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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回 入华都复得飞沙剑 战山巅冷语道红尘

    上回说到,老将句猛遗失至爱宝剑,深夜私调扶威军,圣上震怒,欲要降罪于句猛,石江从中周旋回护,奈何刁全几人处处作梗。最后还是句猛将军立下豪言,此去不仅要平定北境,更要把北地边疆向外延伸十里,文帝大喜,登时把私调扶威军之事揭过,赐赤焰龙驹,句猛将军受了赏赐,自点兵开赴北境不提。

    咱们且不去理会北境战事,单说句猛府中遗失的那把宝剑,这宝剑通身洁白如玉,温润无锋,前无剑尖,后有凸格,整如一柄白玉尺一般,一线黄光自剑柄而起,贯穿头尾,时时流转,玄奥非常。这黄光时聚时散,恍若细沙,因此这把剑名曰飞沙剑,乃是寂真人所使兵刃。

    当年寂真人的师父凡真飞仙从赤泽里带回坠星剑谱,随后便身患奇疾,下落不明。寂真人拜入道门之前经历本就凄凉,此时师父忽然失踪,不由得心中感念,不胜悲伤,在宗中修行百年之后,竟隐隐生出心魔,寂真人自知心魔厉害,故而离开宗门,进入凡间历练道心。

    这寂真人离开宗门,四海为家,那一日行至南疆,恰逢扶威军与南蛮军队交战,被蛊毒所制,动弹不得,只有一员猛将带着千余人奋力厮杀,奈何蛮军人数众多,扶威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寂真人本不想出手,正欲离开,却瞧得那扶威军带头之人有些面善,且身上隐有龙气,正是天子之象。

    寂真人见状,心知这人乃是日后定天下,安社稷之人,断不可死于此,这才不慌不忙,手持飞沙剑突入蛮军阵中,以一人之力将蛮军杀退,保了威元帝一条性命。只是厮杀之时衣袂飞舞,将遮面的面纱掀起一角,好巧不巧正被句猛看见,谁曾想这一眼便让句猛记了一生。

    打退蛮军之后,当夜寂真人住在军中,夜半心魔忽然无故发作,周身灵力鼓噪,心下杀意纵横。寂真人不愿伤了凡人,连飞沙剑都没来得及拿,强忍着心魔之痛飞身离开了扶威军营帐,遁入大山之中。次日句猛寻不见寂真人,自是十分挂念,便将飞沙剑带在身边,辗转四方,从未离身。

    这寂真人离开扶威军之后,本想将心魔压下,谁知这心魔一反常态,来势汹汹,大有同归于尽之态。寂真人无法,索性直接借无归路回到宗门闭关,借宗中灵气闭关化解心魔去了,这关一闭几十年,寂真人再出关时,不但心魔尽散,而且修为也从原来的真人中境一跃到真人圆满,得以继承师父道场收纳门徒。随后洛晨便在凡间屡遭劫难,阴差阳错进入人宗,拜在了寂真人的门下。

    此次寂真人来在凡间,正是要寻回飞沙剑,起初她以为飞沙剑必流落在南疆某地,可是搜寻一圈下来却是一无所获,寂真人倒也不急,在南疆四处打探,总算是从老人口中听得些零碎线索,一路顺藤摸瓜,寻到华都之中。

    洛晨在修炼之余曾经提起过丞相府,寂真人来到华都无处可去,于是一进城便直奔相府而来,相府甲卫固然精锐,但在寂真人面前却是形同虚设。闲庭信步走进府中,寂真人忽闻小院之中有人谈论洛晨,遂驻足细听,不过是些追怀伤感之词,随后石江赶来,聊起句猛之事,寂真人这才知道原来飞沙剑竟是被当年那名将军带走,至于中间痴情一段,寂真人却连眼都没眨一下,过耳就忘了。

    得知飞沙剑下落之后,寂真人当即动身,寻得将军府,视其中来往军士于无物,轻易取走飞沙剑,此时飞沙剑剑身之内浅黄灵光几乎散尽,若是再晚个几年,这柄剑就会变成一件凡物,再无威力,好在及时寻回,仔细炼化一番自是无碍。这边寂真人拿剑离开许久,句猛才发现宝剑遗失,当即大怒,这才有了后来私调扶威军,触怒圣上之事。

    人间朝廷的那些个琐碎寂真人自是没工夫去搭理,眼下飞沙剑已然寻回,寂真人当即出城,寻了一处山巅,正要催动灵力开启无归路,此时一个有些醉醺醺的声音飘然而至:“人宗的小娃娃,这么着急就想回去?”

    纤手一动,飞沙剑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铜寒霜剑,寂真人周身灵力鼓荡,淡然说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嗝”

    来人似乎是打了个酒嗝,随后才含含糊糊地说道:“无归路……晚来风……绊脚石……嘿嘿,名字起的倒是不错,可还不是得特特地跑到这归宗之位才能回归宗门,啧啧啧,真是麻烦得紧!”

    寂真人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三宗的无归路,晚来风和绊脚石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可发动,实际上对于方位的要求极为严苛,若非本门弟子,就算是亲眼目睹也未必能找到准确的位置。听眼前这人话外之意,似乎是对三宗之内的规矩了如指掌。

    寒霜剑发出一阵嗡鸣,寂真人在山巅上执剑而立,飒然仙风,冷声说道:“不知阁下师出何门,为何要打探我三宗的规矩?各门自有各方圆,不来不往无情面,还请阁下自重,同为修仙之人,莫要这般没眼色,贸然挡人去路!”

    “小姑娘牙尖嘴利,不错不错,各门自有各方圆,不来不往无情面,自寻福地修妙法,不羡旁人有洞天!”话因未落,一个酒坛子忽然从夜色之中显现而出,带着一阵破空之声直袭寂真人。

    这酒坛宝光闪烁,其内灵力充盈,一看就不是凡品,寂真人目光一凝,寒霜剑倏然而动,太极剑法行云流水,绵绵不绝,同时一道雷法骤然催发,道道神雷覆于剑刃。小小山顶雷光明灭,剑影飘摇,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太极剑似缓实急,滔滔不绝,酒坛子固若金汤,不动如山,寒霜剑这等宝器点在上面竟是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哈哈哈,小姑娘剑法不赖,术法也有几分火候,兵刃也是十分神妙,只可惜不过真人圆满之境,这倒是吃了亏了!”

    寂真人早知对方境界在自己之上,此时不慌不乱,迎着酒坛欺身而上,寒霜剑一晃,竟在寂真人身后显出无数剑影,堂而皇之,杀气肃然。可来人面对这漫天剑气,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好,这一手真不错,只是空有其表,一把剑破不了我这酒坛子,就算再来一百把,一千把,也一样破不了!”

    寂真人闭口不言,纤手一引,漫天剑影飞扑而下,第一把剑准确地点在酒坛上,第二把剑紧随其后同样点在这一点上,来人发出一声惊叹,酒坛飞速旋转,横冲直闯,寂真人此时占得一丝先机,哪能让对方轻易逃脱,灵力一动,口中念道:“一念成一界,万法总归空!”

    话音一落,只见漫天剑影之中隐隐显出道道裂痕,剑影穿入一道裂痕中,随后便会从另一道裂痕中射出,迅捷无比,数十丈须臾可至。原来这寂真人方才将自己本命之界唤出,剑影便在外界和本命界之间来回穿梭,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阵法,只见那道道剑影斩夜风,东西上下隐虚空,内外阴阳皆大道,来去无影任纵横。

    有了界术之助,任由酒坛子转得再快,剑影也能紧随其后,只听虚空之中“叮叮叮叮”响个不停,无数剑影尽点在酒坛的一点上,可是在最后一把剑消散之后,悬浮半空的酒坛猛然发出一阵刺眼白光,寂真人只觉雄浑威压铺天盖地,整个人被轰出十丈开外,而那个酒坛子却依旧毫发无伤。

    “哈哈哈,好好好,人宗果然是人才辈出,这一手界术用得精微巧妙,若不是我境界超过你,这会只怕已经被你废了法宝啦!”一只长满黑毛的胳膊忽然伸出,将酒坛子抱在腰间,哈哈大笑着说道。

    寂真人身形一动,飘回山顶,看着对面抱着酒坛的光头大汉,冷然说道:“阁下到底是谁,在这山顶阻我回宗,究竟意欲何为?”

    这光头大汉摆了摆手,说道:“嘿嘿嘿,小姑娘,你且看看,认不认得这个?”

    说着,也不见这大汉有什么动作,五道灵气倏然飞射而出,站定东南西北中,随后五方相连,霎时成阵,其中灵力平稳,固若金汤,俨然是一座五行护魂阵。道门三宗同气连枝,寂真人又是人宗弟子,自然认得这阵势,而且方才阵法瞬息即成,若非地宗弟子,断无旁人能做到这一步。

    思虑至此,寂真人执剑在手,弯腰淡然说到:“原来是地宗前辈,不知有何贵干?”

    秃头张呵呵一笑,就算知道了自己是地宗前辈,这小姑娘也没表现出多少恭敬呐,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当即说道:“小姑娘,我乃地宗飞仙秃头张,你进华都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了,此来正是为了向你打听一个人。”

    寂真人直起身来,说道:“不知前辈想打听何人?”

    秃头张找了块石头坐下,说道:“我师侄的徒弟玉砚真人在凡间历练的时候在江城的一座学宫里教过一名叫洛晨的学生,我听他说后来洛晨拜入了人宗,那小子和我颇有缘分,我还送了他一块白雪碧心玉,现下想问问他过得如何了。谁知一路走来,三教九流的人见了不少,人宗弟子竟是一个都没瞧见,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你,看你身法不错,所以才出手试了试,哈哈哈哈……”

    以寂真人的性子,自是不会把方才的比试放在心上,而且她也看得出张前辈并未出全力。玉砚真人应是与神笔真人同辈,这位前辈方说玉砚真人是他师侄的徒弟,按辈分排过来,自己应该叫他师叔才对,心中思量过后,寂真人这才开口道:“张师叔,洛晨确在我人宗,不知您找他有何事?”

    秃头张叹了口气,说道:“唉,找他能有什么事?他连个道童都不是,我是想找他的师父,这孩子在凡间短短数月,先是大好前程毁于一旦,后是家中失火父母丧生,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无论他如何释怀,终会留下心魔……呵呵,总之他的情况十分棘手,倒不知是贵宗哪一位有这么大的魄力,敢收洛晨为徒。”

    寂真人把一缕青丝捋到耳后,淡然说道:“师侄不才,正是洛晨的师父。”

    秃头张闻言猛地一愣,随后大笑道:“不错不错,我这东找西找没找到人宗弟子,没想到今天居然直接碰见了洛晨的师父,哈哈哈,既然你是洛晨的师父,应该也知道洛晨心中暗藏魔念,那你且说说,你打算如何化解啊?”

    谁知寂真人直接摇了摇头,漠然道:“弟子无法化解。”

    秃头张的笑声戛然而止,面无表情地看向寂真人,问道:“无法化解,那我倒是想听听,你对洛晨做了些什么。”

    寂真人随手将寒霜剑收起,平静地说道:“起初我用灵力封禁了他的紫府,如此洛晨虽能不受心魔之苦,但却无法行周天,谁知后来阴差阳错,洛晨心魔复发,我顺势将心魔单独封禁在他紫府深处,这样便可让他照常修行……”

    秃头张呵呵一笑,说道:“所以你是在赌,赌洛晨的修为和心境能快过心魔,然后心魔便能自行化解,可对?”

    寂真人点头说道:“不错,洛晨初入人宗之时,心魔便已经能够自行发动观星引灵,拖延下去只会让他彻底坠入魔道,所以我现在禁止洛晨使用引灵之术,只循规蹈矩地去修行,若是如此这般还是不能化去心魔,那也只能说是洛晨命数使然了。”

    秃头张微微一叹,虽然他觉得这种方法实在是冒险了些,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最为稳妥的方法。沉吟了一下,秃头张说道:“我送给他的白雪碧心玉,他可还带着?”

    寂真人瞥了秃头张一眼,说道:“自然,他初入人宗之时无人肯收,险些被心魔斩去本性,若非白雪碧心玉帮他拖延片刻,洛晨早就走火入魔了。”

    秃头张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那便行了,洛晨是你的徒弟,我不便过问,你就按着你的路子去调教便是,唉,只盼他能化去心魔才好啊。”

    寂真人神色淡然,看向秃头张说道:“师叔,您是修仙之人,不食人间烟火,不沾七情六欲,眼下为何会对一个少年如此挂念?”

    秃头张身形腾空而起,笑着说道:“哈哈哈,我也是受人所托,沾了因果,所以才会这般,但是小姑娘,谁说修仙之人就不能沾七情六欲?你又怎知你眼下是在七情六欲之外呢?哈哈哈哈,行了行了,多说无益,且等着吧,走啦!”

    秃头张周身灵力鼓荡,倏忽之间已然不见踪影,寂真人在山顶停留片刻,灵力涌出,这才转身踏上无归路,返回人宗去了,这正是“离了凡间归村落,斩断红尘染红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2回 迎师尊少年暗相思 赐神剑真人演界术

    上回说到,寂真人在将军府中取得飞沙剑,正欲回去人宗,此时地宗秃头张忽然现身,二人过了几招,秃头张表明身份,随后问起洛晨境况,奈何洛晨心魔深重,秃头张也无甚良策,寂真人不过拖一时是一时,二人只闲话几句,便各奔东西去了。

    却说这洛晨留在人宗之中,每日谨遵师父教诲,白日间自入寂寥界修习太极拳法剑法,剩余的时间刨去做饭吃饭,打水浇地,尽数用在修炼静功和背诵书本上。神笔八岁二人虽然平日里风凉话说的不少,但心里却都清楚入道之初十分关键,也就没来打扰他,洛晨独居小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去修行读书。

    这倒不是说洛晨有多勤奋,只是他自从开始背诵《易经》和《脉谱》,那个重逾千斤的水桶就成了他的噩梦,洛晨自然知道如此分量乃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智和体力,但话虽这么说,拎着那么个死沉死沉的玩意去打水可不是闹的。

    而且,洛晨心中隐隐有感,一旦师父回来,自己还有得好罪受呢,所以眼下还是乖乖背书,免得到时雪上加霜。背错一句,师父她老人家不过动动嘴皮子,可是自己却得筋疲力尽,呜呼哀哉!

    眼下正是八月时节,寂真人已然离开人宗一个月,洛晨也终于将六十四卦全部看完。这一日洛晨早上醒来,也不着急进入寂寥界,而是先翻开《易经》将卦象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又将《脉谱》温习一番,随后才打开木门,踏上石台,先盘膝而坐,催动《浣灵诀》,缓缓纳灵入体,待到行过两个周天才站起身来,松肩坠肘,静气凝神,双手恍若无力,脚下老树盘根,推搂揽抹,刚柔并济,正是一套太极拳。

    这太极拳凡间也有不少人练习,只是太极讲究刚柔并济,内外兼修,凡人毫无根基,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自然练得松松垮垮,不伦不类,强身健体也还罢了,用来伤敌却是不能。

    眼下洛晨得道门真传,已然能够纳灵入体,整个人一进一退,一收一放看似缓慢无力,可是方圆一丈之内的雨滴却皆不能近身,待到拳法大成,这一丈之息尽数收敛在内,看来平平无奇,一旦爆发就是千钧之力。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洛晨方才缓缓收式,双手伸开,掌心向下,随着双掌下压,周围灵力也随之收回。洛晨双目睁开,脚下一动,直接掠到案几旁边,抽出宝剑,一套太极剑挥洒而出,只见那银光碎白雨,暮色映清虹,漫步云追影,手过剑斩风,蓄身开合踏流水,白鹤亮翅转飞腾,这一招虚实相间,虚虚实实随变化,那一式真假掺半,真真假假难分明。

    太极拳打完,这太极剑又打了一个时辰,这一套拳法一套剑法都是这般,练的时候缓慢无比,想快也快不起来,可是一旦临敌却又迅疾如风,变化万千,是以练习之时不但耗费体力灵力,心下推演变化还极其劳神,两套功夫打一遍下来,洛晨早已汗流浃背,脚底虚浮,只觉着这寂寥界中时时不停的凉风倒是受用得很,故而就这么大剌剌坐在地上,闭起眼睛享受了起来,嘴里还不忘了念叨:

    “正经经外是奇经,八脉分司各有名。任脉任前督于后,冲起会阴肾同行,阳跷跟外膀胱别,阴起跟前随少阴,阳维维络诸阳脉,阴维维络在诸阴,带脉围腰如束带,不由常度号奇经。”

    洛晨此时念叨的正是《脉谱》之中的奇经八脉总诀,背完一遍之后,觉着十分得意,闭着眼睛哈哈一笑,也不接着背了,反而摇头晃脑地胡乱哼哼起来,正忘形时,一个淡漠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小过象辞。”

    “呃……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丧过乎哀,用……用……师父,这最后八个卦象我最近才背,还没记下来”

    洛晨乱晃的脑袋猛然停住,双目张开,呼啦一下就要从地上蹦起来,谁知此时他刚打完一套太极拳,一路太极剑,体内灵力体力消耗一空,还没站到一半就觉得双腿酸软无力,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然后,一只冰凉的手全然扶住了他。寂真人依旧和原来一样,麻衣布裙,三千青丝用一条粗布束在脑后,神色清冷,却自有仙风道骨,言谈淡漠,却令人闻之忘忧。洛晨愣愣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寂真人,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急忙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在脸上划拉了一阵,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傻呵呵地笑着,躬身说道:

    “师父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知会弟子一声?方才听见师父声音,弟子还没反应过来,请师父莫怪。”

    寂真人没回来的时候,洛晨还不觉得怎么,每天一个人在这寂寥界里,小院之中修习耕作,倒也自得其乐,也不甚想念。谁知这会寂真人悄无声息地归来,忽然出现在面前,洛晨心下却忽然生出一股铺天盖地的相思之意,喉中似有千言,嘴边却无一字,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寂真人。

    纤手轻抬,灵力如风,只见寂真人抬起手掌,倏然向前一拍,被汗水潮湿的衣服顿时变得清洁干爽,洛晨只觉周身一轻,一股极为舒适的感觉顿时游遍四肢百骸,疲惫的心神也慢慢放松下来,不由得咧嘴笑道:“师父,我这太极拳和太极剑练的怎么样?”

    寂真人瞥了洛晨一眼,随手一指,扔在一旁的剑自行飞回剑鞘,这才说道:“太极拳运而气行于外,一鼓一丈,实乃下乘,太极剑招式虚浮,穿凿刻意,更为末流。”

    一盆冷水浇下来,洛晨顿时没了原来的劲头,弱弱地“哦”了一声,瘪着嘴就要离开寂寥界,此时寂真人才淡淡说道:“且慢。”

    洛晨心里一跳,回过头来,讨好地说道:“小过象辞乃是山上有雷,小过;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师父,方才是弟子一时没想起来,这会已经记起来了……嘿嘿……”

    寂真人没有搭理洛晨,随手一挥,一把通身洁白的,形状如尺的宝剑已然出现在手中,这宝剑盈盈如玉,中间有一线浅黄灵光从剑柄而起,直贯通剑尖,流转不定,犹如飞沙,正是寂真人此次下凡寻回的飞沙剑。

    洛晨一下子就被晶莹剔透的飞沙剑吸引了,走上前来细细观瞧,忽然抬头问道:“师父,您之前在信上说去此凡间是要寻回一把遗落的兵刃,难不成那遗落的兵刃就是这把剑?”

    寂真人慢慢点了点头,说道:“此剑名为飞沙剑,在凡间没有灵力滋养,已然蒙尘,我昨夜归来以灵气炼化整晚,却也没什么效用,想来要让飞沙剑复原,只能为它寻一位主人,名剑有主,方能慢慢恢复。”

    洛晨一看到这飞沙剑就已然十分喜欢,此时虽没有直接开口讨要,但是一双眼睛却也早已贴在了这温润洁白的飞沙剑上。寂真人方才取出飞沙剑时,便觉得剑中灵光微微一动,倒像是在应和洛晨,她本就打算将飞沙剑赠与徒儿,此时见状,心下更为笃定,当即说道:“别看了,从明天起,你就用这把剑练习太极剑法。”

    洛晨闻言大喜,小心翼翼地从师父手中接过飞沙剑,轻巧地挽了个剑花,只觉这飞沙剑轻重适宜,长短合手,竟如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要不是今日已经打过一套太极剑,洛晨必会拿着飞沙剑舞上一通不可,意犹未尽地耍了几下,洛晨才向寂真人说道:“弟子洛晨,多谢师父赐剑!”

    寂真人性子淡漠,只轻轻应了一声,便走回自己的案几后坐下,看向洛晨说道:“此时外面时辰尚早,你且说说,这一个月你修习太极拳太极剑,可有什么体悟?”

    洛晨也走到案几后坐好,思量了一番才说道:“师父,弟子这一个月每日修习太极拳太极剑,只觉这两门功夫十分精深奥妙,按照书中招式自然能够起承转合,可若是打乱来用,似乎也顺的过来。”

    寂真人眉毛一挑,问道:“你已经试过了?”

    洛晨心下大惊,生怕一言不合又是十几桶水砸下来,急忙辩解道:“没有没有,师父不在,弟子可不敢乱用,若是一不小心走火入魔,那岂不是死的冤枉,方才那些话只是弟子在练习的时候偶有所感罢了,也不知对也不对。”

    寂真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漠然道:“你说的没错,太极之意,本就圆转无尽,所谓圆者,无首无尾,所谓转者,无始无终,但若没有足够的功力,强行打乱招式,虽不至于走火入魔,但也会留下暗伤,为患不小。洛晨,眼下你练习之时周身之气外放一丈有余,什么时候你能把气收到一尺之内,便可自行打乱招式,随心而走,但在那之前,却是万万不可。”

    洛晨又一次给了寂真人一个惊喜,当初三日修成静功,听息之中自悟观光,此时又无师自通,领悟太极拳法剑法无招无式,无首无尾之理,当真是天赋异禀。但这也给寂真人提了个醒,日后对于洛晨的修行教诲要更加谨慎,否则谁知他某天又会自悟些什么,万一触动心魔,岂不前功尽弃?

    洛晨闻言,低头称是,随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师父,弟子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寂真人轻抚一下琴弦,随后说道:“何事?”

    “师父,那个……弟子就是想问问,界术……真的是传闻中那般,能够自成一界,将敌人困在其中,轮回而死么?”

    寂真人闻言,眼睛一抬,淡淡地说道:“修为高了,就能如此,但是凭你现在的修为,却是想都别想,即使是我,也做不到这般。但人宗界术博大精深,并非只能困住敌人,更有诸多妙用。”

    洛晨心下一喜,当即弯腰说道:“请师父指点。”

    寂真人本就有心让洛晨见识界术,此时站起身来,握剑在手,轻轻盈盈地使出一套太极剑,可是这剑法又与洛晨所用的不同,才打了两三招出来,寂真人忽然手腕一抖,剑势陡然迅疾,青丝乱舞,身形翩然,直看得洛晨眼花缭乱。

    这时寂真人身影猛然消失,忽而又从另一处闪现而出,随后又一次消失,又从下一处闪出,如此闪闪烁烁,不消片刻,整个石台上都是剑影人影,剑影道道含杀气,人影重重难分明,此时长剑忽然飞出,准确地收入剑鞘之中,寂真人却又使出一套太极拳来,同样是影影绰绰,石台之上拳风飒飒,威势凛然,随后倏然一声,人影消散,寂真人正站在石台中央,云淡风轻,恍若无事。

    “你可看明白了?”

