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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回 赠灵玉白雪含碧心 杀子孙凶尸入江城

    上回说到,这洛晨被影妖侵入紫府,困住三魂七魄,欲以妖火焚之,让洛晨魂飞魄散,可正在此时一道银光突显,摄走影妖,恢复魂魄,洛晨才得以死里逃生,随后众人将何山何千魂魄放回肉身,退出太守府,各自回去不提。

    转眼已过了七天光景,这七天墨龙长老没再放洛晨出去,只让他在学宫之中专心练习观星引灵之术,多日的单调练习虽说枯燥无比,但洛晨却自乐在其中,此时对灵力的控制和符的激发已然有了几分火候。四位长老时时留心,见洛晨有这般心性天赋,也是个个欣慰不已。

    这一日众人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只见一道鲜红身影倏然出现在门外,竟是那云月楼掌柜,地宗弟子秦烟。玉砚长老见状,随手一挥,桌上杂物尽去,光洁如初,这才笑着说道:“秦师妹,今日你怎么有空来这润雨学宫,咱们俩在这江城这么多年,你可从没来过。”

    秦烟温柔一笑,风情万种,款款走进厅中,淡然说道:“师兄这里乃是学问风雅地,我那云月楼却是个花柳温柔乡,若是贸然来了,只怕师兄会责怪于我呢……”

    此话一出,四位长老皆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神笔长老说道:“秦师妹这是哪里话,那我皆是修道之人,尘世种种早已看破,哪里还会被那些个世俗偏见所累,秦师妹若是想来,尽管来便是。若是有什么想看的书,想学的曲,学宫书阁里也可随意翻阅,大家同属道门三宗,不必那么客气!”

    秦烟略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坐在洛晨方才坐的凳子上。洛晨在旁一瞧,此时桌上没了位置,自己又不能坐在长老平时的椅子上,只得从背后瞪了秦烟一眼,往门上一靠,只觉夏季晨风透门而过,凉爽之中略带一丝炎热,倒也有几分舒适。

    秦烟已是真人之境,自然知道洛晨方才的小动作,嫣然一笑说道:“神笔师兄说的虽在理,可是此时毕竟是凡间,我等修士自然无妨,可若是被那些个好事之徒,无德之辈看了去,却又要说润雨学宫有伤风化,青楼妓女不知廉耻了,这凡间无甚可怕,偏偏这人言最是可畏,故而小烟平素从不轻出云月楼,生怕拖累了旁人,不过今日前来,却是有事相告。”

    四位长老闻言,齐齐看向靠着门的洛晨,秦烟见状,心知肚明,急忙说道:“这两件事或多或少都与洛晨有关,若是他不在,我还真不知从何讲起。”

    说罢,秦烟起身走到洛晨面前,说道:“师叔祖昨晚已经离开江城回宗门去了,临走之前让我给你带句话,洛府起火,非是他不愿出手救助,实在是另有苦衷。还说无论你进入哪一宗门,冲击真人境之前,万要来寻他,有要事相告,师叔他老人家平素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怕你寻他不得,故而留了这个给你。”

    说着,秦烟手一晃,一面精致绝伦的圆形玉佩便出现在手中,这玉佩四周洁白,到了中央却又渐渐变为碧绿,晶莹通透,煞是可爱,四位长老见了这玉佩,齐齐发出一阵惊叹,眼中竟有羡慕之色。

    秦烟把玉佩交给洛晨,说道:“这白雪碧心玉乃是地宗特产,其性寒凉,能静心凝神,三宗弟子多少人想求一块边角料都不能得,你虽天资出众,但也不是万里挑一,师叔祖怎么就看中了你,舍得把成色这么好的白雪碧心玉送给你……”

    洛晨听秦烟提起洛府起火一事,神色不由得一黯,但又瞬息恢复如常。抬手大方接过玉佩细细打量了一番,洛晨心中更加喜爱,随即抬头问道:“凭着这玉佩就能找到师叔祖了么?”

    秦烟掩嘴一笑,说道:“你可真是狂妄,他老人家去的地方,你怕是还没踏进去就已经尸骨无存了。等你要冲击真人境的时候,只消把一滴血滴在这玉佩中央碧绿的地方,师叔祖就知你在哪,自会来寻。哦对了,咱们收服影妖的之时,师叔用的那一道太极八卦阵你可还记得?”

    洛晨一愣,随即点头:“那八卦阵玄奥精深,刻骨铭心,自然记得。”

    “嗯,这枚玉佩里也有一个同样的八卦阵……”

    话音未落,只见洛晨眼中爆发出一阵光彩,身后也传来几声惊呼,秦烟叹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道:“但是这八卦阵只能守,不能攻,威力也不及师叔祖亲手施展的一半。我说你们也不想想,若是一枚玉佩就能抵得上一位飞仙,那我们还修炼做什么?直接找一块玉佩戴在身上不就结了……”

    四位长老被师妹一阵抢白,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无奈苦笑洛晨之前劫数繁多,接二连三,眼下这仙缘一到,也同样是排山倒海啊……

    “玉佩中法阵在你遇到危险时会自动激发,不需灌入灵力,大概能用个三五次吧,师叔祖没细说,我也就没问。”秦烟说完,便转身走回桌边坐下,洛晨心中无语,你倒是问问啊,万一哪天我身处险境,这玉佩却无用了,那岂不是死的冤枉!

    玉砚长老把目光从洛晨手中的玉佩上移开,缓缓问道:“秦师妹,你方才说有两件事,这已然说了一件,不知这另一件是……”

    秦烟神色一肃,说道:“四位师兄,你们可知这城南黑叶柳林中,义庄闹鬼一事么?”

    四位长老一愣,没想到秦烟会突然说起这件事,神笔长老当即回道:“这件事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城中已有两位百姓受了惊吓,师妹此时提起,难不成这又有人误入其中?”

    秦烟摇头说道:“这次不是有人误入其中,今早我来时才听说,义庄里的一具老妇尸体天黑入城,将自己生前的儿子儿媳剖腹剜心,那儿媳已然怀有身孕,腹中九个月的孩子也没能幸免,两尸三命……”

    “混账!”

    神笔长老狠狠一拍桌子,怒发冲冠,玉砚长老沉吟片刻才问道:“师妹,能否细细道来?”

    秦烟点点头,说道:“本来我在寅时过半的时候就能赶到润雨学宫,只是在路上听闻这么一件事,才耽搁了许久。这被杀的男子姓赵名刚,在江城里做点胭脂首饰生意,日子也算不错,他的夫人刘氏已有九个月的身孕,临盆在即。这赵刚父亲早亡,便带着妻儿与老母过活,平日里是出了名的孝顺,赵母身体残疾,口不能言,夫妻二人便日夜侍奉,郎中也请了不少,谁知终是无力回天,就在咱们去太守府除妖的第二天,这赵母便驾鹤西归。”

    洛晨不知何时已然凑到桌边,低声问道:“后来如何了?”

    秦烟看了洛晨一眼,继续说道:“老母仙逝,赵刚夫妇自是痛不欲生,选了上好棺木,停于城南义庄,欲择吉日下葬。谁知就在昨晚,邻居忽听赵刚房内传来惨呼,推窗看时,正见赵母满脸死气,关节僵硬,浑身浴血从赵刚家中走出,邻居吓得半死,憋在屋里没敢出声,直到天明才到赵刚家里查看,只见他夫妇二人已然被剖腹剜心,旁边还放着一个死婴。邻居吓得魂不附体,吵嚷起来,不消片刻,便传得人人皆知,此时江城怕是已然人心惶惶。”

    神笔长老眉头紧锁,半晌才说道:“何太守被影妖附体,虽被咱们救回,并无大碍,但也得虚弱好些时日才能恢复,此时又出了这么一件事,这江城无人能够压下流言,只怕是要乱一阵子了……”

    云纸长老闻言说道:“怕什么,秦师妹,不瞒你说,我们四早就听闻这城南义庄出了邪祟,但进入其中的百姓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也就耽搁了下来,此时这邪祟居然敢入城杀人,我等身为修士,却是断然不能放过!”

    秦烟点头说道:“不错,我此番前来,一是给洛晨送玉佩,二就是和诸位师兄商量,何时去一趟城南义庄,将这邪祟斩草除根,也以免这一方百姓整日惴惴不安!”

    众位长老闻言,纷纷点头认同。一直没有说话的墨龙长老忽然看向洛晨,问道:“此时那邪祟既然敢入城杀人,想来已是成了些气候,洛晨,眼下你还想与我们同去么?”

    秦烟闻言,眼中显出一丝玩味,同样看向洛晨。洛晨思虑片刻,说道:“既然要入道门,迟早都要与这等邪祟交手,此时躲了,以后也躲不了,倒不如去看个究竟!”

    “洛公子,这邪祟可不比我云月楼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软玉温香,他们面容狰狞,满心怨念,见血则噬,见人则狂,不死不休,你此时全无修为,可要细细考虑才是啊……”

    洛晨见秦烟脸上尽是调笑之意,心中不服,开口说道:“我虽无修为,也使得几张符,且有诸位长老并秦掌柜在,我若是再裹足不前,那还进什么道门,修什么仙?”

    原本洛晨对道门一说也是将信将疑,但这段时间先是墨龙长老传授符,又随地宗张师叔收伏影妖,此时洛晨对于自己拜入道门一事自然深信不疑,故而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秦烟闻言,笑道:“正该如此,修道之人,逆天而行,若是这点胆识都没有,也罔称修道之人了。四位师兄,眼下义庄之事宜早不宜迟,不知咱们何时方可前往?”

    神笔长老略略思量片刻,决然说到:“上次收伏影妖已然过去七日,在我看来,这义庄邪祟多活一日,江城百姓便多受一日威胁,倒不如咱们今夜就赶去城南义庄,诛了这邪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墨龙几人皆点头称是,秦烟微微一笑,说道:“小烟正有此意,这邪祟第一次出手便如此狠毒,若是拖延日久,说不定整个江城都会生灵涂炭,既如此,小烟便先行告辞,白天邪祟隐迹藏形,需得等到晚上过了子时,咱们就于城南黑叶柳林外见面,共入义庄,收了这邪祟!”

    此时大计已定,几人又闲话了几句,秦烟方才隐去身形,出了润雨学宫,径自回云月楼去了,四位长老也各自调息准备,只等夜半子时,共赴黑叶柳林,润雨学宫前堂书声朗朗,可是这后院却是寂静无声,这正是“斩妖除魔彰天道,是非自古难分明”,究竟不知这义庄之行如何凶险,且听下回分解。

第32回 黑柳林秦烟赠符宝 穷小径义庄开鬼阵

    上回说到,这一日秦烟忽至润雨学宫,转交张师叔留给洛晨的一块上乘的白雪碧心玉,弄得四位长老好生羡慕。随后这秦烟又说出一件骇人听闻之事,城南义庄有老妇死尸闯入江城,将自己儿子儿媳并未出生的孙子杀死,四位长老闻言大怒,众人商议就在当晚去往城外黑叶柳林,诛杀邪祟。

    却说这不知不觉,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不消多久已然繁星满天,皓月当空。这白天刚刚传出义庄尸体杀人之事,江城人心惶惶,此时已近夜半,街上更是连个人影皆无。四位长老为求万无一失,还是各自用了一张印隐身符,这才走出学宫,几人穿大街过小巷,来到城墙之下。眼下城门早已关闭,四位长老带着洛晨跃上城头,复又跃下,这城墙高十余丈,一上一下惊得洛晨目瞪口呆。

    几人落地,洛晨观星引灵,激发一张疾风符,随后众人展开身法,乘风踏云朝着城南方向掠去。出了江城南门,继续向南走个十里左右有一处小山丘,这山丘并不高大,也不险峻,寻常人走半个时辰多点也就到了山顶。山丘之上多生柳树,这柳又与寻常柳树不同,树干墨色,枝叶尽黑,故被称作黑叶柳,这义庄就坐落在黑叶柳林深处,小山丘的山顶。

    众人脚下生风,十里路程一盏茶的时间就到,这还是四位长老迁就洛晨,故意放慢了速度,否则这点距离,也不过片刻罢了。

    眼下众人已然来到黑叶柳林外,洛晨定睛看去,只见黑木黑叶连成一片,晚风一过沙沙作响,让人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阴森之意。只见那树干墨色林间暗,枝杈如黛细叶黑,一条小道通两界,几盏白灯林下飞,那小道森森,上走的是将死之人,白灯惨惨,下飘的是迷途之鬼,这正是浮灯引魂冷风催,曲径尽处入轮回,一碗清汤全相忘,回首来处已成灰。

    众人在这黑叶柳林之外等了片刻,一袭红影翩然而至,正是云月楼掌柜秦烟。只见这秦烟飘然落地,笑道:“我以为我来的算早了,不想还是被四位师兄抢了先。这样也好,眼下子时已过,咱们这就去往义庄如何?”

    四位长老在出发之前已然准备妥当,洛晨怀里也放了好些疾风符,离火符。此处人已到齐,大家各自催动身法,沿着小路向山顶掠去。这黑叶柳枝叶尽黑,加上夜色深重,若是凡人走进,根本分辨不出方向,加之周围阴暗无比,冷风飒飒,纵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白灯指路,但也可能迷失在这黑叶柳林中。

    此时洛晨以阴阳眼看去,那白灯之下影影绰绰,隐有哭嚎之声,阵阵怨念扑面而来,想是那义庄里有冤死之鬼,阴魂不散,徘徊于此,日积月累,怨念成煞,这小山丘才会变成今日这般阴森模样。这洛晨虽心智坚定,但终归没有本事傍身,见了这些鬼物还是难免惴惴,只得紧紧跟在众人身后,寸步不离。

    片刻之后,前方小路已然到了尽头。洛晨抬眼看去,只见柳叶掩映之下,隐见一座庄园,想来就是那义庄了。这一看不要紧,洛晨只觉得那义庄之中一股森然之气冲天,其中怨念深重,此时洛晨离义庄至少也有十几丈的距离,却已然被那怨念影响,心中孤寂烦躁,耳边隐有父母呼唤之声,乱人心智,使得妄念从生。

    秦烟到底是女子心细,见洛晨神色不对,当即给他打入一道灵气,转过头问道:“四位师兄,你们带洛晨到这阴煞之地,就没给他备一张烈阳符或是趋阴符?”

    神笔长老此时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看向墨龙:“墨龙老弟,这些日子都是你在教授洛晨符之法,你为何没有传给他呀?”

    墨龙长老忽然被神笔摆了一道,面色一僵,随即慢慢说道:“那个……我们……我们见到鬼物都是直接斩杀,而且眼下也能灵气化符,所以平时使用的就只有隐身,疾风,离火三种符,其他的……其他的却是没有……”

    玉砚长老此时说道:“无妨,等会进了义庄,我给洛晨布下一个护阳阵,他只要老老实实待在阵中,自然无虞。”

    秦烟闻言,杏眼圆睁,无奈地瞪了四位长老一眼,素手一甩,五张符已然出现在手里,秦烟把符递给洛晨,说道:“洛晨,想要避开鬼物,无非是顺逆二法,顺则是隐去阳气,让厉鬼寻你不得,逆则是激发阳气,让厉鬼不敢靠近。这两张是烈阳符,可以爆阳气,伤阴物,也可用作震慑,这三张是趋阴符,可以遮盖阳气,让厉鬼无迹可寻,此时义庄之内境况不定,你且先用一张趋阴符隐去阳气,咱们进了义庄再做区处。”

    洛晨闻言,心下感叹:到底是女子心细,准备的如此周全,若是今日没有秦烟在此,自己就这么跟着四位长老进去了,是好是歹还真未可知呢……

    此处接近义庄,柳树稍微稀疏了一些,也有星光散落,洛晨便找了一处星光足的地方,举目望天,灵气渐聚,随即汇入手中符,只见那趋阴符上蓝色线条一亮,洛晨毫不犹豫将符纸拍在自己胸口,符纸瞬息灰飞烟灭,蓝光却透体而入,洛晨只觉周身一凉,便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看着洛晨走回来,秦烟点头道:“嗯,此时趋阴符已然生效,一张符能持续两盏茶的时间,等会你一切万要小心,若是不敌,就先行离开,我等自有办法脱身。四位师兄,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这就进庄?”

    几人一同走到义庄门前,方才在远处还不觉,此时站在门口,只听庄里阵阵沙哑嘶号不绝,怨念深重,令人遍体生寒,神笔长老冷笑一声:“呵,看来咱们是来对了,这义庄里果然不太平,今天咱们就灭了这等鬼物妖邪!”

    神笔长老毕竟不是鲁莽之辈,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但却并未贸然进入义庄,而是抬起手来在义庄大门上画了个圈,只见圈内的门板凭空消失,能看见义庄里面的光景。

    这义庄的院子十分宽阔,两侧有遮雨的棚子,棚子下面尽是漆黑棺木,只留下中间一条四人宽的小道可走,小道尽头是一座堂屋,大门紧闭,灯火全无,只有阵阵鬼哭厉啸从中传出。此时义庄大院里的棺材棺盖大多已经打开,透过阴阳眼看去,地上一个个漆黑脚印散发阴气,密密麻麻尽指向堂屋,加上周围柳林漆黑,邪风飒飒,真是个绝命散魂凶煞地,养鬼炼妖聚邪庄。

    “这脚印尽数指向堂屋,看来此时这义庄之中的尸体应是全都进入了屋内。”

    神笔长老双手向两边一横,门上圆圈随之扩大,众人穿过正门,进入院中。这大院虽与外界只有一墙之隔,但这内里的阴气却比外面重了数倍有余,即使洛晨已然被趋阴符隐了阳气,一进这大院也觉一阵深寒刺骨,十分难受。

    “诸位小心,院里阴气如此浓郁,想来这正主也不是个易与之辈。”秦烟说着,手中浮现一物,正是平时她用来说书的那把折扇,只见秦烟将手中折扇轻轻一甩,七十二道灵气入地,三十六道灵气冲天,这一百零八道灵气正应天罡地煞之数,做成一个绝踪阵,把义庄整个围了起来,此时若有凡人到此,只能见到一个普通义庄,再发现不了半点端倪。

    墨龙长老灵气一扫,沉声说道:“这院中棺材里没有一具尸体,想来都在堂屋之内,既然已经来此,我且瞧瞧这邪祟藏头露尾在做些什么人神共愤的勾当!”

    说罢,墨龙长老掌心一亮,雷光骤显,却是一道寻常的掌心雷。九天雷霆本就是鬼物克星,此时那堂屋大门被雷光一劈,顿时分崩离析,露出里面的光景来,只见密密麻麻的尸身在屋中错动,阵阵鬼啸带起阴风,混杂着令人作呕的尸臭扑向众人。

    四位长老并秦烟并没有太多反映,但洛晨何曾见过这等阵势?腹中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只见那新尸血冷,锦绣棉麻包皮肉,老尸骨寒,破布烂衣裹残躯。步伐僵硬,走的却是八门生死,骨断筋折,绕的竟是奇门九宫,只见那煞气森森从地起,过骨穿身入阵中,此为鬼仙修行法,十方阴灵尽归宗。

    这义庄尸体尽数聚在堂屋之中,多而不乱,步履整齐,有正有反,影影绰绰,从外面只能看见这群尸中央端坐一人,身穿女子服饰,面容枯槁,体型削瘦,但周身鬼气却是极为凝重。

    玉砚眉头一皱,说道:“这尸群步伐隐有玄机,这堂屋**有尸体六十四具,应是合六十四卦之数,可这步法我却是从未见过,秦师妹,你可知道?”

    秦烟面色沉凝,半晌才说道:“这尸体走的估计是地罡步,且行且收拢阴气,这六十四具尸体每具尸体里都存着一只鬼物,化作一个鬼门阵。这鬼门阵中往往有一处驭鬼桩,用来束缚游魂,炼成厉鬼,但眼前这驭鬼桩的位置,却坐了一个女子,想来是要吸周围阴气入体,为己所用。”

    墨龙长老上前一步:“无论这女子想要做什么,眼前这些尸体寄居厉鬼,想来那老妇尸身回城杀子也必与这群尸中央所坐之人有关,秦师妹,这鬼门阵要如何破去?”

    秦烟摇了摇头:“这鬼门阵我只是听张师叔提起过,今天也是头一回见到,至于如何破去,更是毫无头绪,不如就请玉砚师兄先布五行诛邪阵,且看看有何效果!”

    玉砚闻言,双手一拍,五道灵气直入堂屋,分布东南西北中,五行既定,杀机骤起,将所有尸身尽数笼罩其中,那尸群被阵中杀气所阻,步履顿时有些凌乱,阵法中央所坐女子眉头猛然一皱,一缕漆黑血液顺着嘴角便流了下来,周身阴气也有些溃散。

    这阴气一散,四方尸体顿时有了反噬之相。这阴气于鬼物,就如同阳气于人一般,乃是安身立命之本,此时周围阴气尽被中央的女子夺了去,这些鬼物如何干休,之前被阵法所制,无力反抗,此时女子受挫,阵法不稳,尸身顿时面露凶相,欲要朝着中央的女子杀去。

    “阵中之人,若是你这阵法破了,必遭鬼物反噬,我劝你还是休要抵挡,早些毁阵脱身才是!”玉砚一面维持大阵一面催动灵力,将声音逼入阵中。

    秦烟手中折扇一亮,高声喝道:“你身为阴修,本可寻一处天生阴泉,自行修炼,成了正果也可归于大道,但你却偏另辟蹊径,炼制尸鬼收取阴气,这本也无妨,可你还纵容尸鬼进入江城,屠杀百姓,如今又冥顽不灵,我等却是不能饶你!且看你这鬼门阵能接下我这纯阳阵否!”

    秦烟手中折扇一甩,八道灵气中裹挟着八张烈阳符飞射过来,正按照八卦方位落于各方。这天地八卦本有阴有阳,所以才能往复转化,可这纯阳阵却把八卦都以烈阳符代替,虽不能持久,但其中阳气却是炽烈无比,阵法刚一成型,四周的尸身便尽数跪于地上,哀嚎不止。

    尸身这一跪,洛晨终于能够看见中央所坐之人。只见那人身穿女子服饰,但面容枯槁,肤色发暗,根本辨不出是男是女,唯有一头青丝依旧乌黑平顺,被阳气一照,身上阴气溃散,虽没有像周围尸体一般狼狈,但也决计不好过。

    洛晨看着不远处的被烈阳阵压制的女子,只觉一阵恍惚,不知怎么竟隐隐有些心痛之感,下意识又一次看了过去。这时那女子周身阴气忽然一动,猛地抬头,正与洛晨四目相对。她此时虽已面目全非,但一双眼眸却与旧日无异,洛晨见状心下剧震,痛如刀绞,竟直接朝着烈阳阵中冲了过去。

    “洛晨!”

    墨龙长老此时正欲催动雷法,将眼前之人灭杀,忽然洛晨冲出,手中不由得就一顿。阵中那女子趁此机会,手中掐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印诀,这义庄地下阴气涌动,所有鬼物猛然站起,竟然生生将这克制鬼物的纯阳阵给抗了下来,只可怜洛晨刚跑到跟前就被奔涌而出的阴气扑了个正着,只觉得胸闷眼花,倒飞而出,跌落尘埃,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双目犹自看着鬼门阵中,眼里尽是苦楚,这正是“昨宵红颜犹歌舞,眼前相见不相怜”,究竟不知这女子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33回 爆烈阳洛晨识蓝心 破仙阵老妪灭残魂

    上回说到,这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并秦烟洛晨一同进入义庄,只见这义庄里阴煞之气冲天,院中棺木尽数打开,众人进入义庄,轰开堂屋大门,只见内里尸鬼成阵,阴风飒飒,阵中端坐一人,竟是在聚地下阴气为己所用,众人合力破阵,眼看成功在即,洛晨却忽然冲向鬼阵,随即被阴气冲击,倒飞吐血。

    “洛晨,你做什么!”

