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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回 得造化蓝心拜鬼仙 救洛晨师徒闯宫闱

    上回说到,这蓝心为救洛晨,直奔闹市寻找老妇,谁知那玉盒店铺门窗紧闭,蓝心无法,只得长跪阶下。须臾夜深,石江回府,女儿石衿前来相告,原来这洛晨之所以在殿前大放厥词,皆是因为中了石衿的血咒,石江大惊,命石衿说明来龙去脉。只是这根源虽已明了,然洛晨殿上狂言已是事实,众人商讨良久,终还是束手无策,只得等明日早朝,石江再行入宫打探。

    却说这蓝心跪于阶下,挡不住困乏,在街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蓝心忽觉得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抬头看时,眼前店门已开。蓝心一喜,飘然起身,进入店中,只见那老妇仍坐于柜台之内,木柜之中玉盒整齐排列,蓝心记挂洛晨,刚要开口说话时,只听老妇说道:“你当真以为这华都城里,住的全是善男信女?”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蓝心一时也未明白,疑惑道:“前辈这是何意?”

    那老妇安坐于柜台之内,幽幽说道:“白天围观的人里,十成有两成对你心怀不轨,晚上生人散尽,幽魂过街,见着这么个俊俏的肉身,试问哪个鬼魂不垂涎三尺。你居然还敢在街上睡去,若不是老婆子我暗中回护,你此时只怕不是被掳走凌辱,就是被鬼魂夺舍,哼,女娃胆子还真不小!”

    老妇说了这么一大篇,蓝心并为听进多少,待她说完,才开口道:“前辈,我的一位朋友眼下被困天牢,大家束手无策,我记得那天还未事发,您就已经出言提醒,必是有本事的仙人,只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那朋友,小女子感激不尽。”

    “咳咳咳,你那身陷囹圄的朋友,就是那日与你同来的少年吧,他……他在朝堂之上惹了当朝皇帝老儿,所以才被抓了进去,可对?”老妇微微咳嗽几声,平静地说道。

    蓝心闻言,急忙说道:“正是,还请前辈出手搭救!”

    老妇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掌,慢慢晃了晃,说道:“我并非什么仙人,也没什么本事。那天不过是看你们不肯买我的东西,随口一说罢了,你还是赶紧回去,这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可不安全……”

    事已至此,蓝心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前辈,您若是真想让我走,我跪在外面的时候,您不必开门就是了。可您却暗中保护,最后还开门放我进来,如果小女子没猜错,您并非不能救我那朋友,而是有所求,我说的可对?”

    老妇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手中一掐,半晌才说道:“难怪如此会察言观色,原来你不单单是个学生,还是个风尘女子,倒是老婆子眼拙了……”

    说着,老妇慢慢站起身来,从柜子里取下一只玉盒,放在台上,说道:“一万两黄金,概不赊欠。”

    蓝心此时哪里有功夫和这老妇闲扯,当即说道:“前辈不妨痛快一些,您想要什么直说便是,这般吞吞吐吐又是何必?”

    老妇也不着恼,手搭在玉盒之上,说道:“老婆子可以把这玉盒送你,分文不取,但你,要拜我为师。”

    说完,老妇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等着蓝心的答复,过了良久,蓝心才问道:“拜你为师,就不能再回到江城,也不能在与我那朋友见面,甚至明天我就会从这华都之中消失,可对?”

    老妇微微抬眼,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嗯,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你猜出这许多。嗯,很好,看在你如此聪颖的份上,老婆子先告诉你一件事情,女娃子,你可知道,带你来华都的那四个糟老头子,是道门三宗的弟子?”

    蓝心一惊,当即问道:“他们是道门三宗的弟子?那为什么不去救出洛晨?还要在皇宫之外等着?”

    老妇哂笑了一声:“呵呵,你以为这皇宫里就只有御林军把守?别说他们四个眼下连真人都不是,就算他们此时全都飞升真人境,闯入皇宫也只能有去无回。”

    这老妇三言两语,竟让蓝心生出一阵恍惚之感,强自按下心神,蓝心抬头问道:“既然皇宫守卫如此森严,您又如何能保证在这皇宫之中救出洛晨?”

    “哈哈哈,好多年没有人敢怀疑我鬼婆婆的身手了,女娃子,你是第一个。放心,若是我不能救出你那朋友,你可以随时离开,我绝不会有半分勉强。好了,闲话说的够多了,瞻前顾后乃是运衰之兆,女娃子,选择吧。”

    说完,老妇便拿起玉盒,慢慢地朝着柜子放了过去,如果蓝心不能在玉盒放回柜子之前做出选择,那也就没有选择的必要了。

    蓝心冰雪聪明,眼前这老妇阴冷诡异,若真的拜她为师,怕是再难见得天日。只是若真如她所言,四位长老虽为仙身,但却进不得皇宫,救不得人,那洛晨必是凶多吉少。蓝心与洛晨虽相识不久,但却是惺惺相惜,蓝心如何能看着洛晨少年夭亡?

    玉盒离柜子越来越近,蓝心再顾不得许多,决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恭敬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蓝心一拜!”

    老妇慢慢将玉盒放回台子上,点头说道:“嗯,心中虽有不愿,但礼数却周全,你很好,放心,你既拜了我鬼婆婆,那为师也必不会亏待于你,你且起来,为师这就传你法器,保管救出你那心上人。”

    “他不是……”蓝心说到一半,却又忽然泄了气,以后二人多半再无相见之日,心上人不心上人,又何必过于计较?

    这鬼婆婆把蓝心的神情看在眼中,不置可否,慢慢打开玉盒,只见这玉盒之中放着一根纤细银针,再无他物。蓝心刚要伸手去拿,却被鬼婆婆拦住:“此针名唤摄魂针,专摄魂魄,若是你此时轻易触碰,少不得要魂飞魄散。”

    “既然会魂飞魄散,难道要用这东西去救洛晨不成?”蓝心悻悻收手,诧异道。

    鬼婆婆森然一笑,说道:“不错,这摄魂针既可摄魂,也可藏魂,只要将针从百会刺入,人的三魂七魄便可尽数藏匿其中,肉身无魂魄驱使,便如同死了一般。这一死,便会被送出天牢,到时候我再收了这摄魂针,那洛晨自然无恙,只是往后必要隐姓埋名,想加官进爵却是不太可能了。”

    洛晨本就在殿上触怒龙颜,能逃得性命已是万幸,蓝心思忖之下,问道:“不知这摄魂针要如何送到洛晨手中?”

    鬼婆婆闻言,哈哈一笑:“区区皇宫,三宗那四个不成器的弟子去不得,我鬼婆婆去得,今日我便让你看看师父的本领,免得你心中不服!”

    说罢,这鬼婆婆抬起手来,随意在摄魂针上一点,针上原本极为浓郁的鬼气尽数收敛。鬼婆婆呵呵一笑,体内鬼气涌动,手上掐出一个不伦不类的印诀,低声喝到:“伸手!”

    蓝心的性格就是如此,决定之事便不会再犹犹豫豫,当下伸出一只白皙素手,鬼婆婆见她行事利落,毫不拖沓,心中又满意了几分,探出手指在蓝心掌中一点。这一点不要紧,蓝心只觉得耳边似万鬼齐哭,眼前如森罗地狱,寒气蚀骨,头痛欲裂,强自抗了片刻,终究没能忍住,痛呼出声。

    只是这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就已然无影无踪,蓝心正茫然不知所措,只听鬼婆婆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拿起摄魂针,但不要被刺到,否则洛晨可就没得救了。”

    蓝心将信将疑,慢慢伸出手去,先用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摄魂针,只觉得触之冰凉,就如同寻常金属一般,并无什么奇特之处。见触之无事,蓝心这才用两根手指拈起这细细银针,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之下才看见这银针虽细,上面却刻画着无数线条,杂乱交错,交错之下却又隐现人脸,时而欢喜,时而愤怒,看得蓝心烦躁无比,正欲再观,鬼婆婆的声音忽然传来:

    “你若是再这么看下去,别说救人了,自己的小命都得搭在里头……”

    鬼婆婆声音虽低,听在蓝心耳中却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眼前光怪陆离烟消云散,蓝心只觉得如同坠于万丈深渊,惊惧无比,汗如雨下,站立不稳。

    “呵呵,第一次看摄魂针,居然就能感召阴魂……嗯,不错,但不是为师小气,这摄魂针你眼下却是不可再细观,等你修为到了,为师自会将摄魂针交于你自行参悟。眼下这针你且拿着,咱们这就进宫,救你那心上人。”

    鬼婆婆说罢,也不等蓝心答应,拉起蓝心的手便朝着店门走去。此时店门紧闭,蓝心刚要出口提醒,却见鬼婆婆竟直接从店门中穿了过去,连带着自己也透门而过,蓝心不过是肉眼凡胎,哪里见过这些?只惊得目瞪口呆,走出几步还在不住回头观望。

    “行了别看了,这不过是微末小术,怎就把你新鲜成这样,待会进了宫还有你没见过的呢……”鬼婆婆嘴上说着,脚下不停。拉着蓝心看似闲庭信步,却又迅疾无比,蓝心只觉得两旁楼阁店铺恍然而逝,不消片刻便已经来到皇宫南门,比马车不知要快上多少。

    瞥了一眼再次目瞪口呆的蓝心,鬼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天赋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凡人,一点小事就给惊成这幅模样。本来鬼婆婆打算直接进宫,可左思右想终是怕蓝心进了皇宫大惊小怪,一旦被宫里的守卫发现,自己倒是能够脱身,蓝心却少不得被抓捕入狱。

    “咳咳,蓝心,我虽进得皇宫,却也不想惹上麻烦,等会进入,你无论见到什么,万万不要出声,我怎么走你就怎么走,一步都不可出错,否则,别说你我难逃罗网,洛晨也会遭到牵连。”

    蓝心闻言,脸色一红,自知这一路行来有些失态,只得低头说道:“是,师父,徒儿知道了……”

    这一声“师父”,“徒儿”把鬼婆婆心里那点不满给扫得一干二净,点了点头,拉着蓝心的手径直朝着宫门走去。此时已然夜深,宫门守卫森严。蓝心看着那甲卫精壮,刀斧森寒,一颗心简直提到嗓子眼,但又顾忌鬼婆婆告诫,不能出声,只好用手死死按在嘴上,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一时间,只见这前方鬼婆优哉游哉,奇术傍身何所惧?后面少女战战兢兢,只怕步错受刀锋。

    二人一路走过,那一众甲士就如同瞎了一般,盔甲之中一双眼睛只顾着在街上扫来扫去,对于近在迟尺的鬼婆蓝心二人反倒视而不见。此时宫门早已关闭,二人越过甲卫,走到离门大约两丈的位置,鬼婆忽然停下脚步,蓝心心下诧异,但又不能发问,只得也跟着停下来。

    “蓝心,你听好了,宫门乍一看不过寻常之物,实际上却内含阵法,防的就是有修士鬼物夜闯皇宫。等会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走动,那些甲士便瞧不见你,等我化去这宫门禁制,你我再行进入。”鬼婆声音飘飘荡荡,直入心神,随后蓝心只觉得鬼婆手一松,整个人已然站在门下,周身鬼气森森,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甲士就在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蓝心也不敢擅动,只得就这么呆愣愣地立在原地,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鬼婆身形忽然出现在蓝心面前。周围黑灯瞎火,蓝心本就惴惴难安,此时这鬼婆又突然出现,一张脸上沟壑纵横,简直就跟个怨魂无异,蓝心双眼圆瞪,嘴巴一张就要叫出声来。

    这鬼婆见蓝心这般,也不着急,探手在蓝心咽喉轻轻一点,蓝心嘴巴张大,却未发出半分声音。鬼婆拉起蓝心的手,二人身形一闪,已然越过宫门,进入皇宫内部,眼前正是之前见过的五桥九柱,再往里走就是鸿威殿。

    鬼婆嘴角一翘:“哼,里面的玩意的确精妙,但是宫门上的就差了点。蓝心,这皇宫大院里阵法重重,禁制无数,你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等会咱们踏上五桥,直到抵达天牢,你都不能多说半个字。”

    蓝心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略一思考便说道:“师父,您能看见这皇宫里阵法禁制?”

    鬼婆轻轻一哼:“废话,我看不见咱们还怎么去天牢救你那心上人?”

    蓝心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那,师父,我能看见吗?”

    此话一出,鬼婆倒是一愣,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你想看这皇宫里的阵法?我可先告诉你,阵法可不是寻常刀剑,只要你不去碰它它就无法伤你分毫,这阵法自有威压,你此时看不见,所以觉不出,一旦看见,那威压可不是好受的。”

    蓝心神色一肃,半晌才说道:“我苦读多年,才能来这皇宫一次,本以为长了见识,可这会才知道原来这皇宫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眼下既然已经知晓,若不看上一看,那岂不是一大憾事!”

    这蓝心明显是怕自己诓骗于她,所以才说出这么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鬼婆微微一哼,也不点破,说道:“好,既然你有此想法,为师自会满足于你,你且闭目凝神,为师给你开眼。”

    蓝心依言闭目,鬼婆手中暗运鬼气,探手在蓝心双眼上一抹。这蓝心只觉眼皮一凉,再睁眼时只见金光万道,刺得双目生疼,缓了好一会才敢慢慢朝那金光看去,只见此时整个皇宫被这道金光尽数笼罩在内,那金光在宫中流转不息,最后尽数归入九柱之中,又从五桥再度流出,首尾相接,周而复始。

    蓝心再细看时,只见那五桥分五行,生克轮回,九柱定八卦,周天暗运,那五桥玉阶隐有符,正是金木水火,九柱纹龙暗藏神机,不过乾坤坎离,这正是九五至尊隐深宫,天地化生护真龙,奇阵重重诛神鬼,刀斧铮铮斩奸凶。

    鬼婆见蓝心看得入迷,知道她是个有道根的,也就没有打扰。这皇宫守卫森严,御林军日日巡查,凡人不得入,大阵时时护持,鬼神不能闯,当真是固若金汤,周全万分。蓝心一时看罢,虽心下震撼,但终是记挂洛晨,所以并未久留,师徒二人径朝那五桥去了。

    “从现在开始,你我皆不能言语,否则那阵中金光可比御林军的刀斧锋利百倍!”鬼婆叮嘱过后,带着蓝心,先过五桥,依五行相生之理,从木入,随后转火,又至土宫,转投金桥,随后自水而出。

    蓝心尚未反应过来,这鬼婆脚步不停直奔九柱而去,自南方坎宫而入,正要奔阵中走去,此时金光似有所觉,隐隐指向二人。这一指不要紧,漫天威压无边无际,蓝心顿时觉得身负万斤,举步维艰,鬼婆见状,阴气急转,带着蓝心走进艮宫,隐于其中,外面金光复散。

    过了半晌,二人才又走出,直奔东北坤宫,此时金光又动,亏得二人及时踏入坤宫,阴气相护,又躲过一劫,待到金光复原,二人才慢慢走出,离了大阵,直奔东北角天牢而去。这正是“仙家大阵通妙理,阴修鬼法也精深”。究竟不知这鬼婆蓝心二人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回 探冷宫蓝心怜厉鬼 入天牢红颜救良人

    上回说到,这蓝心为救洛晨,久跪阶下。这店中老妇乃是一名绝顶鬼仙,名唤鬼婆,因看重蓝心资质,故放她进店,并答应救出洛晨,但条件便是蓝心要拜她为师,此时蓝心牵挂洛晨,只得应允,就在店中行了拜师大礼。随后这师徒二人一路前往皇宫,穿过宫门,只见鸿威殿前金光万道,正是仙家法阵,鬼婆带领蓝心穿过五桥九柱,径直朝着东北角天牢而去。

    话说这蓝心被鬼婆开了鬼眼,能看见这宫中法阵禁制,二人一路行来,只见路上大小法阵无数,各色禁制相扣,金光贯穿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真精妙无比。只是这大阵虽然巧妙,鬼婆却是视若无睹,在大小阵法中随意穿行,不多时二人就已然来到天牢门外。

    这天牢本就是关押杀戮之所,周围尽是冷宫,荒无人烟,此时夜间,更显阴森。只见荒草萋萋满宫殿,风过空窗闻悲啼,红帐鲜艳,恍惚未干之血,魅影飘摇,依稀昨日旧人,血未干兮魂未去,旧人亡兮魄犹存。若不信,看那青花杯底,犹有彼时索命酒,红木梁上,仍挂往昔扼颈绸,人尽道这冷宫凶煞莫相近,有谁知那厉鬼缘何不甘休?

    蓝心站在这重重冷宫门前,只觉得这宫中隐有哭泣,那窗里红纱似血,有些厅堂桌上放着整套的茶壶茶杯,皆被灰尘掩盖,偏偏有那么一两个明亮如新,房梁垂下之白绫并无人悬挂其上,却时时紧绷,如有人吊死一般,整个冷宫阴风惨惨,鬼泣声声,怨念冲天。

    鬼婆向前走了两步,说道:“行了,到了这就可以说话了。”

    蓝心闻言,问道:“师父,这一路行来无事,皇宫中的大阵真有看上去那般威势么?”

    鬼婆似乎早就料到蓝心会有此一问,略显得意:“哼,你以为这大阵是谁都能进的?若不是我自创鬼隐之术,咱们俩在五桥九柱那边就化为齑粉了,哪还能活着走到这里。这么说,就算你那四位长老联手进入,也只会落得个身死道消,你尚未修行,切不可生出自大之心。”

    蓝心闻言垂首默然,鬼婆站在冷宫前打量了一会,这才说道:“嗯,大阵虽好,用的却是至阳之法,这冷宫之中冤魂无数,怨念成煞,倒把这至阳之气冲淡了些,所以才露出破绽,若是寻常修士到此,为煞气所阻,一样不得而入,但这区区凶煞,却是拦不住我……”

    鬼婆一面说道,一面抬脚往里走,蓝心见这冷宫阴森,心下不安,急忙跟上:“师父,您说这宫中冤魂无数,可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鬼婆瞥了蓝心一眼:“你是不是看见了鲜红绸缎,崭新茶杯,还有那梁上白绫?”

    “正是,难道这冤魂就寄居其中?”

    “不错,你此时鬼眼已开,只消盯着一处,须臾便能看见其中冤魂。”鬼婆且行且说,丝毫没有因为蓝心是个少女而有什么顾忌。

    蓝心虽略有些惴惴,但此时有鬼婆在侧,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当下运起鬼眼看去,只见那鲜红绸缎之下,立着一个红衣女子,青丝及地,花容月貌,只是那皮肤白皙之中隐现碧绿,一双眸子漆黑无比,虽嘴角含笑,然怨念冲天。蓝心又朝别处看去,只见茶杯旁边端坐一红衣女子,白绫之中亦有红衣女鬼瞠目吐舌,整个冷宫四方皆无人,处处藏厉鬼,若凡人误入此处,必是个百鬼噬魂的下场。

    蓝心凝神看了一会,只觉得四下阴森,胸口烦闷,唯有那红纱,茶杯,白绫鲜艳可爱,脚步不觉就慢了下来。宫中厉鬼尽皆看向此处,嘴角冷笑更为诡异,一双眼中隐有红芒,竟是想要占了蓝心的这副肉身!

    “咳咳咳,我念尔等生前蒙冤,所以并未出手,你们这些残魂散魄就打起我徒儿的主意了?是不是天长日久,在这冷宫之中住得腻歪,想让老婆子把你们这些厉鬼还有那些个怨念痴想一并炼了?”

    鬼婆不知何时转回身来,抬手按在蓝心背上,蓝心只觉得心口一凉,竟是舒适无比,之前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随后就听见鬼婆冷冷斥责厉鬼,心下竟莫名生出一阵不忍,开口道:“师父,你莫怪她们,她们蒙冤而死,所以才在此徘徊,见到肉身自是想夺取霸占的。”

    鬼婆见蓝心脸色恢复,这才说道:“不错,这些厉鬼生前多是蒙冤而死,但你也要记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有执念极深的人死后才能成为厉鬼,但一个执念极深的人生前也必然是功于心计,不择手段。蒙冤?呵呵,蒙冤十有**是她们咎由自取,而且她们自己无力伸冤,就想夺他人的肉身报复,凶邪至极,令人不齿!”

    鬼婆话音刚落,只见冷宫之中那些厉鬼冤魂脸上笑意收敛,身形渐散。蓝心以为鬼婆出手,要让这些厉鬼魂飞魄散,急忙出声道:“师父且慢!”

    鬼婆意味深长地看了蓝心一眼,继续朝冷宫深处走去:“放心,你师父我还没无聊到要和几个孤魂野鬼过不去,不过我问你,一般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会惊惧无比,你怎么不害怕?”

    蓝心又仔细看了看宫殿,这才跟上鬼婆,说道:“也许您刚刚说的没错,这些厉鬼生前就是不择手段之人,枉死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可我在青楼之中看到的嬉笑怒骂,虚与委蛇实在是太多了,见到厉鬼脸上的痴念,反倒觉得没那么可怕。师父,我听闻鬼所执着的往往只有一件事,可相比之下,人的执念却多得多,既然人都可以含诸多执念而生,鬼为何不能保一丝痴心而存?”

    这小妮子,方才来皇宫的时候,自己透门而出,一步几丈,这等微末法术都能让她目瞪口呆,可眼下周围厉鬼环伺,她反倒这般风轻云淡,呵呵,有点意思……

    “哼,说的倒是煞有介事,可你知不知道,那些厉鬼身上隐有血气,想是已经缠死了不少人,就说红纱帐下的那个,至少折磨死了三四个活人才能有这般怨念。而且我告诉你,你之所以能站在这凶煞之地对着厉鬼大发善心,不是因为厉鬼见你善良就放过了你,而是因为有老婆子我在旁,那些玩意不敢接近罢了,若是我此时离开,你怕是须臾便会魂飞魄散。”

    鬼婆的一句话让蓝心顿觉无力,但是又不愿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只得默默跟着鬼婆往前走,心下还在想着鬼婆之前的话。二人沿着荒凉石路穿过冷宫,在一间类似祠堂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站在黑洞洞的门口,鬼婆低声说道:“这就是天牢,你那心上人应该就在里面,咱们进去吧……”

    谁知蓝心忽然抬起头,自言自语道:“人死做鬼,鬼生成人,纵然殊途,奈何同根?”

    走在前面的鬼婆猛然一顿,双眼睁大,方才蓝心这几句话看似平平,实则隐含鬼仙大道。鬼婆自然明白这蓝心肉眼凡胎,不可能略过修炼的过程直接成道,方才的话应是碰巧而言,但区区凡人,随口一言就能说出这般道理,绝对值得栽培一番。

    鬼婆心下主意已定,脸上却不动声色,回头说道:“好了,别想了,这天牢里面的防卫比外面只密不疏,进去以后我需得留在入口维持法术。记着,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咱们就可能被发现。”

    蓝心此时已然从方才的状态里醒了过来,听见鬼婆提醒,急忙点头应允。这天牢入口就在殿中一张案台下面,上面被暗门掩盖,鬼婆带着蓝心,化去门上禁制,沿着走廊进入天牢,此时牢中狱卒早已睡去,鼾声盈耳,酒味,血腥味混作一滩,让人闻之欲呕。

    鬼婆皱着眉头掐出印诀,在蓝心的后背上轻轻一拍,随后说道:“你现在可以随便说话了,赶紧去吧,只要将摄魂针刺进头顶百会穴即可,还要让你那心上人守口如瓶,切不可将你供了出去!”

