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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回 成血咒洛晨化阴伤 推江手流水总无情

    上回说到,洛晨助石衿炼化石髓,正在紧要关口,石衿体内血力忽然无法归脉,幸而黑毛阴差阳错将石壳扔进了水池里,方才化解危机,只是那多余的血力在石衿体内无路可走,竟反飙进洛晨经脉之中,洛晨背后伤势被血力冲击,当即剧痛昏厥。

    由于石衿已然向石江和婢女们交代,五日之内不可擅近精舍,众人不知修真之理,都怕小姐一个分神功亏一篑,故而此时精舍旁边自是寂然无声,连个人影都不见。

    洛晨被血力冲进经脉,直击背后掌伤,混沌间只觉得阵阵阴冷气息自背后而发,欲要沿着经脉流转开来,可是却不知为何所阻,只在那一小片地方里来回鼓荡,终不得脱。不知过了多久,这阴气不但未能冲进经脉,反而渐被蚕食,大有湮灭消融之意。

    原来洛晨在方圆村中遇到的邪修乃是阴神教之人,所修功法极为阴邪,偏生这石髓至阳至烈,与那阴邪之气自是互不两立,故而一入洛晨体内便自行扑向他背后的掌伤,以本身阳气化去洛晨体内盘桓的阴煞之气,其中过程自然是痛苦无比,但好在洛晨昏了过去,倒也没吃什么苦头。

    洛晨醒来之时已然漫天星斗,不知过去多久,但看石衿依旧在水池里行功,周围梨树林里也无人影,想来五日之期应还未到。眼下洛晨担心石衿无人护持,血气再乱,也顾不得查看自己的情况,忍着疲惫坐起身来,催动灵力便朝着石衿体内探去。

    “嗯?”

    灵力才动,洛晨便不由发出一阵惊咦,此时石衿体内脉络血气充盈,首尾相接,缓缓流转,但却并无一丝血力逸散,且她的脉络之中血气精纯,混不似之前那般驳杂纷乱,就连那些混杂在经脉细微处的灵力此时都已全无踪影,周身脉络化而为一,血力流转隐有章法,正是大成之相。

    洛晨终是不放心,又催动灵力沿着石衿经脉走了一遍,确认无虞方才缓缓收功停止,想到昏迷之前那一股血力曾扑向自己后背的掌伤,故而引导灵气朝着自己背后探去。

    “嘶”

    灵力自背后扫过,洛晨忍不住抽了口冷气,此时体内灵力精纯,周天自动,不但那股多余血力,就连背后的掌伤所淤的阴邪之气都已然没了踪影。方圆村那一掌之伤,阴气深入骨髓,虽不甚疼痛,却如跗骨之蛆难以化解,且耗灵力,损修为,此时不翼而飞,叫人如何不喜?

    洛晨自是不知,那阴神教邪修修为高出他许多,若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只是那邪修当时旨在夺走黑如意,这才手下留情,仅以阴气打入他体内。待黑如意到手,魂泽一成,邪修以为洛晨身受重伤,必然被万魂噬心而死,自行离去,哪知洛晨被黑毛相救,活了下来,直到今日才总算是化去了这一掌之力。

    这边洛晨见石衿无恙,站起身来坐在池沿上,催动灵力自行周天,只觉此时背后伤势一去,周身灵力顺畅无比,连着紫府本命界都随之一颤。洛晨将昏迷之前种种一一捋过,心下已知乃是那石髓所化血力治愈了自己的伤势,这石髓如此神妙,专克阴气,也难怪阴神教派人抢夺。

    洛晨将黑毛抱在怀里,坐于池边吐纳灵力,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只听池中石衿口里忽而发出一阵轻哼,随后猩红血力猛然自体内迸发,洛晨早有防备,身形一飘,抱着黑猫退至三丈开外。那磅礴血力滔滔不绝,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缓缓收敛,化于无形。

    坐在池水中的石衿慢慢睁开眼睛,欣喜之色一闪而过,随后站起身来,血力一鼓,衣服便干,朝着洛晨盈盈一礼,笑道:“多谢洛公子慷慨相助,我行功之时虽心无旁骛,却也能感觉到洛公子助我将逸散血气归脉,此番若无洛公子,我断不能一鼓作气化去体内驳杂血力,引血入脉……”

    洛晨此时已然走近,见石衿神采奕奕,自己也甚是开心,当下说道:“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白白帮你,那石髓入体之后,化作血力,大半被你用去,剩下的小半却是阴差阳错进入我体内,为我所用了,当时情况始料未及,还望你不要见怪。”

    石衿略微愣了愣,随后走到池边,穿好鞋子,看着洛晨说道:“洛公子,之前我体内血脉逆冲,命在须臾,若非你相帮,纵有石髓之助,大抵也逃不过一个爆体而亡,别说一小半,就算这石髓被你用去九成,我也心甘情愿,只是你所修灵力与血力并不相容,又如何能够化血力为己用?”

    这事情并无甚好隐瞒,且石衿救过洛晨,洛晨今又助石衿炼化石髓,二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自比旁人亲近些。洛晨略想了想,当即把自己如何在方圆村中受伤,如何与老方同行,如何击杀药匣等事一一告知,石衿在旁细细聆听,目不斜视,直到洛晨这边说完,方才缓缓道:

    “原来你背后那一处阴煞之伤是被这多出来的血力治好的,若是如此,也难怪那个什么阴神教会对血色石如此看重,派人来抢。不过在我看来这血色石虽好,也未必真的入了阴神教的眼,若阴神教真的势在必得,只需派出神秘人那样的高手即可,哪里用得着那么多小喽?”

    洛晨闻言,念及药匣,转而想到老方等人,不由得心下黯然,低声道:“不错,估计那叛徒药匣在阴神教中不过是个小头目,想借着血色石再进一步,所以才会暗中召集人手半路劫杀,却不想行事不密,反被我所杀……”

    石衿见洛晨神色低落,知道他必然又想起之前被算盘灯影出卖之事,起身走向池边说道:“洛公子,咱们修士纵然本领通天,也无法倒转光阴,既然前事已成定局,这会再怎么感伤亦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听之任之,反倒逍遥自在,我自会禀告爹爹,让他帮忙查查这阴神教的底子……唉……”

    说道这里,石衿忽然叹了一声,洛晨转过头去,只见石衿正跪坐在池边,对着池水叹息,只见那青丝及腰如瀑,绣眉微蹙叠山,妙目流转丝丝愁,不知所为哪般?朗月斜落玉容,疏风轻抚罗衫,顾影嗟呀我犹怜,心事正可相谈。

    这边洛晨听闻石衿忽然叹气,心中不解,遂行至旁边问道:“方才你还在劝我莫要挂怀往事,怎么这会自己到唉声叹气起来了?”

    石衿妙目看了洛晨一眼,半晌才说道:“洛公子有所不知,我面上疤痕乃是而是被仇家所划,多年来我想尽办法想要除去,可是这疤痕便如刻在脸上一般,无论如何都化不去半分,此番我血咒大成,寻常小伤瞬息即愈,本以为这疤痕必然随之化去,谁知……”

    洛晨从水面中望去,只见石衿脸上依旧有两道长长的疤痕一纵一横留在脸上,只是此时他早已习惯,竟不觉有甚不妥,当即脱口而出:“有疤无疤又能如何,若不得良人,天姿国色亦是无用,若得遇知音,面目全非也自无妨!”

    石衿悄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晨,洛晨被她看得有些惴惴的,正要说话,石衿忽然开口道:“洛公子,此时你背后伤势已然痊愈,我血咒修成之时,从中领悟了一套掌法,正想找个人切磋一番,今夜月色正好,更兼无人打搅,不知洛公子意下如何?”

    洛晨没想到石衿翻脸翻得这么快,但被这么一说,心中登时腾起一丝战意,当下飘然一退,于一丈之外站定,淡然笑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实乃一大快事,既然……”

    话说到这里忽然卡住了,洛晨本想叫石衿为小姐,只是心中别扭,直呼其名更是不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石衿粲然一笑,起身说道:“晨哥不必客气,直呼我衿儿便可,此时既然要切磋,若无点彩头,岂不没趣,不知晨哥可愿意?”

    洛晨见石衿改了口,心下莫名地一动,当即笑道:“我身上可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即使你赢了也给不出什么好东西去,倒是衿儿你贵为丞相千金,家财万贯,赌彩头只怕你要吃亏!”

    石衿略略拉开架势,说道:“我自不会要你什么东西,若衿儿侥幸胜得一招半式,只要……只要晨哥告诉我你这一身修为师承何门,不知可好?”

    洛晨一愣,随后说道:“这有何难,不论你输赢,我都可告知与你,只是你却别说出去才好,那若是我赢了,你又当如何?”

