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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回 失心神钟炎悟本意 返酒家小二赠金银

    上回说到,这方圆村此时已然成了一座空村,洛晨在其中迁延半月,伤势总算是好了些,钟炎和铁柱师徒二人虽有心拜入仙门,但终是没能得偿所愿,钟炎更是在失望之下,身心俱伤,洛晨给他们留下一本太极拳太极剑的招式谱,三人便各奔东西去了。

    却说铁柱扶着师父走出方圆村,钟炎便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铁柱虽有心劝慰,但也清楚这拜入仙门乃是师父心里所怀的执念,如今总算得遇仙人,到头来却又一无所获,这般大起大落之下,又有谁能真的云淡风轻,恍若无事?

    师徒二人不知走了多久,见路边有个茅草棚,铁柱怕师父累着,便先走进那棚子下面暂歇,这里接近村落,附近还有个小城,故而路上行人也多了许多,来来往往,却是比那方圆村有生气得多。铁柱见师父虽然坐在亭中,怀里却死死地抱着那本太极拳谱不放,心中一叹,伸手就要把拳谱拿出来。

    “你给我放手!”

    谁知铁柱的手刚刚碰到书皮,一只恍惚失神的师父脸上突然青筋暴起,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朝着铁柱大吼道。铁柱头回见师父发这么大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结果师父脸上怒色更盛,直接抡圆了手臂,一个大耳光甩在铁柱的脸上。

    路上本无甚喧嚣,这一记耳光清脆响亮,路人的目光登时都被吸引过来。百姓的生活都是平淡而无趣的,忽然撞见这等事情,过了眼瘾之后,回去还可以和家人朋友互相转述,或下酒,或伴茶,或赞同,或批判,种种皆由自己做主,这等趣事,安有不瞧之理?

    铁柱只觉得脸上**辣地疼,心下也冒出一股火来,毫不客气地吼道:“好啊,你就抱着这本破书过到死好了!反正现在你也已经半截入土,你就每天看着这本书,看到死!看看有没有哪个瞎了眼的仙人愿意把你收入门墙!”

    围观的路人闻言,立即开始了天衣无缝的议论:

    “什么仙人啊,得了癔症了吧……”

    “这徒弟不孝啊,敢对长者这么说话,对得起父母生养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钟炎呆滞地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死死地把书本抱在怀里,如同抱着自己的命一般,低声说道:“有的,一定有的……我有这本书,我……我照着修习,我每天都修习,必有仙人会收我入门,必有仙人收我入门!!!”

    最后一句是喊出来的,钟炎一张脸被憋得通红,只是却并未在周遭的人群里找到丝毫共鸣,一阵寒意忽然自钟炎心底而起,冻彻骨髓。此时铁柱忽然流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师父,我求您醒醒吧,咱们找个小城去开饭馆,凭您的手艺,一定可以把饭馆开起来的,行么……”

    钟炎抱着书本发愣,并未答话,可是周遭的人们却已然再次议论开了:

    “张口闭口仙人仙人,仙人那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够得着的,呵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还开饭馆,这么个疯子开的饭馆谁敢去?指不定哪天在菜里下毒呢,万一赶上了,岂不是死的冤枉?”

    “说的是说的是,这世上还真有癫狂成这样的人呐,哈哈,见识了见识了!”

    此时钟炎只觉得整个人飘飘忽忽,脚下如棉,周围的声音却是清晰得紧,冷言冷语句句入耳,字字剜心,钟炎此时已经没了大声说话的力气,只能在嘴里小声喃喃道:“我五岁初见太极图,心有所感,十岁读易经,十五读相书,十八遍览风水典籍,奇门遁甲,二十岁行走江湖……”

    然而,旁人的议论并未因他的低声念叨终止半分,反而更加肆无忌惮。铁柱心系师父,登时起身与旁观之人争论起来,可是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对面众人众说纷纭,哪里辩得过?不多时,铁柱的眼中早已再次蓄满了泪水,却紧咬牙关不让泪水流下,身子也早已挡在了师父面前。

    “噗”

    正在众人说的热火朝天之时,钟炎双目圆瞪,忽然一弯腰,一口粘稠的黑色血液就喷了出来。围观之人见状,登时止了议论,随后一面推说这老儿身子不行,一面快步离去,不多时草棚周围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

    “师父,您怎么样?”

    方才师父忽然吐血,着实把铁柱吓得不轻,见众人散去,铁柱急忙扶师父坐下,满头大汗地说道:“师父,方才徒儿口不择言,说了不吉利的话,您可别真死了呀……”

    钟炎此时眼中已然恢复了平静,看着铁柱说道:“唉,孩子,师父没事,你是不知道啊,方才这半柱香的功夫,竟是比我这大半辈子还长呢,呵呵呵……”

    铁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半晌才说道:“师父,徒儿不懂……”

    “呵呵呵,师父这才明白,原来什么十岁读易经,十五读相书,都不过是一个噱头罢了,做给人看的,你想想啊,众口难调,我一人一身,如何能满足这众生之口啊?呵呵呵,所以啊,拜入仙门,并非我想拜入仙门,而是我想拜入仙门给别人看,明白么?”

    铁柱被这段绕口令一般的话语搞懵了,下意识问道:“那您岂不是真的没啥仙缘了……”

    钟炎用袖子把嘴角的血擦掉,笑道:“哈哈哈,也不尽然,我五岁初见太极图,心有所感,这才是我的仙缘所在啊,所谓仙缘,不过承此一心尔!保住此心,方有所成,若无此心,纵览万卷,也不过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啊,哈哈哈哈……”

    铁柱还是没明白,干脆不去想了,问道:“师父,那您现在打算去哪啊?”

    钟炎瞥了自己这傻徒弟一眼,说道:“之前在方圆村不是说过了吗,去江城!”

    铁柱面色一苦:“啊?您还要去江城啊?您不怕被打死?”

    钟炎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凭什么打我?凭我做菜不好吃么?嫌不好吃他别吃啊,我求着他吃了么?”

    说罢,钟炎迈开大步,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了过去,铁柱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一喜,登时从地上蹦了起来,大喊道:“师父,您走反了!”

    “养不熟的小兔崽子!走反了你不早说!成心消遣你师父是不是!”

    “……”

    且不说这师徒二人明心见性,自去江城开饭馆,却说洛晨离了方圆村,带着黑毛径直朝着来时那酒家而来,这会万相符都放在本命界里取不出来,洛晨只好以灵力变化容貌,这样不但浪费灵力,持续的时间还不长,但形势所逼,也值得如此了。

    眼下洛晨身上有伤,不敢全力赶路,直走了大半日,已近黄昏之时方才赶到,那店小二见洛晨进店,登时走上前来,弯腰问好。

    “这位爷,别来无恙,您吃点什么。”

    洛晨也不多说,取出一枚粗糙的铁扳指,看着店小二说道:“今日前来并不是要吃东西,而是在下有求于你。”

    小二一愣,面不改色,依旧笑道:“好说好说,这位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洛晨稍稍犹豫了一下,毕竟开口要钱这种事想想也还罢了,真要做出来还是有点别扭,不过眼下也并非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洛晨呼出一口气,说道:“我想向你借一些银子。”

    小二点了点头,脸上并未出现什么异样的神色,反而问道:“这位爷,凭您的身手,随便去江城太守府里拿个百八十两黄金应该也不难,何必来找小人借呢?”

    洛晨看了小二一眼,漠然说道:“若是你不肯,我自会另寻他法。”

    小二哈哈一笑,说道:“爷这是哪里话,我这就备下黄金百两,并碎银些许相赠,另有一桩差事,您若是愿意做,事成之后另有酬劳,若是不愿也无妨,小的待会就把金银给您拿来。”

    一听到差事,洛晨心里倒是有些兴趣,毕竟他也不想白拿别人钱财,登时问道:“不知这差事,究竟所指为何?”

    小二微微一笑:“既然爷有兴趣,那小的就给您说道说道,上次您路过小店,应该也看出小的乃是江湖势力之中的人了吧?”

    洛晨点头,黑毛也微微抬了抬脑袋。

    “不满您说,现下这江湖之中,各种势力层出不穷,只是多昙花一现,而唯有一个势力经久不衰,乃是在威国建立之前便存在许久的,名唤春秋盟,小的有幸,便在盟里做些小事,养家糊口。”

    洛晨看了一眼手里的扳指,上面刻的正是春秋二字,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当即问道:“既然春秋盟如此根深蒂固,想必你方才说的差事也必非寻常了。”

    小二笑道:“自然,小的虽功夫一般,但眼光还是不错的,那天爷您教训那帮匪徒时展现出的身手精微巧妙,若不是有十数载苦练之功,外加名师指点,断不能有此造诣,故而才会与您提起这差事。”

    洛晨呵呵一笑:“我的功夫不过末流,你折磨人的本事才是天下无双,能让那一干莽汉惨叫不止,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爷说笑了,我只是担心,若放了那干人离开,他们心怀怨恨,必会暗中加害,爷本领高强,自不会把一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但小的想着有千日捉贼,无千日防贼,故而才出手帮您把他们料理了,还望爷您别见怪。”

    洛晨不想在此事上闲扯,当即问道:“你说的差事到底是什么?”

    “最近我这有些东西要送往华都,需要人沿途护送,但是这东西非同小可,沿途也必有不少江湖中人打歪主意,所以这差事便是让您与盟里的兄弟一同护送,到了华都,东西无恙,自有人另备下一百两黄金赠与爷,作为酬劳。”

    洛晨歪了歪头:“东西是什么,不知可否告知?”

    小二这一次没有知无不言,只微微弯腰,说道:“爷放心,断不是伤天害理,荼毒众生之物,若有诓骗,爷随时回来取了小二的性命便是,小的绝无怨言。”

    洛晨皱眉思量了片刻,这才颔首道:“罢了,这差事我接下,不过那一百两黄金就罢了,我帮你护送货物,你付钱财,事成之后,两不相欠。”

    小二并未坚持,转身回到屋里,不多时已然拿着一个布包并一壶茶走了出来,恭敬递给洛晨,说道:“这是一百两黄金并一些散碎银两,爷您收好了。”

    洛晨倒是一奇,笑道:“你也不怕我拿了钱就跑?”

    小二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爷不是那种人,小二放心,再过半柱香的功夫,送货的兄弟便会来接手,不知爷怎么称呼?”

    “我姓洛。”

    “好的洛爷,您在此稍候,这东西十天前就送到了我这,只因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我才将这差事一直压倒现在,这会我去通知护镖的兄弟们,这壶茶是小的请洛爷喝的,您慢用。”

    说罢,小二便回屋捧了一只信鸽放飞,随后自回到茅屋门口,靠着门打起了瞌睡。洛晨此时有伤在身,事事小心,用灵力探查了一遍之后,发现并无异样,这才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尝,此时天地间暮色昏黄,树影横斜,小二立在门边,忽然高声唱道:

    “寒风惊暮色,天光路似河,来来往往脚踏波,心向桃源无争地,身却逐流奔污浊,哈哈哈,刀光冷热血,剑影今如昨,何日消停千杯过,嘿嘿,红绡帐低红颜舞,红烛倩影动天魔,待到天明回首看,一具寒尸卧红罗,是谁?是我!奈何,奈何!”

    小二这边歌罢,已有一队人拉着两辆马车而来,共有七个人,四男三女,虽行止随意,然眼神肃杀,行动无声,一看便是一等一的高手。小二迎出门去,笑道:“老方还是这么准时,东西已备好了。”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应该便是小二口中的老方,闻言说道:“这次的东西非同小可,我们兄弟甘冒大险帮你走这一趟,你可要加钱啊!”

    小二笑道:“自然自然,不但加钱,我还特地另外安排一位高手与各位同行,您看如何?”

    此话一出,这一群人气势齐齐一肃,老方看着小二,沉声说道:“原来你把这差事压了这么久,是因为不放心我等帮你送这一趟?”

    小二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非也,这高手乃是我的一位朋友,正要北上,顺路同行,他乃是我春秋盟的客人,到了华都自会离去,你们大可放心,洛爷,您也来见见这几位兄弟。”

    洛晨闻言,将小二所赠的扳指戴在拇指之上,这才缓缓上前,只见一群人个个面色清冷,漠然盯着自己。洛晨修仙之人,哪里会被一群凡人吓到,也不开言,只平静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虽无刀光剑影,却胜似万马千军,这正是“马踏飞尘临北望,山河路短世路长”,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2回 报家门登程说神剑 宿野林宵小惊夜袭

    上回说到,这洛晨返回酒家,意欲朝店小二借些银子,这小二乃是江湖中人,不但以百两黄金相赠,还为洛晨安排了一份护镖的差事,只是护这一趟镖的其他镖师似乎并不太欢迎他,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小二也不着急,只在一旁垂手微笑。

    “哈哈哈,既然是小二介绍的英雄,那必然是身手不凡,不知小老弟如何称呼啊?”

    老方原本冰冷的表情倏然变得豪爽起来,哈哈大笑着问道,身后三男三女六名镖师的神情也随之一松。洛晨当即微笑道:“在下姓洛,初入江湖,还请方大哥多多指点。”

    老方瞥了洛晨的扳指一眼,随即爽气地摆摆手:“洛老弟客气了,江湖嘛,就是大家互相帮扶,哪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我姓方,江湖人称鬼眼方,这是我的六位弟弟妹妹,一块在盟会里走镖已经有快十年了,你们几个自报家门!”

    说罢,一名块头极大,身缠铁链的男子朝着洛晨拱了拱手,瓮声瓮气地说道:“磨盘,鲁山!”

    随后,另一名长相白净,儒生打扮的男子微笑拱手,温和地说道:“算盘,荀宗。”

    最后一名男子并无甚特点,只是普通人的打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灯影,尹飞。”

    至此,三名男子都已经自报了姓名,磨盘鲁山应是力大无穷,算盘荀宗应是工于心计,灯影尹飞应是擅长追踪暗杀,洛晨一一还礼过,心下暗暗计较,目光却转向一旁三名女子。

    三名女子齐齐一笑,各有风姿,一名妖媚风尘的女子当先施礼,娇声说道:“喜蛛,柳绣。”

    另一名略显清冷的西域女子也随后一礼,淡然说道:“铜镜,巫梦。”

    最后说话的乃是一名小姑娘,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豆蔻之年,还有点怯生生的,匆匆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药匣,段清。”

    喜蛛柳绣不知是做什么的,药匣段清应是个郎中,诊病开药,治伤解毒。然洛晨在意的却并非她们二人,而是铜镜巫梦,因为在她身上,洛晨感应到了一丝灵力流转,方才这铜镜施礼之时,那股灵力猛然一动,自双目而出,隐有遮蔽神志的功用。

    洛晨身负道术,自然不会着了这等雕虫小技的道,但还是很配合地目光一散,随后才恢复如常,一一还礼。小二适时地走上前来,说道:“既然各位已然认识了,这货物东家催得又很急,老方,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了,等东西送到,再备酒款待。”

    老方又是一笑:“去你的吧,赶紧把东西拿来,我们好上路,等事成了我就在华都花天酒地,谁跑到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小二也不着恼,点了点头就走到屋中,不多时已然搬出三个不小的金属箱,每个金属箱的封口处都有干涸的红色封泥,洛晨以神识扫去,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这些普普通通的金属箱。看来师父说得果然不错,切不可因为自己身为仙人便视凡人如蝼蚁,这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三只箱子被磨盘一个人拎到了车上,小二先把一个信封交给了老方,随后对洛晨弯了弯腰,微笑道:“洛爷,江湖不比朝堂,有诸多不干活就拿钱的闲职,这一路必不会风平浪静,一帆风顺,还请洛爷您保重,以后若是得了空回来,小二定备下酒肉招待。”

    洛晨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对小二说道:“这一封信,烦请帮我送到江城云月楼掌柜秦烟手中。”

    这信中说的乃是方圆村的事情,且洛晨又用了个锁灵术附在其上,这锁灵术乃是小术,附着在什么东西上就会将什么东西锁住,若不以灵气解除,强行拆解,灵力便会将所附之物破坏殆尽,这小术本无甚用,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小二微笑接过,看都没看就把信收在了怀里,恭敬道:“江城云月楼,掌柜秦烟,小的记下了,洛爷放心就是。”

    洛晨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小二一拱手,淡然说道:“保重,告辞。”

    说罢,洛晨在老方的招呼下抱着黑毛上了车,一行人共有两辆马车,灯影,喜蛛,铜镜,磨盘护着箱子坐一辆车,老方,算盘,洛晨护着功夫最低的药匣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两辆车离开酒家,沿着道路径直朝北而去,小二只略瞧了片刻便又回到门口打盹,此时天色已晚,路上没什么人,倒也清净。

    不多时,两辆马车已然行出数十里的路程,后面的马车由算盘驾驭,车里面只有洛晨,老方,药匣三人,药匣身为女子,性子又腼腆,自不会多说话,只不时偷瞧趴在洛晨腿上的黑毛。倒是老方上上下下把洛晨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那把被布条缠了个严严实实的剑上,开口说道:

    “洛老弟,旁人的剑顶多也就用个剑鞘封存,像洛老弟这般用布缠剑的,倒是不多见呢。”

    洛晨见老方开口,摸着黑毛的脑袋,微微一笑说道:“此剑乃家师所赠,原本无鞘,所以才用布条缠缚,恐伤了师父所赠之物。”

    老方目光一闪,也不多问,当即把手伸到座椅下面,摸出一把镔铁长剑,递给洛晨:“既然这把剑乃是恩师所赠,洛老弟不愿轻用,那么就先用这把铁剑好了,你且看看顺不顺手?”

    洛晨身负灵力,只要不是灵兵,任何兵刃到他手里都能够如臂指使,哪有不顺手的道理?只是话虽这么说,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洛晨接过长剑,轻轻掂了掂,随后拔出剑身,并指在剑锋上一抹,随后再轻轻一弹,点头说道:“不错。”

    老方笑道:“这虽是一把普通铁剑,但也是我精挑细选才收在这车上的,行走江湖要是没有个趁手的兵刃,那这一身本领,还没动手就先去了三成!”

    洛晨正想与这老方攀谈,见他开口,顺势接道:“这么说来,方大哥在鉴赏兵刃上莫不是一等一的行家了?不知都曾见过那些宝剑,可否说与小弟一听?”

    老方哈哈一笑说道:“洛老弟,若问别的我还不敢夸口,但要论鉴别宝物,那就非我鬼眼方不可。兄弟,这天下好剑本数不胜数,但若论神剑,却又不过五指之数,你哥哥我有幸就见过一把。”

    洛晨心下好奇:“哦?想来那神剑必是被主人奉若珍宝,威名远扬吧?”

    老方闻言,登时摇头摆手:“不然,神剑一物,就如同世外高人一般,自有风骨,亦有得时得势一说,若是不得,一把神剑也只能掩埋于风尘,失落于光阴,比之凡兵尚且不如,又谈何奉若珍宝,威名远扬?”

    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洛晨点了点头,问道:“方大哥方才说您见过一把神剑,不知那神剑是个什么样子?”

    洛晨这问题一出口,连一旁的药匣段清都抬起头来看向老方,老方微微一笑,慢慢说道:“这说起来也是挺多年前了,那年我进华都办事,正巧赶上当朝的大将军句猛出行,那天句猛将军并未坐车,乃是骑马,我远远地看见那柄神剑就悬在他的腰间……”

    “方大哥,那这柄神剑长什么样子啊?”这次提问的不是洛晨,而是段清。

    “要说这柄神剑,那真是与众不同,一般的剑都是木柄铁身,或者是铁柄铁身,可是那把剑通身竟都是莹润白色,便如同用一块白玉抠出来的一样,而且其中似乎还隐隐有一丝淡黄色的神光,我当时离得远,没能细瞧,还真是平生一大憾事……”

    段清听闻,脸上也显出向往的神情,而洛晨却心下一震,方才老方说的这柄神剑,怎么看怎么像师父赐给自己的飞沙剑,而飞沙剑此时则被自己用布条缠裹,放在旁边。

    洛晨面上不动声色,一面把玩着铁剑一面说道:“如方大哥所说,那这柄剑可真算得上是一柄神剑了,此去华都,不知有没有机会一观呢?”

    老方闻言大笑道:“洛老弟说笑了不是,别说这句猛将军此时正在北地主持战局,就算他人在华都,咱们也断见不着这飞沙剑,这柄神剑呐,已然在去年被人盗走了!”

    “哦?句猛将军乃是威国开国老将,武艺高超,哪个盗匪能有这般本事,能在句猛将军那里将这神剑盗走?”

    老方感觉自己与这少年甚是投机,当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啊,我知道这句猛将军对这把剑十分看重,丢了之后那是雷霆震怒,私调扶威军,惹得圣上大怒,被罚向北扩张威国领土十里,若是不能,就终身都回不了华都啦!”

    听到这里,洛晨已然知晓,这句猛将军的佩剑定是飞沙剑,而盗走飞沙剑的人必是自己的师父寂真人。原因无他,只因自己在宗中修行时,寂真人曾经下凡过一段时间,回来便带了飞沙剑,而且自己离开人宗之前,师父也曾叮嘱过,有空的时候去北境一看。

    起初洛晨本没有把去北境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此时看来却是非去不可了,这句猛帮忙保管飞沙剑多年,如今自己怎么也得帮师父了了这一桩因果才行。

    洛晨与老方一路闲聊,天色不觉便黑了,过不多久,马车缓缓而停,算盘荀宗温和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老方,此时天色已晚,夜间赶路多有不便,咱们是不是……”

    老方闻言,看向洛晨,说道:“洛老弟,对不住,干咱们这一行的,风餐露宿都是家常便饭,今晚就请洛老弟先将就一下,等后面路过村镇,咱们再好好喝上几杯!”

    “方大哥不必客气,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我也不会跟各位同行了,咱们且先下车吧。”

    众人纷纷下了车,找了一处林间空地将两辆车并排停在一起,以锁链相连,那喜蛛柳绣朝着洛晨娇媚一笑,便自行离去。洛晨阴阳眼下,只见她双手带着一副手套,手套指尖有细丝探出,柳绣一面行走一面抽丝,将两辆马车围了,最后抽出一根丝线握在手里,若有风吹草动,必瞒她不过。

    这边搭理妥当,早有磨盘在林间打了一捆柴火回来,引了个火堆,又这了几根粗树枝做凳子。药匣从车里暗格中取出些干粮风干肉并一些不易腐坏的水果蔬菜。灯影铜镜在林间找了些水,又打了一头鹿,洗剥干净带回来架在火上炙烤,算盘掏出佐料细细涂抹,一群人忙忙碌碌,洛晨反倒成了个多余的。

    这几人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露宿,一切井然有序,不多时鹿肉已熟,但却丝毫没有香气,老方见洛晨神色有异,笑道:“洛老弟,这是算盘调配的佐料,用这佐料烤肉,不散一丝香气,也免得把林里一干猛兽吸引过来,否则光吃这干粮腊肉,实在是没味啊!”

    说着,老方当先撕下一块肉来,放在自己嘴里大嚼一阵,随后才撕下一块递给洛晨,众人也各自割肉就着蔬菜水果分食。洛晨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只觉这肉虽无甚特别滋味,但也顺滑多汁,不觉就多吃了两块,倒是黑毛趴在火堆旁边吃得狼吞虎咽,老方众人没想到这么一只小猫竟然如此能吃,俱都称奇。

    一头鹿身上的肉着实不少,众人滴酒不沾,算上黑毛在内也只吃了半只多些,剩下的则全都送进了磨盘的肚子,就算如此,磨盘还依旧是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又吃了些腊肉水果方才作罢。

    “好了,此时夜也深了,大伙各自警戒休息,别睡得太死!”