    说罢,鬼婆盘膝悬于半空,周身鬼气四溢,蓝心将摄魂针握在手里,直奔天牢深处,沿途看见牢房之中的犯人有的骨瘦如柴,面如枯槁,有的伤口腐烂,惨哼不止。蓝心虽不忍,但眼下毕竟救出洛晨要紧,只得快步沿着走廊找了过去。

    复行数十步,蓝心忽然看见一名少年正缩在牢房的角落之中,双目似闭非闭,正是那中了血咒又被打入天牢的洛晨。蓝心见状,心酸不已,双手不由自主地搭在牢房铁栏上,不想这铁栏之上竟有禁制,一触即发,蓝心只觉的双手灼痛,不由惊呼,急忙放开,定睛看去,手上虽未见血,却也被烫得通红。

    这洛晨身陷囹圄,本就忧心忡忡,哪里睡得踏实?此时只听得一声惊呼,听起来竟似蓝心的声音,急忙睁眼看时,果见蓝心正立在牢房之外,只是她此时面色苍白,不似活人,洛晨心下恍惚,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走到铁栏旁边,急声问道:“蓝心?你怎么到这天牢来了?”

    “洛晨,你先别问,且听我说,这天牢本就易进难出,如今石丞相也是束手无策,眼下我有一计,可让你重见天日,但你从此须得隐姓埋名,再不能回到华都,你可愿意?”

    这洛晨自从进入天牢,虽未受到酷刑,但日夜牵挂家乡父母,师长同学,真是生不如死。但即便难熬,洛晨也依旧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道:“隐姓埋名?不能回华都?到底是什么计策?”

    蓝心展开手掌,只见一枚细细银针躺在手心:“此针名为摄魂针,是我央求仙人得到的,将此针刺入头顶百会穴,你就会陷入假死,随后被送出天牢。我会通知四位长老将你接走,待你离了这天牢,仙人自会收了法术让你醒转,那时你需赶紧离开华都,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再回来!”

    蓝心一席话下来,洛晨只听得什么“仙人”,什么“假死”,当真是一头雾水。思虑片刻,洛晨忽然抬头问道:“蓝心,你可还记得云月楼中,你第一次给我唱的曲子是什么么?”

    蓝心一愣,抬头看去,却只见洛晨目光灼灼,正看着自己,蓝心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当日你眼中隐有不屑,想是认为青楼之中必都是些浓词艳赋,不堪入耳,我心下不忿,便取琴唱了一只《庆韶华》与你听,你听罢还为我斟了一杯酒。”

    洛晨闻言,哈哈一笑,直接从蓝心手中取过摄魂针:“若重来一回,我还会以为青楼之中无妙曲!”

    蓝心捋过青丝:“若重来一回,我还会让你听罢清歌斟满樽!”

    洛晨会心一笑,打量着手中的摄魂针,半晌抬起头来问道:“刺进头顶百会就可以?”

    蓝心点了点头,此时她心中也一样是纷乱如麻,生怕洛晨这一针下去就真的死了。但若是再这么拖延,洛晨就算此时不死,也早晚要死在狱卒手中,蓝心定了定神,说道:“放心,洛晨,若是你死在这一针之下,我蓝心必不独活!”

    洛晨看着手中细小的摄魂针,淡然说道:“我洛晨为人所害,锒铛入狱,今能有佳人来救,还许我同生共死,此生无憾矣!蓝心,若我真的死了,劳烦你带话与我父母,就说儿子不孝,来世再往二老膝下侍奉!”

    说罢,洛晨举起摄魂针,朝着头顶百会便刺了下去。针尖才刺入头皮,整根针就如同活了一般,轻飘飘地顺着百会滑了进去,一股鬼气自针中而出,将洛晨三魂七魄尽数收入针内,洛晨肉身无魂魄驱使,倏然倒地,脉搏鼻息全无,真如死了一般。

    鬼婆的声音从蓝心耳边传来:“摄魂针已生效,时间也快到了,赶紧回来,我带你出宫!”

    蓝心强自宁神,站起身来,看着一丝生机皆无的洛晨,低声说道:“行人当惜风光好,莫把有情做无情……”

    说罢,蓝心决然迈步,朝着天牢出口奔去,鬼婆见蓝心归来,收了法术,仍旧带着她从原路返回五桥九柱,又从大阵中穿出,随后自宫门离开,沿途将化去的禁制一一复原,掩人耳目。

    二人一路回到店铺,鬼婆见蓝心魂不守舍,淡然说道:“放心,害死一个凡人少年对我没什么好处,还会让你记恨于我,老婆子才不干这么亏本的买卖,明日洛晨被送出来我便让他醒转,那时我也会带你同去,放心便是。”

    蓝心虽知鬼婆没有必要和洛晨过不去,但终归心里没底,又央鬼婆书信一封,而后随意拘个游荡魂魄带着书信前往相府,放于四位长老居所门外。一切办妥,蓝心便住在鬼婆店中,想到以后再回不到江城,见不到洛晨,心中惆怅,彻夜未眠,这真是“一别恍惚千山远,重逢难料何许年”,究竟不知这蓝心日后去往何处,洛晨到底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回 看书信寻尸乱葬岗 返元神魂魄归正位

    上回说到,这鬼婆带着蓝心一路行至冷宫门口,这冷宫之中冤魂无数,怨念深重,谁知蓝心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在此隐隐悟出鬼仙至理。随后蓝心进入天牢,将摄魂针交于洛晨,洛晨摄魂针入体,三魂七魄尽收,状若身死。蓝心随鬼婆离开之后,又将书信一封送至相府四位长老门口,这才放心。

    却说这四位长老因为洛晨之事忧心忡忡,又因这洛晨乃是墨龙长老的学生,所以墨龙记挂更甚。本来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无论天翻地覆,山崩海啸,仍自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可这一夜墨龙长老却觉心神不宁,梦魇连连,朦胧之间总也无法入睡,到了寅时初刻,更是烦躁得眼都合不上了,只好起身披衣,准备到院中修习静功,以解烦闷。

    谁知墨龙长老才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外阶上放着书信一封,弯腰拾起,只见信封上并无一字。此时春季,初晨露华颇重,可是这信封拿在手中却是干燥无比,没有一丝潮湿,墨龙长老心下诧异,拆开信封视之,只见那宣纸之上只写着十六字天牢尸首,出于北门,洛晨已死,速去接回。

    这区区十六字简直如五雷轰顶,看得墨龙长老心下剧震,口中不由得就发出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下去,其余三位长老也都纷纷惊醒,原来这一夜里,四位长老皆觉心下惴惴,不能安眠,只是墨龙长老更为严重一些,所以醒得早了。四人整衣起身,将信传阅一遍,见信中写明洛晨已死,皆是目瞪口呆。

    神笔长老见几人面有悲色,长吁短叹,将信拿起又细细看了一遍,说道:“你们先别忙着伤痛,若是洛晨死于天牢,狱卒可不会那么好心,赶在夜里送来这么一封信,而且这信上还让我等速去接回。”

    玉砚闻言,先把心中的悲伤按下,思忖片刻才说道:“从这口吻来看,写信之人应是早已知道洛晨身死,所以才让我等去接回,但若是我们贸然前去,遇到运送尸体的狱卒,那岂不是漏了破绽?”

    “这信中说尸首出于北门,但并没有说去往何处,咱们此时就拿着此信去寻石丞相,洛晨因她义女血咒而死,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神笔长老看了一眼拍案而起的墨龙,沉吟片刻才说道:“好!咱们四人马上就要回宗门,没能保住自己的学生,若是连尸首都拿不回来,岂不是枉费了这数十年苦修,咱们此时便去寻石丞相!”

    四人心下主意已定,离了居所,径往石江别院而来,奈何石江别院有甲士把守,偏是不愿放行。这石江本在榻上安睡,忽闻门外有吵闹之声,遂起身披衣开门观望,正看见四位长老正在院外与守卫甲士争论,石江心下诧异,挥退甲士,将四位长老请入屋内,见他们个个神色有异,小心开口问道:

    “四位老哥,这大清早的,你们找小弟是有何事?”

    神笔长老从怀里拿出信封,说道:“石丞相,我等方才在门口发现书信一封,上只有十六字,想请丞相一看。”

    石江结果信封,取出信纸看罢,思忖了良久方说道:“这信上说的倒是没错,华都出城往北有一处乱葬岗,宫中尸体尽皆埋于那边。牢中有谁死了,狱卒会在丑时将尸首运出,此时应该早就回去了,若这信上所言属实,洛晨已然身死,咱们此时去往乱葬岗,应还能寻得尸首,我这就备车与四位老哥同去。”

    神笔终是不放心,又说道:“丞相,这会不会是小人奸计?欲要陷害于你?不如还是我们四人前去,倒还好些。”

    石江闻言,摆手起身说道:“四位老哥,若是这洛晨咎由自取,我自是不会因为一个区区学生大费周章,但他本就是因为中了小女血咒,身不由己,错失殿试良机不说,还陪上了性命,我却是不能坐视不理。而且寻回一名学生的尸首,就算被人知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老哥们放宽心就是。”

    眼下四位长老中除了神笔长老尚能微微释怀,其余三人都还因为石衿错咒洛晨心怀不满。此时石江又提起此事,墨龙长老登时火起,冷哼一声没有答言,其余几位长老也是面色转冷,丝毫不因石江是当朝丞相而有半分顾忌。毕竟是仙门中人,身在俗世跪拜行礼就算是入乡随俗,但要是想让修真之人全心臣服于俗世官员,那却是不能。

    石江见四位长老这般,心下发虚,也不好多言,只得吩咐管家备车,更是连车夫都不用,而是把女儿石衿唤来驾车。六人共乘一车径直出了相府,自华都城北门而出,用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从车窗里看去,只见路边草木萋萋,马车一拐,离了大路,又在小路上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到了城北乱葬岗。众人下车看时,好一片荒凉光景

    残肢断臂纷纷乱,嗜血老槐挑白幡,只见那皮青血黑残衣碎,无贵无贱,肉烂筋腐留白骨,是女是男?但看这胸口起伏,正是蛇虫食心,眼皮忽动,内寄白蛆黑卵。真是生无家宅安身业,死无功绩万世传,孤魂一散无来去,后人谈笑有悲欢。

    四位长老下车见到骸骨尸首堆积成山,心中更加悲戚,急忙前往寻找,寻了良久方才寻得,此时洛晨面色苍白,内有黑气,双目紧闭,早已死了多时了。石衿当初下咒,不过是想让平枫在殿试之上求不得功名,拿不到官职,谁知错咒了洛晨不说,还害得洛晨命丧天牢,此时看见洛晨尸身,心中更加愧疚难耐。

    墨龙长老面冷如霜,抱着洛晨尸身回到车上,玉砚,云纸随后。神笔长老长叹一声,走到石江面前说道:“石丞相,石小姐,逝者已矣,我等自会通知他的父母,你们二人也……也不必太过介怀了,但是石小姐,老夫有句话要和你说。”

    石衿此时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行礼说道:“神笔先生,洛晨遭此横祸,皆由我而起,您尽管说便是。”

    神笔长老朝旁边看了一眼,此时墨龙,云纸,玉砚皆已回到车内,马匹无人看守。神笔体内灵气微微一动,一股威压悄然罩在了马匹身上,那马不过凡间野兽,哪里架得住仙家威势,顿时攒蹄摆尾,嘶鸣不已,石江见状慌忙跑去安抚马匹,神笔长老便趁此机会对石衿说道:

    “石小姐,你那血咒虽是旁门,但旁门也有正果,日后需得勤加修持,待到咒法大成,血咒加持肉身,自能延年益寿,济世救人。术法本无正邪,正邪全在使用之人,切不可认为这血咒是阴邪之术,便放任自流,否则有朝一日即使你没有走火入魔,也定有其他修士取你性命。”

    石衿闻言,心中惊骇无比。她虽有血咒,但一直以来都认为血咒阴狠毒辣,若是修成,为祸不小,所以竟不去管它。但随着年龄增长,石衿体内血气日渐旺盛,血咒也随之变强,这等变数使得石衿心中一直惴惴难安,生怕自己修成这等邪术,为祸世间。

    此番心思石衿一直讳莫如深,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可今日竟被眼前这位老者一语道破,如何不惊?此时石江已然安抚了惊惧的马匹,一路走回,见石衿目瞪口呆,心下诧异:“衿儿,你这是怎么了?”

    石衿这才醒悟,摇摇头,对神笔长老说道:“多谢先生教诲,小女子铭记于心。”

    石江闻言,以为神笔长老必然是和石衿说了一通什么君子小人,阴谋阳谋的大道理,也就没有过问。一行人上了车,带着洛晨尸首离开乱葬岗,径直朝着华都城去了。

    那边马车才走,这边尸山背后就转出两人,一人面若枯槁发似雪,一人红颜娇俏捋青丝,正是鬼婆蓝心二人,那鬼婆见蓝心面露忧色,桀桀一笑,说道:“走吧,为师就让你亲眼看着你那心上人起死回生,也好安了你的心。”

    说罢,鬼婆脚下煞气森然,将二人直接托起,飘然跟上了离开的马车,顺着车窗正好能看见车内光景,此时洛晨被放在一侧的座椅之上,生机全无,长老并石江坐在另一侧,默然不语。

    鬼婆单手掐诀,洛晨体内摄魂针上阴气涌动,三魂七魄争相而出。其中胎光主阳,归位则血气复通,幽精主阴,归位则经脉复达,爽灵主身,归位则脏腑复动。此时三魂既定,七魄紧随,吞贼归则邪避,尸狗归则神敏,除秽归则身净,臭肺归则气存,雀阴归则阳动,非毒归则辟疫,伏矢归则意全。

    眼下三魂七魄皆归本身,不消片刻,洛晨体内死气散尽,面色转红,喉头一动,隐隐发出一声咳嗽,这一声之后,洛晨只觉得胸闷气短,不由得连声咳了起来。他这一咳不要紧,唬得石江那么大的身板直接缩进了角落里,竟像个孩童一般筛糠不止,汗如雨下。赶车的石衿听见车内动静,把车停在路边,刚走进车中就看见洛晨活了过来,一样吓得不轻。

    石江父女吓得不轻,但是四位长老却是大喜过望,急忙将洛晨扶起。墨龙长老抬手搭在洛晨手腕之上,只觉得洛晨体内血行流畅,神完气足,分明就是个好好的活人,可方才他还是一具尸体,怎么这么一会就活了过来?

    “洛晨,你感觉如何?”墨龙长老将手放下,关切问道。

    洛晨此时尚有些混沌,听得长老发问,说道:“还好,只是头脑有些迷糊,胸口有些烦闷……”

    神笔长老闻言,抬手在洛晨后背几处要穴推拿几下,洛晨只觉得身子一轻,心神也清爽了不少。过了片刻,云纸长老才问道:“洛晨,你可知道自己方才已经死了?”

    听得云纸长老发问,洛晨紧锁眉头,良久才说道:“昨夜……昨夜我在天牢之中,身体疲惫,便靠在墙边打盹,似乎还梦见了蓝心,她……她说要救我出去,我还和她说了几句话,随后……随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晨的几句话听得一车人云里雾里,半晌,墨龙长老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与蓝心说了些什么?”

    “不记得了,只模糊知道说的都是诗词歌赋之类的话……”洛晨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自己和蓝心到底说了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干脆低下头,不再言语。

    车外,蓝心看洛晨脸色茫然,转向鬼婆:“为何他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鬼婆冷哼一声:“是我把那段记忆抹去了,老婆子我可不想洛晨一醒来就把你给供出去,连带着将我的行踪都暴露了。反正你要随我修行,昨晚那点事洛晨忘了就忘了吧,我也该把摄魂针收回来了。”

    说罢,鬼婆手一翻,一道银光从洛晨百会穴中飞出,径直射进了鬼婆手中。鬼婆摊开手掌,掌心上放着的正是那枚摄魂针,蓝心定睛看去,那摄魂针上却再没有之前那些玄奥的线条出现,鬼婆瞥了蓝心一眼,说道:“莫急,你既做了我的徒弟,又与摄魂针有独特的感应,等修为到了,随你拿去参悟便是,但这会子你要摄魂针,却是不行。”

    说罢,鬼婆身形一飘,带着蓝心转回乱葬岗,蓝心虽心下不舍,但也无可奈何。这鬼婆眼下虽和颜悦色,但蓝心却看出这鬼婆脾性阴狠暴躁,若是自己私自逃跑,难免遭受皮肉之苦,况且这鬼婆修为高深,方才就飘在车外,车里的人都没有半分察觉,自己肉眼凡胎,能跑到哪去?反复思忖之下,蓝心只能压下心中的牵挂,留在这乱葬岗。

    “师父,以后我们就要在这里修行了?”

    鬼婆看了蓝心一眼:“怎么,你还嫌弃这里不干净了?”

    蓝心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我从小在青楼听书唱曲,对于天地五仙也有些耳闻。昨天晚上看师父的身手,您应该是一位鬼仙,借阴煞之气修行。此地尸身虽多,但论煞气怨念,却是不如昨晚咱们去的冷宫,既然您要教我鬼法,冷宫那边应该更好吧……”

    这一记马屁拍得不着痕迹,鬼婆也难免翘了翘嘴角:“呵呵,小丫头眼力不错,你倒是看得起你师父,皇宫那边戒备森严,两个外人进进出出的早晚会被发现,而且你在修行一途上毫无根基,直接去那种大凶之地反而不好,且在这里凝念成神,随后为师再帮你找一处好道场不迟。”

    蓝心听罢,只得按着鬼婆的意思,师徒二人便留在这乱葬岗之中。蓝心只知这鬼婆是一个鬼仙,却不知鬼仙讲究的是神念离体,脱去凡胎,那滋味真犹如剥皮蚀骨,极为难捱。这蓝心为救洛晨,不知不觉便把自己送进了生不如死的境地,真是“舍去凡身成仙道,一朝对面不相识”。究竟不知这二人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回 明真相洛晨空泣血 运机谋石江换状元

    上回说到,这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受到鬼婆书信,信上说洛晨身死,急忙带着信去找石丞相,一行人赶往乱葬岗,寻得洛晨尸身。随后鬼婆收了摄魂针,洛晨三魂七魄尽数归位,继而复苏,唬得石江父女惊惧不已,而四位长老却是喜出望外,急忙驾车朝着华都城去了。

    这石江父女见洛晨死而复生,虽然惊恐,但惊恐过后也是如释重负。石江混迹官场多年,如何不知此时正是冰释前嫌的大好机会?眼看洛晨气息渐渐平稳,石江这才慢慢说道:“神笔老哥,眼下洛晨死而复生固然可喜可贺,但他眼下依旧是戴罪之身,咱们须得把后面的事情一一安排好方可。”

    神笔长老心下明白,知道这是石江的好意思,也就顺着问道:“确实如此,洛晨殿上顶撞圣上已是事实,以后必然不能贸然露面……”

    这洛晨刚醒不久,神志犹未恢复,此时听神笔长老之言,心中剧震,急忙开口说道:“四位长老,石丞相,殿上我根本就是身不由己!那些话也不是我想说的话!这其中必是有人陷害于我!”

    众人只觉得马车微微一晃,众长老沉默不语。石江面露愧色,犹豫良久才说道:“洛晨小兄弟,其实……其实你在殿上之所以会大放厥词,是因为中了石衿的血咒……”

    洛晨闻言,顿时呆若木鸡,好一会才问道:“我……在殿上那般疯癫,是您的女儿给我下了……下了……血咒?为何……为何?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陷害于我!”

    洛晨说罢,怒发冲冠,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竟不顾此时周身乏力,朝着石丞相猛扑过去就要厮打。四位长老虽对石江心下有怨,但也不能任由洛晨这般行止,急忙抱住洛晨,将他按回座位上。赶车的石衿听得车内乱响,索性将车再次停下,打开车门进到车里,直接跪在洛晨面前,说道:

    “此事因我而起,我本想诅咒平枫,谁知误咒了你,害得你不但错失殿试良机,随后又身陷囹圄,我石衿既然犯下大错,任由你处置便是!但此事从头到尾与我爹爹没有半分关系,还望你不要记恨于他……”

    洛晨此时双目尽红,听得石衿一番话,冷笑一声:“呵呵,十年寒窗,埋头苦读,我才得到了这乡试状元,进京殿试,本以为从此内可光宗耀祖,外可惠济苍生,谁知被你一个什么血咒搞得这般狼狈!任由我处置?我杀了你有什么用?杀了你就能换回我本应有的功名吗!”

    两行苦泪自洛晨眼中滴落,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不要记恨你爹……哈哈哈,你说的对,我确不应该记恨你爹,因为他是当朝丞相!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草民!记恨他?记恨他只会让我自己痛不欲生!可丞相,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丞相!”

    车内众人皆被洛晨这一番话驳斥得哑口无言。殿试对于朝廷官员来说,不过是三年一度的庭事,可对于前来殿试的学子们来说,却是脱胎换骨的龙门。若是学问不足,笔墨不精,以至于不得赏识,那也算有始有终,可洛晨才华横溢,见识独到,殿试之上还未来的及开言就被血咒控了神志,以至胡言乱语,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此时又忽然闻得自己那般癫狂乃是因为被人陷害,试问如何不怒,如何不悲?

    这洛晨短短几天,先是殿试狂言,后被打入天牢,戚戚不已,又被摄魂针收了魂魄,虽不是真死,其中滋味也并不好受,而后死而复生,正心神未定,又忽然听见原来这从头到尾皆是因为石衿失误,用血咒害了自己。一时间只觉得心下憋闷,喉咙一甜,一口淤血就吐了出来,随后身子瘫软,竟是昏倒在车中。

    神笔长老见状,慌忙为洛晨切脉,见洛晨脉象平稳,这才呼出一口气,说道:“无妨,他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前因后果,急火攻心才昏过去的。回去之后等他醒了,墨龙你再找机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吧……”

    洛晨这一晕,反倒让众人缓了一缓。石衿仍复驾车上路,不多时已然回到相府,众人将车停在内院,神笔长老低头思索片刻,说道:“丞相,此时洛晨戴罪之身,若是被别人发现,走漏风声,不但洛晨自身难保,丞相您也一样会受到牵连,依我看还是另外安排住处如何?”

    石江闻言,刚要应允,一旁的石衿却说道:“不必,若是另行安排住处,必要遣人打扫侍奉,还是会走漏风声,不如……不如就让洛晨住进我的别院,我那院中仆人来往不多,也算清净,正好用作静养调息之地。”

    墨龙长老此时说道:“这,洛晨此时身体虚弱,时常要人照顾,你们又男女有别,这共处一室……”

    石江大手一挥:“墨龙老哥,这你大可放心,小女别院梨花林中有一处小阁,环境清幽,又无外人打扰,平日都是石衿自己前往清理,如今就让洛晨住在小阁之中,待调养好了,咱们再做区处。”

    四位长老闻言,也就答应了下来,趁着此时天还未大亮,将洛晨送到石衿别院之中。这石衿最喜梨花,丞相爱女心切,就在别院之中种满了上等梨树,时间一长,便自成一片梨花林。石衿方才说的小阁,正在那天沐浴的水池不远处,旁有假山,前有水池,内里并无什么花瓶古玩,只有桌椅床铺并笔墨纸砚,倒也清净别致。

    众人将洛晨安置在小阁之中,四位长老依旧回到住处,只做无事,石衿就留在别院中照看洛晨,这石江却急忙穿戴朝服,上了鎏金红木车进宫早朝。不多时车到皇宫,石江下车步行,径往鸿威殿走去,只见此时旭日初升,金光万道,五桥九柱之上氤氲紫气,众大臣身着朝服,纷纷向着鸿威殿而去,这威国江山,人才济济,一派盛世景象,这正是

    “九州齐贺真龙殿,五方来朝圣明君,古人功过闲时论,山河社稷看如今。”

    这石江随百官上朝,立于殿中等候,不多时,文帝上朝,百官齐跪。今日只是寻常早朝,并非月初大朝,所以也不必山呼万岁,只请安便罢了。

    盛海盛公公立于文帝之侧,上前一步,高声说道:“近来殿试,筛选各方学子,诸位爱卿为我威国招贤纳士,着实辛苦,今日早朝,有事者禀上,无事者可先退朝!”

