许落摇头:“师叔的恩情,许落永世不忘。但我与云婧从此份属同门,再无其他关系。她若再来闹,我会要她还我妻子那一跪。”

    “罢了,罢了。”云素在雨中缓缓摇头。她也爱过人,虽然她所爱的那个不是凡人,但总有些东西是共通的,此刻在许落的身上,云素看到了曾经熟悉的东西。

    “但你,真的决心不回空冥了吗?”她最后说道。

    “师门养我、育我,从不曾亏欠我半分,许落永远是空冥弟子。若一日空冥真的需要,许落就算还是一介凡人,也会千山万水赶来,与师门共存亡”,许落缓缓说道,“但是如今,空冥并不缺我,而溪儿,她只有我。”

    “好吧,也许人终究有一回如此,掌教师兄有过,我有过,如今是你……”

    云素感慨了片刻,最后话锋一转:“但是师叔想告诉你,空冥、仙路……这些从你被放在山门外那天开始,就都已经注定了。绝尘路上纷扰挣扎,是你永远摆脱不了的。”

    “吱呀。”

    一声开门的声音。

    岑溪儿摸索着朝雨里走来。

    许落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岑溪儿没有抗拒,她找了找方向,伸出一只手,摊开……

    她的掌心上有两颗丹药,是那天颜无瑕所赠。

    “这个,我知道是仙药,我们不用,你带回去吧。我不知道空冥山在哪,但是他不回去。也请告诉傅爷爷,请他别让人再来打扰我们了。”

    云素有些犹豫。

    “师叔,拿着吧,顺便跟老头说,叫他千万别来,溪儿对他也恼火着呢,来了自己要挨一顿骂,还会拖累我。”许落这一刻笑着说道。

    云素接过丹药。转身。

    “师叔。”

    “嗯?”

    “只要不伤及性命,云婧受些惩罚,或许是救她一命。师叔你不可能一辈子护着她的。她也不可能永远只待在空冥山。”

    云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一道光影如电而去……

    水井边剩下了岑溪儿和许落两个人,就像许落回来的第二天早晨。

    岑溪儿转身回去了,许落护着她到门口。

    她先进。

    许落不知该不该进……

    岑溪儿回头,伸手在空处抓了几把。

    “我抓不到你……”

    ***

    (昨晚四点睡,白天工作,超级困,这章写得不太好,我明天再改改)

    跟大家说下,换新封面了。

    这个封面我本人很满意……

    在其他地方看书的朋友那里可能没改,可以手机或电脑直接搜:仙凡变项庭生  (六个字一起搜,很容易找到我)

    来看下。

    当然,来了,帮忙点个收藏呗。

第七十七章 斩修冥雾

    双眼蒙着布巾的岑溪儿伸手在空处摸索着,雨滴落在她手背和掌心。

    “你不来吗?”岑溪儿有些忐忑的开口,“我刚刚全都听到了,是我不该不相信相公,可是先前……真的太委屈,太绝望,所以,相公,咱们扯平了好不好?”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不好,还是永远互相欠着吧。”

    岑溪儿沿着手臂一路摸索,直到手掌抚上许落的脸,她轻轻的描他的眉眼,鼻梁,同时用力的点头,“好,永远两相欠”,指尖温柔的停在他的唇上,“这里破了,疼吗?”

    许落心想你非但不瘫软,还那么有力气,委屈说:“疼。”

    岑溪儿有些惭愧,窘迫的笑了笑。

    小夫妻吵架后和好的最初,总是不免有些尴尬的,恢复亲密需要时间。回到屋里之后,两人像极了前番许落回来的第一夜,都有些局促……

    “相公你整个都湿透了吧?”终于,岑溪儿打破了沉默。

    “没事。”许落道。

    “怎么会没事呢?我刚刚就担心了,相公你不是被傅爷爷封印住了么,所以现在又不是仙人,被这样淋,指定要冻坏了的。对了,我刚才不是故意来偷听的,我就是,不知怎么走过去的。”

    许落笑了笑说:“没事呀,终归你已经知道了,以后还想知道什么,你就问我,我都会跟你说。其实不用再瞒你,我自己也觉得轻松许多。”

    话多了起来,尴尬慢慢被消除。

    “嗯”,岑溪儿点了点头,“倒是我会觉得好奇妙啊,农家的女子,先是突然嫁了一个秀才,后来又变成跟上仙做夫妻,跟做梦似的呢。不过,上仙现在还是先换身衣服吧,免得冻坏了上仙。”

    “落汤鸡”上仙苦笑说:“我没带衣服。”

    岑溪儿说:“那,你先穿我的吧,外衣有宽大的,总能勉强裹一下。”

    许落说:“啊?你的……女人衣服?”

    “恩。那有什么关系?织夏睡着了,我又看不见,没人会笑话相公的。”岑溪儿摸索着从包袱里取了一件换洗的绣花长裙塞给许落。

    许落一看,白夹粉。“这……”

    “相公就在这里换好了,外间冷。”虽然看不见,岑溪儿还是羞怯的背过身去。

    隔了一会儿,她又说:“相公怎么还不换呀?”

    原来听着呢。

    许落身上又湿又脏,确实有些难受,想想岑溪儿说的也有道理,更怕她担心,牙一咬,就把绣花长裙换了裹在身上。

    岑溪儿看不见,但是脑海里有画面,低头强忍着笑走过来,摸索着拾起来许落换下来的衣服,说:“相公……扑哧,相,相公放心吧……我替你拿到厨房,放盆里拧一拧,然后烧热火灶,铺在旁边,明天一早就干了的。”

    “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许落上手去抢。

    岑溪儿一拧身子,“溪儿行的,就算看不见,溪儿也比有位上仙会做饭呢,少有的那做坏的几次,还是因为有人乱帮忙才弄糟的嘞……洗衣服就更行了。”

    做饭的事就不提了,许落有些心疼的说道:“溪儿你别担心,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嗯”,岑溪儿笑着点了点头,“相公帮忙先把火灶烧起来吧。顺便可以坐那里烤烤火。”

    手在盆里洗衣的水声,柴火燃烧的“辟啵”声,一个在墙根,一个在火灶边,就这么默默无声,像是又回到了曾经最熟悉的日子。

    衣服洗好了,许落上前搭了把手,两人一人一头合力将衣服尽量拧干,铺在灶台边。

    “相公洗过衣服么?”

    岑溪儿摸到里侧,有些局促的在许落身边挨着坐下,跟着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

    灰色布巾依然蒙在眼上,这些日子一个人在黑暗里苦苦支撑,这就是岑溪儿心底最想做的事。

    终于又挽住了他了,有了这份依靠,岑溪儿也就踏实了,不害怕了。

    许落压了压肩,让她靠得安稳些,回答道:“这个,我倒没洗过。”

    岑溪儿好奇道:“是因为仙人都不洗衣服吗?”

    “……,其实是修士”,许落提醒了一下然后说,“修士自然也是要洗衣服的,只是有专门的外门杂役弟子帮着在做,还有人因为做了几十年外门弟子,洗了几十年衣服,以至于升入内门之后,炼了根捶洗衣服的棒槌做法器,打斗起来啪啪作响,很有趣的。我的话,倒是真没洗过。”

    “那我教你吧。”

    “啊?教我洗衣服?”

    “嗯”,岑溪儿点头,“我刚想过了,我要教你洗衣服,还要教你做饭……那个,女红你学么?至少学会缝补吧……”

    许落看她说这些话表情认真,顿时有些慌了,着急道:“溪儿,首先,我愿意学,第二,你的眼睛真的很快就能好了……我的意思是,溪儿你这样说,是不是因为你还是不准备和我一起过日子啊?”

    岑溪儿赶忙摇头,“不是呀,才不是。就是……就是溪儿先前听到了相公那些话,又听她劝你回山,心里不舍,一着急就跑出来了,还说了那些话,说你不回去,说不要他们的东西,让他们不许找你。刚刚洗衣的时候溪儿才想到,这样其实是我自私,将相公留下了。”

    “相公……溪儿若是能修行,一定拼命努力,不为本领高强,只为能一直陪在相公身边……可是我知道,我不能。”

    “而相公是不会老的啊,也有仙人寿命。所以,我想了想,十年,十五年,或者久一些,总之若是有一天溪儿老了,难看得相公不想看了,又或者,将来溪儿死了……那相公就是一个人了。到时万一相公还是没能恢复那个修为……我怕你不能照顾自己,所以,我想教你。”

    “当然,这些不急的,溪儿才十九,总还有几年时光,可以一点点慢慢教相公。我们可以慢慢来。”

    许落这一刻听她说着,心头既温暖,又不免惆怅。

    “瞎想什么呢?”许落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既然刚刚听到了,难道没听见我说吗?我总会有办法的。”

    “还有,溪儿,你还记得你带我上山那天吗?那天咱们在悬崖上看到两句诗,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当时我曾对你说,‘我觉得,溪儿你就现在这样最好看,所以,我不要你变老’,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不让溪儿变老,不让你死去。”

    那一日在山上,许落手抚着她脸颊说这句话的场景,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原来是这样!当时听不懂的,如今都懂了,懂得了当时那里,他为什么突然那样说话,然后自然也就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急着恢复修为。岑溪儿泪水夺眶而出,呜咽着懊悔道:“我真笨,我真笨……一点都不知道分辩,竟因为听人挑拨,就不相信相公。”

    许落赶忙安慰:“这又不能怪你的,是我有错在先,而且错得太重,没对你坦白。总之,你别再瞎想就是了,也不要教我洗衣做饭学女红……你逃不掉,要一直照顾我的。至于剩下的,我来,溪儿相信我。”

    然而岑溪儿还是摇头:“不行,还是不行。我是听到了,可是相公分明说的是,不管什么方法,你都会去试。溪儿虽然不懂你们仙家的事,可是猜想也知道,这话里的意思,相公去做那些事必然是极冒险的……我不要,我宁可就守这十年,也不要相公为我去冒险。所以……还得教。”

    看来是很难逃过洗衣做饭学女红了,许落苦笑一下,带着笑意说:“空冥上仙许落,天南第一天骄……这话溪儿你自己也说过的,所以,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

    “可是上仙被人封印了,现在都打不过花花,花花又连最差劲的仙人都打不过。”岑溪儿着急的时候依然没忘了损云婧一把。

    许落笑了笑,认真道:“那我就真要跟溪儿说一件天大的,目前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了。”

    “是什么秘密?说出来没事吗?”岑溪儿好奇又担心道。

    “对你说自然没事……我的封印,日后会自行破开。”许落笑答。

    “啊?可是傅爷爷不是什么空冥掌教,很厉害的吗?他封的,也能破开?”