    众人应了一声,喜蛛远远对洛晨媚笑道:“洛兄弟,若是遇到危险就来找姐姐,姐姐保你安然无恙哦,说不定还能给你点甜头呢,呵呵呵……”

    老方似乎早就习惯了,根本不予阻止,洛晨也只能无奈一笑,不加理会,靠着车轮盘膝而坐,老方便坐在旁边不远处,打开小二给的信封,缓缓看罢,随后点了点头,将信扔在火堆中焚烧殆尽,回头见洛晨正看着火堆中的飞灰,呵呵一笑:“洛老弟,你是不是好奇这信里写了什么?”

    洛晨哪会这般不知进退,当即说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方大哥不必勉强。”

    老方坐回地上,摇头说道:“不勉强,江湖规矩,信里只写东家姓名,何处交货,还有交货时所说的切口,至于这货物是什么东西,则是只字不提,这么和你说吧,我在盟里走镖这么多年了,根本不知道自己都送了些什么劳什子!”

    洛晨点点头,对于老方的话只信了六分,毕竟自己今天才加入,这帮人对自己的实力,心性都不了解,应不会透露太多。老方见洛晨不答话,便也没有多言,走到火堆旁边躺下脑袋靠着树枝,不多时已然闭目睡去。

    此时夜空虽晴朗,但并无月光,林间疏风漫漫,枝叶哗啦作响,倒也有几分意趣。洛晨靠在车轮上看了半晌,方才闭目修习静功,纳灵入体,缓缓涤荡背后伤势,只是还没过多久,就听见林间传来异响,似是有人急速靠近,洛晨连眼也不睁,只暗暗戒备。

    “喵……”

    黑毛的低鸣传来,洛晨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示意它安静,此时他虽可出声示警,但老方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应自有警觉,此时自己却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过了片刻,来人已然靠近了喜蛛的丝线之外,再往前一步就会踏入其中,可此时那一群人却又忽然停下,取出一个类似于弩箭的东西来,还没来得及洛晨反应,那些弩箭上竟纷纷有灵气聚集!

    箭上附灵,非同小可,此时洛晨再顾不得其他,运灵于喉,声音倏然荡开:“醒来!敌袭!”

    这一吼不但把睡去的众人全部叫醒,周围偷袭的人也被震得一愣,这一愣神的功夫,弩箭发射得就慢了一分,老方几人也趁机抄起兵器在手,踩灭火堆,随后暗夜之中箭如飞蝗,朝着众人挥洒而下,这正是“何来莫逆真情义,财帛自古动人心”,究竟不知这一干人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3回 护姐妹喜蛛遭横祸 住客栈众人各怀心

    上回说到,洛晨跟随老方众人登程北上,当夜便有刺客袭击,弩箭之上竟有灵气附着,洛晨出声提示,救了老方等人一命,一时间林中箭如雨下,径朝众人射来。

    “小心,保护好药匣!”

    老方飞快地跑向马车,不知从哪取出一柄阔剑,舞得密不透风,将箭矢纷纷打落,磨盘将身上的铁链握在手中,纵横挥动,算盘腰间一柄软剑,灯影手中两柄匕首,喜蛛护在药匣身边,一双手上银丝纷飞,将飞来的弩箭带偏。

    若是平常弩箭,别说这等小场面,就算再多一倍老方自问也能硬扛着冲过去,只是眼下这弩箭上附有灵气,力道陡然增加了一倍不止,众人虽个个本领高强,但也只堪堪自保,想要突围却是难上加难。

    “洛兄弟,他们站在远处,任由他们这么射下去,咱们都活不了!”

    这会离老方比较近的只有洛晨一人,老方权衡片刻,当即朝洛晨求援。洛晨自然也知道眼下情况危急,那些弩箭附着灵气,别说老方这些江湖人,即使是自己也不敢硬接,当即不再藏私,身形缓缓朝着老方这边靠了靠。

    老方见洛晨挪了过来,阔剑挥舞更急,将不但将箭矢挡下,还缓缓地朝前走出了三尺有余,林中之人也发现了老方的意图,更多的箭矢朝着老方飞了过来,老方又一次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可是这三尺的距离,却让洛晨抓到了一丝空档。

    可是就在洛晨要朝着林中掠出的时候,林子里反倒先发出一阵惊呼,随后洛晨便发现原本完整的包围圈里有一小块地方居然不再发出箭矢,露出了一个缺口。灵气鼓荡,洛晨合身而出,精铁剑发出一阵尖锐嗡鸣,轻松插进了一名刺客的咽喉,血红幽林暗,剑冷白骨寒。

    飞沙剑法,纵横捭阖,洛晨如虎入羊群,来往冲杀,不一会就把整个包围圈打成一盘散沙。此时马车旁边忽然传来一先一后两声女子惨呼,随后便是老方和磨盘的怒吼,没了弩箭的压制,众人纷纷向林中杀去,那些刺客虽有身手,但终不过仗着弩箭之能,不消片刻已然被屠戮殆尽,只有一人被砍断手脚扔在马车旁边。

    洛晨自林间归来,只见喜蛛面色苍白,左腿右腹分别中了一箭,药匣肩膀也被箭矢射穿,想来方才那两声惨呼便是她们二人发出的。众人围在她二人身边,脸上皆有怒色,好在药匣受伤不重,勉力支撑着说道:“我的药箱……”

    这边话音未落,灯影已然将药箱从车里拿出,递给药匣,药匣熟练地从里面取出一包银针,先在自己伤口周围刺了几下,随后示意磨盘扶住自己,脸色一沉,猛地一掌拍在外面的箭尾上,整枝箭从肩膀贯穿而出,但却并未流多少血,想来是那几针已然将经脉封住,故而才有此效果。

    老方行走江湖,知道贯穿伤虽看似严重,实际上只要调养得当,恢复并不难,可是像喜蛛这般,箭头没入身体,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这才棘手,当下问道:“药匣,喜蛛的伤……”

    方才逼出箭矢估计也是疼痛非常,药匣喘息了一会才捡起地上一根箭矢说道:“这箭上虽无毒,但却附有倒刺,喜蛛姐姐箭矢入体,若是贸然拔出,则血肉崩裂,若是朝里刺入……腿上的还好,可是右腹的箭矢必会刺穿脏腑,那样反倒更加麻烦……”

    说到这里,药匣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此时箭矢堵住伤口,喜蛛姐姐暂时无恙,为今之计便是先找一处地方安顿下来,待我略作准备,先把喜蛛姐姐腿上的箭矢取出,随后再想办法料理她腹上的伤势……”

    此时箭上倒刺刺入肉中,稍有移动便是剧痛无比,喜蛛在这般折磨之下,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洛晨站在一旁,悄然为她渡入一丝灵力,喜蛛只觉着周身暖融,一双妙目缓缓睁开,第一个看见的便是这今日才加入的俊秀少年,喜蛛嘴角一翘,嘴唇慢慢动了动,竟是露出了一个柔弱无比的微笑。

    老方面色阴沉,站起身来说道:“磨盘灯影,你们两个把喜蛛抬到车上去,小心别牵扯了伤口,铜镜去问问那个刺客,看看能不能挖出些什么。”

    磨盘灯影二人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喜蛛便进入车中,药匣也拎着药箱随后而入,想是去照看喜蛛去了。这边铜镜见自己的姐妹受伤,心中早已有了杀意,走到那被砍断手脚的刺客旁边,捡起一根箭矢顺着骨髓就插了进去,人的骨骼致密,此时被箭矢生生刺入,登时噼噼啪啪地碎裂开来。

    “啊啊啊”

    非人的惨叫从这名倒霉的刺客嘴里冲出,铜镜冷哼一声,握着箭矢四处乱搅,这刺客的身体便如同装了弹簧一般筛糠不止,片刻之后铜镜将箭矢拔出,又插入另一处短肢,直到把四肢骨骼肌肉都搅成一堆烂肉之后方才罢手,这刺客也是非同凡响,受这般折磨居然依旧没死,反而狠狠地瞪着众人。

    “好了铜镜,死了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算盘此时终于开口,同伴受伤,平时温和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而低沉。

    铜镜闻言,双目灵光一闪,这刺客原本狰狞的面容慢慢变得平静而空洞,此时算盘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刺客的嘴巴机械地开合着,老老实实回答道:“阴神在上……”

    此话一出,众人并未有什么反应,可洛晨心中却顿时一震,自己在方圆村被那神秘人袭击的时候,恍惚间曾多次听见那人提起阴神二字,可是此时再去回想那神秘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了。

    算盘见这刺客答非所问,立即换了个问题:“你为何袭击我们?”

    刺客眼神里忽然闪出一阵挣扎之情,铜镜面色一变,眼中灵力流转迅急,半晌,那刺客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为了……为了……”

    最后二字终是没能说出,这刺客已然断了气,脑袋一歪正好看向了洛晨的方向,一双充满血丝的无神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平静的少年,诡异而狰狞。

    算盘没有在意死去的刺客,而是捡起地上的一枝弩箭,说道:“此间不宜久留,咱们先从小路北上,找一处小镇安顿,帮喜蛛把体内的弩箭拔出来再说,否则时日一久,只怕喜蛛性命难保。”

    “喵”

    一声猫叫忽然从林间传来,随后黑毛小小的身影倏忽而至,熟练地攀上洛晨的肩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老方瞥了黑毛一眼,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这次老方和算盘坐在装箱子的车内,磨盘赶车,后面洛晨和灯影护持喜蛛药匣二人,铜镜赶车,两辆车离了大路,沿着小路径往北去。

    此时两辆车走的是小路,速度又快,自然是十分颠簸,喜蛛身体晃动,牵动伤势,虽有药匣银针刺穴止血,但疼痛却是免不了的。这喜蛛也是个奇女子,这般痛楚加身竟还能一声不吭,死死相抗,但见她额角冷汗涔涔,周身抖个不住,越发可怜可敬。

    此时药匣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紧紧地握着喜蛛的手,两只眼睛里满是泪水,这一行人里属她本领最低,更兼胆小腼腆,喜蛛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也断不会被伤成这样。

    马车依旧在快速前行,外面的风呜呜咽咽,灯影默默地坐在洛晨对面,良久才说道:“喜蛛的千缠丝极为灵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觉察,我们七人也多次在喜蛛的帮助下死里逃生,方才那些刺客连喜蛛都没能发觉,洛公子,你是如何发现他们,并且出声示警的?”

    灯影面色平静,声音冷漠,一双眼睛里也不带丝毫感情,药匣比洛晨更加了解灯影,一见他这样,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急道:“灯影大哥!洛公子不是……”

    灯影自不理会满脸焦急的药匣,一双细眼平静地看向洛晨,黑毛感受到了灯影周身散发的敌意,登时从洛晨的膝盖上爬了起来,露牙亮爪,周身毛发竖起,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洛晨微微一笑,伸出手在黑毛的头上轻轻抚摸了几下,看着灯影淡然说道:“我自是无法察觉那些刺客,但黑毛却是灵敏得紧,提前发现了他们,随后我突围之时,也正是黑毛先行潜入林中,抓断了几名刺客的弩弦,否则我即使能够冲出,也必会受伤。”

    灯影依旧不悲不喜地看着洛晨,此番说辞显然无法让他满意,药匣脸上急色更重,一番话几乎是喊出来的:“灯影大哥,如果不是洛公子舍身冲进林中击杀刺客,咱们现在早就成了箭下亡魂了,倘若他真是那些刺客的奸细,方才就能将咱们一网打尽,又何必……”

    车子忽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喜蛛伤势牵动,眉头一皱,玉手猛然一紧,药匣登时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重新俯下身帮喜蛛稳住身体,一双眼睛还不住地看向灯影,里面尽是焦急之色。灯影把手指互相搓了搓,幽幽说道:“如此,真是多谢洛公子了……”

    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气,没有答言,只闭了眼自去修行静功,灯影也不再说话,马车踏踏而行,直走到天明的时候,才总算慢了下来。

    洛晨顺着车窗朝外看去,只见车子正沿着道路朝一个小镇里走去,这种小镇虽没有城墙护持,也比一般的村落要大上不少,其中酒家客栈到也都齐备,只是并无官府管辖,故而往往比较混乱。

    车子又朝镇里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方才在一间略显破旧的客栈门口停下,洛晨当先下车,只见老方和算盘也正从车上下来,只是此时二人脸上各有不悦之色,似乎是闹了什么矛盾。算盘瞥了洛晨一眼,话都没说就走进了客栈里面,灯影随后。

    老方慢慢叹了口气,走到洛晨面前说道:“洛老弟,昨夜多谢你搭救了,若不是你冲入林中打散了那一干刺客,只怕我们一拨人这会早就死在路上了。”

    洛晨摇摇头,说道:“方大哥不必客气,此时我既与你们同路,自然不能看着你们遭人暗算,此时最要紧的还是先将喜蛛姑娘安顿下来,赶紧医好她的箭伤才是。”

    正说着,算盘和灯影已然抬着一副竹制担架从客栈里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把喜蛛抬上担架,随后算盘才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订好了七间房,药匣和喜蛛一间,剩下的怎么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算盘也不冷不热地扫了洛晨一眼,便和灯影抬着喜蛛进了客栈,大块头磨盘也无奈地挠挠头,跟着走了进去,铜镜显然是听见昨晚灯影和洛晨的对话,犹豫了片刻也走进了客栈之中。此时外面只剩下洛晨,老方,还有不知所措的药匣。

    “方大哥,不知算盘大哥这是怎么了?”洛晨想起方才一下车算盘就是这副样子,不禁开口问道。

    老方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说道: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昨天算盘他说,咱们之所以会遇袭很可能是因为此次护送的东西本就是被人觊觎之物,所以才会招来祸事,而且昨夜那群人虽被咱们杀退,但必有后招,如此敌在暗我在明,实在是大为不利,所以……所以算盘想私开铜箱,看看这次送的究竟是何物,我不肯,所以才闹成了这个样子……”

    洛晨闻言倒是有些奇怪:“方大哥,您在春秋盟中走镖这么多年,难道没有遇到过这等情况么?”

    老方转过身,一面朝店里走一面说道:“洛兄弟,走镖这一行,哪有不被劫的,只是昨晚那箭矢我已经仔细看过了,这次打咱们主意的,只怕不是那些江湖混混,路霸恶匪能比的……”

    “哦?方大哥能否细细道来?”

    此时三人走到厅里,找了个地方坐下,老方压低声音说道:“昨天那刺客嘴里一直念叨什么阴神在上,箭矢上也刻着一些怪异纹路,倒像是民间一个叫做阴神教的组织,这组织虽行事低调,但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听闻其内教规残忍无比,教徒多嗜血肉,还有不少修仙之人也在其中,不可小觑,所以……”

    老方的话还没说完,一直在旁的药匣却忽然站了起来,略有些怨怼地看了老方一眼,低声说道:“方大哥,洛公子,你们聊,我去看看喜蛛姐姐怎么样了……”

    说完,药匣也不等老方说话,便径自站起身来上楼去了,老方叹了口气:“唉,药匣年纪最小,却和喜蛛极为契合,二人情同姐妹,这会喜蛛重伤,她必然是心中难过,见我抱着江湖规矩不放,将大伙都置于险地……她心有怨念倒也不足为奇了……洛兄弟,让你见笑了……”

    洛晨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道:“方大哥,你能否将那刺客箭矢借我一看?”

    老方也随后起身,隐蔽地掏出箭矢递了过来:“自然,你拿去看就是了。”

    洛晨道了谢,接过箭矢,朝着老方拱了拱手便上楼去了,老方在楼下买了壶酒,也随后上楼,一夜奔波,大家俱都困乏,一到屋里就全都睡下了,只有药匣照顾喜蛛,未曾好好休息过,这正是“酒肉谈笑十数载,一朝转眼做路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4回 假戏真做乘车夜遁 作茧自缚疑情暗生

    上回说到,洛晨一行人离开酒家,当夜便遇袭,喜蛛为了保护药匣,身受重伤。刺客也并非寻常盗匪,乃是名为阴神教的神秘教派,算盘欲要打开箱子查看货物,老方极力阻止,此时算上洛晨在内,一众八人,各怀心思,住在小镇客栈之中。

    却说算盘回到自己屋中,心下十分烦闷,昨夜他与老方在车上细细端详刺客所用箭矢,只见那箭尾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刺客死前又一直在念叨着什么阴神在上,二人合计了一番,便料定是阴神教的人盯上了这批货物,故而前来抢夺。

    阴神教近百年才出现,表面低调,实乃邪教,其内徒众或是修士,或是凡人,皆都残忍嗜杀,若有被强拉入教的信徒反悔想要脱出,必会被生生剖腹剜心,祭祀阴神。

    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可年岁一久,风言风语自然如雨后春笋般传了出来,老方一行人常年行走江湖,自然听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这次阴神教会主动找上自己。自己这帮兄弟虽说个个本领高强,但终是寡不敌众,此时喜蛛已然受伤,若是阴神教卷土重来,只怕无人能够幸免。

    如此权衡之下,算盘方才提议私拆铜箱,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引得阴神教前来,若实在不行,便交出货物去,纵然名声扫地,但总算能保全性命。谁知老方闻言大怒,说什么也不同意开箱,二人在车上吵得面红耳赤,最终也没个结果。

    正思索间,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算盘开门时,只见灯影正站在门外。算盘目光一凝,侧身将灯影让进屋里,随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低声说道:“如何?”

    灯影摇摇头,说道:“姓洛的说他之所以能够预知刺客,乃是因为他的那只黑猫示警,后来也是因为那只黑猫扑上去抓断了几名刺客的弩弦,他才有机会冲进树林中,我检查过,他冲出去的方向上,确实有三名刺客弩弦绷断,至于是怎么断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算盘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当时林中十分黑暗,情况又混乱,即使他胡说八道,咱们也很难找出什么破绽来,只是他说黑毛预警……我不太相信一只黑猫能够胜过喜蛛的蛛丝……除非……”

    灯影抬起头来:“除非,这个姓洛的……是仙人……”

    算盘用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也不像,咱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打过交道的仙人也有不少了,虽然他们都不愿吐露身份,但多少也能看出来……这个洛晨身上……少了点什么……但若要说他是凡人,他又多了点什么……”

    灯影虽然心思细腻,对于算盘这半截话也是十分受不了,当下说道:“行了,别嗦了,我只问你他到底是不是阴神教的奸细?要不要抢先出手先把他干掉!”

    算盘瞥了灯影一眼:“你冷静点,他怎么说也是小二推荐的人,小二行事一向谨慎稳妥,若是真有问题,小二应该也不会将他安在咱们这里……”

    灯影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可是从眼下的情况看去,最有可能是阴神教奸细的不就是他么?难不成还能是你?还能是我?或者还能是老方?大家一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

    算盘盯着手里的折扇,忽然幽幽说道:“你的房间里喜蛛和药匣最近,多留点心,虽然阴神教的目标应该是咱们押送的货物,但他们一向丧心病狂,谁知道会不会先杀人灭口。今晚过了子时,我和老方会护送货物先走,你和磨盘铜镜带着喜蛛药匣随后赶上,记住,万事小心!”

    灯影心下虽有些惊诧,但也知道算盘此时不愿多言,只得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不多时夜已深了,除了下午的时候灯影来找过算盘一次之外,也就只有铜镜去看了看喜蛛,其余便再没有任何动静,几间房里如同没人一般,这会夜深人静,店里店外更是空旷无比,再没了白日间的热闹景象。

    只见这厅堂之上无人迹,柜内老板美梦香,那门扇吱呀,不见来往身影,这烛火明灭,哪有借宿之人?不多时二楼房间之中有人走动,脚步无声,赫然是老方和算盘二人,只见他们抱着三个金属箱子匆匆下楼,驾上马车便朝北去。

    二人走后没多久,另一个身影倏然出现在二楼,先是向着洛晨的房间甩了一张探灵符,这探灵符比寻常的符咒更加复杂,本身不含灵力,但只要周围三丈之内有灵力流转,这探灵符便可与施符之人遥遥感应,若灵力流转消失或是符咒被人移动毁去,施符之人立马就能知道,用来监视再好不过。

    这人施了符咒,转身走出客栈,拿出一只装有信封的竹管,随后手上掐诀,那竹管上腾起一阵驳杂的灵力,噌地一声朝着镇外飞去,做完这些事情,这身影才展动身法,极速朝着老方和算盘离开的方向奔去。

    此时老方和算盘正赶着马车极速朝北行进,只是没过多久,一阵阴冷的笑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老方面色一黯,看向同样有些难过的算盘:“真的是她么?”

    算盘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此时这声音有些异样,但不会错的,必然是她了……”

    马车缓缓停下,老方和算盘走出车外,此时一名方才豆蔻之年的少女正拦在马车正前面,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狰狞,声音森然:“呵呵呵,方大哥,算盘大哥,若是你们二人就这么匆匆带着货走了,我可是会十分为难的呢……”

    老方上前一步,看着面前的少女,沉声道:“药匣……”

    药匣讥讽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在这多愁善感了,那一晚要不是被那姓洛的搅了好事,你们一群人哪还能活到现在?不过现在好了,没人会打扰咱们,交出货来,我可以让你们俩在阴神大人恩惠下,死得体面一些……”

    老方还要说话,却被算盘拦住:“老大,算了吧,之前种种想必都是她装出来的,此时她已然放下,你又何必在这苦苦牵挂呢……”

    药匣闻言,面色一冷,这个人合身而上:“我的耐心有限,既然你们非要这么感伤一下,我可就不客气了,阴神借法,催魂!”

    药匣周身灵力鼓荡,阴气纵横,双手成爪,狠狠地朝着老方和算盘的顶门抓下,他二人自知以凡人的功夫根本挡不住修士一击,也不躲避,只站在原地闭目等死。

    “叮”

    一柄通身洁白,温润如玉的长剑倏然从夜色里刺出,轻巧地架住双爪,其上灵气精纯,杀意浩然,猛地一动就把药匣双爪给逼了回去。药匣在空中翻了个筋斗,飘然落地,一张脸上尽是惊诧:“你!你不是在店中么!”

    洛晨手持飞沙剑挡在老方和算盘面前,老方看着他手里洁白的飞沙剑,眼中爆起一团异彩。洛晨此时自然看不见老方的神情,也不不想和这女子说话,飞沙剑法施展开来,和药匣斗在一处,药匣没想到洛晨居然连话都不说就上来动手,一面招架一面喊道:

    “你我同为修士,素无冤仇,你为何要对我这般紧紧相逼?我阴神教数万教众,上下齐心,你就不怕今日杀了我,一辈子都会被无尽修士追杀么!”