    下面百官闻言,先行跪地谢恩,随后没什么事情要说的官员便要离开,可就在此时,司空成驹走出来说道:“陛下,臣,有事要禀。”

    石江,刁全,赵中,成驹四人乃是朝上权柄最大的四位大臣,此时成驹开口说话,那些本来要走的大臣也都纷纷停下脚步,想听听这成司空会说出点什么。

    文帝点点头,说道:“成司空有何事啊?”

    成驹阴狠地看了石江一眼,说道:“启奏陛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殿试之上口出狂言的那名江城解元洛晨?”

    此言一出,堂上寂静无声,石江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如其分的慌张,这一丝慌张也正好被成驹看在眼里。文帝听罢,皱眉问道:“那个口出狂言的学生不是已经被打入天牢了么?成爱卿忽然提及此事,又是为何?”

    成驹暗暗一笑,说道:“回陛下,这洛晨身犯欺君重罪,昨晚死于天牢之中,可是今天早上,石丞相便带着江城润雨学宫的四位长老前往乱葬岗,寻回了犯人尸首。”

    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刁全,赵中,成驹三人中,成驹最为阴狠,捕风捉影,指鹿为马。若不是心下无奈,文帝也断不会扶持这样一个佞臣。

    “哦?寻回尸首,那便寻回了,又如何呢?”无奈归无奈,文帝还是得把该说的话说完。

    成驹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若是寻常小罪也就罢了,这洛晨在殿上大放厥词,污蔑圣上,却是断然不能轻饶,否则朝廷威信何在?臣以为,当索回洛晨尸身,枭首悬于城门,以儆效尤!只要是江城学子,一概从低录用,以为惩戒!”

    “正是正是,这洛晨枉顾朝廷颜面,正应该重罚以警世人!”

    “成司空说的对!”

    成驹在朝上威势甚大,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大臣附和,刁全赵中二人却是并未答话。文帝沉吟半晌,看向石江:“丞相以为如何?”

    石江慢慢走出,瞥了正得意的成驹一眼,说后说道:“臣以为,这成司空所言,荒谬无比,居心叵测,实在是给朝廷的颜面抹黑!”

    成驹闻言,双眼一瞪,叫嚣道:“石江!你说话可得悠着点,我哪里居心叵测?”

    石江连看都懒得看,直接说道:“陛下,这洛晨殿上狂言,罪无可恕,死有余辜。但此时若是枭首悬于城门,不仅不能警醒世人,反倒会让栋梁之才裹足不前。方才成司空说朝廷颜面,臣以为,让各地学子大展才华,造福苍生,这才是朝廷的颜面所在!殿试之上优者用,劣者汰,欺君者罚,如此进退有度,点到为止,才是长治久安之计!若是如成司空所言,滥用刑罚,辱尸示众,新进学子在殿上三缄其口,事无良策,国无良臣,威国如何还能壮大?成司空此言不是居心叵测是什么!”

    成驹被石江一番话说得怒火中烧,刚要开口反驳,只听得文帝问道:“丞相说得有理,不知你拿回了洛晨尸首,又要如何?”

    石江弯腰说道:“回陛下,臣准备让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将洛晨尸身带回江城,交于其父母,入土为安。”

    文帝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洛晨虽身犯重罪,然朝廷宽宏,让其复返原籍,切莫因为一人之过,而寒了天下贤能之士的心。哦对了,丞相,那个敢说你烤羊无味的小子现在何处啊?”

    成驹一惊,刚要说话,石江却抢在他前面说道:“回陛下,此时他正在我府上,等待任用。”

    文帝点了点头:“嗯,那小子却有意思,这样吧,我想着既然江城三甲缺了一人,郭石在殿上又表现不错,那江城这个状元的空就由郭石补上去吧。”

    石江心下大喜,登时跪倒在地,口中高呼:“臣替郭石,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驹闻言大惊,他之所以在殿上说起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江城学子不得重用,好为自己的幕僚留出位子,可是没达到目的不说,还被石江在朝上一顿臭骂,真得不偿失。虽心中不忿,然事已至此,成驹自然明白多说也无用,只得作罢。随后百官又草草说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这才退朝。

    石江心满意足,自登车回府,原来在早上出城之时,石江便知有人跟踪。不过那时天色尚早,跟踪之人仅有一人,发现众人带走洛晨尸首之后便转回华都城复命,所以并没能看见后面洛晨死而复生的情景。这石丞相便将计就计,佯装不知,借此机会让郭石一举替代了洛晨的位置,这正是“苦读寒窗无所用,到头功名尽让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回 觅踪迹长老寻蓝心 赏梨花洛晨初悟道

    上回说到,这洛晨死而复生,得知自己在殿试之上之所以会那般疯癫,皆是因为石衿在自己身上下了血咒。此时前途尽毁,还背上了一个欺君之罪的名头,洛晨惊怒之下,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被众人带回相府安置在石衿的别院之中。此时洛晨已然为官无望,石江便在早朝之上设计让郭石顶替了洛晨之位不提。

    话说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安置好洛晨,便先回到居所,将之前在车上洛晨所说的话细细想了一遍,可想来想去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神笔,我觉得咱们没必要太过细想这些事情,洛晨的底子你我都清楚,不可能和仙门中人有什么瓜葛,我看他这一次也就是吉人天相,所以才躲过这杀身之祸。”墨龙长老思虑了半晌,先张口说道。

    神笔长老皱了皱眉:“不是我不相信洛晨,而是咱们四人都是马上要冲击真人境的修士,活人死人还能看错?在乱葬岗里咱们四个都看得清清楚楚,洛晨皮下隐有黑气,魂魄尽失,过不了多久黑气一散,尸体就要开始腐烂了,这种情况还能活过来,绝对没那么简单!”

    神笔长老这么一说,云纸长老也反应了过来:“对了,洛晨在乱葬岗的时候身体里根本没有魂魄,你们谁注意到他活过来的时候体内的情况了么?”

    “那时候咱们四个心中悲痛,都没太过注意,难道是因为死的时间不算长,所以魂魄尚未远离?”墨龙长老是洛晨的老师,所以言语之间也最为偏向洛晨。

    玉砚长老摇摇头:“洛晨死于天牢,魂魄怎么说也应该在牢里,怎么可能跑到乱葬岗又活了?要我说,咱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乱猜。洛晨不是说了,在牢中的时候梦见了蓝心,二人还说了话,虽说这可能是死去之前回光返照,但咱们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去问问蓝心,看看她知不知道些什么。”

    墨龙长老思忖片刻,抬头说道:“你说的也是,咱们就去问问蓝心,今早将这件事查清楚,也免得心中总是记挂。”

    四人商议已定,离开房间,经奔学生们居住的别院之中而来,里里外外寻了一遍,竟然不见蓝心的身影。这蓝心平日里孤僻离群,和同学少有来往,唯一说话多一些的也就是洛晨,平枫,郭石三人,可此时洛晨不在,平枫一心思念石衿,郭石又整天被石丞相拉去厨房里忙活,所以这一众学生竟是没一个发现蓝心失踪的。

    这刚救回一个洛晨,就走丢一个蓝心,长老们只觉得身心俱疲。问了相府守门之人,守门人只说昨晚见蓝心离开相府,之后就再没见过,四人无奈,只好聚在大厅中等候。不多时,石江上朝归来,见四位长老聚在大厅之中,心下没来由地咯噔一声,磨磨蹭蹭走进厅上,勉强挤出一副笑脸问道:“四位老哥……不知……不知找我何事啊?”

    神笔长老见石江这副表情,苦笑一声说道:“丞相,江城榜眼蓝心,您可还记得?”

    石江趁着这个功夫,急忙先喝了一口茶,随后才说道:“这个自然,榜眼我怎么会不记得,她怎么了?”

    “丞相,是这样,这蓝心从昨晚离开相府,至今未归,我等只怕她遭遇不测,所以想请丞相派人帮忙寻找……”

    石江闻言长叹一声,心里忽然觉得疲乏不已,但这蓝心是江城乡试榜眼,这江城的状元锒铛入狱,这会要是连榜眼都失踪了,这个人可真就丢大了。

    这眼下事情千头万绪,石江慌忙派出府内甲士去往城中搜寻,四位长老把学生召在一起叮嘱了一番之后驾车出府,在城内绕圈而走,催动灵力,觅影寻踪,没用多久就顺着踪迹找到了闹市尽头一家空了的店铺之中。

    四人下车查看,却发现这家店铺早已人去楼空,内里柜台却并未有多少灰尘,显然是才搬走不久。神笔长老在店内找了一圈,无甚发现,遂走出店门,运灵于目。只见店门阶下蓝心气息最为浓郁,看来蓝心曾经在这门口待了很久,后来才消失不见的。

    蓝心身为女子,又生得清丽动人,站在这店门口这么久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四位长老急忙散开,询问路人,可是闹市里问了一遍之后,上到耄耋老人,下到三岁孩童,却都说未曾见过这么一个女子,这家店铺也是一直都空置的,从未见到里面有人。

    按理说这闹市之中人来人往,就算蓝心在这店门口没能引起围观,至少也得有那么几个人看见她。但这鬼婆失算,直接把那天所有围观之人的记忆全部抹去,太过滴水不漏,反而留下破绽。

    四位长老本是仙门中人,略略一想便知蓝心被某位修士带走了,玉砚长老店中起卦,得了个中吉之象。虽无大害,但却多有挫折坎坷,须得排除万难,方能修成正果,至于其他因果,却是含糊不清,不可尽知。

    既然蓝心被修士带走,那么丞相那边无论怎么找也必然没有结果,四人登车回府,正遇见丞相甲卫也来回报,俱说寻不见,四位长老也就顺水推舟,一样说未能寻得。石江无奈,这种事就算再怎么丢人也不能瞒着,只得一面进宫奏明陛下,一面加派人手于城中搜寻不提。

    却说这洛晨死而复生,后又急火攻心,以致晕厥,被石衿安置在自己别院梨花林深处的小阁之中。这洛晨睡在床榻之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睁开眼睛,这一睁眼不要紧,洛晨只觉得头晕目眩,好悬没一口吐出来,急忙把眼睛闭了,过了半晌才又慢慢睁开,方觉得好些。

    慢慢转头看了看周围,只见这房间简单清静,没那么些个古玩字画,也没有一碰就碎的一人高大花瓶,整个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张红木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此时房里的窗户没关,外面春风习习,吹得桌上的宣纸哗啦作响,翻动间隐有字迹。

    洛晨好奇心起,支撑着床铺站起身来,走到桌前,随手拿起镇纸将宣纸压好,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字迹娟秀,可娟秀中又带着一股天然的大气,正是几句随笔

    “早春处处散飞花,飞花千里落谁家,明年今日花如故,东风一送是天涯。”

    诗文旁边写着一个小小的“衿”字,算是落款,洛晨将这随笔短诗默念一遍,心下一叹。这石衿的身世他也是略有耳闻,听说是小时候父母被杀,仇家虽然没有取她性命,却在她的脸上划了两道伤口,险些丧命,最后还是蒙石丞相收留,认作义女,这才能够活到今日。虽说她眼下贵为丞相千金,但从这诗上看去,应是还没放下从前的遭遇。

    正思虑间,只听门扉响动,石衿从外而入,见洛晨立在桌边,淡然说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洛晨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伤,转过身来淡漠地说道:“心口有点闷,其他倒也还好。”

    石衿沉吟了一下,走到旁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洛晨方才还不觉,可是这茶到嘴边只感觉香甜无比,接过来便一饮而尽。

    原来自打进入天牢,洛晨心中悲戚,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加上之后大起大落,竟是没察觉出自己饥饿口渴来,这一杯茶水下肚,渴是解了几分,但是那饥饿之感却如排山倒海一般在肚子里翻腾起来,响动不止,弄的洛晨不仅难受,更觉难堪。

    石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你且坐坐,我去厨房里收拾些饭菜,这是我的别院,外面梨花林里不常有人,你可以出去走走,不过切莫走的太远,毕竟你现在……呃,我先去了……”

    平日里石衿对谁都是面色清冷,不苟颜笑,可此时因对洛晨心怀愧疚,所以说话言谈也就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石衿长相本不差,虽然脸上有两条长疤交错,但若细看去,却也有几分耐看,洛晨此时脑中混沌,看着石衿不觉就呆了,直到石衿离开有一会才回过神来,甩甩脑袋向外走去。

    这一走出小阁,满眼梨花如雪,纷纷扬扬,不远处的水池之上也飘了不少,远远看去,甚是清幽宁静。洛晨观赏美景,只觉心中郁闷之气稍稍散了些,见水池旁边有一张小石桌,旁边放着两个石墩,便信步走过去,坐于石墩之上观赏这梨花美景。

    此时天气暖融,和风细细,洛晨坐于树下,不消多久,白色的梨花花瓣便落满袍袖,阵阵寒香扑面而来。这短短几天,洛晨先被血咒所害,锒铛入狱,后又在狱中莫名其妙地死去,当他醒来之时,却又已然离了天牢,这般际遇,只怕是旁人一辈子都无法体会。

    想到这里,洛晨的嘴角竟不由得翘了翘。忽然一阵大风拂过,花瓣飘飞更甚,洛晨随意看去,一片花瓣入眼,马上就要掉在地上。洛晨心下一紧,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去接,可手伸到一半,却又慢慢缩了回来,心中那点对石衿,对命数的憎恨似乎也随着花瓣飘落而散去。洛晨看着铺满了地面的花瓣,若有所悟,信口言道:

    “枝头花开四月霜,惊风一扫断人肠,落花本无相思意,经年泥土亦含香。”

    这时候石衿正好拎着一只食盒走了过来,听见洛晨所吟诗句,心中也有几分了然。石衿虽不是道门中人,却天生道根,此时洛晨说的这四句诗表面看去只不过是见落花而有感,实际上却隐含大道无情,又惠及苍生之意。

    石衿心下明白,也不点破,而是拎着食盒慢慢走到桌旁,将几碟精致小菜并一碗米饭摆在桌上。这洛晨虽心有所悟,然肚中饥饿,菜肴飘香,岂是随便吟一首诗就能熬过去的?故而这洛公子方才还风度翩翩,望飞花而抒怀,此刻却只顾狼吞虎咽,食美馔以果腹。这空中花瓣飞舞,不少都落在了菜肴里,尽被洛晨一起咽下肚去。

    石衿心知此时洛晨已然释怀,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微笑说道:“古有老牛嚼牡丹,今有少年食梨花。”

    洛晨翻了个白眼,用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含糊地说道:“你去天牢里待几天出来,我就不信你还能细嚼慢咽!”

    石衿闻言,神色一黯:“洛公子,对不起。”

    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饭,眼前的杯盘碗碟早已空空如也,洛晨慢慢放下筷子,看着石衿说道:“你之前说过,那血咒乃是误咒于我,我没猜错的话,你想咒的应该是平枫吧……”

    石衿一惊,诧异地抬头看着洛晨。

    “别那么惊讶,在我们来到相府的第一天石丞相设宴款待,最后让你来杀羊,平枫那小子眼睛都快贴在你身上了,想你想得一晚上几乎没睡。我猜,必是他为相思所困,冒犯于你,你才会想用血咒加以惩戒,可是阴差阳错,却弄到了我身上,可对?”

    洛晨虽说没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却也**不离十,石衿点头说道:“不错,我想用血咒让平枫在殿上胡言乱语,做不得官,可是谁知却错咒了你。我的血咒原本只会让人答非所问,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诡异如斯,竟使你在殿上大放厥词,以至于招来牢狱之灾……”

    洛晨苦笑了一声,随意地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被打入天牢,此时能坐在这梨花树下吃上一顿饱饭,已然知足。做官不做官的,却也不那么重要,只是眼下我身负重罪,注定要隐姓埋名,我那父母可就有得好伤心了……”

    石衿虽心下愧疚,但却不知如何宽慰,只得垂首坐在一旁。良久,洛晨忽然问道:“平枫,郭石,还有蓝心,他们三人可还好么?”

    石衿犹豫了一下,说道:“平枫和郭石正在府中等待任用,可是蓝心……”

    洛晨眉头一皱:“蓝心如何?”

    “方才我去厨房给你准备饭菜,听见府上有人议论,蓝心……好像是失踪了……”

    “呃……”

    石衿话音未落,洛晨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痛呼出声。石衿见状,慌忙询问,可洛晨只是痛哼,并未答言,石衿无法,只得把洛晨扶进小阁休息。

    好在这头痛并未持久,片刻就退了,此时洛晨身体虚弱,一顿好饭下肚,困倦不已,躺在床上没多久便已然进入梦乡。石衿挂心洛晨,也就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想了想方才洛晨在梨花下说出的那首诗,提笔蘸墨,将之写在纸上。此时正是午后,春风送暖,飞花簌簌,少年安睡,女子运笔,好一派良辰美景,这正是“凡间无缘寻仙界,了却俗事入道门”,究竟不知这洛晨作何去处,且听下回分解。

第21回 探学生墨龙试道心 忘功名洛晨离华都

    上回说到,这蓝心失踪,四位长老出府寻找,直找到鬼婆之前的店中,发现蓝心并不像遭遇不测,而是被修道之人带走了,玉砚长老店中起卦,未见凶兆,所以四位长老也就转回府中,不再理会。洛晨居于石衿别院,良久方醒,出屋见外面梨花纷纷,竟有所悟。后石衿提起蓝心,洛晨忽觉头痛欲裂,石衿便将洛晨扶进小阁休息不提。

    却说这洛晨在小阁中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天已然黑了,屋内已经燃起明灯。洛晨起身四顾,只见墨龙长老正坐在桌边喝茶,看他醒来,这才走到床边说道:“身子感觉如何?”

    墨龙长老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实际上对学生极为关照。这次洛晨被打入天牢,虽然从头到尾大多是神笔长老在中间调停交涉,但墨龙长老暗地里花费的精力绝不比任何人少。

    “怎么不见其他三位长老?”洛晨正要起身行礼,却被墨龙长老拦了下来。

    “不必了,你刚从天牢里出来,又经历了一次生死,身子虚弱,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墨龙长老摆摆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洛晨,继而问道:“我听石衿说,你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洛晨点了点头,苦笑一声:“嗯,平枫……平枫他第一次看见石衿就魂不守舍,加上那个死心眼的性格,必然是毛手毛脚做出了什么冒犯石衿的事情,石衿愤怒,这才阴差阳错地把血咒下在了我身上。”

    墨龙长老神色黯然,良久才说道:“唉……这件事的确和平枫脱不了干系,他怎么也不应该擅闯石衿的别院,还偷看女子沐浴……”

    “噗”

    洛晨接过茶杯,刚喝了一口,听得墨龙长老所言,一下子没绷住,全喷了出去:“长老,你是说……平枫偷看石衿沐浴?”

    墨龙长老叹了一声:“也不算偷看,只是误打误撞,但从石衿看来却必是偷窥无疑,所以提刀一路追杀,追到了你们的房间里,平枫跌在你的床上,石衿误以为那是平枫的床,所以就把血咒下在了你的枕头里,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洛晨回想起来,那天自己回到房间的时候平枫的神色的确有些慌张,只是自己并没有多想,看来那时石衿应该刚从房间离开不久,而自己后来的遭遇,也在那时注定了。

    墨龙见洛晨有些低落,刚要说话,洛晨却先行问道:“长老,蓝心……失踪了?”

    “不错,你进入天牢那天晚上,蓝心离开相府,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我们在华都城里四处寻找,却还是一无所获……洛晨,你说你在天牢中梦见过蓝心,还与她交谈过,那此时可能记起你们谈了些什么?”

    一提起这件事,洛晨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半晌才说道:“记不得了,我只能确定梦见的必是蓝心无疑,她就站在牢房铁栏的外面,我们说了些关于……呃……关于诗词的事情,然后我就……就死了……醒来的的时候已然被救出乱葬岗,躺在马车里。”

    墨龙长老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好了,相府已经派出诸多甲士在城中搜寻,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洛晨,你遭逢大变,我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你多说什么,但是无论有多大冤情,你在朝堂之上讽刺皇帝都已成事实……”

    洛晨看着墨龙长老的眼睛,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下午看见的满树梨花,淡然说道:“无妨,就当我死了,世上从此再无洛晨。”

    墨龙长老一愣,随即问道:“你不恨平枫?”

    “恨他?恨他有何用?若是恨他能让一切重来,那他现在早就被我恨死了,可实际上呢?恨……呵呵,说到底,人们憎恨的并非是别人的成就和才华,而是自己的无能和平庸罢了,我并不无能,也并不平庸,为何要恨?”

    洛晨只觉得心中浮现出一种玄妙的感觉,方才那些话顺着这种感觉直接就从嘴里滑了出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墨龙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只是洛晨并未注意到,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此时我上不恨天,下不恨地,中不恨人,就是有些担心我的父母。如果没猜错,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收到自己的儿子殿上欺君,死于天牢的消息……呵,可惜我十数年寒窗苦读,尚未尽孝,反先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真是不孝……我真是不孝……”

    洛晨再怎么平静也不过是个少年,说到此处,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袍袖尽湿。墨龙看着洛晨,心中也感悲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洛晨,你且放宽心,此时不告诉你父母实情乃是迫不得已,否则一旦露出破绽,别说你性命不保,家人也会受到牵连,等过了一阵子,你自可回到洛府,改头换面,与你父母重聚。”

    良久,洛晨才收了心中悲伤,只闷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墨龙见状,也就没有再多留,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得洛晨忽然问道:“长老,这世上真有仙人么?那个所谓的道门三宗,真的存在么?”

    墨龙长老慢慢转过身:“洛晨,你为何,有此一问?”

    “在天牢之中,我夜梦蓝心,之所以说是梦,其实是因为我只能用梦来解释那时的情景。眼下我虽然不记得她说了些什么,但却总觉得蓝心能够站在我面前并非是梦那么简单……”

    说着,洛晨慢慢地抬起左手,掌心朝上平伸开来,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悬于左手掌心之上,看那个动作,就好像正在从左手的手心里捏起一根针一般。墨龙长老看着专注的洛晨,没有出言打扰,虽然蓝心应该是被修仙之人收入门墙,但若是洛晨能够记起些什么那是最好不过了。

    洛晨看着自己的两只手,眉头越皱越紧,只觉得思绪纷乱无比,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只得颓然放下手,低声说道:“在我进入天牢的当天晚上,蓝心就失踪了,然后我就在狱中梦见蓝心,死而复生,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

    墨龙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说道:“那案上的诗文是你写的么?”