    墨龙长老正要催动雷法,见洛晨冲出,不得已只能收手。此时见洛晨受伤,立即掠到他身边,抬手打入一道灵气,厉声问道。

    此时阴气冲入脏腑,虽不至于立时要了性命,却也令人寒冷难忍,身体疼痛,洛晨吃力地抬起头来,低声说道:“长老……不要……不要伤她……她……她是……”

    洛晨这边话还没说完,只听堂屋鬼阵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嘶号,阴气又是一涨,将秦烟所布纯阳阵掀开几分。随即一个沙哑无比的声音从屋内响起:“道门三宗……我不过借阴尸,做鬼阵,纳地下阴气修炼功法,不伤生人,不化厉鬼,你们却擅自闯入此地,欲要毁我阵法……呵呵,三宗弟子,就是如此行止?”

    墨龙长老放下洛晨,手中雷光闪烁,厉声叱道:“一派胡言,你之前惊吓百姓或可既往不咎,但江城赵母阴尸返城,杀死自己亲儿并临盆在即的儿媳,两尸三命又作何解释?你指使阴尸,残害百姓,今日断留你不得!”

    说罢,一道惊雷自墨龙长老手中而出,直射堂屋,只见鬼门阵中,女子双手一动,阴气聚拢,堪堪将那一道雷霆消解,沙哑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哈哈哈哈哈,我来告诉你作何解释,就因为那赵刚,还有他那婆娘丧尽天良,人面兽心,俱都该死!你们却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当真愚蠢至极!”

    说罢,阴气猛然一荡,从堂屋之中飞扑而出,那堂屋里除了结阵的六十四具阴尸之外,还有其余棺木。此时阴气催动之下,只见屋中棺盖纷纷打开,尸身自动,阴煞滚滚,张牙舞爪地朝着院内众人杀了过来。

    “雕虫小技,自作聪明!”

    眼见大量活尸扑杀而来,四位长老与秦烟却是毫无惧色,手中灵气流转,松肩坠肘,含胸拔背。四位长老赤手空拳,攻守阴阳,流转自如,秦烟折扇飞旋,浑圆如意,刚柔并济。只见一双手似松非松,其中全无四两力,将展未展,动静须臾破千斤。小院中群尸狰狞,断齿白骨纷纷落,众长老进退自如,岿然不动稳如磐,这正是乾坤化生法自然,动静阴阳不可言,一招一式一天地,翻手沧海做青山。

    几人用的这一套拳法扇法乃是三宗弟子入门必学的一套功夫,虽是极为平常,但却有四两拨千斤之能,手上看似毫无力道,实则杀机暗藏。那一群活尸不知进退,一味杀将过来,纵然被阴气灌体,力量大增,但终是没有神志章法。众人一推一拉,一扫一点,便将尸身骨骼崩碎,不消片刻,院子里已是躺了一地的尸体,犹自扭动挣扎不已,但不知为何,从头到尾并没有一具活尸靠近躺在地上的洛晨。

    “你们……你们先别打了……听我说……她是……她是……”

    此时洛晨又一次奋力开口,可是此时他体内阴气未除,虚弱无力,说出来的话细若蚊呐,根本没人注意到。秦烟觑见那鬼门阵中之人只顾得驱使活尸,全然忘了头顶的纯阳阵,手中暗暗掐诀,随即伸出素手朝着堂中的纯阳阵一指,口中念道:

    “日出八极,位入九宫,九阳齐聚,火舞炎腾,敕!”

    说罢,秦烟素手一甩,又一张烈阳符射入纯阳阵中。这纯阳阵本是八张烈阳符所起,此时又进来一张,阵法承受不住,尽数崩碎,这一瞬间阳气炽烈,不亚于日出之时紫气东来。虽只有一时,但却如岳撼山崩,势不可挡,故而又被称作阳怒阵,一般鬼物只要被此时阳气照到,定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这鬼门阵也有几分门道,被阳怒阵当头一照,阵阵鬼哭不绝,六十四只阴尸大半被诛杀当场,但即便如此,这鬼门阵居然也没有立即溃败。只是阵中女子却免不了身形剧震,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此时幸存的阴尸依旧在吸收地下阴气,但却再没有反哺给阵中女子,反而眼中凶光暴涨,枯瘦的爪子一挥,便狠狠地扣在了女子的胸口和后背上!

    “噗”

    那面容枯槁的女子口中血如喷泉,却无一人上前救助。洛晨此时躺在院中,方才怒阳阵一发,阳气纵横,反倒将他体内的阴气尽数冲散,洛晨只觉的力气渐复,心痛如绞,凄厉喊道:“快!快救她!她是蓝心!她是蓝心啊!”

    “什么!”

    四位长老虽然吃惊,但还尚可,秦烟听闻蓝心二字,眼中却爆出一阵光芒,她方才也觉得这女子身穿的衣服还有一头青丝有些熟悉,只是并未朝着这一处想,此时听洛晨喊出来,便先信了七分,更何况这蓝心乃是她一手带大的,即使是错认也断不能错过。此时堂屋里阴尸已然把爪子再次抬起,若是这一击落下,蓝心前后骨骼尽碎,那可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秦烟见状,银牙紧咬,也不用烈阳符,直接伸手一指,两张全由灵气组成的符出现在蓝心头顶,一张隐有红色,正是烈阳符,另一张则带着些许蓝光,却是一张趋阴符。只见趋阴符当先散开,阴气流转,护在蓝心头顶,此时烈阳符爆开,将周围阴尸的攻击挡了下来,秦烟头也不回,直接说道:“玉砚师兄,催阵!”

    几位长老虽将信将疑,但见洛晨和秦烟都这般在意,也就姑且先不去细究了。只见玉砚长老手上印诀变动,生生在蓝心周围开辟出了一小块安全的地方,随后阵中杀气四溢,周围阴尸被杀气所阻,一时间伤不到蓝心。洛晨此时已然从地上爬起,知道眼前的情况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只得站在一旁老实观看,心急如焚却又无济于事。

    秦烟见阵中尸鬼已被逼退,身形一闪,便闯进阵中,须臾之间已来到蓝心面前,此时蓝心虽面目全非,但秦烟从小将她带大,本就十分熟悉,此时近前细看,这人不是蓝心又是谁?秦烟心下大为不忍,正要带蓝心出阵,却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咳咳咳……伤了老婆子的徒弟,此时还想带她走?你们这些三宗的小娃娃,也忒不识抬举……”

    秦烟抬头看时,只见一名老妇站在蓝心身后,竟视漫天杀气如无物,挥手一甩,阴气如潮,直接把秦烟逼出阵外。随后阴气一鼓,五行诛邪阵不堪重负,劈啪作响,竟是直接迸散开来,主阵的玉砚长老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后退十余步方才止住,顾不得擦拭,朝着那老妇的方向一躬身,说道:

    “晚辈地宗玉砚,多谢前辈不杀之恩……”

    老妇抬起左手,拍在蓝心肩头,随后右手猛然一握,周围阴尸嘴巴猛然张大,嘶号不止,缕缕阴气自七窍而出,不多时阴气摄尽,方颓然倒地,再无声息。老妇幽幽一叹,慢慢走出屋外,看了几人一眼说道:“嗯,地宗弟子,你还算识得好歹,知道是我有意留你一命……”

    此时洛晨看着坐在堂屋中的蓝心,再也忍不住心中相思,猛地冲出来就要朝她走去,只是还没迈出几步,老妇就已然挡在了他身前:“少年人,华都一别,几月有余,此时可还认得我么?”

    方才洛晨一门心思都在蓝心身上,听闻此言,才慢慢抬头看去,忽然惊道:“你,你不就是那华都闹市中的老妇么?你……你到底对蓝心做了什么!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当初骗我和蓝心入店到底是何居心!你说……你说!”

    洛晨说着,竟然自行发动观星引灵之术,左手离火符,右手烈阳符,齐齐朝着老妇就攻了过去。老妇嘴角一翘,随手一挥,阴气浓郁,直接灭了离火,化了烈阳,然后指尖一动,一小股阴气倏然撞在洛晨的小腹上,洛晨顿觉腹中翻江倒海,一口血就吐了出来,跪于地上不能言语。

    四位长老与秦烟脸色一寒,墨龙上前一步说道:“前辈,这少年已是我三宗弟子,犯了什么错,自有我等教训惩戒,却是不用您出手代劳!若是前辈再不知进退,我等就少不得要请教前辈的高招儿了!”

    老妇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哈哈一笑:“嗯,是这个调调,这修真宗门这么多,说到底还是三宗的人看起来最为顺眼,不像那些个小鱼小虾,本事没几分,但是这吹牛扯淡出卖朋友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嗯,不错,但是小子,我且告诉你,蓝心眼下是我的徒弟,我自会保她周全,至于刚才那一下,是我替我徒儿打的,你可服气?”

    洛晨此时勉力站起,心中回想之前在华都天牢的种种,心下已有定数,此时直视老妇说道:“呵,我身在天牢,是蓝心救我出去,别说一下,就算是赔上我这条命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无论如何,你……你这恶妇都不该把蓝心折磨成这般模样!”

    洛晨说罢,又要与老妇厮打,墨龙长老急忙拉住她,继而看向老妇,冷然说道:“前辈,听方才洛晨所言,他被囚于天牢之时,应是前辈出手相救吧,否则蓝心肉眼凡胎,如何进得了天牢?此时洛晨能够结下仙缘,全拜前辈所赐,只是这蓝心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还请明示。”

    老妇仰天大笑,却是没理会墨龙长老,反而猛然一进,逼视洛晨:“因为我救了你,所以蓝心要付出代价,我告诉你,她今日这副模样就是为了换你的命!桀桀,我每日熔炼厉鬼,提取阴气,打入她体内,让她凭凡人肉身受尽阴气噬体之痛,随后再将她的阴灵淬炼而出,永生永世困在我身边!万劫不得超生!而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

    老妇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刺耳,洛晨心中震荡,无地自容,只觉双膝瘫软,就竟是忍不住要跪下去,此时堂屋中的蓝心双眸一动,同样看向洛晨。只见洛晨双腿颤抖,泪流满面,良久才吃力地问道:“如何才能救蓝心一命?”

    老妇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呵呵,救她?这倒也不难,只要你打败老婆子我,我不但放了蓝心,还会让她恢复从前的容貌声音,你想与她长相厮守也好,生儿育女也罢,那都随你,可是小子,你打得过老身么?”

    洛晨看着眼前阴森的老妇,双腿依旧在颤抖,可声音却慢慢平静了下来:“打不过,但这位前辈,晚辈有言在先,若是我打败你那一日,蓝心已被你折磨致死,我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洛晨双腿终是支撑不住,跪了下去,但此时他却坦然无比,朝着堂屋高声喊道:“蓝心,今日我洛晨不发山盟,不立海誓,只说一句话,你能舍命救我出天牢,我也能冒死带你脱苦海,届时无论你样貌如何,我洛晨必娶你为妻!若是你到时已死,我就算拆了地府,也必将你魂魄寻回,世世不休!”

    堂中蓝心此时口不能言,只有清泪一滴,自眼角滑落,不知悲喜。

    老妇哈哈一笑,随即说道:“好久没人敢这么跟老身说话了,不过光说可没用,小子,老身等着你给我挫骨扬灰,今日却是先告辞了!”

    在这些人中,秦烟修为最高,也一直都在蓄势待发想救下蓝心,奈何这老妇站在面前就如一堵高墙一般,撞不倒也跨不过。此时听老妇说告辞,秦烟心下大急,顾不得许多,手中烈阳符再起,厉声喝道:“且慢!留下蓝心!”

    “蓝心是别想,不过我这倒是有两个好玩意要留给洛晨,小子,接着!”

    老妇忽然后退,手中甩出两个黑色的荷包,洛晨下意识接住,忽觉耳边哭声阵阵,刺得耳朵生疼,不由得轻呼了一声。这一轻呼,众人皆都看向洛晨,待到回过神来,义庄中哪里还有老妇和蓝心的影子?

    秦烟老妇遁走,恨恨一声,身形倏然消失,想来是一路追去了。此时洛晨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倒在地上,喘息不止,满心里尽是蓝心凄惨受苦之状,真如水煮油烹,痛彻骨随。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秦烟回来,一脸沮丧,颓然说道:“那老妇修为精深,我起初还能循着鬼气追踪,可是到了后来沿路鬼气越来越淡……”

    慢慢走到失魂落魄的洛晨跟前,秦烟先是拿起洛晨的手腕,略一切脉,见洛晨无恙,也就没有多言,而是把他手中两个黑色荷包拿了过来。四位长老此时也已经把被破坏的义庄恢复原状,看着这两个漆黑的荷包,玉砚长老说道:“秦师妹,这荷包上隐含鬼气,会不会有诈?”

    神笔长老摇摇头,说道:“若是方才那位前辈想杀了咱们,直接出手就是了,何必再弄两个荷包?我看不如直接把这两个荷包打开,一看究竟。”

    秦烟见众人并无异议,先拿了一张烈阳符在手中,随后把两个荷包房子在地上,一股灵气涌出,在两个荷包的口上轻轻一绕,黑色荷包应声而开,只见两道阴气分别飞出,化作两个人形,正是被生母杀死的赵刚还有他的妻子。二人此时已成幽魂,懵懵懂懂,无知无觉,可一见秦烟手中的烈阳符,登时清醒过来,跪在半空磕头如捣蒜,嘴里求饶不止。

    秦烟心下奇怪,看着两道幽魂问道:“你们二人为何求饶?”

    赵刚似乎是被老妇吓怕了,连头都不敢抬,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我不该表面上侍奉母亲,背地里却虐打他老人家!也不该每天假装给母亲买好饭好菜,实际上只让她吃隔夜的馊饭……那个老不死的!活也干不了,还要白吃我的!想都别想!我错了……小的错了!”

    这赵刚一会惊惧忏悔,一会狰狞恐怖,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讲了个七七八八,直到他说的差不多了,这才猛然拍了跪在旁边的妻子一巴掌:“臭婆娘,一直都我在说,你怎么不说,说!”

    旁边跪着的妻子鬼体一颤,急忙开口说道:“还有……我……我刚嫁进来的时候,那老不死……不不不,我婆婆的身体本来是好的,有一次她……她因为我一只碗没刷干净骂了我一顿,我心怀怨恨,就在自家的楼梯上抹了点油,婆婆腿脚不利索,直接从楼上摔下来,废了双腿。从那以后,赵刚他也渐渐原形毕露,我们二人就一起……一起虐打她……嘿嘿……一起打她……打死她!”

    墨龙长老神色冷漠,倏然问道:“老人家是被你们打死的?”

    话音未落,赵刚忽然抬起头来:“哈哈,没错,我和我婆娘不过随手打她几下,谁知她怎么那么不经打,直接就没气了,我们可是很小心的,从来不打脸……哈哈哈哈哈……”

    赵刚笑着笑着,她婆娘也跟着笑了起来,此时地上两只黑色荷包里忽然冒出一阵浓郁黑气,两个游魂被这股黑气一冲,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登时烟消云散,再无踪迹,两只荷包也已然化作灰烬,其中一只里还有一封信。

    神笔长老上前捡起信件,展开念道:“赵母死而含怨,我将她放回城中,让其化解怨恨,此时已投胎去也。至于这赵刚并妻子刘氏,二人丧尽天良,死有余辜,故在荷包中暗留后手,教他二人魂飞魄散,快哉,快哉!”

    神笔长老读罢,将信件收起,随手一扫,将地上荷包所化灰烬扫去,神色复杂,一言不发,在地上留下几行字迹,转身便朝着义庄之外走去,墨龙长老扶起洛晨,大家随后跟上。此时义庄与之前毫无二致,尸身被打断的骨骼也已然恢复,清风过处,黑叶柳鸣,凄凉彻骨,这正是“莫说厉鬼游魂冷,红尘最冷是人心”,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34回 损阴神蓝心成仙体 念红颜洛晨向人宗

    上回说到,这秦烟破了义庄之中鬼门阵,却发现阵中之人竟是蓝心,正要救她出来,老妇鬼婆忽然赶到,逼退众人。洛晨欲要护下蓝心,奈何有心无力,只能空生惭恨。老妇随后将那死去的赵刚并刘氏的魂魄留下,带蓝心离开,这赵刚夫妇残魂交代了自己对老母的恶行,魂飞魄散,众人修复义庄后,便自行离开不提。

    却说江城地处南方,附近多有群山,之前在义庄之中鬼婆不过略略为蓝心打入一道鬼气,此时鬼气渐散,伤势又有复发之相。鬼婆四处看了看,便带着蓝心掠进山中,凿出一个山洞,将蓝心安置在内。此时蓝心已然形销骨立,皮肤隐隐发黑,周身一丝生气皆无,鬼婆坐于蓝心面前,漠然说道:

    “唉,若是鬼门阵无恙,你再过个几天,便能定中而出阴神,鬼仙之体也就算成了,到那时无论你是想惩戒赵刚夫妇,还是替赵母化解怨念,还不都是手到擒来,偏偏急这么几天,反倒把自己牵带成这般模样,呵呵呵,蓝心,你可后悔么?”

    原来,放赵母进城斩杀赵刚夫妇的正是蓝心。那日赵母停灵义庄,魂魄流连不去,怨念冲天,蓝心见状,以鬼仙之术探知赵母生平,得知她儿子儿媳不孝,以至于被虐打致死,蓝心遂借鬼门阵将赵母炼成阴尸,放她回城,这才有了后面种种。

    此时蓝心靠在洞壁,犹如一具干枯老尸,青丝尽脱,只有双眼依旧清澈,听闻鬼婆的话,只慢慢眨了眨眼,鬼婆哂然一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倔得很,做了的事情根本不会后悔,嗯,不错……只可惜,你拜了我这个鬼仙做师傅,鬼仙一脉最是淡漠,你在出阴神的关键时刻被鬼门阵反噬,过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师父没什么可给你的,等你死了,便将你的尸身葬了吧……”

    鬼仙一脉,讲究的是把三魂七魄统统炼化成一个阴神,随后阴神脱离肉身,可成鬼仙之体。这其中无论哪一步都是痛苦非常,当年鬼婆天赋异禀,炼化阴神也用了一年左右。可是这蓝心却是鬼仙一道不世出的奇才,仅用一个月不到三魂七魄便已然有了聚拢之势,鬼婆大喜,当即决定提前找个地方为蓝心布下鬼门阵,助她阴神离体。

    这鬼门阵不是随便就能布好的,须得有新尸作为阵眼方可,乱葬岗怨念太重,冷宫更是不行。鬼婆带着蓝心一路南下寻找,四处义庄坟地皆不适合。直寻到江城义庄,正赶上洛府起火,烧死府中仆役大半,这新死之人正好用来支撑鬼门阵,所以这鬼婆蓝心师徒二人才在这江城义庄安顿下来。

    师徒隐在义庄之中,蓝心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炼化阴神,鬼婆当即开启鬼门阵,助蓝心阴神离体。谁知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机缘巧合,先是惊吓百姓,后是纵尸杀人,以至于到了今日,阴神离体不成,反倒将蓝心的命给赔了进去。

    此时蓝心闻言,眼睛微微一眯,鬼婆摆了摆手:“行了,谢就不必了,这也是命数使然,好巧不巧就赶在这,也怪不得你。只是洛晨那小子倒有几分意思,见你那般模样,居然还能说出娶你为妻这样的话,呵呵,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提起洛晨,蓝心眼中闪过一丝留恋,此时她身受重伤,阴神渐渐散开,待到散尽之时,她也就会魂飞魄散了,蓝心慢慢闭上眼睛,已然认命。

    “蓝心,今日我洛晨不发山盟,不立海誓,只说一句话,你能舍命救我出天牢,我也能冒死带你脱苦海,届时无论你样貌如何,我洛晨必娶你为妻!若是你到时已死,我就算拆了地府,也必将你魂魄寻回,世世不休……”

    “若是你到时已死,我就算拆了地府,也必将你魂魄寻回,世世不休……”

    蓝心双眼猛然睁开,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紫府中阴神竟缓缓重聚,可是她毕竟受伤过重,阴神只聚拢了十之其九,剩下的一成,却是随着那一滴泪流了出去,消散无踪。

    此时蓝心阴神重聚,四周寒意鼓荡,鬼婆忽然转头,也不多言,双手一握,阴气如潮,奔涌而出,尽数扑向蓝心紫府。蓝心之前本就伤重,阴神与肉身联结脆弱,眼下又被鬼婆阴气一催,直接就从蓝心紫府中飞了出来,飘飘荡荡,浮于半空。

    鬼婆看着飞在半空的阴神,站起身来,脸上尽是狂喜:“哈哈哈,好,方才阴神紧随肉身,身死则神亡,此时阴神离体,肉身已然无用,哈哈哈,蓝心,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生死大劫竟助你修成了鬼仙之体,好……好啊!”

    那阴神闪闪烁烁,在空中化作一个蓝心,向着鬼婆一躬身,口中呜呜咽咽,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是鬼婆却慢慢点头:“你不必谢我,我不过略一助力,要不是你自己重聚阴神,就算是真仙到此也一样救不了你,哈哈哈,此时你既然已经修成阴神,师父给你准备了一具上好的肉身,让你可以寄居其中!”

    说着,鬼婆虚空一抹,一个成形女婴浮现在手中,鬼婆看着蓝心说道:“这是那江城的不孝子赵刚的婆娘刘氏腹中所怀的女婴,我见正适合你,便顺手拿了过来。蓝心,阴神无肉身庇护,见阳气则伤,你且进来!”

    蓝心阴神倏然闪烁,化作一缕,射进女婴眉心,那女婴肤色瞬间恢复,双目睁开,却像是溺水之人猛然上岸一般,大口喘息不止。

    鬼婆见状,笑道:“你且莫急,一成阴神,各路神通皆可习得,为师这就教你变化身形之法!”

    说罢,鬼婆指尖聚拢阴气,轻轻点在蓝心紫府之上,只见小小女婴双手飞速掐诀,口中念道:“鬼面无颜,阴相万千,敕!”

    只见小小女婴,周身阴气滚滚,骨骼爆响,须臾之间已然长成一名二八少女,容貌与之前毫无二致,肤如凝脂,不着寸缕。蓝心抬手一挥,一件长袍便披在了身上,正是她在云月楼中所穿的衣服。鬼婆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此时你已修成鬼仙之体,接下来就可以按部就班修习我鬼仙术法,以你的天赋,将来成就必不在我之下……”

    鬼婆说着说着,忽然顿住,因为她发现蓝心此时眼神空洞,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鬼婆眉头一皱,朝着旁边那一副干枯的肉身看去,只见那具肉身眼角竟有些许阴神的气息,这一小股气息之中饱含思念,但却已然散尽,想要收回却是不能了。

    鬼婆见状,心下了然,走到蓝心跟前,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一个人?”

    蓝心此时懵懵懂懂,听见鬼婆一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鬼婆心下更为笃定,沉吟了一下说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蓝心眉头紧紧皱起,用力点了点头,忽然慢慢地说道:“朗月……空窗晚风清,寂案……火独明,残笔旧墨……纤尘厚,古韵今谁听?疏风舞,冷雨细,又初晴,行人只道风光好,总认……总认无情作有情。”

    鬼婆颔首说道:“这倒是一首好歌,蓝心,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说不定到了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呢……”

    蓝心闻言,没有多说,反而在洞中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不多时已然睡了过去。鬼婆看着熟睡的蓝心,无奈地摇了摇头,阴神缺失,呵呵,这丫头关于洛晨的记忆啊,怕是再也找不回来喽……

    此时洞外月白风清,远处江城屋舍俨然,山中蝉鸣阵阵,仲夏深夜,谁也说不清是寂静还是喧嚣。

    须臾第二天将午,江城百姓因为义庄闹鬼一事找上太守府,可是太守府却大门紧闭,只说太守得了重病,不能处理事务,将百姓统统拒之门外。众人无法,只得赶在正午之时去往义庄,可是一去不要紧,刚进门就看见义庄地上赫然有字,书曰

    “吾乃三宗得道仙,流连山水至江城,赵刚刘氏皆狼虎,虐打老母丧天良,孤母怨尽归六道,逆子恶媳魂魄消,天青地远人当正,若生邪念不轻饶!”