    药匣一面说着,一面催动阴气朝洛晨攻杀而来,她的本领不及洛晨,但奈何洛晨在方圆村中被那神秘人一掌拍在背上,又伤了本命界,一身实力只剩下五成,只能借着太极剑法和飞沙剑法的精妙招式与药匣缠斗,一时间竟拿她不下。

    原来,这一趟镖本就是为了拔出老方这伙人里的奸细的,那三只铜箱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故意放出消息给阴神教的人听,让他们以为老方等人护送了个宝物北上,药匣果然上钩,只是忌惮洛晨是修士,不愿亲自动手。而且药匣信奉阴神教,一身灵力阴气混杂,故而平日里竟与常人无异,连洛晨也没能发现。

    在被刺客袭击之后,老方和算盘还有灯影做出一副疑神疑鬼之态,药匣见状,心下便有几分懈怠,更兼她身为修士,偷听凡人说话易如反掌,下午时听见老方竟要带着货物先走,登时大喜。

    本来她已经安排了教众夜袭客栈,单单放过洛晨,这样一来,洛晨若是被激怒,老方这边必有伤损,即使洛晨脾气好,不与这帮凡人计较,也必无法再待下去,到时候自己想要抢夺货物也并非难事。这会老方自乱阵脚,仓皇逃离,省去了她不少麻烦,故药匣得意之余,心下早已松懈。

    谁知这一切皆是老方机谋,下午客栈中,老方递给洛晨那箭矢之时,已然将一封信夹带其中,信中说明原委,请洛晨相助。洛晨受小二所托,自不会推诿,但他着实不知药匣会有探灵符这等手段,只因黑毛贪睡,故而未曾带上,放在房中,那黑毛本是灵兽,体内自有灵气流转,阴差阳错间竟骗过了药匣。

    这边药匣与洛晨斗了数十回合,洛晨有伤在身,被药匣划出了几道伤口,却始终不显慌乱。实际上因药匣贪功,出了客栈之时便已然屏退了一路跟随的教众,此时孤立无援,只是逞一时威风罢了,时间愈久,心下便愈自焦躁,反倒是洛晨仗着玄门正宗,根基扎实,强忍伤痛,隐隐占了上风。

    二人又拆了十几招,药匣忽然手掌一翻,带着阴火便朝洛晨按了过去,修士相争,使用术法也是寻常之事,只不过此时二人都不算是高手,打斗之中一旦催动术法,周身灵力尽数都被术法用去,招式自然落了下风,这会药匣心中急躁不堪,竟忘了这等大忌。

    洛晨见机一个侧身,避过药匣手掌,药匣此时掌上尽是阴火,威力巨大,穷追不舍,手腕一翻又朝着洛晨攻来。洛晨右手太极剑,左手太极拳,双管齐下,登时将药匣的手引到一旁,药匣此时周身灵力皆供养阴火,招式无力,哪里正挣得脱?左手被圆转之力悄然带回,反拍在右手腕上。

    “咔嚓”

    阴火入体,掌力纵横,药匣左手阴火熄灭,右手骨断筋折,犹自不退,竟张开嘴巴朝着洛晨咬了下来,行动进退也再无方寸可言!洛晨心下一叹,不再留手,身形飘荡间,飞沙剑上灵力鼓动,直接刺进了药匣胸口!

    “噗”

    一口鲜血从药匣嘴里喷出,可是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个极为狰狞诡异的微笑,双手结印,嘴巴动了动,嘶声喊道:“阴神……在上!”

    “呼”

    一阵阴火从她的身上窜起,洛晨急忙抽出飞沙剑,药匣身体应声而倒,不多时就被阴火焚成了灰烬,夜风一卷,便散去了。

    过了半晌,老方和算盘才缓缓走到洛晨面前,小二在给老方的信里面已然说明了洛晨的身份。此时二人齐齐一躬,随后算盘开口说道:“洛公子,此番若非你帮我等击杀奸细,我们纵然将她揭穿,想来也难免丧命于她手中,洛公子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图报。”

    洛晨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说道:“走吧,先回镇上,等到喜蛛的伤有所好转再做打算。”

    老方将心中的黯然收起,哈哈一笑说道:“洛公子,此番让你卷入其中,实在是迫不得已,阴神教势大,现在连我们春秋盟都混进了阴神教的奸细,实在是不得不防。小二已然有了安排,等到喜蛛伤好了些,咱们转回酒家,再次取货,这次取的才是真正要送往华都的货物,不知洛公子可愿同行?”

    洛晨沉吟了一下,即使聪明如他,对于眼下的状况也有些糊涂,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既如此,咱们便先回镇上吧……”

    老方算盘闻言大喜,三人立即登车转回,期间老方心情大悦,不住与洛晨攀谈,洛晨心中无趣,只淡淡应答,不多时车已回镇,算盘向灯影等人说明原委,众人冰释前嫌,洛晨更是以灵力为喜蛛至于伤势不提,这正是“一叶障目难明视,扫去一叶又一花”,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5回 解疑惑详说前后事 送怀抱巧传弦外音

    上回说到,老方与算盘用计引出奸细,原来竟是年龄最小,稚气未脱的药匣。洛晨受小二所托,出手击杀,虽与众人冰释前嫌,但总归心有芥蒂,如此过了半个月,喜蛛伤势恢复,一行人趁着夜间再次回到酒家,小二备下酒肉款待老方众人还有黑毛,却将洛晨单独叫到一边。

    “洛爷,看您神情阴沉,想是有许多疑惑,此时您但问无妨,小二必然知无不言。”

    洛晨此时心里确有许多不明之处,当下也不客气,一双眼睛逼视小二,冷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修士的?”

    小二咧嘴一笑:“因为挂相,洛爷,小二肉眼凡胎,自然不能像您这般明察秋毫,但修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挂相,像我做了多年的小二,您就算给我穿一身龙袍,充其量也就是个穿着龙袍的小二,怎么也不像皇帝,我这么说,您可明白?”

    洛晨面无表情:“这么说,你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我,并且想让我帮你们铲除内奸?”

    小二摇摇头:“非也非也,洛爷,初次见面小二不过是想和您交个朋友而已,后来才接到清除阴神教奸细的命令,由于我只知那奸细在老方七人之中,却不知那奸细是凡人还是修士,为了保险起见,就要寻一名靠得住的修士来担此重任,所以……”

    洛晨眉头一皱:“这么说,你春秋盟中也有修士?”

    小二垂首道:“这是自然,天地之间,除了三宗,还有无数修仙门派,除了修仙门派,还有十方散修,他们自悟天机,修习法术,虽本领多低微寻常,然若论江湖阅历,却胜过门派弟子多倍,我之所以看不出那药匣是修士,就是因为她乃是一介散修,身上根本没有修士的痕迹,而您就不同了……”

    听了小二的话,洛晨多少有些不舒服,自打下山以来,他还以为自己伪装得有多么完美,谁知在江湖人眼中,竟是一览无余,当初师父与自己说莫要小瞧天下人,此时想来,这句话只怕另有深意。

    小二见洛晨神色变幻,心下明白,当即说道:“洛爷不必妄自菲薄,您出身玄门正宗,本领高强,那气质行止乃是日积月累而成,并非您的过错,更何况您行事低调,心思缜密,毫不狂妄,这些都足以成为您在这江湖中安身立命的本钱,否则小二也不会送您这枚扳指了。”

    洛晨瞥了一眼戴在手上的扳指,略略点了点头,心下却仍有些惴惴,若是这帮人根本不是要拔除内奸,而是要算计自己,任自己本领再高,此时只怕也早成了一具尸体了,看来自己对这江湖的了解,还真是少得可怜呐……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忽然问道:“你们要送往华都的,究竟是什么?”

    小二呵呵一笑,言道:“这东西不过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赤红如血,即使是修士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最近被华都一家主顾买了下来,我通知老方他们护送,结果第二天阴神教的人就找上门来说要买这石头,被我拒绝,这才有了后面的种种……”

    虽然洛晨想问就凭一个小二加上一个从未露面的厨子,如何有底气拒绝那些极端的阴神教众,但这毕竟是人家的事情,一个外人不好过问,所以只能作罢。过了片刻,小二端着一个巴掌大的铜箱走出来,坐在桌边说道:“各位请看,这便是这次要运送的货物。”

    说着,小二将铜箱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块鲜红欲滴的石头,洛晨以灵力细细感应,只觉这石头内部也是一片血红,并无甚异样,也没有半点灵气流转。洛晨看了半晌,转头看向铜镜,问道:“你看出什么了么?”

    半个月来,洛晨与老方等人逗留镇上,给喜蛛治伤,加上他性格虽看似淡漠,实则重义知礼,早被众人当做是自家兄弟。此时洛晨发问,铜镜随后摇了摇头:“没,在我看来这也就是一块颜色奇特一些的石头。”

    小二给洛晨倒了杯酒,说道:“不错,任谁看来这都不过是一块石头,但既然主顾能出这么高的价钱,而且还能让阴神教如此兴师动众地准备抢夺,此物必有其不凡之处,上一回不过是为了钓出内奸演的戏,这一回是真的要劳烦各位把这东西送到华都去了。”

    老方点了点头,问道:“不知这主顾究竟是何人?”

    小二合上铜箱说道:“这我也不知,我只知道这主顾是个女子,咱们春秋盟在各处都有商铺,将盟里闲置的宝物着巧匠一一仿制,列在柜中,若是有人看中了什么,便差人送到当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时候你们带着东西到店里,那主顾必会前来,你们一看便知。”

    说罢,小二将铜箱递给洛晨,说道:“洛爷,这箱子便由你来保管,等出发之前我会给老方等人一人一个同样的箱子,你们各自收好,再一同出发,此时时辰还早,各位且先吃着喝着,这会夜深,应不会有人来扰,我再去给大伙端些酒肉来。”

    “等等,我之前托你送往江城云月楼掌柜秦烟手里的信可有回音?”

    小二回过神来,说道:“洛爷您不说我还真给忘了,那位秦掌柜并未回信,只说此事蹊跷,她自会传信,届时会有长辈前来处理,您只管料理自己的事情便是,还有,黑毛她是要定了。”

    洛晨点了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他才相信这些话确是秦烟所说,毕竟讨要黑毛的事情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眼下既然秦烟已经说了不必自己再管,洛晨也自然不会去插手,这次卷入其中就差点丢了性命,再来一次岂不是要死无全尸?

    这边小二离开,洛晨瞥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抱着一块牛肉啃得津津有味的黑毛,无奈地摇了摇头,独自端了一杯茶靠在棚柱上,此时外面月色明朗,星光浅淡,果真一派好景

    只见那清风动明月,朗星照千山,大路尘埃定,灯烛影栏杆,远处噪鸣忽起,或是夜枭渡鸦,身边叮当不绝,应为碟碰杯盘,这正是月落杯中冷茶寒,火起灶头红炉暖,千年转瞬千年梦,醒来孤身卧客船。

    “这月色还真是难得呢……”

    喜蛛的声音从身边响起,磨盘等人面面相觑,故意把杯子碗撞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只有老方悄悄地转过头,目光在洛晨腰间用布包好的飞沙剑上停留了许久。

    洛晨转过头来,看着喜蛛妖媚的面孔,淡然笑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喜蛛慢捋青丝,轻轻说道:“洛公子本领非凡,更兼妙手回春,我这点小伤,早就不碍事了,洛公子之前连日照顾,此时又这般挂怀,喜蛛感激不尽呢……”

    洛晨摇摇头,正要说话,喜蛛却忽然凑近,一双妙目看着洛晨问道:“洛公子可知,为何这阴神教,会花这么多心思抢一块连用途都不知道的石头么?”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洛晨转过头去,却发现喜蛛正看着自己,心中略动了动,说道:“这石头对于咱们来说无甚用途,但是对于阴神教的人却有用,对于买了这石头的主顾,也有用,对于自己没用的东西,对别人却有用,真是很神奇呢……”

    洛晨缓缓点了点头:“不错,石头从头到尾都是石头。”

    喜蛛又靠近了些,此时从磨盘他们这里看去,两人已然拥在一起了,可是她却毫不避讳,自然而然地靠在洛晨身侧,柔声说道:“非也,这石头,是从你的石头,变成了……别人的石头,如果不能成为别人的石头,别人就会想办法让它变成别人的石头。”

    话音未落,喜蛛已然歪过头,枕在洛晨肩上,继续说道:“所以呀,行走江湖,说到底就是守好自己的石头,再伺机抢别人的石头,如果别人还敢唣,那就让这个人永远闭嘴,洛公子,这样的江湖,你可能应付的来?”

    洛晨微微一垂首,侧脸蹭到了喜蛛光洁的额头,低声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喜蛛微微摇了摇头,嘴巴凑近洛晨耳畔,吐气如兰:“呵呵,洛公子,喜蛛认为,一句话若是被传扬开来,无论多有道理,最终都会变成一块恶臭无比的遮羞布,下面盖着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毕竟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惺惺作态地说出一句身不由己,你说对不对?”

    说罢,喜蛛送上樱唇,在洛晨的侧脸上轻轻一点,这下磨盘灯影几人是再也绷不住了,瞪圆了眼睛一阵狼哭鬼嚎,倒是喜蛛大方得很,转身回到桌边,扫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嚎什么嚎,没见过倒贴啊?你们谁有本事救老娘一命,老娘也这般待他!”

    算盘心思机敏,登时说道:“别别别,就算我们谁以后真救了你的命,那也不敢让你这般相待,否则洛兄弟这么高的本领,还不登时要了我们的命啊?谁敢谁去,反正小生是打死也不敢!”

    洛晨闻言,哈哈一笑,走回桌边,拿过碗来倒满一杯英雄血,高高举起,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干了这杯!”

    “好!”

    除了喜蛛伤势未愈,以茶代酒,老方,算盘,灯影,磨盘,铜镜都端起碗来,重重一磕,随后一饮而尽,大伙推杯换盏,饮酒食肉,直到天色明了才纷纷登程。这一夜大家各自尽欢,由于老方这七人中药匣已死,所以洛晨也被安上了一个名号,唤作门神。

    这会众人吃饱喝足,小二又拿出几个一模一样的铜盒交给老方等人,大家纷纷登车,沿着大路径往华都去了,这正是“酒足饭饱称兄弟,贪财夺宝做仇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6回 春秋盟送宝敛珍阁 尽酒肉难言江湖泪

    上回说到,老方洛晨众人在小二酒家之中畅饮一夜,随后登程出发,此时没了药匣内应,小二另派人放出迷障,说老方等人从小路绕远北上,实际上众人却从大路而行,故而一路十分消停,偶尔有小股的阴神教众或是山贼土匪,也都被老方等人轻易料理了。

    一行人缓缓北上,逢林露宿,见村借居,不时还会行侠仗义,扫去几个土匪窝子,劫富济贫,从南方到华都日夜兼程半个月多些怎么也到了,可是众人却足足走了一个月有余。这会没了内奸时时报信,一路上送货押镖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阴神教就算想出手抢夺也找不到目标。

    眼下已是三月时节,天气渐暖,两辆马车总算是近了华都。此时老方与算盘洛晨正坐在车里闲谈,聊起这春秋盟的往事,洛晨好奇心起,笑问道:“方大哥,找你说来,春秋盟真是无所不至,这天下各地都有春秋盟的子弟,却不知如此庞然大物,当初是如何建立的呢?”

    老方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崇敬的表情,笑道:“洛老弟啊,这一路过来咱们聊了无数春秋盟的轶事,可你知道这春秋盟三个字,究竟是怎么来的么?”

    洛晨略略一想,说道:“难不成这三个字竟与这春秋盟的建立有关?”

    老方摇摇头:“非也,这春秋二字,指的乃是建立春秋盟的兄妹二人,春秋盟也正是在他们二人手中建立并且壮大起来的。”

    洛晨一听更有兴趣了,当即说道:“愿闻其详。”

    老方咧嘴一笑:“好,我就跟你说道说道,相传很久以前,世人不信仙人,见到仙人便是满口谩骂,仙人由此避世。就在这段年岁里,一个靠海的小城里姓任的人家生了一对孪生兄妹,父母喜之不尽,将哥哥取名为任春风,妹妹取名叫任秋雨,这二人便是春秋盟的创盟之人。”

    “哦?不知这兄妹是如何创立这春秋盟的?”

    老方摆了摆手:“洛老弟莫急,且容我说与你听,这任家本就是习武大家,江湖之上交友甚广,那时仙人避世,习武之人大行其道,这任氏兄妹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更兼天赋异禀,不过十岁上下就已然一身江湖气,可是后来这任家却被仇人一夜灭门了。”

    洛晨眉毛一挑,说道:“一家灭门,这兄妹却能死里逃生,当真气运非凡。”

    老方点头说道:“不错,从那之后,这兄妹二人浪迹江湖,东躲西藏,过得是凄惨无比,不过幸得最后拜入名师门下,练就一身绝世武艺,随后二人以任家后人的身份重出江湖,无人能敌,更以二人之力,生生将仇家满门尽数屠戮,此一战之后,二人名声大噪,借此建立了春秋盟。”

    洛晨听到这里,忽然一愣,随即说道:“方大哥,相传世人不信仙人之时,到现在已历数万载,难不成这春秋盟竟然已经存于世上这么久了么?”

    此时,一直微笑不语的算盘脸上露出傲然之色,说道:“不错,春秋盟历经万载,每一代盟主都是文韬武略,惊才绝艳,却不醉心于功名利禄,只在江湖之间定方圆,分经纬,明是非,辩黑白,上承两位任盟主之遗志,下系无数江湖儿女之安危,冷如秋雨凋碧树,暖若春风绽百花。”

    老方眼中虽满是认同,但还是回手拍了算盘的肩膀一下:“要夸就好好夸,能不能别这么文绉绉的,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没读过书,你这个学富五车的书生不还得乖乖叫我一声大哥?”

    算盘无奈地笑了笑,没有作声,此时马车距离华都不过十几里远,走的正是洛晨当初去往华都殿试的老路,只是当两辆马车抵达城门之时,却再无四位长老陪同,也再没有丞相石江在城门守候,洛晨等人下车接受盘查,看着眼前高大城墙,心下感慨万千。

    “洛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喜蛛心细如发,见洛晨神色有异,便悄然凑近,低声问道。老方等人见了,都不着痕迹地把头转开,或是看城门,或是看夕阳,只有磨盘实心眼,盯着一个守城的军士看个不停,把那军士的脸色看得古怪无比。

    洛晨抬手揉了揉刺痛的紫府,随后放下,瞥了一眼城门上雄浑大气的华都二字,随口说道:“没什么,不过舟车劳顿,有些累了而已。”

    喜蛛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那一晚在酒家,喜蛛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清楚么?若是忘了,瞧我饶不饶你!”

    老方等虽不是仙人,但也都有武艺傍身,千里听音自然做不到,但这么近的距离,听清一个人说话还是做得到的。这会闻得此言,个个面露尴尬,只盼着军士赶紧搜检完了,好放他们进城,只是他们日常走镖,车里本就备有武器,军士见了自然搜检得更加仔细,一时半会还真完不了。

    洛晨看着一脸妩媚的喜蛛,不知她为何会这么说,但心下还是把她之前在酒家说过的话过了一遍,随后才说道:“字字句句,刻骨铭心,自然不会忘了。”

    听了这话,喜蛛方才展颜一笑,嗔了洛晨一眼,这才走回铜镜旁边,老方等人如获大赦,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旁的军士则是满脸没看够的样子。过了片刻,总算是搜检完了,算盘不着痕迹地塞给军士一锭金子,保下了车里的几把精钢长剑,随后众人方登车入城。

    老方在车里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道:“啊……总算是到了华都了,难得呀!这一路不是睡在山林就是睡在农舍,还是自家的大床大被躺的舒服,等咱们到了之后谁也别找我喝酒吃饭,我要闷头睡上个三天三夜,谁叫我我跟谁急!”

    洛晨看老方一脸沉醉的样子,不由问道:“方大哥,咱们到底要去哪啊?”

    算盘呵呵一笑,说道:“洛兄弟,咱们春秋盟在各地稍微大点的城镇里都开有店铺,一来可以与各处行商交易,二来也可作为联络通信之处,华都里的店铺名唤敛珍阁,正是咱们这会要去的地方,那主顾明日也会来此取走货物。”

    这边正说着,马车已经进了城西,缓缓停下来,一行人随后下车。此时天色已晚,但这敛珍阁却依旧灯火通明,洛晨抬眼看时,果然好气派

    只见那盘龙堂柱飞三丈,朱红门扇点纱屏,琉璃灯映琉璃瓦,石青匾上撒石青,这门面已是不错,内里更是繁华。那台面高五尺,内有打杂管事,木柜含七层,上列异宝奇珍,低处珍珠翡翠,不过寻常之物,高处奇石灵草,也非绝无仅有,这正是春风秋雨遍四海,四海奇珍尽招来,恭迎各路黑白客,笑纳八方金银财。

    此时虽已有些晚了,但这敛珍阁里依旧人来人往,或是讨价还价,或是贩卖典当,热闹无比,众人刚走进来,一名衣着得体,眉目清秀的女管事已然迎上,弯腰说到:“方领事,您这次来的可是有些迟了,这主顾是个得罪不起的,昨个刚派人来催了一次,若是您几位再不来,咱这敛珍阁只怕要被拆了……”

    老方随意摆了摆手,根本没把这管事的话放在眼里,低声说道:“且去后厅。”

    管事点了点头,伸手一引,带领众人朝着二楼走去,当看见洛晨时,这管事本想开口说话,忽瞥见洛晨手上戴着的扳指,登时便把嘴闭得严严的,只微笑将众人带往二楼。二楼比起一楼来就清净了许多,这管事带着众人走进一间小厅,内里早有热茶备好,待到众人坐罢,这管事方才开口说道:

    “各位,此间无人打扰,却先请把货物取出,明日主顾来了,也好交差。”

    老方向洛晨点了点头,洛晨方才掏出怀里的铜盒,递给管事,管事微微一愣,随即打开铜盒,细细看了良久,方才说道:“这正是春秋密库里所存的血色石,眼下验收无误,进来吧!”

    话音未落,小厅的门已然打开,一个打杂的小厮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里面放着七个锦囊,随后这小厮一次把锦囊分发给七人,这才恭敬退了出去。管事微笑道:“这是七位本次护镖的报酬,老方黄金十五两,其余各位黄金十两,如果我没看错,这位应该就是洛公子吧……”

    洛晨心下一动,这春秋盟的情报传递倒也不慢,当下说道:“正是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管事摇摇头:“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一件事须得说明,您是盟中贵客,此时拿的却是药匣的报酬,只是药匣本为阴神教徒,现已伏诛,故而才到了您的手里,等到明日主顾收货妥当,另有百两黄金相赠。”

    洛晨沉吟了一下,方才说道:“既如此,我便收了这份报酬,只是那黄金百两却是我事先与小二说好的,此时万万不能收。”

    管事闻言,也不勉强:“既如此,这百两黄金便存在敛珍阁中,日后洛公子若有需要,尽可来我敛珍阁将这百两黄金取走。”

    话说至此,洛晨再要推脱反倒不好了,只得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管事又是一笑:“各位一路舟车劳顿,为盟里费心费力,实在是辛苦,这会三楼已然备好酒菜,房间也已打扫干净,回到这里便是回家,各位不必客气,自便就是。”

    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老方听了这话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哎呀,你早说不就完了!走走走,喝酒去喝酒去!”

    算盘哈哈大笑:“大哥,您不是说到了这里必然要蒙头大睡,谁找你吃饭喝酒你就跟谁急么?怎么这会反倒变卦了?”