    洛晨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师父,您方才是用界术在本命界和外界之间来回穿梭,所以才能那般迅疾?”

    寂真人点头,走回案几之后说道:“不错,这是界术的入门功用,想要修炼界术,六十四卦的方位乃是根本,洛晨,从下个月起你开始研读六十四卦方位,我只给你两个月时间,剩下的两个月,你还有别的事情去做。”

    洛晨的嘴巴登时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随后惨呼道:“师父,六十四卦我足足用了八个月啊,眼下六十四个方位怎么只有两个月的功夫?这……这神仙也背不来啊!”

    谁知寂真人全然不为所动,漠然说道:“你此时已经能够纳灵入体,太极拳太极剑也已经颇有火候,在凡人眼中,你早就是神仙,行了别抱怨了,方才你小过象辞最后四个字没背出来,四桶水,去吧,再敢叫一声就翻一倍。”

    “嘎……”

    洛晨登时没了声音,垂头丧气地走出寂寥界,经过这么会休息,洛晨的体力已然恢复大半,然而那木桶沉得要死,不多时村子里便又传来了洛晨撕心裂肺的呼号之声,这正是“初窥两仪圆转意,修成界道进深山”,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3回 飞沙剑拆解太极法 盘藤手一念动心魔

    上回说到,寂真人离开人宗一个月,回来正看见洛晨修习太极拳太极剑,随后也就现身指点了几句,不想洛晨此时招式虽然还不到火候,可是对于其中精义已然领悟了几分。寂真人见状,心下满意,当即让洛晨在两个月内将六十四卦方位统统记下,逼得洛晨是叫苦不迭。

    然而叫苦也没用,实际上自从过了八月,洛晨开始记忆六十四卦方位之后,他就连叫苦的时间都没有了。每天早上醒来之后,洛晨便进入寂寥界,一套太极拳太极剑打下来,随后修习静功,待到体力精力恢复些许,寂真人就会走上石台,身形闪烁间随意出现在一个地方,然后让洛晨说出这个方位所对应的卦象,随后还会考校卦辞爻辞。

    “呃……这是……这是恒位!”

    “恒卦九二象辞。”

    “……”

    “八桶水,下一个。”

    “这是蛊位!”

    “渐卦六四象辞。”

    “哎哎哎?这不是蛊位吗?师父你怎么考渐卦的象辞?”

    “八桶水。”

    “别别别别,渐卦六四,终莫之胜,吉;得所愿也。。”

    “错,八加八,十六桶水。”

    “啊啊啊啊”

    在这般压力之下,洛晨每天都是收获颇丰,不但方位卦辞,就算是太极拳太极剑的招式打得不对了,寂真人也会十分慷慨地赏一桶水下来。

    这么一来,洛晨每天最少也得拎个二十几桶水才能交差,寂真人会按照洛晨拎水的次数暗中调整水桶轻重,堪堪卡在洛晨的极限上,这样虽然对修行大有助益,只是苦了洛晨,起初每一天都被累得精疲力尽,直到九月过去,十月过半才渐渐好了起来。

    转眼两个月下来,洛晨在寂真人的无情摧残之下,总算是把六十四卦的内容和方位一一记在心里,《脉谱》也越发精熟,眼下无论寂真人从哪个方位出现,问哪一卦,也不管问的是卦辞,象辞,彖辞,爻辞,洛晨都能对答如流,待到十月将尽,洛晨已然可以一面比划太极拳,一面回答寂真人的问题。

    “此乃噬嗑位。”

    “中孚九二。”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象曰:其子和之,中心愿也。”

    “此乃兑位。”

    “鼎卦上九。”

    “鼎玉铉,大吉,无不利。象曰:玉铉在上,刚柔节也。”

    ……

    寂真人见洛晨神色泰然自若,不慌不忙,便知他此时已然将六十四卦精要铭记于心,一般的弟子光是记下六十四卦就要用上将近一年的时间,再加上方位,至少也得一年半,而洛晨却只用了一年不到就把《易经》和《脉谱》两本书记在心里,眼下也能催动浣灵诀纳灵入体,果然天赋非常。

    这一日洛晨修行过后,正要离开寂寥界,却被寂真人叫住。现在一天下来他已能做到一点不错,自然不用拎着那个死沉死沉的水桶去打水了,只需照例将葡萄藤和后院菜地浇灌一遍即可。

    洛晨闻得师父呼唤,当即回过头来,躬身说道:“师父,您有何吩咐?”

    寂真人淡漠地看着他,随手一引,案几之上的飞沙剑倏忽飘起,送到洛晨面前,而寂真人随手一甩,手中也拿了一把寻常铁剑。洛晨眼睛一亮,知道师父是要与自己过招比试,这段时间他虽每日修习太极剑,可是太极剑打起来本就软绵绵,慢悠悠,纵使暗藏千钧之力,使起来也终是不爽快,早就有找个对手比划比划的心思,此时师父既然肯与自己过招,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将心中躁动化去,走回石台中。只见寂真人手挽长剑,整个人气质倏然一变,凌厉杀伐之气骤然荡开,洛晨心下一凛,灵力流转,随即笑道:“师父不用太极剑法么?”

    寂真人手中剑刃一横,也不答话,身形一闪已然朝着洛晨攻了过来,这剑势恢宏粗犷,颇有几分铁血攻伐的味道,洛晨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剑,心中却是一片空寂,直到长剑已然逼近面门,这才微微侧身,飞沙剑回转而上,轻轻将寂真人的剑引到一旁,此时洛晨心中虽然想的是太极剑法,可是用出来的招式却十分迅疾凌厉,全然不像练习之时那般不紧不慢。

    寂真人知觉剑上隐隐传来吸摄之力,手腕一抖,长剑随之颤动,登时将飞沙剑震开寸许,师徒二人便在这石台之上你来我往,打得是寒光闪闪,天地变色

    只见那镔铁剑重,纵横劈风,银霜带起千层浪,飞沙剑薄,太极如意,正该四两拨千斤,这边真人收放自如,遮拦架挡全随性,那边少年暗踏九宫,四象两仪不离身。这两人,一个是青丝乱舞红颜傲,素手乱剑起风云,一个是布袍麻衣成玉树,攻守流转自如然,正所谓红颜寂寥一心寒,长天无处倚栏杆,晨光半缕开晓雾,举首无声念百般。

    这师徒两个,一个喂招,一个印证,直打到洛晨汗如雨下,灵力消耗一空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飞沙剑放下,洛晨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眼下虽然疲惫不堪,但心下却甚是爽快,喘了片刻才说道:“多谢师父,没想到这太极剑法练习之时慢慢吞吞,一到了实战之中竟会这般迅疾凌厉。”

    寂真人收起手中长剑,走到洛晨面前淡然说道:“太极之道,阴阳相生,练习与实战也是自成阴阳,练习之时缓慢,乃是为了让灵力细细流转运化,故而实战之时才能爆发出那般威势,你此时太极剑不过刚刚入门,还有许多生涩之处,待成了火候,自能体悟更多。”

    说罢,寂真人忽然看见洛晨脸上又有汗珠流下,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来,拈起袖子慢慢帮他擦拭干净。洛晨只觉一阵淡淡香气传来,刚刚平复下来的气息顿时七零八落,原本他是想稍微挪挪地方,可是眼下心如鹿撞,只得死死地僵在那里,直到寂真人把手拿开,才敢微微动了一动,口中喃喃道:“谢……谢师父……”

    寂真人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洛晨,走回自己的案几后面坐下,漠然说道:“你可知我今天为何要给你喂招?”

    洛晨急忙坐好,恭敬道:“弟子不知,请师父明示。”

    寂真人闻言点了点头,轻轻摆弄着琴弦,平静地说道:“人宗弟子,一旦习得太极拳太极剑,成了道童,就不能一直待在师父的道场里面,须得到村外山中打柴。”

    洛晨一愣,随即说道:“打柴?就是得柴师叔每天背着的那种柴火么?”

    “不错,人宗村外的所有山峰一概唤作青山,弟子进入其中,打来的柴火留在道场里,补充道场灵气,但在青山之中除了打柴,还有一件事十分重要。”

    洛晨闻言,好奇心起,问道:“不知是何事?”

    寂真人嘴角微微一翘:“咱们人宗从来没有什么弟子比试切磋之类的事情,大家都是守着自己的道场,修自己的道。但青山却不一样,进入其中的弟子可以自由比试,唯一的限制就是不可伤同门性命,而且真人境弟子不能找道童比试,飞仙境弟子不能找真人境和道童比试,以此类推,大家互相切磋,或是斗武,或是斗智,只要不伤及性命,不毁人修为,不致人残废,其他百无禁忌。”

    洛晨闻言,如何不明,立即说道:“师父,您的意思是明天开始我就要进入青山打柴,顺便与同门师兄师姐们切磋了?”

    寂真人点头说道:“不错,这青山乃是咱们人宗掌门了尘上仙花了大气力打造出来的,其中不但有灵木灵草,更有飞禽走兽,蛇虫鼠蚁,其中不乏凶猛之物,也自有天赐灵种,世世代代在这青山之中繁衍生息,众弟子若是有缘,自能得到灵物青睐,获得莫大助力。当然,即使得到灵物,也得守得住才行。”

    洛晨自打拜入人宗,早已看惯了宗中之人闲云野鹤,淡泊平静的生活,此时忽然得知村外青山竟是众弟子比试切磋之所,还真有些适应不来。寂真人见洛晨这般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说道:“修真一途,原本只是修心,修身,修道,可是后来派别一多,便生出许多事端。更何况还有方士一脉,为祸人间,故而修士须能自保,方可延续道统。”

    洛晨闻言,只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师父虽不过三言两语,这短短几句话对于洛晨的冲击还是有些大的。即使当初看见师父和得柴师伯在院中打斗,洛晨心中都不曾像此时这般迷惑,寂真人暗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洛晨,我看你此时还能再次纳灵,今日为师就再帮你走一遍太极拳,明日你就开始进山修行。”

    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静功倏然而动,不用片刻就已然入静,膻中之内先天气流转不已,将灵气纳入周天,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洛晨才缓缓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目光清明,看来已然将之前的迷惑化去了。

    寂真人见状,点了点头说道:“方才我与你拆解太极剑所用的剑法名唤飞沙剑法,与你那飞沙剑相得益彰,此时我便用一套缠光盘藤手与你拆解太极拳法,这缠光盘藤手乃是我从院中葡萄藤上领悟的一套爪法,你且看清了!”

    说着,寂真人双手成爪,一双手上忽然显出隐隐白光,极速朝着洛晨攻来,洛晨不敢怠慢,立时以太极拳法相迎,这缠光盘藤手乃是寂真人自创,与太极拳一样,走的是刚柔并济的路子,只见寂真人一双手上含灵气,无坚不摧,两条臂膀浑无骨,随劲而上,洛晨太极拳练的不到火候,没几招下来就已然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被寂真人一爪抓到。

    师徒二人又拆了几十招,洛晨忽见师父露了个破绽,心下一喜,当即抢上,以自己的左臂将师父的右臂锁住,太极圆转之力随心而发,这一下就要将寂真人带飞起来,可是力还没来得及运,就觉得胳膊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寂真人原本柔若无骨的臂膀此时却变得极为坚硬。

    洛晨心中一惊,方才还是徒儿锁师父,这一下就变成了师父锁徒儿。只见寂真人锁住洛晨臂膀,手掌一松,一转,轻巧地点在洛晨肩头,这一点之力便直接将洛晨点出三丈有余,洛晨心知师父手下留情,用的是明劲,方才那一下若是用暗劲点出,此时自己肩膀的骨骼经脉怕是已经废了。

    “多谢师父手下留情。”洛晨嘿嘿一笑,又是一躬。

    寂真人摇了摇头,说道:“好了,贪多嚼不烂,你且先把太极拳太极剑两门功夫练好,飞沙剑和缠光盘藤手以后我自会慢慢传授于你。”

    洛晨闻言,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师父看穿了,浑不在意地抬起头,说道:“多谢师父,师父,那弟子就去浇地了啊?”

    寂真人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洛晨略略一躬,转身走出寂寥界,拎起木桶打水浇灌葡萄藤。回来之后也不吃饭,只在后院中摘了一个西瓜两个苹果与师父分食,随后便自回房间去了。

    回房躺在床上,洛晨的神色也慢慢变得迷茫,只觉心下虽然平静,但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起师父在寂寥界中所言修真派别众多,更有方士为祸人间,故而修士须得能够自保,方可延续道统。

    这本也正常,可是洛晨想来想去就是觉得别扭,殊不知那心魔正是一股杀戮执念,此时洛晨念及争勇斗狠之事,已然引动心魔,两下交攻,蝉食封禁,只是他自己不知罢了,这正是“才在仙宗修正果,又起他念动杀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4回 入青山闲言山中事 大弟子寻衅砍柴人

    上回说到,洛晨太极拳太极剑已然有成,寂真人打算让他进入村外青山修行,遂以飞沙剑法和缠光盘藤手帮助洛晨将招式拆解开来。洛晨不曾想这仙宗之中也有争斗比试一说,虽心中迷惑,但却并未向师父问起,只自己心下思量不提。

    转眼夜尽,洛晨缓缓收起静功,走出屋外,外面正是天高云淡,清凉宜人,好一派秋日景象。寂真人早在院中等候,见洛晨出来,也不说话,只走到他面前,轻轻摆了摆手。洛晨见状,嘿嘿一笑,转过身去,寂真人一面将准备好的绳套仔细地绕在洛晨双肩,以便装柴之用,一面说道:

    “我现下只有你一个弟子,但是村中一百二十三户人家,其中自有一些十分年长的前辈,他们弟子众多,拉帮结伙,若是不小心与这群人对上,切不可硬拼,即使是想要以牙还牙,也需得徐徐图之,不可逞匹夫之勇。你天赋上佳,眼下虽入门时间不长,但是功夫修为却已经超过了不少入门数年的师兄师姐,只要不被围攻,也不必太过收敛,其中分寸,只得自己把握,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洛晨挠了挠头,这才说道:“弟子都记下了。”

    寂真人点了点头,轻轻将最后一个绳结打好,走到洛晨面前,手腕一甩,一把铁剑凭空而生,寂真人将铁剑递过来,淡然说道:“眼下你还未能成界,飞沙剑太过引人注目,就先带这把铁剑进山,若是有人挑战,就以此剑临敌,切记不可伤人性命,否则即使是我,也一样护不住你。”

    洛晨闻言,面色一肃,接过铁剑,郑重道:“师父放心吧,弟子只是进山修行,想来山中虽与村落不同,但也凶险不到哪去,弟子小心行事,自由分寸,定不让师父悬心就是。”

    寂真人嘴角微微一动,似乎也发觉自己说的略多了些,当即言道:“每日需以干柴将绳套填满,日落之前回村,切不可迟滞,好了,去吧。”

    洛晨后退一步,朝师父一躬身,从院里拿起一把柴刀别在腰间,转身推门离开小院,便朝村外走去,寂真人在院中站立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便自去打理葡萄藤不提。

    却说这洛晨离了小院,径直朝村外走去,抬头看见八岁真人也正朝村外走。洛晨心下一喜,急忙赶上,八岁见洛晨身后背着装柴用的绳套,小手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呦,小子你可以啊,这才入宗一年零一月多些,竟然就能离开道场进山打柴,难怪我师父说你天赋异禀,如今看来,你还真是有两下子哈?”

    洛晨也好久没见八岁真人了,当即笑道:“八岁师兄你说笑了,还不是师父教导的好,若不是师父每日教诲指点,只怕我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呢……”

    八岁跟个小大人似的摆了摆手,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各人自有各人道,你也不必谦虚,但是啊……”

    说着,八岁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说道:“以前我以为你还要许久才能进山打柴,所以没和你说,谁知道你居然这么快就……唉,算了,洛晨,你别看在村落之中这些人都是一副仙风道骨,怡然自得的样子,一旦到了青山之中,那可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洛晨闻言心下一惊,问道:“八岁师兄,这是何意?宗门不是有规矩,青山之中不能伤人性命,毁人修为,致人伤残么?难不成他们还敢顶风作案不成?”

    八岁嘴里嘁了一声,说道:“你当别人傻呀,他们当然不会做这些宗门禁止的事,但是打肿一个人的脸,划破一个人的手又怎么算呢?这点小事一不伤性命,二不毁修为,三不致伤残,你又要怎么说?”

    洛晨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愣愣地说道:“呃,大家都是仙门弟子,修习道法,又不是凡间地痞流氓,成日家无事生非,应该不至于此吧?”

    八岁听闻,又嘁了一声,一面朝外走一面说道:“你有所不知,青山之中砍柴颇为费力,大部分弟子都会寻找落在地上的枯柴带回去,可是天长日久,大家都这么干,地上的柴火就很少了,所以一些人就会拉帮结伙去抢别人的柴火,哼,砍柴乃是修行,他们却如此敷衍,实在是让人不齿!”

    洛晨没想到仙门之中也有这等事,干笑两声,说道:“我还以为仙门之中定是超然物外,淡定无为,没想到竟也有这等劫掠之事,猛地听来还真是有些骇人听闻呢……”

    八岁真人摆了摆手说道:“呵呵,这些被收入仙门的人之前都是凡人,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市井百姓,怎么可能清静无为?弟子之中的确有不少人研习道法,日夜修持,性格变得淡泊超然,可是也有一部分人本性难移,尤其是道童里面,更是什么鸟都有,你进了山自会知晓……哎,到了!”

    方才洛晨只顾着听八岁真人说话,这会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一条清溪分两岸,石墩木栏作曲桥,这小溪流水,水底沙中藏虾蟹,那石墩木桥,桥上纷纷走行人,小溪来自山中归山里,无头无尾,木桥连着此岸到彼岸,有始有终,这正是身后乡村连瓦舍,身前青山绕流云,欲采山中延年果,需向密林深处寻。

    八岁真人带着洛晨走过曲桥,又行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周围草木繁盛,树木成林,二人已然来在山脚下。八岁转过身来说道:“洛晨,虽然这青山之中与村落里多有不同,但也得你自己慢慢体悟,我就不与你同行了,其中屁事虽多,细细想来也是历练,怎么拿捏可就看你了。”

    对此洛晨并没有什么不满,八岁师兄能护他一天,但是护不了他一世,眼下既然已经来在青山脚下,那这青山里的事情就必须得打开门来敞敞亮亮地面对。洛晨看着眼前被树林覆盖的高耸青山,哈哈一笑,说道:“八岁师兄且放宽心,想那凡间的皇帝老儿我都敢站在金殿上指着鼻子骂,青山之中这点小事何足道哉!”

    八岁闻言,也是一笑:“正是,这会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赶紧上山吧,先把今日的柴火砍够了再说!”

    二人略略一别,便朝着两个方向各自上山去了,这青山远看壮观巍峨,实际上却是险峻无比,其中多悬崖峭壁,嶙峋怪石,凡人进入其中,只怕是连山脚都上不去。不过人宗弟子日夜修行,皆有根基,区区一座山峰自是阻拦不住。

    这洛晨运起身法,穿行林中,灵气流转,身轻如燕,不多时已然登上山腰,周遭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并非其他弟子上不来,而是这青山太大,宗中弟子虽多,然稀稀落落,自然碰不到一块。

    在森林腹地徘徊了片刻,洛晨才找了一大树,攀上树干,坐了下来,也不急着砍柴,而是运灵于目,环视四周,只见这丛林幽深生灵木,阔叶随风白露清,不见枝头生异果,也无奇花引蜂鸣,那边树冠忽动,应是黄雀离巢,这边野草飘摇,应是虫跃蛇惊,正所谓空山老林空寂静,细枝碧叶隐生灵,走兽飞禽浑不见,独留掠影细声轻。

    洛晨虽生于富贵人家,但也对这丛林光景十分喜欢,坐在树上看了半日才爬下来,先在周围找了些坠落的枯柴绑在背上,随后才来到一颗不大的树边,抽出柴刀,对着一根树枝就砍了下去。

    “叮”

    洛晨这一下并没有动用灵力,柴刀砍在树枝上发出一声金铁之音,竟然直接被弹了开来,反倒把洛晨逼退了三四步。洛晨心下一惊,拎着柴刀跑回树边仔细查看方才自己砍下的地方,只见上面只有一道浅痕,确切地说连树皮都没破开。

    “我说你是新来的吧?这山中皆是灵木,借灵气滋养才长这么大的,要是被你挥柴刀,使蛮力就给砍下来,那岂不是太掉份啦?”

    洛晨闻言,眼睛一眯,柴刀在手,淡然地回过头来,背靠树干,高声说道:“不知哪位师兄大驾光临,何不现身说话!”

    男子的声音继续响起:“哈哈哈,免了,我还是暂且不现身的好,等你处理了眼前的麻烦咱们再相见也不迟!”

    洛晨毕竟是第一天进入青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男子话中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只听周围阵阵呼喝,林间人影纷纷,这般情景,傻子都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更何况洛晨。不消片刻,大约十几人已然怪笑着走了过来,将洛晨围在当中。

    这群人中为首的是一名中年人,一身樵夫打扮,脸上还划着一道狰狞的伤疤,腰间别着一把大号柴刀,先是瞥了一眼地上的干柴,随后摇头尾巴晃地走到洛晨面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圈,说道:“小子,看着面生啊,嘿嘿,我先说吧,我名唤屠刚,磐石真人座下大弟子,身后这十几个师妹师弟都是村里磐石真人和落月飞仙的弟子,不知你又是谁的徒儿?”

    这最后两个字说得拿腔捏调,嘲讽之意不言而喻,周围的十几名道童也跟着大笑起来,洛晨心中哂然,对于眼前这帮人颇为不屑,面不改色地说道:“寂真人坐下大弟子,洛晨。”

    寂真人虽然辈分不大,但在宗中也是有名的,屠刚自然不敢拿长辈开玩笑,正想着怎么找个由头抢了洛晨的柴火。此时周围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刻薄女声:“呦,洛晨,不就是那个被八岁师兄带着,访遍整个人宗都没捞着拜师的少年么?前段时间还拎着水桶在村里狼哭鬼嚎,呵呵呵,那时我在院里看着,还真是滑稽呢!”

    洛晨闻言,不置可否,这群人怎么嘲讽自己他是不怎么在乎。可是屠刚把这话听在耳里,借机而上,当下说道:“哈哈哈,原来是洛兄弟,要进入咱们人宗的青山打柴,那可是得把太极拳太极剑都修炼齐整,不知洛兄弟修炼的如何了呀?”

    洛晨闻言,眉头不由得一皱,这屠刚方才说他的什么磐石真人大弟子,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大弟子也未免太草包了些,心下这么想着,洛晨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漠地说道:“师父才刚刚传我太极拳法和太极剑法,我些须修炼了一些,并不会多少。”

    屠刚听了,心下大定,笑容之中也带上了一丝冷意:“洛师弟,师兄倒是有个好主意,你把你捡到的干柴交给我,我来指点你几招太极拳法,如何?”