    石衿哼了一声,傲然道:“若是你赢了……那就先赢了我再说!我这一套掌法乃是从血咒中自悟而出,名唤推江手,晨哥,接招!”

    说罢,石衿双掌错动,血影飘摇,已然攻了上来,洛晨眼睛一亮,以太极拳法相迎,只见那石衿双掌错动纷飞影,前招未尽后招来,这洛晨回还圆转无穷尽,旧力灭时新力生,那边掌法名推江,浩浩汤汤东流去,这边拳术合太极,虚虚实实变刚柔,这二人你来我往插招换式,进退攻守各显春秋。

    这两人在精舍门前打得不亦乐乎,石衿方才领悟这精妙招式,洛晨也刚化去了那背后旧伤,招式施展开来俱都有些生涩,直过了几十招之后,石衿手中血气奔涌,洛晨掌间灵力纵横,才方显出威力来,二人用的俱是精妙招式,那一攻一守之间引动疾风,声势浩大,黑毛则依旧安坐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二人又换过几招,石衿掌势一边,原本如大江奔腾,一往无前,此时却变得如小溪潺潺,内蕴杀机,洛晨心下一凛,却不变招,依旧以太极拳迎上,直等到石衿进招过来,方才猛然使出缠光盘藤手,先以柔劲制住石衿臂膀,随后灵气收敛,弹指一点,将石衿轻飘飘地点了出去。

    石衿在半空轻盈飘落,看向洛晨笑道:“好本领,好招式,你我这一架,我并未全力催动血气,你也未全力催动灵力,若是真刀真枪地比试,只怕我现在虽不至死,也早已动弹不得了!”

    洛晨修为虽低,然在身法武艺上却颇有几分见地,当即笑道:“这套推江手当真是十分精微奥妙,虽然名唤推江,实则将这大江大河比作周身血脉,你在其中推波助澜,势不可挡,收放自如,若不是我还有第二套武艺,即使能够胜你,也要在百招开外。”

    石衿走上前来,笑道:“赢了就是赢了,我自心服口服,不过方才晨哥说过,无论输赢都会将师承告知于我,此时却不能言而无信。”

    洛晨一愣,不知道为何石衿总是对自己的师承如此好奇,但还是笑道:“你且听好了,自打从华都离开之后,我蒙三宗仙人点播,如今正是人宗弟子。”

    石衿听闻,点了点头,忽而笑道:“点播你的仙长,便是当年带你来到华都的神笔,墨龙,玉砚,云纸四人,可对?”

    这一下轮到洛晨诧异了:“嗯?他们四人的身份我也是回到江城才知晓的,你又如何知道?”

    石衿走到石桌旁边坐下,看着洛晨说道:“我生下来就身负血咒之力,一直以为这血咒阴邪无比,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误伤了你,心中更是自责,那时神笔长老与我和我爹共同去往乱葬岗,神笔长老提点了我几句,令我茅塞顿开,后来我修行之余,想起此事,越来越觉得几位长老不是凡人,所以才有此一问。”

    洛晨点了点头,说道:“你既是修士,那么告诉你也无妨,他们四人俱都是道门三宗弟子,因见我天资尚可,故而收我入门,当年指点你的神笔长老来自人宗,我现在也正是人宗弟子,他既指点过你,又是我师兄,咱们俩也勉强算得上是同门了。”

    石衿洒然一笑:“修道全在一心,当日若无神笔长老指点,我必会死死压制体内血咒,也自然不会有今日,以后若有机会见他,我必要当面感谢再生之德……罢了罢了,如今你赢了我,说罢,你想要什么?只要衿儿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洛晨闻言,并未作声,只抬头看着天上明月,石衿也不着急,伸出手抚摸着黑毛的脑袋。良久,洛晨方才说道:“此事虽有些守株待兔之嫌,但你在江城之中,消息灵通,我确需要你帮我时时留意一个人,或是关于这个人的消息。”

    石衿见洛晨眼中暗露相思之情,心下已有猜测,强自笑道:“我猜,此人必是当年与你一同来华都的那个女学生,名唤蓝心的,可对?”

    洛晨见石衿这般,心下如何不明,然终还是说道:“不错,她当年为了救我出天牢,拜了一位鬼仙为师,受尽苦楚,性情大变,我希望你若有她的消息,一定设法带个话给我,我纵然寻遍天涯海角,也要将她寻回。”

    石衿见洛晨神色决然,心下不由凄凉,她之前救护洛晨,纵然有当年的愧疚自责,也终归有限,实际上一颗芳心早已暗许,此时见洛晨对蓝心这般痴情,如何好过,但偏生她性子倔强,不肯显露半点弱态,只草草应承下来便径自离了精舍,回房去了,这正是“落花流水难相付,碧草磐石枉痴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7回 辞丞相红颜怀思慕 离相府佳人泪沾襟

    上回说到,洛晨助石衿炼化石髓,后被血气入体,竟将背后积伤治愈,石衿得血力之助,血咒亦有所成,二人各自欢喜。石衿早有倾慕之意,然洛晨思念蓝心,却是不能应和,二人虽相交甚笃,却终是不能相知。

    自那日炼化石髓后,石衿行止如常,不时以言语相讥,颇含怨念,洛晨却常怀歉意,多相容让。须臾已是六月中旬,洛晨关元穴先天气愈发稳固,背后因伤势而淤塞的经脉也渐疏通,想着师父临行之前尚有所托,要自己去往北地,相助句猛将军,故而竟不多留,前往请辞。

    “洛晨,你要离开相府,前往北境?”

    石江这一惊着实不小,这段时间石江早把女儿对洛晨的亲密之意看了个清清楚楚,早已有意让他们二人结下秦晋之好,谁知眼下洛晨竟然要走。

    之前平枫对石衿也是颇为爱慕,只是后来相府与司徒府遍发悬赏榜文,海捕洛晨,平枫郭石二人起初还有郁郁之意,可到后来竟自得心应手,此虽官场常情,然石江看在眼里,终是不放心将女儿交予这等人,反倒是洛晨品行端正,且身为修士,与女儿极为相配,这会忽然请辞,石江如何愿意?

    洛晨点点头,说道:“不错,此番出来游历,沿路听闻北境战事十分激烈,本就有意前往相助,奈何半路为人所害,身受重伤,承蒙丞相并衿儿……小姐收留照顾,此时我身上伤势已然恢复,自当北上相助句猛将军。”

    石江虽不愿洛晨离开,但听他如此一说,便以为他胸怀家国,心下更是满意,当即笑道:“不错,男儿若是不在沙场上捶打一番,无论如何都成不了栋梁之才,哈哈哈,好!既然你有此志向,我身为丞相,又怎能强留?不知你打算何时离开?”

    洛晨略一弯腰,说道:“这些时日多蒙小姐照料,待我向她辞行之后,便打算登程北上。”

    石江闻言,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也就不多挽留了,你若是需要银两衣物,或是马车随从,尽管和衿儿说便是,我这里更帮你修荐书一封,你到了北境,面见句猛将军,只需将荐书呈上,想必句猛将军自不会亏待于你,至于能不能立下功劳,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洛晨微微一笑,他北上不过是为了完成师父之命,既然石江此时这般认为,倒也不必计较,当下也不多言,正要离开,石江忽然一拍脑袋:“对了,前几日衿儿让我帮忙查访阴神教,我派了人下去,此时已有回音。”

    洛晨闻言,急忙说道:“还请丞相告知!”

    石江略略沉吟一番,这才缓缓说道:“这不查不知道,阴神教在民间已然流传甚久,起初不过书符画咒,开药救人,后来却渐渐变了味道,教规愈发森严,据说其内还有活人血祭的习俗,只是这阴神教行事低调,百姓们大多只知道有这么个教派,却从没人真正见过教众,故而只能打听到这些……”

    洛晨心下一凛,石江乃是当朝丞相,手眼通天,连他都只能查到这一点线索,可见这阴神教行事的确十分谨慎隐蔽。洛晨弯腰说道:“丞相,这阴神教中多行诡秘阴邪之事,我之前便曾在伤在阴神教手中,几乎丧命,可这阴神教偏偏又如此低调,还请丞相多加小心才是……”

    石江颔首道:“不错,行事低调,多半有所图谋,我自会多加注意,此时我派出的人刚刚回来不久,先暂时消停一段时日,随后再细细调查,倒要瞧瞧阴神教这个大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洛晨见石江已有定计,便也放下心来,二人又闲话几句,洛晨方才辞了石江,以灵力隐去身形,朝着石衿别院而来。此时洛晨体内膻中关元皆存有先天之气,灵力运转自如,之前易容之术,隐形之术若无符辅助,便十分费力,但眼下却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一路回到石衿别院,洛晨先走到梨花林中,显出身形,随后才缓缓朝着石衿闺阁方向走来,院中婢女此时却并未再行调笑于他,反而只是微笑施礼,洛晨行至闺阁门口,正要说话,只见一名婢女自内而出,朝着洛晨盈盈一礼,掀帘说道:“洛公子,小姐已等候多时,还请入内说话。”