    老方哼了一声,浑不在意:“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睡觉那也得喝足了再睡,连酒都没喝,还睡个屁啊?你想让我瞪着眼睛等天亮啊?走走走,你不去拉到!”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出了小厅,奔着三楼而去,洛晨在走出厅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长相清丽的管事正在收拾桌上的茶杯,感觉到洛晨的目光方才偏了偏头,微笑着对洛晨示意了一下,这才又继续收拾茶杯去了。

    “呦,看上人家了?要是真看上了,姐姐帮你说和说和怎么样?保管让那小妞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寸步都不离……”

    洛晨转过身,正看见喜蛛站在自己对面,眼中隐有杀气,当即说道:“方才我细细看了看,那管事果然不及喜蛛姐姐半分……咱们还是上去喝酒吧,走了一路,我也有些饿了……”

    看着洛晨匆匆上楼的身影,喜蛛抿嘴一笑,随后眼中忽然又闪现出一丝深深的忧虑,低叹了一声,方才缓步上楼去了。

    众人一路行来,虽未遭遇什么危险,但心里总怕阴神教来捣乱,故而时时绷着一根弦,此时货物脱手,阴神教就算找也找不到自己的头上,故而这一顿酒喝的是顺畅无比,估计敛珍阁的管事也猜着这一点,酒菜备得极多,众人在三楼厅里推杯换盏,好不开心。

    这边酒过三巡,老方忽然猛地把碗里的酒喝下,眼圈微红,醉醺醺地说道:“兄弟们,这回咱不但送了货……还……还拔了一个阴神教的内奸,好!我跟你们说,这事干的是绝对的……好!可是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洛晨刚要劝慰,却被算盘拦了下来:“让方大哥发泄一下吧,药匣虽小,方大哥却对她视如己出,此次药匣殒命,他心断然下不好受,一路行来,他藏了这么久,今天也该发出来了……”

    “说的对!药匣这小妮子,我见着她的时候,她才五岁,那天要不是我把她给救出来,她就要被……被一群土匪给侮辱了……那帮土匪……真不是个玩意!人渣!所以……我就……我就把她给救了,我问她会点什么呀?她说她会针灸……呵呵呵,小屁孩还会针灸?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说着,老方又是一碗酒下肚,一面倒酒一面说道:“谁能想到?啊?谁能想到她……她居然真的会针灸!我看她有几分本事,就把她给收了,传她点武功,起个名就叫药匣……谁知道……她居然是阴神教的人,谁知道!我这辈子没别的什么念想,就想养个女儿,女儿才贴心呐,谁知道……我这女儿竟然想杀死自己的老子……呵呵呵……哈哈哈哈……”

    两行清泪从老方棱角分明的脸上流了下来,算盘见状,端起酒碗,一拍桌子说道:“没有女儿还有兄弟!怕什么,大哥,兄弟只要一有机会,必然帮你离了这一行!”

    灯影磨盘,铜镜喜蛛纷纷举起酒碗,洛晨也在其中,老方慢慢抬起头来,举起碗,迷迷糊糊地说道:“嗯,喝酒,喝完酒咱就不干了……回家,娶媳妇,生孩子!哈哈哈,什么江湖,什么仙人凡人,通通去他娘的吧!”

    “干了!”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洛晨对于这一群人也有了些感情,虽然喜蛛曾说过那些意味不明的话,但经不住几杯酒下肚,便万事不在心上了。这一顿酒洛晨并未用灵力化解,最后跟着众人趴在桌子上,醉的一塌糊涂,连黑毛都喝了不少酒,此时正趴在洛晨脚边呼呼大睡。

    朦胧间,洛晨只看见一个人扶着另一个人进了房间,被扶着的人看起来是方大哥,可是扶着方大哥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了。

    良久,那人才从方大哥的房间里出来,随后便响起了下楼的脚步声……洛晨被酒力逼住了神志,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个脚步声呢,难不成他是爬着走的?呵呵,有趣……有趣……

    此时一众人全部醉倒,再无一个清醒的,老方此时正在屋中,外面算上洛晨在内,还有四个人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屋里满是酒气,外面夜色清冷,这正是“酒后妄言真如幻,醒来难分友或敌”,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7回 诚相邀众人赴相府 鸿门宴故旧引杀机

    上回说到,洛晨等人赶到华都敛珍阁,交出了血色石,众人在阁中开怀畅饮,俱都大醉,却不知外面山雨欲来。众人各自睡到第二天傍晚方才醒转,货物交接本已与他们无甚关系,可管事却忽然来访,说是主顾相邀。

    老方揉着还有点疼的脑袋,一脸不耐地看着面前的管事:“主顾要见我们?我们不像你们这么光鲜,不过就是一群糙汉子,野村姑罢了,主顾见了我们,岂不是给敛珍阁抹黑?你直接回绝了不就完了?何必跑到这来逼着我们去抛头露脸?”

    管事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虽衣着朴素,但一身侠义之气,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敬佩,况且这主顾并非平民百姓,乃是这华都里一等一的达官贵人,我这边确是不好回绝,若是平民百姓想要相见,我又怎会来打扰各位?”

    这管事说话滴水不漏,老方也有点没辙了,不由得看向算盘:“你说怎么办?”

    算盘略一沉吟,方才看向管事:“这位姑娘,您方才一直说这主顾是华都里一等一的达官贵人,却不知究竟是谁?还请告知,也让我们心里有底。”

    管事摇了摇头,歉然说道:“哪里是我们不愿告知,这主顾只来过一次敛珍阁,今日这相邀的信是差下人送来的。只因之前那主顾来的时候乘的乃是赫赫有名的鎏金红木车,这华都之中,能乘坐鎏金红木车出门的人屈指可数,故而才知道买下那血色石的必是一等一的达官贵人。”

    老方这会还没彻底醒来,听罢管事的一番话,只觉这心下更为凌乱,嘟嘟囔囔地说道:“哎呀,烦死个人了……”

    管事闻言,面现无奈之色,只得看向一旁轻摇折扇的算盘。算盘略一沉吟,方才说道:“大哥,虽然咱们兄弟都是江湖之人,最不擅长与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但这次事情里还有敛珍阁夹在中间,若是咱们冒然拒绝,只怕那达官贵人不满之下,会迁怒于敛珍阁,这就不太好了……”

    提到敛珍阁,老方的面色也是一肃,思量了半晌问道:“那照你说,咱们又该如何?”

    算盘似乎早有成算,收起折扇说道:“要我说,咱们去就是了,小弟也略知道一些达官贵人家中的习惯喜好,喜蛛也颇能左右逢源,到时候你们若是不愿开口,大可不必说话,只交由我和喜蛛便是,此次若是能成,敛珍阁的生意也会好上不少,就算不成,也无甚损失,大哥,您看如何?”

    洛晨此时心下已然有所觉察,立时说道:“方大哥,我不过半路加入,并非你们这一伙的人,此次还是不去了吧……”

    谁知那管事马上接道:“洛公子,您还是去吧,今天那送信之人来的时候,把七位的名号都说了一遍,鬼眼,算盘,灯影,磨盘,喜蛛,铜镜,门神,还特特地叮嘱说主人乃是诚心相邀,请七位务必赏光驾临,如此高贵官员能这般客气,实不多见啊……”

    老方坐在椅子上细细地想了想,这才大手一挥,说道:“好吧,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再不去可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算盘,到时候你要是敢把我往外推,回来看老子不弄死你!”

    算盘哈哈一笑,说道:“自然自然,既如此,喜蛛,到时候我便在前说话,你只在侧帮我应和几句便可,如何?”

    此时喜蛛似是有些走神,算盘的话都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低头说道:“好,只是咱们在官员府上,终究还是小心些为妙,不要像在敛珍阁中这般随意才是。”

    算盘又是一笑:“这个你不说大家也知道的,管事,不知何时出发?”

    那管事见众人愿去,登时大大地松了口气,说道:“两辆车已在楼下,那主顾派来的人也已等候多时了。”

    算盘点了点头,看向洛晨说道:“那咱们现在就出发,洛兄弟,到了官员府上如何行止,我还要与喜蛛商量一下,此番须得与铜镜喜蛛共乘一车,还望你不要介意……”

    洛晨此时已然有些猜着这官员十有**便是丞相石江,见到丞相或是石衿尚可,但若是见到郭石平枫,却有些不妙了。此时洛晨本该立时离了此处,另行隐蔽,可是这两多月共处下来,道心隐隐被俗尘蒙蔽,故而这会洛晨竟心下混沌,不能决断。

    灯影见洛晨不说话,哈哈一笑,揽着他的肩膀对算盘说道:“没想到洛兄弟竟这般护妻,算盘,你只管去,但要是敢对弟妹有不敬之处,不用洛兄弟出手,我第一个先把你给膳了!”

    算盘转过身去说道:“我要是真这么不知死活,铜镜就不会放过我,哪里还轮得到你?这会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出发吧……”

    众人闻言,纷纷都下了楼,喜蛛本有心提示,可是方才灯影算盘二人左一句护妻,右一句弟妹,竟把她这样一个跑惯了江湖,讲惯了荤口的豪爽女子说的面红耳赤。更何况她对此时的情况也不是十分拿得准,故而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与铜镜一道下楼去了。

    这边洛晨混混沌沌,抱着黑毛便随众人上了车,马车从城西出发,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缓缓停下。洛晨自车窗里望去,外面雕梁画栋,朱门玉阶,正是丞相府。此时趴在洛晨肩上的黑毛忽然叫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安,被洛晨轻轻抚弄了几下方才安静下来。

    这边众人依次下车,早有小厮上来将马车牵走,又来了一双婢女引着众人前往正厅,多年不见,这丞相府华贵依旧,厅内灯火通明,桌椅摆设也一如此前迎接学子一般,只是那中间放着的却不再是活羊,而是正在烤制的死羊。

    洛晨在敛珍阁中醒来之时便已然用灵力将自己的样貌改变,此时倒也不担心会被看穿。只见那石江依旧是从前那般邋遢的打扮,端坐厅中,见众人进来方才起身笑道:“哈哈哈,各位英雄驾临,我这小小府邸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我乃当朝丞相石江,听闻诸位英雄大名,特备下薄酒相待,请坐,请坐!”

    老方等人本以为这达官贵人必然是恭肃严整,不苟言笑,谁知此时见了石江,竟觉着他比自己还像个江湖人,心登时放下大半,各自就坐罢,算盘才拱手说道:“不敢不敢,我等不过是护镖的镖师,蒙丞相相邀,实在是受宠若惊。”

    “喵”

    这时,洛晨肩上的黑毛忽然叫了一声,厅上登时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洛晨身上,喜蛛此时已然清醒过来,立即说道:“丞相,这扁毛畜生不懂事,还请您勿怪,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它送出去,放在这给丞相碍眼么?”

    石江呵呵一笑,猛然挥手:“不必,我平日里最喜欢这些小小活物,或吃或养,无不尽心。大家请看这火上架着的烤全羊,此乃西域羔羊,肉嫩汁多,在上火烤制之前,便用佐料细细喂食,以至于佐料滋味浸入脏腑,深达骨髓,烤制出来既有佐料清香,又不失羊肉鲜美。”

    算盘笑道:“正是如此,小生刚进屋时便已然闻到这羊肉香气扑鼻,此时听说乃是西域羔羊,便又不足为奇了,西域羔羊本就难得,方才配得上这等上好佐料,若是把这佐料放在寻常羔羊身上,难免暴殄天物了,丞相日理万机,却还对这烹调一道如此熟知,真是大妙!”

    石江闻言,淡淡地扫了算盘一眼,随后笑道:“各位,我家里除了这羔羊之外,也养了不少猫狗虫鸟,但我却只会杀羊,你们却说说,这是为何?”

    此问一出,厅上气氛随之一紧,老方等人此时已然感觉到了不对,唯有算盘灯影二人依旧老神在在。算盘摇了摇头,说道:“小生确实不知,还请丞相明示……”

    石江站起身来,淡淡说道:“简单得很,因为它们吃的不一样,那小猫小狗之流,吃的不过残羹剩饭,运气好的能吃到点新鲜果蔬,这都无妨,它们吃的便宜,自然就能活下去,可是这羔羊吃的却是我精心调配的佐料,吃的贵,吃了不该吃的,自然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老方此时已然明白了石江所指,但气势却不能弱了:“丞相,若是我们护送的货物有失,还请明示,我自会按价赔偿,不必将我们比作那猫狗畜生,您是丞相,位高权重,我们不过草民,籍籍无名,但也由不得您这般言语侮辱!”

    石江哈哈一笑,说道:“鬼眼先生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您几位劳心劳力,将小女中意之物送到华都,万无一失,我感谢尚且来不及,又怎会出言侮辱,方才不过是谈及这烤全羊,方才随意聊了几句罢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勿怪啊,勿怪!”

    老方本欲拍案而起,可是石江却在这时候忽然偃旗息鼓,反倒让他有些琢磨不透了。石江心下冷笑,回到座位坐下,朗声说道:“不瞒各位,此番请各位前来,一是感谢各位为了护送货物,舟车劳顿,费心费神,这二呢,却是想让各位帮我斟酌一桩悬案……”

    算盘闻言,没有理会老方冰冷的眼神,自顾自说道:“小生平素最喜这些悬疑猎奇之事,不知丞相所说的悬案,究竟是何?”

    此时羊已烤好,石江一挥手,早有婢女将肉割了分给众人,羊肉撕开,满室生香,可众人却都没有什么胃口。石江把一块羊肉扔进嘴里,笑道:“这桩悬案我自己说不明白,还得再找几个人来方能说清始末,你们三个进来吧……”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自厅外进来三个男子,一名削瘦,一名肥胖,还有一名身披甲胄,面色刚毅。洛晨在看见那一瘦一胖两人之时,紫府之中登时传来阵阵剧痛,声声嘶吼自耳边响起,杀意顺着血脉冲上头颅,几乎就要扑上去!

    “喵……”

    肩上的黑毛低低地叫了一声,只是却收效甚微,洛晨周身颤抖,眼神狰狞,可是坐在旁边的书生却视而不见,依旧看着石江,恭敬问道:“丞相,不知这三位是……”

    石江冷笑一声,说道:“这位是当朝大将军句猛府上的府兵统领,这位是当朝奉常平枫,这位则是我的门生郭石,他们三人或是参与其中,或是事后调查,都与这悬案有些关联,邢统领,就劳烦你把这悬案前前后后说一遍吧……”

    身披甲胄的邢统领上前一步,拱手朝石江一弯腰,随后说道:“我家将军有一柄白玉之剑,乃是一位于威国有活命之恩的侠女所留,将军对之爱若珍宝,只是在九个月之前,这把剑忽然遗失,因为将军一直把这把剑待在身侧,故而我们也不知是如何遗失的,那之后丞相与我一直四处寻访,却又无甚所得。”

    石江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案子的确是十分棘手,然句猛将军这把剑却是有些特别,周身莹白如玉,内有灵光闪烁,与那些普通精铁剑大为不同,故而十分好认。鬼眼先生,不知您这一波人里,可有谁见过这么一柄白玉之剑么?”

    老方没有理会,冰冷的眼神死死盯住对面的算盘,可是算盘却恍若不见,只是笑道:“丞相,若是这么一把剑,小生还真是见过……”

    “算盘!你”

    老方的大手猛地拍在桌子上,算盘却面不改色,淡然说道:“丞相,我们之中有一位本领高强的兄弟,我曾有幸见过他所持的佩剑,这佩剑剑身温润如玉,内有灵光,玄奥非常,今日听来,却是与这句猛将军遗失的佩剑,十分相像啊……”

    此时石江终于正眼看向洛晨,冷笑道:“门神先生,可否将您的佩剑解开一看?若不是,我石江亲自向你赔罪,另为你安排一份好差事,若是的话,还请您将佩剑物归原主,我石江必会保先生周全无恙,邢将军也必不会与先生为难,您看如何?”

    这边话音未落,一名小厮忽然飞奔而入,大声喊道:“不好了!老爷,刁司徒,成司空,赵司马带着人堵在府门口,说是奉旨捉拿偷窃威国恩人遗物的恶盗!而且……而且……”

    这情况连石江都没想到,大手在桌子上一拍:“而且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赶紧给我说!”

    那小厮哆哆嗦嗦地说道:“而且,来人里似乎还有一名宫中的护龙卫……”

    “什么!”

    别人不知道护龙卫,石江清楚得很,这护龙卫只有十人,皆是修士,属皇帝亲自管辖,除了皇帝谁也请不动,这一次护龙卫竟跟着刁全他们前来,看样子不单单是冲着所谓恶盗来的呀……

    正思量间,一大群人已然冲到了正厅之前,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为首三人身穿官服,正是刁全,赵中,成驹三人,旁边还有一位老者,手持长剑,剑上带血,想来把守府门的死士,这会已然身首异处了。

    这边石江面不改色,站起身来,缓缓而出,洛晨心下杀意纵横,紫府剧痛,灵力奔涌。此时这小小厅上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只有算盘和灯影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正是“义字当头头离颈,两肋插刀刀穿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8回 丞相府旧疾叠新伤 显真容昨恨生今仇

    上回说到,洛晨老方众人被石江请至相府,言语之间尽数指向洛晨,此时老方已然明白必是算盘向石江告密,以洛兄弟换取荣华富贵,心下不由大急,可是无论他如何示意,洛晨却总是低着头,不发一言,身子微微颤抖,似是在极力压制些什么。

    却说这刁全,成驹,赵中三人趾高气扬踏入厅中,根本不理会老方等人,反而看着石江说道:“石丞相,我听闻您在家中大摆鸿门宴,想要缉拿盗取我威国宝剑的恶盗,心下十分佩服,特地去宫中请旨,搬来了护龙卫姜老,这恶盗乃是仙人,身手不凡,有姜老在,必可保万无一失……”

    石江面色冰冷,看着刁全说道:“刁司徒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得很,这恶盗此时就坐在我这厅上,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何身份,你远远从宫中赶来,却对这恶盗的本事来历了如指掌,呵呵,刁司徒果然耍得一套好手段呐……”

    刁全冷哼一声,自不会中这等激将之法,可是身后的姜老常年在宫中养尊处优,哪里看的下去两个高官在这打太极?登时面现不耐,抬起长剑,直指洛晨,厉声喝道:“小子,别人看不出你身怀灵力,老夫看得出!此时周围天罗地网,你若束手就擒,可免遭皮肉之苦!”

    这边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倏然出现在石江身后,这黑影之中略含血色,血色深处隐有杀机,只见青丝三千银簪束,纤腰一握玉带横,明眸含冰生凉梦,素手欺霜一点红,本有闭月羞花貌,奈何伤疤毁玉容。

    这黑影正是石衿,自打上次误用血咒害了洛晨之后,石衿蒙神笔长老指点两句,茅塞顿开,不再刻意压制体内血气之力,反而循循善诱,加以引导,将近两年的功夫下来,已有所成,此时立在石江身后,气势竟也不输那姜老。

    石江看了女儿一眼,随后才说道:“我本想让小女石衿出手制服恶盗,眼下既然有姜老奉旨抓贼,我也舍不得女儿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如此正好两全其美,衿儿,还不快谢谢姜老!”

    石衿冰冷的眼神从姜老脸上扫过,随后盈盈一礼,便立在石江身边,一言不发。刁全等人只以为石江府上没有什么奇人异事,打算借姜老护龙卫的身份搞出些事情来,就算不能把这恶盗栽成石江的手下,也要让他与这恶盗拉上些关系,不过此时看来却是有些难了。

    姜老瞥了刁全几人一眼,早把他们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他身为护龙卫,只管执行圣上的命令,其他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是他该管的事情。思虑至此,姜老身上灵气一动,也不打理石衿,手中长剑对准洛晨:“小子,还不束手就擒!你真以为你今日走得出相府大门么!”

    姜老周身灵气一放,四周刁全,郭石平枫等人只觉阵阵威压扑面而来,好悬没背过气去,脚下不由自主向周围退开,不多时大厅中央只剩下立在门口的姜老,坐在席间的洛晨,还有安居主位的石江石衿父女两个。

    洛晨慢慢站起身来,将飞沙剑拿在手里,回头看向算盘,声音嘶哑:“我可曾得罪过你?为何要这般两面三刀,坑害于我?”

    算盘面无表情,冷然说道:“你敢盗取我威国至宝,人人得而诛之,纵然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但我思前想后,总是无法替你遮掩!”

    “算盘!你给我闭嘴!”老方牙关要的咯咯作响,眼中血丝纵横。此时灯影忽然开口说道:“方大哥,咱们与这姓洛的虽有交情,然他身犯重罪,迟早牵连于我等,倒不如以他为引,为咱们兄弟谋个前程,总也好过行走江湖,刀口舔血!”

    姜老见状,微微一笑,体内灵力奔腾。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就是因为看出这小子与之前席间几个江湖人似乎颇有关联,故而才稍微一缓,这会这姓洛的小子盯着算盘,背对自己,空门大开,正是一举拿下的良机!

    “铮”

    灵力鼓荡,姜老手持长剑飞扑而上,这长剑也非凡品,灵力注入其中竟有盈盈白光,一招平平无奇的白虹贯日在这等灵力神兵加持之下,竟隐有玄奥精微之势,看似一往无前,实则虚实灵动,变幻无穷,将洛晨后背要害尽数笼罩其中!

    洛晨的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随即又转为嘲讽,此时姜老剑尖已然离后心只有一尺之遥,就算洛晨这会转身也必会被这一剑刺中臂膀,姜老心中一喜,长剑去势更急,灵力流转更快,这一剑即便杀不了他,也定要将他的一只臂膀生生卸下!

    “叮”

    剑身刺入身体的感觉并未传来,飞沙剑上的布条倏然崩散,露出洁白如玉的剑身。洛晨此时依旧背对着姜老,方才那一剑狠狠刺在了飞沙剑上,灵力透过飞沙剑打在洛晨后背,之前在方圆村里,洛晨后背被那黑衣人狠狠一击未愈,此时又遭一击,牵动伤势,一股鲜血登时从口中喷出。

    姜老一击不中,改刺为扫,朝着洛晨下盘攻去,此时洛晨依旧没有转身,只把飞沙剑平平地朝后一刺,剑上竟带着一丝阴寒之气,如跗骨之蛆一般直逼姜老面门,姜老不得已而退,洛晨趁机转身,将黑毛抛到一旁,嘴角带血,闲庭信步,倏然朝着姜老攻去!

    只见那少年脚踏罡步,浑圆如意,剑法精微参玄妙,这姜老步履诡谲,进退无常,路数粗野尽阴招,这边太极飞沙坠星剑,大气磅礴,那边戳阴刺目削唇鼻,毒辣无耻,这正是玄门正宗参道意,江湖散修无纲常,同根不过殊途远,莫以俗雅论弱强。

    二人皆身负灵力,厅中那些桌椅杯盘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几招下来早就被削得分崩离析,碎屑纷飞,这两个人从厅上直打到院里,看得众人目眩神迷,眼花缭乱。

    洛晨本就有伤,此时心魔一动,更是牵连得紫府之中疼痛彻骨,哪比得了姜老神完气足,有备而来,更何况这姜老手中还尽是些诡毒招式。没过多久,姜老瞅准空隙,剑刃疾刺,便在洛晨腰间划出一道几寸长的伤口。

    这腰间软肉没有骨骼支撑,本就脆弱,一旦受伤全身都受牵连,洛晨被腰间伤势掣肘,不多时胳膊上腿上已然尽是剑伤。那姜老此时也不着急了,只徐徐而攻,不断在洛晨身上划出伤口,这小伤虽不致命,一旦多了,举手投足疼痛不已,那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二人又走过了十几招,姜老猛然挺剑而上,洛晨此时周身剧痛,紫府更是翻江倒海,下意识地就举剑隔挡,全然忘了自己胸前空门大开。姜老哈哈一笑,猛地一掌拍出,轰在洛晨胸口,这一掌下去,洛晨只觉周天之内灵气倏然一散,不由自主地就跪在了地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小子,年纪轻轻能有这等本事也是殊为不易,但谁叫你一身正宗的功夫,却不做正宗的事情,竟然连威国的宝物都敢染指,落得今日这般凄惨的下场,也一样怨不得旁人……”

    此时洛晨心神混沌,跪在地上缓缓朝着四周看去,郭石,平枫,石江,石衿,老方,算盘,铜镜,一个个新人旧人,此刻却都面无表情,冷如冰霜,即使自己此时命丧当场,肝脑涂地,这些人也断不会露出半分温暖之色吧……

    “喵……”

    黑毛此时慢慢爬到洛晨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洛晨的手,方才它本想偷袭姜老,但却被洛晨一个念头阻止了。许久以来,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会黑毛已然可以感知到他的念头。洛晨抬起头来,迎着姜老的剑锋,忽然大笑道:

    “独占鳌头向金殿,冷血一滴转做囚,兄弟旧友自相忘,加官进爵竞逐流,江湖忠义招人笑,功名利禄随春秋,人心向背不过尔,黄金白银与红袖!”