    洛晨此时心不在焉,抬头看了一眼,应道:“嗯,是我今天下午在梨花树下偶得的一首诗,应该是石衿写在纸上的吧……”

    墨龙长老点了点头:“落花本无相思意,经年泥土亦含香……嗯,写得不错,虽是寻常之物,却又内蕴深意,好……很好……”

    说罢,墨龙长老身形一飘,已然到了门外,那一双木门无风自动,悄然闭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忽有人扣门,洛晨起身看时,才发现墨龙长老已然不知所踪,而门外站的却是石衿。她下午见洛晨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脏了,所以才送来了一套干净衣物并一些洗漱之物。

    洛晨谢过之后,送走石衿,自行到小阁旁边的炉灶旁生火烧水。他一个富家子弟,哪里干过这个,直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才堪堪把水烧开,随后就在阁中洗漱沐浴,换了衣裳。

    这一番洗漱下来,洛晨只觉得通体舒泰,身轻如燕,信步走出小阁之中。此时夜色清朗,繁星点点,四周寂静无风,这满树梨花借着夜色看去,竟也别有一番滋味,洛晨就坐于树下石桌旁,静观风景,可不消片刻就又想起家乡父母并蓝心失踪一事,不觉烦闷,略坐了一坐就又转回小阁之中不提。

    为了掩人耳目,第二天四位长老又去了一趟乱葬岗,寻了一具死去不久的少年尸体,略施法术,将之变作洛晨的模样,抬回相府,石江命人置办了一副棺椁,停于相府之内。平枫郭石一众学生闻得此事,惊诧不已,尽数前来询问。

    “洛晨在殿试当天,口出狂言,激怒圣上,打入天牢,随后便在天牢之内惊惧而死。陛下宽宏,将洛晨尸首交给我们,准他返回原籍,入土为安。”墨龙长老面色沉凝如水,缓缓说道。

    平枫郭石二人与洛晨最为亲厚,此时听闻洛晨身死,简直心如刀绞,只见平枫双目通红,嘶声喝道:“混账!那个什么石丞相不是说狱卒不会立即拷打犯人的么!洛晨怎么还是死了?怎么还是死了!”

    神笔长老袖子一甩,说道:“平枫!若是狱卒拷打,必然是皮开肉绽,你看洛晨身上可有半分伤痕,宫中太医已然验过死因,洛晨他是因为在天牢之中,心中惊惧而死,与狱卒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心中难过,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们此时……你们此时还是安心等着朝廷任命吧!”

    “长老说的对,洛晨殿上口吐狂言,罪无可恕。哼,身为状元,不为江城争光不说,居然还做出这等欺君罔上的事情,真是丢尽了江城的脸!”吴落此时走出人群,一脸鄙夷地说道,这群学生里本来就有看洛晨不顺眼的,此时吴落一开口,顿时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什么狗屁榜首,浪得虚名!”

    “呵呵,平时说话一套一套的,到了殿上,还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呢……”

    “败类啊,江城的脸都给丢光了……”

    平枫此时正因为洛晨身死伤心不已,哪里听得了这些个碎言碎语,登时站起身来就要与吴落争论,可还没开口便先被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郭石拦了下来。

    只见这郭石上前两步,看着得意洋洋的吴落,什么都没说,直接一拳轰在了吴落的肚子上,直把吴落打得弓在地上,涕泪俱下,呻吟不止。

    封住了吴落的嘴,郭石抬起头来,目光所过之处,竟没人敢与他对视:“你们这些人背地里怎么说我不管,但是千万别让我听见,否则可别怪我不顾同窗的情谊。哦对了,谁要是觉得不服,大可以去找丞相诉苦,再拍两个马匹,说不定丞相还真会惩罚于我呢……”

    郭石此时得石**睐,在殿试之上又大放异彩,找丞相诉苦?那才真是皮痒了呢。这郭石心中也明白,无论这件事如何曲折,洛晨在殿上大放厥词都是事实,若是争论起来吴落必然会借题发挥,还不如直接让他闭嘴,反倒来得干脆些。

    吴落被郭石一拳打趴下,四位长老也并未有什么表示,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众人散了。一时间,早有甲卫把方才发生之事尽数报于石江,这石江听后大为满意,对于郭石的器重之心更切。这边学生散去后,平枫郭石二人心下悲戚,带了些许酒菜,共往棺前祭奠不提。

    洛晨自打来到这小阁之中就没出去过,一晃数日,蓝心依旧杳无音讯。宫中传出旨意,江城学子共五十人,除去洛晨身死,蓝心失踪还剩四十八人,这四十八人中通过殿试的仅有十二人,剩余三十六人尽数返回原籍。华都书院通过二十人整,至于鹏州,望海,流沙,通过殿试之人更是不过十指之数,比起往年天差地别。

    此时通过殿试的学生已然陆续被安排到各地职位之上,郭石平枫虽然悲伤,亦无可奈何,只得遵照朝廷安排,准备上任。华都此间无事,故而四位长老商议之下,由云纸玉砚二人先行把落榜学生送回江城,墨龙神笔二人则假借寻找蓝心为名在华都多留几日,实际却是为让洛晨恢复身体,准备离京。

    洛晨居于小阁,整日闲暇无事,石江也曾来探望。期间与洛晨长谈几次,只觉得洛晨年纪虽轻,见识也浅了些,然有时一个见地看法,却是连他这个当朝丞相都自叹不如。这石江心下爱才之意更盛,几次出言让洛晨留在相府之中,大不了以后更名改姓,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奈何洛晨执意不肯,石江无奈,也只得作罢。

    须臾又是几日,墨龙神笔二位长老趁着清晨,与洛晨同乘一车,石江父女俱来相送。三人趁着城门刚开,离了华都,守城军队对于入城之人盘查甚严,但是对于出城之人却颇为宽松,洛晨坐于车内并无人怀疑,一辆马车径离城门,朝着江城方向而去。

    洛晨此时再次踏上归途,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这正是“脱得牢狱功名尽,水火成灾事事休”,究竟不知这洛晨回到江城又当如何,父母闻得他身死又会怎样悲伤,且听下回分解。

第22回 卧府门醉汉言祸事 惊风雨停棺欲断肠

    上回说到,这洛晨从天牢之中脱出,居于石衿别院。四位长老为了掩人耳目,随意在乱葬岗找了一具尸体,用法术化作洛晨模样,平枫郭石二人以为洛晨身死,悲伤不已,只是悲伤归悲伤,朝廷已然宣旨任命,二人也只得服从。随后,云纸玉砚送落榜学生返回,墨龙神笔二人则迟了几天才带着洛晨离开华都,径往江城赶去不提。

    且不说这洛晨赶回江城,只说洛晨父亲洛冲,母亲秦月此时还以为儿子在殿试之上大放异彩,等到上任之后必然有书信来报,遂在家中安心等候。只是这一日夫妻二人一觉醒来,见外面天空阴沉,隐有细雨,忽觉心下烦躁不安,草草用了些茶点便走至前厅,烦闷更甚。

    秦月望了一眼外面的细雨,面露忧色,低声说道:“夫君,昨天晚上睡前我心里就有些惴惴的,还梦见咱们晨儿在梦里和我说叫我不要记挂……此时更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咱们晨儿……晨儿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一句话说到后面已然有些哽咽,洛冲见状,大为不忍,急忙上前宽慰道:“夫人,这眼下已是五月,梅雨将至,你忘了,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抱怨心中烦闷发堵,等会我吩咐厨房做几碗清心汤来,你喝了看会不会好些?”

    秦月抬起手来在眼角慢慢抹过,面上忧色并没有半分散去,半晌才说道:“夫君,那晨儿……”

    洛冲此时心里也同样烦躁,但却不忍让秦月再悬心,遂说道:“哈哈,夫人放心,要说别人我不了解,晨儿我还不了解?他那个小子没别的优点,就是牙尖嘴利,巧舌如簧,我这个做商人的父亲有时候都说他不过,夫人放心吧,等会我叫门子盯紧点,晨儿报喜的信估计这几天就快到了。”

    见洛冲如此说,秦月脸上的悲伤这才好了些,勉强笑道:“夫君说的是,晨儿从小就机灵,殿试虽说是直面圣上,想来咱们晨儿也不至于吓到语无伦次,是我多心了,反害得夫君跟着我难过,这等喜庆之时,的确不该说这些……”

    洛冲见秦月脸色好转,自己心下也略略一松,可那股无名烦躁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二人在厅中略坐了一坐,更觉憋闷无比,只好撑了一把伞,想到这江城街上去走一走,权当散心。

    二人才刚走到洛府门口,就听见一阵喧闹之声,洛冲秦月急忙前往,却看见一个光头男子抱着一坛子酒喝的酩酊大醉,正靠着门边的石狮子耍酒疯,门子上前拉扯,却拉不动,气急败坏,正在呼喝。

    洛冲上前拦下门子,问道:“这人怎么回事?”

    门子见了自家老爷,哪敢隐瞒,急忙说道:“老爷,我早上才开府门没多久,这人就来了,一屁股坐在石狮子下面,怎么赶也不走,还口吐狂言,说了好些个难听的。我气不过就上前拉扯,可是谁知这醉汉死沉,拉也拉不动,才拖到了这会子……”

    洛冲闻言,心下一动,随手挥退门子,蹲在这醉汉面前问道:“这位兄台,在下洛冲,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这醉汉听得洛冲说话,略略睁了睁眼睛,似乎是来了兴致,嘿嘿笑着说道:“我……无名无姓……那等俗人都叫我……叫我……秃头……秃头张……”

    洛冲年轻时四处经商,走南闯北,最大的习惯就是见到三教九流的人都喜欢上前攀谈两句,无论对方是达官贵人还是土匪莽夫,就没有洛冲聊不来的,所以此时见夫君与这醉汉说话,秦月也就没有插嘴,只默默站在后方帮洛冲撑伞。

    洛冲见醉汉答言,便接着说道:“原来是张兄,此时雨天阴冷,你又多喝了酒,坐在这里恐怕会感染风寒,不如到我府中饮一碗酸汤解酒如何?”

    谁知这醉汉闻言,竟瞪大了眼睛,酒坛子一扔,直把两只大手摇成了两把蒲扇:“不去不去,你这家宅虽大,但早晚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净,我此时进去,便是沾了因果,届时火起,烧着我可怎生是好?可怎生是好哇?”

    若是换了旁人,这一句话下来还不立时将这醉汉打个半死。可洛冲毕竟是江城有名的豪商,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早已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会被醉汉一句胡言乱语轻易激怒,挥手叫门子取一碗醒酒汤来,继而笑道:“张兄过虑了,我这家宅内有仆役,厨房之中也时时有人看守,那里就会走了水?而且就算走了水,火自厨中起,也够逃跑的了。”

    这醉汉闻言,眯眼看了洛冲一阵,随后又看向秦月,秦月慌忙侧过脸去,这醉汉呵呵笑了一声说道:“这火可未必从厨中起,要我说,当是夜里火起厅中,直奔花园,牵带后厨,等发现之时,已然成势,扑之不灭,然后就把你这华贵家宅,烧个片瓦不存!”

    洛冲袍袖之中拳头微微收紧,这醉汉说话实在不知进退,即使冷静如他,也难免动了几分火气,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哦,张兄此话我着实不解,我家厅中并无明火,怎会火起?”

    此时门子拿了醒酒汤来,醉汉二话不说,劈手夺过,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你这人真是呆笨无比,我且说与你听三更猛火起厅堂,焚纸马兮烧高黄,纸马黄钱犹不尽,舍了家宅送令郎!”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儿子洛晨此时正在华都,应圣上旨意,走马为官,你这醉汉好生无礼!我从头到尾好言相待,你却一再冒犯,此时竟说我儿子已死!我且告诉你,若是我儿真有三长两短,我必不……”

    洛冲听出这醉汉话中意思,乃是说洛晨身死,停灵于正厅,半夜起火烧了洛府,心中不由大怒,正要说出一番厉害的话来,却忽又顿住,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那醉汉既不怕,也不跑,只坐回石狮子下面笑个不住,秦月担心洛冲,急忙说道:“夫君,你莫为了一个疯汉动气,听他胡言乱语,咱们且回府吧,他想在这里坐着由他去就是……”

    “哈哈哈,对对对,我就在这里坐着,等那一把大火烧完了,进那瓦砾堆里,看看能不能翻出两张银票花花!”醉汉饮下最后一口酒,醉眼惺忪望了洛府一眼,竟是直接靠着石狮子淋雨睡了过去,片刻鼾声如雷。

    “老爷,这人实在不可理喻,小的这就带人将他抬走,再着实打一顿,保管他以后不敢胡言乱语!”门子听了这醉汉的话,早唬得面无人色,这会见醉汉睡去,才急忙弯腰说道。

    谁知洛冲却摆了摆手,皱眉说道:“不必,这等不留口德之人,来日必遭天谴,由他去吧。夫人,眼看这雨越下越大,咱们且先回府……”

    秦月见夫君脸色不对,心中顿感不祥,夫妻二人匆匆回府,才踏进正厅,只闻得一声惊雷,雨如瓢泼。此时正是晚春时节,按理说本不应下如此大的雨,但眼前雨点如豆,打得瓦片劈啪作响,不消多久,已然把院里的水缸灌满,洛冲秦月二人在正厅待了一会,不觉清爽,只觉烦躁疲惫,片刻便转回房中去了。

    这一场雨直下到傍晚酉时方才渐渐止了,洛冲夫妻二人随便吃了些晚饭,刚要回房,却听门子来报,说润雨学宫云纸长老,玉砚长老求见,正在前厅等候。本来长老求见不过寻常小事,可眼下洛冲秦月心神不宁,听闻玉砚长老前来,不觉就吃了一惊,急忙来到正厅,只见两位长老风尘仆仆,面有忧色,正坐在厅中。

    洛冲压下心中不安,上前见礼:“云纸长老,玉砚长老,我看您二位风尘仆仆,想是刚回江城不久吧?”

    云纸玉砚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洛冲一问,更显局促,犹豫了半晌,云纸长老才慢慢开口:“洛老爷,洛夫人,我二人这次前来,却是为了令郎洛晨的事情……”

    洛冲察言观色,更觉不安,还未开口,只听秦月先行问道:“二位长老,我那孩子在华都如何了?是不是殿试受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若是求官未果,不知他何日才能回到江城?”

    云纸玉砚对视一眼,心下皆有不忍,但此时却不能漏了破绽,只得狠下心来说道:“洛老爷,洛夫人,洛晨在殿试之上……出了些意外……”

    二位长老还没说是什么事,秦月的眼泪便已经流了下来,洛冲此时尚能应对,强自问道:“还请二位细细道来……是不是我那小儿在殿上犯了什么错?”

    云纸看着秦月泣不成声,洛冲牙关紧咬,心中无奈,一口气说道:“洛晨在殿上辱骂天子,嘲讽群臣,犯下欺君大罪,天子大怒,将洛晨打入天牢……洛晨当晚过于惊惧,死于狱中……”

    “轰”

    一声惊雷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在洛府院里,把下午被雨灌满的瓷缸劈得粉碎,水流满地。秦月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洛冲有心搀扶,奈何自己也是头晕目眩,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扶着茶几才勉强站稳,二位长老见状,急忙说道:“洛老爷,令郎之事且慢说,先救洛夫人要紧!”

    洛冲闻言,强忍眩晕,将秦月扶起,云纸长老借切脉之机将一股灵气渡入秦月体内,片刻之后,这秦月才悠悠醒转,脸色苍白,目中无光,只有泪水流之不尽,良久才喃喃说道:“我儿……我儿……死了?”

    此时云纸长老纵有万分不忍,也无济于事,只得说道:“洛老爷,洛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二位节哀顺变……”

    洛冲闻言,满面通红,牙关紧咬,咽喉内缩,玉砚长老一看便知他口中含了一股心头血,这一口血要是喷出来,少说也要折去十年的寿数。玉砚长老不忍,抬手一股灵气打出,将这一口血慢慢引回,洛冲脸上血色随之消退,但颓败之态却是更甚,良久才道:“多……多谢二位前来告知,不知我那小儿尸首,现在何处……”

    “棺椁就在门外马车内……洛夫人!”

    只见秦月忽然从洛冲怀里挣脱,直朝府外冲了过去,三人急忙紧随而出。这秦月奔出大门,看一辆马车正停在眼前,不由分说拉开车门,只见车里放一副棺椁,秦月银牙紧咬,女子之身竟生生把棺盖掀开,其中躺着一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洛晨,秦月见状,避无可避,伏于棺旁,大哭不止。

    “我儿啊!你正是少年……怎么……怎么就走了……怎么就走了……”

    秦月大放悲声,不多时便引来一众闲人围观。洛冲强忍悲痛,将夫人抱出车外,管家急忙带着小厮上前将棺盖盖好,抬入府中,就放在正厅之上。云纸玉砚二人不放心,又暗自在洛冲夫妻二人身上各打入一丝灵气,这才告辞离去。

    是夜,这个洛府除了正厅再无半点光亮,洛冲秦月二人坐于厅上,失魂落魄,泪流满面。恍惚一夜过去,管家再到正厅时,只见秦月洛冲容貌依旧,但一头青丝尽成华发,管家年轻时受洛冲知遇之恩,自小陪伴洛晨长大,自己的儿子阿庆更是洛晨的玩伴,此时见少爷亡故,老爷又如此,不由的悲从中来,跪于棺前放声大哭。

    这洛晨平日对待下人温和,偶有玩笑,与府中之人尽皆熟络,此时小厮婢女都已知道少爷在华都身死,路过前厅,见管家大哭,心中念及洛晨,不由得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洛府悲声盈耳,让人闻之哽咽,这正是“冷雨不湿游子袖,苦泪偏沾父母巾”,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回 闹灵堂何千辱洛冲 起邪风猛火焚家宅

    上回说到,这洛晨父母二人正在府中等候儿子消息,可一早醒来,见屋外天色阴沉,细雨纷纷,只觉心神不宁。刚要出府,却见一醉汉卧于府外,说了好些个不吉之言,夫妇二人愤而回府,晚上润雨学宫云纸玉砚二人来到府上,告知洛晨在华都污蔑圣上,死于天牢。夫妇二人一时肝胆俱裂,泪如雨下,一夜之间,青丝皆白,府中仆人见状,个个悲戚不已。

    却说这洛冲见府中仆役尽数跪在厅前大哭,心下也有些不忍,勉力站起身来,秦月眼中尽是血丝,也随后起身,站在洛冲身后,眼中一片死寂,不见半分生机,众仆役见状,悲伤更甚。

    “罢了,都起来吧……”秦月刚刚说了一句,便觉得心下一阵酸楚,竟是说不下去了,洛冲面色灰败,扶着秦月说道:“各位,我儿洛晨,死于华都,虽说润雨学宫长老说我儿是嘲讽圣上,所以才被打入天牢,但我夫妻二人却是断然不信,这其中必然多有曲折,才使我儿蒙受不白之冤,以至身死天牢……”

    管家闻言,高声说道:“小少爷平日里虽偶有顽皮,但是心地善良,颇识大体,对老爷夫人更是极为孝顺,怎么可能在殿上胡言乱语,让老爷夫人伤心,此事我断然不能相信,若是老爷夫人有心上京为小少爷洗清冤屈,老奴愿随同前往,侍奉左右!”

    此言一出,廊下仆役中年岁大些,跟着洛冲走南闯北跑过商的顿时随声应和,洛冲惨然一笑,说道:“多谢各位,但眼下并非计较此事的时候,我儿一路舟车劳顿,昨天才回到家中,想必已是累了……管家,你且带人置办黄钱纸马,白绫素灯,我要操办葬礼,安抚我儿亡魂……”

    管家闻言,哪有不从,当下带着几个小厮往集市上置办去了,一众丫鬟婢女也急忙开库,取了白绫素灯。一府之人,悲而不乱,伤而不慌,到了晌午之时,整个洛府之中尽挂白绫,正厅之上洛晨棺椁放于正中,小厮阿庆跪于一旁焚烧纸钱,一片肃杀。

    昨晚学宫云纸玉砚二位长老前来,后秦月又伏棺大哭,旁人早就有好事的,把始末根由编了个七七八八,四处宣扬。这自古以来,谣言皆是这般,若是有人大富大贵,这谣言就把他说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若是有人遭逢变故,这谣言就把他说得狼狈不堪咎由自取,正是“闲言碎语墙头草,左右全凭一阵风”。

    这洛晨之前高中,城中传言便把他抬到云里去了,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庇佑江城,这江城若是没有他,那必然是天灾**,不得安宁。此时闻得洛晨身死,一夜之间城中传言便换了腔调,什么欺君罔上,什么目中无人全都不在话下,更有甚者居然说洛晨在殿上调戏皇后,招致圣怒,所以才会被打入天牢,羞愧而死。

    城中流言沸沸扬扬,真假难辨,但有两件事是确定的。第一,江城乡试解元洛晨已经死了,第二,洛晨是因为在殿上嘲讽当今皇上,所以才被打入天牢而死的。

    无论何时何地,达官贵人,富商巨贾都有一个不变的特点,那便是趋炎附势,之前洛晨高中,这群人一个个跑来厚礼相赠,此时却纷纷销声匿迹,以至于这洛府从晌午到傍晚,竟无一人前来吊唁,直至天色渐晚,郭石父亲郭厚,平枫父亲平山才双双登门。

    “洛老哥,我来迟了,本来我二人下午就打算过来的,可却被太守公子何千给请了去,非要给我们摆酒庆贺,我们左右推脱却推脱不过,只得在那席间干坐了两个时辰,洛老哥,你……你这头发?”

    平山一进门就忙着解释,此时才注意到洛冲夫妇二人须发皆白,顿时错愕不已,郭厚拿起一叠纸钱,放进火盆中烧了,随后说道:“洛老哥,这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夫妻二人还是节哀顺变,要是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我和平山保管给你办妥!”

    秦月一见郭厚平山就想起了郭石和平枫两个孩子,随后便不由自主地念及洛晨,心头一酸,眼泪便又流了下来,旁边丫鬟急忙上前把秦月扶到一旁。洛冲忧心地看了秦月一眼,半晌才说道:“多谢二位前来吊唁,想我这洛府当初还门庭若市,此时竟会这般冷清……呵呵,二位不必忧心,我一生经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说到后面,洛冲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平山虽心中不忍,但还是说道:“洛老哥,我们二人此次前来……”

    这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子飞奔来报:“老爷,太守公子何千前来吊唁!”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极为嚣张的笑声从厅外传来:“哈哈哈哈,我说平叔郭叔二位怎么那么急着走,原来是要到这来喝酒庆贺呀?好好好,这地方我也十分满意,小侄就在这,与二位叔叔开怀畅饮,岂不快哉!”

    见洛冲面色阴冷,平山生怕他一时冲动伤了这何公子,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急忙上前两步说道:“何公子,我与郭厚二人的确是家中有事,您也知道,我以种田为生,郭厚也是一个屠户,这家里离了人可不行……”

    何千哈哈一笑:“平叔哪里话,您儿子平枫乃是江城乡试探花,郭石虽未进三甲,但也是深藏不漏,早晚必成大器,不像咱们这光宗耀祖的洛大状元,竟敢殿上嘲讽圣上,自取其辱,堂堂江城学子,横死天牢之中!我呸,真是丢尽了江城的脸!还敢说什么光宗耀祖,我看这洛家的祖宗要是泉下有知,估计是要被气得连鬼都做不成了吧!”