    洛晨点了点头,抬脚走入屋中,只见石衿正抱着黑毛端坐桌边,桌上放着几只玉瓶。见洛晨入内,石衿微微一笑,把黑毛放下,站起身来说道:“我猜着你也快来找我了,你之前便颇有才华,此时更是身负修为,这小小相府留不住你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石衿神色淡然,可是这淡然中却总有丝丝幽怨,洛晨心中虽不忍,但却终无从劝起,只得说道:“此时北境战事吃紧,我须得过去一趟,毕竟……”

    石衿忽然站起,似是不愿听洛晨再说下去,笑道:“罢了罢了,你是为国为民也好,追名逐利也罢,或者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才非要去一趟北境,我自懒怠去管。华都以北便是鹏州城,然北境犹在鹏州城之北,你此时身边还缺什么东西,尽可说与我,我去帮你置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洛晨苦笑一声,随后略沉吟一下,想着此时本命界尚未恢复,金银符等物依旧无法取用,小二赠与的金银扔在敛珍阁里没有带出来,于是说道:“我需要一些银钱,还有几身换洗衣物,衣物越普通越好,最好是平民百姓的寻常服饰为佳,其他的……应该没了。”

    石衿白了他一眼,先把玉瓶放在梳妆台上,随后打开柜子拿出几个包裹,说道:“这是几件寻常衣物鞋袜,这是百两黄金并一些散碎银两,这一小包里有三瓶化尸粉,其余的东西我想着你也用不着,故而就没有准备,还有梳妆台上那六只玉瓶,你且收好。”

    洛晨扫了玉瓶一眼,只觉其中略含阴冷之气,不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石衿取过六只玉瓶,说道:“血色石被你用剑削开,石屑掉落,后来我发现这石屑十分阴冷,似乎颇有收摄元神,压制心火之用,故而就用玉瓶将之收起,只是那一大块石壳却不知所踪,只好用这些石屑赠与你了……”

    洛晨想了想,摇摇头说道:“这血色石本就是你买下来的,我虽然帮你炼化石髓,但自己也得石髓之助,化去了旧伤。此时若是再拿走这石屑,于心有愧,想来这些石屑虽不及石髓珍贵,但也算得上是天材地宝,我却是万万不能收。”

    谁料石衿眼睛一瞪,猛地上前一步,逼视洛晨,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在和我算账么?”

    本来洛晨心下有诸多理由推辞,无论石衿如何劝说他都必不愿收了这些石屑,谁知石衿根本不劝,反而来这么一出,淡淡清香扑面而来,洛晨心下千万般借口登时烟消云散,只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石衿。半晌,石衿方才缓缓退后,将三只玉瓶放进洛晨的包裹中。

    “你既不愿收我的东西,我又非送你不可,那么折中,石屑我留下一半,你带走一半,你若再来跟我算账,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哼……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要么?”

    洛晨歪着脑袋想了想,忽而看见正趴在自己脚下蹭脑袋的黑毛,心下一动,说道:“我还想要三只烤全羊,并一些糕点,酱肉,水果,总之只要好吃,都给我来一些!”

    “喵!”

    这边一提起吃的,原本懒洋洋的黑毛登时来了兴趣,三下两下蹦上了洛晨肩头,伸出舌头舔洛晨的脸,神情大为亲昵。石衿看着黑毛贪吃的模样,忍不住一笑:“你自己不过带了些许银两衣物,对这小猫倒是大方的很,只是如此之多的东西,还没吃完早坏了,如何使得?”

    洛晨看了石衿一眼,坐在桌边笑道:“修士紫府之中皆可自成一片天地,储存杂物,你难道不知?”

    石衿先走到屋外,吩咐婢女去安排吃食,那婢女虽好奇这么些东西如何吃得下,但并未多问,转身便去置办。这边石衿转回屋中,却在梳妆台前坐下,转回头来说道:“我自是知道,可是修士紫府存物极为有限,不过存些兵刃丹药,糕点水果尚可,一只烤全羊哪里塞得进去?”

    洛晨哈哈一笑,颇有自豪之情,说道:“道门人宗在民间也多有传闻,难道你竟半点都没听说过?三宗之中天宗术法,地宗阵法,人宗界法各有千秋,我乃人宗弟子,界法初通皮毛,虽无甚威力,但存个东西,百年不腐却还是做得到的。”

    石衿见洛晨一脸得意,不由好笑,但也知此乃别宗别派之事,自己不好多问,转而想到天下修士皆有宗门,纵然散修无门无派,却也是自愿如此,而自己被血咒所成,亦为血咒所累,此时见洛晨这般神情,心下不由得就升起一阵羡慕之意。

    洛晨见石衿这般,心下有意开解,遂问道:“衿儿,你在这华都日久,竟没见过其他别的修士么?若是能交上几个同道中人,大家互通道意,于修行之上必然大有助力。”

    石衿苦笑摇头,顺手拿起梳子,一面打理青丝,一面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早些时候也有这般想法,可是散修大多隐在深山老林之中,闲散惯了的,谁会跑到天子脚下找不自在,别说散修了,就像你这般有门有户的修士,在华都之中也为数不多,就算是有了,又上哪去找一个和我一样同修血咒的人来呢?”

    此时石衿坐在梳妆台前,微微偏头与洛晨说话,铜镜映红颜,碧梳理青丝,洛晨则安坐桌边,虽不说玉树临风,也够得上英俊潇洒,二人离得不远不近,闲话说的不亲不疏,若叫不知情的人看见,保管将这二人当成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再想不到别处去的。

    洛晨与石衿皆为修士,虽道基不同,然殊途同归,举止言谈之中却是一般的云淡风轻,不拘小节,也并不觉着这般坐着说话有何不妥。石衿身为女儿,心思细腻,本略有所感,然她于洛晨本就心存倾慕,故而竟不在意,款款而谈,静享这片刻韶光。

    不多时,众婢女已然七手八脚,将三只烤全羊,并诸多水果点心一并取来,只说是别院众人自己吃的,顺便还捎来了石丞相写的荐书。一个小婢女口无遮拦,说道:“郭石兄弟可叮嘱过了,这烤全羊要在两个时辰之内吃完,否则腥膻无比,根本入不得口!”

    这边话音未落,洛晨和石衿已然从屋内走出,众女都知道洛晨之事,那小婢女吓了一跳,在一旁耸肩缩脖吐舌头,洛晨一笑,并不在意,拦着张牙舞爪想要扑上去的黑毛,界术微动,将诸多美味一并收入本命界中,安放在洛府厨下,随后将黑毛也收了,任由它在本命界里折腾去。

    此时天色已晚,石衿知道洛晨就要离去,走上前来帮洛晨整了整衣领,淡然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这一别难免,我便索性连一里都不送了。若是有缘,终当再会,若是无缘,送你千里,也求不得半分垂青……”

    这些话单刀直入,洛晨心下也自不舍,然他对石衿终只有惺惺之意,却并无爱慕之情,满心中唯对蓝心挂念不已,此番情绪却是半点强求不来。洛晨犹疑良久,还是说道:“我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回还,衿儿,良人难得,切莫因一时爱憎,误了大好年华……”

    说罢,洛晨不忍见石衿神情,退后一步,身形倏然一淡,随后消失无踪。石衿缓缓将手放下,一滴清泪自眼角而落,口中轻轻唱道:“落花本无意,流水也无情,年年花落鳞波清,暗香不入芳庭。空谈红颜易老,妄言韶华薄命,乍悲乍喜莫相惊,待到何时重聚,可曾记得姓名?”