    “他是很厉害,天南第一人。所以他留下的封印,凭我自己,也许一世都破不开。但是溪儿你还记得我在柴房突然昏迷那次吗?……这事我如今自然不必瞒你了,一会儿讲给你听。至于它的影响,我也是这两天才感觉到的……因为这几天的情况,就没有对你说。”

    许落继续说着……

    先前流民营地一战,许落从降母婆婆那里得到了《神降尸傀录》和一面玉牌,但那玉牌其实是个坑,一个专杀修士的坑。

    玉牌黑气入体,先是攻击意海,被不属于修士的古弓气息阻挡,导致许落昏迷。后来岑溪儿取来了凝灵草,许落利用那股仅有的灵气,将嗜杀修士的黑雾引到了丹海,傅山留下的封印处。

    黑雾就此跟封印之力干上了。

    许落最初觉得,黑雾必死无疑,也就没再去管它,但是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就在前两天,许落感觉到了,黑雾非但没有被吞噬消亡,反而在腐蚀傅山留下的封印。

    只是因为腐蚀的速度极慢,许落才一直没有察觉。

    留下黑雾的魔道前辈竟很可能也是问鼎修为,而且这黑雾是他专为击杀修士留下的,本身十分歹毒、诡异,且对修士灵力和体质有专门的针对和克制。

    所以,它虽敌不过非修士范畴的古弓气息,却能与封印之力撕咬,而且不落下风。

    于是摆在许落面前的就成了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从利好角度来说,许落有了自行破开封印的希望,虽然这个腐蚀的时间周期也许会很长,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但他自行恢复修为的可能,已经很大了。

    然而利好之后就是危机,许落深知,黑雾破开封印之际,很可能也就是他身死之时。因为一旦没有了封印的保护,许落的丹海和元婴,就会直接暴露在这道“能蚀破问鼎封印的诡异黑雾”的攻击下,他连一丝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许落只剩下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在黑雾“蚀破”封印之前,控制它。

    第二个办法,控制古弓气息,以便能在黑雾“蚀破”封印的同时,调动古弓气息缠住它。

    两个办法看起来都几乎不可能做到,至少目前如此。

    当然,如果能选的话,许落目前更希望自己能控制那道黑雾他甚至心痒加眼馋。

    这道黑雾堪比问鼎封印般强大,而且歹毒、诡异,专门克制修士……前所未闻,防不胜防若能控制它,许落就等于掌握了一件超级杀器,以后面对其他修士……他就是专业修士杀手。

    许落甚至已经给黑雾取好了名称:

    【斩修冥雾】。

    ***

    (新封面大家仔细看它的结构,上层是飘渺的大殿、仙门,下层是普通甚至有些荒凉的山景。还有一个走向这两者的男主背影……它不单是意境和图像的变化,还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这本书的逻辑和情境。)

    昨天的情况大家想必都知道了,网站维护,没办法更新,后来页面出来过几次,但我抓住的时间点,也进不去作者后台。这章很长,就拿来顶昨天两章了。固定就是两章。

    感谢上本书的地仙,这本书的第一位盟主:c5game炊烟。再次打赏了一个盟主,叠加起来已经人仙了。而且这次难得的说了一句话“为新封面”。

    这次的爆更我后面补。

    另外,还要感谢很多朋友的支持:

    lan与黑,织梦灵(盖了好多章啊),空虚额滴神,池藻,怀念星星的雨,诗禹城,铅笔947068768,寻刀,密云流火,黄金捣蛋,缘夏清晨,风执法,随意~084154970,机智的将二,雪花715442030,为项凝下载,庭生变,帅的小分队,17岁的adc想谈恋爱(哈哈,这个id有趣),呵呵529408053,破屠,轻抚loli腿(这个我假装没看到),瞬间966443574,松阳半仙,hudjdhksk,世界一乱,我仙出发;烟消云散160548044,spot93030469,dream啦啦啦,痴虎、,项庭生家李婉儿,那年仲夏背着行囊离开家;苏州大乘;茵洲……

第七十八章 这回不咬

    报喜不报忧。把危机的部分隐去,许落将斩修冥雾带来的利好跟岑溪儿说了。

    “那相公恢复以后,就很厉害吗?不会很有危险?”岑溪儿问道。

    “很厉害。不会有危险。放心吧。”许落笑着说道。

    既是这样,能有机会留在许落身边更长久,岑溪儿哪里会不愿意,心底高兴,她用力的点头:“嗯。那相公就不用学洗衣做饭了,溪儿永远照顾你。”

    “一言为定。”

    这话说得平淡,不似海誓山盟,但其中约定需要跨越的,又何止山与海。

    两人靠得更近了些,岑溪儿慢慢的觉得有些热,一团红晕自耳后生出,蔓延向脖子、脸颊她又感觉到许落的呼吸了,很近,有些急促……

    “咦,怎么又远了?是不是相公躲了……大概被咬怕了?”

    想了想,因为那份小小的愧疚,岑溪儿努力鼓起勇气,主动开口道:“相公,你,你嘴唇还疼么?”

    “不疼。”许落怕她担心。

    “那……”岑溪儿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我这回不咬你……好不好?”

    “嗯?……”许落愣了愣,懂了,但又犹豫了一下,“真的不咬?”

    岑溪儿抿了抿嘴唇,羞涩的点头。

    她刚仰起头来,许落的唇就轻轻印了上来。

    “唔……”

    这回真的不咬了,也不推了,依然有些紧张、慌乱,所以岑溪儿把许落抱得紧了些。

    蒙着布巾的岑溪儿微微仰着头任君采撷,也许这一刻看不见也好,至少勇气足了许多。

    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唇瓣相接僵持了一阵之后,许落开始试探着动了动。过了一会儿,岑溪儿也终于生涩而羞怯的开始回应,动作很轻,似乎怕碰到了许落唇上的伤口。

    但是许落自己不怕。

    “快了,好像要瘫软了……”许落想着。

    两人一同摸索着,渐入佳境的关头……

    一只小手摸上了许落的衣袖。

    小织夏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道:“溪儿婶婶,我做梦醒了,许叔还在淋……咦?怎么两个溪儿婶婶?”

    把眼睛瞪大,织夏一下清醒了,看了看面前的岑溪儿,又歪着小脑瓜看了看背对着她的许落的侧脸,愣了愣,然后一下笑出来,笑到捂着小肚子蹲在地上:“许叔,你穿花裙子真漂亮。还是粉的……还有梅花……”

    岑溪儿脑海中画面浮现,也顾不上害羞了,跟着大笑起来,“不行,我吃亏了,织夏能看到,我都看不到,相公……咯咯,等我眼睛好了,你再穿一下给我看好不好?”

    许落一脸黑线,“不好。”

    “哇,看来你们真的和好了”,小织夏捧着心口,小大人似的感慨一声,“这就好了,你们呀,可让我操碎心了。”

    “对了,你们俩刚刚在做什么呀?”她又问道。

    “没,没做什么。”岑溪儿说。

    “快回去睡觉……”许落说。

    小织夏小嘴一撅,“你们一合好就合伙欺负我,还自己两个偷偷一起吃东西,哼,我都看到了。”

    许落和岑溪儿一阵尴尬。

    好不容易又把小丫头哄回去睡了。

    岑溪儿低头推了推柴火,似不经意道:“云婧会怎么样?”

    …………

    云素归途速度不快,当然这是以她的标准而言。

    心头万般思绪,有回顾,有自问,也有怀疑和担心,人不自觉的就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铭影石”,这个,回去还用吗?

    铭影石是修士炼器的特殊产物,依品级高低可以记录一定时间内的声音甚至影像。但因本身所需材料珍贵,炼制难度极大,且又是一次性物品,所以并不常见。

    在多数人的观点而言,对敌无用,它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浪费。

    当然,像空冥这样的超级宗门是例外。空冥非但有铭影石,还有一座耗费千万的巨大影壁,偶尔为核心子弟破障,门内会组织集会,放出一些珍贵无比的先辈修行突破或战斗的影像,同时供万人观瞻。

    云素此行带着铭影石的目的,本是因为怕带不了许落上山,想着用来记录他说话,也好带回影音,用于帮云婧求情开脱。怎料,许落根本不肯开这个口。

    正犹豫着是否将手中铭影石毁掉,云素突然身形一顿,抬头:“不好……”

    她在空冥山上的灵泉居所布有元婴禁制,心神相牵,但就在刚刚,心头突然一紧,云素发现,云婧被人不伤禁制轻松带走了。空冥山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太多,会做的,就更少了。

    “终于还是没瞒住。”

    “婧儿……”

    云素心中急切,扬手召出一枚飞梭,喷洒本命精血催动,化虹飞遁而去。

    …………

    空冥山,接天峰,周天殿。

    殿内或坐或站的有空冥掌教傅山,掌门弟子顾徐之,摘星峰主九师叔莫念尘,颜无瑕,还有她那个正在仔细检查“密云流火”是否有损的爹,空冥戒律长老颜禹。

    除去大长老李还河之外,但凡对那天云素一行下山一事有些了解的人尽数都在场。

    云婧和那位赵云霞赵师姐都跪在殿上。不同的是,赵云霞几乎整个匍匐在地,颤抖布置,而云婧,大约是一个直着上半身坐在自己小腿上的样子。

    其实这一会儿她还算老实,虽未认错道歉,基本还是问什么,答什么,也不敢任性胡来。

    此时,云素如一道虹影直入周天殿。傅山等人本就在等她,并不意外。

    云素还未开口……

    “娘,你回来了?”云素立即换了笑脸,喊一声娘,又向傅山道,“掌教师伯,其实那只是个凡人,我师哥也不会怪我的,你又何必这般大张旗鼓?……不信你问我娘。”

    本就心情不佳的见状傅山眉头一皱,没开口,已是一股威压朝云婧罩去。

    刚刚还欢欣鼓舞一脸笑容的云婧立时瘫倒在地不能动弹,脸上汗珠滚滚而下。

    云素看得心疼,开口求道:“师兄……”

    傅山不说话。

    云婧眼泪下来了。

    云素牙一咬,横身过来阻隔傅山的威压。

    “砰。”

    只一触,云素整个人即被弹开十余丈,横身落地,口吐鲜血。

    场面顿时有些愕然。

    “娘,你吐血了?”暂时摆脱了威压,云婧看一眼摔在地上的母亲,立即传音道,“你吐血了,掌教师伯肯定心软内疚,趁现在,娘你快帮我求情。”

    以云婧筑基期的修为,她的传音又怎能躲过任何一个人的耳朵?

    全场沉默,巨大的错愕,无声的叹息。

    ***

第七十九章 好久不见许青衫

    当场,云素又是两口鲜血溢出,这一刻,就连她自己都错愕,难以置信:“这真的是我养出来的女儿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娘,你快说话呀。”

    云婧又传音催了一句,在她的概念里,傅山肯定舍不得重伤云素,反而会因此愧疚。这正是帮她脱身最好的时机。

    “师哥呢?师哥还没到吗?”