    堂中烛火一阵摇曳,阴森诡异,厅中仆役尽对着何千怒目而视,洛冲上前一步,没有理会拼命使眼色的郭厚,缓缓说道:“何公子,我儿不知在华都有何遭遇,竟被人诬陷成辱骂天子,还赔了性命,这件事其中必有隐情,我儿虽有几分高傲,也不会做出那等无君无臣的事情来!”

    何千闻言,哂笑一声:“切,我说洛冲,你儿子高中是不是把你的脑袋冲糊涂了,状元虽少,但也不是百年一遇,难道你是想说当朝天子和群臣百官都是瞎子不成,会凭空诬陷一个小小庶民?或者说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洛晨清白?”

    洛冲冷哼一声:“证据?凭我儿敢在云月楼驳斥贪官,痛骂纨绔,就能看出他心里藏忠义,眼能辨是非,嫉恶如仇,不屈权势,真乃大丈夫也!何公子,当天你也在云月楼中,不会是忘了吧!”

    何千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洛晨高中当天,他在云月楼意图强抢云月双魁,结果被洛晨一阵冷嘲热讽,没要到人不说,还碰了一鼻子灰,回家后又被父亲好一顿责备。眼下洛冲提及此事,这何千如何不难堪?

    “好好好,好你个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我告诉你,来之前我父亲已经和我说过,洛冲教子无方,致使江城蒙羞,这就要断了洛家在江城的所有商路。但是呢,小爷我天生仁慈,实在是不忍你落得个老无所终的下场,这样吧,只要你现在跪下,叫我一声爹,然后再把你儿子的尸首取出,放在洛府门口,挫骨扬灰,我就去和我爹说说,在这江城之中给你留个立足之地,如何?”

    洛冲看着得意洋洋的何千,怒极反笑:“何公子还真是……天真烂漫呢,这天下乃是圣上的天下,不是何家的天下。洛家行商,以诚待人,八方结缘,你断了我江城商路,却断不了这天下商途,还真以为我洛某离了这小小江城便活不下去了不成?至于叫爹,还是算了,你这等不孝子还是留着去折何太守的寿吧。”

    洛冲话音未落,一道曼妙身影忽然从何千的影子里冲出,锋利的匕首直取洛冲咽喉,又一只飞镖射向秦月,势若闪电。但就在此时,一股淡淡灵气忽从洛冲秦月上身上迸发而出,堪堪挡住刀刃飞镖,保了二人一条性命。

    洛冲心下虽惊,但也只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秦月面色一冷,直接站起身来,傲然说道:“怎么,堂堂太守公子,竟也用这等卑劣的手段么?”

    隐于影中的女子慢慢显出身形,只见她身穿夜行衣,眼神冰冷,脸上刺字,长发及腰,一根玉簪头上插,三寸寒锋指间藏,若以为她身形纤巧无勇力,定叫人须臾命丧见阎王!

    何千似乎没想到这女子会突然杀出,脸色有些不悦,随后看着洛冲说道:“洛冲,看不出你居然也……好,我倒要看看,你离了这江城,要如何过活!”

    说完,何千转过头,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女子一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女子微微低头,也跟了上去。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洛府门口,洛冲秦月才松了口气,冷汗涔涔而下,那女子杀出的一瞬间,洛冲夫妇被杀气所摄,神魂动荡,只是因为遭逢大变,心下悲伤,反倒支撑了下来,没有被那杀机震慑得筋骨皆软。

    一旁郭厚平山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平山说道:“我和郭厚前来一是为了吊唁洛晨,二就是为了告诉老哥一声,那何太守怕是要对你们夫妇不利,谁知这何千竟一路跟过来。老哥,想来你也知道这何公子心狠手辣,咱们虽没见过这何太守,但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来何太守此时也必然不怀好意,老哥你千万小心啊……”

    洛冲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厅中棺椁,黯然说道:“我儿已死,就算那何太守再怎么不怀好意,于我来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多谢二位前来吊唁小儿,此番恩情,洛冲铭记在心,眼下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二位了,等我家晨儿入土为安,洛某必与夫人登门拜谢!”

    郭厚平山闻言,立时躬身告辞。洛冲夫妇在正厅待了片刻,便命人关了府门,回到洛晨房间之中整理遗物,只是二人心中悲戚,连夜未眠,方才又被那神秘女子杀气冲击,刚坐在床上便觉困乏无比,竟然就这么双双在洛晨的房间里睡了过去。正厅管家见老爷夫人许久未归,也就遣散了守灵之人,只留下阿庆在厅上看守。

    这大抵也是劫数所致,洛府仆役置办丧事,又守了大半天的灵,俱都困乏。又赶上夜间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家都以为这雨天潮湿,纵然有火也必蔓延不开,心下这么一想,就都松懈了下来,或者回房,或者找个什么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一时间整个洛府寂静无声,连看守灵堂的阿庆都已然进入梦乡,殊不知劫数将至,大祸临头也。

    转眼三更,正厅之上,火盆之中忽然飞起一阵邪风,盆里黄钱复燃,飘飘荡荡,飞得满厅都是。有几片恰落于纸马之上,须臾便将纸马点着,这火势渐起,却又一点声音都不闻,片刻便烧着了梁上所挂白绫。此时阿庆终于醒转,只觉得神志恍惚,四肢自动,呆呆愣愣地走出厅外,模糊看见一道白影悬于半空,四下乱指,所指之处俱已着火。

    说来也巧,就在这正厅着火之时,外面细雨倏然而止。这火一烧起来,什么房梁瓦片瞬息便被烤干,大火不多时就出正厅,过花园,直奔厨房而去。阿庆有心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动静,只能站在厅前干着急,眼看着火朝着洛晨房间烧了过去,这时阿庆才听得有人喊道:“走水啦!”

    随着这一声喊,阿庆才觉得四肢复软,又能驱使,慌忙朝着仆役所居厢房跑去,一路跑一路喊,不多时洛府仆役皆醒,众人纷纷抬水救火,可此时火已成势,哪里扑得灭?于是便从洛晨房间一路烧去,库房,书房一间都没漏下,统统烧了个遍,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慢慢熄了。

    此时洛府外面早已聚了一大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管家哪有心思去理会这些,昨夜大火烧着仆役房,洛府的仆役丫鬟几十人,将近一半葬身火海,还好这管家运气好才死里逃生。此时幸存之人个个灰头土脸,管家清点一遍下来,竟然不见了老爷夫人,顿时慌得手足无措,不多时早有润雨学宫云纸玉砚二人前来,见到洛府这般境况,俱都惊诧。

    好不容易待到火彻底熄了,管家又带人在瓦砾中翻了几个时辰,只在仆役房附近找到十几具焦黑尸体,却唯独找不见老爷夫人尸身。众人无法,只得先把丧生之人先行送到城南黑叶柳林里的义庄停置,再回到废墟之中慢慢搜寻不提,这正是“离火加身飞灰散,片瓦不留算劫终”,究竟不知这洛晨回来又要作何区处,且听下回分解。

第24回 劫数尽千星昭天象 仙缘起少年怀灵根

    上回说到,这洛冲秦月为洛晨置办丧事,然洛晨犯下欺君大罪的消息却已然在江城传开了,故而城中之人多有畏惧,达官显贵更是见风使舵,连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平枫父亲平山,郭石父亲郭厚前来吊唁,谁知太守公子何千随后赶来,嚣张跋扈,出言不逊,扬言要断了洛家商路,众人不欢而散。

    当夜,洛府厅上纸钱死灰复燃,烧着纸马,接二连三,牵五挂六,把洛府烧了个精光,仆役死伤惨重,洛冲秦月二人也不知所踪。此时管家以为洛晨身死,老爷夫人也不见了,左右无法,只得在瓦砾堆里胡乱翻出些散碎银两发了下去,让众仆役各自散了,自己又在废墟之中找了几日,终无所获,便也只好黯然离开,带着余下几人转投他乡不提。

    此时这洛晨与墨龙神笔二位长老还在赶路,对于家中之事一无所知,原来云纸玉砚想着洛晨身体尚未恢复,万一知道了更是雪上加霜,也就没有用墨鸽捎信。又过了两日,三人才终于赶回江城,一进城门,洛晨便觉得什么地方隐隐不对,心中顿觉不安,但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神笔长老驾着马车一路前行,径直朝着润雨学宫赶去。

    过了半晌,洛晨心中不安越发强烈,当即说道:“长老,这几天咱们在路上可有收到江城的来信?”

    墨龙并不知道洛府的事情,今见洛晨发问,诧异道:“咱们这几天一直都在赶路,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江城的墨鸽,洛晨,你为何有此一问?”

    洛晨眉头皱得更紧,立时说道:“长老,可否先去一趟洛府?此时已近黄昏,街上人少,我必不会张扬喧哗,引人注目,只要经过府门,让我远远看上一眼便可!”

    墨龙长老心下一动,谨慎地问道:“洛晨,你为何非要到洛府一观?”

    洛晨摇摇头:“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心中七上八下,这江城之中我唯一牵挂的就是父母双亲,所以想去看看,若是他们二人无事,也免得我在这里惴惴难安。”

    神笔长老一直都听着车内的对话,眼下见洛晨如此说,便以为是洛晨在华都遭逢变故,故而生出思乡之情,也就没有多想。而且有自己和墨龙二人在此,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手中缰绳一动,马头一转,竟直接驾车朝着洛府方向驶去。

    不多时,马车已然快到洛府门口,此时神笔长老已然看见那原本华贵大气的府门此时已经被烧得焦黑,那门内也成了一片瓦砾场,心下不由得一惊。墨龙虽在车内,但也把外面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生怕洛晨经受不住,催动灵力就要给洛晨用一个障眼法,可是还没来得及施术就先被神笔长老阻止了。

    你道为何?这三人一路赶回江城,神笔长老常与洛晨攀谈,只觉得这少年在华都经历生死关窍,身上竟隐隐有了些仙缘,便有心叫他拜入三宗,修习道法。此时若是用障眼法隐瞒于他,日后被他发现,坏了心境,轻则道基尽毁,重则走火入魔,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若是洛晨挺不过这一关,那也只能说明他与道途无缘。

    神笔拉动缰绳,让马匹缓慢前行,却故意叫来一个行人问道:“这位小哥,我看那么多人从洛府的方向过来,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奇闻?”

    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在江城不说无人不晓,但也绝对是名声在外,被问及的男子摆摆手说道:“原来是润雨学宫的神笔长老,这洛府公子殿试之时辱骂圣上,死于天牢,您知道吧?”

    神笔长老一笑,说道:“这个自然,我那时身在华都,闻得学生被困天牢,本想设法救出,谁知尚未有所作为,这洛晨便先死在了天牢之中……唉,惭愧啊……”

    “长老也不必自责,洛晨的嘴长在他自己的脸上,要说什么还不是他一个念头的事,要我说这大祸就是他咎由自取,给江城抹黑不说,还连累自己父母……”

    车内洛晨闻言,心中一惊,自己的事情怎么会连累父母?难道是江城太守对家人动手了?还是因为自己在殿上大放厥词,天子迁怒?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外面神笔长老又问道:“连累父母?圣上虽震怒,但却准许我等把洛晨尸首带回江都,想来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又怎么会连累洛老爷洛夫人?”

    车外男子拍手说道:“可不就是这尸体惹出的祸事么,这洛老爷洛夫人痛失爱子,在府中大办丧事,可是谁知道竟半夜走水,将整个洛府烧个精光,只剩下一堆残砖败瓦,仆人伤亡过半,可是这洛老爷洛夫人却是不知所踪。要我说,这洛老爷洛夫人也算是个好人,就是这儿子不孝,死了还要克父克母,这不把自己的家宅都赔进去了,倒也落个干净。”

    这一席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把洛晨劈得魂飞魄散,呆坐于车中。不多时,车子停在洛府门口,洛晨透过车窗,只见那焦黑府门之中,残砖败瓦青烟散,楼阁不再,寒风过处起飞灰,尽是凄凉,正厅中柱断梁斜,犹有黄钱纸马,庭园里藤焦花败,尽是衰草枯杨,厨房珍馐皆做土,宝库绫罗烬如霜,好一个腰缠万贯商人府,一把火便成地狱修罗场。

    洛晨把自己家府邸中凄凉景色尽收眼底,猛地就朝着车门撞了过去,一旁墨龙长老早有防备,用灵力将车门封了个严严实实,洛晨几番冲突不得出,心中绞痛,口不能言,面色潮红,一大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整个人向后仰倒,昏于车中。外面神笔长老看着洛府废墟,嗟叹不已,随后才驾车转回润雨学宫,此时天色渐晚,城中百姓看得无趣,也就慢慢散了。

    却说这神笔墨龙二位长老驾车赶回学宫,云纸玉砚急忙迎上,将洛晨抬到墨龙房间安置。神笔长老看着云纸玉砚二人说道:“你们两个断不该瞒着此事,早点告知我们,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此时被洛晨骤然知晓,如何扛得过去?”

    玉砚长老闻言,叹息道:“我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虽能守口如瓶,但言谈举止总会露出些许破绽,被洛晨看出反倒不好,而且谁会知道这洛晨刚回到江城就会跑到洛府去?”

    几人正争论间,墨龙长老为洛晨切脉已罢,慢慢从里间而出,面有忧色。云纸长老见状急忙问道:“这洛晨伤势如何?”

    墨龙怅然说道:“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我已为他渡了灵力,可是洛晨却毫无反应,看来这次,他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洛晨境况和之前大不相同,他在华都虽急火攻心,但犹有生机,这生机便是来自父母双亲。可眼下目睹家宅破败,听闻父母失踪,就好比釜底抽薪,根基立断,加上此前遭遇,两下夹攻,此时洛晨只剩一股悠悠余气在胸,神魂飘荡,不知所往。

    却说这洛晨三魂七魄渐渐离体,化作一个人形,缓缓走出屋外,见润雨学宫一切如旧,不由得心生感慨。恍惚间又来到柳巷深处,云月楼中,只见各个房里男女交颈缠绵,**,洛晨心生羞愧,不敢直视。又往大厅看去,只见那秦烟站在台上,手持折扇,应是正在说书,只是说的内容一概含糊不全,洛晨站在台下听了半晌,又复从云月楼中走出,直奔洛府而去。

    须臾之间,洛府已在眼前,洛晨步入其中,见楼阁倒塌破败,处处焦黑,又想起父母不知所踪,多半葬身火海,不由得心生凄凉。欲要哭时,双目之中却是一滴泪都不见,心中悲伤无处发泄,煎熬无比,不由得仰天长啸,他这一啸不要紧,洛府之中顿时刮起一阵阴风,顺着府门呼啸而出,只听门外一声凄惨尖嚎,却是不知哪个倒霉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吓跑了。

    方才长啸之时洛晨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正看见天上星光璀璨,深邃空寂。洛晨看得入神,忽觉周身一轻,竟然就这么原地飘了起来,直朝着天空飞去,须臾之间离地已有四五丈远,天地罡风骤起,洛晨只觉得遍体生寒,孤寂难耐,到了此时才醒悟过来,若是任由自己这般飞走,十有**是要魂飞魄散,可眼下喉中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渐不听使唤,束手无策,就只能这么被罡风带着向夜空飞去。

    “我,洛晨,要死了么?要魂飞魄散了么?”

    此时洛晨已然离地百丈有余,只觉得诸天星辰俱在眼前,探手可得,光芒流转,玄妙深奥,使人不由自主便想沉溺其中,只见那苍龙木宿隐东方,青光盎然,白虎金宿居西方,寒芒点点,玄武水宿镇北地,黑煞,朱雀火宿照南疆,赤焰茫茫,再加上北斗七星分四时,三垣四象定八荒,天市太微应苍生,紫薇真星落帝王,正是寒星无情知定数,春去秋来大道藏,天地阴阳有明灭,人间来去是存亡。

    洛晨就这么飘荡空中,魂魄被墨龙长老之前渡的一道灵气护持,这才没有消散。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隐隐发白,一股炙热紫气扑面而来。洛晨只觉得周身刺痛,犹如浸于滚油之中,苦楚不堪,却又无力躲闪。

    正难熬时,只见地面上发出一阵耀眼银芒,洛晨定睛看去,那银芒正是来自润雨学宫之处。自己的肉身正躺在墨龙长老房间的床榻之上,头顶百会一点银光闪烁,就在洛晨魂魄看向肉身之时,肉身双眼猛然睁开,银光飞旋,一股强横吸力顿时将洛晨飞在空中的三魂七魄尽数收回,重返本身,洛晨只觉的自己从高空急坠,口中不由得就发出一阵痛哼。

    这四位长老担心洛晨,彻夜未眠,此时听得洛晨发出一阵痛哼,急忙聚到床边,只见这小子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正四处乱瞟。墨龙长老急忙为洛晨切脉,只觉得他此时身体虽十分虚弱,然魂魄稳固,气息平缓,丝毫不像之前那般气若游丝。

    墨龙长老见洛晨双眼茫然,心有所感,急忙走出屋外。此时虽已近天明,但尚未放亮,墨龙长老聚灵气于双目,望空中看去,却只见此时空中星芒耀眼,紫薇,太微,天市齐明,神笔长老随后而出,低声说道:“诸天星辰齐明,呵呵,又有仙缘将至啊……”

    “不错,方才我见这星芒璀璨,有所感应,不由得起了一卦,正是坎离既济。此时劫数已尽,仙途大开,正应在洛晨身上,呵呵,咱们要不要再赌一赌,看洛晨这仙缘到底会落在天地人哪一家?”玉砚长老也随后走出,淡然笑道。

    “哈哈哈,好!正该如此!”

    眼下洛晨躺在屋里,并未听见几位长老谈论,此时他满心里想的都是方才遨游虚空,繁星点点,光芒流转,循环往复,晦涩难明却又引人深思,想着想着,不由得又痴了,这正是“历尽灾劫归大道,尝尽悲欢踏仙途”,究竟不知这洛晨后来还有何际遇,且听下回分解。

第25回 观金宿真灵入丹田 明仙身洛晨怀怨念

    上回说到,这洛晨虽神笔墨龙二位长老回到江城,忽闻自己家宅付之一炬,父母也在大火里不知所踪,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洛晨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昏厥过去,墨龙长老为他渡入灵力也无济于事。洛晨三魂七魄游荡在外,眼看便要烟消云散之时,却又莫名其妙被一阵银芒拉回肉身,随后夜空千星齐明,仙缘将起。四位长老虽欢喜,但也并未操之过急,只把洛晨留在润雨学宫之中,静静等候不提。

    这洛晨那日魂魄离体,在江城之中游荡一圈,后被罡风送上高空,看见天地星辰,玄妙无比,心有所感。奈何后来魂魄归身势头太过迅猛,以至于洛晨刚一醒来就把空中的情形忘了三成,后来扛不住困又睡了一天一夜,一觉醒来,那晚夜空的情景便只记得一两成了。

    这种玄妙感觉沁人心脾,洛晨自是不愿就这么忘却,一有空闲就冥思苦想,拼了命地想回忆起些许星空的样子来。他心思全扑在这上面,自然就没有多余的精力他顾,故而在四位长老看来,洛晨自打醒来,身体虽是无碍,但却呆呆傻傻,茶不思饭不想,一到晚上就爬上屋顶对着星空瞧个不停。四位长老都是道门中人,一眼就看出洛晨并非疯癫,只是心思过于凝聚,所以才无暇他顾,也就任由他去了。

    此时四位长老心中已有了想把洛晨收入道门的打算,言谈之间也就慢慢带上了些许修炼的内容,洛晨虽醉心观星,但也把那些话记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此时没空去细想罢了。

    恍惚一个月过去,洛晨的情况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这一晚吃过晚饭,洛晨便轻车熟路地爬上墨龙长老房间的屋顶,对着星空仔细地瞧了起来。只是此时天空并不晴朗,隐有云朵,将北方玄武,南方朱雀,东方苍龙俱遮掩得明明灭灭,看不清爽,只有西方白虎七宿分外清晰,银辉漫撒。

    洛晨倒也不会挑肥拣瘦,既然这白虎七宿如此明朗,索性就盯着西方夜空看了起来。不知多久,洛晨隐觉得下腹阵阵胀痛,但他此时沉浸于夜空,竟是没去理会,仍旧盯着苍龙七宿看个不停,若是有修真之人在此,只消随意瞥上一眼,便能看见天地灵气自上而下,缓缓流入洛晨体内,聚于下丹田,想那洛晨不过**凡胎,小小丹田能存下多少灵气,所以才会下腹胀痛。

    道理是简单的很,奈何洛晨却对此一无所知,不知死活又对着夜空看了许久。此时只觉腹中疼痛如绞,额头冷汗涔涔,终是支撑不住,痛呼一声,竟是直接从屋脊上滚了下来,像个破麻袋一般砸在了地上,也幸好这墨龙长老的房间只有一层,若是两三层的楼阁,洛晨从屋顶坠下,不死也要摔个骨断筋折。

    洛晨此时不得修炼之法,不明调息之门,这一摔直接把丹田里那些灵气摔散了,腹痛自愈。洛晨被摔得身体疼痛,勉力爬起,心下自是不忿,干脆也不上屋顶,从墨龙长老房间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就这么坐在院中盯着白虎七宿。

    看了片刻,腹痛又起,洛晨咬紧牙关,死死支撑,这会不单单是下腹,连带着胸口膻中穴,眉间紫府都跟着疼了起来。灵力发涨,那真如剥皮抽筋,痛入骨髓,洛晨整个人汗如雨下,瘫在椅子里面,双目犹自盯着西方白虎,不肯离开,从下到上三处剧痛隐隐连成一线,此时洛晨双目涣散,青筋凸起,灵力竟是要冲破血脉而出,也就是俗称的爆体而亡。

    “洛晨,闭目!”

    在此关头,忽然一声爆喝传来,洛晨心神一震,下意识地闭上双目。随着双目闭合,洛晨身体一轻,可是那股剧痛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正不知所措时,洛晨只觉得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微微发凉,隐有吸摄,体内疼痛随着这股吸摄之力倏然而退,不消片刻已然恢复如初。

    “好了,睁开眼睛,别再看星星了。哼,西方白虎庚辛金,灵力锋锐无比,你在这作死这么久居然还没死成,不得不说你运气真的不错。”

    先不管这句话的内容,洛晨光是听着这语气音调,便知道是墨龙长老救了自己一命,但麻烦就麻烦在,此时墨龙长老似乎是……生气了……

    慢慢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墨龙长老那张冰冷无比的脸,洛晨周身一哆嗦,立即赔笑道:“那个……长老,真巧啊,您也在这啊……”

    墨龙长老弯下腰,眼神不悲不喜:“嗯,真巧啊,你身后这房间还是我的房间呢,此时我不在这还能在何处?”

    洛晨嘿嘿一笑,刚要站起身来,墨龙长老就抬起手,直接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记:“方才我要是晚来片刻,灵力涨发,血脉崩裂,你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此时还跟我在这里插科打诨,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得过一个解元,就真天下无敌了?”