    众人看罢,各个惊叹,口中俱都称颂三宗仙人不止,因见那句“天青地远人当正”写的十分大气,而道门之中,天地人又统称三才,故这义庄从今以后就叫三才庄。说也奇怪,自从改了这名字,三才庄中再未出现过邪祟,甚至靠近义庄的黑叶柳都有隐隐转绿的趋势,一时间轰动周遭,都说庄中有仙人庇护,人死了若能送进三才庄,来世必能托生好人家,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洛晨睁眼时,正是第三天清早,窗外已然发白。不知是长老为他渡了灵气还是自己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行身体变好了,此时洛晨只觉得除了下腹还隐隐有些不适之外,却是在没有任何其他感觉了。洛晨此时思念蓝心,只觉忧伤郁郁,慢慢在房间里走了几圈便推门出屋,直奔学宫后院正厅而来。

    此时四位长老才备齐了早饭,不过是些清粥小菜,馒头甜饼之类,并无荤腥,四位长老摆罢碗筷,刚要吃饭,就看见洛晨一路从外面走了进来。

    神笔长老一笑,随手一挥,一副碗筷被灵力裹挟着落在桌上,墨龙长老说道:“你昨晚受了点伤,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到晌午才能醒,洛晨,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慢慢走到桌边坐下,却是并未回答墨龙长老的问题,盛了一碗粥,慢慢喝了一口,这才说道:“只觉身体无恙,但心下空落,百无聊赖。”

    四位长老闻言,俱都沉默不言,过了良久,洛晨一碗粥喝光,玉砚长老才说道:“洛晨,我虽不知道什么鬼门阵,但从昨晚的情形看去,鬼门阵似乎是那老妇专门为蓝心布置的,目的就是吸取阴气,打入蓝心体内。若真如老妇所言,她只是想折磨蓝心,直接把阴气强行灌入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布下繁杂无比的鬼门阵?”

    墨龙长老闻言,点头道:“那老妇看起来应是一名鬼仙,又肯费这么大的功夫为蓝心灌输阴气,想来蓝心应是被这鬼仙收入门墙了,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洛晨……”

    墨龙长老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洛晨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肩头颤抖,低声说道:“我知道……那大阵我也能感觉到,那老妇应该是故意和我说那些话的,蓝心也很有可能是被她收为徒弟,可是……呵呵,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已经成了那副模样了……若不是受了剥皮蚀骨的苦楚,又如何会变得那般形销骨立?可我却只能说一些无用的空话,帮不了她……也救不了她……”

    四位长老见洛晨这般痛苦,正不知如何开解,洛晨却忽然抬头说道:“道途三宗天地人,天宗术法见长,地宗阵法见长,人宗界法见长,但却不知,这三宗之术可有威力高低之分?”

    神笔长老不知洛晨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说道:“三宗道法,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天宗术法精深,雷霆火焰,无所不包,使用时乾坤变色,地宗阵法绝妙,各路奇阵,层出不穷,还可以与天宗术法同时施展,威力倍增。至于人宗,则是修炼身外之界,可让人迷幻沉沦,也可存神通于界中,瞬息齐发,但若是论威力,还是天宗术法居首。”

    墨龙长老接道:“不错,但天宗术法入门易,精深难,阵法界术则是入门难,须得下苦功夫钻研,才能显出威力。”

    这番话十分中肯,其余几位长老也都点头称是,洛晨思量半晌,直接起身走到神笔长老旁边,跪于地上,决然说道:“神笔长老,弟子洛晨,请长老带我拜入人宗!”

    神笔长老略显诧异:“洛晨,你是墨龙的学生,我本以为你会拜入他所在的天宗。之前无论是太守府收妖还是义庄斗鬼,想必你也看见了,人宗界术的威力并不如阵法或者术法,为何你此时却偏偏要拜入人宗?洛晨,你可要知道,选择宗门并非儿戏,一旦拜入门下便不能更改,切不可因为一时之好恶,意气行事,日后再后悔可就晚了。”

    洛晨抬起头说道:“谢长老提醒,但学生此时心意已决,不知长老何时离开江城,请带上学生一起。”

    诸位长老见洛晨此时神情,便知他必是因为蓝心之事才执意要进入人宗,虽然有心劝慰,但却不知从何说起。这倒不是说人宗有多差,只是此时的选择若是有违本意,日后道心松动,那才叫真麻烦,反正离开江城还有一段是时间,四位长老左右无法,也只好先由他去了,这正是“离了九霄寻人界,最难踏遍是红尘”,究竟不知这洛晨去往何处,拜入哪家,且听下回分解。

第35回 忆往昔洛晨言本心 起浊气墨龙化心劫

    上回说到,这蓝心伤重,鬼婆将她待到山洞中安置,本以为这蓝心必死无疑,可是谁知机缘巧合之下,蓝心竟借着重伤脱出阴神,修成鬼仙之体,只是有关洛晨的记忆一概忘却,鬼婆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自带蓝心修炼去了。洛晨被长老从义庄带回,次日醒来,心中挂念蓝心,愧疚不已,也不知怎么就决意去往人宗,四位长老怕洛晨违了本心,借机劝说,但洛晨就偏认准了人宗,说什么也不改。

    恍惚七月将尽,八月近在眼前。这几天来,洛晨白天读书,或是帮长老劈柴做饭,晚上就一人抱着一大堆离火符,这边观星引灵,那边火球一个接着一个地飞来飞去,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烧得面目全非。不消几日,原本清幽齐整的小院就被洛晨糟蹋得惨不忍睹。

    这一日墨龙长老刚走进小院,只见一个火球迎面而来,墨龙轻轻一叹,抬手把火球抓在手里,灵力微动,只一握便让这火球烟消云散。

    墨龙身形一闪,来到洛晨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洛晨便抢先说道:“长老,您又是来劝我遵从本心,谨慎选择的吧?我都说了,去往人宗就是我的本心,你们为何偏不信呢?”

    “为何不信?这段时间你虽每日行动如常,看似无事,然眼中牵挂愧疚却是未减半分,你当我们四个是瞎子,看不出来?你如此心境,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是依照本心而行的?”墨龙长老坐在洛晨旁边,平静地说道。

    洛晨歪了歪头,看向旁边的墨龙长老,忽然说道:“长老,如果没猜错的话,到现在为止,四位长老里,应该只剩下你一个人认为我是意气用事了,我说的可对?”

    墨龙神色一僵,却是没有说话,只默然看着被洛晨烧得差不多的小院。

    洛晨慢慢转回头,低声说道:“长老,我并不是因为见到蓝心那般模样才选择了人宗,而是那一晚我在义庄里,见蓝心那般模样,痛彻骨髓,满脑子想的都是带着蓝心找一个偏远无人的地方,长相厮守,不问世事,了此一生。”

    洛晨说着,倏然抬头,灵力聚集,随手一张离火符打出,小小火球没飞出多远就被墨龙长老行若无事地拦下掐灭:“小子,张口闭口都是蓝心,还敢说自己是顺意而行?”

    并未理会被掐灭的火球,洛晨放下手,哈哈一笑说道:

    “长老,在我儿时,父亲忙于经商,母亲要整理账目,没人与我玩耍。我无聊的很,就开始把周围的小东西看成一个世界,可能是一块方砖,可能是一张桌子,有时候甚至是自己的被窝,然后我就躲在一旁看这个世界里的形形色色,看着看着,就没那么无聊了。”

    说到这里,洛晨眼中不由得浮现一丝怀念和伤感,低声说道:“小时候的那些幼稚之举,此时看来倒有点像是最最简单的界术,而我想要的,也正是自成一界……所以,蓝心只是帮我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并非我因为蓝心而意气用事,长老,我说的您可明……”

    洛晨边说边回过头来,旁边的位置已然空无一人,墨龙长老竟是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小院中寂然无声,离火符烧出的一缕黑灰缓缓飘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洛晨慢慢转回头来,激发了一张离火符,一双平静的眼眸看着夜色中火光跃动,良久才低声念道:“秋去春归无留意,谁说燕雀不知恩?”

    却说这墨龙长老见洛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下不由失落,闪身出了小院,却看见神笔长老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墨龙没来由一阵烦躁,冷声说道:“大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装鬼做什么?”

    神笔长老摇摇头,也不着恼,而是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凉亭,二人缓缓走进亭中,神笔见墨龙脸色依旧不快,遂先开口说道:“看你这般模样,想是洛晨已经与你说明原委了吧?”

    墨龙闻言,淡淡哼了一声,却是没有答言。

    神笔长老坐在凉亭石凳上,看着墨龙说道:“起初我也以为这洛晨不过是意气用事,但后来他与咱们交谈时,举止言谈自然而然,全无做作之态在其中,那时我就知道,意气用事的当不是洛晨,而是咱们几个,故而不再多言。反倒是你依旧耿耿于怀,想来这洛晨是你墨龙院的学生,而且从小与众不同,所以你才这般难以割舍吧,咱们润雨学宫四院同气连枝……”

    墨龙长老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行了,别教条了,咱们眼看就要回宗门冲击真人,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润雨学宫,还说什么四院,读书读错了尚可重来,修仙修错了那可是万劫不复!若是洛晨此时稍有差池,那岂不是……”

    神笔长老呵呵一笑,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父亲不疼爱孩子的道理,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放心洛晨与你回天宗,就算他选择了天宗,我也会让云纸带他走,而不是你。”

    墨龙长老一愣,看向神笔。神笔长老摆摆手,说道:“呵呵呵,不要多想,我并非认为你本领不够,更不是认为天宗教不了洛晨,我之所以不想让洛晨跟你走,归根结底是因为四个字关心则乱。”

    墨龙闻言,眼神一凝,其中竟有几分惊诧。神笔长老站起身来,缓缓说道:“看来你也明白了,咱们四人同在江城这么多年,斩鬼无数,收妖百余,保一方平安,如今好不容易修行够了,即将返回宗门,冲击真人境,这真人境虽然不算高,对于我等来说却是登堂入室,非同小可。墨龙,你难道没发现,这段时间你过于挂心洛晨,已然动了道心么?”

    神笔长老不说还罢,这一说,墨龙长老只觉得一股浊气倏然自膻中穴而起,飘飘摇摇径奔紫府和关元而去。墨龙神色骤变,这世间阴气阳气,鬼气妖气皆可拿来修炼,唯独这浊气霍乱纲常,毁穴催脉,乃是修真大忌,此时自己体内竟不知何时藏了一股浊气,墨龙长老如何不惊?

    神笔似乎早有预料,淡然说道:“神识内收,气行周天,清止成浊,浊动归清。”

    能修炼到今天,四位长老谁也不是愚人。此时神笔轻轻一点,墨龙只觉心下茅塞顿开,灵气归于任督二脉,穿关元,过膻中,经紫府,自成周天,那一股浊气被周天带动,徐徐而消。

    这浊气虽不及灵气十一,但却极为顽固难缠。只见墨龙端坐亭中,周身灵气鼓荡,每行一周天,这浊气才消减一丝。墨龙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不敢停顿,直至东方渐白,紫气铺天盖地,墨龙长老纳紫气,行周天,这才终于将体内浊气彻底磨灭,双目骤然睁开,一股灰败之气自七窍渗出,被晨曦一照,烟消云散。

    此时墨龙长老神完气足,站起身来,猛见神笔长老正坐在一旁。原来这神笔长老见墨龙独自行功,怕他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走火入魔,反为不美,故而就在旁边为墨龙护法,守了一夜。

    此时墨龙见状,心下大为感激,走到神笔长老面前,一躬到地,恭敬说道:“神笔师兄,小弟之前生了执念,以至于暗积浊气。若不是师兄出言提醒,这一股浊气藏于体内,等到冲击真人境之时,猛然窜出,那时我就算不死,也少不得修为尽废,师兄此番活命之恩,再造之情,小弟无以为报!”

    神笔长老哈哈一笑:“你我在这江城共处多年,何来报答一说,此时你化解浊气,灵气更为精纯,冲击真人境又多了几分把握,我倒要先恭喜你了!”

    二人又站在亭子里说了几句话,刚要走去正厅,正见洛晨沿着小径行来。见二位长老立于路边,洛晨急忙走过来,弯腰说到:“见过二位长老,此时日头初升,也不甚炎热,您二位怎么就急着到这凉亭中乘凉来了?”

    墨龙长老淡然一笑,说道:“你我马上就要离开江城,这一草一木,一楼一阁此时看来却是有趣得很。洛晨,此时你可能还不觉,等你在人宗中修行有成,入世历练几回,少不得也会有这般感慨。”

    洛晨看着眼前的墨龙长老,只觉得此时他周身气质出尘,云淡风轻,竟与昨夜大不相同,说出的话里也带着几分洞悉人世的味道,不由得心生向往,笑着说道:“学生此时看着这一草一木并无甚趣味,倒是十分想见识见识这人宗道场是个什么样子。”

    这本是普通闲话,谁知二位长老听了,神色却齐齐变得古怪起来,神笔长老沉吟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嗯,人宗道场,自然而然,我此时却先不告诉你,到时你一看便知。”

    洛晨一心幻想人宗光景,并未注意二位长老的神情,此时听闻神笔长老所说,便信口言道:“正是,此时说了,到时候一看见就没了意思,还是不说为妙。”

    墨龙长老看着一脸向往的神情,微笑颔首:“不错,还是不说为妙……”

    三人沿着小路,一起来到正厅,玉砚云纸二人因寻不到他们,故而先把早饭做好了。此时一见墨龙神态超然,飘飘欲仙,便知他必有机缘,只会心一笑,也不点破。众人围坐桌边,此时外面霞光初放,万物生晖,市井之中喧嚣未起,学堂之上书声不惊,这正是“堪破心劫归正道,转身一步入仙宗”,究竟不知洛晨何时去往人宗,人宗之中又是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第36回 临山巅飞云腾细浪 无归路人宗隐孤村

    上回说到,这墨龙长老因太过挂心洛晨,暗中生出浊气心劫而浑然不觉,幸得神笔长老点拨,将体内浊气引出炼化,不但没有伤及道心,反而因祸得福,修为更加精进,自然也不再干涉洛晨的选择,任由他自行选择前路不提。

    眼下七月已尽,正是八月流火时节,南方更加炎热,一日下来只觉永昼无尽,蝉声盈耳,汗流浃背,真个恼人天气。这一日清晨吃过早饭,洛晨沿着石子路回到小院中,这小院之前被他用离火符烧得面目全非,四位长老怕被人瞧出破绽,早已把其中的花草植被都修复如初。

    此时洛晨睁眼看去,只见院中篱笆围在墙角,其中碧草青芽植细土,随处可见,红花黄蕊托晨露,不过寻常。坐在阶上,只觉拂面清风含暖雾,闲靠庭栏转觉凉,修竹乱影扫石径,扫起飞尘反带香,这一去不知几十千百载,再归来且看何人坐厅堂?

    洛晨在阶下待了片刻,终是不愿多做流连,转回屋中收拾行装,今日便是他虽神笔长老离开江城,去往人宗的日子。说是收拾行装,其实洛晨在屋子里搜罗了一圈下来,发现根本没什么好收拾的,从小到大父母并没给过自己什么玉佩,香囊之类的随身之物,想带也无从带起,至于衣服这些平常物什宗门自会提供,也不必多此一举,故而洛晨两手空空进去,又两手空空出来,竟是一件能带着的东西都没找到。

    站在院中四处看了看,洛晨摇头苦笑,推门而出,慢悠悠地往厅中走去。平时看着这学宫后院也不觉有趣,可是此时即将离开,这楼阁亭台,小桥流水却变得格外鲜明起来,洛晨心下感慨,脚步不停,不多时便已来至厅前,只见四位长老已然等在厅中,见洛晨走来,神笔长老笑着对其他三位长老说道:“你们看看,我就说洛晨收拾不出什么东西来,必两手空空而回!”

    洛晨闻言,也不由得一笑,说道:“我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什么可拿的,父母一去并未留下什么念想,可不就空手回来了。”

    旁边的墨龙长老闻言,笑容渐收,走到洛晨面前问道:“小子,这会你还未离开江城,若是思念父母,不如在城外立一处坟墓,聊做念想。”

    洛晨闻言,摇了摇头,勉强笑着说道:“不必,我父母若是死了,当有尸身,既无尸身,他们在火场中逃得性命也未可知,就这么随便立了坟墓,引人注目不说,倘若二人未死,我倒先把坟墓给立好了,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洛晨正当少年,父母忽然出了这样的变故,他心中如何好受?平日里不形于色,那也只不过是一时之态,眼下就要离开江城,心中思念悲戚却是再也藏不住,说了几句话便转过头去,故作无事,实际上却已然鼻酸哽咽了。

    墨龙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却是从怀中掏出一片硬瓷片,递到洛晨面前。洛晨伸手接过,却没认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不由看向墨龙长老,墨龙长老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我去洛府中找到的,也不知是什么瓷器的碎片,我把这瓷片棱角锋刃俱都磨平,又钻出一个圆孔,方便携带,你就留在身上,做个念想吧……”

    洛晨闻言,先是对着墨龙长老深深一躬,随后才细细打量起手中瓷片,良久才低声说道:“是了,这瓷片稍显粗糙,又如此厚实,想来应该是我家正厅门前盛雨的那口大缸上掉下的碎片。小时候,我可是最喜欢躲在那口大缸里……学生洛晨,多谢长老!”

    说着,洛晨又是一躬,墨龙长老急忙将他扶起,温声说道:“不必了,这瓷片已经打了孔,不穿根绳进去反倒别扭了,这根绳就送你吧……”

    墨龙长老手掌一翻,只见一根五色绳正放在手心,洛晨抬手接过,穿在圆孔中,正像个护身符一般,墨龙长老欣慰一笑,说道:“这绳子乃是五色绳,虽无甚大用,然白日提神醒脑,夜间温养神魂,可避灾祸,免病痛,我等用它不着,送给你倒是正好。”

    洛晨心下感激,将瓷片贴身戴好,这瓷片不显冰冷,只觉温热,贴在身上竟是说不出的舒适。洛晨面向四位长老,跪于地上,扣了三个响头,说道:“四位长老先是教我读书识字,后又传我符道法,带我踏入道门,此番恩情,洛晨生生世世,没齿不忘!”

    神笔长老哈哈一笑,说道:“我等不过是看你有仙缘,所以才传你些须道法符,这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以后的路,还是要你自己走才算数。好了洛晨,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走了,哈哈哈,想我神笔长老在这江城活了这么多年,也是撒手人寰的时候了。”

    四位长老相继离开,回到宗门,自是不能让凡人知晓。对此四人早有定计,只消略施小术,留下一具伪造尸身,让众人以为他们年事已高,死于学宫之中,借此掩人耳目,方可从容离开,故而神笔长老才有这么一句话。

    墨龙长老闻言,上前一步说道:“师兄先行一步,过不几日我等也自回宗门,待到修成真人,咱们兄弟四人再一同把酒言欢!”

    神笔长老大笑道:“正是如此,墨龙,云纸,玉砚,后会有期!”

    说罢,两张隐身符激发,神笔洛晨二人身形倏然消失,随后只听堂中一阵风声,便是二人已然远去了,墨龙三人自去神笔屋中,静候片刻,便将神笔长老仙逝的事情传扬出去。这等大事一出,学宫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大家俱都悲痛叹息不提。

    却说这神笔长老带着洛晨,起落之间径直出了江城北门,往云山而来,这云山乃是江城城北一处风景绝佳之地,只要爬上山腰,重云叠嶂,千姿百态,实乃世间奇景,洛晨之前前往华都之时也曾路过此地,还曾有一番百闻不如一见的感叹。此时故地重游,洛晨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可是神笔长老却是半分都没有停留的意思,带着洛晨直上山顶。

    此时正是云山风景最美的时节,山腰处多有游人观景。这云山从山下到山腰地势平缓,可从山腰到山顶却是直上直下,险峻无比,故而山顶并无一人,洛晨被神笔长老带着,腾云驾雾登上山巅,小心翼翼走到悬崖边上,放眼望去,这云海晴空比在山腰看去更多出几分磅礴之气,只见那

    “万丈云海横惊涛,日出东极起狂潮,山腰安知山巅景,欲穷寰宇且登高!”

    神笔长老飘然立于洛晨身边,大笑说道:“这云山山巅才是观赏云海的绝佳妙地,在此处看过云海,回到山腰只觉了然无趣,景色竟不及这山顶之万一!”

    洛晨闻言,不由点头称是,这山顶奇景,令人观之心生豪情,宠辱皆忘,恨不能生出双翼,在那云海之中飞腾戏浪,遨游天地。

    二人在这山巅之上观赏云海,直到了日上三竿方才收回目光,此时洛晨忽然一拍脑袋,看向神笔长老:“长老,您不是说要带我去人宗的么?我只顾观赏这奇景,却是把正事忘了,咱们这就启程如何?”

    神笔长老笑道:“放心,此时人宗就在眼前,不消多久就能抵达,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洛晨闻言,转过头朝四处瞧了瞧,只见这山巅不过数十丈方圆,高低起伏不平,怎么也不像是有路的样子。神笔长老见洛晨这副神情,淡然说道:“别看了,别说道门三宗,就算寻常小门小户也都自成一界,哪里是凡间之人能看见的?”

    神笔长老这般卖关子,洛晨如何不好奇,开口问道:“那这三宗到底在何处?莫不成偌大宗门竟如这山顶清风一般,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么?”

    神笔闻言,抚掌笑道:“哈哈哈,不错不错,虽然你不过信口胡言,但却是蒙对了,这三宗的确是无处不在,可若非有机缘之人,纵然日日打从门前过,也别想拜入道门成仙身。”

    说着,神笔长老手掌之中灵气汇聚,只听八方风来,呼啸有声,不多时竟在这无所依凭的山巅之上铺出一条五六人宽的小路。神笔长老踏上道路,回头对洛晨说道:“你且上来,这道路不比凡间之路,用不得疾风符,只能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咱们且行,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洛晨闻言,不疑有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这灵气汇聚的道路之上,只觉得脚下坚硬,和乡间道路没什么两样。神笔长老微微一笑,当先朝前走去,洛晨急忙跟上,没走出几步只觉得周遭景物慢慢变化,什么山巅云海俱都不见,只有葱郁树林生于道路两旁,前后隐有雾气,看不真切。

    神笔长老一面朝前走,一面说道:“洛晨,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心下细品,半晌才说道:“长老,我素来不喜雾气,只觉得这雾气之中总藏着什么不祥,可是眼前的雾气却并未给我半分惴惴之感,不知这是为何?”

    神笔长老点头说道:“这条路乃是通往人宗的入口,名叫无归路,路上雾气实乃灵气所化,你此时虽不能引灵存于丹田,但也能操控灵气,故而心下平静,自然不会觉得惴惴难安。”

    “无归路?长老,不知这条路为何要取这么一个名字?”

    神笔长老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淡然说道:“这我也不知,只知道这名字是我宗掌门了尘上仙取的,至于其中有何深意,却是捉摸不透。在我看来,修仙一途,一旦踏入,便是再也做不得凡人,入不了红尘,仙途一开,一去无归,或许这就是无归路这三个字的来由。”

    洛晨闻言,沉思片刻,忽然问道:“长老,人宗入口叫无归路,天宗和地宗也是如此么?”