    “你们俩真是的,都不知道我跪着多难受。”

    催了一句发现没反应,她继续传音说着……

    云素突然间凄惨一笑,缓缓爬起来,含血开口道:“婧儿啊……原来真的是我错了。”

    “现在说这个干嘛,你不是说去找师哥吗?师哥呢?”云婧反问道。

    “也好,也好”,云素上前一把拉起云婧,直出大殿,“娘今天就让你看看,你到底已经走到了怎样一个地步。众叛亲离不远了啊,婧儿。”

    …………

    立身殿前,铭影石浮行离开云素手掌,嵌入右侧上方影壁枢纽。

    “嗡~”

    影壁开启。

    漫山弟子被惊起,上万人在几息之间浮上半空,凝神观看。

    画面出来了,只是有些太过黑暗。

    风雨夜,两个身影。

    “这是什么?女的那个,是莲隐峰主吧?”有弟子小声议论。

    另一个双手抱在胸前,拿下巴指了指,“可不是,人都在那站着呢。估计是终于舍得教训她那个无法无天的宝贝女儿了,却不知为何要开启影壁。不会她女儿要突破了吧?”

    “另一个是谁?”有人问了一句。

    下一刻无数人在回答他,许落身形显露,顿时漫山欢呼和惊叹:

    “是许落,许师弟……”

    “这小子。”

    “许师叔。啊,是许师叔。”

    “他到底在哪啊?这回竟然入世这么久还没回来。”

    “当真,好久不见许青衫了啊!”

    其实真算起来,也就半年多些而已,这点时间放在修士的眼里根本不算长,连一次闭关都未必够,但问题这个时间是“许落入世的时间”,这就不同了,一时间无数人感慨:

    “真是好久,好久……”

    颜无瑕和顾徐之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怕继续下去许落在俗世的位置会暴露,但是他们扭头去看,傅山并无阻止之意,于是也就放心心来观看。

    其实画面除了雨夜和人影没有出现任何多余的景物,连那两间小屋都避开了。

    “到底什么事啊?”

    “别吵,好好看。”

    从来和许落有关的事,要么大事,震撼,要么大戏,有趣,漫山弟子,甚至包括在场的长辈,绝大多数都兴致勃勃。

    “溪儿的眼睛被师……云婧弄伤了。”影壁上,许落说到这一句。

    “哗~”

    大意外。

    “溪儿?”

    “溪儿是谁?”

    “听名字是女的。”

    “废话。”

    “被云婧伤了?”

    “那小祖宗……”

    “许落看起来在意了。”

    岑溪儿只怕也无法想象,自己非但和一位上仙做了夫妻,而且她的名字,此刻正响彻堂堂天下正道三大宗门之一的空冥宗。

    有人惊叹,有人说不可能,有些和许落熟悉的长辈或师兄弟,则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苦了姑娘们了,不少女修一下揪心起来,连脚下飞剑都变得有些不稳。

    下一刻,议论声更大,因为他们分明听到许落亲口说了,那个叫溪儿的姑娘……竟然叫许落雨夜站在门外!然后许落还不舍?!

    “这个浑身湿透的,还是空冥山上的许青衫吗?”

    “你应该问,这还是天南第一天骄许落吗?”

    “应该问这还是入世跑了八回那个许落吗?”

    “还让不让人活了?”

    “呜,那个溪儿到底是谁?让她出来。”

    呼,有修为高深的前辈荡袖挥去这一波杂音,云素的下一句话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中:“不若就此一斩?先回山……凑个第十回入世悟道……”

    原来是这样!

    悟道而已,害我瞎难过了。

    许落要回山了,坐庄的呢,准备结算了。

    这所有的念头都还来不及说出口,他们的下巴就掉了下来,什么叫“永远不会有第十回了”?什么叫“其实是我离不开,我若这次回去了,也必日日担心、想念、愧疚”?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许落是假的,要么就是他们过往在空冥山上认识的那个许落,一直是假的。

    对话还在继续……

    云素的话本身显然更符合在场修士的逻辑,她对许落的担心和劝诫,显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许落的话显然更震撼人心……

    他说到“这里不是红尘客栈,是我的家。溪儿她确实是个凡人女子,但更是我的妻子”的时候,满山不敢置信的嚎叫,有人伤心失落或羡慕嫉妒的同时,也有人情不自禁有些感慨。

    正因为他们是修士,这种冲击才更大;正因为岑溪儿是一个凡人,这种感慨才更强烈,更遥远,也更令人向往。

    接着,他们从云素的口中听到,岑溪儿不能修行。

    “……,那怎么办?”

    “唉,看来还是悲剧收场。”

    “可惜了……”

    不知不觉,已经有一部分人换了立场,站在祝福的角度。

    许落接着就给出了答案:“师叔不是也说过吗?很多人都说过……我是许落啊,所谓天南第一天骄,我想不至于永远也找不出一个办法,照顾好自己的妻子。我已经决定了,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会去试。”

    “哗~”

    空冥山上一片热潮,漫山叫好的声音。

    “威武、霸气。”

    “咱们空冥的天骄,就该这样自信。”

    “所以他是许落啊!”

    “明明是深情、霸气。”

    “许师叔要是喜欢我,我以后一定能飞升,因为他一定会带着我。”

    好久不见的许青衫像是换了一个人,但也许,是一个更真实的人。空冥弟子们过往对他钦佩、仰慕,是因为他近乎奇迹的实力提升,而今恍惚开始思考:也许那正是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平常的人。

    站在云素身边的云婧这一刻想不通,但是恨得牙痒痒。

    “早知道那天就一剑杀了她……”她想着。

    ***

    客户端书架的问题,我也没辙。应该会修复吧。

    一会还有的。

    如果第一章算两章,我现在已经把昨天今天的都更了。

    接下来把“c5game炊烟”的打赏爆更补上。

第八十章 立地破境

    这一刻仍只顾咬牙切齿,没有半分反省的云婧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的一番对话,会带给她更大冲击。

    云素没有停止接下来的画面,她此刻不介意把自己的行为暴露在漫山弟子面前。因为作为一个母亲,她确实开口了,请许落帮忙向掌教求情,替云婧开脱。不是因为那个凡人,而是因为云婧耽误了他的悟道历练。

    在场空冥弟子谁不明白“许落入世”这件事在傅山心中有多重,做到有多难?他们想象着傅山的震怒……

    但是许落拒绝了。拒绝的理由却不是因为自己的悟道历练被耽误,而只是因为他的凡人娘子。

    “对不起,师叔。我不愿意。”

    “她不该伤了溪儿。不该逼她下跪。”

    当许落说出这些话……

    云婧呆住了。

    而满山弟子中,惊叹的同时,深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的更是不少,毕竟云婧过往在空冥山是一个小祖宗的角色,居高临下,横行霸道,胡闹任性,大家都因为云素的关系无奈忍了。

    而今,她的错,在许落这里,终于没法再轻易揭过。

    接下来,当云素说出那句:“十一师叔,求你。”

    意外的,没人嘲笑,甚至原本因为云婧的关系而对云素心里有怨的那些人,突然都不再怨恨了,他们只是……有点同情她。

    莲隐峰主,元婴云素,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为她的女儿做到了这一步。虽然脱不了责任,虽然狭隘有私心,却依然让人恨不起来。

    满山弟子唏嘘不已,而莲隐峰的女修们,更是泫然欲泣,“小祖宗,小师妹,快懂事些吧。”

    云婧扭头看了看母亲,云素依然拉着她的手臂,但是并不看她。这一刻云素仰天闭目,不看也不说,也许若不如此,她的眼泪就会掉下来吧。

    下一幕。雨水飞溅……

    当许落面对抚养了他六年的云素,在雨中双膝跪地。

    当他跪着说:“师叔,念及过往恩情,我不会报复云婧。但你要我反过来,去为一个刺瞎我妻子双目,逼我妻子下跪的人求情……对不起,许落真的做不到。我若做了,此生无颜见我妻子。”

    原本总是躁动的空冥山,突然变得好安静。

    或因为那一跪飞溅的雨水冲击太大,或因为那一番话,那句“我若做了,此生无颜见我妻子”太过透人心扉,原本应当很习惯淡漠的修士,此刻也不禁动容。

    这似乎比他们在尘世听闻过的任何一个故事都更令人心神震撼,因为它就发生在眼前,而且发生在一个他们那么熟悉的,原本总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天之骄子身上。

    女修们唏嘘长叹,若可以,俗世与尘外都好,谁不想要这样一个伴侣?!

    许落的话字字句句透进心里,满山空冥弟子站在哪一边很好判断,再看母亲,脸上尽是沉痛和懊悔。“众叛亲离吗?”云婧甩了甩头,“我真的错了吗?这真的不只是一个凡人的问题而已吗?我……”

    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和呐喊暂时打断了她的思索。

    就在刚刚,画面上,许落说出了那句:“许落永远是空冥弟子。若一日空冥真的需要,许落就算还是一介凡人,也会千山万水赶来,与师门共存亡。”

    下一刻,“好。”震天的应和。

    所有空冥弟子齐声呐喊,此刻若是临战,空冥无须任何动员,因为士气,血性,都被激发到了一个很高的高点。

    “这小子。还真是变化不小,会说这样的话了。”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傅山欣慰的想着,得意的抚了抚长须。

    师门其余长辈也都很满意,很得意,只是有几个在叨咕:“可惜了啊,这块铭影石应该留着日后若有大战再用……”

    “杞人忧天”,旁边一人笑着反驳道,“真有大战的话,许落一定千山万水回来,到时只要他出现,难道效果会比这个差?”

    “也是,就算是一介凡人……,不对啊,凡人?我空冥宗的天骄,怎么就是一介凡人啦?”这位师门长辈差点跳起来。

    “对哦,我说小落怎么淋了一身透湿呢?!”

    立即,傅山就被一群人围住了询问。

    “他说的是就算……假设而已。”

    傅山搪塞,犹有人不信,好在一声“吱呀”,开门的声音,救了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因为这一声“吱呀”重新回到了影壁上。当场没有第三个人,那么这开门的声音,脚步声,会是谁?

    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影壁,期待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溪儿”,终于要出现了。

    然而只一刹,漫山空冥弟子只看到了一个双眼蒙着布巾在雨夜中摸索前行的身影,未及心酸感慨,未及仔细观察,画面上溪儿的影像,就被傅山施法挡住了。

    他不能让溪儿暴露,因为这样对她不利,也更容易暴露许落在俗世的位置。

    因为是傅山,弟子们想骂不敢骂……

    好在,他们还能看到她伸出来的一只手掌,还有手掌上的两颗丹药。一颗驻颜丹,一颗养生丹……都是对凡人很有益处也很实用的。

    “这个,我知道是仙药,我们不用,你带回去吧。”

    有脾气。

    “我不知道空冥山在哪,但是他不回去。”

    有魄力。

    “也请告诉傅爷爷,请他别让人再来打扰我们了。”

    这个……

    傅爷爷是谁?每个人都猜得到,只是没人敢说出口。

    近千年来,这个凡人小娘子大概是第一个敢这样对空冥掌教说话的人了吧?听语气还有点警告的意思,厉害……服气。

    众目睽睽之下,“傅爷爷”有点尴尬,同时,还有点惭愧,毕竟当初真正行骗的人,是他啊,堂堂空冥掌教,扮作寻常农家翁,骗人家凡人小姑娘嫁给自己的倒霉徒弟……

    太恶劣了。

    “师叔,拿着吧,顺便跟老头说,叫他千万别来,溪儿对他恼火着呢,来了自己要挨一顿骂,还会拖累我。”画面上,许落笑着说道。

    “噗……”

    好不容易忍到现在的空冥弟子们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脑海中浮现出傅山被一个凡人小姑娘指着大骂的画面,上万人笑到东倒西歪。

    空冥山上,满天飞剑乱晃。

    傅山自己脑海中也有画面,当初慈祥的老爷爷若是下回再找上门去,只怕会被岑溪儿拎着扫帚打出来……这就难堪了!傅山还真有点慌……

    “都散了,都散了,回去好好修行。”

    影壁上的画面此时已经停止,铭影石自行破碎成粉末,傅山板起脸挥手驱赶弟子。

    弟子们无奈收起笑脸,正欲各自御剑回去……

    “嗡~”

    无来处,无预兆,一声震响。

    当场其实无声,但是周遭灵气突然的剧烈震动牵动在场修士的感知,每个人心神中都是一阵嗡鸣。

    头顶云雾汇聚、翻腾。

    地上尘土、落叶翻飞。

    顷刻间,方圆数十里的灵气凝聚如龙卷,向着周天殿前的一个中心点汇聚,同时,不断攀升的气势正从这个点向着四周蔓延,汹涌扩散……

    “有人破境!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破了。”

    “看动静至少是元婴……”

    “谁?”