    之前洛晨在时,石衿尚不觉如何,此时忽然离去,心下空落无依,竟自难以支持,悠悠落泪,悲伤良久方才缓缓转身,回到阁中,呆坐梳妆台前,便似洛晨犹在一般,这正是“聚时相思难相告,别后相思无可言”,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08回 乱葬岗怀旧祭灯影 破刀阵孤身向北疆

    上回说到,洛晨在相府之中逗留许久,早有前往北境之意,且因石衿情意绵绵,洛晨牵念蓝心,更加不愿久待,只得匆匆辞别石江父女,离了相府。石衿纵然不舍,却也知强求不得,只将日常所需之物一一备下相赠,便任由洛晨去了。

    却说这洛晨换过衣物,改了容貌,无人识得,离开相府后也不急着出城,反而先去敛珍阁中转了一圈,并未见到老方等人,方知石衿所言非虚,老方等人经此一事,多半已然心灰意冷,故而金盆洗手,离开春秋盟自谋生路去了。

    洛晨自不知春秋盟派出刺客刺杀老方等人,立在敛珍阁前叹息了一回,便转身朝城北而去,沿路见到满城张贴的都是悬赏缉捕自己的告示,其上画像倒也还生动,想到昔日旧友郭石平枫二人在这其中必然也出了不少力,心下更是感伤,故而也不管头顶天色将晚,径自出城,望北而去。

    洛晨离开相府之时便已是午后,又在城中游荡了半日,眼下出城没多久便已月上西楼。洛晨也不急着赶路,出了城门往北,走走停停,忽觉路边草木深处隐有阴气流转,心中一动,离了大路,沿着小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赫然便是一处乱葬岗。

    这段时间逗留相府,洛晨几次听到石衿提起,当年自己诈死脱出天牢,四位长老就是在城北乱葬岗中将自己寻回。洛晨心念及此,举步便朝着这乱葬岗走去,这乱葬之地本就蓄积怨念,收拢阴气,更兼夜里,那残尸千奇百怪,槐杨扭曲诡绝,周围腐臭弥漫,蛇吐信,鼠磨牙,蛆虫,一片阴森景象。

    若是将一个凡人放在此处,都不必有什么游魂厉鬼,单单是这眼前光景便能将之吓个半死,可洛晨毕竟身为修士,灵力护体,心念空明,自不会被眼前惨象所移。在乱葬岗外感叹片刻,洛晨正要转身离去,忽然瞥见一棵大槐树下似乎立着一座新坟。

    华都这等富庶之地,自有墓园,谁会在这等荒凉之地立一座坟墓?洛晨心念一动,想起之前石衿所言,算盘弄巧成拙,逼得灯影自刎了结,老方等人便在乱葬岗葬了灯影,随后离开了华都地界。想到此处,洛晨身形一飘,已然站在坟墓之前,只见那墓碑上赫然刻着“贤弟灯影尹飞之墓”。

    这灯影虽与算盘一道出卖自己,然此时他既已死了,洛晨自不会追究,随手探入本命界中,取出一些新鲜水果来,放在灯影墓前,聊做祭奠。只是这边洛晨放下水果,正要转身离开,数十人影忽然自远而近飞奔而来,跑动间身形轻灵,显然是武学高手。

    洛晨眉头微微一皱,并未离去,反而抬起衣袖,将灯影墓碑上的尘土扫去,片刻之后,一群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已然将洛晨围在中心,为首一人傲然走出,看着洛晨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眼下你是乖乖跟我们走呢,还是要让兄弟们请你走?”

    洛晨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周围杀意凛然的众人,淡然说道:“你们……在等我?”

    为首之人一挥手,周围黑衣人登时逼近一步:“呵呵呵,我们的确是在等,不过并非是在等你,我们只是在等一个前来祭奠灯影的人罢了,也算你倒霉,我不管你是认识灯影也好,还是胡乱祭奠也罢,今儿个你既然钻进了我春秋盟的网,兄弟还真就没法白白放了你……”

    洛晨目光一凛,登时明白过来:“你们是春秋盟养的刺客,之前老方等人得罪了相府和司徒府,春秋盟便想斩草除根,可是尔等本事不够,让老方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上头震怒,所以你们才在这守株待兔,是也不是?”

    为首之人眼神一冷,周身杀气鼓荡:“嘿嘿,我懂了,这位小弟看来是身子不太舒服,想让我们给你治治,可对?哈哈哈,别的不敢说,这治病我是最在行了,兄弟们,上!帮这位小弟好好治治病,去去根!免得以后再犯!”

    洛晨衣着普通,身形略显削瘦,但气息平静,神态淡漠,周围黑衣人俱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一眼便能看出眼前这少年必然不凡,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黑衣人仗着人多势众,也不讲什么规矩,呼啦啦地扑将上来,手中短刀寒意森然,划出一张巨网,将洛晨围困在内。

    这乃是春秋盟刺客必须烂熟于胸的刀阵,威力绝伦,精妙无方,若是由几百人施展开来,即使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也要退避三舍。此时虽只有几十人催动,但也已颇具声势,刀光明明灭灭,迎头而下,眼看便要将洛晨的手脚尽数斩断!

    “嗡”

    精铁长剑倏然在手,灵力鼓荡其中,飞沙剑法纵横冲突,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兵刃落地声,惨叫不绝于耳,血腥气混杂尸臭,越发令人作呕。洛晨面色淡漠,身形一飘,剑尖抵在头目咽喉,平静地问道:“老方众人朝何处去了?”

    此时那头目早已没了当初的威风,但也并未做出什么不堪之态。看着周围的同伴须臾之间便被这少年一剑斩断手腕,这名头目心下已有计较,当下言道:“这位仙人,我若是知道老方等人朝何处而去,哪里还会在这守株待兔?直接去追岂不省事?”

    洛晨见这头目倒也有几分骨气,哼了一声,问道:“老方等人若是被你们抓到……”

    那头目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我这班兄弟出发之前已然知晓了老方的所作所为,若是他们能够成功,助相府或是司徒府将那逆贼洛晨擒住,无论使用何等伎俩,阴谋也好,阳谋也罢,盟中都会论功行赏,可老方他们弄巧成拙,反而开罪两府,盟中自不能留这等败类!”

    这番话若是听在江湖中人的耳里,自然觉得司空见惯,可是在洛晨听来,却总有些不是味,正出神间,那头目忽然面色一狠,手中不知何时抓住了了一把尖锐的长钉,同时身子向前一扑,精铁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头目手中的长钉也狠狠地朝着洛晨腰间刺了过去!

    这一下绝命而进,若是寻常之人,一时间拔剑不得,必然被长钉刺中,可这头目也并未料到,这把精铁剑并非洛晨的兵刃,只是飞沙剑太过显眼,所以才暂做替代。这会洛晨见头目拼死而来,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手中长剑,向后一退,这头目扑了个空,踉跄几步,颓然倒地,气绝身亡。

    洛晨虽然将这一击避开,心下也是十分惊异,方才手中握的若是飞沙剑,自己断不会轻易放手而弃,此时只怕已然被那长钉刺中。洛晨在原地占了半晌,缓缓平复心绪,忽觉周围太过安静,抬眼看去,只见周围被自己斩断手腕的刺客竟不知何时面色青黑,中毒而亡,几十名前来袭击的刺客,眼下竟无一人生还。

    饶是洛晨心思空明,定力非凡,眼见几十人生生死于自己面前,心绪难免鼓噪。此时若是遁走,自可眼不见心不烦,但却容易留下魔念,洛晨本就有心魔在内,故而平日对心绪浮动十分在意,这会竟不离开,就在原地盘膝而坐,缓缓催动静功,直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缓缓睁眼,心下已复平静。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洛晨忽而看见那死去的头目手里握着的长钉,心下一动,伸手便将这长钉拿了过来,只觉长钉之上隐有一丝诡异的气息流转,与灵气颇为相抗。洛晨拔出插在头目脖子里的铁剑,注入一丝灵力,随后用长钉在其上轻轻一点。

    “啪!”

    剑上的灵气登时分崩离析,连剑刃都被灵力冲击出好些豁口,洛晨神色一凛,方才灵力崩碎之时,他已然看清,钉子里面那一丝气息浑浊散乱,竟有点像是师父曾经说过的浊气。天地之间灵力,阳气,阴气,鬼气,妖气皆可用来修炼,唯有这浊气催脉毁身,百害而无一利,是为修真大忌。

    洛晨将手中已然变成凡物的长钉扔掉,瞥了满地尸体一眼。方才自己若是被这长钉刺中,体内灵力为浊气所引登时爆开,就算不死也要重创,师父说的果然不错,切不可因为自己是修士便小瞧了天下人,凡人生息千百万年而不衰,其中自有道理,哪里是肉眼凡胎四字能够说尽的?

    伸手将灯影坟前的土归置了一番,洛晨方才展开身法,径往北去了,这乱葬岗中白幡飒飒,煞气森森,风过枯木声若泣,月落疏影恍如人,黑泥腐土残躯卧,薄雾飞烟隐生魂,悲欢离合无牵念,金银财宝不随身,这一去,烟雨倏忽作飞雪,盛世转眼化飞尘,先天一气通三脉,神清念达证真人!究竟不知这洛晨在北境究竟有何际遇,且听下回分解!

第109回 战北境神军斩鞑子 折大将阴煞起灾劫

    酒罢醉中听雪,醒来渴饮寒冰,战马甲厚铁蹄轻,刀枪乱碰作响,剑戟隐隐嗡鸣。

    踏风千关咫尺,催城蝼蚁惶惊,誓斩敌寇护龙庭,万里鹏风正举,助我杀透重营!

    “杀杀!”