    神笔长老似乎对这个话题分外感兴趣,直接说道:“非也,人宗入口叫无归路,咱们只要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就能到达人宗,天宗入口名叫晚来风,乃是一阵无常之风,入宗之人被风裹着,落地便回到天宗,至于地宗……呵呵,地宗入口叫做绊脚石……”

    洛晨一听这个名字,也觉有趣,不由接道:“难道这地宗入口是一块小石头不成?”

    神笔长老摇摇头:“哈哈,有趣就有趣在这里,那绊脚石比人还高,谁会被它绊了去?地宗之人入宗只需念动法诀,这绊脚石自会出现,从前头绕到后头,便可回到地宗。天宗人宗回到宗门里都需要一点时间,可唯独这地宗,只消走几步即可,当真古怪呢……”

    神笔长老不过玩笑,可洛晨在听见“晚来风”,“绊脚石”,“无归路”这三个名字的时候,心中却是隐隐有所感悟,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一时间心随意动,只沉默不言,低头跟着神笔长老朝前走。神笔见洛晨不语,也就不再说话,二人闲庭信步,朝着这无归路深处慢慢走去。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洛晨忽觉耳边隐有鸡鸣犬吠之声,不由得心下诧异,抬头看时,却是惊得目瞪口呆。眼前没有什么仙门庙宇,高堂宫殿,竟是一座小村庄,只见两只黄狗,隔墙逞凶露尖牙,三只野鸡,笼上一跃蹬檐瓦,小院之中,华发老者闲捧卷,烟柳树下,垂髫小儿煮新茶,这真是樵夫砍柴浑不倦,绣娘捻针刺杏花,古楼半旧炊烟袅,鸡犬相闻百姓家。

    洛晨正自迷惑,只见一名七八岁的小童已然走到面前,这小童生得粉妆玉琢,甚是招人喜爱,虽身着粗麻布衣,但却自有一股出尘味道隐在眉宇之间。只见小童在神笔长老面前站定,盯着他打量了一阵,忽然拍手笑道:“哈哈哈,好好好,我观小师弟体内灵力满盈,心境稳固,想是已然摸到关窍,准备登堂入室了?”

    神笔长老微微躬身,笑着说道:“师兄果然是目光如炬,我这次入世历练,斩妖除魔,也颇有一番际遇,此时回来正是要晋升真人境。”

    小童闻言,笑得更为灿烂,也不多言,而是看向了旁边的洛晨。这洛晨没想到堂堂人宗竟是这般光景,一时间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小童倒也不着急,就这么天真烂漫地瞧着洛晨,眼中隐有微芒,这正是“高堂庙宇住凡体,孤村陋室有真仙”,究竟不知这小童是谁,洛晨又作何区处,且听下回分解。

第37回 入仙村小童扛少年 见尊师真人察秋毫

    上回说到,这神笔长老带着洛晨一路掠出江城,来到这云山顶峰,洛晨从峰顶俯瞰云海,只见重云叠浪,旭日初升,一片壮阔风景。随后神笔长老以灵气做路,带着洛晨从云山山巅进入人宗,只是没成想这人宗竟全无庙宇宫殿,只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庄。洛晨正惊诧间,一名七八岁的孩童走来,与神笔长老闲话几句,便看向一旁的洛晨。

    洛晨被这孩童瞧得手足无措,只得看向一旁的神笔长老,可是神笔长老却只微笑不语,反而转头望向村外青山,似乎那青山之中有什么天材地宝一般。小童看了半晌,嘿嘿一笑,这才跳着说道:“师弟,你带的这个少年天赋不错,也颇具灵根,只是心中执念太重,只怕修道修道,修着修着就就入了魔道呐!”

    洛晨此时不过**凡胎,也不知这魔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从这孩童语气听来,定不是什么好话。虽说此地乃是仙门,其中之人必都是修仙之人,但洛晨终归心下不忿,再加上此时他还是按照凡间的习惯看待外界,竟是没把这孩童放在眼里,弯下腰说道:“这小孩好生无礼,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就说我入了魔道?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行止礼仪么?”

    一旁神笔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眼中笑意明显,但依旧没有张口说话,只是把头转了回来,一副坐看好戏的神态。

    孩童看着洛晨,小手微微一掐,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古怪的神情,继而笑道:“你我虽素不相识,但我却知你日后必遭魔障所扰,心火一起,灵力就如那浴火钢刀,必让你受尽锻骨焚筋之痛!嘿嘿,少年人,听我一言,快快转身,踏上无归路,回你的凡间,过你的余生去吧!”

    洛晨见这黄口小儿居然如此咒骂自己,心中不由火起,还未来得及开口,这小孩却抢先说道:“嗯?你体内居然有灵气流转,看来仙缘不浅呐……只可惜,仙缘再多,也架不住一个心魔,只怕到时候,你这百年难遇妙仙根,却成了万载不尽索命劫!”

    此时洛晨已然气得说不出话,可对面是个小孩,自己又不能动手,神笔长老这会终于开口说道:“洛晨,这位乃是我的师兄八岁真人,你别看他眼下只是个八岁孩童的模样,实际上已然快两百岁了,只不过因为他就喜欢把自己变成这么一副样子,所以师傅也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道号。”

    这八岁真人似乎对自己的道号十分不满,没理会目瞪口呆的洛晨,当即嘟着嘴说道:“什么破玩意,师父那没成算的,一天到晚除了砍柴就是两眼一闭,瞎给弟子起道号……你你你,你现在要冲击真人境,看我不撺掇师父给你好好起个大名!”

    神笔长老得意一笑,却是没继续在道号上多做纠缠:“哈哈哈,师兄,你就别说笑了,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没?我正想带着洛晨前去拜见,若是运气好,就让咱们师父直接把洛晨收了吧。”

    八岁真人瞥了洛晨一眼,转过身看看天嘟囔着:“嗯,师傅这会应该回来了,走吧,但是收不收我说的可不作数……”

    三人从村口向着村中走去,只见村口一棵高大梧桐,冠如华盖,枝繁叶茂,绕过四五人合抱的树干,只见一口水井紧贴着树根,好悬没长到树干里面去。石砌的井口成八角形,虽然光滑平整,一丝灰尘皆无,但洛晨却总觉得这井口之上写满的玄奥符文,这些符文只在余光之中,若正眼视之,则又空无一物,正诧异间,忽见八岁真人走到自己面前,抱胸说道:

    “那井中之水甘甜清冽,若是想喝,待会你自己提个水桶来,撑死都没人管你,不过这会腿脚却是麻利些!”

    八岁真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手,在洛晨腰间一抹,别看这一抹风轻云淡,其中却蕴含一股柔力,洛晨只觉得身体自动,竟是不由自主就被八岁真人给扛了起来,心中一惊,顿时手舞足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被一个八岁孩童举着走,好不滑稽。旁边村舍里的孩童老者,樵夫少女瞧见了,俱都哄笑起来,连那争吵的黄狗,跳梁的野鸡都跟着凑起了热闹,叫个不停。

    洛晨见状顿觉难堪,但眼下四脚朝天,竟怎么都挣不脱,只盼这小孩快点找个房舍走进去。可是八岁真人此时却又不急了,在村落中闲庭信步,东打个招呼,西吹个口哨,急得洛晨满头大汗,三人在村中弯弯绕绕直逛了有一顿饭的功夫,八岁真人才终于心满意足地在一座屋舍前停了下来,随手把洛晨扔在地上。

    洛晨堪堪站稳,没好气地瞪了八岁真人一眼,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一座简陋木屋,一片木板做门扉,两张破布当窗帷,三尺枯枝搭栏槛,四根横梁分南北,只听那斧剁声声千斤力,根断枝折白屑飞,不喜烹茶观笔墨,只爱横刀草上飞,一抹白刃斩枯木,两根麻绳捆一堆,晨兴放歌孤身去,黄昏浅唱独自回。

    八岁真人走到这简陋木屋门口,抬起手来毕恭毕敬地敲了敲门,可屋内的伐木之声依旧不紧不慢,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八岁真人此时背对洛晨,也不知脸上作何表情,只抬起手来又敲了几下,木屋之中依旧无人应答。

    这时站在后面的洛晨心下忽然一惊,只见八岁真人缓缓放下手,肩头耸动,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然分开双脚,两手叉腰,竟是摆出一副泼皮无赖的姿态,一嗓子吼了出来:“得柴你个没正经的,我在这敲了半日的门连个影都没有!你再不出来我直接一把火烧了你这狗窝!”

    这一句话动用灵气,声传百里,但这村中之人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并无人理会,就算偶尔有人看过来,那也是为了瞧瞧被八岁真人扛了一路的洛晨。

    这一嗓子下去果然是立竿见影,破旧的木门倏然打开,露出里面光景,八岁真人当先踏入,神笔长老也急忙带着洛晨走进木屋之中。这木屋中只有一张破竹床,上面枕头被褥全无,一个破土灶,内里半点火星不见,一名粗麻布衣,双目细小,面相市侩的中年男子正将一截圆木放在地上,手中柴刀一挥,圆木便从中被劈成两半,断面平整光滑,倒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般。

    这屋子虽简陋,但却满是木香,沁人心脾,洛晨踏入屋内,只觉得心神清静,灵台空寂,竟有一股飘飘欲仙之感。此时男子将劈开的木头放在一边,对一脸怨念的八岁真人是瞧都不瞧,反而看着神笔长老,摩挲着下巴,说道:“嗯……灵力满盈,心境平稳,凡劫也已然过了,不错不错,打算何时闭关?”

    神笔长老躬身说道:“师父,弟子此次回来正是要一鼓作气,冲击真人境,所以明日便打算进山闭关。另外,此次入世历练,弟子发现一名少年颇有仙根,更是自悟观星引灵之法,所以便将他一并带回,想引他拜入人宗门下。”

    中年人瞥了洛晨一眼,却是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淡漠说道:“嗯,这道童晋级真人虽难度不大,但却是登堂入室之关键,过程虽无甚凶险,但其中感悟体会却是日后成道根基,切不可大意,为师这就传你一套清心诀,今夜你就细细参详,晋级之时口中念诵,可保灵台清明,不坠魔障。”

    说着,男子手中柴刀一挥,一缕白芒倏然射进神笔长老紫府,只见神笔长老双目微闭,半晌才又复睁开,跪于地上,恭敬说道:“多谢师父赐诀……师父,这少年名叫洛晨,乃是……”

    这边话音未落,中年男子直接打断道:“行了行了行了,那个啥,赶紧走吧,等你成真人再来找我,至于道号……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懒得起了,这个什么少年我是打死也不收,走走走走……”

    八岁真人本来还指望师父给神笔起一个比自己更难听的道号,谁知师父居然一反常态,正沮丧间,忽又听闻师父不愿收这少年为徒,顿时又洋洋得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向神笔长老,这神笔长老没想到师父会这般决绝,一时间不知所措。

    洛晨见状,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之前华都殿试的情景,想着之前中了血咒,以至于殿试失利,此时却再不能重蹈覆辙,所以竟上前一步看着中年人,平静说道:“敢问这位仙人道号?”

    中年男子这才慢慢看过来,一双小眼打量木头一般把洛晨上上下下瞧了个遍,随后才奸笑着说道:“我乃人宗得柴真人,你叫……你叫洛晨,怎么,有话说?”

    洛晨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无他,只是见方才您句句坚决,不肯收我为徒,倒好像我是个克死师父同门的扫把星一般,所以才心中好奇,想问问仙人到底为何拒绝于晚辈?难道是晚辈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一番话下来,得柴真人反倒愣了愣,随即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不要脸,还能问出这种问题来。好,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说与你听,别说什么扫把星,就是天煞孤星来了,只要我乐意,也敢收入门墙,保管叫他一不克师父,二不伤同门,至于你么……嘿嘿,你这仙缘的确不浅,可是天中天庭黯淡无光,乃是父母双亡之相,而且这相中藏劫,此时虽已劫终,然心魔深种,执念盘桓,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修道之路艰难无比,嘿嘿,这等赔本的买卖,我才不做呢!”

    洛晨闻言,面色不愉,难道自己追怀亡故父母还不能修道了不成?刚要开口反驳,这得柴真人忽然手掌一动,旁边一根两尺圆木飞到面前,一刀劈下,圆木四分五裂,得柴真人随手将被劈碎的木头扫到一边,继续说道:“若你只是思念父母,这点杂念尚且不碍事,可是……呵呵呵,我且问你,你为何修道?”

    这个问题普普通通,可是洛晨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他本想说出一些惊人见地,可在眼前这中年男子的目光下,洛晨心下能想起来的却只有修成道法,打败鬼婆,随后救出蓝心,而后再效仿入地府夺回父母魂魄的天宗掌门紫薇上仙一般,将自己父母的生魂一并寻回,随后迎娶蓝心,陪伴父母,红尘之中,尽享阖家团圆之乐。

    这些念想不过一闪而过,可得柴真人面上却露出一丝嘲讽之态,眯着眼说道:“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收你了?你道心不正,留恋红尘,此时不过是为了与人争勇斗狠,热血上头所以才想拜入道门,殊不知你这一时莽撞生于俗念,也必灭于俗念,等到万念俱灰之时,你的道心又将凭何而存?失了道心,你的道行又将凭何而生?”

    洛晨没想到自己瞬间心思竟被这得柴真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只是却不愿服软,紧紧攥拳说道:“我自修我的道法,谁说没了道心,道行会烟消云散?”

    得柴真人神色一冷,哼了一声说道:“没错,道行即成,一时三刻自然不会散尽,然道心湮灭却只在须臾之间。世上道途千万,本无正邪之分,善恶全在一心。若是失了道心,一身本领放任自流,再无拘束,迟早会走上嗜杀喋血的魔道!嘿嘿,所谓走火入魔,走的可不是灵气,而是人之本心!洛晨,你心魔深重,入道如入魔,话已至此,你说我还会收你不收!”

    一番话简直如晴空霹雳,将洛晨里里外外穿了个通透,立在原地只觉遍体生寒。自打遭逢变故,他便将拜入道门当做自己的退路,想着仕途不济还能做个神仙,也足有自傲的资本。谁知此时退路倏忽之间变成了无底深渊,自己恍如悬于半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时间华都狱中光景,洛府成片废墟,蓝心形销骨立,诸般过往历历在目,洛晨只觉胸口疼痛,如万箭穿心,却又只得强自忍耐。

    此时神笔长老在侧,见洛晨失魂落魄,心中不忍。他原本也知道洛晨心魔颇深,可却不相信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洛晨一入道途必会入魔,当下上前言道:“师父,既然您不愿收洛晨为徒,弟子便带他去拜访其他师叔师伯,这偌大人宗,洛晨天赋出众,又怎么会没有一人愿意收入门墙?”

    谁知这得柴闻言,哈哈一笑:“你去吧,满村上上下下随你问去,若有一人愿意收他为徒,我就送洛晨一本剑谱当做入门之礼!不过我且告诉你,你这次回来可是要冲击真人境的,无论是何境界,第一次冲击至关重要,这孰轻孰重,你自己权衡吧!”

    神笔长老微微一叹,终是没有再说话,带着呆愣的洛晨走到屋外,说道:“你却莫要灰心,师父他老人家就是这般,听风就是雨,什么事都喜欢朝大了说,你虽心有魔障,也不是不能进入道门,只是这日后修炼之路上要多吃些苦头罢了。”

    洛晨闻言慢慢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却只见八岁真人从屋内走出,看着神笔长老说道:“师弟,你且去参悟师父交给你的清心诀罢,至于这洛晨,我自会带他去拜访各位师叔师伯,也会从中劝解,但能不能入门,就看他的造化了。”

    神笔闻言,刚要说话,只见八岁真人摆了摆小手,说道:“你却不要和我争,这些年你入世历练,对于宗内各位师叔伯早就生疏了不少,我日日在这村中闲逛,到底比你说得上话。放心,洛晨交于我,你自去冲击真人境,若终是没人肯收,我也会把洛晨留在宗门之中,等你出关再做区处,眼下你却速速参悟清心诀,这边有我,你只做没有这么一回事,安心闭关便罢了。”

    洛晨此时虽心中纷乱,却还没糊涂到连轻重缓急都看不清楚的地步,当下说道:“长老,您就先去闭关吧,我随这位师兄在村中拜访各位仙人就是了,若因为我而让您晋升真人受阻,就算有人愿意收我为徒,我也断然没脸在这人宗之中待下去了。”

    神笔长老虽挂心洛晨的事情,但眼下自己的心境状态都是上佳,错过了可就不知何时才能有下一回了。正矛盾间,听得洛晨此言,心中宽慰,说道:“也好,洛晨,你只管随师兄前去拜访各位师叔伯,若是终未能成,等我出关,大不了再带着你拜访一圈,我就不信,你天赋非凡,又有观星引灵之术,还拜不到一个师傅不成!”

    说罢,神笔长老又叮嘱洛晨几句,这才离开村落,前往村外山中寻找洞府闭关去了。八岁真人对于刚刚洛晨的话颇为满意,随即说道:“人宗之中,只有到达真人境圆满或是突破真人境的修士才能盖起一间自己的屋舍或是收徒,这村中眼下有一百二十三间房舍,刨去我师父那一间还有一百二十二间,我且带着你从头走起!”

    言毕,孩童模样的八岁真人便带着洛晨,从村口开始挨家挨户地前去拜访。不多时已近黄昏,村落中炊烟袅袅,静谧祥和,二人身影被晚霞余晖映得足有几丈长,这正是“道心之中隐魔障,踏遍仙宗觅良师”,究竟不知这人宗之中谁会收了洛晨,且听下回分解。

第38回 连受挫夜拜寂真人 卧草亭孤心生魔相

    上回说到,这神笔长老的师兄八岁真人带着洛晨前来面见师父得柴真人,谁知得柴只问神笔晋级真人一事,对洛晨视而不见。洛晨心中不忿,追问之下,得柴说出一番话来,直指本心,洛晨一时间心神动荡,不知所措,退出屋来。神笔此时晋升在即,幸得这八岁真人愿意带他拜访村落中其他修士,于是二人就从村口走起,一家家拜访不提。

    转眼晚霞渐散,夜空繁星点点,草间蝉鸣声声,八岁真人正与洛晨坐在一间幽静小院门外。此时洛晨面色沮丧,双目无神,从黄昏到现在,八岁真人带着他从村头走到了村尾,所有屋舍都拜访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人愿意收洛晨为徒。人宗其他人有的就如得柴真人一般,直言不讳,开门见山,有的则旁敲侧击,蜻蜓点水,但说到底却都是一句话心障深重难开悟,一入道门终化魔。

    八岁真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百无聊赖地上下晃动着,随即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院,说道:“洛晨,村子里的所有房舍,除了身后这一间,咱们可都拜访过了,这里面住着的是一位刚刚修到真人圆满之境的师父,今天你要是累了,这最后一间咱们就等着明天再来。”

    洛晨闻言,微微抬了抬头,这人宗之中天地灵气充盈,时时温养,哪有那么容易累?只是无论真人飞仙,那都是眼光毒辣,见识广博之人,洛晨的心境在他们面前根本就是一览无余,每拜访一位仙人,洛晨心中伤痕便被揭开一次。这一路拜访下来,此时洛晨只觉心灰意冷,满眼都是父母蓝心的身影,自己孤苦无依,命途多舛,虽神完气足,但终归是郁郁不欢。

    八岁真人见洛晨低着头不答言,便拿着草棍在他脸上戳了戳,说道:“哎哎哎,去不去你倒是说个话啊,你要是不去了我还要回去睡觉呢,赶紧的赶紧的!”

    洛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忍下心中酸楚,抬起头来说道:“走吧,反正就算明天再来结果也没什么两样,倒不如今天一口气把这人宗全都走遍,也省的夜里悬心!”

    八岁真人闻言,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先告诉你,这屋里住的师父道号只是一个寂字,大家都唤她做寂真人,一年前才到真人圆满之境,此时却还没有收徒,走吧,咱们且进去。”

    说罢,八岁长老便走到小院门前,二人推门而入,只见这院中搭满葡萄藤,这藤蔓纵横交错,在院子中央交织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摆着一只玉瓶,瓶口上方正有一根细细碧藤垂下,越往尖端颜色越是通透,一滴清澈汁液堪堪挂在藤尖,却并未掉落,看得人心焦不已。

    “八岁小儿,此时深夜,你带着一个凡人到我这来,所为何事?”二人刚走到离桌子还有两丈远的地方,一个清幽冷淡的女子声音忽然凭空而生。其音寒凉,拒人于千里之外,八岁真人尚可,洛晨听在耳中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八岁真人闻言立时站定,恭敬说道:“寂师叔,我师弟此番归来冲击真人境,带回一名少年,颇有仙根,虽无修为,但却已然能观星引灵,施展符,他欲拜入我人宗,所以师侄此番带他前来拜访,不知师叔……”

    这边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飘然出现在二人面前,只见她细眉尖若蹙,眸寒如冰雪,一条粗布绾青丝,两只素手凝白玉,麻袍简陋,不掩一身仙骨,素裙陈旧,奈何步履出尘。闲时笔墨抒胸臆,自培黄土种灵根,不屑钗环妆粉黛,美丑胖瘦自随分,一朝丹田通紫府,斩去俗缘入道门,本心不移身随性,证得大道见真人!

    这寂真人若是光论相貌,也不过中上之流,算不得倾国倾城的美女,可是人家一身仙骨,气质超然,哪里能用凡俗眼光视之。纵然与百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站在一处,这寂真人也定然鹤立鸡群,光是那言谈举止之间不经意流露的脱俗气质,便不是凡间女子能够模仿得来的。

    寂真人慢慢坐在桌边的藤椅上,看着八岁真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得柴师兄又有弟子要晋级真人了么?明日你代我向得柴师兄道一句恭喜罢……”

    八岁真人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多谢寂师叔挂念,话我一定带到,这名少年就是我那师弟带进来的……”

    寂真人微微抬手,打断了八岁真人的话,一双妙目在洛晨身上扫了一遍,旋即说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洛晨闻言,急忙弯腰说到:“仙姑,小生姓洛,单名一个晨,江城人氏……”

    寂真人转过头去,看着悬在玉瓶上方的细细藤蔓,缓缓说道:“洛晨,我住在村尾,你此时既到了我这里,那么其他的师兄师姐你也应该都见过了罢……”

    洛晨心中一颤,但这种事满也瞒不过,只得照实说道:“正是,八岁师兄已经带我将整个村落的前辈都拜访了一遍,这才到了您这边。小生父母双亡,得一知己又落入奸人之手,只望拜入仙门,不求双亲死而复生,只盼将我那知己救出,还望仙姑不弃收留。”

    若是放在最初,洛晨是决计不会说出这一番话的,可眼下在这人宗之中拜访了一圈下来,虽然各位前辈的说法听上去都十分刺耳,但洛晨一遍一遍地听下来,也在其中隐隐摸到了门槛,心性一动,这言语行止自然也就随之而动,只是这会洛晨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

    寂真人闻言,抬起眼来,又把洛晨打量了一遍,绣眉微皱,半晌才摇头说道:“你心性高傲,恃才而骄,此时既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算你没白来一趟人宗。只是眼下你虽隐隐自知,然魔障深重,并非单单明心见性就能消解,非得杀戮流血不可,我若今日引你入道,来日心魔一生,不但生灵涂炭,连你自己也会遭受心魔噬体之痛……洛晨,你虽有仙缘,也怀仙根,然终不能入仙道……”

    虽然心中早就有所准备,但此时真的被拒之门外,洛晨还是觉的心下一阵空落。八岁真人正要再说点什么,寂真人已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随即伸出手来,捏住玉瓶上方的藤蔓,倏然一甩,藤蔓上一滴透明液体飞射而来,直接流进了洛晨口中。此时洛晨满心失落,忽觉一点冰凉钻进嘴里,也没有细想,直接就给咽了下去,待到反应过来,却发现旁边八岁真人脸上竟有一丝嫉妒。

    寂真人身影化作流萤,消失不见,清冷的声音从周围传来:“这是我种的葡萄藤上所凝露水,名唤夜光,能延年益寿,增福避祸,今日送你一滴,明日早早离开人宗,回凡间去吧……心魔虽深,若你不去修行,它也难把你怎样,待到这一世了结,前后皆忘,心魔自解,彼时若是有缘,再入仙门不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洛晨自然也不愿再多做纠缠,再说此时寂真人连个影都没剩下,他总有千般理由,万种借口,却要找谁说去?站在原地思量一番,只觉心中失落更甚,洛晨苦笑一声,转头对旁边的八岁真人说道:“八岁师兄,你且先回去吧,顺便问一句,这人宗之中有没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

    八岁闻言,自然明白洛晨的意思,随口说道:“有啊,不过你也不必在意,你一个凡人,别说禁地了,若是没有我带着连村中院落都进不去。整个人宗随你逛,你若真能误打误撞跑到禁地里去,说不定看守禁地的师公师祖们一开心,直接就收你为徒了,也省得你在这丧着个脸。”

    说着,二人走出寂真人的小院,八岁真人仰头看着洛晨,说道:“洛晨我可告诉你啊,本来我是想带你去师父那边睡一晚的,既然你想在宗中逛逛,我也不拦你,可你若是半路后悔,那就只能露天席地了,此时尚且温暖,到了后半夜也是挺冷的,你可想好哈!”