    洛晨的神色倏然阴沉,直视屠刚,凛然说道:“你,是想代我师父指点我?”

    屠刚见洛晨翻了脸,笑了一声,暗暗拉开架势,说道:“嘿嘿,我怎么敢代寂师叔指点你呢,我只是要教训教训你罢了!”

    话音未落,屠刚双掌已然打出,正是太极拳中的“双峰贯耳”,只是这一招实不实虚不虚,阴不阴阳不阳,在洛晨看来实在是稀松平常得紧,脚下一动,双手一带,早把屠刚健硕的身体带到半空。

    洛晨有心立威,免得这一群喽纠缠不清,灵力缓缓流动,缠丝劲绵绵而发,直把屠刚转得跟个风车一般,随后才轻飘飘一掌,将他推了出去,狠狠撞在一棵树上,这树木不愧是天地灵木,晃动几下,愣是一根枝杈树叶都没掉。

    没人扶。

    没有理会周围目瞪口呆的一众弟子,洛晨淡淡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叫疼的屠刚,此时他心中已然笃定,这屠刚根本不是所谓磐石真人的大弟子,堂堂一名真人调教出来的大弟子若是这么个货色,那这位真人还不如直接去死的好。

    “这位师兄不吝赐教,真是让师弟我获益良多,哪一位再来指教?”洛晨将放在一旁的长剑缓缓抽出,手上以圆转之力轻轻一抖,长剑顿时发出一阵嗡鸣,周围原本嚣张跋扈的男女弟子登时噤若寒蝉,稀里哗啦地后退开来。

    “屠刚,你好大胆,竟然冒充师尊大弟子,是嫌自己一身修为太高了,想废去重来么?”

    不等洛晨说话,一个极为洪亮清朗的声音忽然从林中四面八方传来,本来躺在地上的屠刚闻得此声,竟然忍着疼痛生生爬起来,跪在地上筛糠不止,不多时,一名麻衣布袍,身后背着一大捆柴火的俊秀男子倏然出现在屠刚面前,周围的十几人中有将近一半顿时躬身行礼,恭敬说道:“大师兄。”

    “呵,你们还知道我是你们大师兄,照我说你们这一声大师兄倒应该去叫屠刚,而不是我!”

    男子一句话说出,方才行礼的人顿时无地自容,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搭话。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才转过身来,看向洛晨,这正是“仙人自有仙人骨,匹夫安能效半分”,究竟不知这事要如何收场,且听下回分解。

第65回 道虚言梁争弄是非 暗相讽苏星舞长剑

    上回说到,这洛晨第一天进入青山打柴,就被一群人宗磐石真人和落月飞仙的弟子围住,意欲抢走他的柴火,可谁知为首之人本事实在太差,不过一招就被洛晨放倒在地,此时又有一人赶来,这人才是磐石真人大弟子,训斥了众人几句之后,方偏过身来看向洛晨。

    这男子容貌俊秀,气质出尘,和一众地痞流氓站在一起更加显得鹤立鸡群,只见他远远地朝着洛晨一拱手,说道:“在下磐石真人坐下大弟子梁争,不知阁下是那位前辈门下?”

    洛晨哂笑一声,他并不相信这个梁争没看见自己和屠刚的争执,估计是瞧得屠刚吃了亏,所以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跑出来救场,若是自己的柴火真的被屠刚这伙人抢走了,说不定他也会跟着分一杯羹,才不会管旁人死活。

    “寂真人坐下大弟子,洛晨。”

    梁争目光一凝,登时上前一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屠刚,笑道:“我这师弟平日里就爱在这山中招摇撞骗,拳脚自是平常,但也并未吃过亏。方才我还略感惊讶,哪个新进山的弟子竟有这般能耐,以缠丝劲将屠刚打伤,不想是寂师叔的大弟子,哈哈哈,这会看来,我师弟这点伤受得是一点也不冤呐!”

    洛晨淡淡一笑,手握长剑,没有答言,此时树上却忽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哎哎哎,我说梁争,你能不能别装啦?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玩意你非得磨磨唧唧说这么一大篇子么?烦死了!”

    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从旁边一个大树上飘然而落,下来的是一名看起来和洛晨差不多大的少年,也是一身樵夫打扮,可他背上却是一点柴火都没有,落地之后,这少年看着洛晨笑道:“你看看,我就说你要有麻烦了吧?”

    洛晨撇撇嘴,看来方才躲在林中和自己说话的人就是他了。看清这少年面孔,周围磐石真人的弟子没什么反应,可是剩下那些落月飞仙的弟子却立即躬身行礼,口中恭敬道:“大师兄。”

    得,两边的大师兄都来了。

    少年随意地摆了摆手,根本没心思搭理自己这帮不成器的师弟师妹,而是转向洛晨,拱手说道:“嘿嘿,这位师弟,我乃落月飞仙坐下大弟子苏星,方才我师弟师妹多有冒犯,我先代他们给你赔罪了,嘿嘿,洛师弟,莫怪,莫怪!”

    此时梁争忽然说道:“把这群不成器的师弟师妹引到这里来意欲为难洛师弟,这会看见洛师弟实力非凡,却又跑出来做人情,苏师兄真是好算计啊,要不是我刚好路过,还真被你捡了便宜去呢!”

    苏星也不着恼,哈哈一笑,转向洛晨说道:“洛师弟,方才你那一招打得真是漂亮,你看看啊,这屠刚一招双峰贯耳虽然练得是水了吧唧的,但也算攻守兼备,你却只用一招云手就让他脚下断根,飘到半空,随后双手圆转,虽然无招,但却用上了太极拳中最为精深的缠丝劲,劲力打入屠刚脏腑,最后一引而发,才能有这般奇效,我趴在树上看了半天才看出来,佩服,佩服!”

    梁争闻言,脸色登时一变,他根本不是刚巧路过,而是早在附近窥视,若是洛晨不敌屠刚,他便会随后而上,瓜分柴火,可谁知洛晨太极拳法已然有了这般火候,一招就把屠刚轰飞,梁争无法,只得假装路过,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句。只是没想到苏星居然也在,他二人本就不对付,此时苏星言语间旁敲侧击地提醒洛晨,梁争心中不忿,但又不能贸然开口,实在是难受的很。

    洛晨不傻,听了苏星的话已然明白了**分,还礼道:“苏师兄客气了,我不过初学太极拳,今日也是为了自保才会出手,若不是梁师兄及时前来,苏师兄又一味看戏,我们这里同门相斗,岂不伤了和气?”

    这话说得并不怎么客气,因为在洛晨眼里,苏星和梁争两个人,一个虚与委蛇,一个隔岸观火,都不是什么好玩意,若是他们恼羞成怒非要动手,大不了直接逃走就是。

    苏星一愣,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梁争抓住这个台阶,笑道:“哪里哪里,洛师弟你大可放心,你入门时间虽然不长,但功力却是出类拔萃,我敢保证,到了明天整个人宗都会知道你的大名,以后断然不会有人来骚扰你,洛师弟,我还要去给师弟疗伤,就不多言了,告辞!”

    说罢,梁争也不等洛晨答言,略一拱手便带着让人扶着屠刚转身离开,洛晨手持长剑,直到梁争一行人在视线里消失才转过头来,淡淡地看着苏星。

    苏星倒是一点也不尴尬,就这么坦然地与洛晨对视,开口说道:“你瞅啥?”

    洛晨被这么一句顶得没话说,弯腰捡起地上的柴火就要离开,此时苏星却忽然开口:“且慢,咱们俩先过几招!”

    说罢,苏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长剑,直攻洛晨,洛晨猝不及防,急忙抽出长剑相迎。二人使的都是太极剑法,脚踏九宫,手合两仪,进进退退,虚虚实实,打得是寒光闪闪,煞气森森。这苏星太极剑法用的十分纯熟,隐隐有化去招式,返璞归真的意思,洛晨天赋虽高,终是初学,很快就被带跑了,最终露出破绽,被苏星的长剑逼近咽喉,只消再递上一寸,那就是必死无疑。

    “嗯嗯嗯,你虽然剑法用的不熟练,但天赋果然上佳,今日输给我,不过是差在每日练习体悟那些个水磨功夫上,嘿嘿,我这热闹没白看,嗯,没白看!”苏星倏然收回长剑,嬉皮笑脸地说道。

    一番打斗下来,洛晨早知这苏星实力远高于自己,要是存了什么坏心思,自己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苏星所用的太极剑法恢弘大气,中正平和,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小人能用出来的,故而此时洛晨心中的戒备之意也消去了些,收起长剑说道:

    “多谢苏师兄相让,水磨功夫也是功夫,今日师弟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苏星摆了摆手,笑道:“当日你遍访人宗拜师,我师父落月飞仙就说过,你虽然心魔深重,但是天赋绝佳,乃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当时还不信,今日一试,果不其然,可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拜在了寂师叔的座下,这还真是……呵呵呵……”

    洛晨闻言,心下好奇,反正柴火已经捡得差不多了,时间也还早,便开口问道:“苏师兄,何出此言?”

    苏星靠在一颗树干上,看这洛晨说道:“你既然拜在了寂师叔座下,那肯定知道寂师叔的师兄得柴师叔,还有他们二人的师父,多年前失踪的凡真飞仙喽?”

    洛晨点头。

    苏星嗯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你知不知道凡真飞仙当年就是因为从天地九泽中的赤泽里带出了一把极为神秘的石剑,才会修为尽失,最后失踪的呢?”

    洛晨点头。

    苏星呼出一口气,说道:“这就好办了,当年呢,凡真飞仙失踪之后,宗门里面有人说那把石剑乃是不祥之物,应该交给宗门看管。那时寂师叔和得柴师叔自是不同意,于是百般争执,闹得宗门里是沸沸扬扬,虽然这件事最后被掌门上仙给否决了,石剑依旧按照凡真飞仙留下的书信,交给得柴师叔保管,但是这梁子可是结得很深呐!”

    洛晨想了想,随后才慢慢说道:“难不成……”

    苏星点头说道:“没错,当年执意要把石剑上交宗门的,正是我的师父落月飞仙,还有刚才那个梁争的师父,磐石真人,所以……”

    这石剑应该就是坠星剑谱,洛晨自然不会把自己参悟过坠星剑谱的事情告诉眼前的人,只是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一步。

    苏星见状,摆了摆手说道:“你用不着这么紧张,这叫什么呢,这叫血海深仇不传辈,长辈打长辈的,小辈玩小辈的,各不相扰。再说了,咱们的师父之间也只是起了争执,也就是吵了一架,顶多吵得急头白脸了些,根本算不上血海深仇,只是方才我听见你说你是寂真人坐下,所以才有些感慨罢了。”

    洛晨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随口问道:“苏师兄知道得这么清楚,想必在宗中已经呆了好久了吧?”

    苏星得意地一仰头,说道:“那是,现在我可是真人境界,在宗中那可是有日子啦!”

    “什么!”洛晨眼睛一瞪,说道:“你是真人境?宗里不是禁止真人境和道童动手的吗?”

    看见洛晨吃惊的表情,苏星更得意了:“宗门制定这个规矩就是怕真人境弟子出手太重,可是咱俩打了这么久……你受伤了么?没有吧?你想告状当然没问题,可问题是,我伤着你了么?你没受伤,怎么证明我和你打过呢?哈哈哈哈……”

    “我你无耻!”

    苏星拍手笑道:“无耻怎么了,我骄傲了么?我自豪了么?洛晨我问你,你无耻么?”

    洛晨这会被绕蒙了,下意识就说到:“我当然没有!”

    苏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瞧不起你了么?”

    说完,似乎是为了给洛晨一点时间消化,苏星嘿嘿一笑:“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打柴吧,我找个地方睡一觉去,第一天来打柴就遇到这么多事,你运气还真不错,哈哈哈,走啦!”

    真人境的修士已然能够使用本命界,几个闪烁间就没了踪影,留下洛晨一个人在树下凌乱。

    半晌,洛晨才苦笑一声,甩了甩头,运起灵气狠狠地和山中的大树较上了劲,这灵木果然非同凡响,洛晨动用灵气还得用上一盏茶的功夫才能砍下一根树枝来。此时已是午后,等洛晨砍完了柴火,天色已然有些暗了,林间树木遮蔽,更显阴森,洛晨背上柴火,正要离开,却只听闻树林深处似乎隐有野兽叫声。

    这林中有野兽也是常事,洛晨一下午柴火砍下来,就见着不少松树兔子甚至是林狼从不远处路过,倒也都相安无事。只是此时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不一样,并不像是野兽无意识发出的嘶鸣,反倒像是在呼唤自己一般。洛晨略略一停,回头望了一眼,阴阳眼下并未看见什么异样,随着他转过头,林中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洛晨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多心,随后不再他顾,背起柴火飞奔下山去了,刚刚跑到早上来时的那座桥边,就看见八岁真人正坐在桥头看水里的鱼儿打架,洛晨才走近,他就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把洛晨打量了一遍,随即笑道:“这一天的柴打下来,我看你好像也没吃什么亏嘛。”

    洛晨摇了摇头,走上前说道:“亏倒是没吃,就是和磐石真人还有落月飞仙的弟子遇上了。”

    八岁真人呵呵一笑,此时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他也就直接说道:“当年就是这两个人,非要把师公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坠星剑谱夺走,虽然他们并不是想据为己有,想起来还是十分可气。对了,这两位前辈坐下门徒众多,鱼龙混杂,你今天都见到了谁?”

    洛晨一面往村里走,一面说道:“除了一些仗势欺人的喽,我还见到了他们两位的大弟子。”

    八岁真人一笑,问道:“哦?那你觉得他们人怎么样?”

    洛晨哂笑一声:“磐石真人的大弟子梁争,虚与委蛇,虽有城府,但是……太过造作,倒是这落月飞仙的大弟子苏星,看起来进退有度,虽嬉皮笑脸,但心明如镜,功夫也好,倒是令我颇为佩服。”

    “啊?功夫也好?你们两个打架了?苏星可是真人境的弟子!你……”八岁真人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洛晨摆摆手说道:“没事的,他虽然对我出手,但只是切磋招式,并未动用灵力,点到为止,我也没受什么伤,这一战下来,还真是让我受益不少。”

    八岁闻言,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苏星就是这样,平日里玩世不恭,心下也没那么多讲究,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以真人境的实力和你切磋,嗯,看来你天赋高这件事此时已然在宗中传开,以后啊,估计你在青山里面可有的玩了。”

    二人一路闲聊,不多时就回到了村中。洛晨与八岁别过,回到小院,寂真人早已备好了饭菜放在那里,还有半个苹果放在一旁,洛晨会心一笑,吃完了饭菜,自去打水浇灌土地,随后又被寂真人叫到寂寥界中拆了一个时辰的招,这才回房休息不提,正是“青山一脉仙途远,砍柴作歌正道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6回 战楚霜苏星分灵果 忆洛晨鬼婆怜蓝心

    上回说到,这洛晨进山打柴第一天就碰见了宗中两位前辈的大弟子,磐石真人大弟子梁争行止虚伪,挑拨是非,倒是落月飞仙大弟子苏星率性而为,合了洛晨的胃口,二人相谈一阵,苏星先行离去,洛晨砍够了柴火便也下山回宗不提。

    转眼一夜过去,洛晨早上起来走到院中,寂真人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洛晨心下明白,自走到寂真人面前,微微一躬,随后转过身去,寂真人便将手中绳套绑在洛晨背上,清冷的声音随之传来:“你昨天带回的柴火里,有七成是在地上捡的,是不是?”

    洛晨眼睛一瞪,脑袋一歪,已然认命,低声回道:“是,师父。”

    轻轻将一个绳结捋顺,寂真人平静地说道:“地上捡的柴和砍下来的柴火相去甚远,从今日起,不许在地上捡柴,所有柴火需得是亲手砍下来的方可,有一根捡来的柴火,便去拎一桶水。”

    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此洛晨并未感到意外。昨天一天下来,他只觉得上山砍柴比在寂寥界中修炼还要轻松,以师父的性格必然不会让自己这般懈怠下去。这不,才过了一夜,小夹板就又上来了,山中灵木的枝杈十分坚韧,看来今天得稍稍快一些,才不会误了回来的时辰。

    洛晨一面如此想着,一面出了小院。

    今天八岁真人并没有进山,反倒是碰见了神笔真人。相对于八岁云淡风轻,神笔对磐石,落月两位前辈似乎怀有很深的成见,一路都在夸赞洛晨昨天出手教训了磐石真人的弟子,为他们这一门这一脉扬眉吐气,完全不顾及周围其他弟子的眼神,到后来说得洛晨都有些无法自处了。

    二人一路过了曲桥,走到山脚下,神笔真人转过头来看着洛晨说道:“师弟,你这几日自己在山中砍柴须得十分留心,那梁争是真人境界,不会与你动手,但他这个人最爱搬弄是非,含沙射影,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我便在这相邻山峰之上,若是有事,便速来寻我。”

    方才神笔真人本是想同洛晨一起上山砍柴的,但被洛晨拒绝了,所以才有这么一句话。这会洛晨一笑,说道:“师兄放心,我自会谨慎行事,青山虽在村外,但到底也是人宗地界,想来那梁争再怎么着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

    二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上山。洛晨赶到昨天打柴的地方,思量了片刻,又沿着山腰横移百丈,找了一处树木茂密的所在,这才抽出柴刀,卖力地将枝杈砍下放好。寂静的森林清冷萧然,除了偶尔有飞鸟走兽经过发出一些响动,就只有柴刀的破空声和刀刃与树枝相撞发出的“笃笃”声不断传来,洛晨双目微闭,静功自动,手起刀落浑然一体,灵力沿着经脉自行游走,心神内守,俨然入静。

    “咔”

    “呜……”

    一根树枝砍断,洛晨双耳一动,猛然回过头来。方才他分明听见在树枝折断落地的声音里夹杂了一声极为细微的鸣叫,这一声虽然离自己不远,但叫得极为含糊,又被树木的声音遮盖,听不出究竟是何物所发,可洛晨在静功加持之下,五感六识本就敏锐非常,绝无可能听错,先把柴火小心收好,洛晨方手持柴刀,一点点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过去。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一道人影便倏然落在洛晨身后,洛晨急忙回身,只见一名陌生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洛晨仔细将来人打量了一遍,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这才说道:“不知阁下是?”

    少年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微微一躬,冷声说道:“洛师弟,我乃宗中玄清飞仙坐下弟子楚霜,听闻洛师弟虽初入宗门,但一身本领非同小可,竟将磐石真人座下屠刚打伤,正巧我也是道童境界,并未晋级真人,故特来领教!”

    洛晨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然还是躲不掉,这人对自己的成见连聋子都听得出来,想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自己要是再推脱就有点不是那么回事了,所以只得拱手说道:“既如此,师弟恭敬不如从命,楚师兄,请!”

    楚霜闻言,目光一凝,静功随心而走,周身战意倏然隐去,拉开架势便朝着洛晨攻来,正是一套太极拳。宗中道童修为尚浅,师父自然不会一下子传授太多功夫,所以基本都只会一套太极拳,一套太极剑,好在这两套功夫虽然基础,但却十分玄妙精深,倒也没那么容易吃透。

    这两人插招换式,你来我往打了将近六七十回合,尚未分出胜负。这楚霜入门日久,对于太极拳的参透自胜过洛晨许多,然洛晨自打入门,在寂真人督促下,静功修持一天都未断过,无论行走坐卧,只要有空就会修炼静功,故而此时功力虽浅,然内息沉稳,绵绵不绝,正合了太极精要,时间一长,不但不落下风,反倒越战越勇。

    二人又打了十几回合,楚霜体内气息略显不济,心下稍急,一招野马分鬃,攻向洛晨胸口,洛晨早已看出楚霜这一招气力不足,慢抬手,缓蹬足,双掌下按,侧身扶住楚霜手臂,飘然内收,正是一招揽雀尾。这楚霜只觉臂上传来一股浑和柔力,脚下登时没了准头,整个人都被洛晨带飞了起来,洛晨这次却没有下重手,只以缠丝劲轻轻将楚霜推出,随后收功抱拳,淡然道:“承让。”

    这楚霜倒也是个君子,并没有硬抗洛晨的缠丝劲,大大方方后退几步站稳脚跟,这才笑道:“洛师弟果然好本领,昨日听人说洛师弟功夫如何厉害,我还兀自不信,这会亲眼见识,真不得不服了!”

    洛晨对于这个楚霜也是颇为看好,上前一步说道:“哪里哪里,师兄的太极拳招式精微,圆转如意,丝毫不见斧凿之痕,雕琢之迹,师弟也不过是侥幸得胜,若是比拼招式,只怕早已一败涂地。”

    楚霜心中虽然好奇洛晨为何会有如此绵长沉静的气息,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练功法门,贸然问起是十分唐突且不尊重的,所以便将心中疑惑按下,朝着洛晨抱了抱拳,说道:“洛师弟虚怀若谷,深藏不漏,和那一干小人口中所说的实在是大相径庭,日后若有机会,定然再来讨教。”

    洛晨哈哈一笑,说道:“师兄,既然是小人所说,那当然是三分真七分假,若他们口中全是真话实话,那也不能叫做小人了。”

    “哈哈哈,正是正是,洛师弟,告辞!”

    说罢,楚霜足下一点,身形展动,在密林之中飘忽几下,早已没了身影。洛晨呼出一口气,也没有回头再去寻找那一声低鸣的来源,两个人在林子里打了半日,就算方才那声音真是什么动物发出来的,估计这会也早跑了。洛晨一面想着,一面拎起柴刀要去砍柴,结果才一转身,就看见了苏星那张贱兮兮的大脸。

    洛晨惊呼一声,登时推开一丈有余,看着站在原地没动的苏星说道:“苏师兄,虽然你不会下重手,但我可绝对不和你再打了!”

    苏星呵呵一笑,不知从哪摸出两个通红的小果子来,自己留一个,扔给洛晨一个,狠狠地咬了一口,说道:“你虽然实力不错,但是现在和你打也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来林子里闲逛,看见你和那个楚霜在动手过招,所以才躲在一边看看热闹。”

    伸手接过扔来的果子,只见这小小水果鲜红锃亮,散发着阵阵果香,但洛晨却不立即就吃,而是把这水果揣在怀里,看着苏星说道:“如果这点小场面对于苏师兄来说也算热闹,那以后您估计可有得看了,我估计现在人宗之中想找我切磋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了吧?”

    苏星把手中的果核扔到一边,拍着手说道:“没错,昨天屠刚被你打伤,梁争把他带走之后并未给他治伤,而是带着受伤的屠刚大剌剌地走回村里去了,一路旁敲侧击地说你的功夫如何如何好,修为如何如何精深,这一路有的没的嗦下来,可不就弄出了这么些想找你切磋的人么?”