    一阵热议之后,伴随着云雾渐散,众人终于看清楚了,周天殿前,颜无瑕一身黑色男士道袍,静静的站在那里。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似被打湿了……眼角有星点水光。

    “这是?”

    人们更习惯那个嘻嘻哈哈没正形的颜无瑕。

    但这一刻,她安静得近乎庄重,恬静中却又透着威严,尽管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了,灵气依然从四周不断向她汇聚,她身上的气势,也依然在不断攀升……

    良久,似突然一阵清风拂过,终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立地破境。”

    “元婴初期。”

    颜无瑕睁开眼睛,微微笑了笑,没有预想中的兴奋,或者玩笑的炫耀,她只是安静的笑了笑,然后抬手抹去了眼角泪水,翻手,她低头久久凝视着掌心那一抹水光,久久不语。

    明明还是一身男装,发髻凌乱,但这一刻的颜无瑕,美得让人窒息。

    有男弟子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恭喜颜师妹。”

    “恭喜颜师姐。”

    “恭喜颜师叔。”

    “恭喜侄女……”

    漫山喜气。

    颜无瑕微笑着一一点头回应:“莫名其妙就元婴了。”

    “我果然是天才。”天南第一仙子嘴角一翘,单闭一眼,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众人大笑,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颜无瑕。

    “无瑕,不错。真的不错……”

    “等师叔回去准备礼物。”

    “颜侄女看来果然比你爹有出息。”

    等到弟子们渐散,长辈们才纷纷上来道贺。颜无瑕的年纪和修行时间比之许落突破元婴当时自然是有差距的,但若不把许落算上,其实她这个年纪的元婴,也堪称惊才绝艳了。

    立地破境,颜无瑕竟然在观看一次丝毫不涉及修行的铭影画面时突破了,由结丹破至元婴,是意外,也是惊喜。

    “空冥有幸啊!”有长辈笑盈盈的感慨。

    顾徐之这会儿才走上来,抱拳道:“恭喜颜师妹。”

    “大师兄也要努力啊!”颜无瑕没正经了一句,又正经道:“其实很多事有时就是一念之间。大师兄不要想得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顾徐之郑重的点了点头:“谢谢师妹点拨。”

    终于,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当爹的才走上前。

    颜禹拍了拍女儿肩膀,把一件东西往她手上一塞:“丫头不错。密云流火上面的禁制,我已经抹去了,拿这个当你晋升元婴的贺礼,爹够意思吧?你可千万别掉头就卖了。”

    “谢谢爹”,颜无瑕抬头看着父亲,狡黠的笑了笑,“再加三万上品灵石吧,爹,我欠着好多钱呢。”

    颜禹眉头一皱:“想得美。”

    父女俩吵吵闹闹并肩而行,一直到将入周天殿前,颜无瑕才突然站住了,拉了拉颜禹的衣袖,有些忐忑说:“爹,女儿今日立地破境,虽是突破了,但是,只怕也把心魔种下了。”

    颜禹扭头看着女儿,笑笑,“未来尚且未来,因果其实相生,时间还很长,做你自己就好。”

    颜无瑕闭目想了想,睁眼微笑点头:“嗯,谢谢爹点拨。”

    ***

    这章也不短哦!

    这章,感谢【c5game炊烟】的打赏。

第八十一章 良苦用心

    颜禹得意洋洋的仰头进了周天殿。

    “颜师妹。”

    颜无瑕刚准备跟上,背后有人叫了一声。

    “圣人教导,非礼勿听,但是刚刚师妹与颜师叔的对话,我碰巧听见了”,顾徐之一边走近,一边行礼,“徐之一来致歉,二来因为资质愚钝,领会不了颜师叔刚刚那两句话的意味,斗胆向师妹请教,师叔他刚刚到底怎么点拨……”

    “我怎么知道?”颜无瑕干脆道。

    “啊?”顾徐之困惑道,“这,颜师妹刚刚不是说,谢谢……那个点拨?”

    “随口说的呀,难得我爹那么认真装一回高深,就装一下,让他得意下。”

    “这么说,颜师妹其实也没领会师叔那两句话的深意?什么,未来尚且未来……因果其实相生……”

    颜无瑕摆了摆手,坦诚道:“不是没领会,是本身根本就没什么深刻意味。那两句话估计是他在哪本佛经上新近看来的,记住了,就随口拿来用……也不管合不合用。”

    “……哦。”

    顾徐之又认真琢磨了一下,正犹豫着如果开口询问心魔一事,不知是否合适,颜无瑕已经打了个招呼,一步迈进周天殿了。

    事实上,顾徐之和颜无瑕之间真正的心境差距就在刚刚这番对话。

    一个是旁观者,还百般思虑放不下,而那个种下心魔的,自己已经放下了。

    …………

    周天殿内,莲隐峰的那位赵云霞赵师姐依然跪伏在地上,刚刚大家都出去了,没人看着她,她也照样没敢动。

    “扣发灵石丹药十年,囚龙石窟苦修二十年。你先下去吧。”傅山挥了挥手。

    赵云霞谢过掌教之后自去领罚了。这个处罚其实很轻,除去扣发灵石丹药,除去囚龙石窟的艰苦,其实更像是一次修行督促。

    这是因为傅山现在其实心情很好。

    首先,许落和岑溪儿的状态他很满意,尤其许落的变化,以及他说的那些话,老头听了感觉老怀甚慰。至于岑溪儿的那些个小情绪,非但不会让老头生气,反而给他感觉,真就像家人闹了别扭一样,其实很亲切。老头心里还真有点想去一趟,可惜不行。

    其次,颜无瑕以如此年纪立地破境,晋升元婴,也是空冥大喜。

    若不是云素和云婧母女还站在殿上的话,他此刻早就拉上颜禹和莫念尘,跑后山找李还河喝酒去了。

    其实此刻除了站在当中的母女二人,剩下的人心情都挺不错。

    云婧重新跪好了,事实上,刚刚的那一幕对她的冲击还是很大的,眼看着上万同门送给颜无瑕欢呼,眼看她享受荣耀,甚至连根本不在场的许落,更甚至连那个在她眼中形同蝼蚁的凡人岑溪儿,都赢得一致的呼声和旗帜鲜明的支持……

    而她云婧呢?

    过往的骄傲正在崩塌,两种情绪正在她心里斗争纠结:一种是嫉妒和恨,另一种是反省和自问。

    云婧未来走向哪里,其实正在一个很关键的时候。

    “娘。”云婧噙着眼泪伸手拉了拉云素的衣摆,仰头看着母亲。

    云素的眼眶也正发红,看一眼女儿,眼泪就往外涌,但是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别过头去。

    云素已经下定决心了,先前,许落最后说的那句话:“云婧这次只要不伤及性命,受些处罚,也许是救她”,归程中就一路都在云素心头徘徊,而后殿上最初发生的那一幕,云婧当时的传音和她表现出来的自私和冷漠,让云素彻底下定了决心。

    只希望还来得及吧。

    事实上,当云素选择不惜承受嘲笑和议论,把她和许落的对话当众公开,这件事就已经不可挽回了,空冥的这些大人物,必须给外面那上万弟子一个交代。

    这一点云婧本人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见云素没有反应,她转向莫念尘,哽咽道:“九师伯,你平时待人最亲和了,你帮婧儿说句话吧。”

    莫念尘缓缓摇了摇头:“九师伯今天不能帮你。”

    “……为什么?”

    “因为今天师伯若帮你说话,就是害你”,莫念尘看着她的眼睛道,“好好想想吧,也好好体会一下你娘的良苦用心。”

    这道理如今殿上每个人都懂,在场的人真要害云婧,只要继续这么惯着她,等她有一天出去行走,必死无疑。现在就看云婧自己懂不懂了……

    她低头哭,不说话。

    傅山给一旁的颜禹使了个眼色,意思:“该你了。”

    颜禹这才想起来自己戒律长老的身份,缓缓几步踱出来,开口道:

    “明确处罚之前,我先说几句吧。自从我当了这个戒律长老,很多人都喜欢开一个玩笑,说空冥等于没有戒律了。”

    “其实我的理念很简单,无小戒以养道心自由,有大律而使魔念不生。”

    颜禹说完这一句,殿上一片刮目相看竟有人能把“懒”说得这般清新脱俗,而且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颜禹得意的笑了笑,随即板起脸认真道:“今日这件事,是非已经不需要再分辨了,再怎么分辨,一句不尊掌教号令总归是逃不了的,寻常而言,只此一条就足够天下任意一个宗门的弟子死上百回了。”

    云素脸色惨变,张口欲言。

    “别开口”,颜禹直接堵住,“你有自己的过失,没法代她受过。但我希望师妹明白,你并不欠她的,作为一个母亲,你已经做得过分好了。世间尘外厄难无数,你太过心疼她了,而且这种亏欠心理其实毫无依据。真要这么说的话,许落还被爹娘自小抛弃了呢,你见他这样了吗?”

    “五师伯……”这回是云婧想开口。

    “别开口”,颜禹再次堵住,“作为一个筑基期普通内门弟子,而且是待罪之身,你其实根本没资格在周天殿上说话,明白吗?这跟你娘是谁,毫无关系。再者说,空冥上下也不欠你娘什么。我想你大概一直误会了这一点,把掌教以及我们对你娘的担心,误当作谁都必须顺着她。”

    两番话,句句不留情,直刺心窝。

    这两番话,骂云素的话,其实是骂给云婧听的,而骂云婧的话,反过来其实是说给云素听的。要说用心良苦,颜禹这个看似疲懒,苛刻的家伙,也是一样的用心良苦。

    “谢谢五师兄点醒。”云素一时间又像是当年的小师妹了,泪眼朦胧的说道。

    颜禹避过她的目光,免得心软,然后继续“恶毒”道:“点醒你有什么用?就那么点事,多少年了?你看看你自己,心魔根生,修为停滞,如今连许落和无瑕都已经追上你了。你再看看你的莲隐峰,平日里有几个弟子脸上的笑容是轻松的,自在的?谁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我们这些人,外面的近万男弟子,有多少年没去崖上看过莲隐落日了?再这样下去,空冥的男弟子都要为寻一个道侣,改投他派去了。”

    最后一句,颜禹愤愤不平。

    ***

第八十二章 花间露甜

    颜禹说完。

    云素表情尴尬:“我……”

    “你这次自身也有过错。”

    “我知道。”

    颜禹挥手:“你也去囚龙石窟苦修吧。”

    云素点头:“是,云素甘受处罚,只是想问……”

    “想问期限多久是吧?”颜禹冷漠道,“没有期限,什么时候能破除魔念,晋升元婴中期,你自己出来,否则……就呆到死吧。”

    颜禹停顿了一下,转向座上的傅山道:“莲隐峰上的事务,掌教师兄,让无瑕暂代如何?”