    “咔嚓!”

    飞沙剑倏然而刺,姜老猝不及防,手中长剑竟然直接被温润的飞沙剑给刺断了,只留下半截剑柄握在手里。姜老大怒,登时又是一掌拍在洛晨胸口,洛晨口中血如喷泉,倒飞出去,跌落尘埃,随后哈哈大笑道:“郭石平枫加官进爵!石江石衿养尊处优!你们可还认我么!”

    灵力一动,洛晨面上的易容登时化解,在姜老看来并无甚两样,可是郭石平枫,石衿石江猛然见到洛晨,俱都大惊失色。刁全等人抓住了把柄,喜上眉梢,登时叫道:“你这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贼子果然没有死,还藏匿在丞相府,之前发的通缉令没能抓住你,今日你自投罗网,却是插翅难逃!”

    成驹走到姜老旁边说道:“姜老,这人便是两年前华都殿试之上欺君罔上,咒骂天子的学生洛晨!后来他还在狱中诈死,今日又盗取威国宝剑,罪上加罪,死有余辜,还请姜老不必容情,将之当场格杀,以正天威!”

    姜老随身宝剑被洛晨一削而断,心中正自愤怒不已,此时听闻这些,登时没了顾忌,随手抽出成驹佩剑,张牙舞爪地朝着洛晨扑了过去:“小子,你敢断我宝剑!我今日定要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郭石平枫见姜老痛下杀手,几乎就要喊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去,只一脸焦急地站在旁边,浑身颤抖不已,眼中尽是犹疑。洛晨此时正看向他二人,将他们的彷徨之态尽收眼底,不禁心头凄凉,万念俱灰。

    一直以来洛晨受心魔之苦,虽然对平枫郭石二人怀有恨意,但心底终归还是拿他们当做朋友,今日见此光景,心下那一点旧情登时湮灭瓦解,看着姜老剑锋逼近,竟不躲闪,只求速死。

    “嗡”

    姜老这一剑本来必中,可是临到头里,却忽然莫名其妙地偏了两寸,从洛晨脖子旁边穿了过去,一旁的铜镜面色苍白,一丝鲜血自嘴角流下。她虽天赋异禀,但终是不及修士体内灵力充盈,这一下虽救了洛晨一命,但她自己也同样遭受重创。

    姜老一剑不中,冷冷地朝着铜镜的方向哼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剑,口中喝道:“谁再敢拦我,便是与护龙卫作对,各位要出手我不阻止,但是在出手之前却先想清楚,为了这么一个大逆不道之人,到底值不值得!”

    老方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冲出人群,朝着姜老冲了过去,可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灵气带起的威压掀翻在地。洛晨此时清醒过来,就地一滚,勉强又躲过了一击,也是这姜老急怒攻心,只想着置洛晨于死地,出招全无章法,否则洛晨早就被长剑穿心而死了。

    “砰砰砰”

    姜老正欲再刺,整个相府大院中忽然腾起阵阵白色烟雾,这烟雾中含着极为呛人的味道,刁全等人一闻到这味道,登时涕泪横流,更兼手脚酸软,半蹲在地动弹不得。算盘灯影二人自有解药,在烟雾中摸到一块,正要出声示警,却发现一个女子正立在不远处。

    “这是我的隐蛛烟,我现在要去救走洛晨,你们若是想加官进爵,阿谀奉承,等下把我的名号报上去,金银财宝应该少不了你们的,只是眼下若再敢拦我,哼,那个仙人我杀不了,但是杀你们两个却是绰绰有余。”

    灯影此时虽能行动自如,但也被烟呛得不轻,连声说道:“我们……我们是为了……为了方大哥……”

    不等他的话说完,喜蛛早就没了踪影。

    这边院里烟雾突起,也把姜老给吓了一跳,这烟雾十分不凡,即便他运灵于目,也只能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躺在地上。此时姜老发现洛晨,怒火又起,拎着剑就走了过去,此时院中一片大乱,谁还能抽出手来阻止他?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姜老手中的剑就再一次被打断了,不等他出声喝骂,一道黑影已然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手掌纷飞乱舞,一时间竟将他压制得无法还手!来人似乎十分谨慎,只与他招架缠斗,既不出杀招,也不让他离去,一时间姜老心焦不已,怒吼连连,可就是脱不得身。

    丞相府大院自是不小,喜蛛缓缓走到方才洛晨倒地的位置,却不知洛晨究竟在哪,叫了几声也无人回应,正急躁时,忽闻周围咳嗽呼号声里似乎夹杂着阵阵猫叫,心下一喜,当下顺着猫叫寻了过去,果见洛晨已然昏迷,周身杀意四射,黑毛就趴在洛晨的胸口上不肯离去。

    喜蛛见状,伸手将洛晨抬起,她虽是女子,然武功高强,力气也不小,抬起洛晨还不算太费力,刚走出没几步,忽闻得老方的声音从院中另一侧传来:“那洛晨贼子在这里!快点来,别让他跑了!”

    闻得此言,院中还能动的军士,还有被人缠住的姜老登时都来了精神,一股脑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扑了过去,喜蛛正要带着洛晨离开,忽见一名黑衣女子闪到身前,低声说道:“你不过是江湖武夫,带着一个人走不远的,把洛晨交给我,我能保他无恙!”

    喜蛛认出来人正是那石丞相的女儿石衿,当即后退两步:“呵,保他无恙?他在你们手里就没命了!”

    石衿见这女子如此回护洛晨,心下一叹,开口说道:“若他只是一个恶盗,我自不会管他死活,但眼下他是洛晨,我便不会让他任人宰割,快点!那姜老本领不错,等会他摸过来再想带着洛晨离开就太迟了!”

    喜蛛常年行走江湖,颇有识人之能,闻得石衿一番话情真意切,心中也是一定,当下把洛晨连着黑毛交给石衿:“这只猫对洛晨十分重要,万不可遗失了!”

    石衿微微点头,抱起洛晨,周身血色翻涌,一跃而上,不多时已然从正厅房顶消失,此时姜老知道中计,再折回来时,地上还哪有洛晨的踪影,直把他气得哇哇大叫,捶胸顿足,这正是“红颜无情知道义,兄弟有心自保身”,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99回 搜相府石江顾左右 入闺院婢女骂仙人

    上回说到,那宫中护龙卫姜老与洛晨在丞相府中大打出手,洛晨重伤未愈,接连受创,几乎丧命。平枫郭石虽有心,但终未出手相助,最后还是喜蛛以她的隐蛛烟遮挡视线,石衿又暗中出手,这才从姜老剑下将洛晨救出。

    不多时,院里的隐蛛烟已然散去,老方,喜蛛等人依旧站在之前的位置,不住地抹眼挥手,一脸狼狈之相,似乎从方才就已经被这烟雾制住,从未移动过一般。那边石衿也牢牢护在石江身前,面上满是警惕之色,不时冷冷地望向院中的姜老。

    石江本就站在烟雾边缘,不像刁全几人正在中央,喘息了片刻便已然恢复过来,当即高声喝到:“刁全,成驹,赵中,你们三人的随从之中竟有这等居心叵测之徒,在我相府大院中播洒迷烟,阻碍护龙卫捉拿朝廷重犯,该当何罪!来人,赶紧把整个相府围起来,谁若是疏忽放走重犯,格杀勿论!”

    刁全三人肉眼凡胎,又不像随身众军士那般每日操练,此时还没从隐蛛烟的药效里缓过神来,听见石江恶人先告状,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奈何眼痛腿酸,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那姜老怒气未平,死死盯着洛晨方才躺倒的地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小子中了我两掌,更兼剑伤无数,根本不可能走远,他一定就在这相府之中,一定就在相府之中”

    说到这里,姜老忽然冷静下来,慢慢地转向石江,漠然说道:“石丞相,那小子方才被我打成重伤,命不久矣,此时也必然不会走远,应该就隐匿在这相府之中,这洛晨先犯欺君大罪,又盗威国至宝,罪无可恕,丞相也断然不会包庇纵容吧……”

    石江闻言,心思一转,早明白了这姜老是想搜检丞相府,欲要拒绝却又为此时形势所逼。这会要是不让他搜,以姜老护龙卫的身份,回头把这事添油加醋传扬出去,成了一个把柄,不但刁全这几人会抓着不放,圣上那边也会心生嫌隙。

    “哈哈,如此要犯,人人得而诛之,姜老身为护龙卫,为威国缉拿要犯,自然不需顾忌,然我好歹也是威国丞相,姜老想要在我府上如何都是无妨,其他什么阿猫阿狗,野驴癞猪的若是也想趁机在我府上拉屎撒尿,却是不能!”

    “你!石江你……你说谁是阿猫阿狗!”

    赵中的脾气最为暴躁,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住,登时一直腰就想骂回去,谁知这隐蛛烟十分霸道,中了之后稍有乱动便是头晕目眩。这会赵中只觉得天旋地转,眼花耳鸣,到了嘴边的喝骂也变成了一句含含糊糊的质问。

    刁全狠狠地看了石江一眼,没有作声。看姜老那神情,应是对洛晨恨之入骨,必不会徇私放纵,让他一个人去搜倒也无妨,若是连姜老都找不着,自己肉眼凡胎,定是也寻不得了。思虑至此,刁全当下开口说道:“石丞相,此时我们中了这迷烟,周身乏力,欲要在府上歇息片刻,不知可否?”

    石江呵呵一笑,说道:“郭石平枫,你们二人留在这里,好好招待各位,军士把守府门,不得放任何人离开,听见没有!”

    “是!”

    相府军士方才冲入隐蛛烟中的并不多,这会依旧龙精虎猛,不消片刻已然将相府围了个水泄不同,又分出数十人进入府中各处搜查寻觅去了。

    这边郭石平枫二人压下心中对洛晨的那一丝愧疚,将刁全等人并老方一众引入正厅。这边早有婢女将之前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换上香茶鲜果,只是众人方历骤变,此时各怀心思,哪有闲情吃喝,只随手把玩杯盘,默然不语。

    此间一切安排妥当,石江哂笑一声,也不理会厅上众人,引着姜老并几刁全手下的军士朝这府邸深处走去。一行人先来到郭石居住的别院,一身杀气的军士还有面色阴冷的姜老着实把老实巴交的郭石父母吓得半死,还好有石衿在旁劝慰,才略好些,众人在别院一无所获,又向着其他地方而去。

    姜老时时以灵力探查四周,倒也不怕漏下了什么,此时一面沿着小径行走,一面对石江说道:“石丞相,您知道方才洛晨是怎么逃走的么?”

    石江眼睛微微抬,说道:“姜老说笑了,我不过肉眼凡胎,那这那诡异烟雾又十分呛人,我想着您本领高强,必能自保,刁全几人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且小女也拦着不让我进去,故而我便待在那烟雾外边,并不知洛晨是如何逃走的。”

    姜老冷笑一声:“洛晨挨我两掌,身受重伤,别说院子里那么点的地方,就算整个相府都是那呛人烟雾,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谁知方才就在我要毙了那个逆犯之时,忽然有一名修士从背后偷袭,搞得我手忙脚乱,无暇他顾,等回过头来的时候,洛晨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道这里,姜老冰冷的眼神缓缓从石衿平静的脸上扫过,随后才看向石江:“这修士只为了缠住我,并未下杀手,否则即使是我,也难免受创,石丞相,您说……这么一个本领高强,但又不愿露面的修士,会是谁呢?”

    姜老体内灵力成风,暗暗压向石江,只是石江与石衿父女情深,闲暇之时经常在书房闲聊写字,或是在厨房鼓捣吃食。石衿一身血咒之力,也不输灵力多少,经年累月下来,石江竟慢慢习惯了,此时姜老以威压相试,石江心下讥讽,面上却是一副惊讶之色:

    “竟有这等事?由此看来,洛晨这逆犯定然不是孤身一人……他这同党很有可能藏于那一群江湖镖师之中,所以才能暗中放出烟雾,将洛晨救走!好在此时我已教人把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人若是留下,姜老自能出手料理,若是跑了,那便是不打自招,咱们则稳操胜券,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大妙?”

    姜老本想借灵气威压逼得石江露出破绽,可谁知这石江非但不受影响,还在这东拉西扯,反倒把他父女二人撇了个干干净净。姜老强按下心中火气,说道:“镖师?我看不见得,那修士偷袭我的时候一直躲在我身后,老夫虽未看见她的真容,但却闻到一丝女儿香气……”

    这边还没说完,一旁石衿倒先皱起了眉头,狠狠地“呸”了一声,石江也立即做出了一副抱怨的表情,低声说道:“姜老,我女儿在侧,就算您抓捕要犯心切,却也不能这般口无遮拦,您这么大年纪,高出我女儿好几辈去,这会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不大合适吧……”

    “你!”

    石江见姜老胡须倒竖,俨然又要发怒,急忙说道:“好好好,国事为重国事为重,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可知这刺客是个女子,那就更好办了,那群镖师里只有两个女子,待会回去只消稍加盘问,不怕她们不露出马脚……”

    此时姜老忍无可忍,袖子一甩,大声喝道:“那群镖师里没有修士!”

    石江被这一声断喝吓了一跳:“呃……这么说的话,难不成这逆犯还有其他同伙在外接应?这可就难办了,方才院内起烟到现在,我只叫军士封锁府内,外面却是未曾多加注意,这会那同伙只怕已经跑远了也未可知……”

    姜老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丞相石江,粗中有细,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石江闻言,也不答话,只微笑领路,不多时众人已将大半个相府都搜遍了,姜老运灵于目,细细查看,始终是一无所获。这会众人已把相府转了个遍,只剩下石衿别院未搜,姜老本来也略顾忌男女有别,只是方才这一路着实被石江气得不轻,故而此时竟连脸面都不要了,执意要搜检石衿别院。

    姜老本想从石衿的脸色上看出点什么,谁知这石衿面色清冷,竟无半点动容,军士皆被留在外面,只有石江,石衿,姜老三人进了别院之中。姜老本就怀疑石衿,此时进入别院更是处处细细探查,连一处山石,一丛花阴都不放过。

    这姜老只顾着四处寻找,早就惊动了这别院中服侍的婢女。自打平枫误闯别院之后,石衿便精挑细选,又在别院里加了几个婢女,这些婢女唯石江石衿之命是从,其余谁都指使不动,更兼口齿伶俐,性格刁钻,此时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在小姐别院中四处乱瞧,哪里忍得了?当即唇枪舌剑招呼上来。

    “哪来的老不修?看不出这是女儿别院?跑到这来乱看些什么?我们这都是二八少女,没你的老相好!想找去花柳巷里找去,那里边什么脏的臭的都有,保管塞满了你这老不死的嘴!”

    “哎呦呦,这是哪来的这么个玩意?少说也得七八十岁了吧,哎?姐妹们,都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今儿我算是见了,人老了的确不能靠筋骨,原来是要靠一张枪戳不烂,刀砍不伤的厚脸皮!”

    “姐姐说的是,只怕是这人的老婆死的早,这会害了相思病,病糊涂了呢……”

    “别恶心我了,谁要给他害了相思病,还不折出百八十年的寿去!要我说,这等无耻之徒的相思病,比那阎王的催命帖还厉害呢!”

    这些婢女虽然嘴下无情,但又心如明镜,看见小姐和老爷在侧,早就明白这老头是个不能轻易得罪的,故而只在一旁冷嘲热讽,巧言谩骂,并无一个上来阻止。但即便如此,这层出不穷,九曲十八弯的讥讽也把姜老给折磨的怒气盈胸

    “尔等贱人,都给老夫闭嘴!”

    此时姜老忍无可忍,转过身就要一掌拍出,谁知那些婢女竟都怒目而视,不避不让,这边早有石衿挡在婢女身前,浑身散发血色,阵阵血腥之气鼓荡开来,堪堪把姜老的威压化去。

    姜老看着面若寒霜的石衿,思量着方才在前院之中,袭击自己的那名刺客身上似乎并无这等血腥之气,石衿一个小姑娘,修为断然不高,不可能在不动用真本事的情况下拖延自己这么久,如此一想,心下疑虑竟散去大半。

    其实那名刺客自然是石衿,只是那时姜老被洛晨斩断兵刃,怒气迷心,出招只求狠厉,全无灵巧,石衿不动用血咒之力,只以体内灵力与他周旋,竟也拖延了许久,故而此时才没露了破绽,否则以她现在的本事,还真未必是这姜老的对手。

    半晌,姜老缓缓放下手臂,向着梨花林深处望了一眼,此时别院之中梨花未开,树木枝杈纤瘦,从这边一眼就能望到林中精舍。姜老朝那边看了片刻,方才转回头来:“梨花林深处的精舍是做什么用的?”

    还没等石衿开口,已有婢女冷眼瞧着姜老,哂然道:“那精舍乃是小姐沐浴之所,更衣之处,您老人家要不要过去瞧瞧啊?我说要不您干脆把一双眼珠子挖出来扔那得了,省的天天老往这跑,没得叫人看着恶心……”

    “咳咳咳……”

    姜老没想到这精舍竟是这般用途,之前被一众婢女嘲讽的本就十分难受,此时也不去细想,只鼓动体内灵力朝着那精舍远远一扫,只觉其中有些血腥之气,与石衿方才散出的气息如出一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心中不由得一阵失望,转身便朝着别院外面走去。

    他这一走,众婢女更是肆无忌惮:“哎呦,可算走了,姐妹们,赶紧打水把方才这老不修踩过摸过的地方都洗一遍,这好好一个别院给糟蹋得臭气熏天,不打扫干净了还怎么住人啊?”

    此话一出,众婢女轰然称是,石江石衿父女二人就站在一旁,直到姜老走远了,方才面露笑容。石江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院中婢女,每人一两黄金,方才开口说话的,十两黄金,得了空自己去管事处领去吧!”

    众婢女闻言,个个笑逐颜开,施礼谢恩之后便各自散去了,这边石江父女二人急忙赶上姜老,一道回去前厅,这正是“寻遍豪府不得见,转眼开罪向旁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0回 脱狡兔挥刀向走狗 护金兰灯影做冤魂

    上回说到,石江石衿父女二人引着姜老入府寻找洛晨,在府中绕了一大圈,仍无所获。这姜老本就怀疑石衿,执意要进到石衿别院中探查,结果没找到洛晨不说,还被院中婢女好一顿冷嘲热讽,羞得无地自容。

    此时三人回到正厅,刁全,赵中,成驹才从隐蛛烟的滋味里缓过神来。老方等人也坐于席间,只是无论何人皆有意无意地远离灯影算盘,二人面色阴沉,呆坐在席间角落,不知正思量些什么。石江冷冷地看了算盘一眼,随后走到平枫郭石二人身前问道:“他们可有什么异动?”

    平枫弯腰答道:“丞相大概去了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只在席间坐着,并无人离开过,也没人说过什么,就这么一直坐到现在。”

    石江点了点头,心下已有计较,引着姜老坐下之后才大大方方地走上主位,安坐其上,先拿眼睛在厅上扫了一遍,随后才慢慢说道:“方才我已随姜老在府中巡查了一遍,并未发现逆犯洛晨的踪迹,想来那一阵烟雾便是他的同伙放的,此时他估计也已经被同伙救走……”

    老方等人闻言,倒是并未有什么异色,然刁全三人却是面露失望,他们自不是失望洛晨逃走,只是洛晨若在,便可借着此事将他犯下的那些罪名与石江牵连在一起,这会人都没抓着,若是强行攀扯,那吃亏的就不是石江,而是他们仨了。

    想到这里,刁全不禁心中有气,昨夜一名阴沉的男子忽然来到自己府上,说是有要紧事相告,刁全本不欲见,只是那男子说他知道句猛将军丢失的那把剑的去向,刁全闻言登时来了兴趣,将这男子迎进府中。随后这男子便将飞沙剑的形状一一言明,并说此时飞沙剑正在自己镖队的一名外人手上。

    刁全闻言大喜,若是寻回这丢失的宝剑,在圣上面前必是大功一件,正要带人去抓,那男子却又说道这外人本领十分高强,切不可贸然与之为敌。

    这刁全见他知道的详细,便问有何妙计,那男子便说明日自己会将那外人引到丞相府上,到时刁全等人再去,一可争功,二可把这件事栽成石江监守自盗,一箭双雕,只是事成之后,却要为这男子一众谋个清闲的差事。

    原本刁全自可联合成驹赵中,入宫请来姜老,直接去把洛晨拿下,可是刁全本就与石江不睦,有此良机,岂会错过?当下无不应承,又与这男子商议妥当,回头便找上成驹赵中,不多时刁全派出的跟踪之人回报,那男子进了城西敛珍阁,且管事也说此时阁中却有这么一号人。

    三人闻言不疑,却不立即进宫,待到第二天早朝散了,三人方才来到御书房面圣,将此事前后一一言明,中间自然说了不少石江的坏话。

    只是那文帝并非昏君,怎会为了一把剑大动干戈?只是此事牵涉皇家体面,而且若是真的寻回宝剑,那句猛必会感恩戴德,倒也是美事一桩,心下思量一番,只派出护龙卫中本领最为低微的姜老虽他们前来,能有所获自然是好,若是没有料也不妨事。

    这会刁全三人白跑一趟,竹篮打水,又被隐蛛烟折腾得如此狼狈,心下早就有气。他也知道敛珍阁背后是春秋盟,自己手里的生意也与春秋盟有不少往来,但刁全也是春秋盟的大主顾,想来春秋盟再怎么着也不会为了这么几个小虾米得罪了自己这个金主,思量至此,当即言道:

    “这位先生,昨晚我们是不是见过呀?”

    灯影目光一凝,正要说话,石江却已然冷笑道:“我来介绍一下吧,前段时间小女在城西敛珍阁里看上一块奇石,心下十分喜爱,故而就买了下来,这几位正是护送奇石的镖师,鬼眼先生,磨盘先生,铜镜姑娘,喜蛛姑娘,算盘先生,灯影先生,那逆犯洛晨唤做门神,此时不提也罢。”

    刁全哦了一声,一面摸着细长的下巴一面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昨夜就是灯影先生来到我府上,向我献出良策,说会把逆犯洛晨引到丞相府中,让我跟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我哪里是那种卑鄙小人,生怕丞相有失,所以才急忙请了姜老前来,只是想不到那贼子狡猾,还是让他跑了……”

    此时算盘袖中的双手已然紧紧握成拳头,昨夜正是他让灯影去刁全府上告密,意欲两面讨好,谁知会变成这般情况。他计谋过人,心思敏捷,对于华都之中争权夺利之事也是颇为了解,这会早就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已然同时开罪了丞相和三司,眼下逆犯没抓到,自然要有人出来顶罪。

    石江淡淡地扫了算盘一眼,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这么一闹,方才连饭都没吃好,这会倒突然想吃烤全羊了,来人!生炭火,上活羊!”

    不多时,已有军士牵着活羊走了上来,石江看向石衿,笑道:“衿儿,去将那羊杀了,哼,吃了我那么多精心调配的佐料,还想在我这相府里安度余生么!”