    洛晨哂然一笑,难怪方才楚霜来挑战的时候眉目之间略有敌意,想来是听信了梁争的鬼话才会那般,本以为仙宗之人淡泊平静,与世无争,没想到也是一样嫉贤妒能,面目可憎。思虑至此,洛晨只觉紫府微微一痛,百会隐隐发涨,心下便有些无趣,撇撇嘴摇摇头,也不答话,直接转过身,运起灵气砍柴去了。

    苏星看着洛晨挥舞柴刀的背影,没多久便眼皮打架,又觉困倦,身形倏然消失,不知又躲到哪里呼呼大睡去了,等洛晨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后已然空无一人,只有那清风闲推林梢叶,晴日无声照蕨苔,林梢细叶自起落,苔上流光随去来,叶深有巢栖飞鸟,苔厚下藏虫蚁宅,三秋寒凉青山冷,莺飞草长灵蕊开。

    洛晨见苏星已然离开,随手掏出方才那颗鲜红的果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张嘴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洛晨双目不禁一亮,这果子虽小,却别有风味,酸甜适中,口感酥脆,虽与苹果类似,但又不尽相同,而且其中自有灵气流转,吃下肚去体内灵气也随着缓缓恢复。

    三口两口将果子吃完,洛晨之前耗去的灵气已然尽复,心知这小小果子定不是凡品,苏星拿出两颗还不忘分给自己一颗,光这就是个不小的人情了。洛晨舔舔嘴唇,将手中果核扔掉,抡起柴刀继续砍柴,有了这一颗果子的补充,洛晨砍柴也快了几分,还未到天黑干柴就已经将身后的绳套塞得满满的。

    此时回村还早了些,洛晨坐在树下,看着地上的果核,忽然想起去年岁末,自己把后院种出来的一颗凤梨当做岁礼送给师父,眼下已是十月,眼看又是岁末,这一年自己若是再切一盘水果送给师父,不但不显心意,而且也有些敷衍了事了。

    洛晨存了这个心思,当即思量起来,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送些什么才算是好的,胡思乱想间,正巧一道细长阳光自林间洒下,刚好照在洛晨手腕上,就如同戴了个手镯一般。洛晨愣愣地看着在手腕上闪动的光亮,心中已有主意,哈哈大笑一声,面露喜色,长身而起,头也不回直接下山去了。

    洛晨离开之后许久,一道倩影忽然出现在他方才坐的地方,只见这女子天青长裙流波,进退飘然,素云衣裳香远,片尘不染,细腰盈盈一握,玉手纤纤无骨,只是一双眼中隐有鬼气,凝脂肤下阴煞暗含,不减妩媚半点,反增妖娆三分,这正是云月楼上抹七弦,为救知音拜鬼仙,魂销骨立难相忘,自古痴情是红颜。

    这名女子正是蓝心,当日她在江城义庄遭鬼门阵反噬重创,阴神溃散,几乎不曾死了,谁知临了临了,蓝心念及洛晨,溃散阴神重聚,得成鬼仙之体,然而对于洛晨的前后记忆却随着一滴相思之泪散于体外,没能收回,故而此时蓝心对洛晨全无记忆,刚才躲在林间看着,也不过是觉着有些熟悉而已。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蓝心身后,沙哑着问道:“如何,可还记得么?”

    蓝心绣眉一蹙,良久才摇了摇头:“只是觉着他十分面善,应是旧识,可细细想来却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他……就是洛晨?”

    鬼婆慢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当日这小子身中血咒,锒铛入狱,正是你来寻我救他,随后拜我为师,后来在江城义庄,你还见过他,他也和你说过话,你可还能记得一丝一缕?”

    蓝心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师父,您说其他的我还略略有些熟悉之感,可是江城义庄这一节我却是半点都记不得了,只知道我被鬼门阵反噬,生死垂危,随后就莫名其妙出了阴神,您拿出一具肉身来让我安身其中,再无其他。”

    鬼婆慢慢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咱们此来别有要事,不过是顺便让你见见洛晨,想不起来也不必勉强。走吧,天就快黑了,三宗虽然同气连枝,实际上人宗底蕴最为深厚,看似松松垮垮,内里则是森严得很,你我师徒二人隐在山中,须得万分小心。”

    蓝心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们师徒二人在上个月潜入这人宗之中,从来不对自己隐瞒什么的师父一反常态,对此行的目的缄口不言,蓝心也并未多想,只跟着师父在山中隐蔽。这边师徒二人飘然离开,林中又复安静下来,正是“痴情忘却痴情故,伤心不提伤心时”,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7回 隐林间洛晨制木镯 言机变真人叹仙道

    上回说到,洛晨去往山中打柴,谁知附近竟隐有兽鸣,正待寻找,却有弟子楚霜前来挑战,洛晨战而胜之。随后苏星赶到,闲谈几句便自离开,此时岁末将至,洛晨在林间思量片刻,想到一份绝佳岁礼,不禁大喜,径直下山去了,回到小院中却闭口不言岁礼一事,只暗自准备,第二天依旧上山打柴不提。

    那梁争果然不是什么好鸟,也不知在村里胡乱说了些什么,引得宗中弟子多有不服者,转眼一个月过去,洛晨在山中打柴就从没消停过

    “在下碧青真人弟子石坤,听闻师弟修为出众,特来讨教!”

    “在下冷玄飞仙弟子凌远,特来讨教!”

    “小女子清音真人座下独孤璇……”

    “在下……”

    一个多月下来,梁争那伙人再没出现过,洛晨反倒几乎把宗中道童境界的弟子全打了个遍,虽说没有百战百胜,但也是输少赢多,况且众弟子都不是愣人,看见洛晨举止言谈大方随性,心中已有定数,故而并未有人纠缠不休,反倒是苏星经常跑来和洛晨聊天,二人越发相熟。

    这么长时间过去,洛晨也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每当有人要来挑战自己的时候,附近必会恰到好处地传来一阵微弱兽鸣,倒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几次下来,洛晨就听之任之,也不去寻找这小兽到底藏在何处了。

    “咔”

    最后一根干柴被洛晨干净利落地劈了下来,这一个月的切磋打柴必然不会全无用途,此时洛晨不但灵气精纯,对于太极拳太极剑的领悟和掌握也更深一层,修习静功之时灵光之中影影绰绰,隐有成界之象。故而此时打柴也不会像最初那般费力,只需半天多些的功夫就能把背后绳套填得满满当当。

    用力把干柴塞进绳套里,洛晨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嘴角浮现一丝微笑,随即坐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一根手腕粗,半寸宽的木头慢慢雕刻起来,这木头中间已经被掏空,看上去倒有点像是手镯的模样。

    这块木头正是洛晨准备送给师父的岁礼,乃是一只木镯子。那天洛晨苦思岁礼而不得,正巧林间光影晃过手腕,洛晨灵光一闪,打算制作一只木镯送给师父,故而砍了一截粗些的树枝来细细雕琢。

    这木镯要是带在身上只怕师父发现,所以洛晨下山时便将打磨一半的镯子藏在山中,第二天上山的时候再翻出来继续打磨,也亏得修仙之人,灵气灌体,心神清明,分辨山路也不甚难,否则非得迷路不可。如此一个月下来,一只木镯已然快要完成。

    “哈哈,我说你这几天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呢?原来是在鼓捣这木镯子啊,快说快说,看上村里谁了?是不是那个前两天来挑战你的女弟子,呃……叫独孤璇的那个?哈哈,兄弟你眼光可以啊,那大老娘们,腿比我腰还粗……”

    这古怪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苏星,洛晨翻了个白眼,回道:“苏师兄你别瞎说,再说了,独孤师姐也就是胖了点,哪有你说的那般渗人。”

    苏星一阵呵呵呵,说道:“嗯,虽说我不该指摘你的心上人,但……我说的是她的小腿……比我腰还粗呐!”

    这一句话下来,即使淡定如洛晨都有点起鸡皮疙瘩,急忙打断道:“苏师兄你想哪去了,这木镯子是我准备送给我师父的岁礼,根本不是你想的那般。”

    苏星闻言,只得收起调笑之意,盯着洛晨手里的镯子看了半晌,这才皱眉慢慢说道:“我说洛师弟,你第一天拜进人宗么?”

    洛晨不耐,转过头来说道:“我说苏师兄,你有话能不能直接说?”

    苏星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洛晨,作为一名人宗出类拔萃的道童,你难道不知,这岁礼必须得是凡物?你张开你水灵灵的阴阳眼给我瞧清楚了,你挑的这块木头灵力充盈得都快溢出来了,随便拾掇拾掇就是个法器,你拿这个当岁礼送给你寂师叔,当心寂师叔直接把你打成岁礼!”

    洛晨登时愣住,他自然知道手中的灵木不是凡物,只是这段时间每天除了打柴就是打磨镯子,而且这镯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故而洛晨早就把这岁礼的规矩给抛到脑后去了,此时苏星提起,洛晨顿时没了主意,拿着柴刀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尴尬得紧。

    苏星看着洛晨滑稽的样子,心中大感得意,鼻孔朝天,一副赶紧求我的样子,说道:“嘿嘿,不过呀,幸好你遇见了英明神武的我”

    洛晨一脸木然。

    苏星讨了个没趣,摇头晃脑地说道:“哎呀,你这会镯子已经快完成了,再准备别的断然来不及,等你把这镯子打磨好,我便用散灵之法助你一助,将这镯子上的灵气化去,使其成了一件凡物,你便可拿着去送给你师父喽!”

    洛晨这才感激一笑,当即起身,恭敬地一拱手,说道:“多谢苏师兄,以后苏师兄若是有什么事情用得到师弟,尽管开口,师弟必不推……”

    这边话还没说完,洛晨微微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早已空无一人。一个多月下来,洛晨早习惯了苏星跳脱的性格,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看有些发暗的天空,低头将木镯仔细地掩埋好,紧了紧肩上的绳套,这才展开身法,朝着山下掠去。

    今天神笔和八岁二人都没有来山中打柴,故而洛晨一下山就直奔村里,路上的其他弟子里有和洛晨打过架的,此时见面纷纷点头示意,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洛晨一一还礼过,急忙跑回小院中。

    寂真人早把饭菜准备好了,只是今天她却并未在房间里,而是在院中修剪藤蔓。洛晨进院,先给师父行了礼,这才走进屋中,把砍来的柴火堆叠好,转身又复走出屋外,坐在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自打洛晨白天进山打柴,晚上回来之后除了修习静功,寂真人已经不会再让他做什么别的事情,顶多师徒二人在寂寥界中拆解几招。这会洛晨吃完了饭,把碗筷收拾妥当,刚刚走出来就看见寂寥界的大门开着,阵阵琴声时有时无,洛晨知道师父必然有事要说,于是抬脚走入其中,来在石台之上。

    寂真人按下琴弦,看向洛晨,淡然说道:“这段时间有不少弟子上山挑战你吧。”

    自打洛晨山上以来,这是寂真人第一次问起山上的情况,洛晨也没打算隐瞒,照实说道:“师父,弟子上山的第一天,磐石真人弟子屠刚便前来挑衅,被弟子打伤,后被梁争带走,随后梁争带着受伤的屠刚回村,含沙射影,这才引来这么多人前来切磋,不过此时弟子也已经与不少人化解嫌隙,那梁争也算是无功而返。”

    寂真人点了点头,说道:“梁争所为,意欲让你与村中同门交恶,你在对付屠刚之时下重手,之后的切磋又能点到为止,借此化去嫌隙,这很不错,但总是差了些。”

    洛晨何等聪明,自是不会因为师父说自己差了些就心存不满,而是赶紧抓住机会说道:“请师父赐教。”

    寂真人抬手示意洛晨坐下,也不讲什么大道理,而是问道:“你可知那梁争如何能让那么多人对你心存不满?”

    洛晨点头,忽觉紫府之中一阵灼热,头顶百会隐有刺痛,须臾又复如常,故没有在意,开口说道:“弟子听神笔师兄说,我打伤屠刚之后,梁争并未立即给他治伤,而是带着他下山,借此宣扬我下手如何如何重,故而宗中之人便多有不满。”

    寂真人说道:“不错,虽说不打不相识,你借着弟子挑战之时交了些朋友,可是这宗中却还是有对你心怀不满者,当时你打伤屠刚之后,原该送他下山。”

    洛晨眉头一皱,颇为不解:“师父,那屠刚不知进退,弟子打伤他不过出于自保,为何还要送他下山?”

    寂真人微微摇头,说道:“山上本就是切磋之所,点到为止,不失同门之谊,你送屠刚下山正在情理之中,又可让梁争失了先机,而且如此一来,众人先入为主,梁争他就算背后中伤,宗中之人也多有不信,随后你每天照常砍柴应战,既能交到志同道合之友,也能化解宗中风言风语,方是两全其美。”

    这一番话听下来,洛晨思虑一番,心悦诚服,笑道:“多谢师父为弟子解惑,只是弟子不明,为何这仙宗之中,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虚与委蛇之事?而且似乎还……”

    寂真人嘴角微微一翘:“而且似乎还熟门熟路,知根知底,是不是?”

    洛晨的心里话已经不止一次被师父拆穿,一张脸皮早已堪比城墙,笑道:“师父英明。”

    寂真人低低一叹,良久才说道:“修道修心,自是正途,可道途漫漫,其中凶险无数,稍有差池便会魂飞魄散,尸骨无存,良机在前,又有谁能淡然处之?嘴上说得再好听,到了最后也不过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此间种种,阳奉阴违,转身下绊,比比皆是,待你修为高了自会见识,此时却也要留心。”

    这话若是放在上山之前说,洛晨说不定还有七分不信,但此时却觉得十分在理,当即应道:“是,师父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寂真人点了点头,目光一动:“你记着就好,我看你体内灵光略有波动,应是成界之象,我人宗本命界十分难成,少则两三年,多则数百年,很多道童熬不到成界,寿数就先到了。此时你既然已经有了成界的迹象,每日静功修行断不可落下,《易经》也要时时温习,不可懈怠。”

    洛晨自然知道师父用心良苦,一一俱都应承下来。

    寂真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心,随手抽出一把长剑走到石台中,看着洛晨说道:“来。”

    洛晨嘿嘿一笑,手持飞沙剑站起身来,脚下一跺,整个人倏然朝着师父冲了过去,寂真人手中长剑纵横,依旧是飞沙剑法相迎,二人来来去去,在石台之上打得不亦乐乎

    只见那寒霜飞白雨,薄刃落花纷,石台托皓影,剑过风留痕,这边太极剑法参阴阳,虚实如意,那里飞沙剑法势千钧,开天诛神,正是两仪生灭一剑存,飞沙带血革存身,不明天地阴阳意,折戟残锋致英魂。

    这飞沙剑颇有沙场征伐之意,一力降十会,在寂真人这么个女子手中施展出来也并不弱了威势,洛晨一套太极剑法使尽,将飞沙剑抛在一旁,太极拳倏然而发,寂真人见状,同样弃剑,凭一套缠光盘藤手迎上,师徒二人此番比试,又与之前不同

    只见那翻开为掌握成拳,攻守不过半指间,元灵成风推素手,缠臂舒指意在肩,捋云揽雀收十字,叶落花开影如烟,天光脉脉无尽处,招招劲断意相连。

    师徒二人在寂寥界石台之上将太极拳太极剑拆解了几遍,洛晨自然不敌寂真人,虽然中间有几招占了上风,可最终还是被拆得七零八落,洛晨也不着急,打了几遍下来,又向寂真人请教了一些不明之处,师徒二人这才离了寂寥界,各自回房去了。只是洛晨才回到房中便又觉紫府灼热,百会刺痛,运行了好一会静功方才化解。

    原来洛晨一个多月里每日与人切磋,心中早有杀伐之意,勾动心魔,这般境况却被隐在青山中的鬼婆察觉,暗中催动摄魂针,将心魔压了下去。眼下心魔虽被打压,只是如此一来,偷梁换柱,现下帮助洛晨压制心魔的是百会穴中的摄魂针,而非寂真人所下封禁,一旦鬼婆收回摄魂针,心魔必然反噬,夺舍肉身,那时却是难办了。

    此时洛晨如履薄冰而不自知,只道是寻常头痛,也没有在意,略略吐纳了几回便自躺在床上修习静功去了,此时一年将尽,夜里天降大雪,洛晨修过静功,沉沉睡去,只觉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这正是“残花难解心魔障,鬼针一去大祸来”,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8回 食灵气黑猫戴木镯 雪满山偶得夜星子

    上回说到,洛晨一个月下来,白日打柴之时与同门切磋,功力大进,隐有成界之相,寂真人自是十分上心,特地叮嘱了洛晨许多。谁知洛晨一个多月以来每日切磋打斗,心中战意勾动心魔,蝉食封禁,鬼婆居心叵测,暗中以摄魂针压制,这摄魂针一旦撤去,心魔势必迸发,洛晨不知就里,一觉醒来依旧上山打柴,殊不知大祸临头。

    昨晚的大雪整整下了一夜,洛晨早上出得院门,只见村中雪白一片,炊烟飘摇,好一派冬日雪景。洛晨踩着及膝厚雪走向山中,只觉心旷神怡,一路赏玩不尽,不多时已然行至溪边曲桥,此时天气严寒,宗中弟子自是无妨,难得的是这小溪也并未封冻,依旧潺潺流淌,不时还有些须碎雪被水流冲刷而下,当真有趣得紧。

    洛晨在桥边扶栏观赏片刻,见村中已然有弟子陆陆续续朝这边走来,也就不再逗留,迈开步子朝着山中走去。此时林间被大雪一盖,更显寂静,只见那白叶生林木,银针附玉松,旧路浑不见,新雪盖迷踪,高低崎岖皆平顺,上下左右堆鹅绒,一阵清风无有意,扫落琼花不闻声。

    这一场大雪虽然将往日足迹一一改过,但洛晨依旧在林中来去自如,不多时已然找到了昨天掩埋木镯之地,那木镯已然快要成形,只消今日再打磨一番,就算是大功告成。洛晨如此想着,心下喜悦,拿着柴刀刨去积雪,扒开地上枯木,可是却并未发现昨日埋在这里的木镯。

    洛晨脸上欣喜的表情渐渐褪去,站起身来左右望了望,周围虽被大雪掩盖,但依然能够看出此地便是昨日砍柴埋镯之地,断然不会记错。难不成昨日梁争来过,看见自己掩埋手镯,所以才趁着自己离开,将这手镯盗走了?

    思虑至此,洛晨心中猛然窜起一股愤怒之情,周身灵力自动,把身边的积雪吹得洋洋洒洒,紫府之中隐有红光闪烁,头顶百会暗藏银芒吞吐。

    “呃”

    此时虽天寒地冻,洛晨额头之上却已然流下了汗珠,喉中发出一阵极为压抑的嘶号,阵阵杀意磅礴而出,滔滔不绝,直把附近树上的积雪都给扑了下来。

    “呜”

    此时,一阵微弱的兽鸣忽然传来,说也奇怪,方才那股强劲的杀意遇上这微不足道的兽鸣,居然登时土崩瓦解。洛晨心神剧震,咳嗽几声,踉跄着后退两步,站稳脚跟,不由自主地转头朝着兽鸣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白雪地里一点黑,十分显眼,洛晨皱了皱眉,走近细看时,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才从雪地里冒了出来

    但看这绒毛松而细软,双瞳点墨凝冰,鼻头一点白雪,头上万颗银星。这鼻头雪融忽觉痒,红舌乱吐不够长,头顶银星自难去,两只毛爪挠白霜,这毛爪肉厚无声迹,谁知利刃其中藏,静可伏几初阳暖,动可须臾过房梁,鼠蚁虫蛇皆果腹,闲时也捉飞鸟尝,柔骨轻身随起落,白日梦短星夜长,狸奴修成灵根体,衔蝉一怒猛虎亡!

    洛晨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只小小的黑猫从雪里钻了出来,鼻子上的一点雪被体温融化,流进了鼻孔里,这小猫一阵不适,急忙伸出舌头去舔,可是舌头又够不着鼻子里面,随后又伸出两只前爪去抓,还是无用,只急得小爪乱挥,喵喵呜呜叫个不停,好不招人喜爱。

    看着这小猫坐在雪里一阵忙叨,洛晨也不由得一笑,把柴刀放在腰间,伸出手去轻轻地用指尖在这小黑猫的鼻子上蹭了蹭,这轻轻一蹭让这小猫十分受用,双目微闭,一张小嘴吧唧了几下,随即放下爪子。

    这爪子一放,将周围的雪扒开了些许,洛晨只见这小猫脖子上一圈木色,心下奇怪,伸出手将它从雪中抱了起来,不由得双眼一瞪,原来那丢失的木镯此时正套在这小猫的脖子上,也亏得这小猫身形极小,否则只木镯只比手腕粗了几分,哪里能套得进去?

    这小猫倒是一点都不怕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洛晨看个不住,洛晨将它放在怀里,伸手捏住木镯,这小猫倒也灵性,当即脑袋一缩,从木镯里退了出来。洛晨将木镯举到眼前,不由得惊咦一声,这昨日还灵力充盈的木镯,此时已然灵气尽失,成了一件彻头彻尾的凡物。

    洛晨心下奇怪,也顾不得打柴了,看着怀里的小猫,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把镯子放在小猫面前,直接开口问道:“是你把镯子变成这样的?”

    小黑猫四脚朝天,安逸地躺在洛晨怀里,得意地朝洛晨喵了一声,四只短短的小腿还炫耀似的晃了几下。洛晨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镯子里的灵气还真给这小猫吸了去,不过这倒帮了洛晨一个忙,眼下木镯成了凡物,正好送给师父当做岁礼,省得麻烦苏师兄了。

    “洛师弟,你蹲在这干嘛……啊啊啊这是什么玩意!”

    说曹操曹操到,洛晨这边才想起来,苏星就突然出现在面前,只是当他看见洛晨怀里舔爪子的小黑猫之后,原本戏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疏忽一下退开三丈有余,周身戒备,如临大敌。

    洛晨见状,十分诧异,抱着小猫站起身来,刚要迈步前行,苏星双眼一瞪,指着他吼道:“别过来!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我我……我必要让你……你怀里的那个玩意好看!”

    洛晨没料到真人境的苏师兄竟然会被一只小猫唬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当即笑到:“师兄,它不过是一只猫罢了,你看我眼下抱着它,它不也没把我如何么?怎就把你吓成这样?”

    话虽是这么说,可苏星却依旧没有半分好转,小心翼翼地站在洛晨三丈之外,战战兢兢地说道:“你不是有一个镯子要散灵么?赶紧扔过来,我帮你拾掇完了立马就走!赶紧的赶紧的!”