    洛晨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说道:“八岁师兄尽管去便是,如今我满腹心事,睡也是睡不着的,这人宗夜景倒好,比江城还好,江城灯火太过明亮,倒把星光掩了去,眼下我只想找个地方静静看会星星,八岁师兄,这村里可有亭子什么的?”

    八岁真人随手一指:“喏,那不就是。”

    洛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小小凉亭正立在那里,厅中有一张石桌,三把石凳,洛晨心下一喜,待到回头之时,却发现八岁真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稚气未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行了,看你的星星吧,我可是要困死了,明日再来寻你,顺便给你带点吃的,你要是饿死在我人宗,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洛晨呵呵一笑,浑不在意,独自走进厅中,就靠在亭柱上,抬头望天。此时已是深夜,村落中半点灯火皆无,夜空又无月亮,是以星光尤为灿烂,许多平时看不见的星芒眼下却分外清晰,反而把原本熟悉的星星都给盖了下去,一时间洛晨只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竟然连北斗七星都找不到在哪了。

    洛晨看着头顶漫漫星海,顿觉有趣,三下两下竟然顺着亭柱爬到了亭子顶上。这亭子的天棚是用干草铺就的,躺在上面不觉刺痛,反而颇为舒服,洛晨就这么往天棚上一靠,瞪着眼睛在星空里东瞧瞧,西望望,也不找什么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的,就这么胡乱看了起来。

    看星星也就看了,只是洛晨今日接连受挫,整个人宗竟无一人愿意收他为徒,心下失落,却是把自己观星引灵的本事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天上群星闪烁,洛晨不知不觉就开始引灵入体,但不同的是,以往引灵,灵气注满关元,都会经由膻中穴,最后再到达紫府,可是眼下洛晨体内灵气成线,注满关元之后,竟然直接朝着紫府而来。

    紫府本就是三魂七魄汇聚之所,此时被灵气注入,洛晨只觉得一阵强烈眩晕,随后眼中事物就忽然变得极为清晰,连远处地上小石头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这感觉还未持续多久,一阵火焰便凭空而生,火光之中隐有一座府邸,高低错落似曾相识,正是江城洛府,母亲秦月,父亲洛冲,知己蓝心三人站在火中,面露微笑,正看着自己。

    洛晨心下一惊,悲从中来,抬起脚就要朝府中走去,秦月洛冲二人忽然被大火引燃,皮焦肉烂,声声嘶号,凄惨无比,洛晨心下大恸,急忙朝着洛府奔去,可是无论如何奔走,却无法靠近半分。此时父母二人已然被烧成两截焦炭,洛晨口不能言,泪流满面,而一旁蓝心不知何时已然面目全非,形销骨立,伸出枯瘦的手掌直接把父母二人拍得烟消云散,随后看向洛晨,鬼气森森。

    “来人,将他给我打入天牢,受火斗之刑!”

    只见火焰之中,楼阁崩塌,随后缓缓升出一座龙椅,威文帝端坐其上,逼视洛晨。此时蓝心容貌忽然复原,大火一扑,身上衣衫顿时被焚成灰烬,蓝心全身**,一步步走上龙椅,那威文帝哈哈一笑,将蓝心揽入怀中,二人便在洛晨眼前恣意欢愉。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石江,石衿,平枫,郭石,秦月,洛冲,甚至还有润雨学宫四位长老,众人侍立在旁,看向洛晨,脸上或是嫉妒,或是失望,或是鄙夷,不一而足。

    洛晨此时满耳都是蓝心发出的靡靡之音,只觉得悲伤渐散,杀意从生,恨不能饮天下人之血,食天下人之肉。此时洛晨躺在亭子上面,眼中尽是猩红之色,夜空灵力依旧源源不断汇入紫府,若是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洛晨便会迷失本心,堕入魔道,万一再惊动了人宗大仙,必会命丧当场。

    就在这个档口,两道精纯白光忽从洛晨胸口和腰间同时迸发,胸口的光弱一些,正是墨龙长老送给洛晨的那片瓷片,腰间的光芒更为明亮,则是地宗秃头张送给洛晨的白雪碧心玉。只见这瓷片上灵力流转,横在膻中穴中,阻止灵力进入紫府,白雪碧心玉中八卦回旋,将洛晨关元穴中多余灵力尽数抽出,紫府魔障没了灵气支撑,顿时烟消云散。

    心魔不但消耗灵力,更会抽取精元,壮大自身。此时洛晨脱得幻象,身体亏空,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从亭子上跌落下来,夜空星光璀璨,洛晨却是再无知觉,这正是“新伤旧恨难相忘,未入道门先成魔”,究竟不知这洛晨能否熬过魔障,人宗之中到底有没有人愿意收洛晨为徒,且听下回分解。

第39回 喂家禽洛晨感大道 引邪灵心魔入本源

    上回说到,这洛晨走遍人宗,却无一人愿收他为徒,全村只剩下一间房舍没有拜访,这房舍主人乃是一名女子,名唤寂真人,刚修得真人圆满之境。然洛晨心魔太深,这寂真人思量一番,也只得拒绝,洛晨心灰意冷,在村中闲坐,不了误打误撞发动观星引灵,触动心魔,痛苦无比,昏死在亭下不提。

    “哎哎哎,洛晨醒醒,什么地方不好睡,非得睡地上?”八岁真人此时正蹲在洛晨面前,拿着一根狗尾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怀里还抱着一个荷叶包。

    洛晨被草上绒毛刮得痒痒,一个喷嚏直接把自己打得坐了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精神困顿,看向八岁真人的目光里满是怨念。

    八岁真人见状,呵呵一笑,歪着脑袋说道:“我人宗之中灵气浓郁,别说你身强体壮,就算一个大病之人,在这露天席地睡一晚,也保管他病痛尽退,康复如初,可是我瞧着你睡了一晚怎么反倒萎靡不振,好像被人家揍了一顿似的?”

    洛晨揉了揉鼻梁,没好气地瞪了八岁真人一眼,勉力站起身来,走到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脑袋深埋臂弯。八岁真人眼珠一翻,随即坐在洛晨对面,将怀中荷叶包打开,慢慢递到洛晨面前。

    此时洛晨疲乏无比,正打算再睡一会,却猛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饥饿之感顿如排山倒海,从腹中杀将上来。洛晨慢慢抬起头,只见眼前一张打开的荷叶,里面放着两个馒头,雪白的馒头被从中切开,里面夹着黄澄澄的油煎蛋和几片鸡肉,蛋香肉香混合了荷叶清香,竟让人食指大动,洛晨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探了出去,抓起两个馒头就往嘴里塞,八岁真人知道洛晨此时心下难过,也就没有戏弄于他。

    洛晨抓过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只觉口内生津,这馒头松软,应是新麦磨面,煎蛋嫩黄,当以豆油烹调,鸡肉肥美,必食仙家稻谷,荷叶清凉,灌以玉露琼浆,这正是龙肝凤髓悦口舌,五谷杂粮填肚肠,饱腹珍馐不知味,饥馁粗茶也觉香。

    须臾之间,两个馒头下肚,洛晨捧着荷叶,只觉唇齿留香,心下安稳,不由得就打了个饱嗝。八岁真人见状笑道:“你这会气色倒是好了不少,但方才怎么那般萎靡,就算是饿,也不至于饿成那副狼狈样子!”

    洛晨腹中有粮,精神也好了许多,思量片刻,说道:“昨夜我看这村中夜色倒好,于是就爬到这亭子顶上观赏,谁知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只梦见漫天大火,我在其中狼狈逃窜,估计是从亭子上跌了下来,所以才躺在地上……”

    八岁真人听罢,心中一动,问道:“洛晨,你身怀观星引灵之术,会不会是昨晚不知不觉间,引灵入体,所以才这般疲惫?”

    洛晨摇头苦笑说道:“八岁师兄,我虽能观星引灵,然却不能存储灵气。一味引灵,轻则腹痛如绞,重则爆体而亡,若是我真的整夜引灵,此时只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说话间,八岁真人早就运灵于目,将洛晨体内看了个通透,只见此时他经脉如常,体内并无一丝灵力,虽神完气足,然困顿虚浮,也绝非伪装。无论是谁,修为越高,心魔越强,似洛晨这**凡胎,心魔充其量也不过让他变得暴躁敏感些罢了,断不会出现眼下的状况。八岁真人心下狐疑,却又瞧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暗暗为洛晨打入一道灵力,看明日如何。

    此时村中已然有人走动,洛晨心下好奇,出声问道:“八岁师兄,你们平日在这村中都做些什么?难道就只有喂鸡养狗,砍柴刺绣?”

    八岁真人从石凳上跳了下来,叉腰说道:“谁说的,小儿煮茶,老者读书,养荷花,逗金鱼,耕种收获,家长里短,油盐酱醋,哪个不是事情?你以为这村落之中就真如你想得那么清闲?就如你今天早上吃的这馒头,若无人耕种,无人磨面,无人养鸡取蛋割肉,无人种豆榨油,你吃什么去?”

    洛晨被八岁真人一顿抢白,弄得好不尴尬,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这才接道:“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这里既是仙宗,难道仙宗弟子就不用修行道法?就不用修持本心啥的?”

    洛晨这句话说得颇为大声,周遭路过亭子的村民纷纷侧目,随后哈哈大笑,摇头摆手而去,步履之间自有仙风道骨。洛晨看着三三两两的村民慢慢出村,一时间竟是看呆了,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细细想来却又千头万绪,无从想起。

    这八岁真人站在一旁,见洛晨若有所思,心道这少年果然天赋灵根,只看见人宗诸位弟子行走步态便有所感悟。然而这灵根之前隐而未发,直到洛晨经历劫数,华都入狱,家宅遭焚,一连串变故下来,灵根仙缘才得以显现。可是这灵根一显,之前诸般劫数却又化作心魔,一旦入道,心魔即生,又把洛晨的道途生生斩断,如此阴差阳错,着实可叹。

    将心下的感慨收起,八岁真人拿起桌上用来包馒头的叶子,转身就要离开,洛晨此时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忽见八岁真人扑扇着荷叶正往远处走,不由得出声叫道:“八岁师兄,你这是干嘛去?”

    八岁真人回过头来说道:“这叶子无甚大用,但是鸡鸭最是爱吃,我正准备拿了这叶子剁碎去喂鸡喂鸭,嘿嘿,这是个顶有趣的活计,你想不想来瞧瞧?”

    八岁真人本就一副小孩模样,招人喜爱,洛晨被他这么一说,心下好奇,刚踏出一步,却又把脚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八岁师兄,这……你师父得柴仙人不是不愿收我为徒么?我这么过去会不会惹他不高兴?”

    八岁真人闻言,随意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不过是带你去喂鸡喂鸭,又没说让他收你为徒,那老货一天到晚净想着砍柴劈木头,才不会理会这些小事呢,我说你到底来不来,你不来我可自己去了啊,过一会这荷叶蔫软,鸡鸭可就不爱吃了!”

    洛晨听得此言,心下大定,迈开脚步就跟着八岁真人跑到得柴的木屋外面。这木屋看起来平平无奇,后面居然还有一方小院,里面鸡鸭鹅成群,更有一方池塘清浅,里面荷花正好,冷香扑鼻,当真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八岁真人得意一笑,走到一旁拿起一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就把方才包馒头的荷叶切成了碎块。院子里一群鸡鸭鹅早就把他团团围住,八岁真人个子小,鸡鸭鹅伸长了脖子,刚好够着他的咯吱窝,一时间痒得他笑个不停,急忙撒了一把在地上,成群家禽方才低下头去啄食。

    “洛晨,你从前可喂过鸡鸭?”八岁真人坐在木墩上,晃着两只小脚问道。

    洛晨摇头说道:“不曾,但我在江城之时,学宫里常有流浪猫狗,我从家里拿来饭菜喂过它们,倒也颇为有趣。”

    八岁真人闻言一笑,递给洛晨一把荷叶碎片,说道:“正是,这鸡鸭和猫狗差不多的,你且来试试看!”

    洛晨见那些鸡鸭可爱,早就跃跃欲试,此时接过荷叶,就如喂猫狗一般,低下身子,摊开手掌,将一小堆荷叶放在鸡鸭眼前。这成群家禽把地上的荷叶分食干净,意犹未尽,正要再寻,忽见眼前多出一堆,顿时围了上来,咕咕唧唧地绕着洛晨的手掌啄个不停,洛晨只觉得手中又痛又痒,但也并未收回手来,直到荷叶已被众禽分食干净,这才起身,只见掌心被啄红了几处,倒是没有流血。

    八岁真人把手里剩下的荷叶全都洒在地上,哈哈笑道:“这些鸡鸭见了吃的就撒欢,下嘴没轻没重,似你这般,必会被啄到的!”

    洛晨看了看自己手心的红痕,半晌才说道:“我倒觉得这些鸡鸭虽没有灵智,然却知轻重,你看那鸡嘴尖锐,鸭嘴鹅嘴虽扁平无锋,但却密布细齿,我又没有修为傍身,它们只消稍稍用力,就能够切开皮肉,然这么会功夫下来,我的手上只有些许红痕,便足以说明它们纵然见食心喜,但也知不伤喂食之人。”

    八岁真人闻言,对于洛晨仙根更是欣赏。所谓仙根,不过就是以一人之心,同万物之感,上至飞鸟流云,下至顽石走兽,凡所观者,无所不通,凡所见者,无所不悟。这洛晨不过拿着荷叶喂了一回鸡鸭,便有这般感悟,实在是道门一途不可多得的天才,难怪村里那些师叔师伯拒绝洛晨的时候眼中都有一丝惋惜不舍。

    “洛晨,你今晚若是无处休息,我去和师傅说道说道,然你过来睡,可好?”八岁真人走到洛晨旁边,仰头问道。

    谁知洛晨却是摇了摇头:“多谢八岁师兄好意,但还是算了,我在这村中睡得不错,不必再麻烦得柴真人,而且这人宗夜景颇为迷人,若是躲在屋子里,却着实浪费了。”

    八岁真人闻言,也就没有多劝。当晚洛晨没有再爬上亭子上方,只坐在亭外观看夜空,随后心魔又起,只见漫天大火,父母俱被焚成焦炭,此番却是平枫霸占蓝心,其他人皆冷眼视之,凄惨无比,痛彻骨髓。幸得胸口瓷片,腰间白玉及时截断收取灵气,这才保住洛晨一命,使他不至于神志全失。

    然心魔自古以来都是修真大忌,无孔不入,由念而生,即使白雪碧心玉再怎么名贵,也只能截断灵气,让心魔壮大得不那么快,却无法化去魔障。几天下来,洛晨就呆在人宗村落里等候神笔长老出关,白天帮八岁真人煮茶添柴,晚上却被心魔噬体而不自知,只觉越发困顿无神。八岁真人虽心下奇怪,然白日心魔隐迹藏形,全然无踪,难以发现,所以这心魔才得以盘踞紫府,恣意滋长,杀机渐露。

    转眼洛晨来到人宗已有半月,这一天八岁真人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被得柴真人拎到山里砍柴去了,晚上回村也没来找洛晨。洛晨和村里其他人又不甚熟悉,也说不上话,百无聊赖挨到晚上,只觉心下烦躁无比,浑身发烫,竟似火烧一般。

    洛晨以为自己生病,未做他想,摇摇晃晃摸到亭子里,看着天上星星,不料观星引灵自行流转。洛晨此时并未睡去,却看见洛府起火,父母蓝心俱都坐在堂前有说有笑,好不真切,不多时大火已然烧着三人衣衫,三人犹自不觉,依旧在厅上说笑。洛晨心下大急,抬起脚来就要朝前面走去,谁知却走不动,口中欲要呼号,也发不出声音。

    正着急间,却看见平枫郭石从火中厅外走进,每人手里举着一支火把,先是走到父母身后,面色狰狞可怖。洛晨心中悲痛,可是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做出同样狰狞的表情,只见平枫郭石二人将手中火把一探,父母头发顿时被烧着,不多时整个头颅皆已起火,身体抽搐,隐有“滋滋”之声传来,洛晨看在眼中,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不多时,秦月洛冲二人双双倒地,灰飞烟灭。

    平枫郭石二人杀死父母,又一起来到蓝心身后,手中火把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烧红的烙铁,平枫抓住蓝心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扯,蓝心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头,正与洛晨四目相对,神情之中饱含思念。旁边郭石狰狞一笑,举起烙铁,狠狠按在蓝心脸上青烟四溢,皮肉皆焦,蓝心双目犹自看着洛晨,郭石忽然向这边望了一眼,哈哈一笑,竟直接将烙铁按在蓝心的双目之上!

    “唔唔!”

    洛晨口不能言,心如刀绞,只能发出一阵阵徒劳的闷哼。正在此时,又一个洛晨忽然从天而降,手持宝剑,斩落平枫郭石二人之头,随手一挥,蓝心容貌尽复,父母起死回生,洛府大火熄灭,随后堂屋忽然挂满红绫,张灯结彩,父母稳坐高堂,自己与蓝心跪在堂下,正是成亲之礼。

    洛晨见状,心头一松,神志顿时涣散,此时那正在拜堂的洛晨忽然转过头来,邪魅一笑,沙哑之音忽然传来:“命犯天煞入红尘,害死父母换灵根,红颜舍生陪贱命,又欲修真屠世人!我为本心天真性,尔乃邪念是贪嗔,如今斩去心魔障,证得大道耀家门!”

    那拜堂的洛晨本为心魔,此时却贼喊捉贼,反说自己是本心。这心魔见洛晨混混沌沌,神志已散,正是霸占肉身的大好时机,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出鞘,直指洛晨紫府,这一剑下去,肉身丝毫不伤,但心魔却会成为这具肉身之主。

    眼看着剑刃离紫府越来越近,洛晨腰间白雪碧心玉忽然一亮,八卦回转,挡在洛晨身前,将这一剑化去。然心魔此时志在必得,哪里就会放弃,自行运转观星引灵,那手中长剑一化十十化百,铺天盖地杀将过来,八卦阵再出,却瞬间就被漫天剑影斩成碎片,洛晨此时全无防备,等到剑影临身,那便是万劫不复。

    “唉,尔等皆是洛晨执念,如今心魔作祟,你们却为何助纣为虐?”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传来,漫天剑影猛然一顿,只见那堂中秦月洛冲还有蓝心忽然抬起头来,面露迷茫,似乎分不清这两个人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洛晨,此时清冷之声再起:“唉,你们纵然不知两人孰真孰假,但这一物,却应该认得……”

    话音未落,一滴透明液体忽然从洛晨口中飞出钻进紫府,同时胸口那一片洛府中的碎瓷片光华大放。心魔被这光芒照到,顿时发出一阵凄厉嘶吼,倏然无踪,堂中洛冲秦月蓝心三人面露解脱之相,连带着整个洛府缓缓消散。这一遭洛晨险些被心魔占去肉身,此时浑身无力,幻象一消便昏死过去。

    没过多久,一个女子身影慢慢走到洛晨身边,虚空一指便将洛晨悬在半空,径自走回小院。院门一闭,只听一声幽幽叹息,却不知藏了多少心思,这正是“心魔起处神魂灭,扫清紫府归寂然”,究竟不知这女子是谁,洛晨又作何区处,且听下回分解。

第40回 困心魔真人施妙法 寂寥界洛晨拜师尊

    上回说到,这洛晨在人宗之中逗留,与八岁真人相处还算融洽,只是每逢夜里,心魔必会自行引灵壮大,如此半个月下来,洛晨只觉越发疲倦乏力。这一夜,心魔又起,洛晨终是抵挡不住,眼看就要被心魔斩灭元神,鹊巢鸠占,此时一女子出手,助洛晨挡住心魔,又将他带回院落不提。

    却说这洛晨自打进了人宗半个月以来,每天晚上必被心魔所扰,只要闭上眼,那就是熊熊大火,家宅破败,父母蓝心俱都丧生其中。可这一回心魔受创,却是没再出来闹腾,洛晨只觉得耳边无声,心下不惊,一觉睡得安稳无比,待到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在那村中草亭下了。

    这洛晨缓缓醒来,发觉自己正睡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张普普通通的素色薄被,既无花纹,也无装饰,房间里面也同样朴素无华,就如寻常村房一般,青砖砌墙,内镶门窗,地面皆以木板铺就,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一副书架,并非红木打造,看上去不过寻常木料,只是那木香清幽凝神,想来也自有妙处。

    正打量间,房间门忽然被推开,只见来人眉尖若蹙,眸内含冰,自有孤高清冷色,独来独往愈出尘。洛晨定睛看时,正是那一晚赠了自己一滴夜光仙露的寂真人。这寂真人似乎已然知道洛晨醒转,漠然走到床边,三根玉指搭在洛晨手腕上,洛晨只觉得一阵寒凉从腕上传来,随后便听寂真人问道:“你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闻言,不敢怠慢,当即说道:“寂真人,我自打来到人宗,夜夜都被噩梦所扰,不过这一回却是睡得无比安稳,所以此时精神也好了许多……”

    寂真人面无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起身便走出了房间,漠然说道:“起来就到院子里,你已然昏睡了三天,八岁来找过你好几次了……”

    洛晨没想到自己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看着寂真人马上要走出房间,急忙问道:“真人,不知神笔长老……就是八岁真人的师弟可曾出关了么?”

    寂真人一顿,随即说道:“他并非我的徒弟,出关与否我并不知,待会八岁来了你可自己去问他。”

    说罢,寂真人便直接离开了房间,洛晨虽昏睡三天,却得天地灵气滋养,故而此时并不觉身体乏累,稍一用力便已然坐了起来,继而下床走出房间。这房间外面一条走廊,走廊中一共三间房,洛晨这一侧两间,对面一间,廊中明亮清雅,壁上挂着无名山水字画,韵味别致,典雅超然。

    洛晨心下喜欢,便多看了片刻,这才走出门外。一出门来,只见八岁真人正坐在一张藤蔓织就的椅子上,寂真人则坐在院中藤桌旁边。见洛晨出来,八岁真人拍手一笑,说道:“洛晨,你这三天睡得安稳,我可是累得要死啊!”

    寂真人见洛晨走过来,抬手一指自己对面的藤椅,示意洛晨坐下。八岁真人见状,在一旁挤眉弄眼,好不开心,洛晨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意,但看八岁真人眼下的状况,进山砍柴似乎只是小事一桩,随即问道:“八岁师兄,前几天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被得柴真人拎到山里去砍柴的?”