    石衿本不甚关心那宝剑,只是心中对于当年害得洛晨前途全毁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方才又猛见那镖师变作洛晨模样,想到若不是之前洛晨被这一干人出卖,又怎会身受重伤,如此一想,心中早有恨念。

    此时闻得父亲发话,石衿也不犹豫,飞身一跃落在羔羊旁边,却不让羔羊睡去,血咒发动,生生将羔羊全身禁锢,随后尖刀划过各大脉络,一时间血如泉涌,那羔羊动弹不得,只嘶鸣不已,凄厉万分,不多时已然鲜血流尽而死。

    石衿见羔羊已死,这才挑开毛皮,将整张羊皮剥了下来,期间皮肉撕扯之声,声声入耳,直听得老方等人如坐针毡,却又自知理亏,且眼下相府内外军士重重,凭他们几个决然难以逃脱,故而也不敢发作,只闷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当真窝囊的紧。

    这边石衿将死羊架在炭火之上,却又以血咒催眠另一只羔羊,好生架在火上烤了,方才纵身回到石江身边。石江也不答话,只略略点了点头,整个大厅寂然无声,只有那炭火之中偶有火星爆鸣,羊肉之上时见油滴垂落

    只见丞相玩尖刀,司徒品清茶,那尖刀锋利,断骨削筋不见血,这清茶香醇,去火生津润肝肠,这边高官个个淡然,运筹帷幄悬明镜,那里镖师隐隐难安,心乱如麻怎消停,一面风轻云淡,一面水煮油烹,这真是庙堂山野皆江湖,无论天子与村夫,走狗二心卧刀俎,狡兔无恙有三窟。

    过了良久,全羊方好,石江命人割肉与众分食,这边小厮才割肉罢,石江忽转向刁全问道:“方才刁司徒说到哪了?”

    此言一出,老方等人的心一下子又拎了起来,刁全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哦,方才我说这位灯影先生昨夜特特地到我府上,献计献策,说是要将盗取皇家宝剑的要犯引到丞相府上,我担心丞相安危,故而才请来了姜老,以做帮手,姜老,您说是也不是?”

    姜老佩剑被洛晨折断,方才又被被石衿手下婢女羞辱了一番,此时哪有心思回答这些?只闷头在座位上大嚼羊肉,闻得刁全发问也只胡乱点了点头。石江见状,呵呵一笑,挥手叫婢女多切些羊肉放在姜老面前,随后才缓缓说道:

    “那可真是天缘凑巧,昨夜算盘先生也来到我府上,说是知道句猛将军挚爱宝剑的下落,我平日与句猛老将军颇有往来,也就信了。算盘先生又说盗走句猛将军宝剑的人本领一般,但是狡狯无比,须得引到府上来,瓮中捉鳖,方能万无一失,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刁全哈哈大笑道:“哦?这倒有趣,灯影先生和我说的可不是这般,他说这逆犯本领高强,乃是一个修士,我听闻此言才担心丞相有危险,若是寻常江湖之人,哪里敌得过相府这些精锐军士?自然也轮不到我多事了。”

    石江也笑道:“哈哈哈,那我倒想听算盘先生和灯影先生说说看了,这逆犯到底是本领一般呢?还是实力高强呢?或者说,在算盘先生看来,逆犯实力一般,而在灯影先生看来,这逆犯便是实力高强了?逆犯洛晨的实力大家都看见了,如此说来,算盘先生岂不是比洛晨还要强出许多去?”

    这一番夹枪带棒,说得灯影浑身难受,他们虽然不缺心机智谋,然却在江湖上行走惯了,不曾见过这等阵仗。倒是一旁的算盘冷静许多,昨夜他与灯影二人前来告密,说辞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此时弄巧成拙,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站起身来说道:

    “二位大人不必以言语讥讽,此次买下货物的主顾本是丞相千金,若是不来丞相府,难免会让那逆犯心生警觉,至于说他实力平平,草民不过是担心丞相惜命,不敢行此计罢了,只要逆犯进了丞相府,到时候丞相与刁司徒里应外合,前后夹击,那逆犯断无逃脱的可能!”

    石江冷笑一声:“哦,那现在这逆犯又在何处?”

    算盘一滞,方才助洛晨逃走的隐蛛烟正是喜蛛所放,出卖洛晨他做得出,可是要让他供出喜蛛,却是万万不能,故而此时算盘神色一动,黯然说道:“草民与这逆犯同行许久,却不知他深藏不露,身边竟还有帮手,故而算漏了……”

    “啪!”

    石江的大手猛然拍在桌子上:“呵呵,若是在烟雾这一节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本相说不定还真就信了,可是眼下你这般说辞,却是不能!你先与灯影分别前往我府与司徒府,两边下注,随后将众人一并引到这里,坐山观虎斗,最后只要拿住了逆犯,无论哪一方都能给你们足够的报酬,可对?”

    刁全呵呵一笑,接道:“只是你未曾想到逆犯竟会逃脱,这逆犯可是你的护身符,他在你才能如愿以偿,此时他已经不在了。大家为了抓捕逆犯而来,眼下却都两手空空,你们几个,是不是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呢?或者我再说的清楚一点,算盘先生,你应该重新解释一下院子里那些烟雾的来由……”

    算盘的拳头已然握出了血,浑身颤抖不止,老方和铜镜磨盘隐隐护着喜蛛,姜老此时早就放下了手中的羊肉,冷冷地看着这一众镖师,他被洛晨惹出的火还没有消,这会谁要是有异动,姜老就算不杀他,也必先斩断他的手脚。

    算盘的身体越抖越厉害,就在他忍不住要开口之时,灯影的声音已然赶在他前面:“不必为难,方才那烟雾正是我放的!”

    老方众人皆惊,喜蛛神色一急就要说话,灯影却忽然高声说道:“那逆犯虽是逆犯,但这一路行来,生死与共,我早看出他是条汉子,只因我的一位大哥早就厌倦了江湖之上尔虞我诈,刀口舔血的光景,故而才想为他谋个安稳差事,岂知我一念之差,便险些将这位洛兄弟的命给送在里面……”

    席间石江冷笑,刁全侧眼,姜老无动于衷,只有郭石平枫二人心有所感,只觉得往事历历在目,心中郁结,难以排解。而老方此时早已泪眼朦胧,强忍着哽咽,涩声说道:“你们,这是何必!”

    灯影哈哈一笑:“事已至此,有什么何必不何必的!我灯影虽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江湖里摸爬滚打十数载,早就看出了这帮达官贵人的嘴脸,哈哈哈,你们不就是怕被圣上怪罪,想要个交代么,今儿你爷爷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灯影!”

    “住手!”

    “噗!”

    灯影手中刀光一闪,朝着自己的脖子抹了过去。离他最近的算盘心绪激荡,竟没能阻止,锋利的刀刃从灯影脖子上划过,带出一道殷红的血箭,灯影削瘦的身体应声而倒,发出一阵阵无力的“嗬嗬”声,老方几人泪流满面,扑在灯影身上,肝胆俱裂,悲痛至极,唯有算盘,浑浑噩噩,抬起脚就朝府外走去。

    众军士刚要拦阻,石江已然抬手制止,起身说道:“逆犯狡猾逃脱,幸得有护龙卫姜老相助,获其同党,然其同党冥顽不化,当场自尽,明日刁司徒可愿与我共同上表,举国通缉逆反洛晨?”

    刁全哈哈大笑:“自然,此等要犯无论身在何处,必然为祸一方,早些抓捕处死,也好早些还天下一个太平。丞相,今日我等多有叨扰,此时夜色已深,便先告辞了!”

    石江微微一笑,拱手道:“走好,不送。”

    刁全,成驹,赵中三人俱都还礼,随后转身出了相府大门,石江瞥了一眼犹自悲痛的老方几人,漠然说道:“哭过了便自行离去,尸体你们带不走,若想下葬,两日后自去乱葬岗寻回吧……”

    说罢,石江便自行走出正厅,郭石,平枫,石衿三人随后离开,算盘早已不知踪影,空留老方几人伏尸痛哭。不多时灯烛已灭,月色凄凉,老方等人无法,只得将灯影尸体好好摆正了,放在厅外阶下,这才含恨离去,这正是“机关算尽心思苦,到头成空魂魄消”,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1回 离相府镖师悲伙伴 梨花林石衿战洛晨

    上回说到,洛晨走脱,刁全含恨,直接将灯影给卖了出来,原来灯影算盘二人分别前往相府和司徒府告发洛晨,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洛晨脱逃,他们二人反倒成了众矢之的,最后灯影引刀自刎方才将此事了结,老方等人悲痛不已,算盘则心神剧震,失魂落魄,径离相府,不知去向。

    老方与磨盘,喜蛛,铜镜自行离开相府,此时天色已晚,长街空荡,一行人走走停停,心下满是灯影挥刀自刎的情景。这一队镖师本有七人,此时死了药匣,折了灯影,又失了算盘,背后春秋盟势力再大,也不过江湖帮派,又怎会为了区区几名镖师与当朝官员动起干戈?

    思虑至此,老方顿觉心灰意冷,连为兄弟报仇之心都消去了几分。回头望去,但见铜镜,喜蛛,磨盘三人也同样面色黯然,心下悲伤更甚。喜蛛见老方看向自己,心中一痛,不由说道:“大哥,我是不是不该救那洛晨,若是我不救他,纵然咱们什么都得不到,也断不会送了灯影的性命……”

    老方慢慢转过身,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那你后悔在院里放出隐蛛烟么?”

    喜蛛一愣,思虑良久才慢慢摇头,脸上尽是决然。老方惨然一笑,随便找了个街边角落坐下说道:“我也不后悔,而且此事虽是算盘灯影出卖洛晨在先,但若不是我经常露出避世归隐的心思,他们也断不会如此上心,以至于走错了路,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害了他们……”

    一旁的铜镜瞥了老方一眼:“是他们自己害了自己,与大哥你有什么关系?大哥又何必把这整件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老方双目通红,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铜镜:“你的意思是,我想归隐,我的兄弟想帮我,所以他们就该死么!”

    铜镜不为所动,神色清冷,良久才缓缓开口:“大哥想归隐无可厚非,兄弟们想帮忙也属常情,但他们错就错在不该卖友求荣!我不管洛晨是什么逆犯,什么巨盗,我只知道他铲除内奸,救过咱们所有人的性命,到头来算盘和灯影却为了一时意气以怨报德,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老方猛然抬起头,却见铜镜神色虽冷,眼中却已有泪光,气势登时弱了下去,喃喃说道:“你说的没错,洛晨是咱们的恩人,朋友,却被我的兄弟出卖而遭此横祸,就算咱们把所有人都赔在里面,也必当保洛兄弟周全,此时只死了一个灯影,咱们俱都无恙,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着,老方慢慢起身,用力地将脸上的泪痕抹干,一面朝着城外走,一面头也不回地问道:“喜蛛,你应该早就看出咱们之中有人想算计洛晨了吧……”

    喜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两个月以来,你一看见洛晨的那把剑就挪不开眼睛,我还以为你想要贪图那把剑,故而还暗中提醒过洛晨,谁知到最后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而且我也未曾想到,竟会是算盘和灯影二人……”

    老方苦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道:“走罢,先去城外乱葬岗等着,等灯影出来,给他好好葬了,随后咱们就去找到算盘,也不在春秋盟里干了,随便找个小城小村,走走小镖,干点小买卖,也差不多了,这十几年下来,太累了……”

    一行人默然向城北走去,长街之上家家关门闭户,更兼夜风凄紧,真个无边萧条。四人满怀心事,触景生情,自不愿多留,个个加紧脚步,朝着城北而去。

    过不多时,一道道矫健身影从房顶略过,手持利刃,顺着老方等人离开的方向追踪而来,原来春秋盟中早知晓今夜之事,不但不予维护,反而欲要除了老方等人,借以保全财路。此时这一众刺客悄然无声,急速而行,径奔北城不提。

    先不说老方一群人命悬一线,单道这石江石衿父女二人送走了刁全姜老等人,又将郭石平枫安排在府中,将那剩下的烤全羊散给府中仆役,随后照旧来在书房之中闲谈,直到外面来报关了府门,父女才急忙来到石衿别院,二人才踏进院中,早有一名婢女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道:

    “老爷,小姐,那位公子不知怎么,从水池里跳出来,拿着一把剑正发疯呢,姐们们都不敢靠近,生怕给伤着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原来,石衿将洛晨带离前厅之后,想着若是那烟雾散了,姜老找不见自己必定起疑,故而也不朝府外走,反而来在自己别院之中,本欲将洛晨放在梨花林深处的精舍里,可那时洛晨气息微弱,浑身滚烫,犹如一块火炭一般,石衿怕他有事,故而将洛晨放在精舍前的水池中,黑毛不愿离去,也随之跳进水池。

    一切打理妥当,石衿心中终是担心生变,故而又在池水之中滴了一滴自己的血,这血咒之血自能阻隔灵力,且洛晨气息微弱,黑毛也没强到哪去,登时被那血气给遮了个严严实实。随后石衿回到厅上,佯装一直护在石江身前,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父女二人沿着林中小路来在精舍之前,果见洛晨浑身湿透,面色狰狞,手持飞沙剑四处乱砍,呼喝之中大有悲愤伤痛之意,旁边虽有黑毛鸣叫不已,然却只能压制片刻,转瞬之后洛晨又会仗剑发疯,嘴角鲜血并眼角泪水一齐流下,疯癫之中却又含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独悲戚。

    “哈哈哈哈,三月风暖催柳杨,快马加鞭指龙骧,乘云不知惊风狠,天真何以道炎凉?莫逆出口伴酒肉,刎颈不离女子香,无权无势无经纬,义薄云天也凄凉!”

    洛晨之前几乎被姜老打死,郭石平枫二人袖手旁观之态被洛晨尽收眼底,心下如坠冰窟,万念俱灰,登时引动心魔,杀念恨意齐出,此时洛晨本心被郭石平枫所伤,故而竟无力抵挡那满心魔念。只是他在方圆村中被那神秘人伤了本命界,眼下那心魔受本命界伤势所限,因祸得福,这才让他挣得一丝生机。

    石江虽不明就里,但也知洛晨此时必然十分凶险,正要上前劝说,却被石衿拦住:“爹爹,此时洛晨周身杀意纵横,而且身负灵力,您根本制不住他,这么多人在旁围观,只怕引他烦躁起来,反倒不好,父亲这会只带着众婢女到林外等候,女儿自有办法。”

    一听女儿要独自与洛晨待在这梨花林中,石江面上顿有担忧之色,石衿见状说道:“爹爹,此时这么多人在这才是真的凶险,洛晨一个失手便是一条性命,众人之中只有女儿略知修真法门,只消众人退去,待他稍稍安静,便能成功,如此不进不退,却是难成!”

    石江略一思索,知道女儿说的有理,狠狠一叹,大手一挥,与众人退出到梨花林外,只留下石衿与洛晨在精舍之前。这二人一个翩然而立,一个状若癫狂,石衿也不说话,周身血咒暗运,死死地盯着洛晨,黑毛本性通灵,这会也不出声打搅,只戒备地趴在一旁。

    洛晨被心魔所制,对于灵力的感知却不减反增,这边石衿才运起血咒,洛晨一双冰冷的眼眸已然看了过来,飞沙剑发出一阵嗡鸣,举步就朝这边走来,石衿定睛看去,只觉得洛晨神色来回变幻,时而思念,时而憎恶,时而欢喜,时而悲伤,种种表情虽是平常,细看时却又森然可怖。

    心魔控人心神,皆是以从前种种经历为引,此时在洛晨眼中,眼前之人一会是蓝心,一会又变成郭石平枫,一会寂真人,一会是父母双亲,来来往往无休无止,洛晨的心思越是随之而动,紫府便会越发混沌,到最后万念消尽,便如同行尸走肉,心魔便可取而代之。

    石衿虽不知洛晨心中所想,但看见洛晨神色恍惚不定,就知道必然没什么好事。方才她在石江面前那般自信,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实际上心里对于如何解救洛晨并无半点头绪,但见洛晨缓缓走近,只得先出手将他打晕,令其不再发疯,等到他再次醒转,说不定就好了。

    心下思虑至此,石衿步履迈出,飘然迎上,手掌之间血色暗生,已然拍向了洛晨的肩膀。谁知洛晨原本变换不定的神色忽然阴冷无比,杀意纵横,飞沙剑倒转而上,这一剑扫过来,竟是要把石衿的手给生生砍断!

    石衿身上血力充盈,灵巧地一躲,随后一柄锋利短刀便出现在手中,迎着洛晨的剑刃便攻了上去,洛晨面带哂色,哈哈大笑,坠星剑谱中绝命剑法施展开来,这套剑法从头到尾尽是杀人招数,并无一丝花哨,石衿所用不过寻常武艺,如何敌得过,登时险象环生,洛晨一面逼进,一面朗声说道:

    “凶犬倚门不得入,瘦肉三斤转做奴,世上安有真忠义,不过金银与前途!”

    洛晨口中每说出一个字,便向前走一步,手上长剑也随之打出一招,此时一首诗说完,洛晨已然前行二十八步,打出二十八招,招招不离关元穴,谭中穴这些致命之处,只是每当可取石衿性命之时,长剑总会缓上那么一丝,只划出一道浅浅伤口,让石衿得以勉力支持。

    如此又拆了十几招数,石衿已然被逼到了精舍旁边的角落,无处可退。她实是未曾想到洛晨竟会有这般实力,自己能在不用血咒的情况下缠住姜老,可是眼下拼尽全力,却依旧被轻松制服,真不知道为何洛晨在前厅之时为何要手下留情。

    石衿本就是勉力支撑,这会一分神,登时被洛晨抓到了破绽,飞沙剑带着灵力长驱直入,刺向石衿胸口膻中穴,这一剑凌厉狠辣,绝无回还之意,眼看就要取了石衿的性命,谁料就在这个档口,一声极为尖锐的猫叫忽然从洛晨身后传来。

    “喵!”

    洛晨原本冷酷阴森的表情登时因为痛苦而扭曲,飞沙剑落在地上,砸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只听洛晨口中发出阵阵哀嚎,捂着脑袋跪在地上,筛糠不止。

    原来之前这心魔藏于紫府,半隐半露,故而黑毛的叫声并无甚作用,而此时全神贯注对付石衿,黑毛又忽然偃旗息鼓,故而心魔得意之下,早把它晾在一边。这会黑毛忽然绕回来,拼尽全力猛地一叫,心魔猝不及防,被夜星子的破邪之音迎头痛击,立时痛苦不已。

    石衿见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运足力气,素手血色缠绕,狠狠地朝着洛晨的肩膀劈了下去,这会无论是洛晨的本心还是心魔皆已受创,在没有力气抵挡石衿的攻击,只觉得肩膀一痛,随后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呃……”

    石衿身上已然被洛晨刺出数十道细小的伤口,鲜血染上衣裙,方才力战还不觉得什么,此时一松下来,顿觉浑身刺痛,连走一步都十分艰难。站在原地喘息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石衿才缓缓走进精舍,先把被割破的衣裙换了下来,这才走出梨花林。

    石江见石妗走出,神色如常,心下大定,急忙问道:“女儿,那洛晨如何了?”

    石衿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他本就被姜老打成重伤,我与他缠斗片刻便出手将他击晕,因怕父亲担心,所以先出来通报您一声,您明日还有早朝,这会洛晨已然消停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女儿左右无事,晚些睡也是无妨。”

    别看石江在朝堂之上心思敏捷,可是一遇到自己这宝贝女儿那却是半分心眼都没了,当下笑道:“也好,今日府上这么多事情,想必你也累了,洛晨就先扔在精舍里,小子皮糙肉厚,量也死不了,倒是你要早些休息才是。”

    石衿闻言,盈盈施礼,俱都应承下来,待到送走了石江,才又返回精舍,命婢女将洛晨抬进精舍休息,这群婢女此时才得以近观洛晨,见他脸上虽有血泪,然长相清秀英俊,倒也十分耐看,故而不但不觉麻烦,反倒像得了什么新鲜玩意一般,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这边石衿见洛晨呼吸平稳,也就放下心来,独自回去别院闺房。她修行血咒,体内血气充盈,洛晨划出的伤口又都极浅,此时已然近乎痊愈,石衿只把被血污了的衣服换下来,便自去睡下不提,这正是“道心复明魔心起,魔心起处万界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2回 叹荒凉再入本命界 飞沙剑护主退心魔

    上回说到,这洛晨在相府之中逃过一劫,然心魔迸发,过往种种皆成杀念恨意,竟然在石衿别院中发起疯来。石衿不知他有心魔,兀自一番苦战下来,才寻得机会将洛晨打晕,放在精舍中安置,随后便自去休息不提。

    这洛晨今日重回相府,得见郭石平枫,想起往事,本就心神激荡,不能自已,紧跟着又被算盘灯影二人出卖,更是难过悲愤,随后与姜老一番恶斗,身受重伤,谁知郭石平枫二人竟连只言片语皆无,只一味袖手旁观,这般接二连三,伤上加伤,若非洛晨本命界受创未复,此时早就被心魔夺舍了。

    方圆村中那名神秘人为了夺走黑如意,仗着修为高深,强行破开洛晨本命界,却不知此举阴差阳错,竟救了洛晨一命。这会洛晨被石衿打晕,躺在精舍床上,混混沌沌睡了过去,一点神识飘飘荡荡沉入紫府,随后紫府中灵光闪烁,界术自动,将那一点神识收了进去。

    此时这一点神识进入本命界中,倏忽化作人形,正是洛晨模样,洛晨只觉自己脚踏实地,心有所感,睁眼看去,不由得大为心痛,本命界中原本好好一座府邸眼下已然支离破碎,不成样子

    只见那屋顶碎瓦纷乱,隐见横梁并檩木,廊下庭柱斑驳,半折半弯碎屑飞,正厅上椅歪桌倒,哪有旧日光景?案台上杯倒盘倾,不见半分庄严,花园里朽木残枝安可续,腐草败花怎回春,书房中砚碎墨洒难收拢,笔断书毁落浮尘,这真是心狠手辣毁命界,清幽府邸瓦砾村,一朝万界归紫府,轮回一动灭阴神。

    洛晨见本命界中这般破败光景,心下自有不忍,但也并未意外,毕竟打从方圆村中出来,洛晨就再没能开启本命界,心下早就猜到此次受创当是不轻。眼下既已归来,那便必有办法修复本命界,故而也不急在这一时。

    思虑至此,洛晨心中轻松了些许,向四下看了看,却见府中处处皆被损毁,有些房舍已然倒塌,然只有正厅前面接雨的水缸依旧完好无损,连一丝裂缝也无,洛晨伸手在缸沿上摸了摸,只觉着触之生凉,光滑之中略带凹凸不平,摸上去倒也甚是有趣。

    “呃……”

    这边洛晨缩回手掌,正要进入正厅,忽闻一丝惨叫自花园之中传来。洛晨心下一凛,想到这本命界中可能还有心魔潜伏,登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缓步朝着花园走去。若是别的什么事,这会洛晨自不会多管,但这本命界与自己性命交修,却是半点容不得外物赖在其中。

    不多时洛晨来到花园,只闻一阵浓郁血腥扑面而来,地上滴滴点点尽是鲜血。洛晨眉头一皱,定睛看去,只见花园一侧摆着三张躺椅,左右两张躺椅上正躺着两个人,这两人身上尽是狰狞伤口,隐见脏腑蠕动,血流如注,二人挣扎不已,却无法离开那躺椅半分,鲜血顺着身子流下,滴滴答答,森然有声。

    “唔”

    洛晨看清了那二人长相,猛地后退一步,只觉心头剧痛那躺椅上的两个人正是郭石平枫。此时他们身上虽然尽是伤口,然一张脸却是丝毫未损,见洛晨走来,登时面现惶恐之色,顾不得刺骨疼痛,在躺椅之上狠狠挣扎起来,筋骨咯咯作响,鲜血点点飙飞。

    “洛晨……我们是……是朋友啊!我……我知错了……求你……求你放过我……呃!”