    洛晨看着墨龙长老愤怒的神色,脸上的戏谑慢慢退去,苦笑着说道:“长老,我自然不会认为我得过一个状元就天下无敌,得了状元,一样被一个小小的血咒摆布,一样被关进天牢,一样没了父母双亲,状元……呵呵,状元非但不天下无敌,反而脆弱得紧呢……”

    墨龙长老看着洛晨眉宇之间隐有黯然,自知失言,刚要解释,洛晨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墨龙长老说道:“长老,我自打开始进学,就是您在教导我,但我可从来没听您讲过什么西方白虎庚辛金,灵力锋锐这种被称为旁门左道的东西,长老,此时看来您对这些玩意也颇有研究啊……”

    墨龙长老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明知故问可不是学子之风,倒有点像官宦做派。”

    “学子之所以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在朝为官,官宦做派也是迟早的事……长老,此时我已回到江城一个月,平枫和郭石,有消息么?”洛晨慢慢站起身来,怅然问道。

    墨龙长老缓缓点头,说道:“有,平枫被派到了华都附近的一个县城做县令,虽不在朝中,但距华都不过数十里,想来过个几年,渐有政绩,就会被调回华都任职,至于郭石,则被留在了相府,看来是石丞相想让他接过丞相之位吧,他们的父母前几天也已经被接走,到华都那边安家去了……”

    洛晨一笑,发自肺腑,只是其中苦涩却如何都掩盖不住。半晌,才猛地抬起头说道:“罢了,他们此时平步青云,我也未必不能大展宏图……长老,学生还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

    “何事?”

    洛晨双目空明澄澈,看着墨龙长老问道:“这一个月我虽满心都是别的事情,但也听到了您和其他三位长老的交谈,此时想来,颇为不解,所以想请教您,何为灵力?何为任督?何为周天?”

    转来转去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了,墨龙长老随手一甩,旁边的椅子浮于半空,直接飞回屋内,原样摆好。洛晨见状,并未表现出多少惊奇,而是问道:“您,还有神笔,云纸,玉砚三位长老,到底是谁?”

    墨龙长老看着洛晨复杂的眼神,并未多言,而是说道:“我是你的老师,神笔他们三人,也是。”

    话音未落,洛晨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顿时浮现愤怒之色,抬手指着墨龙长老喝道:“老师?你们四个明明就是白日飞升的仙人!这一个月以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仙人移山倒海,颠覆日月,在华都却任由我被那血咒所害,打入天牢!这也就罢了,云纸玉砚二人明明先回到江城,为何不保我父母一命!功名不过过眼云烟,我洛晨没有也就没有了,可是我的父母何辜?要受此无妄之灾!以至于烈火焚身!”

    此时墨龙长老表明身份,洛晨一下子不知所措,又牵动旧事,华都牢狱之灾,父母猛火之劫,一齐涌上心头。洛晨只觉得有无数言语想要说出,可到了嘴边偏又无话可说,不由得心下酸楚,泪流满面,愤怒愧疚却又不知所措,只得面朝着洛府的方向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大呼道:

    “爹,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说罢,洛晨筋疲力尽,歪倒在地,泣不成声。墨龙长老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修道亦如求学,须得循序渐进,我四人不过初入门庭,本领微末,实在是有心无力,你若是要恨,那也随你。今晚时候不早了,你此时肉眼凡胎,我不知你有什么际遇,竟能观星聚灵,这本是好事,但经脉血肉却是承受不住,切记不可再胡乱观看。”

    说罢,墨龙长老便转身离开了小院,留下洛晨一人在院中,哽咽不住,甚是凄凉。

    墨龙长老走出院子没几步,就看见神笔,云纸,玉砚三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遂缓步走过去,看表情就知道刚才自己和洛晨交谈已经被他们听了去。

    玉砚长老看墨龙心情不悦,说道:“墨龙,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洛晨华都入狱,父母失踪,家宅被焚,必然是心力交瘁。此时忽然又知道咱们是道门中人,必定会以为是咱们故意不出手相救,我觉着过几天他应该就会明白过来了。”

    云纸长老摆摆手:“唉,我总觉得咱们应该稍微缓缓再告诉洛晨实情,此时这洛晨才从之前种种灾劫里缓过神来,咱们就紧随其后,这对洛晨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这过刚易折,我却是怕洛晨承受不住。”

    一直沉默的墨龙长老此时说道:“不可,若是咱们一直不把身份说明,那才是一叶障目,饮鸩止渴,如此这般就算洛晨入了我道门,也必会留下心魔,若是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如何对得起他父母双亲!”

    “好了,别吵了,眼下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再争论这些也无甚用,眼下要紧的是看好洛晨,免得他一时气愤,做出什么自戕的糊涂事,那我等才真是白白入了道门一回,反正咱们距离回宗门还有一段时间,洛晨这孩子看似跳脱,实则心智坚定,我相信他必然能够想通其中关窍。”神笔长老看了洛晨所在的小院一眼,皱眉说道。

    墨龙几人虽心下不忍,但也只得如此。是夜,四位长老分别护持小院四方,不敢有一丝差池,洛晨就这么歪在院子里,不声不响,不吵不闹,但也并未回房休息,坐在院中直至天亮。四位长老知他此时心中难过,也就没有贸然打扰,正是“仙法难改凶吉数,生死别离徒奈何”,究竟不知这洛晨一夜作何感想,且听下回分解。

第26回 探流言义庄起邪祟 明本心少年求仙门

    上回说到,这洛晨自打醒来,回忆起那晚魂魄漂浮空中,观夜空繁星,深感玄妙,奈何一觉醒来十成里就忘了八成,于是洛晨每晚观星,阴差阳错竟悟出观星引灵之法,只是**凡胎经灵气一灌,险些爆体而亡。墨龙长老将洛晨救下,表明身份,洛晨一时难以接受,牵动旧事,悲伤不已,在院中呆坐整晚不提。

    恍惚已是七月,天气炎热。洛晨自打那一晚起,就再没和四位长老说过一句话,每日饭菜也都是端回房间里吃,不吵不闹,但也不表露什么态度。墨龙长老思量一番,还是没有轻易打扰,反而搬出了原来那间小院,把那里留给洛晨单独居住。四位长老返回宗门的日子便在七月末,若是那时洛晨还是没能想通,少不得要另做打算。

    此时润雨学宫的教学基本都已经分派了下去,四位长老也清闲了不少。这一日清晨,神笔长老闲来无事,便走出学宫到街上闲逛一回,刚走出两条街,只见一群人抬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子迎面而来,呼呼喝喝,语气之中多有惊慌,还隐隐夹带哭泣,神笔长老心下诧异,站到一边,随手拉过一个路人问道:“这位小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被拉来的路人瞧热闹正瞧得开心,此时一下子被拉到一旁,心中顿时不悦,正要喝骂,却发现身后站的是润雨学宫的长老,这才急忙收了怒容,说道:“原来是神笔长老,唉,别提了,咱们城南的义庄,出事了!”

    神笔长老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望了原来洛府的方向一眼:“哦?义庄是停尸之所,难道是出了什么厉鬼索命?”

    男子闻言,立马瞪大了眼睛,频频点头:“不错不错,咱们江城的义庄虽然在一片黑叶柳林中,但一直都挺太平,也没出过什么玄乎的事,但是这次那可真是太唬人了!”

    神笔长老心中一动,见旁边有个茶馆,便直接与那男子走到茶馆外面的桌边坐下,要了一壶好茶,一碟盐水花生,一碟五香瓜子,这才说道:“我平日对这鬼怪之事也颇为好奇,可否细细道来?”

    这男子也是个自来熟,不客气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先喝了一口,随后抓过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磕了起来,这才说道:“神笔老哥,我且跟你说,这件事你问我那是问对人了,若是换了旁人,不是添油加醋,就是语焉不详,断说不清楚,也就是我才能把这来龙去脉分说个头头是道。”

    神笔长老闻言,笑而不语,慢慢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动作自然流畅,平静淡然。对面男子忽觉一阵尴尬,咳了两声,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出去,说道:

    “这义庄啊,半个月前就已经出了事了,当时是咱们城里一个姓王的兄弟带着婆娘去乡下探亲,回来的时候一家人只觉得心神恍惚,等到清醒过来才发现一家三口居然不知何时站在义庄门口。这王兄弟一时热血上头,壮着胆子就过去了,谁知这一去不要紧,只见义庄之中竟有十几人在来回走动,那体态神情断不是活人,其中还有人走向他,双眼之中尽是血色,那王兄弟这一下子被唬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带着婆娘跑回了城里,病了好几天呢!”

    神笔长老点了点头,半个月之前正是洛晨状态不好的时候,所以四位长老也就没太关心城里其他的传闻:“原来还有这等事,那这王老弟眼下如何?”

    男子捏着一颗瓜子晃了晃,说道:“估计也是当时义庄里的鬼怪还没成什么气候,王兄弟回家将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所以后来和别人说起这件事,别人都不信,只说是他赶路疲惫看花了眼,这才唬了自己。我和这王兄弟相熟,他见众人不信,心中烦闷找我喝酒聊起,所以我才能知道这么详细。”

    神笔长老心下盘算着,手中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问道:“那刚刚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男子吃够了瓜子,觉得口干,直接把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又抓起一把花生,边吃边说道:“方才那人是王兄弟的邻居,没别的本事,就是喜欢和人抬杠,王兄弟回来讲述义庄之事的时候,他杠得最厉害。这不昨晚跑到义庄去了,他那婆娘也是个彪的,自己爷们大晚上去义庄也不拦着。结果一夜未归,他婆娘这才知道着急,慌忙叫了一群人去寻,结果进了义庄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就是不见一个人影。”

    神笔长老闻言,说道:“难不成是这人并未去义庄,所以才寻不见?”

    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寻了几圈下来一无所获,众人都以为他并未来到义庄,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正要打道回府,却听得一个棺材里隐有呼声,仔细听去竟是呼救,大伙循声而去,七手八脚打开棺盖,原来这人不知被谁给扔棺材里了。脸色苍白,眼底发黑,一副死人的样子,棺盖一开就昏了过去,不过好在还有气,这不刚抬回来,我估计是去医馆了……”

    神笔长老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多谢这位老弟告知,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咱们一介凡人,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男子急忙起身还礼,看着神笔长老渐行渐远,又坐下慢慢把盘子里的瓜子花生吃完,只觉得这茶味清浅,终是喝得不过瘾。转头走到街边一个香瓜摊子上,扔下几个铜板买了俩香瓜,猛啃几口,只觉得甘甜清冽,汁多肉脆,十分受用,顿时来了兴致,抬起脚奔着最近的医馆走去不提。

    神笔长老离了茶馆,却并未回到润雨学宫,而是在江城中漫无目的地地走了几圈,直到暮色渐浓才回到学宫里。此时正赶上下学,一众学生正从里往外走,看见神笔长老,纷纷弯腰行礼,神笔长老心下宽慰,微笑回应。

    送走了学生,神笔长老离了门口,穿曲径,过石桥,片刻已到四位长老的别院门前。此时已到饭时,正厅之中饭菜皆已摆好,只不过今日除了墨龙,云纸,玉砚三人之外,洛晨赫然也在桌上,竟是没有再回到房间里吃完饭。

    再看这桌上菜色,也比平时丰盛许多。只见那青葱白藕,色浅而味甘,精肉红油,汤稠且香浓,黄瓜碧绿,应是藤上初摘,土豆浅淡,正是小园自种。一桌菜里,四素一荤,素配荤则荤香更美,荤衬素则素味犹鲜,加上一钵除腥解辣酸菜汤,一碗唇齿留香白玉米,那真是咸辣酸甜人间味,柴米油盐做一炊,尝遍四海千家灶,只念故乡鱼米肥。

    神笔长老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坐在桌边,说道:“你们饿了先吃就是,何必等我。”

    “我等也不是太饿,所以干脆等人到齐了再吃也无妨,神笔你这一出去一整天,究竟去往何处啊?”墨龙长老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碗里,问道。

    虽说四位长老为人师表,行为严谨,但到底也是道门中人,生性洒脱自然。更何况此时屋中再无外人,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规矩不提也罢。

    神笔长老偏爱素菜,夹起一片藕片放进嘴里,说道:“我正要说这件事,今早我出门闲逛,正看见一众人抬着一个男子路过,那男子脸色苍白,面上隐有黑气,看着不像是寻常病症,倒像是鬼气侵体。我心下诧异,拉过一个路人询问,才知道是城南义庄闹了邪祟。”

    云纸长老胃口很好,这么一会一碗饭已经下肚了,此时一边盛饭一边问道:“哦?这邪祟闹得可严重?”

    神笔长老摇了摇头:“此时倒是不严重,有一个人受到了惊吓,并无大碍,剩下的就是今天我看见的那个被鬼气侵体的男子了,我已经为他打入一道灵气,只要他到了医馆,郎中随便给他开上一副补中益气的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我想着,咱们就要离开江城回到宗门,此时义庄忽生邪祟,断不能留下祸根,需在离开之前将义庄清扫干净才是。”

    此话一出,其余三位长老顿时点头称是。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洛晨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小声问道:“你们要离开江城了?”

    墨龙长老看了洛晨一眼,说道:“正是,我们本打算在回到江城之后就即刻离开,没成想事情会这么多,所以就耽搁下来了,不过再怎么耽搁,这个月月末我们也一定要走。”

    洛晨又低下头,扒了几口饭,随后问道:“那你们还会再回来么?”

    神笔长老放下碗筷,笑着说道:“洛晨,此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告诉你倒也无妨,眼下我们的修为已然到了瓶颈,需要回到各自宗门提升境界,提升之后可能就会去游历天下,就算回到这江城,也可能是数十载以后了。”

    洛晨“哦”了一声,也放下碗筷,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说道:“四位长老,你们去义庄清扫鬼物,我能不能同去?”

    墨龙长老一愣:“洛晨,你此时肉眼凡胎,去了之后很可能会受到波及,还是留在学宫里的好。”

    洛晨摇摇头:“眼下我是戴罪之身,见不得人,前路一片渺茫,但又不想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所以才想着和四位长老一同去义庄看看,请四位长老成全。”

    墨龙长老眼睛一亮,说道:“洛晨,你想通了?”

    洛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四位长老这些年待我极好,华都我身陷囹圄,江城家宅遭焚,若是你们能够施以援手,当不会袖手旁观。眼下事已至此,怨天尤人却是无用,我这副颓态若是被我那老爹看见了……定又要骂我没出息了。”

    洛晨此话一出,四位长老竟然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半晌,神笔长老见洛晨面色又有悲戚,急忙岔道:“带上你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义庄邪祟到底有多强,若是到时候顾不上你,让你受到连累,反倒不好了。”

    洛晨听神笔长老如此说,起身离席,躬身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学生此次能够活着回来,还请四位长老不弃……”

    玉砚长老挥挥手打断了洛晨的话:“我们四人不过是修为最低的道童,连真人都不是,虽然能为宗门寻找合适的弟子,但却没资格收徒的,而且那义庄虽有邪祟,也有几分凶险,但我们四人保你一命还是绰绰有余,你也不必搞得跟上刑场似的。”

    神笔长老点头说道:“不错,你是我们四人的得意门生,在华都被打入天牢,家中又遭此劫难,我们也必不会袖手旁观。墨龙,此时洛晨没有修为,但却能观星引灵,你想想办法,传给洛晨一些符之术,以做万全。”

    此时已然饭毕,墨龙长老应了一声,便带着洛晨回到小院中。洛晨心下好奇,问道:“长老,这符是什么?”

    墨龙长老看了洛晨一眼,说道:“符不过道门微末之术,灵力不足之人事先制作好符,寄灵气于其中,可随时取用,一般也就是应急或者当做暗器。原本你没有修为,给你符你也用不了,但所幸阴差阳错得了观星引灵的窍门,咱们去义庄又是晚上,所以你或可借观星引灵催动符也未可知。”

    洛晨哦了一声,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道:“长老,这两个月来我一直浑浑噩噩,此时清醒才想起来有一事想问许久……”

    墨龙长老看洛晨那个羞涩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说道:“你是不是想问蓝心的去向?”

    洛晨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呃,长老你怎么知道……”

    墨龙哼了一声:“之前去华都的时候,你和蓝心眉来眼去我们四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没说破罢了,再说你们俩也确实挺般配的。你放心,蓝心并非失踪,应该是被修真之人带走了,那人修为高出我们不少,我们也看不出对方的身份,但是修真之人很少会和凡人过不去,蓝心她应该是被某位修士收入门墙,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洛晨听了此言,稍稍放下心来,一老一少二人就坐在厅外阶下闲聊。不多时,天色已晚,墨龙长老便让洛晨在院中施展观星引灵之术,自己则在一旁细细参详。这正是“仙家符承妙法,星辰聚灵入凡身”,究竟不知这观星引灵能否堪用,墨龙长老又传了洛晨哪些符,且听下回分解。

第27回 再观星洛晨聚真灵 传符宝墨龙演道法

    上回说到,这神笔长老外出闲逛,只见一人被抬往医馆,看样子像是鬼气侵体,神笔长老找人打听才知城南黑叶柳林中的义庄里出了邪祟,已有两位百姓受到波及。神笔长老在城中巡查一圈,回到学宫,洛晨终于明心见性,解开了心障,但却要求一同前往义庄。为保万全,墨龙长老便打算借着洛晨自悟的观星引灵之法,传他几道符以作防身。

    眼下夜色渐深,星辰初现,墨龙长老伸出手来搭上洛晨的肩膀,灵力微微一催,二人凭空而起,直接跃上房顶,潇洒飘逸,傲然出尘。洛晨被这一手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长老,您现在能不能飞啊?”

    墨龙长老笑了一声,说道:“哈哈哈,洛晨,我不过是个道童,尚未晋升真人境,而且就算悟得关窍,成为真人,也不能御空而行,想要飞,至少也得……”

    洛晨忽然心有所感,脱口而出:“若修成真人,日夜用功,先天之气得日月滋养,化作元神,一切神通尽藏神中,意动而术发,念及而形至,此为炼气还神。到此境者,是为飞仙,一成飞仙,可御空而行,瞬息万里,移山填海,不在话下。”

    这几句话一出,墨龙长老倒是一愣:“洛晨,这些事情,你从何得知?”

    洛晨揉了揉脑袋,说道:“我之前曾去过云月楼喝酒,正赶上那里的掌柜说书说起什么天地五仙,道门三宗,所以就略略记了一下。长老,难道那个掌柜说的还真是五仙的修炼法门?”

    墨龙长老略一思索便已了然,笑道:“不错,这正是五仙的修炼法门,修士需得修炼至飞仙之境才能够御空而行,像我现在一跃四五丈,十步过一里也就是极限了。行了洛晨,把你口水擦擦,若你真能拜入三宗,这些微末小术全都不在话下,现在你且先用用你那观星引灵之术我瞧瞧。”

    洛晨闻言,还真抬起袖子在嘴边抹了抹,嘟囔着说道:“还微末小术,这些微末小术在凡人眼里那就已经是大神通了……”

    嘴上闲话说罢,洛晨抬起头来,看向西方白虎七宿,淡淡灵气透体而入。墨龙长老坐在洛晨对面,运灵气于目,一只手按在洛晨胸口,及时把洛晨体内的灵气吸走,以免引发不适。半晌,墨龙长老已经把洛晨体内的情况看了个大概,随即招呼洛晨停止。

    “长老,怎么样?”洛晨这一次引灵没了丹田胀痛之苦,此时只觉得通体舒泰,急忙询问道。

    墨龙长老眉头皱了皱,问道:“洛晨,你这观星引灵之术是怎么来的?”

    洛晨一下子被问住了,坐在屋脊上迷思苦想许久,才慢慢答道:“具体的情况我也记不得了,眼下我只知道那天回到江城,听闻父母失踪,家宅被焚。我心中大为悲伤,随后就感觉自己浮于半空,千星在侧,光华流转玄妙无比,后来东方忽有紫气,照得我周身灼痛,随后……随后就在房间里醒来,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观星引灵之术吧……”

    墨龙长老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嗯,那日你气若游丝,我为你渡入灵气,滋养五脏,而你随后应该是魂魄离体,被罡风吹到了天上,所以才会看见那副光华流转之相。后来那股紫气乃是日出至阳之气,魂魄没有肉身庇护,被阳气照到登时便会烟消云散,你可能是被我打入的那一道灵气护持,再加上那时紫气尚淡,所以才坚持了片刻。但若仅仅如此,你断然回不到肉身之中,洛晨,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回到肉身的?”

    洛晨似乎早知道墨龙长老会有此一问,直接摇头说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在急速下坠,房间里的肉身忽然睁眼,随后便已经躺在床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忘了大半。我想多记起一些细节,所以才会每天晚上屋顶观星,谁知没想起什么有用的,观星引灵反倒越发熟练,结果那天差点被疼死……”

    墨龙长老瞪了洛晨一眼,心中虽然还是对洛晨魂魄归体存有一丝疑虑,但也并未深究,而是说道:“行了,不论如何人没事就好,我现在就传你符。”

    说着,墨龙长老从怀中掏出三张符咒,虽说是三张符,但是在洛晨眼里这仨玩意长得都差不多,一样的黄纸,一样的红字,一样的歪歪扭扭看不真切。

    “别看了,你这样看一百年也看不出这三张符有什么区别。且听我说,这一张是隐身符,可以让你隐去身形,凡人决计看不出,修真之人嘛,只要你不乱动,也能藏个一时三刻,这符正中央的条纹里藏着一个隐字,仔细看便能看出。”

    墨龙长老说着,把手里的一张符递给洛晨,洛晨接过符咒,对着中央仔细观看,片刻便看出符咒中央的条纹里果真藏着一个“隐”字。

    墨龙长老看洛晨神色变化,心下也十分满意,符中央的字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有些人终其一生可能都看不出来,但洛晨拿到手里不过片刻就能发现,这少年果真有几分天赋。

    抬手拿起第二张符咒递给洛晨,墨龙长老说道:“这一张是疾风符,可以让你疾步如飞,虽不能如我一般,但一步三四丈却是没问题,这张符中央的条纹里藏着一个……”

    洛晨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符中央藏着一个风字,可对?”

    墨龙长老瞥了了洛晨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看你像个疯子,八卦之中风为巽,这符中央便是一个巽字,你且拿好。”

    说着,墨龙长老拿起最后一张符咒,说道:“这是离火符,也是这三张符里唯一一张能用来攻击的符。符都需要注入灵气才能发动,你要做的就是尝试把观星引灵吸过来的灵气注入到灵符之中,就像这样”

    墨龙长老夹着符的手指指尖发出淡淡白光,离火符上的朱砂红字微微一亮,只听“噗”的一声,整张离火符猛地燃烧起来。墨龙长老撤掉手指,离火符化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漂浮在半空,随着墨龙长老的指挥动了起来,随后墨龙长老猛然一甩手,离火符直接打在瓦片上,烧出一片焦黑。

    洛晨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伸出手指在焦黑上抹了抹,随后说道:“长老,这离火符的威力还真是……不敢恭维啊……您是不是怕毁了这小院才没有全力施展?”

    墨龙长老拍了拍手,淡然说道:“洛晨,你是不是以为离火符一出,必能焚天煮海,毁天灭地?”

    洛晨点了点头,他在市井闲书里看见过,什么符一出,天地变色,方圆千里,再无生机,那真是威风八面,看得人心潮澎湃。即使没有那么霸绝天下,好歹也要有点声势,可眼前这离火符既无声势,更无威力,实在是太寒碜了些。

    墨龙长老面色如常,声音平静:“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离火符的威力就这么点,那火焰也与寻常凡火无异,顶多更炽烈一些,对付鬼物尚有效果,若是对人,呵呵,别说修士,离火符连一个凡人都杀不死,更不必说什么焚天煮海。洛晨,你可知在宗门之中,何处离火符使用的最多?”