    八岁真人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之前让你帮我烧茶扇风,谁承想被师父发现了,结果他就说我偷懒,然后就把我拎到山里砍柴去了呗!”

    虽然八岁真人看上去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洛晨终归有愧,歉然说道:“八岁师兄,这烧茶扇风我本以为是枝末小事,所以才会插手,不料却带累你被师父责罚……”

    八岁真人摇摇头,跳下藤椅,说道:“行了,我那师弟,也就是你口中的神笔长老估计还要有半个月才能出关,你就安心住在寂真人这里修习道法,等到他出关,我自会告知于他。”

    洛晨闻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后猛然愣住:“八岁师兄,你你你……你是说我住在寂真人这里……那那那……那岂不是说……寂真人愿意收我……愿意收我为徒了?”

    八岁真人斜睨了洛晨一眼,没有说话,坐在桌边的寂真人却忽然说道:“你若是不愿,此时但可离去,我并不会强留。”

    话随时这么说,但是此时洛晨又怎么会不愿,当下跪在地上,依照凡间的拜师大礼,磕了三个响头,高声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三个头磕下去,洛晨直起腰来,却只见八岁真人站在一旁,捂着嘴笑个不停,洛晨心下奇怪,随即问道:“八岁师兄,你笑什么?”

    谁知这八岁真人只顾笑,也不答言,最后还是寂真人从藤椅上站起身来,淡然说道:“拜师大礼不是在这里行的,也没有这么复杂,道门之中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自然而然便是。眼下我既有心收你,你也愿拜我为师,那么我就不会出尔反尔,所以你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洛晨的小心思被寂真人直接戳穿,难免有些尴尬,正手足无措,寂真人忽而转向八岁真人,说道:“我听闻之前得柴师兄曾经说过,若是人宗之中有人收了洛晨为徒,他便赠送洛晨一本剑谱,可有此事?”

    这件事确实是有的,洛晨初入人宗,神笔长老带着他见了得柴。谁知得柴真人见洛晨心魔深重,遂不愿收他为徒,还放下话来,人宗之中要是有人愿意收了洛晨,他就送洛晨一本剑谱。

    这本是一时气话,此时八岁真人只要加以否定,十有**也就揭过了。可八岁真人才被师父惩罚,嘴上说不在乎,心里依旧有气,此时听见寂真人说起这件事,当即答道:“有有有,寂师叔,别人不记得我记得,您老人家要是没空,我去和我师父要,保管给您拿来一本最珍贵的剑谱!”

    谁知寂真人闻言,轻轻捋过鬓角青丝,平静说道:“不必,等到你师弟出关,我自会带着洛晨登门拜访,到时再向得柴师兄讨要便是,八岁,眼下我要传洛晨一些东西,你且去吧。”

    八岁真人闻言,当即躬身一礼,退出小院,寂真人一挥手,方才八岁真人坐的藤椅化作葡萄藤,缩回架子上。寂真人看着洛晨说道:“这小院便是我的道场,以后你也在这里修行,这两把藤椅你南我北,不可乱了方位,至于外人,一概不得触碰。桌上玉瓶还有瓶上青藤你暂时不能打理,这些你可明白?”

    洛晨虽觉得这规矩古怪得紧,但也知师命不可违的道理,当下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寂真人颔首说道:“我这小院除了这些就没什么别的规矩了,你且随我来。”

    说罢,寂真人便推门走入屋中,洛晨紧随其后,寂真人站在廊中说道:“这走廊一共三间,南面两间,一间是我的卧房,这一间一直空着,以后便是你的卧房,你若是不想住这里,咱们二人的房间对调一下也无妨。”

    洛晨闻言,当下说道:“师父,我住在这里就好,不必再变,却不知这北面一间是做什么用的?”

    寂真人并未回答,走到门前,纤纤素手上灵力涌动,只见那木门应声而开,里面并非房间,而是自成一处天地。洛晨虽然知道人宗擅长界术,但自从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般奇景,顿时发出一声惊呼,不由自主地挪到门口,向里面看去。

    只见门内五座石台悬虚空,薄暮疏雨映飞虹,下有重云拥做海,上有仙鹤舞长风,长风漫卷飞花乱,寒香清浅露华浓,白瓣盈盈拥白蕊,一招一败尽匆匆,此是仙境无根物,不与人间百花同。

    这门内中央一座巨大石台漂浮半空,周围分别有四座小石台环绕左右,空气微微寒凉,细雨纷纷,然天空却是一片晚霞,暮色寂寥。更有仙鹤迎风而舞,无根白花萦绕四周,洛晨尚未踏入其中心下便已然升起一阵寥落孤独之感。

    寂真人手结八卦印,灵力微微一催,只见下方云海之中忽然源源不断飞出诸多青石,彼此相连,化作五条石径,将五座石台连在一起,还有一条稍微宽阔了些,从中央石台直接铺到门口。

    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当先踏上小径,朝着中央石台走去,洛晨见从此到下方云海少说也有千丈之遥,心下不由得就有些犯怵。但前方寂真人渐行渐远,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洛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石径,把心一横,一脚就踩了上去。

    “哎哎哎?”

    这石径悬于半空,自然不会纹丝不动,可是洛晨并不知,却是用力用大了。一脚下去只觉身形一飘,顿时手舞足蹈,朝着石径之外就翻了下去,虽然下面重云叠嶂,可谁知道云层下面是什么,从这千丈之高摔下去,一旦落地还不登时摔成一滩肉泥?

    可是洛晨憋在口中的一声哀嚎尚未来得及叫出来,便觉身体一轻,手腕一凉,已然回到石路中央。寂真人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看着洛晨漠然说道:“石路湿滑,踏上去会上下浮动,你且小心些,这云层下面乃是虚空,落入其中,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说罢,寂真人再一次转身朝着中央石台走去,不过这一次却是稍稍放慢了脚步,洛晨听得寂真人所言,只觉得毛骨悚然,紧紧跟在寂真人身后,二人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踏上了中央石台。

    和飘飘荡荡的石径比起来,这中央石台可是稳固多了。洛晨一脚踏入,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向四周打量起来

    只见这石台中央光滑平整,越向四周越是崎岖不平。正北一棵迎客松,苍劲傲然,松下一张流云屏,逍遥自在,屏前一张木案几,稳如泰山,案上一把焦尾琴,雨拨弦动,东首书架,摆的是修真诛邪千般法,西首剑盒,藏的是开天裂地真神兵,这正是一心修持玄妙境,细雨飞来化真灵,青锋横斜归寒剑,云影疏密共弦惊。

    寂真人慢慢走到石台中央,转过身来说道:“洛晨,你且过来。”

    洛晨闻言,急忙收了心思,走到寂真人面前。寂真人双手一晃,已然结成一个复杂的印诀,口中说道:“这是道门八卦印,你且试着结一个出来。”

    这话说的简单,八卦印可是道门基础印诀里最难结的一个,两只手十根手指互相交错,不能有丝毫偏差。洛晨虽心下为难,但也只得勉强照着寂真人的样子摆出了一个疑似八卦印的手势,没弄出那个架势不说,反倒把自己的手指掰得生疼。

    寂真人看着洛晨低着头和自己的两只手较劲,微微摇了摇头,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将洛晨的手指一一摆正,口中说道:“此时要行拜师之礼,须得摆出这样一个印诀,回头你自己要把这八卦印牢牢记住练熟,这寂寥界的操控调用,全都是用八卦印来进行的。”

    洛晨听闻以后自己也可以调用眼前世界,心中不由得兴奋起来,连带着双手都柔软了几分,不多时已然摆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八卦印。寂真人放下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这空中漂浮的花瓣乃是我自己种植的无根水仙,以灵气为食,本身也可化作灵力,眼下你且静守心神,莫作他想。”

    洛晨依言,慢慢闭上双目,只觉心神一空,随后一阵冰凉的触感便在手中传来。洛晨睁开眼睛,只见一朵冰清玉洁的无根水仙已然落在八卦印的正中央,寻常水仙都是白瓣黄蕊,可是这无根水仙无论花瓣还是花蕊都洁白无比,其中隐隐可见灵气流动,单单看上去便让人心神宁静。

    见到洛晨不过片刻便已然吸引了一朵无根水仙过来,寂真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继而缓缓上前,双手同样结出八卦印,两印相合,中间的无根水仙飘浮而起,其中灵力流转陡然加速,随后整朵花倏然崩散,化作点点流光,一半飘进寂真人手中,一半飘进洛晨手中,待到所有流光都已散尽,寂真人这才撤了印诀,说道:

    “好了,眼下无根水仙已化,师徒之礼已成,从今往后你便是人宗寂真人座下大弟子。那无根水仙自有清香,沾上以后即使是上仙之境,一时半会也消除不掉。日后无论是外出游历还是斩妖除魔,若有不敌受伤,我便能知道,无论千里万里,必去相救,但若你坠入魔道,我也必将你捉回,打入无光界中受尽轮回之苦!”

    洛晨撤了印诀,只觉得周身散发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恭恭敬敬地跪下扣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说道:“师父,现在我已经是人宗弟子,能不能告诉我这无光界究竟在何处?”

    寂真人淡然摇头说道:“无光界并非什么洞天福地,知道也并无益处,你现下只需安心修行,时候到了自会让你知晓。”

    洛晨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而是说道:“师父,这无根水仙虽好,若是敌人循着香味追着我不放,那岂不是麻烦?”

    寂真人走到案前坐下,看这洛晨说道:“只有被无根水仙化入体内的人才能闻到香气,得其助益,这水仙乃是我独有,世间再无第二份,你又是我的大弟子,所以但可放心。这寂寥界一共五座石台,我居中,其他四个还空着,你可自行挑选一座石台,至于如何安排,放置什么,全凭你的喜好就是。”

    洛晨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往四处瞧瞧,只见四座石台或高或低,离中央石台少说也有百丈远,光是从这里跑过去就要一会了,更何况那石径又忒不稳当,当即眼珠一转,回过头来说道:“师父,四座石台实在是太远了,您看这中央石台这么大,不如就分我点,让我在这中央石台修行如何?”

    寂真人一愣,她却是没想到洛晨忽然会说出这么句话来,半晌才答道:“不可,这中央石台乃是我清修之地,以后我还要收其他弟子,若是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待在这中央石台上,那岂不是更加麻烦?”

    这种托词怎么可能难得住洛晨,当下言道:“师父,您也说了,我是您的大弟子,我在这中央石台之上,以后其他师弟师妹若是想在中央石台上占个一亩三分地,自有我来拦着,而且我在中央石台修行,少占一个地方,您以后不也能多收一个弟子么?”

    寂真人眉头一皱,刚要说话,洛晨却先行跪下,叩头说道:“弟子谢师父应允!”

    洛晨此时忽然如此轻松,乃是因为在他昏迷之时,寂真人担心心魔再出来作祟,所以就用仙术封禁了洛晨紫府。眼下即使洛晨施展观星引灵,灵力也不会进入紫府之中,心魔没了灵力滋养,自然无法壮大。可是这仙术虽压住了心魔,却也让洛晨对于过往的牵挂变得十分淡薄,而且由于灵力无法进入紫府,无论洛晨如何修炼,也到不了真人之境,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个拖字诀罢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洛晨,寂真人心中明了,也就没有开口反驳,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若是无事,就先去吧,院中有水桶,去村口井中打水,浇灌葡萄藤,明日我便正式传你道法。”

    洛晨闻言,心下一喜,当即说道:“谢师父,我这就去!”

    说完,洛晨腾地一声从地上窜了起来,也不管石径飘摇,蹬蹬蹬地朝外跑去,寂真人安坐案边,直到洛晨的身影消失在这寂寥界中,才慢慢低下头来,轻轻拨弄琴弦。古琴声寒,暮色苍茫,寂寥界中琴音一起,更添三分凄凉,这正是“仙术高深封魔障,宝剑光寒水自流”,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1回 守元灵石台修静功 沾烟火仙子近庖厨

    上回说到,这洛晨昏厥之后被寂真人救下,三天之后才悠悠醒转,只觉心神爽快,身体无恙,还被寂真人收为弟子,赐予无根水仙,直把他喜得无可不可。一日光阴倏忽而过,第二天清早,寂真人将洛晨唤醒,先命他去村口水井之中打水浇灌葡萄藤,这才带他来到寂寥界中。

    “师父,我昨天今天一共打了二十桶水浇灌葡萄藤,只觉得村口井中的水分量极轻,对于强身健体似乎没什么助益吧……”洛晨跟在寂真人身后,一边看着脚下的石路一边说道。

    寂真人没有丝毫停顿,淡然说道:“从今以后,每早晚各提十桶水浇灌葡萄藤,不能多也不能少,外加给葡萄藤松土,每日不许懈怠。”

    洛晨哦了一声,反正那水轻得很,满满一桶才抵得上大概半桶的重量,也就是松土费力些,但终归也累不到哪去。不过这寂真人只说让洛晨去做什么,也不说若是做不好有什么惩罚,似乎完全不担心洛晨偷懒耍滑一般,当真是剑走偏锋。

    半晌,师徒二人已来到中央石台,洛晨见石台上寂真人的案几已然向西面移了五丈有余,而东侧则多了一张案几,两张案几分列于流云屏两侧,遥遥相对。洛晨心下明白,当即躬身说道:“谢师父!”

    寂真人微微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坐在西面案几之后,洛晨不用吩咐,自己颠颠地跑到东面案几后坐下。

    “洛晨,你可知何为道?”不等洛晨坐稳,寂真人忽然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老生常谈,但洛晨又不能真说出这么句话来,思虑片刻,方才回道:“师父,弟子以为道往大了说便是四时轮转,昼夜交替,天上星辰去而复还,朝代兴衰更替,若是往小了说……”

    寂真人抬手轻轻拂过琴弦,一阵琴音如清水起波澜,空无澄澈,随后才问道:“往小了说,又如何?”

    洛晨心中对此早有自己的想法,没怎么犹豫便说道:“若是往小了说,那便是人醒而复眠,眠而复醒,饱而转饥,饥而转饱,以至于喜怒,离合,善恶,美丑,如此种种皆可为道。”

    一个从未接触过道门至理的少年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已是颇为不易,但寂真人似乎并未打算放过洛晨,而是追问道:“为何?”

    洛晨闻言,垂首沉思片刻,这才说道:“盖因方才所说种种,皆是相生相克,虽彼此对立,但又缺一不可,我想着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合方才成道,所以这世间万物,大抵逃不过这一个道字。”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谁知寂真人却只是淡淡回道:“大话说的不错,然而却只得其表,未窥本源,罢了,现下与你说得多了,反倒不好。洛晨,我且告诉你,道法施展之时虽能移山填海,但修炼过程却也是坎坷无比,如今你既是我的徒弟,我必要严加管教,若你有一日怕难后悔了……”

    洛晨见状,刚要表决心,只听寂真人漠然接道:“师徒之礼已成,你若是敢自行离去,那便是叛出师门,我自当清理门户。”

    洛晨本也没想走,如今听寂真人如此说,那是更不敢走了,仓促之间也想不出什么词来,只得急忙说道:“弟子不敢!”

    寂真人神色如常,并未理会洛晨,自顾自说道:“你虽有仙根,可眼下已然成年,先天之气散在周身,加上你不懂调息之法,乱用你那观星引灵之术,以至于体内先天之气混乱,几乎坏了你的道基……好在这观星引灵用得并不算太多,此时倒是尚有挽回之法。”

    洛晨听了寂真人前半句,只当知己修不了道,吓得浑身冷汗,待听了后半句,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抱怨师父说话大喘气,嘴上却恭敬说道:“请师父指点。”

    谁知这句话说完,洛晨等了半日也不见师父答话,抬头一瞧,只见寂真人面色平静,眼神淡漠,正看着自己,洛晨心下没来由地一突,嘴巴一张刚要说些什么,师父却正赶在此刻开口说道:“道门静功,分内外两层,先修外功,再修内功,一年之内日日修习,或可将你被损的道基缓缓修补回来。”

    “咳咳咳咳……”

    寂真人这句话刚好卡在洛晨要说话的点上,洛晨一句话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直被口水呛进了嗓子眼里,喉头一阵发痒,不由得连声咳嗽,一张脸咳得通红。

    “咳咳咳……那个……咳咳……谢师父……咳咳咳……”洛晨一面咳一面说话,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囫囵了。只是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却发现对面案几后空无一人,洛晨心下一惊,只觉得一股力道牵住了自己的后颈,随后自己便如同木偶一般被拎了起来,原来寂真人须臾之间已然闪到了洛晨身后。

    随后把洛晨放下,寂真人周身气场微微一变,淡然说道:“静功于外,或走,或坐,或卧,俱要头脊正直,双目垂帘,舌顶上腭,鼻息悠长,双目垂帘者,是为摒除杂念又不至昏沉,舌顶上腭者,是为封闭天池,养精存神,鼻息悠长者,是为深入浅出,调和五脏……”

    寂真人所说,洛晨皆听在耳中,身随意动,双目三分睁七分闭,舌尖回卷,自然而然顶住上腭天池穴,鼻息一缓,固然不能像大成者一般深,长,匀,细,微,但也有模有样。

    寂真人见洛晨片刻便掌握了这静功要领,心下也是颇为满意,口中说道:“静功乃是道门根基,虽然粗浅易学,但胜在无论何时皆可修行,只可惜坚持不懈者寥寥无几,即使在三宗之中,也未有弟子时时修持静功,待到修为精深之时,想要补回,却是难了。”

    洛晨此时只觉得身轻心静,杂念俱无,不由自主地就绕着石台走了起来,眼下双目虽然微闭,然却能明辨方向,只在石台中央行走,似这般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洛晨这才停了下来,只觉得有些头晕。

    寂真人见状说道:“初行静功,确会偶有头晕目眩,等你修持深了即可自愈。洛晨,我不求你每日时时修习,但一日十二个时辰,你至少要修习三个时辰,待到小有所成,便可循序渐进,以静功替代睡眠,若能如此,当对你大有裨益。”

    这会眩晕已然烟消云散,洛晨只觉神清气爽,体内印有热流涌动,心道这静功果然不凡,无需灵气便有这般奇效。这静功本就简单好学,此时寂真人讲了诀窍,又传了他一个“抱手子午诀”,可在坐卧之时使用,随后便独自离开寂寥界,任由洛晨一个人修习不提。

    这洛晨闭目凝神,又在石台上走了许久,直到眩晕复生才缓缓收功,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了一旁的书架剑盒,心中顿感好奇。犹豫了片刻,洛晨当先挪到书架之前,只见那书架之上书本随意摆放,洛晨满以为这些都是修行法门,可细看时,却发现书架之上竟全是经史子集直流,关于修道一本皆无。

    洛晨不死心,又在书架上翻了几个来回,可是那些蓝皮书左翻右翻都是些之乎者也,再看不出其他,洛晨心下失望,只得转过身来又跑到剑盒旁边,打算瞧瞧剑盒之中到底有什么神兵利器。可是不伸手还罢,一伸手居然直接抓了个空,这剑盒虽然精致大气,原来不过是个幻象。

    “这寂寥界虽不是我本命之界,但也心神交修,其中灵气充盈,你在界中修习静功,比在村里修习更加事半功倍。”寂真人淡漠的声音从天地之间传来,虽未提及洛晨方才的小动作,但也让他脸上一红。

    有了这次教训,洛晨便知自己在这寂寥界中一举一动师父皆可知晓,当即不再想着四处乱动,只在石台之上或走或坐,修习静功。这寂寥界中一直都是黄昏时分,洛晨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寂真人的声音才又传来,唤他出去。

    洛晨闻言,应了一声,当即踏上石路,回到村落房舍之中。走出屋外,只见院里已然用藤蔓搭出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碟清炒黄瓜,一碟盐炒鸡蛋,还有一碗米饭。寂真人正在打理葡萄藤,见洛晨出来,漠然说道:“你此时没有修为,须得吃饭,等到修为高了,也就可以免了,厨房在走廊尽头,吃过饭自己去把碗筷洗刷干净,便可去打水浇灌葡萄藤。”

    “师父,你不吃饭么?”洛晨也不知怎么,忽然就问出这么一句,只是这一句说完,紫府之中便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疼痛。

    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说道:“我此时已然不需吃饭,你吃完就去浇灌葡萄藤,戌时之前,要把地里的土翻过一遍。”

    眼下已然是酉时,这些活计干下来还真未必来得及,洛晨闻言也不说话了,低下头就往嘴里扒饭,三下五除二已然把饭菜吃了个干净,端起碗来就朝走廊尽头跑去,院内藤桌倏然自解,一如往常。

    走廊尽头拐个弯有一处简单的土灶,旁边放着一桶水,洛晨便在锅中把碗碟洗刷干净,顺便把锅也给洗了,他在润雨学宫之时便经常干这些活计,所以此时并不显生疏。

    将灶间打理齐整,洛晨拎着水桶跑出屋外,却不去打水,而是拿起锄头笨手笨脚地将葡萄藤下的土翻了一遍,洗碗他会,这个是当真不会了。洛晨怕碰断了葡萄藤,所以越发小心翼翼,直到酉时过半才总算把土地翻了一遍,这边洛晨火烧火燎扔下锄头,拿起水桶就冲出小院,直奔村口水井而去。

    “哎哎哎,洛晨,这么着急干嘛去啊?”洛晨来来回回跑好几趟,这最后一桶拎完就算大功告成。此时忽听得一阵呼喝从身后传来,尚未回头,只见八岁真人已然和他并肩而行。

    洛晨一边小跑一边说道:“师父叫我在戌时之前把院里的葡萄藤浇灌一遍,这会酉时将尽,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八岁真人不紧不慢地跟在洛晨身边,打趣道:“想来是你吃饭耽误了一会功夫,所以眼下才这般着急的吧?”

    洛晨脚步生生一顿,随后又小跑起来,几步跑到水井旁边,松开手里的绳子,将水桶扔了下去,这才问道:“八岁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八岁真人扬起脑袋,说道:“我当然知道啦,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晚上吃的是清炒黄瓜,盐炒鸡蛋和白米饭,可对?”

    此言一出,洛晨更加诧异了,八岁真人哈哈一笑:“别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顿饭的黄瓜,鸡蛋,还有白米可都是我给你的,否则以你师父那般修为,早就不需吃五谷杂粮,拿什么给你做饭?”

    洛晨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没有答言,只默默打起水来,又朝着寂真人的小院跑去,八岁真人急忙赶上:“哎哎哎,洛晨,你急什么?难不成我随意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

    “多谢八岁师兄,我这是最后一桶水,改天再去找你叙话!”

    说着,洛晨已然跑进了小院里,留下八岁真人站在外面,挥动这小拳头喊道:“洛晨,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看我不饿死你!”

    洛晨没理会八岁真人在后叫嚣,跑进院中将最后一桶水灌进地里,这才放下水桶,走进屋中,站在寂真人门外说道:“师父,院里的土都翻过了,水也已经浇完。”

    半晌,寂真人的声音才从房间里传来:“睡觉之前,便在房间里自行修习静功吧,明日起来浇过水,我再带你去寂寥界中修行。”

    洛晨应了一声,却并未离开,而是说道:“弟子谢过师父,日后师父若是需要食材,尽可吩咐弟子去和八岁师兄讨要。”

    这一次,房间中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好,你且去吧。”

    洛晨回到房间,只觉得眉心之中隐隐作痛,却又不知为何,只好坐在床上,取出胸口瓷片,感念父母蓝心一回,不多时只觉得疼痛消失,便在床上修持静功,将近夜半才模糊睡去,这正是“心魔不起神魂定,寂寥深处自生音”,究竟不知这洛晨何时才能修习道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42回 感师恩洛晨讨仙种 护徒儿真人点关窍

    上回说到,这洛晨拜入人宗寂真人座下,修习道法,只是他毕竟**凡胎,之前不知调息之法,乱用观星引灵,反在体内留下暗伤。于是这寂真人便先不教洛晨炼精化气之法,只传他一套修身养性的静功,让他日夜修持,至于观星引灵之事,则是不闻不问。

    这洛晨前一夜去村口打水的时候,八岁真人跑来告诉他,他师父寂真人为了给他做饭,还特地去收集食材。洛晨听了,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这一日修行过后匆匆扒了几口饭,照旧拎着水桶去村口打水,一出门只见八岁真人果然等在外面,身形一动便和洛晨并肩而行。

    “你小子昨天怎么回事?急吼吼的就回去了,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再说你师父那可是我师叔,难不成我还敢拿着架子为难师叔不成,活腻啦?”