    北境边疆,不比中原,冰川雪原终年不化,此时只见那刀剑纷飞寒雪,马蹄踏碎琼瑶,一名白发老将手提一柄乌黑长刀,正与一群身披兽皮,五大三粗的蛮兵交战,但见扶威军进退有度,行动整齐,更兼数十猛将来回冲杀,蛮兵茹毛饮血,不通武艺,更兼军备粗陋,早被打得溃不成军。

    “哈哈哈哈,云匡,牧岚,你们两个青梅竹马,刀枪合璧,怎么还不及我一人杀得痛快啊?是不是在这战场上还想着那些风花雪月,手里就使不上劲来啦?”

    说话的乃是一名身披重铠的魁梧猛将,手中使得竟不是寻常刀枪,而是一柄黑黝黝铁锤,这铁锤前后长八尺,锤头如磨盘,一看便知分量不轻,但在这将军手中竟如一根树枝一般,挥舞的虎虎生风,锤头到处,人影纷飞,虽无甚狰狞伤口,但却是筋骨寸断,五内皆碎。

    这猛将名唤熊刚,乃是句猛手下有名的虎将,一把碎风锤不知杀过多少叛军鞑子,在扶威军中素有威名。这边一男一女两名青年将军闻言,齐齐一哼,男子一蓝一红双枪并举,女子血色长刀纵横劈风,两个人,两匹马,但却如一人一骑般,所过之处枪透喉,刀斩颈,血肉横飞。

    这男子乃是云匡,女子正是牧岚,二人生在扶威军中,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乃是众人皆知的一对眷侣。更难得云匡所用的龙虎枪诀与牧岚所用的连风刀法本属同宗,两厢配合,威力倍增,此时二人齐齐发力,登时如入无人之境,蛮兵望风而靡,四散奔逃。

    熊刚看着二人在蛮军阵中大展神威,嘴角不由得一翘,挥动铁锤又复冲杀出去,不多时蛮兵已然扛不住扶威军铺天盖地之势,朝着雪山之中狼狈后退。句猛见状,如何肯放?当即扬刀呼喝,众军策马掩杀,登时又把蛮兵杀去不少,盈盈白雪尽为鲜血所融,战场之中一片修罗景象。

    此时扶威军大获全胜,已然将剩余蛮兵逼到了北境边缘。这北境多为平原,并无甚山地,但蛮地之中却是雪山连绵,终年狂风嘶号,更有北蛮族长隐于山中,催动巫歌,使得风雪更猛。扶威军中虽有散修,奈何所修法术皆是疗伤治病之法,更何况北蛮族长站着地利之便,终是难以应付。

    几个月来,蛮军与扶危军交战数次,皆是无功而返,丢盔弃甲,奈何扶危军多为骑兵,本就难以冲进雪山之中,再加上北蛮族长时时以巫歌阻挠,于是竟胜而不能克,这会句猛又胜了一阵,正要率兵杀入雪山,谁知那巫歌又起,登时狂风起白雾,碎玉舞苍穹,战马踯躅,军士难行,又把扶威军给挡在了山口。

    “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了,一个区区蛮族族长,以为你扯着嗓子嚎两声就能把你爷爷挡在外面了?云匡牧岚,随我一道冲进去,将那什么鸟族长揪出来斩首示众!”

    熊刚的暴脾气在扶威军中那是出了名的,更何况扶威军与鞑子作战,每每得胜,却又每每为这巫歌所阻,心下早已个个怀愤。此时云匡牧岚见熊刚当先,登时一夹马腹,三匹马,三般兵自军中突出,顶风冒雪,直朝着山中杀去!

    “杀杀杀!”

    如此一来,扶威军气势大振,纷纷策马狂奔,迎风而上,竟生生在这狂风暴雪之中突入雪山,众鞑子哪里还敢应战?一个个连滚带爬,只顾逃命,皆被扶威军所杀,只有那巫歌依旧不紧不慢,带着一股苍凉气息从山中传来。

    却说这熊刚带着云匡和牧岚二人冲进山中,忽觉风雪顿消,周围并无一个蛮兵,只有那巫歌如同响在耳边一般,绵绵不绝。熊刚心下烦躁,恨然开口说道:“哎哎哎!烦死了,这歌唱得跟哭丧似的,比他娘的乌鸦叫还难听,云匡牧岚,你们赶紧随我去将那什么蛮族族长找出来,我非弄死他不可!”

    “熊将军且慢!”

    一直默不作声的牧岚忽然开口说道:“方才咱们在外面与蛮兵厮杀,蛮兵虽溃不成军,但却绝对没有被咱们赶尽杀绝,为何咱们才深入雪山这点距离,周围就连一个蛮兵都没有了?”

    云匡向周围瞧了瞧,当即接道:“不错,此地万籁俱寂,只有这诡异歌声不绝,只怕是北蛮族长所用的迷惑妖法,咱们一骑当先,已然带动士气,此时当速速回还,与本阵汇合,一面孤军深入,反中了敌军奸计!”

    熊刚闻言,不以为然,摇了摇手中大锤,说道:“什么歌声妖法,不过故弄玄虚,云匡牧岚,你们二人虽然在精锐军中职级不高,但却甚得句猛将军爱重,可不能如此畏畏缩缩,裹足不前,休要嗦,还不赶紧助我将那北蛮族长给抓出来!”

    说罢,熊刚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纵马就朝前方走去,云牧二人随后,只是他尚未走出几步,一只枯瘦的的手掌忽然从虚空拍出,直奔熊刚面门而来,这一下偷袭阴狠精妙,纵然你武艺再高,也难逃得一死。

    “哈哈哈,龟孙子,还真沉不住气啊!”

    熊刚哈哈大笑,大锤已然迎上,方才他一进此地,便觉不对,于是便故意露出轻敌之色,引敌上钩,此时见虚空中忽然探出一掌,随手便以大锤相迎,满以为定可将来人一击狙杀,谁知只觉一股大力自锤头传来,整个人不由得从马背飞下,若是强自不退,一双虎口必然崩裂。

    扶威军中,人人爱马如命,纵然死在马背上也不愿弃马而逃,此时云匡牧岚见熊刚一击从马上飞落,心下大惊,登时刀枪并举,就要攻上。

    “哎哎哎!退后些退后些!这龟孙有点本事,可敢显出身形,与本将军堂堂正正一战!”

    熊刚见云牧二人抢上,立时伸出大锤,连人带马都给拦下,一双牛眼死死地瞪着方才那一掌拍出的位置,神情轻蔑,心下凛然。自己一锤的力道便是普通城门也扛不住几下,方才那一掌竟直接把自己从马上拍下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这边熊刚话音未落,只听一阵阴森笑声从虚空传来,随后一个通体黑衣,面带黑纱的高瘦男子缓缓浮现,笑道:“熊刚将军,您竟能察觉到我隐藏在侧,实属不易,只是您这演技也忒差了些,若是能演得再像几分,说不定就有机会把我打伤了呢……呵呵呵……”

    熊刚闻言,面色大变,巨锤虎虎生风,猛然攻上,嘴里朝着牧岚云匡二人大喊道:“贼子凶悍,快跑!”

    面对熊刚铺天盖地的攻击,黑衣人依旧是云淡风轻,慢慢点头说道:“嗯,筋骨强健,武艺不凡,的确是个上好的材料,且让我先试一试,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说着,黑衣人再度出掌,轻轻拍在熊刚巨锤之上,熊刚只觉一股比方才还要强劲的力道自锤上而来,双手虎口尽数崩裂,鲜血长流,却顾不得疼痛,转头对一脸焦急的云匡牧岚二人大吼道:“看个屁!还不赶紧走!”

    “呵呵呵,熊将军,这个时候,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好……”

    黑衣人身形一晃,已然出现在熊刚面前,轻轻一掌拍在熊刚下腹。云匡牧岚二人只见熊刚后腰猛然凸起,鲜血顺着铠甲滴滴而落方才黑衣人这一掌,竟是直接把熊刚的肚腹生生打爆,脏腑崩裂,故而才有这么多血流下。

    谁知这熊刚只想着护住云匡牧岚,受此重创竟未立死,猛地伸出双手扣住了黑衣人,口中大呼道:“还不他娘的赶紧走,再不走……咱们三个都得死!”

    临死一喝,惊天动地,云匡牧岚二人登时醒悟,调转马头便朝山外而去,黑衣人看着气若游丝的熊刚,冷哼一声说道:“看在我要借你一身骨骼的份上,今日便先放了他们,否则,你以为这两个小娃娃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黑衣人随手将熊刚尸身推开,早有蛮兵自山后而出,将熊刚的尸体抬走,黑衣人拎起熊刚的大锤,身形一晃,早已来在山外。此时句猛带头冲杀,众军随后,忽见云匡牧岚二人自山中而出,面带惊慌被愤之色,心下不由一惊,大声喝道:“熊刚呢?”