    “老九,你没意见吧?你侄女暂代峰主,快跟你一样了啊!”他又向莫念尘问了一句。

    莫念尘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多领些灵石,正好还我。”

    “不还,长辈赐,不敢辞。”颜无瑕说。

    “正是这个道理。”颜禹赞同女儿道。

    “打一架?”莫念尘问。

    “不打,赢了应该,输了丢人。”颜禹道。

    两个人在拌嘴,座上的傅山笑了笑,犹豫,然后点头,眼神中有些感激道:“就这么办吧。无瑕,你稍后就去莲隐峰。”

    事情定局,颜禹才回身转向颜无瑕,难得的语重心长道:“女儿,辛苦你了,但愿不久之后,莲隐峰上人人豁达,道心自由。爹有空会常去看落日的。”

    颜无瑕无奈的瞪他一眼,转向座上傅山行礼:“掌教师伯,我不想去。”

    “不去不行了。”傅山叹了一声道。

    “哦。”颜无瑕应道。

    这一刻,顾徐之想着:“颜师叔原来是如此透彻之人,那他之前对颜师妹说的那两句话,真的没有深意吗?”

    这一刻,云素受到的冲击尤其大,“难怪无瑕如此豁达,出众……不论修为,只论心境,我也差着五师兄不知几千万里。”

    作为戒律长老,颜禹前脚亲手处罚云素去了囚龙石窟,后脚就主动提议,让自己刚刚晋升元婴的女儿年纪轻轻暂代一峰之主。

    看起来多像以权谋私,争权夺利?

    正因为此,颜禹此举,等于亲手把自己和女儿都送到非议和猜疑中,甚至是送到火上去烤。

    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却根本没去想,所以,这对父女是何等的豁达和道心无愧?!同时,又是对于宗门怎样的用心良心和大公无私?!

    一句“但愿不久之后,莲隐峰上人人豁达,道心自由”,把原本心无旁骛的女儿赔进了莲隐峰。

    懂的人,已然都懂了,所以莫念尘才会苦笑,傅山才会感激,顾徐之才会猜想,云素才会感慨并受启发。

    一事定局,剩下就是对云婧的处罚了。

    “逐出门墙吧。”

    颜禹开口说了一句。

    云婧浑身颤抖,旁人包括傅山,都有些动容,这处罚不能说太重,只是,云素受得了吗?再者说,其他看着云婧长大的长辈、同辈,能完全不担心吗?

    被一簇簇目光盯着……

    “我过往曾去山下给无瑕买过一头奶牛,这事你们知道吧?”颜禹笑了笑道。

    这事当时轰动空冥,漫山遍野的人看着他手托大奶牛飞上接天峰,谁会不知道。

    “卖我奶牛的是个战祸中丧了儿女老伴的独居老妇,就住山下不远的一个村里。如今或有六十多岁了吧。人很好,但是脾气不太好,我当时差点跟她打起来”,颜禹继续道,“就她了,云婧这里,请掌教师兄出手废去修为,但不伤根本。而后,我送她到老太那里去……”

    “十年,十年后如果老太身体安康,颐养天年,云婧重归空冥,入我门下。”

    颜禹看着云婧道:“你若出走,请便。你若取死,请便。”

    云婧开始哭闹。

    云素向着颜禹和傅山分别行礼:“谢谢五师兄,掌教师兄,师妹明白了。”

    而后她转向云婧:“婧儿……”

    “娘,你帮我,女儿不要……”

    “娘去收拾点东西,过会儿就去囚龙石窟了”,云素仰头哽咽了两声,又强忍住,“希望有一日娘破关出来,能见婧儿在五师伯门下,有长进。”

    云素说完一脸热泪,狠心扭头出了大殿。

    云婧依旧在哭闹:“呜,娘,我不要……娘,你救救我。”

    十年,她若懂,其实这是满堂各位,尤其颜禹、傅山、云素的良苦用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素没有回头。

    …………

    小屋清晨,阳光初照,不远处的灌木枝叶叶尖上还挂着露水,被阳光照射着,晶莹闪耀。

    若有人仔细看的话,灌木丛里其实还盘着一条大蟒。

    小屋门前摆了四个木桩,三个坐了人,一个大些的,上面搁了一只碗。

    岑溪儿眼睛上依然蒙着布巾,微微侧着头,微笑听着旁边两人说话。

    小织夏两手举着,把一块细致的麻布举在碗口上方,麻布上有一颗红色丹丸。小织夏看着许落道:“许叔,那个水囊里的东西,就是你大早上山取来的吗?是什么呀?”

    “花间露。”许落笑着道。

    “哦”,织夏点了点头,“用这个给溪儿婶婶服药才行吗?”

    “其实一般露水也行,不过,花间露有点甜,会可口些。”

    被人这么宠着,岑溪儿细细的嗅着味道,有点幸福,也有些羞涩,她还记得昨夜许落后来说:“溪儿,你嘴唇似乎甜的。”

    她还好想快些治好眼睛,看相公穿粉色绣花的长裙……

    小织夏舔了舔嘴唇:“我也想喝。”

    许落一边笑着,一边将手中的水囊托起,花间露淋在丹丸上,渗透纱布,滴进碗里。

    “一会儿我喂你喝这些花露就好”,许落向岑溪儿解释,“这丹药对于你来说药性太重,只能这样服用。所以,大概也要多花几天时间。”

    “嗯。”岑溪儿点了点头。

    织夏发现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要用喂的?不能咕咚咕咚就喝掉吗?”

    许落瞪她一眼:“不能。”

    花露满过半碗,许落停下动作,端起碗,又拿了一个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岑溪儿唇边。

    岑溪儿脸色粉红,低头喝了。

    见这样默默无声反而尴尬,许落主动道:“不用这么安静,咱们可以一边喝,一边聊聊天。”

    “聊什么?”岑溪儿问。

    “什么都可以。”许落答。

    ***

    等一会儿还有一章

第八十三章 仙凡回首

    一句什么都可以。

    就因为他自己开了这个头,接下来的几天,每天这个时间许落都不得不面对一大一小许多好奇的问题。

    “相公,你要是恢复修为了,力气是不是就很大?”岑溪儿问。

    许落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岑溪儿点点头:“那就好了。”

    “什么就好了?”

    “到时候我就不用帮相公剥核桃了呀。相公你都不知道,核桃很难剥的,可是相公到时一定可以剥得很快。哇,好厉害。”

    许落上仙的神通果然还是有点用处的。

    ……

    “相公,那你们仙人在天上飞,会不会迷路?”岑溪儿又问。

    许落惊诧一下:“啊?为什么这么问?”

    岑溪儿认真说道:“我们在地上认路,可以看山,看树,看河……对吧?那我就想了,天上又没有这些,难道看云吗?云又会动。所以,你们会不会飞着飞着就迷路了?”

    许落想了想,记起来空冥山上的某位冷漠脸路痴师兄,开口道:“一般人不会,但偶尔也有。我有位师兄叫孙古滕,曾经出去后一个多月没找回来。”

    “我就说嘛。”岑溪儿料定了仙家事,有些得意,想了想又道:“那相公,你能带着人飞吗?”

    “能啊。”许落道。

    “凡人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许落笑着道,“溪儿想飞?”

    岑溪儿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从小到大就去过一次丰城,还是好多年前了。要是相公可以带我飞的话,我想去看看他们说的什么海啊,千丈的大山啊,皇城啊……想看好多东西,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等我恢复了修为,就带溪儿看遍天下风景,你想去哪里都行。”许落郑重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织夏在旁叫道。

    “好,织夏也去。”许落笑着道。

    岑溪儿和织夏想象着画面,兴奋了一阵,突然岑溪儿眉头一皱:“相公,我抱着织夏的话,再加上你自己,会不会太重,飞不稳?飞不快?”

    “不会,我很厉害的。”

    许落一边答,一边想象着一家三口御剑飞行,岑溪儿抱着织夏,说不定还得拎个包袱……这是大年里回娘家吗?

    万一到时我和溪儿自己又生了一个,万一还不止一个……

    许落想象那画面,看来到时还得弄一件”纸金舟“。

    “哦”,岑溪儿又点了点头,“那在天上飞,会不会风很大,割脸?我和织夏要不要蒙面巾?”

    “还有,要是下雨呢?”织夏也掺和道,“那是不是得打伞飞?溪儿婶婶抱着我,我来打伞,可是三个人,要好大的伞啊。许叔你自己还能打一把吗?”

    许落脑海里再次出现画面,飞剑,伞,两把。

    “这个,不会的,不怕风,也不怕雨,我有一个灵气罩,可以把大家都包住。”

    “哦。真好。”

    岑溪儿和织夏当场总算放心了。

    但是只隔一天,岑溪儿又想出了问题:“相公,那咱们到时候要不要带些吃的?”

    许落仔细想了想:“我们修行到一定程度,大多可以辟谷的,当然,也可以吃,甚至有的修士爱吃、贪吃。你们俩的话,我们可以下来找地方吃呀。不过路途偏僻的地方,带一些也好。”

    “辟谷,那……”岑溪儿尴尬了半天,想起来许落自己说的,什么都能聊,于是问道:“那你们可以不吃东西,要上茅房吗?”

    “咦?”小织夏说,“为什么要带?许叔变回仙人了,不是应该,变,一只鸡腿,变,一个馒头……这样吗?”

    两人一前一后各一个问题,许落扶了扶额头,避过岑溪儿那个问题,拣织夏的答道:“你说的是故事里的神仙,我们不是这样的,不会变。”

    “哦。”小织夏“哦”了一声,显然对于许落变不出鸡腿有点小失落,“那你们都会什么?”

    “就是飞天遁地,长寿,驻颜……没了,哦,还有打架,其实最主要的就是打架,看谁厉害。”许落说完自己也发现,修士其实挺无聊的。

    “原来这样啊,就成天打架,好像不太有趣。”小织夏叨咕。

    上仙被歧视了,许落想了想,眼睛一亮,兴奋道:“对了,有一样东西挺有趣的。”

    “什么?”