    此时苏星躲在一棵树后面,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嚎出来的,洛晨闻言,心下自是十分感激,远远地躬了躬身说道:“多谢苏师兄好意,只是这镯子里的灵气好像被这只小猫给吃了,现下已然变成了一件凡物……”

    “嗖”

    这边洛晨话还没说完,苏星已然没了踪影,看来是被这只小猫吓得不轻。洛晨对于苏师兄这乍来乍去的风格早就习以为常,此时镯子上灵气已散,又找到一只小猫,不由得心情大好,也不急着砍柴了,反倒抽出柴刀,坐在树下细细雕刻手中木镯,那小黑猫一会爬上洛晨肩膀,一会趴在洛晨膝盖,毛茸茸的尾巴戳到雪里,又忽然抬起,弄得洛晨身上全是雪花。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洛晨才终于把木镯打磨妥当,上面并无任何装饰,洛晨也没有在其上刻字,但山中灵木自有花纹,看上去倒也有几分意思。

    此时镯子上灵气尽去,自然不必再藏在山中,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木屑吹去,洛晨将木镯收在腰带里面,这才随便找了一棵树砍起柴来,小黑猫也是十分乖巧,几个跳跃就蹦到雪面上,瞪着大眼看着洛晨把柴刀挥得虎虎生风。林中地面积的都是新雪,松软无比,一只小猫坐在上面居然不会陷下去,也不知起初它是怎么被埋在雪里的。

    也许是因为下大雪的原因,今天并没有人来找洛晨切磋,加上洛晨砍柴的位置比较靠近山顶,来人较少,所以四周悄然无声,连砍柴的声音都传不出多远。这等寂静,又无人打扰,对于静功修行自是大有助力,洛晨一面修习一面砍柴,虽然早上耽误了些功夫,最后砍够柴火,竟还比平时还早了些。

    今日事情已完,洛晨也不在山中多留,抱起黑猫,迈开脚步就朝着山下奔去,只是他才离开没多久,一道身影便出现在林中,正是磐石真人大弟子梁争,此时他面色苍白,抖若筛糠,勉强朝着森林深处拱手道:“多……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晚辈……”

    这边话音未落,林间便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冷哼:“蠢材,比起洛晨来,你可是差的远了,还想抢他的机缘?呵呵呵,今儿算你走运,老身心情好,不想杀人,滚吧,若是村里除了你之外再有一个人知道了今日之事,纵然你人宗高手如云,老身也必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方才这梁争隐在林间,看见洛晨寻得一只黑猫,不知怎地,心下便十分喜欢,意欲出手抢夺,谁知这林中还隐着一位前辈,连面都没露就将他好一顿教训。此时梁争闻言,如获大赦,当即说道:“前辈放心,晚辈若是敢吐露半字,必遭天雷轰顶,猛火噬心!”

    站在原地诅咒发誓半天,梁争见林间再无回音,这才慢慢放下心来,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随后猛然催动灵力,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飞掠而去,脸上满是怨愤之色。

    梁争离开之后,林间这才真正的寂静下来,只是没过多久,树木之间便又有一个人影闪出,手中拿着一只鲜红的果子,咔嚓咔嚓啃得开心,目光在小黑猫踩出的一串足迹上缓缓扫过,点头微笑道:“洛师弟,夜星子,好造化,好机缘呐……哈哈哈哈……”

    之后的事情洛晨一概不知,下山之后抱着黑猫径直回到村中,可是走到小院门口却犹豫了。原因无他,只因早上苏师兄只看了一眼黑猫吓得语无伦次,洛晨担心师父也不喜欢这小猫,故而踯躅不决,不敢进院。

    却说这寂真人正在院中闲坐,忽觉院外有人,她与洛晨成了师徒之礼,本就互有感应,此时灵力稍稍一动便知门外是洛晨,也就没有在意,随手一挥,院门应声而开,反倒把洛晨吓了一跳,虽心下犹疑,但也只得慢慢挪了进来,随手将门关好。

    寂真人坐在藤椅之上,见洛晨神色有异,以为他今日没能砍足柴火,但略略看去,那绳套之中满满当当,分明已经够了,这会洛晨转过身来,寂真人才看见他怀中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这小猫并无甚其特之处,只是双眸深处隐有微光,忽隐忽现。

    洛晨见师父盯着小猫看个不停,心中更加没底,急忙开口说道:“师父,这只猫……”

    谁知寂真人猛地一抬手,阻止了洛晨继续说下去,随后素手一指,绳套自解,柴火散落一地,洛晨还没反应过来,寂真人已然拉起他的手,寂寥界开,两人一猫闪入其中。寂真人表情如常,但眼神却十分肃然,冷声问道:“这黑猫你从何得来?”

    洛晨见师父这般,当即将遇到黑猫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只将木镯一节按下不提。寂真人听闻,点头说道:“是了,这只黑猫只怕是在你上山第一天就已经跟在你身边,以叫声提示你有人来犯,今日又阴差阳错被埋在雪里,这才让你发现。”

    在石台上东挠挠,西闻闻的黑猫似乎不太同意寂真人所说,登时发出一阵叫声,洛晨心下无奈,抢着说道:“师父,这黑猫看起来普普通通,难道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么?”

    寂真人慢慢呼出一口气,走到案几旁边,看着地上打滚的黑猫,说道:“它并非寻常野猫,乃是灵猫一枝,名唤夜星子。夜星子以灵气为食,幼时眼中隐有微光,待到长成,双目中光芒璀璨,犹如夜空星辰,故而得名。”

    洛晨闻言,倒是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在山中随便捡回来一只小猫竟然还是一只灵兽。这黑猫似乎十分喜欢洛晨,在石台上爬一会就会回到洛晨脚边逗留片刻,然后再晃着小尾巴跑到其他地方去,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看着这欢脱的小猫,寂真人不由得微微一笑,继而说道:“这夜星子双目之光,能消除邪祟,灭杀鬼魂,肃清妄念,凡间百姓不知就里,见到黑猫便唤做夜星子,以为能消灾辟邪,正是由此而来,我看这夜星子与你十分亲近,你可试着将它收伏,日后对你修行必然大有助益。”

    洛晨闻言,心中也是一喜,蹲下身来伸了伸手,远处的黑猫顿时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待到走进,前爪忽然极速探出,啪地一声拍在洛晨的手上,这一下力道不小,倒把洛晨的手心给拍出个红印。

    寂真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灵兽,但也能看出洛晨与这夜星子有缘,故而思量片刻,轻启朱唇,说出一套收伏灵兽的法门来,这正是“仙术难收真灵种,自古归心唯真心”,究竟不知这法门究竟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69回 驯灵兽仙种唤黑毛 将岁末深山隐劫兆

    上回说到,一夜大雪之后,洛晨上山,却寻不见昨日所埋木镯,后才发现木镯被一只黑色小猫给戴在了脖子上。洛晨见小猫可爱,便将其带回,谁知这小猫乃是灵兽夜星子,寂真人见徒儿与这夜星子有缘,便欲传他些驯兽法门。

    这洛晨一听师父要传授自己驯兽之法,满以为会是什么符道术,心中自然期待得紧,当下恭敬坐好,洗耳恭听,只见寂真人沉吟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人无名不立,灵兽也是如此,眼下你既要灵兽驯服,该先为它取个名字。”

    洛晨闻言一愣,心中便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但还是按照师父所说,看了一眼远处玩耍的小猫,略加思索,已有主意,当即开言道:“既然这小猫是灵兽夜星子,那就叫它夜星如何?”

    “喵!”

    灵兽自有神识,听得这么个名字,登时转过头,呲牙亮爪,一双大眼眯缝起来,显然对这个名字老大不乐意。洛晨呵呵一笑,也不着恼,歪着头又想了片刻,这才说道:“要不便把你唤作墨瞳,漆黑如墨,双瞳有灵,那真是……”

    “喵!”

    寂真人此时倒不急了,随手一挥,书架上的一本书飘然而至,落在指间。寂真人就坐在案几之后,平静地打开书本,自去品读。这寂寥界中,疏风隐隐生寒,冷雨潇潇云乱,素手捧卷观词曲,青丝半掩柳眉弯,读到这风花雪月心头喜,看见那生离死别也凄然,修仙途出尘绝世逆天道,转过头莫忘甘苦并悲欢。

    且不提寂真人在这边闲读,却说这洛晨本有才华,不多时已然拼凑出好些个名字扣在黑猫身上,可是这夜星子灵性非常,哪里就那么好糊弄?短短片刻,已然朝着洛晨呲牙咧嘴数十次,好不凶恶。

    “黛星?”

    “喵!”

    “玄灵?”

    “喵!”

    “墨雪?”

    “喵!”

    一口气想出好一串名号,谁知这小小黑猫竟然挑剔得紧,一个都没看上,洛晨也不由得莞尔,拍着脑袋笑骂道:“你这小贼猫不知好歹,给你起了这么些个名字,你还在此挑肥拣瘦,若是再这般得寸进尺,小心我以后直接叫你黑毛!”

    “喵?”

    这本是洛晨随口乱言,谁知这小猫听见,两只耳朵登时支棱起来,乐颠颠地跑过来蹦到洛晨的案几之上,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洛晨,随后后腿一蹬,直接扑进了洛晨怀里,东拱拱,西蹭蹭,一副欣喜之相。

    洛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一只超凡脱俗的灵兽,临了临了居然上赶着捡了这么个好养活的名字。寂真人也忍不住笑了笑,放下书本说道:“名字无论贵贱,总得合顺才好,你方才起的那些名字太过穿凿,它自然不喜,黑毛虽听起来粗蠢,但却接了地气,这会它已然认定了黑毛这个名字,你再叫它别的它也断不会应了。”

    “呃……石头?”

    洛晨不信,当即开口随便叫了一声,可是怀中小猫就跟没听见一样,照旧在洛晨臂弯里撒娇,根本不予理会。洛晨苦笑一声,当即把这件事放下,看向寂真人,开口问道:“师父,此时这夜星子已有名号,不知它平时又要以何为食?”

    寂真人目光一凝,淡淡地看向洛晨,平静地说道:“你忽然问起夜星子的饮食喜好,难道不想学习驯兽法门了么?”

    洛晨笑着说道:“师父,眼下我不是正在请教您驯兽法门么?方才您忽然提起法门二字,我便以为必是什么符道法,精微至极,可是起了一串名字下来,心中却隐有所感,故而才知道所谓驯兽法门,不过是水磨工夫,师父也是故意考校徒儿道心罢了。”

    寂真人闻言,看了看在洛晨怀里撒娇的黑猫,嘴角一翘,淡然言道:“细细说来。”

    洛晨应了一声,一面抚摸着小猫的肚皮一面说道:“我初入门时,您曾问我何为道,我说天地万物,诸如昼夜,寒暑,悲喜,离合种种,相生相克,互为依凭,皆可为道。此时想来,这人与兽也自有阴阳在其中,人兽异类殊途,不可同化,此为相克,人兽神魂相交,心有灵犀,此为相生,既然这般相生相克,必要法于自然,顺水推舟方能阴阳调和,若是用什么道法符,急功近利,必会落了下乘。”

    “喵……”

    黑毛被洛晨挠肚皮挠的痒痒,四只爪子乱抓,将自己的小身子翻过来,让洛晨给它挠背,当真舒服得紧。寂真人淡淡一笑,她方才的确是在借着道法符一说考校洛晨,若是洛晨一味盯着这些外物,寂真人宁可将这夜星子放回深山,也不会留在他身边,不过好在洛晨天赋出众,片刻就已明悟,倒也没糟蹋了他与这夜星子的缘分。

    “你说的正是,驯兽需时,且又极耗耐心,但若是强行使用道法符,控魂炼魄,灵兽神魂受损,必生怨念,日积月累之下,灵性尽失,满怀怨念,必会反噬主人,堕入凶兽之列,实乃一大憾事,可笑的是强收灵兽明明有百害而无一利,却还有不少邪修转行此道,还妄图给这等有伤天和之事平反,真乃厚颜无耻。”

    洛晨闻言,心下自然也有不忿,但他毕竟没亲眼见过,故而即使愤慨也不过片刻罢了,寂真人不想多说这些,看着洛晨言道:“夜星子虽然以灵气为食,但却极为贪吃,无论何种食物,只要美味,它都乐意尝上一尝,你以后每日给它喂些水果,闲暇时多陪着它玩闹,时间久了,这夜星子的神妙之处自会显现,此时你却先喂它些吃的吧。”

    说着,寂真人体内灵气一动,后院地里的一个苹果自行飞起,射进寂寥界中。寂真人用灵气将苹果清洗一遍,递给洛晨,可是洛晨还没来得及接,怀里的黑毛就已然瞪大眼睛蹦了起来,赶在洛晨前面探出爪子将苹果扑住,随后张开嘴巴咔哧咔哧地啃了起来,粉色的舌头不时在嘴边舔来舔去,看得洛晨都有些馋了。

    “喵”

    见洛晨盯着自己的食物不放,黑毛登时起了警惕之心,冲着洛晨呲了呲牙,用自己的身体把已经啃掉小半的苹果给挡了起来,只留下一条毛绒灵动的尾巴晃来晃去。洛晨一乐,笑道:“这夜星子不是灵兽么?怎地也和凡间野猫一般,如此护食?”

    寂真人站起身来,瞥了一眼狼吞虎咽的黑毛,淡然说道:“它确是灵兽夜星子不假,但它也同样是一只猫,灵兽凡兽,自成阴阳,相生相克,乃是太极大道。”

    说着,一把长剑在寂真人手中倏然显现,洛晨见状,飘然站起,飞沙剑在手,二人便在这石台上插招换式,你来我往地打将起来,一时间台上金铁交鸣之声不绝,剑意森森,灵气鼓荡,可这夜星子却是毫不动容,依旧趴在一边咔哧咔哧地啃着苹果,完全没把二人打斗放在心上,不时还抬起头来舔舔嘴巴,发出一声兴奋的鸣叫

    “喵”

    转眼半月已过,岁末正在今日。洛晨昨夜修习之时便觉心下有些惴惴,早上起来略感心慌,躺在床上驱使灵气行了一个周天之后方觉好些,起身出屋,来在院中,只见黑毛正在院里玩雪,扑腾得满身都是雪花,一见洛晨出来,顿时喵呜一声,窜进了洛晨怀里。

    半个月来,这只小小黑猫把小院前前后后摸了个遍,上房梁,踩屋瓦,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胃口也是大得吓人,自从它在这院中安家,洛晨和寂真人就再没吃过一次水果,不过说来也怪,这黑毛生性好动,百无禁忌,偏偏对着院里的夜光藤极为忌惮,从来不会攀爬抓挠,连寂真人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天地之间,无奇不有,一物降一物,当真玄妙得紧。

    洛晨打水的时候带着黑毛出去过几次,八岁和神笔二人也见过。寂真人早就思虑至此,在黑毛眼睛上施了个小法术,将它眼中的微光隐去,八岁神笔二人只道是洛晨养了一只寻常野猫,便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村里也有不少弟子养些花鸟鱼虫,鸡鸭鹅犬,并不足为奇。

    半晌,寂真人从房中走出,洛晨逗弄黑毛一回,这才走到师父面前,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寂真人便拿起旁边的绳套帮洛晨绑好。今日虽是岁末,但寂真人却并未提及此事,洛晨也不会没眼色地在这会将岁礼的事情说出去,转过来朝师父躬了躬身,便朝着院外走去,黑毛瞪着大眼目送洛晨离去,竟是低低地叫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安。

    却说这洛晨出了院门,迎面忽然吹起一阵邪风,此时深冬,刮风都是刮西北风,可是这一阵风却从东南而来,倒行逆施,而且还阴冷无比,洛晨被这一阵风吹到,只觉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下没来由地一跳,急忙快走了两步,朝着村外而去。

    不多时,洛晨已然过了桥,登上山腰,可是想起方才那一阵邪风,洛晨终是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站在树下思来想去,似乎整个宗中只有梁争一伙人对自己颇有怨念,若是一群人来找麻烦,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脚下发力,竟又沿着山腰向山上飞掠百丈,以为梁争他们就算来寻衅滋事,也断不会找到这里,若是自己多心也无妨,大不了在此砍完了柴直接回去便是,如此想着,洛晨顿觉轻松不少,随便找了一棵树,挥起柴刀自去砍柴。

    此时山下,梁争正偷偷摸摸循着足迹朝洛晨寻来,原来那天他在林间窥得洛晨得了一只小猫,不知怎么便十分喜欢,虽然后来被那位无名前辈喝退,但终归还是想抢了来。

    谁知自打那天洛晨抱着猫下山之后,再上山便从未带过那只黑猫,梁争不死心,今日又来窥探,见洛晨并未在以往的位置砍柴,气息却往山顶去了,还以为他必带了猫上山,心中欢喜不尽。这大抵也是劫数使然,洛晨一念之差,便将自己置于万分凶险之地,而这梁争一念之差,便把自己也送了进去,这正是“鬼针一去心魔纵,青山老林有妖邪”,究竟不知这山中有何劫数,且听下回分解。

第70回 斗妖精梁争算洛晨 护徒儿真人杀鼠辈

    上回说到,寂真人借着给夜星子取名之时考校洛晨,洛晨也并未让师父失望,转眼半月过去,今日正是岁末,洛晨出村进山,忽有邪风自东南而起,洛晨心下惴惴,遂不在旧地打柴,反向山顶掠出百丈,梁争觊觎夜星子,又对洛晨抱有怨念,自山下尾随而至。

    眼下梁争已是真人境修士,隐在林间洛晨自然发现不了,梁争上上下下把附近望了一遍,却只看见洛晨在林间砍柴,并未看见那天的黑猫,当下还以为洛晨早就发现自己,存心戏弄,这才故意朝山顶掠出百丈,引得自己如同一只跟屁虫一般尾随在后。

    思虑至此,梁争心下顿时不快,之前在林中被那无名前辈出手教训本就让他心中郁郁,此时一个初入人宗没多久的小小道童居然也敢这般戏弄自己。这梁争隐在林间,心下杀机渐重,灵气鼓噪间,已然瞄准了毫无防备的洛晨,欲以界术闪到洛晨身后,狠狠一掌,非要他骨断筋折,三月难以上山不可。

    此时梁争主意已定,正待出手,却猛地听闻身后似乎隐有磨牙之声并阵阵温热之气扑在后脑,这温热之气中还隐有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此时梁争一门心思都放在眼前洛晨的身上,也并未多想,直接回头,不曾想一回过头来,入眼便是一个半人高的头颅,这头颅似猫非猫,似狸非狸,一双细长三角眼,两道森寒摄人光,梁争受此惊吓,灵气一散,当即惊叫一声,正欲退开,这头颅却猛地向前一窜,长嘴闪电开合,狠狠地咬在了梁争的腿上!

    “啊”

    这一下好悬把梁争一条腿给咬下去,尖牙撕裂皮肉,剧痛钻心,梁争面色猛地一白,登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呼,却又不能发动界术,若是此时以界术遁走,自己这一条腿定会被生生撕扯下来。梁争牙关紧咬,催动灵气,取出长剑便朝着这怪物两眉之间狠狠刺了下去,怪物吃痛,却不松口,反而咬得更紧了,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从体内传来,梁争只觉剧痛难当,又是一声惨叫。

    这洛晨正在林间打柴,忽然听得不远处先是传来一声惊呼,随后便是两声凄厉惨叫,心下一惊,登时展动身法,循着声音一路找来,只见密林之中,一只似猫非猫,似狸非狸的怪物正死死咬住梁争的大腿

    只见这怪物身长三丈,头大如斗,两只碧眼腾凶厉,一双尖耳听八方,但见那鼻黑嘴阔,闻风知凶辨吉,牙尖舌厚,当可咀骨嚼筋,一身金毛灿烂,万点黑钱如雨,面似狐而觉狠,眼如猫而含煞,四只利爪削金断铁,一条鞭尾折木碎石,这正是青山深处有凶种,灵气吞吐做腥风,捕狼食猫猎猛虎,修得妖体任纵横!

    梁争此时一条大腿骨骼半断,不敢奋力挣扎,只得以手中长剑狠狠朝着这山狸头颅刺下,这山狸修成妖体,在这青山深处向来是横着走的,何时吃过这等痛楚?当下激起凶性,仗着自己铜皮铁骨,死死咬住梁争大腿不放,只要再拖得一时三刻,就算梁争是修士之体,强健非常,一条腿也必会被撕扯下来。

    梁争心中自然也明白这山狸占得先机,必不会轻易退去,无计可施间,却见一人立在不远处,正是洛晨,此时梁争堪堪废命,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登时开口呼曰:“洛师弟,这妖物要咬断我的腿啦,你我之前虽有嫌隙,但也并未有甚伤损,如今我命在旦夕,你快发发慈悲,救我一救!”

    洛晨在远处,看梁争一条大腿鲜血淋漓,想着之前自己不过是出手伤了他的师弟屠刚,与梁争之间并未有什么冲突之处,哪里会想到因为一只黑猫,这梁争竟然想要他性命。当即手腕一转,太极剑法行云流水,却不攻山狸头颅,只刺向腰眼。

    你道为何?此时山狸咬住梁争大腿,若是急攻头颅,山狸兀自咬住不放,头颅躲闪间,保不齐直接就把他的腿给卸下来了,所以洛晨竟不攻头颅,直逼腰眼,他听说过山间野狼有铜头铁骨豆腐腰一说,只要腰间受敌,必会全身而退,也不知放在这山狸身上好不好用,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见那剑起白霜寒,刃落红雨飞,洛晨一剑刺来,这山狸虽不愿松口,但腰间中剑,非同小可。加上洛晨这一剑十分刁钻,若是它不松口,无论是如何闪躲,那细腰都必会被剑刃刺穿,两下相较,山狸登时松口,跃了开去,即便如此,还是被剑尖扫中,带出几滴血来。

    梁争此时死里逃生,只是一条大腿已然全无知觉,身上灵力一催,站起身来正要逃跑,随意一瞥却发现这山狸根本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一双铜铃大眼死死地盯着洛晨,周身煞气四溢,倒像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这梁争本打算把洛晨扔在这,让他独自应付这山狸精,可是看见此时境况,心下一喜,也不急着走了,反而大义凛然地抬起手中长剑,对洛晨说道:“洛师弟,救命之恩,梁争没齿难忘,今日咱们师兄弟两个就斩杀了这山狸精,回宗门邀功!”

    洛晨眉头一皱,这山狸精对自己的憎恶之态,梁争眼中的幸灾乐祸之色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不明梁争为何如此憎恶自己,但也知他不安好心,忘恩负义,只恨一时心软,倒把自己给陪了进来,心下对于梁争这无耻小人已有杀机。

    山狸精盯着洛晨看了半晌,喉中发出一阵嘶吼,利爪带风,直接朝着洛晨抓来,中间几棵大树被劲风扫到,虽未折断,枝杈树叶也纷纷掉落。洛晨见状,自知不可力敌,脚下一带,以云步滑开,与梁争拉开距离,随后长剑刺出,却都点在爪子侧面,削减力道,一人一妖斗在一起,洛晨虽不占上风,但也勉强维持得住。

    山狸精一心都在洛晨身上,把梁争晾在一旁,这梁争见洛晨一个道童都能与这山狸精斗得风生水起,自己一个真人反倒一回身就险些被咬下一条腿去,心中杀机更盛,遂躲在一旁静待时机。

    这时山狸精一爪挥出,洛晨自不硬拼,飘然躲开,然而谁知山狸精一招用尽,还有一招,借着周身旋转之势,一条鞭尾凌厉无比,朝着洛晨狠狠抽了过去,洛晨心中早有算计,只消左移三丈便能轻松躲开,谁知脚下未动,梁争却忽然以界术闪出,口中高呼:“洛师弟,我来助你!”