    “哈哈哈,熊将军被我请到蛮境做客了,句猛将军不必挂怀,你们定还有再见之日!”

    黑衣人的身形自山中闪出,随手将那沾满鲜血的大锤扔在句猛面前,这大锤乃是熊刚随身之物,即使是晚间睡下也必方在身侧,此时却被这黑衣人拿在手中,只怕眼下熊刚已然凶多吉少了。句猛气血上涌,怒气盈心,正要挥刀冲上,谁知那黑衣人倏忽一闪,竟立在自己的马头之上!

    这会句猛猜到熊刚身死,本就悲痛不已,此时黑衣人行动如此诡异,又是一惊,心神登时出了破绽,黑衣人手指一动,一缕阴煞之气飘入句猛紫府,缓缓隐没。此时大功告成,黑衣人哈哈一笑,飘然退回山中:“镇骨之煞已成,今日暂且别过,诸位慢走,若是再敢朝前一步,莫怪我手辣无情……”

    扶威军何等骁勇,哪里听得进这话,登时便有人怒发冲冠,欲要朝山中杀去,此时句猛却忽然喝道:“众军听令!收兵回城!不得迟误!”

    众将闻言,虽心下不忿,也只得收兵,其实众人心下也都明白,方才那黑衣人将熊刚所使的大锤扔在地上,已然挫动锐气,此时就算再怎么抢攻猛打,也断然难以杀入雪山之中。不多时,扶威军已然结成阵列,缓缓朝着土城而归,直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各自回到土城修整。

    这边句猛回城,立时升帐,将云匡牧岚二人叫到帐中,沉声问道:“你们和熊刚一道冲入山中,可曾看见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此时云匡牧岚自不会隐瞒,将在雪山之中黑衣人偷袭熊刚,随后又一掌打爆熊刚下腹之事原原本本交代而出。句猛闻言,一双铁拳缓缓紧握,默然不语。这牧岚站在下首,只觉着句猛将军神色异常,似有哪里不对,但细看时却又好像如常,如此恍恍惚惚,竟难以分明。

    原来那黑衣人趁着句猛心神震动之时,将一缕阴煞之气打入句猛紫府,这阴煞之气十分微薄,但却足以移心动性,此时句猛因折了熊刚,心绪激荡,难免就会露出几分狠厉之色,只是这会阴煞入体时间尚短,难成气候,所以才没有那么明显。

    良久,句猛豁然抬起头来,看向云匡牧岚二人,说道:“云匡,牧岚,作战不力,使得大将熊刚战死,尸骨无存,即日起派到小城训练新兵,兼巡逻之职,无我命令,不得返回精锐军中!”

    云匡牧岚二人虽不服,但想到熊刚将军正是为了救护自己才会被那黑衣人虐杀,心下也是各自惭愧,当即下跪领命,退出帐外。军中其他将军虽觉大帅此举太过决绝,但也不好入帐劝说,只得由着他们二人离开土城,朝旁边小城去了。

    这边云匡牧岚才走,句猛便连下军令,命各城加紧防守,无命不得擅出,严守期间,需加紧对于土城后方平原巡视,以防鞑子潜入土城之后,众将虽不解其意,但军令如山,也只得照办,一时间北境诸城尽皆闭门,一味死守。这句猛将军为阴煞所侵,心性动摇,眼下虽无异常,日久必成大祸,这正是“戎马沙场数十载,到头兵败一场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0回 尝肉味老汉怜幼女 怨报德贪念生杀心

    上回说到,句猛将军带兵杀退鞑子,却为北蛮巫歌所阻,熊刚冲入山中,反为一名黑衣人所杀。黑衣人杀死熊刚,走出山中,趁着句猛心神震动,以阴煞打入其紫府,缓缓炼化,这句猛为阴煞所侵,移心动性,再不出兵,只一味死守不提。

    话说这自古以来,南暖北寒,此时七月,华都正是炎夏,从华都一路向北,待到鹏州之时,已然初秋气候。再往北去,至于北境,俨然一片冰天雪地,终年不化,更兼北方地势不比南方重峦叠嶂,高低起伏,乃是一马平川,望之无际,初到此处,只见白雪如海,冰川凝浪,倒也是一番别样景致。

    这景致虽美,然苦寒之地,寸草不生,只有雪薄见土之处,或是山丘背风之阴,方能长出几片松林寒麦,至于其他杨柳樟槐之流,全不能在此恶寒之下生息。北境百姓在此处生养多年,渐渐以南方麦种与北地特有寒麦杂交而植,育出新种,耐寒且能产粮,虽得粮不多,但也足够果腹。

    列位看官,这北境如此恶劣,为何还有多方百姓在这苦寒之地勉强而居?只因这北境固然寒冷,但在冰雪之下,却常有宝物灵草暗生,或是雪参,或是冰芝,再者如白蜈蚣,彩雪蛛,素练蛇,寒冰蟾,就连那寻常雪兔雪狐,山鸡麻雀,肉质都是十分鲜美可口,故而百姓多居而采之,贩而生财。

    列位看官细思,那雪兔雪狐倒也罢了,可是那些雪参冰芝千万年方成一株,且生长之处多为山巅绝顶,哪里就那么容易采到?且白蜈蚣,彩雪蛛等无一不是绝毒之物,啮人立死,北境百姓每年自山巅跌落,受毒物咬啮而死者十有五六,然即便如此,却依旧有人自南赶来,向北而居,总想着若是运气好,摔一跤便能捡着一株万年雪参,那后半生定可无忧矣,也是十分可笑。

    眼下北蛮侵扰,虽有句猛将军带领扶危军坐镇抵挡,然北境空旷广大,扶危军纵然精锐,亦不能防护周全,故而时有小股北蛮军冲入,屠戮百姓,抢夺粮食,雪参等物。这么一来,原本想着一夜发财的百姓俱都畏死而逃,边境村落多只剩下老弱病残,仅靠着藏下来的一点余粮度日等死罢了。

    “闺女,闺女慢点吃,那恩人给了咱们不少,还有……还有呢,慢点吃……别噎着……”

    北境一处村落小屋之中,一位老人正坐在火堆旁边,他身边还有一名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抱着一大块肉用力地啃着。眼下村子里连带着他们爷孙二人在内,也只剩下八个人了,这孩子是他的孙女,自己的儿子儿媳为了发财,拖家带口赶到这北境来,想着若是运气好捡了一株什么灵药,以后就有着落了。

    一家人在北境住了整整五年,去年儿子儿媳出门采药,还真给他们碰见了一株雪参,那雪参通体洁白,内里隐有脉络,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那一晚儿子儿媳高兴得一夜没睡着觉,说第二天就马上离开这里,回到鹏州把雪参卖了,以后就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谁知,就在那一晚,北蛮军队冲入村中,将村里洗劫一空,反抗之人都被残忍杀害,儿子儿媳逃得性命,只是那好不容易采来的雪参却也没了。这般大起大落,儿子儿媳心灰意冷,连着半个月都没出屋,后来北蛮多次侵扰,儿子儿媳把自己和孩子都扔在这村里,连话都没说一句,就不辞而别了。

    “唉……”

    想到此处,老人悲从中来,缓缓地叹息一声,旁边的小姑娘咽下一口肉,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爷爷,奶声奶气地问道:“爷爷,爹娘出去采药,怎么还没回来啊?静儿好想爹娘,爹娘还会回来找静儿吗?”

    老人觉着心下一紧,鼻子一酸,急忙抽了口气,看向孙女,笑眯眯地说道:“当然会回来啦,静儿你想啊,以前爹娘都是两个人出村,人少采药当然难啦,这次整个村子里的阿叔阿婶一起出去采药,等到采了药,卖了钱,就接咱们去鹏州,说不定还会去华都过好日子呐!”

    静儿捧着手里的肉,愣愣地瞧了爷爷半晌,忽而展颜一笑:“嗯,静儿会乖乖的,等到爹娘回来了,我要让爹娘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哒!”

    老人心中伤感,然终不愿把实情告知自己这乖巧的孙女,只得以虚言假意哄骗,爷孙二人说了会子话,房门忽然被敲响了。老人拍了拍孙女的脑袋,起身走到门口,将破旧的木门打开,外面的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雪花一齐扑将进来,呛得老人连声咳嗽。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人,他姓李,当年本可以离开北境。然被北蛮劫掠之后,这老李不服气,独自外出采药,结果在攀爬冰山的时候跌了下来,折断一条腿,瘸了,然后便只能留在这村子里和一群老幼一块等死。

    “庄老哥,静儿呢?”