    “储物袋……”许落仔细描述,一个小小的袋子,能装进多少多少东西,而且不觉沉重。

    果然,岑溪儿和织夏都来了兴趣。

    “那带上山砍柴真好啊,收粮食也好,逛集市也好……”岑溪儿托着下巴,遐想着。

    “放吃的。”小织夏说。

    许落总算扳回一城,长出了一口气道:“溪儿放心,等我恢复修为了,一定给你弄一个。”

    “凡人也能用吗?”岑溪儿着急问道。

    “一般是不能的,从来修士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但我恰好知道,上古有一种储物袋是以血为引的,也就是说,只要一次滴血认主之后,日常就是凡人也能用。”

    “嗯,好。”岑溪儿都快乐开花了。

    许落见她这些天心情越来越欢快,对两人身份的区别,也越来越少在意,心里宽慰不少,跟着道:“储物袋就比寻常香囊大些,溪儿到时候挂一个在腰间,定然很方便。”

    他这么一说,岑溪儿马上反应过来第二个问题:“那储物袋好看吗?可以用绸布做吗?可以绣花吗?”

    “这个……”许落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仔细回忆了一下所用材料,为难说,“这个,一般是没有的。不是用的布,也没法在上面绣花。”

    “哦。”岑溪儿失落了一下,突然又道:“那我自己可以在外面包一层绸布吗?再绣上桃花……这样挂在腰间才好看,要不黑黑的,或灰扑扑的,人家才不要挂。”

    许落默默点了点头:“这个应该可以。”

    “那就好。”岑溪儿开心了。

    …………

    就这么过了几天,岑溪儿的眼睛也快好了,三人回到了出圣村。

    经历过这件事情后,岑溪儿的性格似乎变化不小,或者说,她作为一个姑娘的天性,释放得更多了些,什么都好奇,也不再那么拘谨于俗世教条了。

    许落之前对她说神婆那事的时候提起过《神降尸傀录》和一面玉牌,玉牌已经没了,可是书还在。

    岑溪儿好奇心大,到家就让许落把《神降尸傀录》拿来给她。

    看不了,她就搁在手里摸索,一边还嘀咕着:“这就是仙人传的书么?怎么跟相公以前那些,也差不多呀?咦……这里怎么两页糊成了一页,打不开……”

    “哦?”许落听到也意外了一下。

    还藏着东西?这个他一直没发现,倒是被岑溪儿给摸出来了。

    “相公你撕开看看,说不定藏着什么呢……哎呀,会不会有危险?”岑溪儿把书递过来道。

    许落摸了摸:“应该不会,这里头藏不了东西。”

    他小心翼翼的撕开了页边,终于,把糊着的那一页打开了。

    凌乱的字。

    凌乱的话语。

    似乎是那位前辈临死前所写……

    “原来他叫冥夜。”许落看了看,又想道:“若是我早些打开这一页,肯定就不会去碰玉牌了。”

    他会这么想,是因为根据这一页上面的那些话,其实就已经可以大致推断这位魔道前辈的人生经历和他临死前的感悟。

    “相公,里面是什么呀?”岑溪儿问道。

    “是前辈临终前写的一些话”,许落说,“我念给你听。”

    “嗯。”

    许落看了看,有些乱,但也顾不上梳理了,就那么一句句念下来:

    “一步登临的仙路。杀伐,无敌。睥睨威武?”

    “两枕黄粱的当初。秋获,丰足。丧家无处。”

    ……

    “阴厄无匹,冥夜谁当,荒海只影独步。”

    “朱楼粉末,红颜枯骨,沧桑无人回顾。”

    “谓我是天下魔屠?”

    “也曾躬耕十亩,被问谁家丈夫。”

    “道他是苍生脊梁?”

    “去听斩断哀哭,其实多少辜负?”

    ……

    “罢罢罢……”

    “且让吾断了这仙道魔途。少一个去时壮志狠别离,归来荒冢蒙新土。”

    …………

    玉牌里为什么会有斩修冥雾?明白了。

    许落念完久久不语。

    岑溪儿想了想道:“相公,我听不懂,可是前辈好像不是坏人对吗?很厉害,但是到最后,他其实有些懊悔,是这样吗?”

    许落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岑溪儿。

    “几乎全都被你说对了。”

    “溪儿,我不会让我们懊悔的。”

    ***

    那几句请勿当诗词,谢谢。

    另外,感谢下这两天网站崩了还打赏的朋友:五厘米的速度;李帅进同学;你微笑时好美、175913031;起个名字好tm难;不冷的北风609556019;你的大白;寻刀;为了项庭生下载……

    (关于打感谢名单这个问题,我还是再说一下,因为有部分读者,包括有打赏的朋友,都跟我说过,不必打这个感谢,影响阅读。但是我吧,如果不说句谢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另外,虽然对比大神们看起来不多,但我的稿费,打赏实际是很重要的那份啊!开书当时就说了,这本书我要厚着脸皮求打赏的,怎奈还是一样不好意思……等第一卷完结吧,到时我会厚着脸皮认真求一次。哈。大家快给我准备个一块两块,到时热闹下……)

第八十四章 劈开虚空

    出圣村后山是一个上坡下谷的构造。

    谷地里地势平坦,且四周有山壁阻隔,正好做弓阵日常演练的场地,也避免了误伤村民的风险。

    而今出圣村村民加上流民以已近七千人口,附近几个人去楼空的村子,差不多都住满了,开春种下去的粮食,也已经生长得郁郁葱葱,于破败中展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有钱,有军备,有人,日常参与弓阵训练的青壮扩大到了两千人。

    其中大概一千二百人每天清晨训练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先行离开,回去务农、打猎,操持村中或流民营中事务,而剩下的八百名弓手,会再做一个时辰的强化演练,包括弓阵的配合。

    这八百人就是出圣村如今最核心的武力。

    谷地侧面一块巨岩上,一站一坐两个人,正在观看弓阵训练。

    坐着的是马奔原,原本都以为他熬不了几天的村民们意外的发现,这个强悍了一生的老人,竟就一直这么熬着,熬过了开春,熬到了五月,然后,他竟然能够起来了……

    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萦绕着一股灰暗干枯的死气,但是他本人的脸上,却分明欣慰而且满足。

    就在两天前,许落去了一趟,云素留下给岑溪儿治眼睛的化伤丹药有富余,他给马奔原服了一些。

    当然,修士的化伤丹药并不是传说中的仙丹,马奔原在生死关前被往回拉了一把,但依然命不长久。这点许落没有隐瞒,马奔原自己也很清楚……

    他没有失落,能亲眼看着宗族不断壮大,能再多看一段时间,马奔原已经很满足了。

    站着的马当关不一样。

    同样因为许落送来的丹药,马当关的双臂昨日终于能拿得起筷子了,腿脚本来就还好,至于腰背,只要行动不是太过剧烈,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是越是如此,他越心焦。

    原本已是死灰的心志再次被点燃,还不到四十岁的前出圣村第一战力耐不住了,每每独坐在屋里,望着自己那把本已被封存的三石强弓,就像望着一位老伙计……

    “何时能再拿起你啊?!”马当关叹息。

    此刻,他正眼热的看着下方弓阵列队连射,双臂不自禁的颤动。

    “怎么,眼热了吧,手痒了吧?”马奔原看一眼他的亲侄,“就说你不该来,你偏来,这下好了,看了回去又得唉声叹气。”

    马当关试着握了握拳,没有半分气力:“我也不是着急,就是想吧,我就当自己还是孩子那会儿一样,试着从头一点点练起,看能不能恢复一些,能到哪算哪……”

    “不行”,马奔原坚定的否决道,“你忘了许仙师再三叮嘱了?你的腰背是强行拧折,双臂更是筋骨寸寸碎裂……总之,你这辈子若再开一次弓,便是那神药还有,也不会再有丝毫效用了。”

    马当关偏过头假装看远山,藏起来双眼中的不甘和憋屈。

    马奔原轻轻叹了口气:“向前看吧,好好把日子过起来,回头多生几个儿子,过个十几年,总有一个能拿起你那把三石弓的。也许还不止呢,毕竟春枝那丫头,也是个力气大的。”

    “我……”听叔叔说起春枝,马当关有些慌乱。

    “你过往那些道理如今已经不顶用了,别再提了。就这么办吧,你和春枝的事,我已经和老沈谈过了,找个时间把宴席摆一下……”

    “这……”

    “这什么这?你爹娘都不在,我这个当叔叔的说话,就是父母之命。再者说了,你还要人沈家怎么样?还要人春枝怎么样?别多说了,这事我已经定了。”

    马奔原拍了一把椅子扶手,不再说话。

    马当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只得道了一声:“我去坡上找许兄弟和春生看看。”

    说完他从石上下来,沿着山道走出谷底,又缓缓的,咬牙勉强爬上了上坡。

    坡上场地分成两块,一块是村中孩童的练习基础的训练场,此时正列队站着几十个孩子,个个扎着马步,双手平举石锁。而另一块场地上,则只有许落和春生师徒两人。

    “嗖……”一声弓弦低鸣。

    春生手持巨大的破日弓,用的却是普通箭矢。

    一箭射出,箭矢去若流星,一直穿过连续三棵杉树的树干,才因为箭头损坏,无法继续向前。但是箭簇掉了,剩下的半截无头箭杆,却依然嵌进了同列第四棵杉树的树身。

    马当关望着树身上那犹在不断颤动的半截箭杆,张口结舌:“春生已经到如此程度了?!”

    他是最懂弓的,春生刚刚那一箭,听声音,看速度,再看结果,力量绝不对不止三石,兴许四石都不止,而再往上,就是马当关不曾见识过,也无从了解的了。

    在春生一侧不远,面对山崖,许落正缓慢的一刀一刀对空劈着。

    这就是马当关看不懂的了,因为他看不见任何声势,也看不出招式、速度、力量……只看得出来,许落手中那把长得夸张的黑色长刀,似乎很沉重,也很特别。

    许落凝神专注,他不是在劈招式,也不是在劈力气或速度,他在找那道轨迹。

    偶尔会有一两次,许落心里能感觉到,刀势似乎切合了那道轨迹……

    “那么,那线黑光是什么?”

    每次他分神盯着去看,就绝对劈不出切合轨迹的刀势。

    而偶尔劈出那道轨迹的时候,又总看不清,以至于许落总是要怀疑,到底是那一刀墨阳的刀刃上确实出现过黑光,还是自己眼花,把刀影误看做了光?