    郭石一面挣扎,一面说道,此时他胸腹皮肉已然被尽数割开,骨骼脏腑皆露在外面,一双眼睛瞪着洛晨,其中尽是哀求之色:“洛晨,我并非有意要……要夺你的状元之位,只是石江如此安排,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啊啊”

    一阵无形之力迸发,将郭石肝肠绞成了一团肉酱,郭石目眦欲裂,惨叫连连,随后肋骨根根崩断,尽数插入心肺之中,常人受此重创,只怕早就气绝身亡了,可是郭石面色依旧如常,只是那痛苦之色却是怎么都做不得假。

    “洛晨……我知错了……我说,我说!我因得了丞相赏识,想着再上一步,故而才贪图你的状元之位,但是你……你那时已然入狱,状元之位空着也是空着,你要不得了,还不许我要么!啊啊啊”

    这边郭石哀嚎不已,一旁挣扎的平枫忽然面现狰狞之色,盯着洛晨森然大笑道:“哈哈哈哈,洛晨,你仗着家境富足,挥金如土,什么时候把我和郭石放在眼里过!我们二人与你相交,不过是看重你的家财罢了!哈哈哈,你在华都被打入天牢,身死其中,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平枫周身骨骼纷纷崩裂,脏腑爆开,血溅满地,犹自睁眼瞪着洛晨,咬牙切齿,似要生啖洛晨之肉一般。洛晨站在园中,看郭石平枫一个哀求不止,一个满面凶煞,更兼地上皆是碎骨碎肉,血腥冲天,原本静如止水的心思居然被眼前景象给带走了,杀机暗生,恨念隐然,面色也渐渐冰冷下来。

    “春风得意转身负,卖了朋友换前途,乌纱盖顶登云去,谁管身后白杨疏?呵呵呵,他们二人嫉妒你的才华家世已然不是一天两天,此时你可明白了?”

    洛晨猛然回头,却看见不远处竟还有一个自己含笑而立,心下立生警觉,手上掐了一个太极拳的起手式,漠然说道:“藏在本命界中如此之久,眼下你终于有胆子现身了?却不知我要如何称呼你?”

    对面的洛晨缓缓自阴影之中而出,他相貌身形虽与洛晨毫无二致,然眉眼之间杀气鼓荡,神色之中恨意森然,却是与本尊大相径庭:“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怎么称呼都好,说来我也是十分意外,这么久了,你居然还抱着那些幼稚无比的念头不放,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一语未了,洛晨已然逼近洛晨面前:“呵呵呵,想想吧,我是才华不够么?是心存反意么?是不忠不孝么?当年平枫偷窥石衿沐浴,禽兽之行,为何最后却是我代他受过?当年郭石能力平庸,投机取巧,为何最后却是他登上状元之位?为何?为何!”

    洛晨神色凄然:“我来告诉你为何,因为我太把他们当做朋友,他们对得起我,我感恩戴德,他们对不起我,我还要为他们开脱!哈哈哈,我明明是个富家公子,即使不当状元也一样能够富足度日,可是为何却非要跟在两个废物身后自轻自贱,来成全所谓的莫逆之交?”

    洛晨猛地伸出手,狠狠一握,被按在躺椅上,已然不成人形的郭石平枫愈发扭曲,双眼爆开,随后整个人都被捏成一团,鲜血沥沥而下,惨叫声声不绝。看着眼前这地狱光景,洛晨嘴角翘起一个森冷无比的哂笑:“现在可明白了?这世上,并无可交之人,亦无真心之意,不过就是名,利,权,色四个字罢了!”

    洛晨将两团碎肉扔回左右两把躺椅上,随后两个洛晨慢慢地走向中间那把躺椅,两个身影踏着血泊越走越近,渐渐重叠,若是真的坐在躺椅之上,便会化为一体,此时洛晨满心恨意,若是如此相合,以后心魔便会成为肉身之主,本心就只能任其宰割了。

    “啪……啪……啪……”

    洛晨一步一步走向躺椅,虽然平静缓慢,实则凶险万分。此时精舍之中床上,放在洛晨身边的飞沙剑随着本命界中洛晨的脚步隐隐颤抖,愈演愈烈,就在洛晨已然立在躺椅前面,只要转过身就能坐下的时候,飞沙剑猛然爆发一阵白光,无根水仙时隐时现,整把剑飘然而起,化作一道黄光顺着洛晨紫府倏然射入。

    “铮”

    洛晨刚刚转过身来,只见一道白光倏然而上,直接将他从头到脚斩成两截,重新化作两个洛晨,左边本心神色凄楚,右边魔念杀机四溢。

    “郭石平枫自有错处,但却并非你说的那般不堪,你我皆有恨意,但却背道而驰,我又怎能因你一面之词,便将过往种种尽数勾销?”

    话音未落,飞沙剑嗡鸣一声朝着洛晨而来,洛晨随手将剑握住,挽了一个剑花,灵力奔涌,再不多言,直朝着对面心魔而去。

    “啊!”

    此时功亏一篑,心魔登时暴怒不已,随手一甩,一把精铁剑已然落在手中,坠星剑谱施展开来,层层叠叠,朝着洛晨压了过来:“师父处心积虑,从得柴师伯那边拿来了坠星剑谱,可她终想不到这坠星剑谱竟然为我所得,你此时不过一套太极剑法,一套飞沙剑法,我倒要瞧瞧你如何胜我!”

    坠星剑谱神妙无比,其中剑术更是精微深奥,伏虚剑法阴柔变幻,初雨剑法后力绵长,六煞剑法阴森冷然,五鬼剑法飘忽不定,荒祸剑法威压赫赫,绝命剑法斩魄断魂,天医剑法冠冕堂皇,合寿剑法滔滔不绝,八套剑法互相嵌合,全无阻滞,洛晨只能以太极剑法死守门户,步步退却。

    “哈哈哈哈,太极剑法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怎么在你手里偏生就这般脓包?”心魔借剑法之能,步步紧逼。洛晨关键时刻被飞沙剑所救,心下反倒平静下来,此时细看心魔所用剑法,只觉着虽进退有据,攻守自然,但总有一丝华而不实在其中。

    此时洛晨已然被逼到了角落,再退三步便已然无路可退,心魔脸上狰狞之色愈发浓郁,剑招连绵不绝,灵力运转成风,狠狠地朝着洛晨压了下来。

    此时洛晨只死死盯着那来回飞舞的精铁剑,心头灵光一闪,飞沙剑忽而迎上,再转而回缩,一招闭门式隔开心魔长剑,随后剑身一转,晃出道道虚影,朝前刺去,却是一招白蛇吐信,朝着心魔胸口袭来,心魔大惊,引剑回防,洛晨又不紧不慢,长剑一挑,一招燕子啄泥,点在心魔握剑手腕之上!

    “咣当!”

    精铁剑登时脱手,重重砸在地上,不等洛晨持剑攻来,心魔已然退出三丈开外,冷笑道:“这里是在本命界中,你那一招隔空飞剑是用不出来的,还是省些力气吧,呵呵呵,今日你有师父相护,我奈何不得你,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又能防我到几时?”

    说罢,心魔连带着地上的烂肉血迹统统化作一道黑气,缓缓散于半空。随着心魔散去,洛晨只觉整个洛府虽然依旧残破无比,比之方才却多出一丝感应,府外六十四卦重现,其中灵力隐隐流转,虽然极为缓慢,但细水长流之下,必然可将本命界缓缓复原。

    洛晨于心魔本属同根,方才心魔一散,洛晨便知他暂时不会再来,故而便放心大胆在府中游荡了一圈,此时他元神虽能进入本命界中,然书房里和卧室里存放的符,丹药,兵刃等物却都如长在了书架柜子上一般,任由洛晨如何用力都不能撼动分毫,盖因本命界受创未复之故。

    自打在方圆村中遭逢打劫,后来又被一众凡人算计,几乎丧命,又在这本命界中与心魔一番恶斗,此时洛晨修为虽未提升多少,然一颗道心由明入晦,晦而复明,此时看似与之前并无二致,然返璞归真,神念通达,又岂是从前那般懵懂混沌能比的?

    眼下本命界虽然并未恢复,洛晨也自不着急,只依照寂真人所教之法,安坐于卧室床榻之上,缓缓调动本命界中逸散灵力,贯穿于边缘六十四卦之中。此番本命界伤及根基,然六十四卦起于心念,竟不受其害,灵力在其中周而复始,每流转一周,府邸便随之恢复一丝,虽细不可察,然水滴石穿,日久必有成效。

    洛晨在这本命界中不知过了多久,心神略显疲惫,坐在卧室中的本体缓缓淡去,本命界中六十四卦时隐时现,玄妙无比。精舍之中洛晨呼吸渐渐深沉,已然睡了过去,此时天色早已明了,石衿来瞧过几次,见他睡得香甜,便自不去打扰,这正是“心含十方归紫府,扫尽颓败复神通”,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3回 承机缘婢女点迷障 笑东风再食雪梨花

    上回说到,洛晨睡在精舍之中,元神一点飞入本命界,这本命界乃是心念所化,他心中对于郭石平枫又怀有怨念,于是便被心魔乘虚而入,幻化出一副残忍景象,撼动本心,欲要反客为主,幸而飞沙剑及时相护,这才让洛晨清醒过来,逼退心魔。

    此番洛晨重回本命界,将灵力打入其中,缓缓运化,修复伤损,虽然极为缓慢,但总归比之前连进都进不来强得多。这会洛晨睡在床上,膻中先天气自行运转,纳灵入体,随后归入丹田,温养紫府,洛晨睡梦之中忽觉周身舒适无比,当下睡得更沉了。

    这一觉直睡了足有三天,起初别院之中婢女怕洛晨醒来饥饿,便在精舍之中桌上放了不少糕点吃食,谁知洛晨自睡得跟死猪一般,反倒是黑毛双眼放光,什么桂花糕,梨花糕,榛子酥,蛋黄酥统统来者不拒,每日皆把肚皮吃得鼓鼓的,若不是不愿离开洛晨,只怕早就循着味道杀进厨房里去了。

    眼下已然是第四日午后,躺在床上的洛晨忽然深吸一口气,随后双目缓缓睁开,朝着四处瞧了瞧,只见房中简单清静,没那么些个古玩字画,整个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张红木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此时房里的窗户没关,外面春风习习,吹得桌上的宣纸哗啦作响,一如往日。

    洛晨躺在床上,良久才认出这是石衿别院梨花林深处的精舍,曾经自己被打入天牢,随后阴差阳错假死而出,就是被安置在此处,那时桌上纸面还写了一首诗文。想到这里,洛晨不由得心生好奇,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缓缓站起身走向那红木桌前。

    洛晨身负灵力,即使卧床三日手脚也不显滞涩,依旧行动自如。此时站起身来,只见屋里一张小茶几上一片狼藉,各种糕点残渣到处都是,洛晨皱了皱眉,并未理会,迈步走到桌后,宣纸之上果然隐有墨痕,洛晨见状,随手拿起镇纸将纸捋平,其上字迹依旧,只是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婉约

    “西楼冷月腾寰宇,东阁清风起沧江,伤春何须怨杨柳,明年百花犹自香。”

    眼下洛晨虽入仙道,对自己的笔墨才华依旧颇为自傲,然此时看了石衿这首诗文,却是不得不赞服石衿的胸襟气魄。西楼月,东阁风皆是婉约之物,杨柳伤春更是如此,可是在石衿UU小说,这些婉约辞藻却都带上了一股超然之态,令人眼前一亮,心神一清,正如三冬饮暖酒,酷暑品冰茶。

    “吧唧,吧唧……”

    正赞叹间,一阵细微的咂嘴声忽然从房间里传来,洛晨循声望去,只见一团黑球从茶几下面滚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块糕点。黑毛这会看见洛晨,想要出声却又舍不得嘴里的美味,只发出一阵呜呜的低鸣,随后脖子一扬,糕点下肚,这才畅畅快快地喵了一声,三下两下蹦上桌子,顺便在宣纸上留下几个小脚印。

    洛晨看着满脸都是糕点碎屑,已然胖了一圈的黑毛,登时哭笑不得,伸出手将它抱在怀里,拂去它脸上的残渣,黑毛对洛晨也是十分亲昵,两只前爪四处乱扒,一个劲地舔着洛晨的手。洛晨顺势去搔黑毛的肚子,弄得黑毛一阵挣扎,露出利爪毫不客气地挠了过去,登时在洛晨手上留下几道红痕。

    这边一人一猫闹得正欢,门外忽然传来几个清亮的女子声音:“哎,这都第四天了,你们说那位洛公子此时醒了没有?”

    “洛公子醒没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小黑猫此时必然已经饿得不行了,要我说呀,咱们这几天说是在照顾洛公子,倒不如说是在照顾那黑猫呢……”

    “对对对,那黑猫也当真可爱,不想寻常野猫那般,恁地凶恶,上次我拿了块桂花糕喂它,它还用脑袋拱我的手,把我喜欢的呀,一天看不见都有点想了呢……”

    “哎呦,这还不简单,趁着这会洛公子还没醒,你等下赶紧宽衣解带,躺倒他床上去,等他醒了就不得不娶你为妻,如此一来,你不就天天都能看见那黑猫了么!”

    “嘿?你个小浪蹄子,平白无故就来招我!等下我就去回了小姐,说你早就对洛公子爱慕不已,定要你做了他的夫人不可!”

    “哈哈,你们瞧瞧,这是打了醋坛子了!”

    一众婢女嬉笑打闹,拎着食盒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桌后,略有些呆滞的洛晨。众女见此时精舍门窗并未关严,加之洛晨神色有异,就知方才在外面说的玩话定是被这少年听去了,一时间皆有些羞赧畏缩,只相顾窃笑,并未上前。

    半晌,一个稍年长些的婢女笑着瞥了其他人一眼,方才含笑上前:“洛公子不必诧异,你眼下正在石丞相府中,这里是丞相千金平日所居的精舍,前几日公子重伤,被小姐带至此处修养,到现在已然三日有余了……”

    洛晨此时已然回过神来,对于这几日的照料知恩也是颇为感激,当下笑道:“各位客气了,这几日承蒙各位悉心照料,洛……小生在此先行谢过了,只是我这黑猫生性顽皮,想必也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还望姐姐们不要见怪。”

    方才说话的婢女嫣然一笑,轻轻挥了挥手,众女走进屋中,打扫茶几,收拾床铺,井然有序,轻车熟路,为首的婢女放下食盒,一面收拾茶几上的残渣,一面说道:

    “洛公子大可放心,我们皆是小姐贴身侍婢,您两年前殿前骂圣,半年前取走宝剑,我们都是知道的,那天您在厅前受伤,也是我们将您安置在这精舍之中,姐妹们对于公子的所作所为都是敬佩得紧,所以也请洛公子不必太过戒备。”

    说着,这位婢女抬起手来想要去拿旁边的掸子,洛晨见状,身形一飘,已然将掸子拿在手中,缓缓递了过去,这名婢女至微微一笑,并无任何低下之态,接过掸子便自去打扫茶几。洛晨心下一动,问道:“我乃朝廷重犯,犯下欺君大罪,万死难辞其咎,又有何可敬之处?”

    这婢女一面打扫茶几一面说道:“小女子不懂得什么天下大事,只是觉得常人到了那金殿之上,必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公子不但泰然自若,还能张口将那皇帝老儿骂得青了面皮,如此胆识气魄,如何教人不敬佩呢!”

    屋内一众婢女闻言,虽未言语,然神色之间却皆有赞同之意,一名年纪略小的婢女一面擦拭桌椅,一面说道:“正是呢,那皇帝也是,听惯了山呼万岁,小题大做,几句不好听的听在耳里,就成了欺君大罪,嘿嘿,也不知羞!”

    洛晨见这小婢女口无遮拦,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却见满屋婢女只面上含笑,并无人出声指责,心下大奇:“你这般随口乱言,也不怕被人听了去,然后给你家老爷小姐招来祸事么?”

    这小丫头听了,毫不在意,笑道:“此间并无旁人,洛公子你是断不会说的,况且就算被别人听去了又如何,今儿说相府里有个打更的不尊圣上,明儿说相府里有个炒菜的不尊圣上,这些闲话一抓一大把,圣上哪有那么些闲工夫,去和一个打更的炒菜的过不去?”

    这一番话虽然惊世骇俗,然洛晨细细想去,竟觉得十分有理,心下便有所感,也不答言,只呆立在屋中不发一语。石衿本就是修士,时有些许领悟,也是这般呆立,众婢女早习以为常,收拾完了屋子,方才将食盒里的新鲜点心摆于茶几之上,也不出言打扰,径自含笑离去。

    这洛晨方才从婢女话中隐隐摸到些什么,却又难以明晰,立在原地冥思苦想,可就是不得其门而入,这边心思一动,全身灵力自运周天,缓缓而行,穿关元过紫府,膻中先天气隐隐成旋,紫府本命界中六十四卦徐徐而转,一时间洛晨整个人便如同虚妄一般,即使亲眼看见,也觉不真不实,难以捉摸。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洛晨忽听得下腹之中轻轻一响,背隐隐作痛,却是引动了方圆村旧伤,洛晨自知此时乃是紧要关头,灵力自动,缓缓朝着背后的伤压了下去。随后膻中之内先天气探出一线,流入关元,又在关元之中悄然一转,稳固下来。

    道童之境修的便是这先天气,何时紫府,膻中,关元三穴皆被先天气灌注充盈,何时便可晋级真人,此时洛晨膻中先天气已足,故而向下蔓延,惠及关元。此时关元之中先天气虽细若游丝,但洛晨周身灵气流转却因此通畅许多,连带着背后那一掌的伤势都松动了些许。

    眼下洛晨冲破关窍,福至心灵,念头一转,已有定论,也不管背后伤势疼痛,转过身去便走到书案后面,提笔蘸墨在石衿那一首诗旁边另做了一首诗,其上曰:

    枝头新蕊送春意,脚底片叶望秋风,花叶何曾分四季,冷暖不过一念中。

    这边洛晨才放下笔来,那边门扉已然敲响,随后一袭黑衣飘然而入,看着洛晨笑道:“方才杏秋前来找我,说你醒了,我来到这精舍门口,只觉着屋里灵力浓郁,流转自如,便知你定有所悟,故而便在外面稍候了片刻,这会听得里面宣纸响才进来的。”

    当年洛晨虽是被石衿血咒误伤,然后来从天牢中脱出,多蒙石衿照顾,心下愤恨早已释怀,此时久别重逢,也是颇感欣喜。石衿缓缓走入屋内,来在书案之后,将两首诗皆看过一遍,眼中虽有钦敬之意,但却兀自摇了摇头:“在我看来,这两首诗写得皆是寻常得紧……”

    洛晨一时未能反应过来,石衿已然接上:“要我说,这几个脚印才是绝妙佳作,纵然两首诗加在一起,也赶不上这几点脚印半分妙处,洛公子,你说呢?”

    石衿素手指处,正是方才黑毛跳上来的时候印的几枚脚印,此时这小家伙早就从洛晨怀里蹦了下去,摸到茶几旁边,对着方才送来的各色糕点狼吞虎咽,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屁股和细细的尾巴对着洛晨。

    洛晨哑然失笑,点头说道:“不错,咱们这两首诗再怎么着也是穿凿之物,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几个脚印浑然天成,哈哈,你我二人虽然年轻,但也活了二十几载,想不到今日竟被一只猫给比下去了,真是有趣得紧。”

    石衿略一摇头,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下方才问道:“洛公子,此时你可还记得之前在相府发生的事情么?”

    洛晨闻言,神色一黯,勉强笑道:“算盘出卖了我,灯影应该也在其中,我被姜老打伤,神志混沌间似乎还听见了喜蛛的声音,她应是把我交给了你,随后你将我藏在这别院之中……眼下我记得的只有这些,其他的却是记不得了。”

    石衿走到茶几旁边,摸了摸狼吞虎咽的黑毛,倒了杯茶递给洛晨,缓缓说道:

    “这一队镖师中,灯影和算盘二人分别去了相府和司徒府,两边下注,无论最后功归谁,过归谁,他们都是稳赚不赔,但你被我救走,双方迁怒,他们却成了众矢之的,最后灯影自刎,算盘失踪,鬼眼等人昨天葬了灯影,已然离开华都地界了。”

    此时老方等人对于洛晨来说已然形同陌路,他自知算盘灯影应不是为了私利而出卖自己,而是为了老方,虽情有可原,然所行之事却太过歹毒,日后若是遇见算盘,洛晨自会取他性命,若是见到其他人,便只做不识罢。

    洛晨立在书案后思量许久,方才低声问道:“平枫郭石二人,现下境况如何?”

    石衿的肩膀微微一抖,随即定了定神,目光一凝,决然说道:“你失踪那天他们二人失魂落魄,分外低落,第二天也有些郁郁寡欢,但时至今日,他们已然行事如常,此时华都之中遍发通缉令抓捕你,此事是由丞相府和司徒府主理的,想来他们二人也在其中忙活了不少吧……”

    石衿本可虚与委蛇,编造些假话哄骗洛晨,但话到嘴边,还是将实情一一告知,并未有所隐瞒,洛晨闻言哈哈一笑:“那他们可要白忙了,我在这相府深处安居,任由他们如何忙叨,也断然寻我不得,只是此番折腾下来,若是能做得几件漂亮事,也算是为他们以后前程铺路了。”

    石衿沉吟良久,忽然问道:“洛公子,你……此时可想见见郭石平枫么?”

    洛晨一怔,随手将书案旁边的窗子打开,只见外面梨花似雪,美不胜收:“这别院乃是你起居之处,郭石平枫当不会擅入吧?”

    石衿看着洛晨背影,忽而展颜一笑:“这是自然,平枫误闯之后,我便增添了院中婢女,除了你和父亲之外,其余任何人皆不得入,郭石平枫也在其列,若是他们二人胆敢强闯,我便敢将他们二人就地格杀,如此……你可安心?”

    洛晨此时背对石衿,闻言摆了摆手,直接从窗里跳了出去,随后回头说道:“那些糕点就给黑毛吃罢,烦请你帮我弄点饭菜来,此时我虽是修士,这般重伤初愈,还真是有点饿了。”

    石衿歪了歪头,随后从窗里跃出,自走出梨花林去,不多时已然提着一个大食盒回来,二人便在当年那张石桌上摆开菜肴,也不饮酒,就这么端饭吃菜,院中梨花纷纷飞落,不少落在菜里,尽被二人吃下肚去,这正是“先天一气入关元,情仇寸念付东风”,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4回 见石江闲言带他意 逆经脉宝剑向血石

    上回说到,洛晨一觉醒来,发觉自己正在石衿精舍之中,感慨良多,这也是苦尽甘来,造化再起,随后一名婢女无心之言竟引动洛晨道心,先天气化入关元,修为更进一步,此时洛晨心绪平静,魔念隐匿,也不去想从前种种,便自在这精舍之中安居下来不提。

    石衿虽知洛晨乃是修士,但却从未问起洛晨师承,洛晨也并未谈起过石衿这一身修为,二人会面之时不过谈论诗词,闲话笔墨,倒也清静自在。转眼洛晨醒来已有三日,今日刚刚修行一夜静功,走出屋外透气,远远就看见一个邋遢大汉阔步而来,正是丞相石江。

    石江依旧是那副粗犷模样,一面摆手一面大声说道:“洛晨啊,早就听说你醒了,可是这几天我又是上朝又是忙着发悬赏通缉抓捕你,实在是没腾出功夫来,直到这会才略闲了闲,哈哈哈,怎么样,你的身体可好些了呀?”