    老李一进屋就当先问道,平日里他对静儿也算是不错,经常来看她。去年自己那儿子儿媳走了以后,静儿思念父母,染了风寒,还是老李连夜出去在这无边雪原上找到了几株草药,这才救回了静儿的一条性命,故而这庄老汉对老李总有几分感激。

    “今天村里不是来了个大恩人吗,他给了咱们那么多肉和吃食,静儿可有口福了,正吃着呢,我说老李,你这会不赶紧在家里填饱肚子,跑我这干什么来了?”

    老李闻言,脸上登时显出一阵怒其不争的表情,伸着脑袋朝坐在火堆旁边的静儿瞧了一眼,随后便把庄老头拉到别屋,拍着大腿说道:“我说庄老哥呀,静儿小不懂事,你咋也跟着糊涂呢?这都啥时候了,你咋……你咋还想着吃呢?”

    庄老头愣了愣,惊道:“难不成这恩人给的吃食里有毒?静……”

    老李急忙伸出手捂住了庄老头的嘴,说道:“有什么毒啊,人家拿这么多吃的毒死咱们?咱们全村上下八条贱命加在一块还没人家给出的一块肉值钱呢,再搭上毒药的本钱,人家还不得赔死啊?”

    庄老头一听,登时松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说老李啊,你有啥话就直说呗,你说你一进屋就整的深不可测的,到底要干啥呀?”

    老李双手插在袖子里,用力地抽了抽鼻子,抿了抿嘴说道:“我说庄老哥,兄弟就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多活两天,想不想离开这鬼地方,回到鹏州那边去?”

    庄老头怔住了,良久才喘着粗气说道:“呵呵,老李啊,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久,要说死,我倒是也不怕,但是要能多活两天,那赶情好啊……我死没事,就是……就是舍不得我那个小孙女,她长得那么招人稀罕,咋就能给扔到这个地方呢……”

    提起静儿,老李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爱惜之情,随后说道:“是呗,静儿可是咱全村的宝儿,我这次也正是为了静儿来的。庄老哥,现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离开北境的机会,就看咱们这一村八个人心齐不齐,抓不抓的住了……”

    庄老头一听能离开北境,登时来了精神,睁大眼睛问道:“老李,啥机会啊?我给你说,我可以不走,只要把静儿带走就行,只要能让静儿离开北境,你让我干啥都行,你让我死我都不带眨眼的!”

    老李见庄老头这么激动,急忙起身说道:“哎呀,庄老哥你想哪去了,兄弟我还能单把静儿领走,留你在这等死么?那静儿还不得恨死我这个当叔叔的?放心,这个机会只要抓住,咱们一村八个人,全都能离开北境,但是……呵呵,就是得要点胆量,还得有股子狠劲……”

    庄老头看老李神情有变,心里没来由地一突,低声问道:“老李,你进门就说什么机会机会,那你倒是说说,这机会,到底是啥呀?”

    老李得意地看了庄老头一眼,晃着脑袋说道:“庄老哥,今天给咱们吃食的那位小老弟,你看见了吧?”

    庄老头瞥了老李一眼:“废话,我又不瞎,恩人看静儿小,特地多给了一块肉,我那时候千恩万谢的,还能看不见恩人不成?”

    老李点点头,凑近了一些说道:“庄老哥,那小老弟衣着虽然一般,但是我看他的言行举止,绝对不是个普通人,他能随随便便拿出那么多肉来分给咱们,我猜他身上除了肉,必然还有不少银子钱,若是咱们能拿到他身上的银子,必然有办法离开北境!”

    庄老头听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人家都给咱们肉吃了,哪能再去找人家要钱呐?再说了,肉可以白送,钱哪能乱给的,咱们拿了人家的钱,那也还不起啊!”

    老李见庄老头还是没开窍,哂了一声,继续说道:“庄老哥,那要是这钱根本不用还呢?”

    庄老头一惊,抬眼看见老李眼中略有狠色,当即说道:“你你你,你是要……你是要恩将仇报?那小老弟可是咱们的恩人,你怎么能这样呢?没有人家,咱们上哪吃到这一顿肉去啊?”

    老李闻言,一拍大腿说道:“哼,恩人?这一顿肉吃的是顺嘴了,可是现在我回过头去,看着家里的寒麦我是一口都吃不下!那小子就是居心不良,诚心想让我们早点饿死,否则他怎么不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让咱们离开北境?他只给肉不给钱,那就不是恩人,是仇人!”

    庄老头看着义愤填膺的老李,一时间无话可说,老李看了庄老头一眼,恨恨说道:“你不信是吧?行,我就让你看看,那小子到底是要帮咱们还是要害咱们!”

    说罢,老李不由分说拉着庄老头走出屋,来到静儿旁边,柔声问道:“静儿乖,告诉李叔,这肉好不好吃啊?”

    静儿平日里跟老李也算是熟悉,当下点了点头。老李紧跟着问道:“那现在静儿还想吃平时咱们吃的那些寒麦吗?”

    静儿闻言,呆呆地坐在火堆旁边,思量了好久,才嘟着嘴慢慢摇了摇头。老李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说道:“静儿乖,叔叔和爷爷知道你不喜欢吃寒麦,现在呀,正要去帮你弄好吃的呐,你就好好呆在这,不许乱跑,知道不?”

    静儿笑着点了点头,老李拉着庄老头走出屋外,两手一摊,说道:“看见了没?静儿都说了,不想再吃寒麦,你我不过一把糙骨头,吃啥都能对付,可是你忍心让静儿这么好一个孩子也跟着你受罪么?”

    庄老头神色恍然,良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可是那小老弟是咱们的恩人呐……人家给咱们肉吃,咱们居然回过头去害人家,还要抢人家的东西,这……这……这可是丧良心的事儿啊……这……这哪能这么整啊……”

    老李见庄老头神色松动,知道他已然起了心思,笑着说道:“庄老哥,咱们也不是要杀了他,到时候把他打晕在床,随后将钱财拿走就是了,大不了在给他点一堆火,免得冻死,这总可以了吧。不瞒你说,村里除了你已经全都答应了,到时候要是我们都走了,剩下你和你孙女一个,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

    庄老头此时心中翻江倒海,然透过门缝看着正在火堆旁边烧树枝的静儿,心下没来由的就是一狠,半晌才重重地跺了跺脚,说道:“行,我干!为了静儿能过上好日子,我拼上这把老骨头……就算下十八层地狱,我……我也认了!”

    老李哈哈一笑,说道:“哪能呢,庄老哥这么有胆色,便是阎王也要避让三分,我已经和其他人说好了,咱们村子只有八个人,刨去静儿和三名老妇,还有四人,今晚夜深咱们四个就偷偷去那小子的房中,将他打晕,随后拿钱走人!”

    庄老头重重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头也不回走进屋中,老李走到院里,远远朝着那小子居住的房子望了一眼,冷笑一声,匆匆朝着自己的房子走去,一时间夜色昏沉,风雪交加,这正是“大恩小惠皆仇怨,只因人心填不足”,究竟不知这恩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1回 观夜雪鞑子袭孤村 叹百姓云匡邀洛晨

    上回说到,这北境一孤村之中来了一位少年,少年见这村中仅余八人,面黄肌瘦,遂心生怜悯,将自己路过鹏州购买的许多肉食分给村民,哪知村民不知感念,反生加害之心,约定夜深之时杀人劫财。转眼天色昏暗,已到了三更时分,四名男子手持柴刀斧头,摸到了这少年屋外。

    “老李……老李!你不是说直把恩人打晕就行了吗!怎么……怎么还带着柴刀斧头?你……你这是要杀人呐!”

    老李回头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庄老头,哼了一声:“咱们进屋难免弄出点动静来,要是被他给发现了,咱们总得有点家伙事,要不让他跑了怎么办?北境无人治理,是伤是死都没人管,所以这到嘴的鸭子,可不能就让他白白飞走了!”

    庄老头心下喘着粗气,悔意暗生,本不欲往,可是一想到孙女静儿那般可怜可爱的模样,心中便不由得狠了下来。四人来到那少年门外,老李拎着一把柴刀上前,轻轻地推开木门,开门的细微响动被夜里呼啸的大风掩过,几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屋中,复将木门关好。

    村中房舍十分破败,除了主屋之外再没有能躺下身的地方,四人悄无声息地走进屋中,借着雪夜微光,看见炕上正躺着一人,瞧身形定是那阔绰少年无疑。老李心中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手中柴刀便朝着床上之人劈了下去,俨然是要取了这人性命!

    “老李!不行!”