    洛晨摇了摇头,笑道:“那些都是枝末小事,八岁师兄,我想向你讨要些果蔬种子并几只雏鸡,不知你那边有没有?”

    八岁真人嘿嘿一笑,翻着眼睛说道:“有倒是有,可是寂师叔院子里种满葡萄藤,哪还有地方搞别的,而且……我凭什么给你啊?”

    洛晨心下一笑,知道八岁真人不会太过为难他,所以直接大方说道:“八岁师兄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力所能及,必然帮你做到!”

    八岁真人闻言,脸上露出一副“你真上道”的表情,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帮我问问你师父,这真人之境总有一口灵气郁结在膻中,化之不去,连带着足少阴肾经灵墟穴气行不畅,行周天也没用,不知可有什么祛除之法?”

    洛晨在井中打上水来,心中完全不懂什么肾经,什么灵墟穴,诧异道:“八岁师兄,这些问题你为何不去问得柴师伯?”

    八岁真人哼了一声,说道:“那老货估计是快要突破了吧,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砍柴,我问了几次都不做声,可是那一股灵气卡在膻中,却是十分难耐,所以我才想让你帮我问问你师父……哎,你到底帮不帮啊?”

    洛晨想了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答应下来:“好,我这会打完水就去帮你询问,但是要到明日才能告知于你。”

    八岁真人见洛晨答应,顿时面露喜意,看来是真的被这一股灵气折磨得不轻,闲话了几句便先行回去给洛晨准备种子去了。洛晨撒开双腿,没用多久便已经把院里葡萄藤浇灌了一遍,但却没有进屋禀告师父,而是在院里慢慢踱起步来。

    这小院并不算大,十成里有七成都种着葡萄藤,却是在没地方种点别的什么了,洛晨左右无法,正头疼间,忽然想起得柴真人的房后还有一个小院,不知这里是不是也有?

    如此想着,洛晨缓缓站起身来,绕过房舍,果见南边院墙与房舍只见有一条只容一人侧身的小道,洛晨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走进其中,绕到屋后,这屋后虽不大,但是也有大约两丈宽,三丈长,正好用来种些果蔬,养些家禽。

    洛晨心中大喜,回到屋舍之中,跑到寂真人门前说道:“师父,碗筷已经洗好,葡萄藤已经浇过水,地里也翻过了……啊!”

    洛晨话音未落,寂真人忽然出现在房门之外,眼前猛地站了个大活人,着实吓了洛晨一跳,不由得惊呼了一声,这才说道:“师父,您老人家要出来,能不能先知会弟子一声……”

    寂真人没有答言,拿起洛晨的手腕略略切脉,便转身朝屋外走去,洛晨不明所以,只得紧随其后。寂真人走到院中,转过身来,取出一张离火符递给洛晨,说道:“昨日你修习静功,道基已然有所恢复,你且施展一次观星引灵,激发符。”

    洛晨闻言,道了声是,眼神一变,此时他观星引灵已然十分熟练,不需直视夜空也能吸引灵力。只见天地之间灵气被缓缓牵引,沁入洛晨丹田之中,随后又从丹田而发,沿着经脉从手中流入符,离火符被灵力激发,顿时烧成一个火球,寂真人点了点头,随手一挥便将火球打灭。

    洛晨毫无修为,却能够吸引灵气,还能够将灵气释放出来,这份天赋确是难得,可是由于他不懂调息之法,对于经脉循环更是一无所知,以至于灵气流转全凭意念,已然伤了经脉,这也正是寂真人所说的道基受损。

    “观星引灵是你自悟的?”寂真人走到北面藤椅上坐下,指了指南侧的藤椅,就在这时,藤桌玉瓶上方的葡萄藤尖,一滴晶莹的夜光仙露倏然落下,滴进瓶中,发出一声空明之音。

    洛晨听在耳中,只觉得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悟,随即走到藤椅旁边坐下,说道:“是,这观星引灵之法正是徒儿机缘巧合才悟得的。”

    寂真人抬起头打量着茂盛的葡萄藤,漠然说道:“你且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与我听,尽量详细,莫要漏过了什么。”

    洛晨闻言,微微思索片刻,便将自己中榜进都,锒铛入狱,随后又魂魄离体,得遇蓝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只是眼下洛晨紫府被寂真人封禁,所以他说起这些事情,只是有些唏嘘,并无其他的反应,就如同这些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般。

    寂真人听罢,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你回到江城,见家中破败,应是已然吐血身亡,所以随后才会魂魄离体,那墨龙给你打了一道灵气,才帮你在罡风紫气之中拖延了片刻,你也正在此时观明星象,得了这引灵之法,只是……”

    洛晨见寂真人停顿,不由问道:“师父,只是什么?”

    寂真人摇摇头,说道:“只是你那四位长老全不知这观星引灵引的是天地杂散之灵,虽能激发符,然而却并不精纯,吸入丹田之后须得以道门功法炼化,方能收归己用,像你这般一股脑收了进来,又一股脑放了出去,就如同以砂石磨铜镜,铜镜固然坚固,但也必留划痕,长此以往,便是废了。”

    洛晨虽知师父并非危言耸听,但心中却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安,笑道:“昨日我修炼静功直到后半夜,可是今早醒来不但不觉困顿,反而神采奕奕,这道门功法果然名不虚传。”

    寂真人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嗯,静功虽对灵气的吸收炼化无甚作用,但对于稳固道心,温养经脉却有奇效。洛晨,从今日起直到你的道基完全恢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再发动观星引灵,每日静功修习也不能懈怠,你可明白?”

    洛晨当下起身,弯腰说道:“弟子谨遵师命!”

    寂真人嗯了一声,转过身,淡然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且早些回房修习静功吧……”

    洛晨见师父要走,急忙开口说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

    寂真人转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洛晨。洛晨对于自己师父冰冷的表情已然有些习惯了,自顾自地说道:“师父,我看屋后有一片空地还在荒废着,所以想开垦出来种些果蔬,养些鸡鸭,毕竟……嘿嘿……毕竟我道基受损,可能还要很久才能晋级真人,您看……”

    洛晨见师父表情淡漠,以为这件事会被拒绝,谁知寂真人闻言,平静说道:“前面种植葡萄藤的地方不能动,其他随你便,不管你种了什么,养了什么,都要自己去打理,我不会插手。”

    洛晨闻言,心下一喜,当下躬身说道:“弟子多谢师父!”

    当他抬起头来,院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寂真人的影子?洛晨挠了挠头,丝毫不以为忤,随后也慢慢走回房间,躺在床上修炼静功不提。

    须臾又是一夜过去,洛晨只觉得昨晚修习静功的时间比之前略略长了些,可是细细想来似乎又没有,索性便不再去想。只是到了这人宗之后,洛晨白天在寂寥界中修习静功,恢复道基,直到傍晚才吃一顿饭,但却不觉饥饿,反而精力充沛,也是十分神奇。

    这洛晨走出房间,寂真人早把寂寥界入口打开,无根水仙清香宜人,更有古琴声声,婉转绵长,好一派仙家光景。洛晨踏上石路,走到石台,寂真人见洛晨前来,便住了琴音,起身朝着寂寥界外面走去。

    眼看寂真人九妖踏上石径,洛晨忽然想起一事,自打到了这人宗,似乎还没有人向他提起掌门了尘上仙,似乎这个掌门根本不存在一般,所以便开口问道:“师父,不知咱们人宗掌门了尘上仙住在哪里?我自从进入宗门,把村里所有前辈都拜会了一遍,可是其中并没有掌门……”

    寂真人身影一顿,随后说道:“村外有青山,山中有上仙,手揽松竹叶,脚踏石中泉,仙凡无二界,来去一念间,樵童承妙法,老叟抱月眠。”

    几句说罢,寂真人已然走出了寂寥界,留下了洛晨独自站在石台上,也不知这了尘上仙到底是个童子还是老叟,想了半日毫无头绪,也只得放下,在石台上或坐或走,修习静功,还未觉得过了多久,寂真人的声音已然在界中响起原来外面已是傍晚。

    洛晨离开寂寥界,回到村中,寂真人已然备好饭菜,准备回房,洛晨想着八岁师兄所托,遂出言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事,想请教师父。”

    寂真人还是老样子,转过身来,也不答言,就这般立在门口,清冷出尘,令人见之忘忧。洛晨呼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师父,我……我我我……我今天修习静功,忽然觉得这……这足少阴肾……肾经灵墟穴稍有不适,还有这膻中穴隐隐胀痛,不知为何,还请师父明示。”

    洛晨不是没撒过谎,相反小的时候调皮捣蛋,上房揭瓦,东拉西扯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是此时面对寂真人,洛晨却只觉得心中发虚,脸上发烫,竟是连头都不敢抬。

    寂真人漠然看着弯腰不起的洛晨,嘴角竟然微微一翘,随后声音不变,淡然道:“膻中胀痛,乃是因为灵气满溢,无处可发,灵墟不适,乃是因为灵气亏空,无可运化,此时不可顺行周天,当要逆行,以膻中多余灵气灌入灵墟,如此截长补短,待到两厢平衡,修为可再进一步。”

    说罢,寂真人也不管洛晨有没有听进去,直接走进房舍,洛晨抬起头来,抹了把汗幸好没被发现。缓了口气,洛晨坐在临时织就的藤桌旁边,把饭菜吃了个干净,随后拎起水桶便朝着外面跑去。

    八岁真人果然等在外面,手里还拿着一个荷叶包,见到洛晨,立时迎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你有没有帮我问你师父?”

    洛晨白了他一眼,照着寂真人的原话说了一遍,随后言道:“还好我机灵,否则非得被发现不可,你往后可别拿这种苦差事刁难我了!”

    八岁真人此时茅塞顿开,心情大好,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晨:“你机灵?呵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此时全无修为,体内根本没有一点灵气吧,如果你那位师父真没有发现,又怎会说什么以膻中灵气灌入灵墟?”

    洛晨闻言一惊,差点没直接摔出去,不过回想起来,八岁真人说得似乎是很有道理。洛晨看着八岁一脸得意的死相,哼了一声说道:“我在师父面前胆战心惊,你却只拿出一些种子和雏鸡就了账了,你还真不亏!”

    八岁闻言,哈哈一笑,老气横秋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不过你既然如此义气,我也不亏待了你,呐,这是一张灵根符,你只需将这张符埋进土中,随后再洒下种子,那种子无论开花结果都能飞快,但这灵根符只能使用一代,第一波结果之后,就算再埋一张也没用了,只能靠自己耕种。”

    见八岁真人如此说,洛晨才稍微平复了些,八岁知道洛晨此时修习静功,一时一刻都很珍贵,而且他自己也急于化去膻中郁结灵气,所以随便聊了几句便独自离开了。

    洛晨把十桶水浇灌完毕,回到院门前的时候,只见十几只雏鸡雏鸭正在院门口咕咕唧唧叫个不停。洛晨打开院门放它们进去,这些鸡鸭似乎对前院的葡萄藤十分畏惧,进了院子便直奔房后,只在那一小片荒地里撒欢,反倒省了洛晨不少功夫。

    此时天色已晚,洛晨便将种子和灵根符收起,想着等到明天再将种子播撒下去,故而直接进屋禀告了师父,自回房间修习不提,这正是“心净何惧沾尘秽,谁说真仙不务农”,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3回 耕荒土少年悟静功 涤浊气洛晨沐仙露

    上回说到,这洛晨向八岁师兄讨要了些果蔬的种子并十几只雏鸡雏鸭,准备放在后院荒地之中,只是天色已晚,多有不便,只得作罢。第二天洛晨在寂寥界中修习静功出来,却发现外面天朗气清,竟是还未到傍晚。

    看着在院中修剪葡萄藤的寂真人,洛晨上前说道:“师父,此时尚未到傍晚,您怎么就把我唤了出来?”

    寂真人轻抬素手,灵气纤巧,微微一动便能切去一根初生的嫩芽,此时她看也不看洛晨,淡然说道:“你不是要在后院耕种么?今天便让你早出来一个时辰,播撒种子,从今以后你在寂寥界中修习静功的时间省下半个时辰,用来打理菜园。”

    这倒让洛晨稍有些意外,回到屋子里取出那一荷包种子,走到南边那条小道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只容一人侧身的小道已然可供两人并肩,洛晨心下一喜,转过身对寂真人说道:“师父,您莫不是把墙朝外挪了?”

    寂真人依旧在修剪藤蔓,闻言说道:“非也,道场边界,暗合八卦九宫,不能轻动,我是把这房舍的墙朝里缩了缩,这才有这么一条小路。”

    洛晨一愣,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寂寥界中,还真没觉着自己的房间变小了。慢慢走到后院,洛晨打开荷包却是一阵头大,八岁真人倒是慷慨,给了他满满一包,只是这各色种子有圆有扁,圆的如珍珠玛瑙,油光水滑,扁的如纸屑碎砂,皮枯心硬,这黄的白的做一堆,红的黑的难分明,一时间直看得洛晨两眼昏花,不知所措。

    正头痛时,荷包之中的种子忽然自行飞起,分门别类悬浮空中,井然有序,此时寂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黄的是黄瓜籽,这是稻谷,红色的是红豆和枸杞,黑色的是西瓜子,苹果籽和白菜籽……”

    洛晨闻言大奇:“师父,白菜的种子是黑色的?”

    寂真人走到洛晨身边,看着他说道:“不然呢?”

    说罢,几堆种子自行飞落,整齐地摆在墙根下,寂真人转身便要离开,洛晨拿起锄头,一面松土一面自言自语:“为了种地减少修行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心中如此想着,洛晨不由自主地舌顶上腭,抱元守一,只是这闭目卸力,周身自然却是做不到了,一卸力就没法松土,闭目更不用说。只见洛晨在后院,一面挥舞锄头,眼皮还一面跟着乱动,浑身时而松时而紧,这点土让他给松得乱七八糟,好几次险些把锄头抡到自己的脑袋上去,满院子的雏鸡雏鸭也被乱飞的锄头吓的叽叽喳喳四处乱跑。

    半个时辰过去,洛晨看着眼前一只被自己刨成两截,正在拼命扭动的蚯蚓,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半个时辰里,洛晨用尽一切方法,都无法在松土的过程中进入修行静功的状态,眼视物心动,心动而念生,更何况他还要不断挥锄头,只觉得杂念纷纷,根本无从静心。

    此时寂真人已然修剪好藤蔓,坐在院中藤椅上闭目养神,灵气流转,将后院一切尽收眼底,见洛晨耕种之时都不忘尝试修行静功,心中略觉满意。只是眼下洛晨稍有些急躁,杂念四起,以至于不能运转神思,寂真人心知自己这徒儿此时正卡在瓶颈之中,却是需要有人稍作点拨,或能柳暗花明。

    洛晨满头大汗坐在后院,当真是心乱如麻,这会别说修行了,连喘气都喘不匀乎,正急躁间,忽听得耳边传来师父的声音,淡然曰:“静非静,动非动,动可静,静可动。洛晨,你既能观星引灵,催发符,此时却又为何不知动静相生之理?”

    洛晨起初心中隐隐有感,可这感觉又捉摸不定,难以言明,寂真人这一番话真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洛晨只觉心下茅塞顿开,腾地一声从地上窜起,拎起锄头便开始整理被自己刨得一团乱的土地。此时洛晨眼也不闭,心随念动,身也不直,意随力走,整个人虽不合静功要领,周身却又散出静笃神韵,这正是

    阴阳动静本相生,开合运化自转承,山巅古松盘根定,枝末自然随东风。

    洛晨此时身形合一,念将生而未生,意将动而不动。不多时土已松好,洛晨回身探出手去,也不管什么种子是什么种子,直接抓了一把,胡乱洒在地里,撒了一把,再抓一把,直到最后一把种子撒尽,洛晨方从修行之中缓缓退出,只觉周身爽快轻盈,可是肌肤之上却不知何时变得黏糊发臭,闻之欲呕。

    “你方才动中取静,颇得静功要领,此时体外污秽乃是天地浊气所化,我已在你房中放置浴桶,你速去沐浴,否则这浊气沿肌肤再入骨髓,想根除便是难上加难。”

    洛晨闻得此言,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中,只见房中已然放了一个浴桶,内盛之水清澈晶莹,再无杂物,水面灵气馥郁,一看便不是凡品。洛晨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直接跳进浴桶之中,水花溅得满屋子都是。

    “啊”

    洛晨刚泡进水中,周围灵气便倏然涌来,却不沁入肌肤,将洛晨体外浊气所化的秽物缓缓扫去,只见一股股黑色秽物细如发丝,从洛晨肌肤之上游离开来。这洛晨忽然向下一沉,整个人连着脑袋都泡进了水里,一时间无数黑色细丝在水中游动,洛晨整个人就如同长了黑毛一般,诡异无比。

    这洛晨虽泡在水中,但觉呼吸自如,不多时只听耳边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却是那身上浊气从肌肤之上给扯了下来,又被灵气裹挟,尽数收于桶底,一时间桶底漆黑一片,就如同脚下是万丈深渊一般,直看得洛晨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地便从桶里站了起来,却是一刻都不想在水中多待了。

    “洛晨,你原来的衣物已被浊气所染,不能再穿,新衣在你的床上。我已给葡萄藤松了土,你换了衣服,便去浇灌葡萄藤罢,木桶之水已被浊气沾染,你切不可再碰。”

    此时洛晨赤身露体,忽然听得师父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唬得直接蹲了下去,半晌才飞也似的跑到床边,把上面放着的新衣服套在身上。这新衣乃是粗布织就,然而却十分舒适,长短高矮俱都适合,洛晨先将里衣穿好,在把外袍套在身上,这粗布之衣虽不甚华贵,但却有一股飘然韵味在其中,正是

    锦绣绫罗裹凡身,粗麻布衣衬仙人,美丑不因身外物,悟道明理自出尘,袖阔襟长合傲骨,袍整裙平稳仙根,素手冰心引针线,丝丝入扣未可分。

    洛晨将这一身衣服拾掇齐整,心中也是喜欢,走到那浴桶旁边,只见一桶清水此时已然漆黑如墨,浊气四溢。洛晨不敢再行靠近,急忙走出房间,先去后院把灵根符埋进土里,这才拎了水桶,自去浇灌葡萄藤不提。

    洛晨出去半晌,这寂真人才来到房间,素手一指,洛晨脱下的旧衣已然被扔进了浴桶之中,寂真人灵力落于水面,开出一朵无根水仙,水仙花蕊正是一簇灵火,只见那水中黑气被灵火所焚,烟消云散,连灰都不见一丝,须臾之间,桶中之水复清,只是洛晨旧衣已然没了踪影。

    寂真人走到浴桶旁边,略点了点头,信手一指,走廊中寂寥界的入口猛然打开,桶中之水自行飞舞,尽数回归寂寥界,重新化作漫天烟雨。

    原来这水便是寂寥界中从不停歇的雨水所聚,寂寥界虽不是寂真人本命之界,但也心神交修,其中雨水名唤夜光仙露,正产自院中葡萄藤,那葡萄藤三天出一滴仙露,这寂寥界中漫天烟雨,乃是从寂真人的师父传下来,费了千年功夫收集的,自是极为珍贵。此时寂真人为了给洛晨洗去浊气,竟然将这夜光仙露用出大半,对洛晨的栽培之意可见一斑。

    这些事情洛晨自是不知,只道是师父在水中化入灵气才有这般奇效,此时却正在村中打水浇灌葡萄藤,其余的事情一概不在心上,这正是“静功一成诸邪退,道基复还参妙法”,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44回 急求成一心生执念 讨剑谱妙计扣连环

    上回说到,这洛晨耕地之时心有所悟,静功修行更进一层,随后寂真人为帮洛晨洗去浊气,将寂寥界中夜光仙露尽数用出,幸得洛晨此次顿悟逼出的浊气并不算太多,夜光仙露虽被浊气所耗,但也并未化作凡水,只消在寂寥界中慢慢温养便可自行恢复。洛晨对此一无所知,眼下体内浊气尽去,神清气爽,每日依旧修行劳作不提。

    几天下来,洛晨终是有些稳不住了,你道为何?他拜在寂真人坐下在三天有余,静功一学即会,后来又在耕地之时将静功领悟透彻。寂真人虽没有提起,但洛晨这份天赋别说在人宗,即使把天地人三宗加在一起那也算得上是独一无二。

    可眼下坏就坏在这天赋上,洛晨修行的速度太快,心性却依旧是个少年,如此进步,难免就生出骄傲浮躁之意。头几天洛晨还能按下心中躁动,照旧修行耕地,五天过去,洛晨在寂寥界中还能修行,可是耕地之时已然无法入静,十天过去,洛晨即使在寂寥界中,修行也是断断续续,远不如起初一气呵成。

    洛晨这般行止,寂真人自然都看在眼里,但却未发一言,每日依旧按时打开寂寥界,让洛晨出来吃饭,松土,浇灌葡萄藤不提。

    此时洛晨已然被傲气迷了心智,每日心中只想着赶紧修行得道,学了术法,打败鬼婆救出蓝心,殊不知修行欲速则不达,似他这般心怀执念,一味求成,哪里还修得进去?也幸得寂真人已然将他紫府封禁,否则洛晨这般执念,早就引动心魔,苦不堪言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这一日洛晨一觉醒来只觉心下混沌,神思不明,浑身不适,歪歪斜斜走出房间,却只看见廊中寂寥界大门紧闭,洛晨心中疑惑,来在院中,寂真人正在修剪葡萄藤。眼下洛晨虽心中焦躁,但从未对寂真人生出怨怼之意,此时上前恭敬说道:“师父,今日寂寥界为何没开?”

    寂真人还如平常一般,一边修剪葡萄藤一面说道:“你最近修行如何了?”

    洛晨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发虚,但这点心虚不过片刻便已被自满之情盖了过去,洛晨上前一步,说道:“师父,自打那天弟子在房中洗去浊气,只觉神清气爽,修行十分顺畅,此时静功已然领悟透彻,不知师父何时才能传我……”

    这边话还没说完,寂真人忽然放下手说道:“得柴师兄那徒弟昨日已然闭关出来了,你且随我过去一趟,顺便把师兄欠你那一本剑谱取了来。”

    洛晨听闻神笔长老出关,心下一喜,又听师父要向得柴真人讨要剑谱,满以为自己马上就能修行道法剑术,更喜得无可不可。寂真人见洛晨这副表情,也不说破,转身便朝着院外走去,洛晨此时兴奋的得气都喘不匀了,一路小颠就跟了过去。

    这师徒二人走在村中,此时正是清晨,樵夫小童或有要出村进山者,纷纷迎面而来,但却并无人向寂真人行礼问好,只是各自谈笑,擦肩而过,偶有看过来的,也不过略略点头微笑,寂真人也并未露出不快之色,一一点头还礼,洛晨在旁看得好奇,遂开口问道:“师父,这宗中弟子为何这般目无尊长,见了您都不行大礼?”