    “马叔,你怎么来了?”春生惊喜的叫了一声,听家里的消息,也许不用多久,他就要改口叫马当关姐夫了。

    “哦,我……我随便逛逛,到处看看。”马当关掩饰情绪道。

    “那马叔你坐。”春生指了指几块日常用来休息的条石,扭头又朝许落喊道:“师父,马叔来了。”

    许落恰好劈完一刀,听到叫声转身一看,笑着道:“马大哥怎么来了?正好,我这也差不多了。”

    他说完把刀一拎,迈步走向春生和马当关,浑然没发现,就在他身后,刚刚有一线黑光自刀影中延伸出来,落在了前方不远的一块岩石上……

    没有任何声响,那块岩石正当中出现了一道沟壑,而沟壑旁边,连一点碎石或粉末都没有。

    所以,墨阳切合那道轨迹的时候劈出来的,其实不是劲气,不是刀芒,也不是什么黑光……是一线被撕开的虚空。

    而它凿开岩石的方式,也不是破碎,而是吞噬就像有异兽在岩石上咬了一口,那线黑光如黑洞一般,悄无声息的吞没了那部分岩石。

    它还很弱,很偶然,范围和持续时间都远远不足,但若许落发现,会懵掉,会惊喜,因为这种撕出虚空黑洞的战斗方式,已经湮灭在历史中很久很久了……只不过,它很可怕。

    ***

    ps:

    因为有女读者,解释下,意思就是墨阳能偶尔劈出撕裂空间的效果。就像形成一个小黑洞,能吞掉它触及的东西。只是现在还不够强大……

    举例:就比如他劈你一刀,你拿刀格挡,你的刀在他撕开的范围内的那部分……会没掉。

    当然,这也看强弱的。

第八十五章 山雨欲来

    “春生,你现在能开几石弓?”

    三人围坐,马当关开口问道。

    春生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他跟许落情况差不多,体内那道源自古弓,被两人取名叫做“破日罡气”的气息,一样不听使唤,偶来偶不来,造成的他的实力一样起伏不定。

    “那你若用那支落凰箭,全力施为的话,能射穿几棵杉树?”马当关眼神炽热又问道。

    “平常我都舍不得用那支箭”,春生答道,“就试过一次,当时是穿了六棵。”

    马当关愣了愣:“哦……可是平常箭矢,对你已经不合用了。”

    春生点头:“嗯,村里正在找铁匠,给我专门打造箭簇呢。”

    “那就好。”

    说完这一句,马当关突然陷入沉默,没再说话。

    “你可别想着开弓啊,好好过日子。”

    许落发现了他的变化,还有眼神中失落和不甘,忙说了一句。

    马当关抬头,苦笑一下。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另一边的孩童们也暂时散了,放下石锁,男孩们仿佛仍然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开始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的追逐打闹。

    “又瞎说,你就爱吹牛。”

    “这回真没吹牛,我真的看到仙人了。就昨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茅房,一边尿,一边抬头看月亮,然后,就看见两个人踩着大葫芦从天上飞过去了……我还跪下磕头了呢,差点一头磕进茅坑里。”

    “你就编吧,你之前还说带我们去掏虎崽呢,我看你昨晚就是在茅房里睡着了。”

    “唉,我这回真的没骗你们……我对祖宗发誓。”

    “得了吧,那你说,仙人长什么样?”

    “仙人他长……哎呀,那我哪看得清?”

    “看见了吧,他就是骗人,编不下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

    几个男童的这番吵闹对话传进了许落耳朵里,马当关和春生或也听见了,只当是童言,并未在意,但是许落不同,他突然心头一紧……

    “有人知道纯阴厄难出世了,在找寻?应该不会吧。葫芦?或是凑巧经过?……就算是在找,织夏也已经屏蔽了气息,怕什么?!”

    好不容易暂时安慰了自己,许落下山回家,因为出了许多汗,就在后院直接拿水冲了冲,才进屋换衣服。

    “相公,你回来了?”见他回来,岑溪儿坐在床边问道。

    “嗯,出了一身汗,刚冲了下”,许落一边答话,一边脱了,从柜子里拿衣服换上,“对了,织夏呢?”

    “……”

    “溪儿?”

    “啊?”岑溪儿似乎突然走神了,被许落一叫才回过神来,慌张应道,“织夏?在符房呢,一早出去和村里的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刚回来。”

    “哦。”听说织夏在家,许落总算放下心来。

    衣服换好,许落扭头,和岑溪儿四目相对。

    是四目相对……

    那双漂亮的月牙眼,正望着他。

    “好了?”许落惊问道。

    “嗯。”岑溪儿用力点了点头。

    惊喜,笑容。

    然后突然一下,两个人就都安静了。

    “我……”隔了一会,岑溪儿面色绯红,低头诺诺道,“我早饭后坐在门口晒太阳,突然看见光了,然后摘掉布巾,就发现眼睛已经全好了……刚刚,我原来正想告诉相公的,可是相公进来就换衣服,我就,我就没来得及说。”

    本该是开心庆祝的时候,虽然确实喜悦,但是许落又出汗了。

    这当着岑溪儿面就换衣服的习惯还是从那晚开始养成的,慢慢的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谁知,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

    “我,我刚才低头了。”岑溪儿窘迫的解释道。

    许落缓过来了,笑了笑,伸手牵了她手掌道:“就算看见了又有什么?咱们是夫妻啊。总之你眼睛好了就好。最近这阵,害溪儿受苦了。”

    “嗯。”岑溪儿噙着眼泪,点头,又摇头,“那相公准备什么时候穿粉的绣花裙子给溪儿看?我都已经备好了。”

    她伸手一指,果然,许落那天穿过那身就在床边放着。

    “咳……”许落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那什么,对了,你告诉春枝了吗?她可担心着呢,每天都来陪你。”

    岑溪儿点头:“告诉了。当时碰巧,我前脚摘了布巾,她后脚就来了,还有村里的几个婶婶,她们是最早知道的,现在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哦,那我们出去走走?”许落故意准备躲开裙子的话题。

    岑溪儿摇摇头,却没提裙子的事,改而有些忧虑的说道:“相公,我想跟你说件事。”

    许落困惑点头:“嗯,溪儿你说。”

    岑溪儿抬头望着许落道:“就是刚刚叙闲话的时候吧,曲家婶婶突然说了件事,说她昨晚半夜里睡醒了,朝窗外看,看见天上有踩着大葫芦的仙人飞过去了。”

    “这事大家都没当真,可是我其实信了。然后,就有点担心。相公,是不是你们空冥山的人,又来找你了呀?”

    “相公?”

    岑溪儿唤了一声。

    许落猛地抬头:“不是空冥的人。”

    …………

    阴煞宗在燕楚两国交界的大山腹地,宗门名称虽然略嫌阴森,修习的功法也偏阴鬼道,但是能在天南域留存数千年,至少说明它还不算真正的邪魔外道,与“荒海魔毒”有本质区别。

    像这样的门派,只是功法倾向不同,正道大宗是不会去干涉的,甚至其中有部分本身就在正道序列。

    当然,阴煞宗排不上号。

    几千年前,它也曾经繁荣过,但是如今,早已经没落成了一个以结丹为最高修为的中下宗门。其所占据的灵脉,更不是什么钟天地之灵秀的胜地。

    这个没落的宗门正在期待一场复兴,如果成功,他们将很有机会一跃而起,甚至超过宗门历史上最辉煌的时期。

    “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不是什么大殿,一间有些阴暗的灵泉居所中,一层黑雾阻隔在当中,外头站着两个男子,一人黑唇,黑脸,另一人煞白,俊秀……至于里头,看不清。

    问话的声音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外面的两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开口。

    “废物。”一声低叹。

    黑雾滚动,一只类似骨爪的东西探了探……

    “砰。砰。”

    外头的两人相继捂着胸口吐血倒地。

    “宗主,我们真的都找遍了”,煞白那个勉强跪起来道,“你看,是不是可以加派些人手?现在就核心这二三十人在找,范围又越来越大……”

    “加派人手?愚蠢。消息一旦泄露,你以为我们阴煞宗还会有半分机会吗?”另一头的那个声音回答,“不止没有机会,我们还会被灭门,明白吗?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只有我们知道纯阴厄难体出世了。”

    “是,宗主。”煞白那个不敢再言。

    轮到黑脸那个了,他早已经跪好,此时开口:“那,能不能请宗门再算一次,再确定一下范围或其他信息,我们好逐个村落去拿人细查。”

    “咳咳……”

    里头那人咳了两声,似乎有些虚弱:“再算?你以为那么容易吗?前番算定纯阴厄难体出世,再圈定大概范围,已经耗掉了我们宗门千年来留存的最后一张‘天道见闻符’。一起赔上的,还有老夫数百年寿元。拿什么再算?”

    黑脸的也不敢吭声了。

    里头那个声音继续道:

    “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从数千年前,宗门唯一一位走出葬神之地的化神期大能带回来两张天道见闻符;到千年前,宗门付出一道见闻符和几乎灭门的代价,得到阴厄尸傀的炼制方法和三件感应法器……近千年来,我们一直苦苦支撑,一直到如今,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阴煞宗是消亡还是崛起,就看这一次了……”

    “是,宗主。属下马上就出发去找……”外头两人一起道。

    “去吧……小心动静别太大,免得被人盯上”,黑雾再次滚动,“半个月,再找不到,你们也不必活了。”

    ***

    今天没了,本来就说好两更的,最近都超了,你们别习惯坏了哦。

    感谢大家的鼓励:

    秋叶空蝉(生日快乐);风念水想;重生之等她长大;庭生变;泪落秋过;桥边乔家俏巧娘(这位朋友的那位,你男人说这个id就是为了夸夸你);青衫or;拥抱黑暗604794532 ;听风刀;……

第八十六章 喜宴

    空冥山上,接天峰后山。药田里的药苗发了一茬新叶。

    李还河望了望坐在对面的傅山,开口道:“那日无瑕立地破境,晋升元婴,我于后山入云海窥探,见有劫云隐现,未聚成劫而散……”

    “她才元婴”,傅山啧一声,“隐劫元婴便至,麻烦。”

    李还河点头又摇头:“此当为‘己身劫’。可能于人丝毫无碍,也可能堕人于万劫不复……”

    “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过?”傅山问。

    “叫你自小不看书”,李还河无奈骂他一句,解释道,“若作个类比,便如有人被人撞了一下,揭过了,就是小事一件,但若厮打起来,被捅一刀,便是生死大劫。”

    “哦。那我也知晓,就像故事里,街头闹市,有人路过。当时擦肩而未见,便以为这一日从来无事。但若当时多看了一眼,站住了,后来便成了情劫。”傅山卖弄道。

    李还河看他一眼:“不错,便如你当初少年仗剑,于千百妖魔中,非要抓那只小狐妖,且一路追去北原,结果,被人狐族抓去关了两年……”

    “咳咳。”

    李还河笑过之后凝眉道:“偏是无瑕这孩子向来豁达,道心自由,我反而有些担心,想与你商量,是否取一道‘天道见闻符’用了,算上一算。寿元用我的。”

    傅山咧嘴一笑:“符都用完了。”

    “你……”李还河差点一口老血喷他满脸。

    “师兄不必担心,我寿元还有富余。”

    “哪个担心你的寿元?”李还河站起来,一手挽着袍裾,一手指着他道:“当年祖师叔于葬神之地浴血走出,带回来无用银簪一枚,天道见闻符三张,三道符留传数千年,师父终其一生也只在老十身上用了一张,剩下两张给你……你,你竟都用了?”

    “可不是?”傅山说,“我比老家伙不惜命多了。”

    李还河好想取出天道钟来一钟镇死他,好不容易压住火气道:“你都用哪里去了?”

    傅山笑了笑,没答,反而着脸道:

    “师兄,不如我们两个去抢?你还记得吗?祖师叔遗言,当年他于葬神之地得到见闻符的时候,曾见有黑影拼死血遁而逃,追赶不及……祖师叔猜测,那人或也得了天道见闻符,只不知最后有否走出葬神之地。我们查一查,抢了它,怎样?”