    洛晨刚要说话,墨龙长老就抢先说道:“厨房,因为他们每日烧菜煮饭需要生火,所以这离火符也被叫做点灶符,咱们平日吃的饭菜也都是这点灶符烧出来的,比起一般的火折子,它可是好用得紧。”

    墨龙长老觑着洛晨脸色发青,哈哈一笑:“行了,别给我甩脸子,三种灵符离火符消耗灵力最多,疾风符和隐身符次之,你且试试看能不能灵力引入符中。”

    纵然离火符的威力不大,但疾风符和隐身符却值得一试。洛晨握着隐身符,抬起头来,眼观夜空,淡淡灵气流淌,聚于丹田,那股熟悉的胀痛之感再一次浮现在洛晨心头,但眼下有墨龙长老在侧,洛晨便没了那么多顾忌,放开手脚全力吸摄,不消片刻,胀痛就已然变成了撕裂般的痛楚。

    “洛晨,静守元神,以念御灵,念者生于心,灵者行于穴,心动则穴活,心止则穴闭,动止相生,静为其要。”墨龙长老再次把手按在洛晨胸口,一有异常便立刻吸出洛晨体内灵气。

    此时洛晨头上已然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体内剧痛如潮水拍岸,滔滔不绝。墨龙长老说的话十分矛盾,“心动则穴活,心止则穴闭,动止相生”,这原本很好理解,可偏生他又说了一句“静为其要”。此时洛晨正应该开穴以供灵气流转,可是一动静即破,一静穴则闭,两边背道而驰,搞得洛晨越发烦躁,这一烦躁灵力更加流转不开,剧痛更甚。

    墨龙长老把之前那窍门说完就再没说一句话,此时他自然知道洛晨的问题出在哪里。但这个关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擅自提醒,可能相安无事,也可能直接断了一个人的道根。所以墨龙竟是一言不发,只等着洛晨体内灵力灌满便将其吸走,洛晨这一次若是失败了,对心境或多或少有些影响,可那也总比道根全毁要强。

    此时洛晨体内的灵力已经漫过了膻中穴,直朝着紫府逼了过去,若是紫府也被灵力满盈,那墨龙长老就必须将灵力抽走。眼下身体剧痛难忍,洛晨却浑然不觉,一门心思全部都扑在了墨龙长老所说的法门上。他本有道根,后来又经历多般变故,华都入狱,父母失踪,魂魄离体,夜空观星,此时心智已然十分坚定,故而才能在这种痛苦之下推敲思量。

    “动为开,天河倾塌波千荡,止为闭,万斤龙闸斩长江,静为……静为……”

    灵力充盈,只消片刻便会逼上紫府,墨龙长老叹了口气,灵力隐隐成旋,眼看就要将洛晨体内的灵力吸走,可就在此时,洛晨猛然开口说道:“静为常,江河湖海皆是水,不因动止移本纲!”

    此话一出,洛晨虽还是觉不出体内窍穴脉络所在,但灵力却即刻沿着手臂流动,顺着手指流入隐身符中,只见隐身符上朱砂字亮,却并未像离火符一般飘于半空,墨龙长老哈哈一笑,说道:“好!此时隐身符已然激发,洛晨,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闭目体会一番,这才说道:“此时只觉下腹胀而不痛,灵力应该还有剩余。”

    墨龙长老运灵于目,只见洛晨体内灵力十去**,只有下丹田依旧满盈,顺势说道:“洛晨,你再激发这疾风符试试。”

    洛晨接过疾风符,依照方才之法,灵气灌输其中,疾风符上朱砂字亮,同样激发开来。墨龙长老点了点头,下丹田本就是储气之所,能容下的灵力却是比中丹田膻中穴,上丹田紫府要多出不少,眼下洛晨能够一次激发两枚符,也是颇为不易了。

    墨龙长老颔首道:“好了,这隐身符贴于胸口即可,疾风符则要贴在后腰,你现在试试吧。”

    洛晨闻言,迫不及待地把隐身符贴在胸口整个人倏然消失,即使是他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的手脚身体,但感觉中手脚却仍在,十分有趣。

    “别闹了,赶紧把疾风符也贴上,隐身符和疾风符都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过,便是废纸一张。”此时从旁看去,墨龙长老独自一人在房顶自言自语,颇为奇怪。

    “哎?长老,你怎么能看见我?”洛晨的声音凭空传来,在这夜里也有几分诡异。

    墨龙长老闻言,笑骂道:“我要是连区区一张隐身符都看不破,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即使是真人境的修士,只要不动用灵气,也难发现你,赶紧试试疾风符的效果。”

    洛晨嘿嘿一笑,脚步一动,直接从房顶跨到了院子里,墨龙长老知道他少年心性,少不得要去到外面转一圈,手指一甩,一道灵力射入洛晨体内,随即又闪身到洛晨面前,手指在洛晨眼前一抹,又递给他几张隐身符和疾风符,说道:

    “这么长时间憋在这小小学宫里,也难为你了,我已在你身上种下灵气,时时能够感知你的位置,此时又给你开了阴阳眼,你且出去转转吧,若是遇到鬼物或者修士,万万不要招惹,只避开就是了!”

    墨龙长老此言可谓深得洛晨之意,呼喝一声便越过高墙,直奔江城城中去了,墨龙长老站在房顶,心下宽慰,笑而不语,这正是“两道符宝夺造化,一见真人是机缘”,究竟不知这洛晨游荡到何处去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28回 游江城再登云月楼 困闺房得见地宗仙

    上回说到,这墨龙长老在学宫之中让洛晨使用观星引灵之法,传了洛晨一张疾风符,一张隐身符,虽然其中颇有波折,但洛晨中还是悟到其中关窍,掌控灵气催动符,一路冲出润雨学宫,墨龙长老知道洛晨这段时间在学宫之中颇为憋闷,便在洛晨身上种下一道灵气,便任由他出去游荡不提。

    却说这洛晨一路出了润雨学宫,走上大路,见行人依旧我行我素,对他视而不见,不由得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到一名正在行路的男子旁边,猛地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谁呀?”

    男子以为有人叫他,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旁人皆侧目视之。男子以为有人作弄于他,也就没有多加理会,转过身来正欲离开,却又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又是空无一人,如此接二连三,男子心下不免有了一丝火气,索性也不赶路了,转过头来大声吼道:“谁老拍你爷爷的肩膀,有种的站出来!敢拿你爷爷寻开心,皮痒了是吧!”

    如此一吼,路人皆惊,议论纷纷。洛晨此时就站在男子旁边,看着他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心中好笑,但也没有再戏弄于他,反而在这江城之中大街小巷里随意穿梭起来。

    洛晨自打出生便在江城长大,对城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十分熟悉,但此时透过阴阳眼看去,一楼一阁,一草一木更加鲜明通透,看着竟有些陌生。而且街上一些行人乍一看平平无奇,阴阳眼之下却隐有白光散于周身,与墨龙长老激发符时的光芒并无二致,想来就是在城中生活的修士,洛晨谨记墨龙长老的叮嘱,并未上前招惹,而是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

    好在城中隐藏的修士并不算多,鬼魅更是半个皆无,一路下来相安无事,这洛晨的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走马观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花柳巷口。

    从润雨学宫出来,去往洛府要向西,去往花柳巷则要向东,洛晨有意避开伤心之地,一路向东游荡,故而七拐八拐,便流连到此。

    站在巷口,洛晨不由想起去往华都之前,自己与平枫郭石二人意气风发,在云月楼饮酒取乐,正赶上双魁抛球,还因此得罪了太守公子何千,结识了蓝心。而眼下平枫郭石皆已为官,蓝心却不知所踪,而自己也落了个戴罪之身,只能靠着隐身符出来看看这江城夜景。洛晨思虑至此,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抬起脚走向巷子深处,疾风符加持之下,只消几步,人就已经站在了云月楼门口。

    云月楼的歌妓依旧如往常一样,只站在门内来往,没有一人在街上招客,但街上的人们依旧十有**进了云月楼的大门。正出神间,只听一声醒木从厅中传来,洛晨急忙看去,只见那秦烟正站在正厅中央的舞台之上,身法步调神韵翩然这洛晨两次来到云月楼,居然都赶上了秦烟说书,真是“机缘福祸皆天定,不早不迟不由人”。

    此时,只听那秦烟朗声说道:“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洛晨倚在门口,看得眼热,不由得就跟着念了出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念完,就看见正厅之中一位正缩在角落里饮酒的光头男子身上忽然迸发出一阵精纯白芒,洛晨心下一惊,知道这人是一名修士,正要转身离开,只觉得后脖子被人拎了起来,随后眼前一阵恍惚,定睛看时,自己居然从云月楼的门口被带到了一间昏暗房间之中,外面隐有喧闹声,想是离街道不远。

    “嗯,毫无修为,却能隐迹藏形,你用了隐身符吧……唔?还有一张疾风符……说说吧,谁给你用的……”

    一个醉醺醺的男子声音从房间各方传来,洛晨心下惊慌,墨龙长老只告诉自己见到修士就绕着走,可是却没说被修士抓住了要怎么办。思量片刻,洛晨刚要开口说话,此时隐身符和疾风符内的灵力同时耗尽,洛晨只觉得身子一沉,手脚身体也又复出现,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一声惊咦。

    “呦,莫不成,你就是那犯了欺君之罪,被打入天牢,当晚死在狱中的窝囊状元,洛晨?”男子的声音带着酒意,可听在洛晨耳中却不亚于晴天霹雳,慌忙说道:“这位仙人,晚辈在华都之中并非有意冒犯圣上,实在是因为中了血咒,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眼下我父母双亡,洛家只剩我一人,还请仙人千万不要说将出去……”

    “放屁!”

    洛晨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抱着酒坛子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面前,抓着领子就把洛晨拎到半空,冷声说道:

    “少年,你若是没有那疾风符和隐身符,我却懒怠管你,什么欺君大罪,什么打入天牢,通通和我没屁的关系。但是你既然仗着身上有符,在我云月楼外窥测,我就少不得要拿了你。此时你又满口谎话,真当我不知这血咒异术么?中血咒者,自残自伤,死相凄惨,修士尚且忌惮三分,你一个小小凡人,居然能在血咒之下苟活……呵呵,你,凭什么?”

    洛晨松了口气,急忙说道:“仙人,晚辈断没有撒谎,对我释放血咒之人,自己道行并不高,血咒尚未……尚未大成!所以只让我在殿上胡言乱语,结果激怒了圣上,所以才遭受牢狱之灾,晚辈不敢妄言!”

    男子放下酒坛,漠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瞧瞧,你到底有没有信口雌黄,说!那施咒之人将血咒种在你身上何处?”

    洛晨闻言,急忙说道:“那人把血咒种在了我的枕头里,想是在后脑之中。”

    男子五指成爪,猛然扣在洛晨后脑。洛晨只觉得后脑一痛,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男子便已然收回手掌,掌心之中正有一丝极为淡薄的黑色血气,男子把这血气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神情一缓,直接松手,洛晨跌坐在地,面上惊慌失措,但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脱身。

    “嗯,这血咒之中咒念淡薄,的确没什么威力,呵呵,你在殿上大放厥词,此时居然能活着回到江城,想来你那四位老师也是费了不少功夫,这隐身符和疾风符,也是那四个小娃娃给你的吧?”男子随手一挥,屋中灯火骤明,洛晨定睛一看,不由得惊道:“你你你……你不是秃头张么!”

    男子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双目微眯,醉醺醺地说道:“没错,我就是这云月楼的常客秃头张,咋咋咋……咋地了?”

    洛晨慢慢站起身来,说道:“那个……张仙人,您看您要问的也问清楚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

    谁知洛晨刚转过身,一个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师叔,小烟刚才看您忽然离席,可是有什么事么?”

    秃头张随手一甩,木门应声而开,门外站的正是云月楼的掌柜秦烟。这秦烟看见洛晨,微微一愣,方才她正在台上说书,忽见张师叔动用灵力一闪而出。秦烟心下担忧,所以竟草草把书结了,直接上楼来,也没有细细感知屋里到底有谁,此时看见洛晨,少不得有几分诧异。

    但诧异归诧异,秦烟执掌云月楼,什么场面没见过,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笑靥,柔声说道:“呦,原来是洛公子大驾光临,前一阵子小烟听闻洛公子在华都身陷囹圄,真是担心得紧呢,此时见到洛公子安然无恙,那小烟也就放心了,只是你为何会在小烟的闺房之中呢……”

    秦烟一步步走进屋中,直接把洛晨逼到床边,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在床上,秦烟呵呵一笑:“洛公子也太急了些,况且我是这云月楼掌柜,早就不接客了,若是洛公子有意,我把这云月楼中最温柔可人的姑娘给你叫来,且把房间也让给你,洛公子今晚就在小烟的闺房中做成好事,如何?”

    被逼到这个份上,洛晨反倒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看着秦烟精致的容颜说道:“秦掌柜,敢问你这云月楼现在的月魁,是何许人也?”

    秦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弯下腰来,一张俏脸离洛晨不过咫尺,巧笑言道:“呵呵,你说蓝心啊,她得了这乡试榜眼,离了江城就不会再回来了,我自然是选出下一位月魁接替她,我知道你和她相谈甚欢,郎情妾意,但这月魁可是云月楼的摇钱树,总不能空着吧……”

    洛晨冷冷一笑:“亏得蓝心还感激你帮她支付学宫费用,教她琴棋书画,你和你这位师叔身怀法力,对我在华都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竟然不知道蓝心在华都失踪么!”

    秦烟直起身来,微笑着说道:“哦?那你除了蓝心在华都失踪之外,还知道些什么呢?”

    洛晨一时语塞,他从秦烟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愠怒和嘲讽。这时坐在旁边喝酒的秃头张说道:“行了小烟,嗝……蓝心那么做应是出于本意,也是她与我道门无缘,你这么念念不忘,却是对你的修行有碍了。”

    这一句话说得洛晨一头雾水,急忙问道:“蓝心她到底如何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

    秃头张瞥了洛晨一眼,便自顾自地抱着坛子喝酒,秦烟恨然哼了一声,坐在洛晨旁边,淡然说道:“你入狱之后,蓝心应该是找到了华都城里隐居的一位鬼仙,求那鬼仙想法子救你出去。鬼仙一脉,行事乖僻诡谲,难以捉摸,蓝心十有**是被那鬼仙带走,收入门墙了,可笑你还在这里指责我不闻不问,呵呵,真是愚蠢……”

    洛晨闻言,只觉耳边嗡的一声,蓝心失踪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就是没想到蓝心之所以失去踪迹竟是为了解救自己于牢狱之中,一时间心神震荡,喃喃道:“难怪……难怪我在狱中会梦到蓝心,想来那也并不是梦吧……秦掌柜,你可知道到底是谁带走了她?”

    秃头张摆了摆手:“不知道,我只知道带走蓝心的鬼仙修为在我之上,之前就住在华都闹市尽头的一间空置店铺里。”

    洛晨一惊,急忙说道:“那家店铺我和蓝心去过的!当时店里只有一名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她还暗暗提醒我殿试之上可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难道她就是那所谓的鬼仙?”

    秃头张看了过来,说道:“哦?她居然提醒你这些?呵呵,这鬼仙有点意思,蓝心被她收入门墙,应该也能学到点真本事……”

    谁知秦烟听闻此话,立时站起身来说道:“什么真本事假本事,师叔你明知道凡人要成为鬼仙,那可是要经历抽筋剥骨之痛,肝肠寸断之苦,蓝心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如何抗得过!”

    洛晨尚未从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此时听得这种话,只觉得蓝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在眼前,心下剧痛,看向秃头张,失声问道:“这……这是为何?”

    秃头张哈哈一笑:“洛晨,此时你这般着急,如此性情倒也对了我的胃口。我且告诉你,凡人欲成鬼仙,需得将三魂七魄统统炼成一个元神,那感觉正如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随后元神初成,肉身容貌逐渐腐坏,此时需得让元神脱离肉身,这一遭苦楚更甚,正如抽筋剥骨,若是元神不能在肉身彻底腐烂之前脱出,那便是前功尽弃了。”

    这番话秃头张说的轻松,可洛晨听着却如万箭穿心,一时间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即使秦烟本对洛晨怀有怨气,此时也不好再羞辱于他,这正是“昨日红颜乘风去,今宵月下公子忧,宝剑纵横空带血,相思无锋泪横流”。

    过了半晌,秃头张见洛晨稍稍平复,把空坛子往地上一撂,当个凳子坐在洛晨面前,笑着问道:“这隐身符和疾风符乃是道门之物,如果不是有意收你入门,润雨学宫那四个小娃娃想也不会传给你,所以洛晨,你是打算拜入道门了么?”

    洛晨抬起头来,心中虽不明白为何秃头张有此一问,但也还是说道:“不错,此时我乃戴罪之身,只能苟且偷生,蒙蓝心舍命相救,又承四位长老不弃,正打算拜入道门,修习术法。”

    秃头张点了点头:“嗯,说的倒是不错,可是你想必也听说过,大道无情,天地不仁,若是修成仙身,便是以忘记蓝心和尘世种种为代价,你可愿意?”

    洛晨低头思量半晌,才又抬头说道:“若是如此,我宁可不入道门修仙骨,只在红尘守凡身!”

    秃头张盯着洛晨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我不过偶一玩笑罢了,道门讲究逍遥自在,顺其自然,不会对个人修行多做干涉。可你若执意如此,虽然没有人来管你,迟早老天也会管你……啊哈哈,这狗日的老天,苍生疾苦不管,悲欢离合笑看,却偏偏爱掺和这些劳什子……着实让人厌烦!”

    此时洛晨想的都是蓝心安危,对于秃头张说的话也并未细品。半晌,秃头张站起身来,说道:“我和秦烟乃是道门地宗弟子,正好我今晚要去干一件大事,你想不想与我同去啊?”

    洛晨闻言,立刻摇头道:“不行,我出来这么久,墨龙长老应该已经十分担心了,我还是先回去的好……”

    秃头张大笑道:“哈哈哈,你身上那道灵气我早就看见了,这会他们四个应该已经朝这边赶来,说不定还会一道随我同去呢!”

    这边话音未落,房间之中忽然多出四道人影,正是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墨龙长老见洛晨许久未归,心下担忧,随后便发现自己种下那道灵气突然波动不已,正是洛晨遇险之兆,墨龙急忙叫上其余三人,循着灵力一路找来,正赶在这时候突入房中。只是四人方才还面如寒霜,一见到秃头张却立即躬身下拜,口中说道:“弟子拜见师叔!”

    这一句说完,出身地宗的玉砚长老才抬起头来问道:“师叔祖何时来到江城,怎么也不知会师侄们一声,秦烟师妹也是,师叔祖来了,你也该捎个信给我们才是。”

    秃头张跟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哎哎哎行了行了行了,我最烦的就是那些个破事,此时不在宗门之中,不必整那些个劳什子,洛晨之事我已尽知,不过眼下我却要去除了一个祸害,也算是让洛晨见识见识我道门的本领,你们可愿随我同去?”

    师叔祖都这么说了,四位长老哪有不从的道理,俱都说愿往。随后这秃头张便坐在桌边,把这祸害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一行人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正是“劫尽缘生得妙法,又随飞仙斩妖邪”,究竟不知这祸害是个什么来头,且听下回分解。

第29回 聚三宗飞仙言影魅 开大阵五雷炼邪妖

    上回说到,这洛晨得了隐身符并疾风符,心下兴奋,在江城之中随意闲游,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月楼门口。谁知这云月楼中的秃头张与秦烟竟是地宗之人,洛晨隐身符被秃头张一眼看破,抓到秦烟闺房之中,好一顿质问,随后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匆匆赶来,见是地宗师叔祖,急忙行礼。这秃头张也正要去斩杀一处妖邪,便将众人都叫上一起。

    待到秃头张坐下,玉砚长老才对洛晨说道:“这么长时间,我们也没和你提起过各自的宗门,今天既然张师叔在这,我索性就先和你说说,这道门三宗,正是天地人三……”

    这边还没说完,秦烟就打断道:“师兄且别说这些了,三宗五仙的事情我说书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洛公子当时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想必此时也没有全忘了吧?”

    洛晨本对秦烟怀有怨念,但此时知道蓝心失踪原委,反倒有些愧对于她,此时听她如此说来,急忙接道:“秦掌柜身法绝伦,天籁之音,如何能忘,道门三宗正是天宗,地宗,人宗,五仙乃是鬼仙,真人,飞仙,上仙,真仙,玉砚长老,您……”

    玉砚笑着看了洛晨一眼,随后说道:“哈哈,我正是地宗弟子,这位秦烟秦掌柜乃是我师妹,虽然入门比我晚,可天赋却是高多了,如今已达真人之境,至于这位张师叔祖,乃是我地宗飞仙,洛晨你只随我们一道叫他师叔祖就是了。”

    秃头张听得玉砚长老里嗦,实在是不胜其烦,直接说道:“哎呀哎呀,你可安生些吧,洛晨,他说的太拖沓,我且告诉你,润雨学宫四位长老,神笔出自人宗,墨龙云纸来自天宗,玉砚秦烟就是我地宗之人,至于什么称呼境界,随你说去,我才懒得管那些个劳什子!”

    玉砚长老被师叔一阵抢白,也不敢顶撞,只得赔笑问道:“师叔祖,不知您这次要去的收伏的妖邪,是个什么来头?”

    秃头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唉,好半天了,你可算是问了一句该问的。嘿嘿,这妖邪的来历也算不小,乃是这天地九泽之中化影泽里生出的两只影妖。”

    洛晨心下迷惑,他并不知什么天地九泽,什么化影泽,对于影妖更是全无头绪,但此时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按下好奇听着。

    秃头张看了洛晨一眼便知他心中迷惑,继而说道:“天地九泽乃是这天地之间的九处沼泽,中有大机缘,亦有大凶险,这化影泽就是其中之一。据说一只上古邪妖身死之后,影子聚而不散,盘于山谷,时日一久,便成了这化影泽。化影泽中无水无泥,一进其中,身影则散,继而肉身崩坏,脏腑碎裂,滋养邪影,可谓是险象环生。”

    玉砚长老颔首道:“师叔祖,那这影妖……”

    秃头张哈哈一笑,说道:“若是凡人或者修士误入化影泽,身死其中,怨念不散,久而久之怨念聚影,则成影妖,这影妖并无实体,寄虚空而存。如遇生人,则藏其影中,保他无恙,护他周全,下至床笫欢愉,上至清除异己,宿主男则影妖化美女,宿主女这影妖化俊男,必让人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说到此处,神笔长老说道:“这因果循环,取舍有度,影妖既有这多般好处,估计其中代价也是同样不轻。”

    秃头张闻言,点头说道:“不错,影妖只能寄生一个宿主,宿主死则影妖亡。影妖常伴宿主,借交合之时吸取元气,一旦元气吸尽,魂魄离散,影妖则趁虚而入,摄去人的三魂七魄,封于影中,自己则鹊巢鸠占,霸去肉身,随后再把魂魄缓缓炼化,以为滋养。”

    众人闻言,倒也没觉得怎么稀奇,毕竟是都道门众人,谁手上没杀过几个孤魂野鬼,斩过几只山妖精怪,一屋子人中只有洛晨听得格外投入,不由得问道:“从乡试结束,我来云月楼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您为何还不除了这影妖?”