    寂真人且行且说道:“这村中一百二十三见房舍,每间房舍之中都有一个与我寂寥界相仿之界,界中修道法,界外炼凡心,故而众人都当自己是村中百姓,自然不用那些个繁文缛节,若是有人非要跑到我面前行个大礼,我也受得起,若是只点头示意,那也无妨。”

    洛晨闻言,心有所感,只是眼下他急于见到神笔长老,拿到剑谱,竟是没有细想这一层,二人缓缓而行,不多时已然到了得柴真人的木屋前,寂真人尚未开口,只听屋内一阵大笑:“洛晨,一个月不见,你倒是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啊!”

    随着话音,神笔长老自屋内缓缓而出,洛晨一惊,只见原本已是暮年的神笔长老此时却已然脱胎换骨,但见那华发复青丝,容颜还少年,身轻踏云步,进退虚实间,这一遭悟破关窍窥大道,证真人胸中一气化先天!

    神笔真人走出门来,身形一动已然来到二人面前,却不与洛晨讲话,反对着寂真人躬身说道:“弟子神笔,拜见寂师叔,我才出关回村,听闻寂师叔收了洛晨为徒,弟子感激不尽!昨日您送来的拜场信我已给师父看过了。”

    这是仙门的规矩,一个有道场的修士要到其他修士的道场,需得提前送出一封拜场信,否则贸然前往,乃是十分失礼的事情。

    寂真人略略点了点头,并未因神笔行了大礼而有什么别的反应,淡淡说道:“嗯,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兑现得柴师兄的赌约,之前他曾说过,若是村中有人收了洛晨为徒,便赠送洛晨一本剑谱,我此次前来,正为此事。”

    这边话音未落,得柴真人市侩的嗓音已然在屋中响了起来:“哈哈哈,寂师妹,洛晨的确天赋不错,还有个什么观星引灵,可观星引灵也不过是寻常小术,随便来个弟子修行个一两年便能滚瓜烂熟,更何况他心魔深重,日后必为大患,师妹你却将他收为大弟子,实乃不智啊,哈哈哈……”

    寂真人闻言,面不改色,神情淡然,可是旁边的洛晨却是隐现怒容,拳头也不由得攥了起来。神笔真人见状,心中略有诧异,之前初到人宗之时,师父得柴真人就曾对洛晨冷嘲热讽,那时洛晨还能面不改色,从容应对,怎么这会反心性浮躁,面有怒容?洛晨拜入寂真人坐下许久,没能悟道也就罢了,怎么连当初都不如?

    神笔真人挂心洛晨,张口就要发问,可此时寂真人却微微偏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神笔真人顿时领会,看来寂师叔早已对洛晨的情况心知肚明,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好一举帮洛晨明心见性,神笔真人想到此处,便不再多言,寂真人回头对洛晨说道:“你且在此等候。”

    说罢,也不等洛晨回答,寂真人已然走进木屋之中,内里隐隐传来谈话声音,但却模模糊糊听不真切。洛晨朝四处看了看,忽然问道:“神笔长老,我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八岁师兄,不知他去哪了?”

    神笔真人闻言,随口答道:“八岁师兄他悟得关窍,已然闭关,估计再出关的时候修为便能更进一层,我本以为晋级真人便能追上八岁师兄,可是眼下看来,没个百年是别想啦……”

    洛晨听罢,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接茬。神笔真人见洛晨脸上怒色犹未消去,当先说道:“洛晨,一个月不见,没想到已然成了我的师弟了,你这称呼也该换换才是。怎么样,且和师兄我说道说道,眼下你修为到了何种地步啊?”

    洛晨被神笔真人这么一问,心中怒气也就散了八成,转过头来说道:“神笔长……师兄,师父说我之前不知调息,滥用观星引灵,伤了经脉,所以道基受损,须得先修行道门静功,等到道基恢复,才能够开始修行。”

    神笔真人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唉,当初我等修为不足,看不出你那观星引灵乃是粗放之法,杂进杂出,若是早知如此,别说义庄,就算是太守府之行,我也断然不会让你去……”

    洛晨闻言笑道:“神笔师兄多虑了,若不是亲眼看见太守府中见张师叔收妖,义庄之中又见到秦掌柜和四位师兄斩鬼,我估计对道门也是将信将疑,愿不愿拜入还两说呢,再说眼下我这道基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修习术法。”

    神笔此时已然晋级真人,目光微微扫过,便看出此时洛晨体内经脉尚有多处伤损未复,离修习术法还远着呢,加上静功修行枯燥无味,心下倒是把洛晨浮躁之本猜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说道:“洛晨,虽说修习静功能修复道基,可是静功枯燥无比,连许多前辈都只能断断续续,你是怎么修进去的?”

    洛晨闻言,说道:“神笔师兄何出此言,静功修行,自在浑和,乐在其中,倒也没那么枯燥,我平日耕种之时,睡觉之时皆可修行,倒也有些意思……”

    这边还没说完,神笔真人已然吃了一惊,问道:“洛晨,你是说……你此时已经可以在平日行动之时修习静功了?”

    洛晨不明白神笔师兄为何如此诧异,但心中却有些窃喜傲然,笑道:“不错,我修习静功的第三天机缘巧合,加上师父点播,静功修为便上了一层,只是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心境不甚平稳,好几次无辜从修行当中脱离出来,再想进入便有些难了……”

    神笔真人按下惊异,已然对洛晨此时心境知了个大概。洛晨修习静功三天便有所悟,这固然可喜可贺,但这般进步神速,洛晨的心境却是难以支撑,怕是生出了急于求成,焦躁倨傲之意。静功修行倒是不要求心如止水,但也需抱元守一,古井无波,这等浮躁心境盘桓在内,洛晨修行不畅也就不足为奇了。

    眼下神笔真人摸清底细,也不说破,便陪同洛晨在的得柴真人的屋外等候,天南地北闲聊不提。

    却说这寂真人走进屋中,只见得柴正挥着柴刀劈木头,见她进来,头也不抬就说道:“我说寂师妹,师兄倒是不差那一本剑谱,只是你且看看这洛晨,刚入人宗的时候我嘲讽于他,他尚能淡然应对,可此时不过些须几句话便能使他怒气形于色,呵呵呵,要我说,他不但心有魔障,这天赋也同样一般呢……”

    寂真人扫了一眼得柴真人的小木屋,淡然说道:“半个月前,洛晨修行静功第三天,耕种之时顿悟,将静功化入日常行止之中,体内浊气逼出。”

    这么一句淡漠的话,却让得柴真人手中的柴刀猛然停在半空,当年他自己修行静功的时候,可是用了整整两个月才做到这般地步,洛晨这小子天赋究竟要可怕到什么程度,竟能用短短三天光阴,便将静功修持到这一层?

    “咔……”

    柴刀猛然落下,圆木应声而碎,得柴真人呵呵一笑:“寂师妹,为了一本剑谱,你居然把洛晨的底细告知于我,此时我只要把实情告诉洛晨,让他知道他的天赋绝无仅有,冠绝古今,他心中的焦躁倨傲之意必然大盛,别说你我,就算是掌门上仙来了也断然束手无策,到时候这个不世出的天才,只怕也就此湮灭了吧?”

    寂真人深知得柴真人的脾性,他虽不至于真如此去做,但若不拿出点威慑来,也必然不会交出剑谱。寂真人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漠然:“八岁闭关闭得如何了?”

    得柴真人把柴刀一收,哈哈一笑:“那小子之前说膻中胀痛,灵墟不适,这乃是灵力满盈,修为将进之兆。嘿嘿,他只需照常修炼,膻中灵气自会流入灵墟,如此阴阳相化,修为可成啊,哈哈哈哈……”

    寂真人嘴角一翘,冷然说道:“若他体内此时并非阴阳相化,而是削阳补阴,那又当如何?”

    话音未落,得柴真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小眼中顿时杀气四射,死死盯住寂真人:“师妹,你这话让师兄很是不安呐……”

    寂真人双手之间灵力涌动,但声音依旧云淡风轻:“安与不安,不在于我,而在于师兄,可对?”

    得柴真人牙关紧咬,小小的木屋之中剑拔弩张,二人周身灵气成风,互不相让。良久,得柴真人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愿,闻,其,详”

    寂真人轻轻哼了一声:“师兄客气了,我不过让八岁逆行周天,以膻中满溢灵气倒灌灵墟,等到他闭关出来之后,三日之内若有我葡萄藤上夜光仙露助他化阴还阳,修为自可精进,若是没有,体内阴盛阳衰,不合道基……师兄这位得意弟子的修为,怕是再难有寸进了。”

    “你!”

    得柴真人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周身灵力呼啸,可是寂真人对此早有准备,灵力一动便将这股气势化去,看着目眦欲裂的得柴真人说道:“师兄,以后你还是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子吧,若不是你之前对八岁敷衍了事,他也不可能来询问于我,此时你也自然不会受制于人。”

    得柴真人紧握柴刀,盯着寂真人说道:“你以为,没有你的夜光仙露,我就不能救自己的弟子了么?”

    寂真人微微点头,漠然说道:“自然,得柴师兄神通广大,修为精深,这等小事必当手到擒来,倒是师妹我多事了,告辞。”

    说罢,寂真人直接转身就欲离开,只是还未走出两步,就听见得柴真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且慢……你……你叫洛晨进来吧,我带你们进入枯木界,拿取剑谱。”

    寂真人并未回身,而是紧跟着说道:“我要洛晨参悟坠星剑谱。”

    “你寂寒霜!你不要得寸进尺!”得柴真人刚刚平静下来的表情又一次变得狰狞起来,盯着寂真人的背影,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寂真人声音淡漠:“师兄误会了,师妹怎敢在师兄面前有过分之举,既然师兄不愿,那师妹自然不会强求,师兄不必送了,告辞。”

    说罢,寂真人又一次迈开脚步,朝着屋外走去,得柴真人终是放不下自己的徒弟,恨恨一声,说道:“慢……我……我可以让洛晨参详坠星剑谱,可是师妹,你当知道这洛晨心魔极深,即使你现在封禁了他的紫府,可是他这般天赋,总有一日会意识到这件事,到时候他冲破封禁,释放心魔,你又当如何自处!”

    得柴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但寂真人却依旧淡漠,平静说道:“这是师妹自己的事情,便不劳师兄挂心了,此时还请师兄兑现赌约,待到八岁出关,师妹自会助他再上一层楼。”

    说罢,寂真人便推门出屋,想是叫洛晨去了,得柴真人站在屋里,只觉一阵虚弱,心下愤懑。这正是“不予旁人观至宝,谁知自家埋祸根”,究竟不知这枯木界中是何光景,这坠星剑谱又是什么玩意,且听下回分解。

第45回 困土灶神思灭隐念 枯木林小径通坠星

    上回说到,这洛晨静功修为精深一层,可是却生出自满之意,寂真人虽心知肚明,并不点破。这一日神笔真人出关,寂真人带着洛晨前往讨要剑谱,得柴真人本欲不予,谁知寂真人已然在弟子八岁身上做了手脚,得柴无奈,只得应允下来。

    却说这寂真人略施妙计,便把得柴拿得死死的,更是为洛晨争取到了参详坠星剑谱的机缘。这得柴真人除了自己的本命之界,也有一个类似于寂寥界的空间,名唤枯木界,这坠星剑谱就存在枯木界正中央,至于剑谱长什么样,写了些什么,整个三宗之内都没几个人知道,可见这得柴真人把得有多紧。

    这寂真人带着洛晨复回到木屋之中,得柴真人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抬起柴刀将最后一块圆木劈碎,这才看着洛晨说道:“小子,真不知你踩了什么狗屎运,摊上了个好师父,日后若是心魔骤起,无论如何痛苦难当,切不可忘了尊师教诲之恩。”

    洛晨心中虽然还为了之前的事情对得柴真人怀有不满,但眼下他说的话倒也不难听,除了心魔那句。洛晨呼了一口气,慢慢躬身说道:“这是自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等道理我还是懂的,至于心魔起不起,就不劳师伯挂念了。”

    得柴真人冷笑一声,朝着外面喊道:“神笔,你进来!”

    站在屋外的神笔真人闻言,走进屋来,得柴长老随口说道:“反正要进枯木界,倒不如一起进去,便宜就这么一波,占完拉倒!”

    说罢,得柴双手掐诀,灵力鼓荡,只见屋中那一方小灶上放着的铁锅竟然缓缓变空,就如同在灶上开了口井一般,其中黑漆漆一片,望不见底。得柴真人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当先跳入其中,不见踪影,神笔真人向寂真人和洛晨点了点头,随后而入。

    “师父,咱们也……啊!”

    这边洛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后背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就腾云驾雾地头朝下栽进了这土灶之中。

    “啊”

    这土灶虽然不大,谁知其中居然这么深,洛晨只看见周围一片漆黑,自己则是越落越快,心中惶恐无比,忍不住高声呼喝起来。这一呼喝不要紧,自己的下落速度居然又快了几分,唬得洛晨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洛晨此时无处着力,翻过身来只见头顶一点光亮,应是从得柴真人那土灶之中洒下,但此时这点光亮已然暗如星火,摇摇欲坠。黑暗之中,哪怕只有些须微光也十分刺目,此时那一点明亮入眼,顿时将洛晨的心神全都吸引过去,只觉身体飘飘荡荡,竟是慢了下来,最后就这么浮在黑暗之中。

    虽然不再下坠,可是这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任由洛晨如何挣扎,也无法移动半分,欲要开口求救,却怕自己一出声又往下掉,只得紧紧闭了嘴巴,手脚并用,如同划水一般,然而终是徒劳无功。

    良久,洛晨见自己百般折腾却毫无用途,心下焦急,不由自主地就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响起,洛晨心中顿时一惊,只看见头顶亮光倏然熄灭,随后身体一沉,便又开始下坠,而且这次下坠之势比之前还要迅猛百倍。洛晨耳边劲风呼啸,逼的他几乎背过气去,此时就算前方有一粒米,也足够将他贯穿。

    如此下坠了不知多久,洛晨只觉周围风声雷动,自己却反而心神内收,惶恐渐散,竟是慢慢适应了这坠落之感。心中回想之前那一点光亮,不觉身躯自动,头脊正直,舌顶上腭正是静功的架势。

    原来洛晨在寂寥界中修行静功,无论如何放松如意,双腿始终都要维持站立之势,即使是躺在床上,身下也略有挤压之感。此时他整个人悬在空中,浑不着力,空空荡荡,正合静功所需,是以不由自主便进了修行之态。

    静功一起,万籁俱寂,洛晨双目似闭非闭,只觉得耳边风声越来越小,可是无论怎么小,却总有一丝微风吹拂,挥之不去。洛晨心知此时自己依旧没能止住下坠之势,只不过下坠的速度减缓而已,耳边那一丝微风也正是因此而生。

    这半个月来洛晨虽心下浮躁,但好歹也没忘了静功要领,此时见修习静功能够减缓下坠之势,心中不由得就回想起师父所授静功修持的精要来,正是头脊正直通经脉,双目垂帘扫灵台,舌顶上腭神不漏,鼻息自然灵窍开,抱手子午成诀印,阴阳二气养三才。

    抱手子午诀!

    思绪至此,茅塞顿开,之前洛晨太过慌张,竟将师父所传抱手子午诀给忘到脑后。只见洛晨双手飞速结印,子午诀须臾即成,双手相扣,正组成一个小小的太极图。这边印诀一成,洛晨耳边那一丝微风也随之烟消云散,整个人悬浮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此时,洛晨头顶忽然一亮,乃是之前消失的那一点亮光灭而复明。只是这亮光一出,洛晨心神随之一动,竟然又一次下坠起来,这这一静一动之间,洛晨忽觉心下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微微刺痛。这般感觉就如鞋里进了砂砾一般,无论那砂砾如何微小,走路总是觉着有东西在硌脚。

    洛晨于道门一途天赋异禀,此时既然觉察心中有异,哪里肯放过,心神一动便循着这一丝残念而去,人之肉身虽小,然念一起则千里,心一动而万丈,寻常之人若是遇到这种境况,怕是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一丝念头就已然跑得无影无踪,可洛晨偏偏寻根溯源,竟是死死吊在这一丝闪念之后。

    眼下洛晨毫无修为,紫府之中不过漆黑一片,平日动心起念,那些念头或是记忆便在这黑暗之中浮现湮灭。此时因为洛晨催动静功,所以紫府之中并无杂念,四周寂静无比,洛晨心神循着丝丝微光,极速追向前方那一点残念。

    按理说,所有念头心意皆归紫府掌握,生灭不过须臾,天地万物皆是如此,但人却例外。原因无他,只因人心念头庞杂,有些明明是真的,人们却非认为是假的,有些明明是假的,人们却非要当做真的,至于亲疏远近,成败离合,正邪善恶诸般念头更是数不胜数。

    这般杂乱纷繁之中,便会有一些念头悄然而生,不受紫府管辖,是为隐念。这隐念所含之意潜移默化,移心动性于无形。若是善念正念也就罢了,可若是邪念恶念,那么天长地久,人之本心便会慢慢随之而动,是以人为善而忽恶,乃是这隐念所至,人为恶而忽善,亦是这隐念之功。

    再怎么说,这紫府毕竟是洛晨的紫府,隐念再快也快不过主人,不多时已然被追到身后,可就在此时,这一丝隐念忽然掉过头,居然直接朝洛晨扑了过来。洛晨躲闪不及,被这隐念突入,一股极为骄傲浮躁的气息顿时在心中爆发开来

    笔墨诗书我居首,天地大道我为尊,来日功成修术法,仗剑杀遍九天神!上斩白日青天碎,下开地府灭转轮,乾坤八荒皆归我,生死不过一浮尘!

    洛晨被这一股焦躁之气一冲,登时维持不住静功,又往下坠落而去,只是这一次洛晨却并未惊慌失措,反而一脸平静,淡然开口说道:“若是你一直隐在心中,我也发现不了,如此日积月累,说不定还真给你成了,可你却断不该妄想占我心神。眼下你所含执念我已尽知,胸怀大志虽好,只是太过癫狂,终是不能留你……”

    紫府之中,那一丝残念被按在中央,也不见怎样,就这般缓缓烟消云散。洛晨只觉心中清明,静功修行再无阻滞,整个人飘然而上,头顶光点越来越大,不消片刻,洛晨便已然从这光点之中飞了出来。

    “嘶”

    洛晨虽脱得困境,却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方才穿过光点之时,紫府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极为恐怖的气息,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囚禁在内,正想努力挣脱一般。被这股气势一冲,洛晨双目猛然睁开,却发现自己正在一间木屋之中,面前坐着的正是师父寂真人,得柴真人,神笔真人,还有八岁真人。

    洛晨方才被惊到,已然将紫府之中的事情忘了七成,此时看见八岁真人一脸不爽地坐在面前,急忙问道:“八岁师兄,你出关了?”

    八岁瞥了洛晨一眼,恨恨说道:“是啊,你都在通道里面呆了三天了,也幸好我及时出关,否则还真是不,堪,设,想!”

    洛晨见八岁真人一脸愤恨,心中莫名其妙,寂真人瞥了八岁一眼,淡然说道:“八岁,此次闭关,你修为又进一步,须得用心巩固,以免日后晋级飞仙之时再生变数。”

    八岁闻言,脸上表情一僵,坐在原地呼哧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是,寂师叔,弟子谨,遵,教,诲……”

    这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洛晨正要询问,寂真人却当先说道:“洛晨,这灶中是通往枯木界的通道,你在其中逗留整整三日,此时感觉如何?”

    洛晨闻言面色一肃,起身向寂真人鞠躬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只因初入道门,修习静功,三天便有所成就,所以才心生自满,以至急于求成,骄傲浮躁。此番在通道之中逗留,弟子扫清妄念,方知道途漫漫,此时不过迈出一步,实在微不足道,之前那般自负,实在有负教诲,还请师父责罚。”

    寂真人摆了摆手,漠然说道:“好了,多谢得柴师兄慷慨,让我这小徒能够明心见性,此时咱们便去观摩剑谱吧。”

    洛晨闻言,转向得柴真人,恭敬说道:“多谢得柴师伯。”

    洛晨的意思本事多谢得柴师伯容他在通道之中逗留,化除执念。只是洛晨这话连着寂真人方才所说,落在得柴真人耳中,却像是在讽刺他受制于人,不得不拿出剑谱一般,当下老大不乐意,柴刀一甩,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自顾自当先走出木屋,搞得洛晨又一次莫名其妙。

    见师父离开,八岁真人随后站起,同样朝着洛晨哼了一声,走出屋去,神笔真人随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洛晨,也走出屋外。

    洛晨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再一次莫名其妙。

    “师父,得柴师伯和八岁师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在其中呆的太久,耽误了他们修行?”半晌,洛晨才慢慢转向旁边的寂真人,低声问道。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漠然说道:“其中缘由我也不知,走吧,得柴师兄的剑谱都十分珍贵,你此时却不要胡思乱想,把这个吃了,观摩剑谱才是要紧。”

    说着,寂真人拿出一个荷叶包递了过来,洛晨在通道中三天没吃饭,此时闻到这熟悉的香味,顿时食指大动。打开荷叶,里面正是两个切开的白馒头,中间夹着一片油煎鸡蛋和几片鸡肉,洛晨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阵猛塞便将两个馒头尽数送进肚去。

    这边洛晨吃罢,寂真人才带着他不紧不慢地从木屋中走了出来。洛晨抬眼看时,这枯木界果然与寂寥界大不相同,只见那白土灰石自扬沙,槁木无边分枝杈,枯树细枝无片叶,天低墨色起云崖,这枯木成林,其中并无走兽,小径凄凉,深处哪有人家?真是折枝根断难再续,枯木心死怎抽芽,便将此身植荒土,劲风冷雨任嘲哳。

    洛晨慢慢走上前来,心中思忖,自家后院的果蔬连一茬都没有收获,方才那两个馒头断然不会是师父带来,应该是八岁真人或神笔真人怕自己出来饥饿,所以才事先做好了放在师父这里的。洛晨此时心中清明,既然不知到底是谁,那索性就两个一起谢过,不偏不向。

    “多谢八岁师兄,神笔师兄,这般味道,师弟终生难忘。”说着,洛晨先后向八岁真人和神笔真人弯了弯腰,神笔真人微微一笑,八岁真人脸上愤懑也缓和了些。得柴真人瞪了洛晨一眼,说道:“行了,馒头鸡蛋鸡肉,哪一样不是吃我的,就知道拿师父的东西往外做人情!”

    说罢,得柴真人也不管旁人什么反应,当先沿着小路朝枯木林深处走去。洛晨一路看来,只见无数枯木立在路边,彼此交错,望不见尽头。这枯木树干笔直,枝杈细长尖锐,却看不出是何品种,洛晨虽心中好奇,但也知此处乃是得柴师伯的地盘,胡乱询问只怕不敬,所以便闭口不言,只跟在众人身后一路朝枯木林深处走去。

    一行人在林中走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这是前面的得柴真人忽然停下,似是有些犹豫,但终还是转过身来,闷闷地说道:“前方便是坠星剑谱所在,从这里往前,小路变窄,所有人都必须走在小路之内,否则受了伤,哼,我可不管!”

    说罢,得柴真人周身灵气鼓荡,当先朝里面走去,八岁神笔二人随后,寂真人站在洛晨身后,催动灵气,将二人包裹在内,五人排成一列,沿着只有一人宽的小路朝枯木林深处走去。

    随着五人不断深入,这枯木林渐渐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只见黑云翻滚邪风怒,枝杈扭曲如断骨,耳边抽噎隐隐,身后如随怨鬼,眼前树影重叠,深处可有人哭?这正是枯木林间生枯木,曲径横斜连鬼途,离了阳关出阴脉,阴脉尽头藏剑谱。

    却说这众人一路向前,又在这枯木深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忽觉耳边劲风止息,头顶阴云平复,洛晨抬眼看时,只见眼前一块十丈高的顽石,隐有剑形,只是上方坑洼不平,并无一字,不知作何用途。这正是“大道无常仙无形,剑谱无招能坠星”,究竟不知这坠星剑谱藏在何处,又要如何参详,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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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