    这梁争正好站在洛晨躲闪之处,洛晨前路被阻,不由得一顿,此时山狸精鞭尾扫来,洛晨慢了一分,虽未被直接抽中,但这一尾劲风纵横,却是一点不漏地扑在了洛晨身上,洛晨只觉体内灵气一阵混乱,后背一阵剧痛,一口血噗的一下就喷了出来,而梁争那小人却已然在劲风扫过的瞬间闪开了,此时面色苍白,正扶着一棵树喘息不止,想来使用界术对于他的消耗也不小。

    看着梁争那张可憎的脸,洛晨心中怒火倏然而起,紫府之内灵气纵横,阵阵红芒自眉心而出,其中隐隐传来狂啸之声

    “凡人可杀仙可杀,真仙可杀鬼可杀,鬼魅可杀妖可杀,苍天可杀地可杀!乾坤两仪出四象,任我屠戮任我杀,累累白骨做荒土,盈盈红血竞百花,抽魂炼魄哭声起,且与琴瑟共喧哗!”

    这边心魔一出,洛晨百会穴中银光骤起,正是摄魂针,可是此时紫府之中红光大盛,摄魂针银芒竟不能压制,观星引灵自行发动,此时虽是白日,周遭灵气却如潮涌一般呼啸而来,尽数涌入洛晨身体。那边山狸精犹自不肯罢休,转过身来,又是一爪,朝着洛晨头颅狠狠扣下!

    “倏”

    此时洛晨满面寒霜,神情肃然,身影倏然消失,随后便在另一处闪现出来,正是人宗界术,一旁梁争见洛晨施展界术流畅无比,且面色平静,登时惊得合不拢嘴。山狸精不知为何,对于洛晨十分憎恶,即使这会他变得这般强悍,依旧不愿离去,反而怒吼一声,又扑了上来。

    洛晨嘴角泛起一丝哂笑,似是自言自语:“你不是一直好奇之前参悟坠星剑谱到底有没有所得么?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这山狸精怪煞气颇重,用这一套六煞剑法最为适合,你且瞧好了!”

    说罢,洛晨仰天长啸,只是这啸声之中不含豪迈之气,也不显阴冷诡谲,反而有一股极为磅礴的戾气在其中,山狸精不由得倒退了半步,一双眼中杀机更盛,洛晨上前一步,朗声说道:“伤身损命,半阴半阳,断势败运,冠冕堂皇,此乃煞气!”

    那山狸精一阵怒吼,周身气势一鼓,又朝着洛晨扑来,洛晨手中长剑一转,合身而上,一人一妖又战在一处,这一番恶斗比之前更是不同,只见那长剑裹煞气,利爪带寒光,这边剑法精微,有攻无守风云乱,那边爪牙粗豪,扑腾剪咬起飞霜,打了十几回合,只见洛晨剑势一转,煞气惶惶,一时间山狸四爪千斤重,难挪半尺或三分,金毛碎裂红血落,黑钱崩飞骨离身,这山狸倒入雪中血融雪,生机全无魄随魂,竟是被洛晨一剑斩了。

    却说这洛晨斩杀山狸,面不改色,转过身来,看向梁争,这梁争方才为陷害洛晨,拼尽全力,此时竟不能逃,正以为必死无疑,洛晨头顶百会穴中忽然银芒闪烁,须臾便将紫府红光盖过。心魔一退,观星引灵之法也随之化去,洛晨两眼一翻,登时昏倒在地。

    梁争扶着大树愣了半晌,面现狂喜之色,眼下洛晨昏厥,山狸毙命,自己只消用剑在洛晨脖子上一划,回宗中说这洛晨乃是被山狸精怪杀死,自己奋力相救,却不能成,反受重伤,众人看自己受伤,必不多加怀疑,如此可不就天衣无缝了么?

    如此想着,梁争手持宝剑,走向洛晨,面露狰狞,正待下手,谁知一股阴煞鬼气忽然扑来,将他狠狠地轰了出去,随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便站在面前,一双眼睛不悲不喜,沙哑道:“呵呵呵,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记性却这般不好,难道忘了,之前我和你说过什么?”

    原来,之前梁争遇到的那无名前辈正是鬼婆,那天洛晨捡到黑毛,梁争便欲抢夺,但是却被鬼婆拦下,好一顿教训,不成想今日竟然又遇上了。梁争再怎么草包,也能看出这鬼婆周身鬼气,乃是一名实打实的鬼修,登时挣扎着说道:“你一个鬼修,为何闯入人宗青山?若是被宗中前辈发现,定将你收入无光界中,受尽那轮回之苦!”

    鬼婆嘴角翘了翘,慢慢说道:“呵呵,年轻人,别拿无光界来威胁老婆子,老婆子此行……嗯?”

    鬼婆说到这里,猛然顿住,身形一闪,消失不见,梁争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忽然出现在面前,这人神色清冷,麻衣布裙,三千青丝用一条粗布随意束在身后,正是洛晨的师父,寂真人。

    梁争方才着实被鬼婆吓得不轻,此时看见同宗之人,也不管是谁,登时说道:“寂师叔,青山里面藏着一名鬼修!只怕居心叵测,您快……您快救我回宗!”

    寂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极为隐晦的憎恶,瞥了一眼昏倒的洛晨和旁边毙命的山狸,淡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梁争眼睛一转,立时说道:“我和洛师弟在山中遇到了这只山狸精,于是便联手将其合力击杀……”

    此时梁争自然不会说洛晨面有魔相,斩杀妖精的事情,须得回宗之后,再向师父细细禀明。洛晨心魔深种,全村皆知,自己只消再添油加醋,说洛晨在山上狂性大发,招惹了精怪,还打伤同门,这若是传扬开来,必能让他无法在宗中立足。

    寂真人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的伤势如何?”

    梁争急忙说道:“弟子的伤不碍事,宗中师徒皆有感应,想必家师很快就会赶来。”

    寂真人再次点了点头,走到山狸尸体旁边,忽然说道:“梁争,你编的故事不错,但是,总还少了点什么……”

    梁争一时没反应过来,寂真人灵气一动,已然把梁争的身体拎了起来,同时山狸的一只利爪也被举起,梁争如何不明,正要呼号,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整个人猛地朝着山狸的爪子扑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山狸锋利的爪子已然扣进了梁争胸口,五内俱碎,胸骨齑粉,梁争双目睁大,口中血如喷泉,随后慢慢垂下头去,再无声息。

    寂真人放下梁争,手中寒霜剑一抖,登时在山狸身上划出无数伤痕,将原本的伤痕盖过,这才淡淡说道:“二人遭遇山狸,梁争身为真人,保护师弟,不幸身亡,而我及时赶到,击杀精怪……这才是事情的,真相……梁争,你真以为我的徒弟,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罢,寂真人走到洛晨身边,拿起手腕给他切一回脉,见洛晨无事,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便直起身子,站在林间,等候梁争的师父磐石真人前来,这正是“机关算尽小人心,到头废命正当然”,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71回 失爱徒磐石震青山 寻根底落月探虚实

    上回说到,梁争尾随洛晨上山,意欲偷袭,却被尾随而来的山狸精怪重创,洛晨闻声出手相救,梁争忘恩负义,处处掣肘,逼得洛晨心魔附体,这才将山狸斩杀当场,自己也受伤昏厥,随后寂真人赶到。只一看便知原委,遂出手击杀梁争,静候磐石真人前来。

    这才等了没一会,只听山林之中阵阵呼啸之声,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飞掠而来,重重地落在地上,踏出一声爆响,林间地面都被这一下踩踏得震颤不已,只见这人

    足下千斤石履,臂上虬筋盘根,一条铁索缠腰身,日日锻筋骨,夜夜炼元神。胸口伤痕万道,面上狠色七分,颔下黑髯似钢针,练就磐石不坏体,一气先天见真人!

    寂真人微微一弯腰,漠然说道:“见过磐石师兄。”

    原本按辈分来说,磐石真人少说也是寂真人的师叔,但人宗的规矩却是只要达到真人圆满之境,有资格收徒,便都以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论称,除了宗中几位十分年长的前辈,无人例外,故而此时寂真人才唤磐石真人做师兄。

    磐石真人淡淡点了点头,当年寂真人的师父凡真飞仙失踪,留下坠星剑谱,就是他和宗中落月飞仙一力坚持要将剑谱上交宗门的,这梁子也在那时便结下了,故而此时二人见面,虽不至十分眼红,但也决计好不到哪去。

    只是磐石真人淡漠的脸色在看见躺在一旁的梁争之时就彻底变了,只见梁争胸口五个狰狞伤口犹自流血,大腿也被撕扯得血肉模糊,整个人脸色苍白,双目圆睁,正是一副死不瞑目之相,而洛晨却躺倒在雪地里,虽然气息紊乱,嘴角流血,明显是受了重创,但好歹还活着。

    这磐石真人怒火焚灵气,凶煞起阴风,周身虬筋耸动,双目通红圆睁,一口钢牙咯咯作响,狠声问道:“寂,寒,霜,这是,怎么回事!”

    阵阵杀气铺天盖地,寂真人站在林间,手持宝剑,恍若不闻,淡然说道:“我赶来之时,洛晨已然受伤昏厥,这山狸精正抓着梁争,意欲吞食,好在这精怪实力不高,我从后偷袭,将其击毙,但梁争受伤过重,却是不能了。”

    磐石真人眼中凶煞并未消减半分,站起身来走到山狸精旁边,随手将山狸提起,上上下下仔细观看,只见这山狸精身上尽是剑痕,皮肉崩裂,连骨骼都被击碎,洛晨再怎么着都不会有此功力,磐石真人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破绽,这才重重地哼了一声,随手将山狸精扔在一旁,看向寂真人,说道:

    “寂师妹,此地虽靠近山顶,这青山之中伤人凶兽也断不会出现于此,山狸精生性谨慎残忍,应该不会擅自离开山顶,为何会突然下山袭击弟子?”

    寂真人慢慢摇头说道:“具体为何我也不知,但这山狸精体型巨大,想来狼虫虎豹皆可为食,说不定是在山上追踪猎物,故而赶下山来,随后被他们二人碰见,故而有此惨祸,也不知您的大弟子梁争,为何会与我这徒儿在一处……”

    磐石真人闻言一窒,梁争和洛晨之间的纠纷他是知道的,洛晨第一天上山打伤的屠刚也是他的弟子。故而磐石真人当初不但没有让梁争化解干戈,反而听之任之,今日梁争与洛晨在一处,十有**是要寻洛晨的晦气,谁知遇上了这么个精怪,反把自己的性命给搭在里面。

    此时磐石真人痛失首徒,虽然面上不做悲色,然心下也是十分伤感,一双大手将死去的梁争抱起,也不再去详细查看一旁的山狸尸身,转身正欲离开,谁知此时一声娇喝自林间传来,两道人影飞掠而至,寂真人,磐石真人抬眼望去,只见林间飞来一名布衣女子,神情清冷,面色孤高

    但见她三千青丝石钗绾,红衣黑裙玉面寒,朱唇点绛红初透,黛眉一抹送远山,这女子莲步轻轻,婀娜尽处藏孤傲,秋波泠泠,妩媚深处意阑珊,眉心一轮西楼月,素手冰青染指尖,乍一看身娇貌美出尘世,细观时千星拥月在九天!

    这女子正是同样与寂真人有过节的落月飞仙,身后跟随的便是她的大弟子苏星,寂真人与磐石真人见状,双双弯腰说到:“见过落月师姐。”

    这边苏星也上前行礼毕,落月对磐石点了点头,直接把寂真人晾在一边,这才说道:“磐石,这是怎么回事?”

    磐石真人闻言,立即把所知的事情原委一一讲说清楚,落月飞仙闻言,不置可否,而是直接走到死去的山狸旁边细细查看起来。方才磐石真人不过是略略一看,而此时落月飞仙却慢慢地扒开山狸身上的伤口,逐一排查,寂真人修为本就不如落月飞仙,照这么看下去非得给瞧出破绽不可,可此时寂真人又不能说话,一旦开口便是欲盖弥彰,只得默默站在一旁,体内暗运灵力,随机应变。

    磐石真人虽然身躯长大,但也并不粗蠢,见落月真人如此细致查验伤口,心下立时起疑,暗暗靠近洛晨,以为牵制。一时间这青山深林之中细雪纷飞,剑拔弩张,寂真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然焦急无比,但又不能流露,只暗暗思忖脱身之法。

    落月飞仙正在查验伤口,眼中已有凝重之色,寂真人体内灵力鼓荡,欲先发制人,上前将洛晨抢走,只要回到村落,便能挣得些许时间。此时一旁的苏星忽然看向寂真人,皱着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妄动,寂真人心下一怔,还以为苏星意欲拖延,当下不去理会。

    苏星见寂真人并未停手,反而更加警惕,不由得瘪了瘪嘴,手指一动,寂真人体内运行的灵力登时平复,收归丹田,再无一丝波动。寂真人大惊,双目之中两道寒光迸发,看向苏星,可苏星却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为所动,此时落月飞仙验过伤口,站起身来,瞥了寂真人一眼,缓缓说道:

    “这伤口崭新细密,其中残余灵力精纯锋锐,隐有寒意,除了寂师妹,别说梁争洛晨,即使是我都打不出这么精妙的杀招。梁争虽然身死,但也多亏寂师妹赶来,才能留下一个全尸,没有被这畜生当做果腹之食。”

    磐石真人闻言,面上敌意散去,抱着梁争朝寂真人点了点头,聊做感谢,反倒是寂真人愣了一愣,因为当年之事,她与落月磐石二人向来不和,落月凭借她飞仙的修为也不可能看不出这山狸尸身上有两种伤痕互相交叠,眼下怎么可能忽然袒护自己?

    落月飞仙见寂真人不语,只当她不想理会,嘴里轻轻一哼,灵气一动将山狸收入界中,寂真人心下虽然疑惑,但也不会在此处漏了破绽,登时说道:“落月师姐,你这是何意?山狸精死于我手,磐石师兄痛失爱徒,即使要分尸,也只有我和磐石师兄二人,你这么做,怕是不合规矩。”

    凶兽妖兽的皮毛骨血在炼丹一途都有大用,故而才有分尸一说,这里的尸体指的就是妖兽凶兽之尸,灵兽不是没有,只是修士遇到灵兽一般都会收服饲养,不会击杀,故而时间一长,这分尸一词才只用在妖兽凶兽上。

    修真界中立有规矩,凶兽被谁杀死,谁才有资格分尸,若是杀死凶兽的人也死了,那就由他的徒弟或是师父来代为分尸,外人若是强行插手,就是抢尸,众人可群起而攻之,即便打死也是咎由自取,其师门不可追究,否则便会被其他修士所耻笑。

    落月飞仙看着寂真人淡漠的眼睛,呵呵一笑,说道:“师妹误会了,我堂堂一名飞仙,怎会做这等厚颜无耻之事,只是师姐对分尸颇为在行,若是给你二人来分,少不得要浪费许多,故而才想着将这山狸尸体带回分好,再给与你们二人。”

    寂真人闻言,知道这落月飞仙依旧对自己怀有疑心,故而才想将这尸体带回,细细查验,无奈自己这会依旧不能多言。修真界中确有代为分尸的惯例,且这落月飞仙的兵刃细小锋利,乃是宗中分尸技艺最为精深之人,不少弟子在外击杀妖兽,都会专门带回给落月飞仙拆解,这会自己要是贸然开口,那就又露了破绽。

    寂真人无奈,只得开口说道:“既然落月师姐愿意代为分尸,那是再好不过了,只要磐石师兄不介意,师妹也自然无妨。”

    这句话虽然是废话,但却不能不说,否则过犹不及,还是会被看出端倪。磐石真人与落月飞仙关系还算不错,立即说道:“落月师姐乃是分尸的行家,能代为分尸,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落月飞仙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放心,这山狸精身量不大,不消多久便能收拾妥当,我丝毫不取,待到瓜分完了,便会派苏星各自把所得之物送到道场上。”

    说罢,落月飞仙也不管寂真人和磐石真人有何反应,带着苏星踏空而去,苏星还不忘了转过头来,给了寂真人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苏星仅仅一指就将自己体内灵气压伏,落月飞仙没能看出问题估计也是他从中相帮,这人修为如此之高,为何还要拜在落月飞仙门下?他到底有何居心?寂真人方才还在担心自己击杀梁争的事情败露,此时却有些担心这苏星是否包藏祸心,一时间思绪纷纷,也理不出个头尾来。

    磐石真人看了看怀里已然僵硬的梁争,心中不胜悲戚,狠狠地吸了口气,看向寂真人说道:“落月师姐说的没错,若不是寂师妹你及时赶到,我这小徒怕是已然被那山狸精撕咬的不成样子了,寂师妹慨然出手,保我徒儿一具全尸,磐石感激不尽!”

    说着,磐石真人抱着梁争深深一躬,随后一双石履迈开,山林震动,转眼已在百丈开外,径奔山下去了。寂真人抱起犹自昏迷的洛晨,轻轻一叹,方才的情景她早已见过不知多少次,早已不再庸人自扰,若是不杀梁争,他必会与洛晨为难,护徒之心人人皆有,命数如此,又当如何?

    站在林间叹了一声,寂真人灵力鼓荡,飘然下山,此时她虽不是飞仙,但却也摸到一些门道,行动十分迅疾,不多时已然回到村落,此时村中犹有没散去的弟子站在路上议论纷纷,望向寂真人怀里的洛晨的眼神也各有不同,看来磐石真人已然回村,青山之事亦在这村中传散开来了。

    寂真人回到小院,将洛晨放回房间床榻之上,黑毛见洛晨昏厥,也立即老实了下来,只在房中玩耍,不时还会蹦到洛晨胸口上用鼻子顶顶他的下巴,小声鸣叫一回,似是十分担心。

    寂真人坐在床边略作检查,知道洛晨必是心魔爆发,神魂动荡,以致昏迷,那时她正在院中打理藤蔓,忽觉洛晨紫府封禁受到冲击,心下便知洛晨必在青山之上有难,院中黑毛也同样呲牙亮爪,只对着村外青山的方向,寂真人心中笃定,登时闪出院外,出村进山,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素手微抬,灵力鼓荡,寂真人将紫府封禁加固妥帖,随后便来在院中,坐在藤椅之上,缓缓修行静功。过了一个多时辰,院门忽然响起,寂真人眼中古井无波,淡淡一抬手,院门自开,苏星端着一个托盘大方走进,口中说道:“寂师叔,家师已然将山狸精打理干净,说这山狸精乃是您所杀,原应占七成,但磐石师叔痛失爱徒,所以竟多分给他些,让他拿了四成,这是您的六成。”

    这样分法自是无妨,死去一方可以多拿一部分也是常理,寂真人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托盘,也不清点,直接放入本命界中,随后一言不发,冷漠地看着立在院中的苏星。

    苏星微微一笑,丝毫不为所动,说道:“寂师叔,若无他事,师侄告退。”

    “咣当!”

    院门猛然关闭,寂真人站起身来,看着一脸和煦的苏星,淡然说道:“你是什么境界?”

    苏星一笑,说道:“小徒踏入真人境也有几年了,师叔您一看便知,又何须问?”

    寂真人上前一步,说道:“我此时乃是真人圆满之境,却被你一根手指压伏灵力,况且你在山狸尸体上做了手脚,让落月师姐看不出端倪,这些可都不是一个踏入真人境几年的弟子能做到的,苏星,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苏星面色从容,说道:“师叔果然明白,那师侄也就不隐瞒了,梁争此劫乃是定数,不过这劫数可并非从他而起。您在洛晨紫府中种下封禁实乃饮鸩止渴,一叶障目,本来他已是必死无疑,幸而得了灵兽夜星子,倒让这十分的死劫里,凭空有了一分回转之地。”

    寂真人脸色阴沉:“你究竟是何人?”

    苏星哈哈一笑,倏然一闪,人已不见,寂真人自然能看出他用的是极为精纯高深的界术,一时间愣在院中,思绪万千,这正是“引灵封魔魔更盛,魂断忘情情愈深”,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72回 归洛府庭院隐鬼尸 换岁礼阴风闯宗门

    上回说到,磐石真人痛失爱徒,落月飞仙随后而来,查验山狸尸体,寂真人正担心露出破绽,谁知落月弟子苏星却忽然施展出极为高深的修为,帮忙遮掩过了。寂真人回村后,苏星来访,言谈间句句意有所指,却又语焉不详,寂真人虽不知他身份,但看他所用乃是人宗界术,故而也就没有追问。

    却说这洛晨在山上被山狸所逼,生死一线,此时心魔迸发,自行运转观星引灵,使出一套坠星剑谱中所录六煞剑法,将山狸斩杀当场,但自己却因心神耗损,昏倒在地,往后种种尽皆不知,只觉周身寒意渐去,但阴冷之感却总萦绕不散。

    “你说谁要做和尚去?”

    “谁说什么玄妙境,什么参透,谁就要做和尚去!”

    ……

    “你怎么能纵容晨儿往云月楼那种地方跑呢,万一被带坏了怎么办?”

    “你要是真走上了邪门歪道,为父就打断你的每,一,条,腿……”

    阵阵寒意自身下而来,洛晨眉头一皱,微微醒转,眼睛却睁不开,只觉风丝缕缕,穿身透骨,说不出的阴冷苍凉。洛晨缓缓伸出手指,向下一探,身下触之湿滑,但这湿滑之中又略有粗糙,倒像是经年略月铺在地上的石砖。

    洛晨心下奇怪,想着小院地上铺的都是零碎青砖,就算潮湿也一样是粗糙无比,断不会有这般湿滑之感,当下将手向旁边伸了出去,还没伸出多远便摸到一物,表面光滑,触之细腻,倒像是上了釉的瓷器,只是这釉上得也忒不平整,凹凹凸凸,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瓷,应是寻常用来制造水缸花盆的粗瓷罢了。

    水缸?

    洛晨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便摸向了胸口那片从洛府带出的碎瓷片,谁知伸手一摸,胸口却是一片空空,那碎瓷片早不翼而飞。洛晨大惊,又吃力地向腰间探去,谁知腰间一样空无一物,秃头张所赠白雪碧心玉也没了踪影。

    洛晨心下大急,当日秃头张带话给洛晨,说当日洛府大火并非他不出手相救,实在是另有苦衷,并让洛晨在晋级真人之前用白雪碧心玉联络于他。秃头张虽未把话说明,但洛晨也能猜到这两者之间必有关联,此时白雪碧心玉遗失,自己要何年何月才能找到秃头张去?