    听闻此言,洛晨也是不由得一笑,开口问道:“哦?丞相既然在发悬赏通缉,那我倒要问问,我这颗项上人头到底值多少金子?”

    这会石江还未走近,洛晨逼音成线,自丹田而发,无论远近听起来都如同在对面一般,这一手可是比石江扯着嗓子喊话高明多了。这石江快走了两步,来在精舍门前,坐在石凳上,笑道:“不仅仅是你的人头,还有那把遗失的宝剑,人头黄金五千两,宝剑黄金一万两,唉,你瞅你混的,还不如一把剑值钱。”

    洛晨淡然一笑,也走到桌边坐下,说道:“丞相,这么说来,我倒有一事不明,我被姜老打成重伤,昏迷不醒,那时宝剑就在手中,只要将剑取走,献给圣上,必是大功一件,为何还要将其放在我这个盗剑之人身侧?”

    洛晨那时虽然昏迷,但后来心神沉入本命界中之时,若是飞沙剑不在身侧,断不能自行飞入本命界中,自己也就无法破开心魔钳制。如此说来,石江没把飞沙剑拿走倒是救了自己一命,此时想来,那一番恶斗实在是凶险无比,若不是本命界受创在先,石江留剑在后,自己此时只怕早就被心魔夺舍了。

    石江瞥了洛晨一眼,呵呵一笑说道:“我倒是有这个想法,但你是修士,我把剑取走了,你若是强行索要,我这相府岂不得被你拆了。更何况我要将剑取走,衿儿也必然不会答允,思前想后,索性就没有提起,免得自讨没趣,哈哈哈,一面是我女儿,一面是一把对我没啥用的剑,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洛晨点点头,石江神色甚是自然,当不是在说谎,只是他最后一句说起一面是石衿,一面是飞沙剑,这其中深意,倒是有些含糊了。不过此时也不是深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洛晨按下心思,当即问道:“丞相,这把剑到底是何来历,为何会被称为威国至宝?”

    石江又是一阵大笑:“什么威国至宝,那不过是安上去的名头罢了,当年先皇征战南疆之时,与蛮军交战,险些丧命,一名女侠手持宝剑杀退敌军解围,后来这女侠不知去向,剑却留下了,句猛将军对那女侠一往情深,故而将这宝剑时时携带,至于宝剑遗失一节,此时剑既然在你手里,应该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洛晨点了点头,心下更为笃定,当年那女侠应该就是自己的师父寂真人,当年她因故离开军中,落下了飞沙剑,飞沙剑随后便被句猛将军带在身上。此前师父下凡,将飞沙剑取回,赠予自己,自己又带着飞沙剑下凡,遇到老方等人,随后这件事被算盘灯影告发,这才有了今日。

    灵气一动,白玉般的飞沙剑倏然出现在洛晨手中,此时本命界中符丹药依旧不能取用,但是后续存放进去的东西却可以任意收放,恢复得也算尚可。洛晨握飞沙剑在手,看着石江说道:“这把剑乃是我师父赐予我的,丞相且瞧瞧是不是句猛将军携带的那把剑?”

    石江小心翼翼地接过飞沙剑,瞪着眼睛从头看到尾,这才点头说道:“嗯,错不了,这必然是句猛将军的那把剑无疑,但是总觉着和之前相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好像……呃……好像剑身变得……啧啧……变得更白了?”

    洛晨一笑,抬手一引,一股灵气顺着剑身流入石江体内,汇入任督二脉,这一下至少能为石江赠寿五年,之前洛晨断无此功力,只是前几日机缘之下,先天气冲开关元穴,此时灵力收放随心,更兼精纯无比,故而才有此奇效。

    暗中打出灵气,洛晨放下手掌,缓缓说道:“这把剑是仙家之物,收回之后又被打磨了一番,自然会显得更好看些,石丞相,洛晨之前殿上骂君,此时又身怀这所谓威国至宝,在世人看来当真是罪无可恕,不想丞相却能大度收留,帮我遮掩,此番恩情,洛晨没齿难忘。”

    石江方才正在打量宝剑,只觉体内一阵热流涌起,浑身舒畅清朗,还未及反应过来,就看见洛晨起身对着自己一躬,石江哈哈大笑,正要把洛晨扶起,此时一名婢女惶惶张张地跑过来说道:“老爷!您快去看看,方才小姐她在房里口吐鲜血,昏过去了!”

    “什么!”

    石江和洛晨齐齐一惊,急忙跟随婢女匆匆来在别院中央一处楼阁。洛晨毕竟是男子,不太方便擅入女儿闺房,只能留在门外,石江独自进去半晌,一名婢女才掀帘而出,看着洛晨说道:“洛公子,小姐请您进屋说话。”

    洛晨点了点头,踏步入内,石衿闺房也一如精舍之中一般,十分朴素,不显华贵。此时石衿正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石江则坐在床边,一脸焦急,石衿见到洛晨前来,挥退众婢女,微微一笑说道:“洛公子,我不过是行功之时一口灵气走岔,方才吐血,倒惹你和爹爹挂心了。”

    这话骗得了石江,却是骗不了此时的洛晨,之前石衿有意压制,故而洛晨才未发现。这会细细看去,只见石衿体内元气混乱,全不按经脉运行,反而隐有逆行之势,方才也断不会是什么一口灵气走岔了,而是血气逆冲,伤及脏腑,这才会引得石衿口吐鲜血。

    洛晨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一身血气虽然威力不小,但平日修行之时却不可急躁冒进,须得循序渐进才好,幸而你方才行功不深,只是吐了口血,凭你的修为,只需略加调养便可复原,只是以后万不可急躁才是。”

    听见洛晨都这么说,石江的脸色才稍稍缓过来些,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爹爹也就放心了,衿儿,这几日你万要保重自己身体,纵然没有什么血咒,什么修为,凭你爹爹的本事,也必能让你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石衿闻言笑道:“是,女儿听爹爹的就是了,爹爹这会我和洛公子还有些话要说,您还要忙着料理悬赏捉拿洛公子的事情,却不要在我这多耽搁了,等女儿将伤势调理好,再去给爹爹请安。”

    石江一愣,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好好好,爹爹懂得!爹爹这就去再加派一队人手在城里搜捕洛晨,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小子给揪出来!唉,哪个狗娘养的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女儿还没嫁呢,水倒先泼了个干净!”

    说罢,石江装模作样,长吁短叹地离开了石衿闺房,只留下石衿和洛晨二人相对无言。良久,洛晨见石妗面色微红,垂首不语,当先说道:“你此时体内灵气混乱驳杂,若是不想出个良策梳理,只怕是有性命之忧。”

    石衿闻言,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方才多谢洛公子,洛公子请坐下说话吧……”

    说罢,石衿提起素手,指的正是自己的床榻之上,方才石江坐的地方,洛晨略一迟疑,已然搬过一个凳子放在床前,随后坐在凳子上,看着石衿说道:“我替你遮掩不过是缓兵之计,若是不想个法子将你体内这混乱血气梳理归脉,你轻则经脉尽断,重则爆体而亡,到时却又如何?”

    石衿缓缓放下手来,淡然笑道:“还能如何,最多不过一死而已……”

    洛晨眼睛一瞪,又要说话,石衿已然抢先说道:“洛公子莫急,方法是有的,不但有,而且早就有了,只是眼下有一桩难事,只要解决了这件事,我这一身的杂乱血气,便自然可理顺收服了。”

    洛晨看着石衿淡漠的神态,略一思索,开口说道:“这解决之法,难不成就是你从春秋盟敛珍阁里买来的血色石?”

    石衿一笑,也不说话,只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柜子。洛晨起身走过去将柜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个铜盒,洛晨伸手将这铜盒取出,回到床边坐下,打开铜盒,里面放的正是那通体血红的石头,洛晨将石头拿在手里,只觉入手冰凉,便再无甚奇特之处了。

    石衿见洛晨面露疑惑,笑道:“这血色石表面上看去平平无奇,但是以我血力感知之下,却能发现这石头中央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浓稠石髓,其上血力充沛,若是能服下这石髓,我便能借其中充沛血力理顺经脉,去驳杂,顺灵气。”

    洛晨看着这血色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开口问道:“如果我没记错,敛珍阁里存放的不过都是仿制之物,你又是如何从仿制之物上看出这血色石的不凡来?”

    石衿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那日我不过闲逛到敛珍阁,便随意进去瞧瞧,一眼便看见了这血色石,当时就觉得这石头与众不同,似乎与我这一身修为颇有关联,故而才将之买了下来。春秋盟遍布四海,看来其中也必不乏奇人异士,竟能将真品神韵转移在一个赝品之上。”

    洛晨闻言,将此事默默记在心中,开口问道:“现下且别去管春秋盟了,方才你说有一桩难事,不知是什么?”

    石衿抬手指了指血色石:“就是它了,这血色石坚固无比,刀砍不伤,斧剁不损,石髓明明近在眼前,谁知这石壳竟固若金汤,别说破开,连留个痕迹都不得。”

    洛晨闻言,拿着血色石走到石衿梳妆台前,石衿所用的短刀正放在上面,洛晨手握短刀,将血色石放在地上,看了石衿一眼,石衿含笑点头。

    “嗡”

    灵力成风,手起刀落,短刀裹挟灵气狠狠砍在血色石上,只听“乓”的一声,血色石上半分痕迹也无,可是那柄精钢短刀却被崩成两段。洛晨看着手中断刀,心下震动,方才那一击即便是铜墙铁壁也必被贯穿,可是这血色石上竟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当真坚固无比。

    石衿看着洛晨手里的断刀,淡然笑道:“算上这一把,我为了斩开血色石,已然绷断十三把短刀了,看来是天要亡我,让我只能看着这血色石,却取不到其中石髓,这般捉弄人,当真是阴险得紧。不过也无妨,大不了我以后不再修行,想来体内血气也就不会再有逆冲之相。”

    这话若是放在修为不高时说,洛晨尚会相信,可是此时却能看出石衿为了压伏体内血力,不但没有停止修行,反而一味蛮干,雪上加霜。眼下就算她停止修行,体内血力依旧会逆行冲脉,最终还是躲不过一个或废或死的下场。

    洛晨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血色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失望,正要附身将其拾起,忽觉紫府本命界中传来一阵轻微悸动,洛晨心念一探,随手一甩,飞沙剑已然出现在手中,此时剑内浅黄灵气翻动不已,尽数指向那血色石。

    石衿修行血力,本就可以感应到那血色石中血气流转,此时飞沙剑一出,石中血气竟然瑟缩成一团,石衿已然知晓这飞沙剑必能破开血色石,当下言道:“洛公子且慢!”

    洛晨一愣,看向石衿,石衿缓缓说道:“我已知飞沙剑必能破开血色石,只眼下我伤势未复,恐怕受不了这血色石髓之力,且等我将伤势调理妥当,洛公子再行出手破开这石头,助我一举理顺经脉,到时……到时还需请洛公子你帮我护法……”

    洛晨闻言,知她说的有理,遂收起飞沙剑,将血色石原样放好,又与石衿闲谈几句,方才离开闺房,那一群婢女或远或近,或是浇花,或是剪草,见到洛晨都含笑行礼,只是那笑容里颇有深意,反倒搞得洛晨十分尴尬,仓皇逃回精舍之中去了,这正是“顽石安可抗灵玉,一汪神髓做两分”,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5回 开红石灵髓入檀口 闭经脉血力动积伤

    上回说到,石衿忽然在别院中受伤吐血,洛晨石江急往,原来石衿体内血气混乱逆行,加上她自己一味蛮干,此时已然凶险万分。石衿欲以血色石髓理顺体内血力,然血色石坚固无比,破之不开,洛晨机缘巧合取出飞沙剑,那血色石中血气却忽然退缩,石衿大喜,烦请洛晨护法,待伤愈后便准备炼化石髓。

    洛晨见飞沙剑竟能破开血色石,石衿有救,自然也是十分欣喜。只是院中丫鬟牙尖嘴利,无孔不入,虽没有恶意,但也总会使洛晨哭笑不得,于是这几天来洛晨竟是连半步都未曾离开精舍,只在屋内修习静功,稳固周天不提。

    转眼过去十日有余,五月将尽,梨花渐落,碧叶丰茂,是夜月明星稀,洛晨于精舍中见此好景,心下喜欢,遂步至院中,独自赏玩。正得趣间,忽见石衿从林外走来,手中拿着的正是那盛放血色石的铜盒,身形飘动间,已到眼前。

    “洛公子,此时我的伤势虽已尽复,然体内血力却比之前更为混乱,所以事不宜迟,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我还没来得及炼化石髓,就已然一命呜呼,故而今日却要烦请洛公子你帮我护法,助我炼化这血色石髓。”

    洛晨这几日静心调养,体内灵力精纯,心境稳固,但他却从未有为旁人护法的经历,故开口问道:“护法自是无妨,但却不知这护法究竟是做什么?难不成只是在你旁边杜绝外界扰动么?”

    石衿走到桌边,放下铜盒,看着洛晨说道:“若是寻常修士行功,只需杜绝扰动便可,然血咒与众不同,修行之时外界就算天崩地裂也不能扰我半分,但体内却总会有零星血力散出经脉,需以灵力引回,否则越积越多,便是祸害,我体内多为血力,灵力不足,之前修行勉强而为,所以才会落得今日这么个境地。”

    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差事,谁知到头来竟如此事关重大,洛晨神色不由一凛,但却未曾生出推脱之意。石衿见状,眉眼之间隐有笑意:“洛公子放心,我已经交代过父亲,也吩咐过院中婢女,五日之内不得我令不可擅近精舍,断不会有人打扰,若是终不能成,我身死于此,也不会有人找上洛公子。”

    洛晨见石衿一脸决绝,淡然一笑,上前说道:“我自当拼尽全力护你周全,若是你依旧身死,我洛晨又有何面目独活?此话不必再提,你且说说这引动血力回归经脉可有什么禁忌?”

    石衿坐在桌边笑道:“也无甚禁忌,洛公子既是修士,当知人身十二经络与奇经八脉,十二经络五脏六腑互为表里,暗合五行,相生相克,若是血气自厥阴肝经而起,肝属木,则需引入少阴心经中,以合木生火之理,若起于胆经……”

    这边尚未说完,洛晨已然接上:“若起于少阳胆经,则需引入太阳小肠,但十二经络如此可行,若是奇经八脉,又当如何?”

    石衿见洛晨领悟如此之快,心下一松,接道:“奇经八脉诡异无比,但是于血咒修行之中却又简单得紧,只需记得任脉督脉相生,阴维阳维相生,阴跷阳跷相生,带脉冲脉相生即可,其实这些脉络皆都还算简单,难就难在行功到了紧要之处,各大脉络皆有血气逸散,故而难以保全罢了。”

    洛晨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并未修习血咒,一身本领皆靠灵力催发,体内灵力应是比你丰沛得多,就算到时十二经络,奇经八脉齐齐逸散,我应该也照顾的过来,况且咱们又不赶这一时三刻,你行功之时只需循序渐进,切莫贪功冒进,想来便可无虞。”

    石衿闻言,颔首笑道:“说来也奇,我这几日调养伤势之时,一想到炼化石髓,心下总是惴惴不安,生怕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是眼下这血色石就在眼前,却又心如止水,似乎生死也与我再无半分关联了,世人都说天道难测,我看这最难测的反倒是这反复无常的人心……”

    说罢,石衿也不等洛晨回答,打开桌上铜盒,取出血色石放在外面,对洛晨说道:“多说无益,洛公子,请动手吧!”

    洛晨点了点头,灵力一动,飞沙剑在手,只需轻运灵力,缓缓一扫,那血色石便如同一块豆腐一般,被扫去一块,洛晨因怕伤到石髓,故而并未扫去太多。石衿上前,略一查看说道:“还需再切去一层,此时尚未触及石髓。”

    洛晨闻言,出剑再扫,依旧未曾见到石髓,如此来来回回扫了十数次,才终于在这血色石中心看见了一点透软之处,犹如浓汤一般。洛晨收剑上前,石衿面露喜色:“这便是血色石髓,其中血力浓郁,定可助我一举理顺血脉!”

    说罢,石衿小心翼翼地将血色石捧在手中,并未急着将石髓服下,而是调动体内血力细细感知,随后皱了皱眉,看向洛晨说道:“洛公子,这石髓之中血力浓重,我一旦服下,必然血气沸腾,若是不能及时逸散,血气攻心……”

    洛晨没想到在这个档口石衿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当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良久才张口说道:“这……这只怕是……只怕是不妥……毕竟男女有别,这么一来,岂不是……岂不是毁了你的清誉,那我可就真成了罪人了!”

    石衿闻言,也不答言,只低头一笑,除去脚下鞋子,随后赤脚一跃,和衣坐进了精舍前面的水池中,这池水颇深,已然没到了胸口,石衿双手拖着血色石,看向洛晨,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先干为敬,接下来就拜托洛公子了!”

    说罢,石衿也不等洛晨回答,举起血色石便将其中石髓一饮而尽,这血色石本就不大,其中石髓更是少得可怜,须臾之间已然被石衿喝了个干净。此时石髓入体,石衿只觉一股磅礴血力迸发开来,胡乱朝着体内经脉冲刷而去,急忙收束心神,运转血咒,将这股血力引入脉络,徐徐理顺那些驳杂之力。

    石衿这般干净利落,着实把洛晨吓了一跳,眼见此时石衿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然被血咒涨的赤红,其中隐有红线流转,生怕自己一个迟疑,断送了石衿性命,当即也顾不得许多,飞身一跃同样落入水池之中,双手向前平推,灵力鼓荡,将石衿护持其中。

    此时石衿全力催动血咒,周身全无防备,洛晨灵力长驱直入,缓缓将石衿周身经脉尽数拢入,蓄势待发。

    不多时,果有一丝鲜红血力自横骨穴而出,盘桓于外,洛晨立即以灵力引动血力,将其化入肝经章门穴中,只是如此一来,肝经之中血力充盈,顿时又有血气溢出,洛晨将其引入心经,随后心经又有血气溢出,洛晨又将其引入脾经,五行自成循环,无休无止,倒把洛晨搞得手忙脚乱。

    之前石衿修习血咒,一面要维持血咒运行,一面还要催动灵气,收拢逸散的血气,此时得洛晨之助,更兼石髓之力,全不用理会血气逸散之患,只需全心引动血咒,理顺经脉,炼化驳杂,一时间如鱼得水,顺畅无比,周身热力奔腾,一池清水眼下虽未滚沸,十停也已然被蒸去一停。

    这边石衿自是舒畅,只是苦了洛晨,此时石衿周身经脉之中俱有血力散出,饶是洛晨根基扎实,灵力丰沛,也有些左支右绌,但他也知道此时决计不能分神,故而也不生他念,静功加持之下,灵力疾转,将逸散血气纷纷裹挟归脉。

    二人在这精舍之中修行,不觉夜色退尽,东方渐白,随后夜又复至,须臾已然过去两日。这两日里石衿周身经脉不住有血气溢出,洛晨便以灵力将之带回,幸而此时他关元之内已存有先天之气,可炼化诸天灵气为己用,否则莫说两天,半天他都未必支撑得住。

    “喵!”

    黑毛这段时间不是在精舍里胡吃海喝,就是在梨花林里玩耍,因为石衿下令,婢女不得擅近精舍,故而接连两天无人来送糕点,黑毛在等的无聊,看见石衿洛晨二人正坐在水池之中,似乎颇为好玩,登时晃着尾巴跑了过来。

    这黑毛小心翼翼地跑到水池旁边,探头探脑地瞧了二人一会,见这池水清可见底,波光粼粼,登时玩心大起,一个猫扑就蹦进了水里,砸出一朵不大不小的水花。

    石衿此时全神贯注,自然不会因为这小小动静受到什么干扰,洛晨并非行功之人,黑毛这点小动作自然也不会搞出什么岔子。实际上黑毛也正是因为看出了二人不会被自己打扰才会蹦进来,灵兽都有通神之能,怎么会做出打扰主人行功这等傻事来。

    “嗯?”

    一夜下来,洛晨对于收拢血气已然得心应手,灵力流转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可谁知方才他正要把任脉一缕血气送进督脉之中,不成想竟送不进去,随后石衿周身经脉纷纷散出血气,洛晨急忙以灵力裹挟,可是这些血气竟然全都无法再行化入,就这么滞留在了石衿体内!

    “呃”

    体内血气滞留,石衿登时发出一声痛哼,一阵阵强劲热力自周身散发而出,一池清水登时有了滚沸之相。被洛晨灵力裹挟的血气也随之鼓荡起来,竟隐隐有冲破灵力束缚的架势,洛晨一时间无暇他顾,立即调用灵力,朝着血气压了下去。

    “咕嘟……咕嘟……”

    血气乃是诸天万类生养根基,哪里这么容易就被压下?洛晨又怕伤了石衿,只得步步退避,此时池水表面已然翻滚冒泡,白气蒸腾,血气得寸进尺,朝着石衿的经脉就绞了过去,一旦被这些逸散血气攻入经脉,石衿行功猛然受阻,必会爆体而亡!

    “喵呜!”

    池中水开,把黑毛吓了一跳,登时窜出了水池,下意识地想找点什么来凉快凉快,小脑袋一转,只见水池旁放着半块无色透明的石头,散发森森寒意。这石头正是血色石,因为其中石髓乃是至阳至热之物,故而这石壳就生成了一个至寒之性,如此阴阳调和,方才能隐匿其中石髓。

    这会石壳没了石髓,血色褪去,寒意登时就显现出来,黑毛如见至宝,跑到这石壳旁边,在上面蹭来蹭去,甚是舒适。过了半晌,黑毛正开眼睛,只见池中之水不但没有平息之意,反而翻滚得更加激烈,上面白气氤氲,连主人的脸都看不清了。

    黑毛见状,不满地叫了一声,后退两步,尾巴猛地一甩,准确地抽在这石壳之上,这石壳嗖地一下飞起,随后咕咚一声掉在了水池之中。

    这至寒之物一入池中,沸腾的池水登时消停下来,再无一点动静。此时石衿体内那狂暴血气已然逼近经脉,洛晨体内灵力奔腾,全力阻止,然终归差了那么几分,眼看着血力如同一把钝刀,就要将石衿的经脉割成一团乱麻!

    就在此时,一阵刺骨寒意忽然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原本嚣张的血力登时委顿,被洛晨灵力裹挟着重新收拢在一起,这血力似乎十分忌惮这股寒意,也是洛晨一个疏忽,只顾着防止血力冲击石衿经脉,却全然忘了防备自身。

    “嗖”

    一大股血力忽然顺着洛晨抵住石衿后腰的双掌突入,洛晨猝不及防,急忙收回灵力,想要压制这股血力。只是他一身灵力尽数打入石衿体内,哪里是一下子就能全部收回的,这血力飙入洛晨体内,畅行无阻,竟然顺着经脉直奔着背后的伤处而去。

    洛晨大惊!

    他背后那一处掌伤乃是方圆村中被邪修偷袭所致,一直未曾痊愈,方才洛晨见那这血力如此凶猛,若是被其冲击背后伤势,岂不是火上浇油?只是洛晨虽有心,然灵力缓缓而收,哪能赶得上那血力沿着经脉一往无前?只见那鲜红血力如同离弦之箭,狠狠地射进了洛晨背后的伤处!

    “啊!”

    剧烈的痛楚从背后传来,洛晨体内周天立断,灵气逸散,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躺倒在水池里。石衿浑然不觉,依旧自行运转血咒,精舍之前寂然无声,只有黑毛趴在一旁,一双大眼看着昏睡的主人,不时发出一声鸣叫,这正是“纯阳赤血逼阴煞,一脉双成固仙身”,究竟不知洛晨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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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