    秃头张闻言,说道:“小子,你有所不知,这影妖一旦寻得宿主,化于影中,我也是拿它无法,更何况这两只影妖寄生之人还并非平民百姓,所以我只得在云月楼中安顿下来,待到影妖吸足元气,刚霸占肉身之时再出手除之,随后将封在影中的宿主魂魄引回肉身,如此则可天衣无缝。”

    玉砚长老闻言问道:“师叔祖,既然影妖寄生之人并非平民百姓,难道还是某两位达官贵人不成?”

    秃头张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对了,这两只影妖的确是寄生在两位达官贵人身上,而且这其中一位,还和洛晨见过面,洛晨还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嘿嘿,小子,你可还记得?”

    洛晨闻言,沉吟半晌说道:“嗯,我记得当时我与郭石平枫前来云月楼喝酒,正赶上双魁抛球,那太守公子何千欲要抢走月魁,被我拦下,当时就有一黑衣刺面的女子倏然出现在何千身后,杀气四溢,难不成……这何千就是被影妖寄生之人?”

    秃头张颔首道:“没错,何千的影子里的确有一只影妖,咱们今晚要去的地方,就是太守府。”

    玉砚长老闻言,心中一动:“师叔祖,您放才说有两只影妖,眼下一只在何千身上,那这另一只……”

    秃头张叹了口气:“唉,造孽啊,另一只影妖正寄生在何千的父亲,何山的影子之中,而且这一只影妖不但吸了何山的元气,还吸了他夫人的元气,以至于比何千那只早了一段时间占据肉身,我拖到今天就是为了等到何千魂魄被封,影妖入体,也好一网打尽,过了今晚若是影妖不除,这何太守的魂魄,只怕是要缺胳膊少腿了。”

    玉砚长老闻言说道:“师叔祖,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太守府吧!”

    秃头张摆摆手说道:“此时尚早,收伏影妖难免会弄出点动静,我已让小烟安排下去,夜半之时云月楼燃放爆竹,到时夜空五颜六色,即使有人没睡也会被爆竹吸引,不至于发现了咱们,眼下还是静候天时吧,影妖实力不强,可一旦占据肉身,也是非同小可,你们切不可大意。”

    说罢,秃头张周身散发白芒,竟然抱着酒坛子悬空侧身睡了过去,秦烟几人见状,也各自寻了一角,盘膝打坐去了。屋里只剩下一个洛晨无所事事,想要练习观星引灵却又没人帮他吸走多余灵力,思来想去只好靠在窗边,百无聊赖,不多时困意来袭,就这么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哎哎哎,小子醒醒,好戏上场了!”

    不知过了多久,秃头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晨慢慢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此时已然站在太守府门口,看守府门的侍卫就站在自己眼前,一双牛眼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吓得洛晨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但总算没发出什么声音。

    秃头张一笑:“行啊,居然没叫出声来,不过就算叫出声也无妨,这俩货听不见的。洛晨,我且问你,你可开了阴阳眼?”

    墨龙长老在一旁答道:“师叔祖,我早些时候已给洛晨开了阴阳眼。”

    秃头张点了点头,说道:“好,开了阴阳眼就好,否则可就看不见其中精彩之处了哈!”

    说着,秃头张手中泛起白光,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酒坛子也随之亮起,飞旋着射向太守府大门,随后重重地砸在地上,那酒坛看上去不过是普通黑瓷铸就,可是却坚固无比,如此重击依旧毫发无伤。眼前酒坛落地,整个太守府周围忽然亮起莹莹蓝光,将太守府包裹在内,蓝光之中符文明灭,八卦暗藏,看得洛晨目瞪口呆。

    秃头张哈哈一笑:“这绝空锁可是花了我不少功夫,今日正要靠它建功!”

    说罢,秃头张双手结印,洛晨透过阴阳眼看去,只见蓝光之中,太守府墙壁大门分崩离析,楼阁亭台,飘摇浮动,只有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恍恍惚惚悬在半空,缝隙之间皆是蓝芒,这绝空锁一动,原本华贵大气的太守府,竟是直接给拆得如小儿玩的积木一般。

    洛晨惊诧之余,定睛一看,连守门的侍卫都被割裂成几节,但却无鲜血抛洒,从断面处还能看见脏腑蠕动,眨眼摇头,当真诡异至极。

    秃头张转过身来在洛晨肩膀拍了一下,说道:“随我来,秦烟护好洛晨,那影妖此时知晓有人前来收伏,必会殊死一搏,你们各自留神,切莫轻敌妄动!”

    说罢,众人身形错动,秦烟带着洛晨,径直踏上那碎石小路,洛晨朝脚下看去,只见小路之外无尽蓝芒流转不已,直教人目眩神迷,心智错乱,洛晨盯着看了一会便觉得十分难受,明明才刚睡醒,此时却又困乏起来,步子不由得就慢了几分。

    “你且小心些,这绝空锁在地宗之中虽不算是绝妙大阵,但也十分繁复,外面那些蓝光看上去绚丽多姿,实际上则是一片杀机,别说你我,就算是师叔祖前往,也难免……”

    秦烟这边话音未落,秃头张的声音就已然飘来:“小烟,宗门门规,背后编排师长,罚炊事房打扫锅灰一个月!”

    谁知秦烟全然不惧,淡然说道:“八十五坛女儿心,价格从白银到黄金不等,我怕师叔喝糊涂了,云月楼的账本上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咳咳咳,那个洛晨啊,这绝空锁大阵的确有几分危险,你万要小心,不可走到这石路之外去,否则连我都救不了你啊,呵呵呵……”

    无论是秃头张还是秦烟,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丝灵气在其中,听在洛晨耳里,只觉得心下混沌骤消,精神大好。秃头张到底还是怕洛晨一个不留心掉出去,手上掐出印诀,将几间宽大房屋并高墙靠在碎石路旁边,一行人急速向前,不多时就看见前方石路尽头连接着一个大门紧闭的精致小院。

    这小院朱门碧檐,黛瓦粉墙,两支杏花初放,几杆修竹遮窗,粉墙不沾足下土,黛瓦犹存落蕊香,若不是妖气冲天藏影魅,真是个煮酒烹茶安乐乡。

    秃头张抬手阻止众人,手上印诀一变,只见小院周围的地面飞速复原,不多时已然以小院为中心铺开了足有三十丈方圆的地面。众人落于地上,秃头张面色肃然,催动灵力说道:“绝空之锁,无所遁形,整个太守府都被打散,只有这小院安然无恙,呵呵,你们两个妖物在江城祸害百姓,占人肉身,还不出来受死?”

    这边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极为诡异的摩擦声从小院内里传来,院门缓缓而开,江城太守何山,公子何千面色阴冷,缓步而出,何山体内的影鬼夺舍早些,所以此时步履也更加顺畅,不似何千,身体僵硬,犹如行尸。

    秃头张一言不发,五道灵力自体内而出,射入地面,两只影鬼一愣,齐齐发出一阵恐怖厉啸,五指成爪朝着秃头张扑了过来。秃头张哈哈一笑,双手护于胸前,结八卦印,白芒流转,一副玄奥无比的太极八卦图凭空而现,把秃头张从头到脚护了个严严实实,影鬼利爪抓入八卦图中,就如同抓了一团棉花一般,力道尽去。

    “两只无名小妖,也敢猖狂!乾天成圆,坤地履方,四方八极,转阴化阳!敕!”

    八卦图上乾坤两卦猛然一亮,两只影鬼如遭重击,倒飞而回,嘴里喷出的竟不是鲜血,而是一股股影子一般的黑气,飘在空中。

    秦烟放开洛晨,双手结印,方才被秃头张射入地面的五道灵气又复闪亮,黑水在北,炽火居南,青木守东,寒金在西,黄土镇中,五道光芒相互嵌合,把两只影鬼牢牢锁在其中,洛晨在旁边只觉得这阵势隐隐有些熟悉,还未来得及细想,只见秦烟飞身上前立于大阵之上,娇声喝道:“墨龙师兄,助我一臂之力!”

    墨龙长老早已上前,脚踏罡步,手结雷印,灵气翻滚,高声念道:“青雷赤气,洞按九宫;赤雷黄气,运雷居中;黄雷白气,上游苍穹;白雷黑气,下至北酆;黑雷青气,遍满虚空;五雷齐聚,邪祟无踪!”

    五色神雷按五行之数化入阵中,秦烟印诀一变,五道灵气维持阵法,五道神雷来往穿梭,云纸长老双手错动,刺骨寒气射入其中,玉砚长老在旁回护,协助秦烟主持大阵,神笔长老展开界术,步步紧逼。

    一时间只见这五行诛邪阵内雪花纷飞,片片冷雪如锋刃,神雷赫赫,道道神雷灭妖邪,一旁秃头张见五名弟子通力合作,天衣无缝,心下爽快,双手一推,身前八卦图猛然下落,贴地而行,滑到这五行诛邪阵下方。

    两只影鬼哪里扛得住这等威势,刚开始还能对大阵造成一些破坏,可是眼下五行诛邪阵得八卦图加持,威力何止增加一倍?只见两只影鬼在天雷之中哀嚎不断,大量黑气从口中喷出,这黑气似乎不受大阵影响,飘飘荡荡散出阵外,一时间院外已然被淡淡的黑气充满,众人此时只想着全力诛杀这两只影妖,便未曾多加注意。

    “这两只妖孽已然油尽灯枯,速速杀之!”秃头张印诀一变再变,八卦齐亮,奔雷骤明,一时间雷鸣之声惊天动地,城中云月楼此时点燃爆竹,夜空之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分外妖娆,真是阵中五雷分五彩,阵外烟花色百般。

    所有人手上印诀一动,阵中五雷骤然合一,当空而下,直接把两只影鬼贯穿,只见一大股黑气从影鬼口中喷出,何山何千顿时晕倒在地。众人尚未来得及开心,空气中弥漫的黑气忽然隐隐成旋,竟在半空之中又聚成一个漆黑人影,带着一阵厉啸朝着旁边毫无防备的洛晨扑了过去!此时大阵未撤,众人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漆黑影鬼狰狞扑向洛晨,这正是“三宗道法纵精深,影妖邪术亦绝伦”,究竟不知这影鬼到底要把洛晨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0回 侵紫府银芒收影妖 问本心飞仙惑少年

    上回说到,这秃头张乃是地宗飞仙,隐在江城正是为了斩杀寄生于太守何山,公子何千体内的两只影妖。一行人来到相府,这秃头张布下地宗大阵绝空锁,将两只影妖困在太守府一处小院中,这影妖虽得了**,实力大增,也架不住秃头张这个地宗飞仙坐镇。五行诛邪阵下,两只影妖节节溃败,最后被逼出肉身,就在此时,两只影妖却借阵外黑气脱出大阵,合二为一,朝着洛晨扑来。

    眼下众人都在维持阵法,一时竟脱不开手。这影妖被逼出肉身,元气大伤,已然存活不了多久,但这等妖物毕竟是怨气所化,此时命在须臾,怨念更甚,竟生出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借着散布四处的黑气从大阵中挣脱,径直朝着全场最弱的洛晨扑来。

    秃头张大怒,声音带着一股狂暴的怒气轰然响起:“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隆隆音浪裹挟着巨大的威势朝影妖碾了过去,墨龙长老运转五雷,云纸长老寒气鼓荡,三道攻击互为臂助,层层叠叠,这影妖离洛晨尚有几丈的距离,可是背后杀意已然近在咫尺。就在众人以为这影妖必会被三人合力一击打成齑粉之时,急速飞行的影妖忽然又一分为二,齐齐发出一阵尖锐厉啸,落在后面的影妖迎面扑向三道攻击,不消片刻便已然灰飞烟灭。

    可就是这片刻的耽搁,剩下的一只影妖已然掠到洛晨面前,漆黑的身体一震蠕动,生出三个头颅,五官浮现,唇齿明晰,正是洛冲,秦月,蓝心三人。这洛晨全身上下除了阴阳眼也再没什么其他特殊的地方了,哪里能够看穿这影妖幻术,头顶绝空锁大阵遮蔽环宇,星光不能入,观星引灵无法发动,怀中符自然也就成了一沓废纸。

    “洛晨,影妖想要毁你魂魄!静守心神休要妄想或能支撑片刻!”

    秦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便朝着这边飞掠而来。洛晨闻言心下一定,刚抬起头,只见三张面孔近在眼前,秦月表情欣慰,洛冲神色愤怒,而蓝心则面露凄楚,洛晨尚未来得及细看时,秦月又转为愤怒,洛冲变作凄楚,蓝心神色欣慰,如此往复,变幻不止。

    这三张脸俱都是洛晨极为思念牵挂之人,此时表情一动,洛晨的心绪就跟着一动,方才平复的心神顿时又起惊涛骇浪。眼下洛晨只觉得过往云烟历历在目,悲欢离合,催人泪下,正是慈母苦怀十月胎,半入鬼门抱子来,严父执手教正理,明心开悟始成才,寒窗酷暑自往复,厅前乱扫几回苔,红颜一见清歌浅,弦外留音暗相猜。

    心思一动,便生妄想,影鬼一阵狂啸,三张脸顿时爆开,黑气滚滚,洛晨心下一惊,神志失守,那黑气瞬息之间便从眉心突入,分毫未留。

    “啊”

    洛晨只觉一阵彻骨深寒自心中而起,头痛欲裂,嘶鸣盈耳,眼前或是风花雪月,或是血流成河,只觉杂乱无章,但又身临其境,难辨真假。众人急忙围了上来,只见洛晨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筛糠不止。墨龙长老手掌一翻,立时打出一道灵气,可是洛晨却未见半分好转,墨龙见状面色大急:“师叔祖,这可如何是好?影鬼若是把洛晨魂魄炼了,洛晨可是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秃头张此时也是十分为难,他之所以敢带洛晨他们前来,就是因为这影鬼即使占了肉身也依旧不是他的对手,谁知此等妖物还留了这么一道。此时影妖脱离宿主,又被重创,根本无法占据洛晨**,所以就把洛晨的三魂七魄当做垫背,肆意折磨,直令洛晨痛不欲生,以为报复。

    秃头张看了半晌,恨恨地哼了一声:“唉,怪我,此时影妖一心只想同归于尽,妖气收于紫府,已然与洛晨三魂七魄纠缠在一处,若是贸然出手,影妖断不能活,可洛晨也一样会魂飞魄散,但若是就这么袖手旁观,洛晨……洛晨一样难逃一死!如此进退两难,左不得,右也不得!哇呀呀……气死老子了!”

    秃头张大喝一声,聚集灵气抬起手来就要照着洛晨的脑袋拍下去,可是拍到一半又下不去手,气得大吼一声,甩手把地面轰出个坑来,此时绝空锁大阵运转依旧,华丽的蓝光从坑里流转而出,众人看这洛晨身体渐渐无力,简直心急如焚,但又不敢擅动。

    影妖再怎么弱也是妖,突入凡人紫府,简直是狼入羊群,眼下洛晨三魂七魄只有爽灵一魂,尸狗一魄未被制服。这爽灵分管肉身脏腑,本就十分敏锐,尸狗则是睡眠之时守护人身的魂魄,凡人睡眠,若是有人近身,或略有响动便会醒转,皆是尸狗之功,故而这尸狗一魄也是灵敏异常,这才挺到了现在。

    这一魂一魄虽是敏锐灵动,但也同样不敌影妖妖气,早已摇摇欲坠。一旦三魂七魄皆被束缚,影妖便会**妖气,将洛晨的魂魄连带着自己烧个干干净净,同归于尽。此时秃头张几人虽有心帮助,奈何影妖藏于洛晨紫府,与魂魄纠缠,却是投鼠忌器,不能擅动。影妖知自己稳操胜券,再无顾忌,催动妖气便朝着剩余的一魂一魄杀了过去。

    洛晨凡人魂魄能坚持如此之久已是不易,可终究还是无力反抗。妖气丝丝缕缕缠上爽灵,捆住尸狗,见三魂七魄尽收,影妖发出一阵尖啸,妖火焚起,三魂七魄齐齐发出一阵凄惨嘶鸣,挣扎不已,却被影妖死死困住,只能任由妖火灼烧烘烤。

    此时洛晨紫府已然是一片火海,烧魂炼魄,这番痛苦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可是眼下三魂七魄皆已被俘,肉身无主,纵然紫府中哀嚎不绝,从外面看去洛晨却依旧缩成一团,纹丝不动。

    这影妖死守洛晨紫府,见三魂七魄已有溃散之相,正要猛力催动妖火将洛晨炼个魂飞魄散,却忽见一道银光闪烁,随后紫府中便凭空生出一阵诡谲无比的吸摄之力。这吸摄之力排山倒海,却不动洛晨魂魄分毫,直把影妖焚起的妖火瞬间熄灭,连带着影妖本体都被生生吸出紫府,一路拖着朝百会而去,任由影妖千般挣扎,万种嘶号也是无用,须臾之间已然踪影全无。

    影妖一去,紫府复又平静,这一丝银芒悬在紫府中央,随后只听一阵“咔咔”声,银光崩碎,如同三冬大雪,将三魂七魄包裹其中。洛晨三魂七魄原本已被妖火灼伤,即使保得性命,也少不得落个痴痴傻傻,可谁知这银光一动,遍体鳞伤的三魂七魄居然开始缓缓恢复,过了半晌便已然完好如初。

    魂魄归位,这洛晨肉身渐动,神志复明,只觉得方才忽然极为难熬,那滋味真如千刀万剐,肌肤寸断,后来便觉眼前一亮,痛苦随之而去,缓缓睁开眼来,只见秃头张,秦烟并学宫四位长老正十分警惕地看着自己。

    洛晨揉揉尚有些发涨的脑袋,坐在地上问道:“影妖呢?”

    墨龙长老上前一步,肃然问道:“洛晨,你在润雨学宫曾因为一句话顶撞师长,你可还记得?”

    洛晨虽不知眼下是什么境况,却也能看出长老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只得老老实实回道:“长老,是因为那句‘存天理灭人欲’,我觉得人欲既然已经灭了,那天理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才和师长顶了几句……您怎么到现在还记得?恁地小气……”

    最后一句虽然低声,但也被众人听了个清楚,墨龙神情一松,瞪了洛晨一眼,没有说话。这时,秦烟却忽然笑着问道:“洛晨,那你可还记得,你中榜之后到我云月楼,曾经称呼我什么?”

    洛晨此时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心神依旧有几分混沌,下意识地想了想便说道:“我当时叫你……哦对了……叫你秦妈妈……呃……”

    这一声“秦妈妈”叫出来,秦烟并无喜色,反而神情一僵。她方才只顾着作弄洛晨,却忘了洛府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洛晨父母尽皆不知所踪,此时自己拿这种玩笑打趣他,岂不是故意让他想起伤心之事么?

    谁知这洛晨反应过来,只是淡淡一笑,并没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秃头张走到洛晨跟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随后问道:“洛晨,你方才感觉如何?影妖虽然受创,但也不应该是你个凡人能够抗衡的。”

    “呃……师叔祖,我刚刚朦胧间只觉得十分难受,好像被火灼烧一般,可是这种感觉却并未持续多久便自行褪去了,然后我就醒了过来。”洛晨沉吟半晌,这才慢慢说道。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秃头张满意,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看样子依旧没有解开心中疑惑。秦烟方才说错了话,此时正有些局促,见秃头张这般,急忙说道:“师叔祖,咱们这五诛邪阵本就克制妖物鬼怪,更何况方才大阵还被您的八卦阵法加持,威力更甚。小烟想着影妖可能是强弩之末,想与洛晨同归于尽,但却力有未逮,结果还没抹去洛晨的三魂七魄自己便先烟消云散了。”

    玉砚长老此时也说道:“秦师妹说的不错,这洛晨也算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了,他要是真有什么幺蛾子,我们四个也早就发现了,今日可能就是应为他运气好,所以才躲过了这一大劫。”

    洛晨这会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秃头张这般寻根究底竟是因为怀疑他被影妖夺去了肉身,顿时垮下脸说道:“师叔祖,我自幼在江城长大,在润雨学宫的时候比在家里还多,四位长老都是道门中人,我想隐瞒什么也断瞒不过,若是我能在四位长老眼下藏这么多年不被发现,方才怎么还会被那什么影妖制住?”

    秃头张抬眼看去,只见洛晨一脸不悦站在一旁,自己反倒不好说什么了。运灵于目仔细把洛晨里里外外又看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秃头张也就放下心来,笑道:“哈哈,好好好,洛晨可是咱们道门的准弟子,没事就最好,哎哎哎,别愣着别愣着了!赶紧去把何山何千的魂魄放回去!”

    秃头张独自张罗了半天,却只见秦烟与四位长老没一个动弹的,登时心下火起,喝骂道:“你们这帮无礼小辈!我在这呼喝半天,你们权当耳旁风!是不是我这师叔祖好说话,此时连你们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四位长老闻言,俱都面露无奈,唯有秦烟俏生生地侍立一旁,待到秃头张吼完了才幽幽说道:“我等自然是有心为师叔祖分忧,可是这引魂之术着实精妙无比,修为不到飞仙境那是别想练成,我们几人才疏学浅,实在是有心无力呢……”

    秃头张闻言,张着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满是黑毛的胳膊几次抬起又放下,最后只得恨然一声,转身当先朝着何山何千二人走了过去,众人心下莞尔,在后紧随。

    此时何山父子二人尚未醒来,秃头张走到跟前,忽然回头对洛晨说道:“小子,你也别生气,我且说与你听,眼下就有个好机会。之前你未回江城之时,这何千曾经到洛府挑衅,其中多有不敬之言,甚至洛府起火,也可能与他颇有干系。眼下他就在此处,只要我不放回魂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魂飞魄散,嘿嘿,这等便宜买卖,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喽!”

    洛晨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何山何千二人,又看看一副奸商嘴脸的秃头张,忽然笑道:“会引魂之术的是你,不是我,你想救便救,不想救便不救,哪有什么买卖一说?”

    秃头张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不错,的确是我想救便救,我不想救便不救,但你若是求求我,说不定我就改主意了呢?父母恩重,不可不报,洛晨,你当仔细权衡啊!”

    洛晨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袖子轻轻一甩,淡然说道:“父母恩重,生养教诲,乃是为了让我顶天立地,光明磊落,况且张师叔您方才也说了,我洛府起火,可能与这何公子颇有干系,呵呵,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便想让我低眉弯腰做出这等借刀杀人之事,您却只需要在旁略施小术,这买卖还真是便宜得紧!”

    秃头张看了洛晨半晌,忽然大笑道:“好好好,那我倒要问问你,若是这何千真的放火烧了洛府,你父母之仇,可还要报么?”

    洛晨沉吟半晌,漠然说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是要报的,然此时尚未水落石出,一时泄愤而迁怒于人,如此行止,并非报仇,乃是滥杀。”

    秃头张闻言,呵呵一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灵力流转间,只见何山何千影中忽然散出七彩光芒,飞舞一阵射入二人眉心,不多时二人胸口渐渐起伏,面色渐有红润,众人知他们父子无恙,便一起退出了太守府。

    众人出府罢,秃头张随手收了镇在门口的酒坛子,绝空锁大阵自解,太守府瞬息之间恢复如初,众人便在府门口分开,秦烟秃头张自回云月楼,四位长老则带着洛晨回润雨学宫去了,此时烟花尚未放完,漫天焰火璀璨,颇为绚丽,这正是“烟花明灭终难久,岁月长短有尽时”,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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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