    这边心下一急,一股热流登时从紫府流出,自上而下,好不舒适。洛晨只觉身体渐渐松弛,体力也随之恢复,腰间发力,登时从地上坐起,双目睁开,随后愣在当场,眼前楼阁花草,亭台轩榭历历在目,正是旧日洛府景致

    只见那正屋堂下,圆桌精致,上画的是富贵牡丹,桌边圆凳,四平八稳,下刻的是平安修竹,两旁红木雕花椅,正中供果焚香案,上挂着一副卷轴,却无山水花鸟,前供着一张白纸,大书诚以待人。出了正厅,往左是仆役厢房,深处书阁正寝,往右是花园菜地,连着东厨银仓,这正是一场猛火父母亡,日思夜寐转成伤,纵有灵花封紫府,孩儿安不念爹娘。

    洛晨方才与山中精怪恶战一场,身心俱疲,此时醒来却发现自己竟坐在家中堂前院里,心下登时惊诧伤感,五味杂陈。只是眼前这洛府虽与记忆之中毫无二致,然头顶天色暗红,狂云狰狞,却把这峥嵘华贵安宁府,映成个藏凶隐煞养鬼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洛晨才总算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天上狂云暗红,奔涌不止,越发觉着眼前的洛府诡异阴森。至于那正厅之中,影影绰绰,似有人行,更显凶厉煞气,洛晨心下惴惴,当下也不进入厅中,反而向右径朝着花园走去。

    沿着石路走出约十丈有余,洛晨已然来在花园之中,只见这花园地面极为潮湿,有些低洼之地还积了水,两只空了的水壶正在地上微微摇晃。洛晨闷哼一声,朝着远处看去,只见花园那头,正摆着三把躺椅,躺椅傍边还有两张小桌,那小桌上各放着一只银盘,里面摆着饱满硕大的葡萄。

    虽然此时洛晨依旧心中惴惴,也知道眼前的洛府必然不是真正的洛府,但双脚却已然不听使唤,慢慢走到中间的躺椅前,转过身去,弯腰坐下,只觉眉心紫府阵阵灼痛,杀气奔涌而出,将这小小花园之中的草木吹得飘摇不定。

    洛晨坐在躺椅之上,朦胧间但觉草木丛中隐有人行,身着裙,头戴钗,袅袅婷婷,赏心悦目,正是当初放榜那天在院中浇水的婢女。洛晨心中杀意更盛,可是四肢僵硬,喉中作梗,竟是一点也动不得,一声也发出不出,只挣得摇椅左右乱晃,吱喳作响。

    这边响声一起,院中婢女身形齐齐顿住,洛晨这才发现,这里每一名婢女皆背对自己,不露面庞。这边念头一动,只听院中皮肉焦腐之声四起,周遭婢女回过身来,个个皮焦肉烂,隐约见骨,口中嘶号不止,但见那

    长裙藏腐肉,灼痕历历,金钗透白骨,脓血带腥,那唇焦口裂见残齿,眉断眼脱黏青丝,这素手焦黑,再不能捻针引线,那骷髅半面,浑不见当日红颜,这正是狂劫带煞起流火,焚尽清梦归永眠,尸身永眠魂不去,徘徊一念留花间。

    洛晨见那婢女回身,面上焦烂狰狞,十分可怖,喉中嘶鸣不止,唬得差点背过气去,紫府一凉,手脚登时复能活动。但见来路已然被腐尸堵死,也不管什么东南西北,转过身跌跌撞撞就朝着花园深处跑去,不料起身之时碰见了桌上银盘,丰满的葡萄滚得到处都是。

    周遭婢女见洛晨离去,这才慢慢平复下来,附近一名婢女缓缓挪近,骨骼咔咔作响,皮肉崩落,蹲下身来,将地上滚落的葡萄缓缓捡起,收归盘中,随后院中一众婢女身形才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花园之中那般诡异光景着实把洛晨吓得不轻,脚下踉跄,眼前模糊,胸口憋闷,神魂不定,不知不觉竟绕过库房,径奔着卧房而来,慌慌张张推开门扇,跌坐在室内椅子上,汗如雨下,喘息不已。只是还没来得及把气喘匀,便瞧见床边僵着两个人影,看情形似乎是在整理物什。

    洛晨被那院中婢女吓怕了,登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如临大敌,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两人挪动半分,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只见床边两人所穿衣物正是父亲洛冲,母亲秦月的家常衣着,心下又是一惊,神志顿时虚浮,此时床边二人猛然回过头来,面容焦黑狰狞,一步逼到洛晨面前,血腥腐臭一齐扑来,喉中嘶鸣凄惨:

    “啊!”

    洛晨被父母二人逼视,只觉周身血气上涌,脚下寸步难行,紫府犹如火烧一般,剧痛难当。这府邸乃是洛晨意念灵光所化,若是此时他死在府中,那么肉身无主,心魔便可取而代之,方才花园之中婢女不过是为了动其心神,将其逼到卧室,藏于卧室之中的父母二人才是杀机所在。

    此时两具腐尸离洛晨不过一尺之遥,每向前逼近一分,尸身便崩解一分,洛晨的身体也随之淡薄一分,不多时洛晨已然变得虚无透明,两具尸身虽然皮肉崩落,但却依旧死死地向前挪动着,必要让眼前之人魂飞魄散。

    天上红云翻滚不定,红芒闪烁,将整个洛府映照的更加阴森诡异,两具尸身已然距洛晨不过三寸之遥,只消再向前逼近几分,洛晨便会彻底消散。可就在此时,一道银芒从天而降,直接把漫天红云驱散开来,和煦阳光照进屋内,两具尸身嘶吼一声,登时消散无踪。

    外面阳光一亮,洛晨只觉周身暖融,舒适无比,可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已然飞上万丈高空,仓促之间瞥见洛府周围一片盈盈白光,其中隐有线条流转,玄奥无比,看不真切。洛晨还欲再看,谁知却只看见了屋内顶棚,四下视之,正是村中小院,房间之内。

    洛晨呼了一口气,先不去管方才经历的种种,而是先查看胸口瓷片和腰间玉佩,见二物俱在,这才运行静功,将混乱的内息调理平顺,随后缓缓起身,走出房间。此时外面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洛晨还没来得及走到院里,就听见村中传来打更之声原来他昏睡了半天多些,此时已然是岁末。

    洛晨听着岁末更声,伸手在腰间摸了摸,将木镯拿在手里,推门走到院中,寂真人依旧和去年一般立在院中,束发的粗布依旧换成了一段红绡,看起来尤为鲜艳,不同的便是脚下多了一只玩雪的黑猫。

    黑毛见洛晨出来,登时喵的一声扑了过来,洛晨弯下腰来摸摸黑毛的小脑袋,随后恭敬跪下,说道:“师父,弟子这段时间上山砍柴,截了一段木料,打磨成此木镯作为岁礼献给恩师,多谢师父平日教诲指点!”

    寂真人转过身来,缓缓伸手接过木镯,微微一笑,问道:“山上灵木自有灵气,即使砍下来,打磨成镯子,灵气也一样聚而不散,你并不会散灵之法,可是有人助你?”

    “喵”

    这边一语未了,黑毛倒先炫耀起来,洛晨笑道:“原本我是想找落月师伯的弟子苏星师兄来为这支镯子散灵,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这镯子上的灵气就已经被黑毛给吃干净了,故而才成了一件凡物。”

    提起苏星,寂真人眉头随之微微一皱,洛晨不明就里,还以为师父不喜欢这木镯,加上平日里从未见过师父佩戴首饰,心下登时有些失落,低声问道:“师父,您若是不喜这些钗环首饰之物,弟子以后再寻别物便是。”

    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伸手将他扶起,也不说话,只慢慢将木镯戴在左腕之上,这木镯虽无雕花装饰,也并非名贵材料,但其上木纹流转自然,倒有几分古拙之意,加上寂真人原本就气质出尘,带上这木镯又平添了三分韵味,正是得道真人红颜驻,灵木成钏衬仙身,心存天地乾坤变,手挽长剑妙法存。

    洛晨见师父将木镯戴在腕上,知道师父对于自己所赠岁礼十分满意,面上也有了几分喜色,寂真人打量了木镯一番,右手一甩,将飞沙剑握在手中,递了过来。洛晨接过宝剑,一眼就看到剑柄之上已然系了一只精致剑穗,这剑穗与剑身一色,其中以金线穿插,流转之间金光闪烁,与剑身之内黄色灵光隐隐相合,神妙无比。

    洛晨将剑穗托在手中看了又看,越看越喜,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师父,岁礼不是只能送凡物么?弟子看这剑穗之上金光闪烁,与剑中灵光隐隐相合,只怕不是凡物吧……”

    寂真人淡淡一笑,说道:“非也,这剑穗正是凡物,只不过我将这金线穿入的手法颇为特殊,所以这金光看起来才有玄妙之感,但剑穗之中并无一丝灵气,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法器。”

    洛晨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在他眼中,师父就算真的送了一件法器给自己当做岁礼,他也必然会好生收下,细细保管。洛晨把飞沙剑握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忽然想起白日间在山上遭遇妖邪之事,登时说道:“师父,今天白天我在山上遇到……”

    寂真人早就知道洛晨必有此一问,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说道:“白日间你在山中遭遇的那只妖邪乃是一只山狸精,山狸生性狡猾,更兼凶残无比,我赶到的时候你被击晕,梁争被杀,我出手击毙山狸精,将你带回村中,喂下一滴夜光仙露,否则你也断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

    洛晨闻言,手上把玩着飞沙剑,半晌才说道:“师父,在青山之上……”

    “在青山之上你必然受到生死威胁,故而引动了心魔,可对?”

    洛晨点了点头:“不错,师父,而且心魔还将我参悟的坠星剑谱参悟了个透彻。当时不知怎么,山狸精只盯着我不放,梁争发现这一点后,便想借着山狸之手将我击毙,我被一尾扫中,引动心魔,以坠星剑法将山狸击退,最后反倒是梁争丢了性命……呵,若不是心魔附体,只怕我此时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寂真人目光一凝,随后淡然道:“当日你自悟观星引灵,谁知后来这观星引灵之法不但伤损经脉,还成了心魔修炼的法门,参悟坠星剑谱时你发动观星引灵,只怕那时坠星剑谱便已被心魔所夺,不过你也并未一无所获,在我看来……”

    这边一语未了,村外忽然传来一阵长啸之声,其中阴气弥漫,鬼气森森,直奔村中而来,寂真人和洛晨心中齐齐一惊,登时走出院外查看,一时间村中一百余户人家尽皆开门,朝着村口望去,这正是“无光神界困鬼祖,邪风飒飒迎阴尊”,究竟不知这长啸是谁发出,且听下回分解。

第73回 收神针老妪化红颜 起同心人鬼战飞仙

    上回说到,这洛晨恍惚之间做了一梦,竟然重回洛府之中,只是府外红云翻滚,府中阴森无比,全不似当日光景,随后醒来,便将所梦之事忘了许多。洛晨起身来在园中,将之前准备木镯赠与寂真人,师徒正闲聊间,却忽闻一声厉啸自村外传来,二人心下惊诧,当下奔出院外。

    这寂真人的小院位于村尾,离青山较近,此时二人一出来便看见一名老妪立在村中,周身鬼气森然,宗中弟子并师父也被方才那一声厉啸惊动,纷纷出来查看,此时村中红灯映白雪,白雪衬红灯,虽是黑夜,却也不十分黑暗,可这老妪所立之处却是阴森无比,周围灯光雪影一丝一毫都照不进。

    “呃……你就是!你就是那个带走蓝心的恶妇!”

    洛晨一见这老妪身着破布衣衫,脚踏黑面粗鞋,面上沟壑纵横,眼中阴气滚滚,登时认出这人便是之前在义庄之中开鬼阵,控幽魂,还将蓝心折磨成那般模样的恶妇,千般往事,万种相思历历在目,紫府如同火烧一般,痛苦无比,杀意纵横,只是这一次头顶百会穴却是再没有银芒闪烁。

    鬼婆闻言,苍老佝偻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后才森然说道:“呵呵呵,小子,别来无恙啊,上一次见你,你不过肉眼凡胎,只会哭天抢地,此时重逢,你却已然明心见性,踏入道途,这一前一后判若两人,还真叫我老婆子刮目相看呢……呵呵呵呵……”

    洛晨紫府之中杀意纵横,寂真人听了鬼婆之言,知道此时心魔已起,拦也无用,便只轻轻一叹,并未出言阻止,双手之间灵气暗运,悄然加固封禁。此时洛晨双眼血色渐浓,嘶声说道:“恶妇,蓝心现在何处?”

    鬼婆立在雪地之上,双脚却丝毫不陷入雪中,淡漠地看着洛晨,半晌才忽然问道:“此时你身在人宗,修为不弱,只需每日精修,必能证得大道,跳出轮回,又提蓝心作甚?”

    “啊!”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洛晨痛处,周身杀意登时一鼓,将四周的雪都吹飞起来,登时就要朝鬼婆冲杀而去。此时宗中师父弟子已然聚了不少在附近,见洛晨状若疯魔,双目泛红,不少人心下唏嘘,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这位道友修为精深,且有鬼仙之体,不知来我人宗有何见教?”

    寂真人刚要阻拦洛晨,村子深处却忽然传来一个浑厚之音,这声音飘飘荡荡,内蕴灵气,威滔天而不惊,势如山而不漏,洛晨被这声威一迫,登时清醒了几分,堪堪收住脚步。寂真人扶住洛晨,只觉他体内魔念纵横,可自己所下封禁却毫无动静,不由得心生警惕,暗暗提防。

    鬼婆脸色一变,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三名中年人踏空而至,两男一女,男子做樵夫打扮,腰别柴刀,女子衣着精致些,但也一样是粗布裙裳。三人倏忽而至,飘然落地,人宗众弟子此时方才看清这三人形貌

    只见那粗衣破洞,线头上下翻飞,柴刀锋钝,白刃参差不齐,为首一人嘴角含笑,笑对红尘诸般事,左边一人横眉立目,冷眼生死不关心,右边女子温柔如水,举止端庄藏道意,这三人气息相连随收放,前后进退伪还真,无心无关无情处,无路无途无法门。

    三人各自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说到:“道门人宗无心,无关,无情,见过前辈。”

    这三人乃是人宗自掌门之下修为最高的三位飞仙,无心无关皆是飞仙圆满之境,而无情飞仙虽身为女子,却已然跨过圆满,达成半步上仙的修为,仅次于人宗掌门了尘上仙,三人平日里虽在宗中,但并不收徒,更兼来去无踪,此时却齐齐现身,可见对这老妪有多么忌惮。

    鬼婆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对面三人,淡淡说道:“人宗果然不愧是三宗之首,这师父之中多真人圆满,长老之内有半步上仙,倒是让我老婆子开了眼界了。”

    无情飞仙上前一步,笑靥温婉和煦,说道:“前辈谬赞了,我三人再怎么努力修持,终是不及前辈您虚怀若谷,修成鬼仙之体而不失神志,不坠魔道,这些年来我等虽深居村中,但对于外面也颇了解一二,可对前辈却是一无所知,实在惭愧。”

    这边一语未了,洛晨心魔又起,一言不发就要冲上去,无心飞仙一直在盯着洛晨,此时手指一弹,灵气打出,登时将心魔压下些许。鬼婆见状,哂笑道:“呵呵,你们也不必套老婆子的话,我此来不为别人,正是为了他!”

    说着,鬼婆猛然抬手,指向满面杀气的洛晨,无情飞仙眉头一皱,急忙上前一步说道:“这弟子乃是去年拜入我人宗,现为我宗门人,不知前辈找他,有何见教?”

    眼看着洛晨心魔又要迸发,鬼婆上前一步,周身阴气翻滚,沙哑道:“呵呵,老婆子不是来抢徒弟的,只因我有个女徒,之前被鬼物反噬,命悬一线,那时洛晨这小子还未拜入人宗,发誓诅咒要战胜于我,并娶我那女徒为妻,眼下我也不指望洛晨能打赢我,只要他兑现当日承诺,将我那女徒娶过门便是!”

    这边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然传来了一阵议论之声,连洛晨紫府之中左冲右突,暴躁不已的心魔都平顺了几分。无心,无关,无情三位长老登时一愣,他们千算万算都没想到面前这位鬼修前辈居然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子说亲而赶在这岁末之时闯入人宗村落,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身材高大,时时带笑的无心飞仙暗中打了个手势示意无关,无情二人戒备,自己却走上前来,拱手说道:“这位……前辈,修道之人自古以来便有道侣同修一说,如今您想要撮合洛晨和您的女徒,只要他们二人愿意,自是无妨,可不知您这女徒现在何处,能否现身相见?”

    鬼婆不耐烦地摇摇头,看这洛晨说道:“要问我这女徒,洛晨他再清楚不过了,让他说吧!”

    众人目光登时看向洛晨,一旁的寂真人心下没来由地一跳,总觉得眼前鬼修并非因此而来,而是另有目的。洛晨此时心下念及旧事,神思松弛,妄念从生,只呆呆地说道:“蓝心……蓝心她此时如何了?她此时如何了?”

    洛晨此时只思念蓝心,紫府心魔如鱼得水,蓄势待发,这句话刚刚说完,百会穴中便有一点银光闪亮,倏然射出,直奔村落深处而去,同时村中地面猛然震动,碎雪飞舞,众弟子登时站立不稳,东倒西歪。三位长老齐齐看向鬼婆,眼中隐现杀机,方才这震动正是从村里无光界的入口传来!

    “大胆,区区鬼修,也敢打我人宗无光界的主意!”

    三位长老齐声怒喝,灵气逼发,一齐攻向鬼婆,谁知这鬼婆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死死地盯着洛晨,周身鬼气缓缓散去,脸上褶皱舒展,手上盘根渐开,破衣蔽履迎风散,轻纱素裳衬裙钗,一时间已然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变成了一名妙龄少女,这少女面色冷清,沉鱼落雁,不是蓝心还有谁?

    原来这之前种种皆是鬼婆计谋,她以鬼仙术法将蓝心伪装成自己,闯入村中,引出三位长老,拖延时辰,自己却以鬼隐之术遁入村中,直奔无光界入口,也就是村中平日打水的水井而去。后来蓝心问及洛晨,洛晨心中妄念从生之时取出百会穴中摄魂针,方可令心魔全力迸发,随后洛晨入魔,便必能保蓝心周全。

    这从头到尾虽兵行险招,但却丝丝入扣,天衣无缝。此时蓝心虽显出本相,然三位长老杀招已发,洛晨心魔本就迸发而出,眼见蓝心毙命在三位长老合击之下,势头更盛,直接将寂真人先前所下封禁冲击得支离破碎,那封禁本就与寂真人心神交修,此时被破,寂真人只觉胸口如遭重击,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再无力拦阻洛晨。

    洛晨此时被心魔附体,观星引灵瞬息而发,身形一闪便挡在蓝心面前,抬手一挥,飞沙剑从小院之中激射而出,落于手中。洛晨一剑在手,整个人气势滔天,哈哈大笑道:“你们不是一直想看看这坠星剑谱上究竟藏着什么高深剑术么?今日我便让尔等见识见识!”

    三位长老皆是飞仙之境,此时三人合击,威力非同小可,然洛晨此时面色冷峻,浑然不惧,长剑飞旋,刚柔并济,竟然以缠丝劲将三位长老的合力一击堪堪化去。这一击虽有试探之意,并非全力施为,但也断不是一名道童能够接住的,三位长老惊怒交加,齐齐抢上,围攻洛晨蓝心,洛晨长剑纵横,锋锐无比,竟以一人之力挡住三位长老围攻

    但见那三位长老进退有度,洛晨蓝心行止翩然,那伏虚剑,初雨剑,阴阳逆动,六煞剑,五鬼剑,怨念纵横,荒祸剑,绝命剑,断魂蚀骨,天医剑,合寿剑,避死延生。这蓝心一身鬼仙法,阴气流转生冥火,那洛晨明悟坠星谱,观星化灵分九途,这正是飞仙一怒银河倾,阴鬼含煞共流星,长江后浪推前浪,四海踏波任我行!

    这边洛晨心魔附体,蓝心鬼气森森,虽然声威不小,三位长老看得也是极为心惊,然人宗三仙成道多年,又岂会真的被这两名后生小辈给压了下去,只不过见洛晨和蓝心一个是玄门正宗,一个是鬼仙之体,心下都有争强好胜之意,故而自恃身份不肯用全力罢了。

    方才蓝心伪装鬼婆见到洛晨之时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后来洛晨心魔迸发,朝自己冲来,蓝心只觉这一幕似是有些熟悉,心下剧震,眼眶一酸,险些就哭了出来,体内阴气都跟着一乱,此时虽不曾想起什么,却已然把洛晨当做自己极为重要之人了,二人心中各自牵挂,遮拦架档之间越发默契无比。

    “轰”

    忽然,一阵比方才更为剧烈的震动再次从村落深处传来,三位长老面色极为难看,攻击霎时凌厉无比,洛晨一手提剑施展坠星剑谱,一手成掌施展太极拳法,然根基终归太浅,很快就被无心长老缠住,无关长老寻得破绽,倏忽而至,一招十字手朝洛晨后背攻来,这一招若是吃下,洛晨脊骨当即便会碎成齑粉,任你上仙真仙都难救了。

    蓝心此时被无情长老拦住,见洛晨堪堪废命,体内阴神鼓荡,檀口一张,却是发出一阵极为尖锐刺耳的鬼啸,无情长老离得最近,首当其冲,身形一顿,蓝心便趁着这个空档闪烁而出,双手成爪,阴风怒号,攻向无关长老,其中竟有皮肉崩裂,骨骼折断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套鬼爪起初不过是鬼婆传给蓝心的基础之功,并无甚威力,然蓝心于鬼法上天赋卓绝,竟将这爪法与摄魂之术合二为一,威力倍增,施展之时爪风吸摄魂魄,血肉崩碎,自炼成后,击杀厉鬼无数,故而取名叫做撕魂手。

    此时蓝心以撕魂手攻向无关,无关长老竟不敢硬抗,飘然退开,正欲再攻,村落深处又起剧震,三人自知不能再拖,恨恨一声,扔下蓝心洛晨,转身便朝着村落深处飙射而去。其余弟子见三位长老离开,登时围了上来,欲要困住二人,谁知洛晨抬起手来,揽过蓝心纤腰,倏然一闪,居然以界术闪烁而出,也朝着村落深处而去。

    众人之中不少人看向嘴角流血的寂真人,眼神复杂难明,然此时情势危急,自不能多说什么,人宗一众师徒俱都展开身法,朝着村落深处去了,只有得柴真人带着八岁神笔二人走到寂真人面前,低低一叹,说道:“师妹,我早说过洛晨心魔深重,一入道,必成魔,你……唉,更何况当初你还发过誓,此生只收一徒,你……你这是何苦呢?”

    寂真人淡漠地看了师兄一眼,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寒霜剑在手,身形闪烁间便朝着村中水井的方向掠去,得柴真人狠狠一跺脚,带着神笔八岁二人随后而去,这正是“心魔起处飞剑影,元神归根向红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74回 逞阴风三仙战鬼婆 屈魔念洛晨伤尊师

    上回说到,蓝心乔装成鬼婆闯入人宗,并以言语相激,使得洛晨心神震动,而鬼婆真身却趁机潜入村落深处,收回摄魂针,打算破开无光界。洛晨心魔没了摄魂针压制,彻底爆发开来,与蓝心二人力战人宗三位长老,谁知此时村落深处又传来阵阵波动,三位长老忧心无光界,这才罢手朝村中而去。

    却说这鬼婆靠着蓝心之助,骗过人宗上下诸多弟子,潜入这村落深处水井旁边。人宗擅长界术,宗内有一奇界号称无光界,内里自有轮回,玄妙无比,修真界中若是出了什么十恶不赦之徒,滥杀无辜之辈,便有三宗高人出手将之擒获,封于无光界中,令其受尽轮回之苦。

    此时鬼婆赶到水井旁边,细细感知,待到洛晨心神松懈的瞬间召回摄魂针,二话不说对着水井深处狠狠刺下,意欲破开无光界,方才村中震动便是由此而来。可谁知这摄魂针虽是鬼仙至宝,居然也拿无光界没有办法,任由鬼婆催动阴气,将水井之中搅得天翻地覆,却总是攻不破水底那一层薄薄的界壁,不多时,三位长老已然前来,周身灵气奔腾。

    “大胆鬼修,安敢在我人宗撒野!”三人心知鬼婆如此精细安排,意欲破开无光界,其中必有缘故,然无光界乃是人宗重中之重,岂能有失?故而三人竟都绝了问清原委的念头,个个面如寒霜,一言不发就杀将上来。

    鬼婆见摄魂针破不开无光界,干脆将其收起,转过身来,怪笑道:“人宗果然不愧是三宗之首,这无光界也是神奇得紧,不过就凭你们三个小娃娃,还留不住我这把老骨头!”