    “怎么查?你怎知那人最后走出来没有?再者说,就算他走出来了,这漫漫数千年,怕也早用掉了。我们哪里去抢?”李还河怒斥了几句,深吸一口气。

    “算了,其实你用的地方,我也赞同。只是日后,多了许多不可测啊!”李还河想了想又说。

    “其实不管算或不算,人一世种种,都不可测。所谓机缘与劫数,皆是如此。”傅山说。

    …………

    天南域,庆国,出圣村。

    符房里摆了小桌小床,小织夏这些天被日夜关在了里面。

    头三天,许落夜里彻夜观察,确实数次见到有人掠空而过,实力依他目测不算很强,顶多也就筑基修为。当然,这对于现在的许落和出圣村来说,一样惹不起。

    三天过后,又连续四五天,再没有类似情况出现。

    “许叔,我很想出去玩……”

    小小的身影可怜兮兮的蹲在墙角,小织夏蹙着鼻子,瘪着小嘴。

    她已经委屈坏了,一个正当调皮年纪的孩子,被生生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八天,哪都去不了,多委屈?

    虽说许落和岑溪儿经常都来陪她,但这样一天两天可以,时间长了,一样解决不了问题。

    “四五天没再出现过,想来就算真的是冲织夏来的,这一带也已经被排查略过了。而且以那些人的修为,应当发现不了织夏隐秘遮蔽的气息……”

    许落想了想,同意了,只是叮嘱她不许到处乱跑。

    此外,为了补偿她,许落还专门在院子里搭了一架秋千供她玩耍。小织夏欢天喜地。

    偶尔她贪睡,许落也会把岑溪儿拉过来,把她按在秋千上,推她一会儿。

    小院里消除了几日来的紧张,又多起来了灿烂的笑声。

    许落自己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

    又三天后,春枝和马当关的喜宴就在这一天。

    这是出圣村举村共襄的一件大事。

    结亲的两方,一方是沈家,沈老爷子是村老,新娘的弟弟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宗族未来的希望;另一方,马奔原与马当关是出圣村前后两代的猎头,威信自不必说,而且真要算的话,出圣村每个人其实都欠着他们叔侄俩的,尤其马当关,他如今这样,就是为了出圣村战废的。

    清晨,天色尚且朦胧,出圣村后山。

    山谷里,参与弓阵训练的人数少了大半,那一千二百人干脆歇了一天,而八百强弓的训练虽然没有放下,也缩短了时间,准备一会儿就回去换了衣袍,帮忙的帮忙,赴宴的赴宴。

    山坡上也少了那群孩子。

    许落一口气劈完百刀,扭头向春生道:“春生,差不多别练了,你今天可有的忙,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春生憨憨的笑了笑:“师父,我爷爷和我姐说了,不管什么事,我的修行都不能耽搁。我这还有二百多箭呢。对了师父,你一会什么时候过去?”

    “我?我回去等你溪儿姐还有织夏一起。反正家里今天就不开伙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山谷里传来一阵骚动。

    “仙人……”

    “快看,仙人。天上,那儿呢,在飞……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看到了,哎呀你指什么指?仙人是能乱指的吗?小心降罪给你。”

    “都别说了,快跪下。”

    山谷里很快跪了一地的人,山民对于神仙的崇敬和向往,包括恐惧,都是原始而盲目的。

    许落仰头看着,就在刚刚,六道身影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显出身形,直往出圣村方向而来。

    不遮不掩,目标明确……

    许落心里咯噔一下:怕是真的来了。

    “春生,记得我跟你交代过的事吗?”

    “记得。”

    “去做准备吧,若不是真的就好,但若是真的,今日便是你我师徒第一次真正并肩死战了。”

    许落说完提刀在手,急速往山下奔去。

    经过山谷边,里头有猎户看见他了,表情紧张而急切的打着手势,小声喊:“许兄弟,许兄弟,别跑了,快行礼啊,天上……有仙人。”

    “狗屁仙人……几个修行的鬼道而已”,许落骂了一句道,“不信待会你们射一个下来剖了看看,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许落说完的同时,身影已经消失。

    山谷里的八百强弓,个个瞠目结舌:射一个仙人下来剖了?!

    而后,就在他们眼前,春生手持破日弓自一块巨石上一跃而下:

    “快,跟我回去,备战。”

    战?……不会是真要我们去射仙人吧?

    ***

第八十七章 屠村

    张有筑基中期巅峰,接近筑基后期的修为,样貌四十有余,五十不足,穿一身赤黄道袍,背负双手立在一把碧绿扇子上,犹有余闲的缀在一行人最后。

    前方五人中,一人是他的师妹也是道侣,一身红衣叫做何媚,刚晋入筑基期不久。两人自刚入宗门便互相依靠,感情深厚。

    另外四人则是他的亲传弟子,俗世本名已去,张分别赐名:厉一,封二,鬼三,漠四。

    四人中修为最高的封二,已有凝气八层的实力,而最低的漠四,才只凝气三层。

    张本人的实力在阴煞宗内比上稍有不足,但也算宗主与两位护法之下,可以自立的一方势力,而且他心机深沉,善于伪装,深受宗主信任。

    为防两位护法警惕、打压,张一直不敢太过发展自己的势力,身边这五人,就是他的亲信。

    之前,阴煞宗宗主发下三件感应法器,派人分头找寻纯阴厄难体,张就得了其中一件。

    但是当时,他正在冲击筑基后期的紧要关头,所以出来之后并未亲自出力寻找,而是找了一处洞府,留下何媚护卫,自己专心修炼。

    为了交差,剩下四名弟子被他分成两拨派出去分头寻找,其中感应法器交在了厉一和鬼三两人手里。

    说实在的,张对于寻找纯阴厄难体一事一直并不上心,哪怕弟子几次回报一无所获,且感应法器效用越来越弱,他也没有丝毫着急……

    究其原因:

    第一,没那么容易找;第二,若最后找不到,宗主要怪罪,两位护法首当其冲,于张有利;第三,假设真被他找到了,交上去,得到宗主封赏,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地位凌驾于两位护法之上那是取死之道。

    张一直是一个很清醒的人。

    十一天前,他冲击筑基后期失败,带着何媚回去复命,先见到两位护法从宗主房中吐血出来,后被宗主召见……

    这次召见让他确定了两件事情:第一,宗主命不长久,危在旦夕;第二,阴厄尸傀的炼制其实不需太强的实力。

    此时第二件事于他尚无任何意义,但是因为发现宗主几乎垂死,再出来时,张的心态其实就已经变了他准备离开阴煞宗,因为没有任何疑问,未来两位护法中任何一位登上宗主之位,都不可能将他作为亲信,他将危机重重。

    张隐忍着这个想法准备等到六人聚齐再寻适当时机说出。

    但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厉一和鬼三发现了纯阴厄难体的行踪。

    听到二人禀报当时,先前确定的那第二件事“噌”一下直灌头顶,张当场激动得有些颤抖:

    “我若没有意外机缘,此生最高也就到筑基后期了,结丹无望……这,难道是上天垂青于我?”

    阴厄尸傀的恐怖张是听宗主提过的,至于炼制方法,在如今这个宗门即将大乱的局面下,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也并非完全无机可乘两位护法也就筑基后期巅峰而已。

    果断放弃原先出走计划,压下内心激动,张冷静下来思考了足足两个时辰,一直到心有定计,才带领何媚与四名弟子连夜启程,直奔出圣村而来。

    经过近三个时辰的飞行,他们终于在清晨时分看到了这个名为出圣的小猎村。

    “师父,就是这里了。”厉一遥指着出圣村道。

    “哦?”张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任何不寻常。

    一旁的鬼三不肯落后,抢着说:“我与大师兄当时正在附近找寻,突见感应法器有些微弱反应,连忙赶来探查,最后发现感应之地就在那边那座山林的树丛间……纯阴厄难体似乎在那里爆发过气息,但我二人赶到时,已经不知去向,而法器之后也再无反应。”

    鬼三所说的那件事其实已经过去颇久了,那天,织夏被夏尚山与夏藏弓兄弟二人掳走,在山林中以幽火击杀二人,这是她在符房外唯一一次气息爆发。

    “哦,那你二人为何不及时向我禀报?”张面色一沉。

    “是这样的,师父”,厉一脸色慌张,连忙解释,“我二人一是因为担心上报了最后找不到,受师父责罚,二则更担心连累师父被宗主怪罪,被两位护法趁机构陷……所以,才想等到查探清楚,再向师父禀报。”

    其实厉一和鬼三当时的想法,确是想着自己二人抓了纯阴厄难体直接回宗门请功的。

    但是二人查探过程中,正逢云素一行人下山,其间云婧曾在出圣村附近不止一次爆发气息,两人以凝气修为虽然看不透云婧的实力,但也自知必在自己二人之上,于是慌忙躲藏多日,一直到这两天,才试着爬出来逃回张那里,并放弃了那个念头,将事情禀报张。

    这点张自然想得到,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破。

    “这样也对,一来若匆忙上报,最后却找不到纯阴厄难体,你我师徒必会被宗主迁怒;二来消息传到宗门,难免引来抢功或居心叵测之人,到时你我师徒功劳被抢事小,杀身之祸事大。”

    张这两句话说完,厉一和鬼三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不少。

    “那就好好找找吧……”张说完一拍储物袋,手里出现四柄土黄色小旗,“把整个村子翻过来。”

    说完只见他大袖一荡,四面土黄旗分别射向出圣村四周。

    这四面土黄旗是张所拥有的法器中最珍贵的重宝之一,四面小旗落地,一个简易阵法随之形成,不但将出圣村合村两千余人死死困在当中,更隔绝了气息外泄。

    做完这些,张带人直接掠至出圣村正上方。

    “一个凡人山村而已,你二人怯什么?”张瞥了神情有些慌张的厉一和鬼三一眼,“我未感应到任何修士气息……而纯阴厄难体本身,亦是刚觉醒不久,手到擒来。若非需要找人,我一人弹指便可杀尽。”

    听张这么说,厉一和鬼三长出一口气。

    “不管最后找得到还是找不到,这村子里的人,全部杀光吧……”张伸手向下一指,“你们只需把所有十岁以下的小女孩都给我带来就好,纯阴厄难体是女子,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小丫头,明白了吗?”

    “那是西极雪域,雪女的血脉啊!”

    张博览群书,虽未见过,也知晓这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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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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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变介绍:
诸夏修真三大宗门之一空冥宗的天骄许落,一名在温室里成长起来的元婴大修士,终于……被掌教师尊一脚踹下山,开始了他的第九回“入世之旅”。 对了,他两年前曾娶过一个凡人女子,却在洞房花烛夜跑了。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吧。 ——自恐多情损修行,又怕入山误倾城?好像也未必就是这样。 *** 觅登临,空冥云,天下名; 生死,人家; 卿。 *** PS:我大概是想写一本不一样的仙侠,但行或不行,我也不知道。 ***(微信公众号:项庭生。建设中。)***仙凡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