    说着,鬼婆猛然欺身而上,双手成爪,八朵湛蓝阴火飘然围在身侧,暗合八卦方位,只是这八卦九宫之中阴气森森,怨念充盈,竟是一丝阳气也无,周边灵力被裹挟其中,登时也化作阴气,如此生生不息,只片刻下来,鬼婆周身阴气便已然十分浓郁。

    三位长老自知这鬼修实力精深,当下也不再拖延,这无心使一路清心掌,无关用一套诛心拳,无情长老手持长锋,使的乃是一套绝心剑。三人自打进入人宗,一同论仙道,斩心魔,渡天劫,创出三套绝妙功夫,因三人交情甚厚,所以这功夫的名字才都顺了一个心字。此时三人齐齐出招,那真是天地变色,银河倾塌。

    三位长老攻击互为臂助,层层叠叠,然鬼婆悬浮半空,面不改色,只双手成爪,看似毫无章法胡乱抓去,周身八簇鬼火明灭不定,竟然将三人饱含灵力的攻势尽数挡下。三位长老心中惊诧,手上不慢,三套绝妙功夫施展开来,真乃千般变化,万种虚实

    但见那拳中带掌,掌下有拳,拳风掌影无先后,剑起如虹,剑落含光,剑意疏密合阴阳,这含笑无忧自清心,无关炎凉语诛心,无情缠绵有情悦,到头成空恨绝心。这三路功夫,拳是阳,主的是强攻硬撼,掌是阴,主的是虚与委蛇,剑法灵动飘然,周游四方,寻隙而上,故而三人功力修为虽不及鬼婆,却也与鬼婆战了个平分秋色。

    鬼婆双爪遮拦架挡,一面与三人斗法,一面高声说道:“哈哈哈,三个小娃娃功夫不错,就是修为差了些,方才能与我战个平手也算是难得了,不过此时我的帮手来了,你们可就不是对手啦!”

    三人闻言一愣,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一声清喝,原来是洛晨蓝心二人杀到,后面才是人宗众弟子。

    “晨儿!母亲好苦啊!好苦啊!”

    “洛晨……我去了,你且好好的……好好的……”

    此时洛晨没了摄魂针护持,封禁也被崩坏,心魔再无阻滞,只觉天地之间一片血红,烈焰熊熊,其中不时有父母被焚之相,蓝心被杀之景,还有平枫郭石狂笑之声夹杂其中。周围诸人个个面目可憎,唯有眼前一人不沾烈焰,不染血色,令人观之心安,故而洛晨此时也不管其他,只跟着那人影行动,那人影攻谁他就跟着去攻谁。

    这人影自是蓝心无疑,此时她见人宗三位长老围攻师父,心中顿时愤怒不已,明知不敌,依旧将撕魂手全力展开,朝着三位长老攻杀而去,洛晨紧随其后,坠星剑挥洒而出,这二人一个阴气飒飒,一个灵力涛涛,面对人宗掌门之下最强三人,却是全无惧色,反而互为臂助,强攻而上。

    三位长老堪堪应付鬼婆,此时再加上洛晨和蓝心在旁掠阵,鬼婆主攻,登时有些支撑不住。地上寂真人才仗剑赶到,落月飞仙便已然瞧见,远远喝道:“寂寒霜,你收的好徒弟!”

    寂真人此时挂心洛晨安危,也不理会周遭同门各色眼光,只死死盯着空中战局。这边人宗弟子欲要上前助阵,却被无情长老喝退,只得将这水井层层围住,一时间天山地下皆是人宗弟子,声势浩大,灵气奔腾,倒也十分壮观

    只见这人宗弟子要么樵夫打扮,要么绣娘衣衫,樵夫打扮草鞋旧,双脚一跃过千山,绣娘衣衫皆粗布,纤手一动阴阳乱,此时百千弟子东走西挪,看似市井集会,谁知乾坤坎离巽艮兑震,已然杀机暗藏,这正是道宗心承天地法,明灭自然未可察,仙凡到头皆做土,千年谁与共烹茶?

    这鬼婆在半空之中力战三位长老,见到下面人宗弟子集结,心中早焦急如焚,你道为何?只因这鬼婆一心只想着蓝心拖延时间,自己以摄魂针打破无光界,到时人宗大乱,必能全身而退,谁知她执念太深,一叶障目,竟没想过万一这无光界打不开又当如何,此时天上地下全是人宗弟子,更有三位长老拦住,想走却是难了。

    鬼婆这边一分心,顿时被修为最高的无情长老抓住空子,却不去攻鬼婆破绽,反而向着蓝心杀去,蓝心修为本就不够,之所以能飞在虚空,乃是得鬼仙之体助益,此时被无情长老迎面强攻,登时支撑不住,鬼婆自不忍牺牲蓝心,立即出手相救,洛晨见蓝心遇险,也朝着无情长老扑杀而来,三人阵势大乱。

    鬼婆只管蓝心死活,飞身上前将无情长老一击挡下,可是洛晨无人护持,被无心长老一掌拍在后背,周天立断,灵气不继,一口鲜血喷出,紫府红芒黯淡,坠落尘埃,地上早有寂真人闪出,将洛晨接下。鬼婆见洛晨坠地,心中更为焦躁,三位长老却是稳扎稳打,玄功绵绵不绝,一时间竟把鬼婆逼得连连后退。

    此时洛晨心魔已发,紫府封禁亦破,虽身受重伤,然杀心不灭,刚被扶起便自又运转观星引灵,体内经脉被灵气撑得咯咯作响。寂真人大惊,急忙以手抵在洛晨后背之上,欲要化去灵气,谁知洛晨刚被无心长老打伤,心中杀性正盛,头都没回直接一掌朝后拍去,寂真人先前本就受伤,此时猝不及防,被洛晨狠狠一掌拍出五丈有余。

    鸦雀无声。

    这一掌拍下,四周登时一片死寂,得柴真人双目之中杀机骤显,其他弟子也都用一副冰冷之态看向洛晨,只是洛晨犹自不觉,周身杀意更盛,向四周扫了一眼,观星引灵疯狂催发,哈哈大笑,口中嘶号曰:

    “世人皆说我成魔,除我之外尽贤德,我既成魔屠天下,屠尽世人血成河,天下无人腥风止,无贤无德更无魔,阴阳一心生二相,相生相克徒奈何!”

    洛晨口中嘶吼,灵力奔腾,四周弟子有看不过者,齐齐围了上来,可却被洛晨剑扫掌轰一一打成重伤,这边伤了徒弟,师父如何看的下去,故而这重重攻势连绵不绝,把洛晨围在中央。

    如此一来,洛晨实力再强也支撑不住,片刻已然血染衣衫,犹自死斗不止,寂真人虽有心拦阻,然方才中的那一掌实在是太过凶狠,以至于她此时根本连一动都不能,更别提开口说话。

    “噗!”

    磐石真人看准时机,磨盘大的拳头重重轰在洛晨腰间,洛晨身子一歪,直接趴在地上,鲜血大口喷出,后面攻击纷至沓来,眼看便要将洛晨击毙!

    “唉……天上打……地下打,你们不累么?唉,我看着都累啊……”

    此时,一声叹息忽起,即将轰在洛晨后背的攻击倏然消散,天空中鬼婆蓝心还有三位长老只觉面前灵力滔天,不由自主便朝两边退了开来。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名少年正坐在水井旁边,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百无聊赖地翘动着。

    落月飞仙方才也在围攻洛晨的人中,此时看见井上少年,登时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苏星!你干什么?快回来!”

    谁知苏星看了落月飞仙一眼,摇摇头说道:“唉,师父,弟子可不能回去,眼下人宗都难看成这般模样了,弟子回去岂不是脏了道心?”

    落月飞仙见自己的弟子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顿时火冒三丈,喝道:“放肆!你身为人宗弟子,竟敢言谈之间不敬宗门!赶紧给我回来磕头认错!”

    苏星微微一笑,也不答言,只看趴在地上满脸鲜血的洛晨,指尖一动,两股灵气飞射而出,一股化入洛晨紫府,一股打进寂真人丹田。寂真人得灵气滋养,只觉伤势一轻,站起身来走到洛晨旁边,欲要把洛晨扶起,谁知一扶居然没能扶动。

    这时洛晨缓缓直起身来,跪在地上,眼中杀气散去,方才情景历历在目,两股清泪顺着脸庞流下,泣不成声:“师父,弟子……弟子方才打伤恩师,犯了欺师灭祖的大罪,还请……还请师父责罚……”

    说罢,洛晨面对寂真人,强忍周身剧痛,慢慢地磕了一个头,寂真人面色苍白,但依旧平静淡漠,待到洛晨这一个头磕完,才慢慢伸出手,欲要将他扶起。

    “师妹,他此时心魔退去,自然追悔莫及,可若是日后心魔再发,又当如何!”得柴真人双目圆睁,上前一步,厉声说道,身后八岁神笔二人虽有心为洛晨开脱,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了,只紧皱眉头,站在师父身后,心下彷徨不定。

    寂真人听闻师兄之言,伸到一半的手顿了顿,随即微微一哼,再次伸出,握着洛晨的胳膊将他扶起,目光在宗中之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这才慢慢说道:

    “洛晨此时心生悔恨,那么方才行止便并非他的本意,既然他本意非魔,便不能说是堕入魔道,此次被洛晨打伤的弟子,可到我道场之中自取一滴夜光仙露疗伤,但取过仙露之后,若是再有人对我徒儿说长道短,我必登门拜访!”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洛师弟你运气真不错啊,这要是换了个别的师父,还不得当场架口铁锅给你炖了?”苏星似是对寂真人极为满意,大笑说道。

    说罢,苏星才看向空中飞腾的几人,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来。落月飞仙又要喝骂,可无心,无关,无情三位长老居然真从天上落下,恭敬立在苏星面前,连那老妪都带着她那徒儿落回地面,苏星一双眼中道意流转,环视一圈,缓缓起身,这正是“众生轮回众生渡,大梦初醒见青天”,不知这苏星究竟是何身份,且听下回分解。

第75回 放鬼婆苏星陈事理 明道心掌门斥徒众

    上回说到,鬼婆潜入人宗,欲借摄魂针之力破开无光界,谁知这无光界竟然坚固无比,根本无从破开,随后三位长老并蓝心洛晨俱都赶来,一阵乱斗,洛晨疯魔打伤师父寂真人,险些命丧当场,此时落月真人大弟子苏星忽然出手救下洛晨,解了战局,一时间人宗上前弟子尽数看向苏星,心下十分诧异。

    弟子们诧异就诧异了,然宗中三位长老一见苏星出手便早知他的身份,登时从天而降,侍立在旁,鬼婆与蓝心二人也随后落下。苏星翘着二郎腿坐在井沿上,却不理会三位长老,而是看向一脸警惕的鬼婆,笑道:

    “这位道友不必紧张,我人宗外围你可借着鬼隐之术潜入,但这摄魂针却是不行,故而你早将摄魂针藏于洛晨百会穴中带进宗来,又在我人宗青山潜伏许久,只为破开我宗无光界,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鬼婆哼了一声,没有作答,只是一旁蓝心却微微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苏星大咧咧地一笑,浑不在意,说道:“既然道友不愿说,那我就代劳了。这摄魂针乃是鬼仙一道的至宝,其上鬼气森森,阴气翻涌,据说乃是当年上古大妖屠戮修真界时,一位鬼修另辟蹊径,将一块阴煞之地所生手指粗的钢银借修士死前怨念锤炼,历经千年,方才有了这摄魂针。”

    看人宗三位长老恭敬的态度,鬼婆便知这少年身份不低,可她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这摄魂针的来历都知道得这般清楚,脸上虽未变色,但眼神却是略有闪烁。

    苏星又是一笑,继续说道:“这摄魂针能吸摄魂魄,压制元神,故而有破开轮回之能,颠倒乾坤之力,而我人宗界术根基便是自成轮回,所以这摄魂针乃是我人宗界术的天敌克星,这无光界中轮回一破,自会支离破碎,你也就能够趁机潜入其中救人,我说的可对?”

    鬼婆盯着苏星看了半晌,忽然阴笑一声,说道:“老身的面子还真大,居然能够让堂堂人宗掌门了尘上仙如此关注,呵呵呵,看来今日我破不开无光界也是情理之中,不足为奇了!”

    此话一出,宗中弟子登时大惊失色,落月上仙更是瞠目结舌。这话若是从苏星口里说出,估计还有许多人不信,可眼下从鬼婆口内听闻,竟是由不得众人不信,正惊疑间,只见三位长老转向苏星,躬身说道:“弟子无心,无关,无情,见过掌门上仙!”

    三位长老都如此,周围弟子登时呼拉拉地跪倒一片,恭敬道:“见过掌门上仙!”

    此时人宗弟子尽数下跪,三位长老垂首不言,鬼婆本欲借此良机逃走,谁知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就见苏星随手一挥,周围下跪的人宗弟子倏忽之间便已然站了起来,三位长老也已然看向自己,心下已知这位人宗掌门修为比自己高出不少,看来今日要走倒是有些难了,如此想着,鬼婆抓着蓝心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一分。

    苏星从井沿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在仙境凡间徘徊这么多年,道友是我见过修为最精深的鬼仙,鬼仙一道极为艰险,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轻则神志全失,重则魂飞魄散,我观道友和你这位徒弟不但鬼法纯熟,而且神志清明,真乃鬼仙一道之福,不过今日道友破不开无光界,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鬼婆闻言,双眼一瞪,周身阴风飒飒,冷然说道:“哼,你却不要胡说八道,这摄魂针乃是我鬼仙至宝,专破界术,我之前得知你已在三百年前离开人宗,音讯全无,故而才有今日之事,谁知你竟还在人宗,还对无光界动了手脚,否则凭我手中摄魂针,区区无光界,怎么可能攻之不破!”

    苏星闻言,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道友且稍安勿躁,当年炼制这摄魂针的鬼仙道号噬啮,在鬼仙一道上可说是空前绝后,摄魂针在他手里自然也是威力无穷。然他天赋虽高,却犯了那急功近利的大忌,神志模糊,行止乖僻,后在凡间大开杀戒,才有三宗高手前去将之擒获,封于无光界中,被擒之时,噬啮身上并未找到摄魂针,今日摄魂针既在道友手中,想来这鬼仙噬啮,便是你的师父吧。”

    鬼婆手中阴气暗运,后退半步说道:“不错,我正是鬼仙噬啮的弟子,当年我师父察觉自己修为失控,鬼气噬心,故而先将这摄魂针传给了我,自寻良地闭关,欲要化解心中杀念,谁知终是没能成功,反而伤及凡人,被三宗高手关押在无光界中……了尘!我鬼婆今日技不如人,救不出师父,任由你处置!但老身请你不要伤及我这徒儿,若是不成,老身就是死了,也必能拉你们人宗几百弟子垫背!”

    “放肆!你潜入我人宗,意欲破坏无光界在先,此时还摆什么大义凛然的架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拉我人宗几百弟子垫背!”无关长老闻言大怒,登时站了出来,周围人宗弟子也同样面有怒色。

    “哎呀哎呀,我说无关呐,你这个小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呀?我好不容易让气氛缓和一些,你这一句话下来,好嘛,直接就要血拼了,你,你,你,你要造反呐?”苏星身形一闪,直接来在无关长老面前,伸出手来在他黏糊糊的头发上敲了又敲,一个中年男子被一个少年敲脑袋,偏偏还不能还手,这场景当真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半晌,苏星才回过头来,看着一脸警惕的鬼婆说道:“这位道友不必如此防备,更何况我也不想把我人宗这挺好一个小村弄得鸡飞狗跳。你既是鬼仙噬啮的弟子,想破开无光界,救出师父,倒也情有可原,但无光界中并非只有噬啮一人,还有许多丧心病狂之徒,滥杀无辜之辈,你此时破开无光界将噬啮放出,其他恶仙也随之而出,又当如何?”

    鬼婆神色冰冷,然心下却也明白修仙之人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是任何事情不得牵带凡人,这规矩没有缘由可言,亦无道理可讲,据说打从仙人出现的那天起就已然存在,历经千百万年而不变,即使中间有一段时间凡人极为仇视仙人,这规矩也未曾变更半分,修仙之人滥杀凡人,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没被当场击杀焚魂炼魄已然是走运了。

    “照你这么说来,我师父就只能和那些恶仙一同困在无光界中,随波于轮回,逐流于生死,再无重见天日之时了?”

    苏星哈哈一笑,说道:“无光界中自有乾坤,千变万化,外人无从探知,内里是个什么光景连我也不知道,道友挂心师父,但也请先以仙凡两界为念。”

    这话虽然说得很是刻板,然鬼婆却不得不老老实实听着,方才苏星一出手她便知自己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宗弟子并三位长老在侧虎视眈眈。鬼婆思量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既如此,老身便多谢了尘上仙大度了。”

    苏星微微一笑:“好说,好说,若是道友以后还想来人宗做客,不妨先知会一声,宗中弟子必然好茶好水款待道友,呵呵,说了这么久了,敢问道友道号?”

    鬼婆拉着蓝心,周身鬼气翻腾,恨然说道:“鬼仙人丁凋敝,比不了三宗这样的大门大户,哪里有什么道号,只一味浑叫罢了,老身今日告辞,来日再登门拜访!”

    苏星立即回道:“这是自然,道友慢走。”

    这时,鬼婆忽然双目一瞪,随即闷哼一声,一口暗红血液从嘴角流下,蓝心一惊,阴气一鼓就要朝着苏星杀去,却被鬼婆伸手拦下,带到半空,村口的位置无归路已然展开,师徒二人进入其中,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原来苏星在分开鬼婆与三位长老的时候,已然暗中将一股灵气打入鬼婆体内,鬼婆却毫无察觉。方才苏星暗中将那股灵力引爆,鬼婆猝不及防,虽性命无忧,也吃了个不小的亏,否则堂堂人宗,任由一个鬼仙来了又去,名声什么的倒还在其次,影响了众多弟子道心就不好了。

    无归路缓缓关闭,落月飞仙还是有些恍惚,低声问道:“掌门上仙……”

    苏星叹了口气,说道:“起初我见这些年宗中太平,天下安稳,所以就忘却前尘下世为人历劫去了,谁知阴差阳错竟又拜入人宗,之前在山上碰见洛晨,机缘巧合将我封住的记忆唤醒,又赶上这道友强闯我人宗,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落月上仙应了一声,回头望了洛晨和寂真人一眼,朗声说道:“掌门上仙,此时外敌已退,我宗弟子洛晨方才胆敢对长老出手,还打伤自己传道恩师,实在罪无可恕,还请掌门发落。”

    苏星点了点头,说道:“嗯,没错,外敌已退,此时的确是应该处理一些门内的事情了,无心,无关,无情,你们可知错?”

    这一问将三位长老俱都问懵了,无情长老面有不满之色,躬身说道:“弟子不知错在何处,还请掌门上仙指点。”

    苏星哂笑一声:“我不在宗中这么多年,却不想人宗居然变成了这副做派,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无光界乃是我人宗重地,谁敢贸然来闯?她既敢来,必有缘故,你们却都不加商谈就直接出手,长老之职,权衡利弊,谋定而后动,可不只是修为高深便可。”

    无关长老脾气火爆,闻言立时说道:“掌门上仙,无光界不仅是人宗重地,更是仙界重地,我等见那鬼仙一力想要破界,心下焦急,这才直接出手的……”

    “哦?摄魂针撞击无光界,那么大的动静,为何你们三人不尽早赶来,而是等到第三次响动的时候才来驰援?洛晨虽有心魔附体,那女子鬼仙实力也不弱,但和你们比却差了太多,想来应该拦不住你们吧?”

    三位长老齐齐一滞,当时他们并非不能脱身,而是觉着被两名小辈缠住颇为掉面子,所以好胜心起,偏偏三人还都没有出全力。如此一来,越是好胜越不肯出全力,越不出全力越被洛晨蓝心二人缠得死死的,循环往复,这才耽误了那片刻的功夫。

    苏星见三人不说话,这才说道:“还没察觉么?你们三人道心已然不纯,看似仙风道骨,实则争强好胜,眼下虽无心魔,日后必成祸根,需时时修持方能化解,从今日起,你们三人便在青山山顶闭关,磨练道心,宗中若无大事,不得下山!”

    三位长老本有不服,此时被掌门上仙一语点醒,顿时惶恐羞愧,低头称是,甘愿隐居青山。苏星看着三人皆已明白自己用意,略点了点头,这才转向周遭弟子,淡然说道:“你们,可知错?”

    磐石真人知道掌门上仙是指方才围攻洛晨一事,登时大着嗓门说道:“洛晨欺师灭祖,我等出手阻止,何错之有?”

    苏星呵呵一笑:“出手阻止?我看见的是你们要出手击杀洛晨,而非阻止。”

    落月飞仙此时也上前一步:“掌门上仙,洛晨心魔附体,恶念盈心,即使是杀了也实属寻常!”

    苏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问道:“落月,方才我压制了洛晨体内心魔,你且说说我用的是什么手法?”

    落月飞仙略一思量,当即说道:“方才掌门上仙用的乃是寻常的清心诀……”

    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苏星这才笑道:“看来你也想到了,洛晨心魔深重,这没错,方才他被心魔附体,这也没错,可是你们却为何不想着如何压制心魔,而是任由你们的弟子上前挑衅?为何在看到你们弟子不敌之后又痛下杀手?方才那般境况,只需四名飞仙制住洛晨,几名真人飞仙合力施展清心诀,便能将洛晨心魔压下,怎么偏要闹到这步田地?”

    一番话下来,周遭所有人皆默然不语,苏星呵呵一笑,说道:

    “我来解释一下吧,因为洛晨入宗之时,宗中的师父都知道他天赋异禀,却心魔深种,即想收入门下,又恐被心魔所累,故而你们在知道有人收了洛晨之后,便生出了幸灾乐祸之心,损人利己之意,只盼着洛晨心魔早日迸发,尔等好借机将之除去,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尔等作为修仙之人,不想着成为那秀林之木,却要做那摧木之风,真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最后一句话,苏星的声音里隐隐带上了一丝道意,倏然铺陈开来,众弟子只觉得心头一清,似乎有明悟了些什么,然这一点明悟却十分含糊,只有大概一成的人眼中爆发光彩,随即神色明朗,气息更为淡然,这正是“一魔生处诸魔起,一法灭时万法空”,究竟不知这苏星还会说出些什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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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