    庄老头大急,一个没忍住就呼喝出声。只是在他出声之前,炕上之人的身影忽然飘动了一下,随后众人只觉得手腕一痛,斧子锤子菜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老李一声闷哼,身子就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腾空而起,重重砸在墙上,破旧的房舍都跟着狠狠一颤。

    这一下力道惊人,老李直接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声惨呼,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得失了方寸,竟无一人再敢上前。庄老头蹲在老李旁边,只见那方才还躺在炕上的少年此时已然站在地上,周身气势平静,可平静之中又掩藏着阵阵滔天之威,迫得众人连动都不敢动。

    这少年自然是洛晨,他自打从华都离开,便一路北上。北境离华都着实不近,洛晨此时日行几百里自不在话下,但即使如此,从华都往北翻山越岭赶到这边也用去了将近三个月的光景,直到昨日方才在这村中落脚暂歇。

    洛晨之前见村民个个面黄肌瘦,甚是可怜,才取出在鹏州买来的熟肉散于众人,至于从华都带出的那些烤全羊水果糕点之流,早被黑毛吃了个干净,哪里还剩得下?只是洛晨万没想到,自己好心赠与,这些村民竟会以怨报德,欲要置自己于死地。

    没想到归没想到,旧友陌路,同伴成仇这些事情洛晨已然经历过了,这点小小变故又能如何?缓缓上前一步,洛晨平静地问道:“我之前见各位面黄肌瘦,生活清苦,故而取肉相赠,为何你们转过头就想要取我性命?难不成是我送出的肉……不合口味么?”

    庄老头面现愧色,此时老李忽然以手撑地,坐了起来,指着洛晨说道:“我呸!你给我们的肉,能解一时饥饿,却不能保我们的性命,我们需得拿到你身上的钱财,方能离了这鬼地方去安居乐业!你只给我们肉,却不给我们钱,就是想害死我们!就活该被我们杀!”

    洛晨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你们知道北境乃是不毛之地,那为何当初还要来到此处,而且一住就是这许多年呢?”

    老李面色猛地僵住了,支支吾吾半日也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庄老头生怕洛晨突下杀手,更兼心中有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恩人息怒,当初我们是为了求财才来北境,落得今日这步田地也是活该,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请恩人手下留情,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洛晨没有搭理庄老头,只是看着老李说道:“当初来到北境求财的是你,现下为了离开北境不惜杀人劫掠的也是你,若是你离开之后,还有人能在北境帮你采摘灵草,随后帮你卖掉,然后再将所得银钱一分不差地送给你,那就更好了,可对?”

    这一番话自有灵韵在其中,老李虽面色未变,眼神却慢慢变得向往。洛晨见状,心下没来由地厌恶,冷哼了一声说道:“滚!这一次我只打落你们的兵刃,再有下次,我便斩断尔等持刀之手,随后取你们一村人的性命!”

    众人闻言如获大赦,慌忙扶起躺在地上的老李,忙不迭地走出屋去了。洛晨低低一叹,身形闪动间,已然立在屋顶,今夜风推云开,难得晴朗,此时星辉映雪,将村中照得通亮

    但见那白雪堆小院,清光落晚空,旷野飞千里,尽在霜华中。这小村内外,不闻鸡鸣犬吠,那雪原深处,偶有兔走狐鸣,人尽道那冰山之顶,必生雪莲白参,谁可知这素雪之下,暗藏几多冤魂?这正是生财不向富庶地,偏往绝境觅灵根,一残二伤三绝命,金银安能换此身?

    这雪村夜景本也不错,只是想到方才那一干村民面目可憎,更兼无数百姓为了生财而来,反而客死异乡,洛晨心下也没了赏景的兴致,只坐在房顶叹息一回,正要回屋,却隐隐听见马蹄踏地之声,抬眼看时,只见一彪军马正从远处赶来,须臾已到近前。

    洛晨飘然从屋顶落下,此时村中仅剩下的八人已然俱都来在屋外,洛晨心下奇怪,来在庄老头身边问道:“我一路行来,多闻北蛮残暴嗜杀,此时你们不在室内躲避,为何又跑到外面来?”

    庄老头面上犹有愧色,见洛晨发问,急忙按下心头恐惧,战战兢兢地说道:“恩人,您有所不知,北蛮劫掠村庄,若是发现有人藏匿于内,则必杀之,若是站在屋外,任由他们劫掠,或许还能……还能保得一条性命,当然……说到底还是要看那些北蛮人的心情……”

    正说着,北蛮军队已然冲入村中,洛晨正眼看时,果然十分彪悍只见那战马蹄宽口阔,上挂开山裂石刀,战士裘皮裹身,内有刀枪不入甲,长相粗犷,呼喝低沉,囊中藏箭十几杆,前后统共数十人,这些人个个乘马刀弓稳,恃强凌弱犯孤村。

    眼前这不过是个北蛮军小队,只有三十几人,为首一人见村中只有这么几个村民,大为不满,登时抄刀在手,呼喝起来,只是他说的乃是蛮语,并无一人听的懂。老李见状,神色一狠,忍着身上伤痛,走上前来,恭敬说道:“这位老爷,我们村里只有这些人。”

    那头领盯着老李看了半晌,眉头一皱,一口浓痰正吐在老李的裤子上,老李心下惶恐,也不敢去擦,只得忍着恶心立在原地。头领见老李战战兢兢,面有惧色,不禁大为得意,哈哈大笑几声,随手一挥,立即有蛮军下马,冲进房舍之中,一阵翻箱倒柜。

    “哇啊!叽里咕噜……”

    过了半晌,一名蛮兵忽然大叫着从老李房中冲出,拎着一块肉走到头领面前,大声说着什么,那头领登时面现怒色,一把抢过蛮兵手中的熟肉,恶狠狠地举到众人面前,嘴里有喝骂之声,众人虽不懂,但也知道这头领多半是在质问这熟肉的来历。

    老李见状,登时做出一副极为恐惧的神情,随后眼睛缓缓地朝着洛晨的方向瞟了瞟。一众蛮兵见老李做此神态,纷纷看向了一旁淡漠而立的洛晨,齐齐上前一步,村民们心中惧怕,如同躲瘟神一般闪到一旁,即使是庄老头,也带着静儿慌忙退开,生怕洛晨牵连了自己。

    洛晨淡漠地看着周围的人们,此时的情景竟与之前在华都相府之中对战姜老的时候有些相似,但眼下这般场面,却是丝毫引不动洛晨的心魔。心魔虽残忍嗜杀,但也高傲得紧,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得醒的。

    那蛮兵头领见洛晨气度不凡,心下有些防备,并不贸然上前,只在离洛晨两丈之处站定,手里拎着那块肉大声呼喝起来,多半是要洛晨交出更多的肉来。洛晨淡然一笑,手掌虚握,一柄精钢长剑已然出现在手中,随后身形一闪,猛然刺出!

    蛮兵头领哈哈大笑,将熟肉扔进嘴里,双目之中隐有血光,抄刀在手,狠狠地朝着洛晨砍了下来,行动之快,出刀之狠竟不遑多让!

    “哈哈哈哈哈哈”

    头领嘴里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周围蛮兵俱都上马,拿起兵刃将洛晨围在中心,齐齐攻了上来。那头领眼泛红芒之时,洛晨只觉一阵阴煞之气自这头领体内而起,心下已有防备,飞沙剑法纵横展开,将一众军士牢牢挡住。

    蛮兵若只是肉眼凡胎,洛晨想要杀之便如探囊取物,可现下这头领生出异变,举手投足阴煞之气纵横,竟逼得洛晨略有些狼狈,故而才被这一群蛮兵围困。而且这头领虽内藏阴气,然神志却似乎未失,一柄长刀裹挟阴煞徐徐而进,与洛晨战在一处

    只见那头领刀锋狠,少年利剑寒,刀锋狠处,阴风飒飒催血肉,利剑寒时,灵气涛涛破诸邪,头领使一套开山刀法,大力纵横绝长岭,洛晨用一路飞沙剑术,杀意重重断生机,这头领身负阴煞虽凶狠,不抵正宗道玄功,来往不过数十合,长刀再难舞飞龙。

    洛晨起初不过试探着阴煞之力,故而并未全力施为,此时战到数十合,洛晨阴阳眼下只见这头领体内阴煞之气已然消磨殆尽,必败无疑,遂不再留手,右手使飞沙剑法,左手却暗暗掐了一个雷咒,随后飞沙剑猛然化为太极剑,将头领长刀引开,左手探出,按在头领胸口!

    “啪啪啪啪啪”

    雷光闪烁,将头领体内最后一丝阴煞之气打散,这头领嘴巴张大,却连一丝鲜血也无,重重砸在地上,再无声息。周围蛮兵见头领被杀,登时方寸大乱,就在此时,村外忽又传来马嘶之声,众人睁眼看时,又一彪军马极速突入,举的正是威国旗号。

    扶威军!

    蛮兵头领被杀,正慌乱间,忽见扶威军杀到,再也站不住脚,转身勒马便跑,谁知此时扶危军中箭如飞蝗,直接把数十名蛮兵射杀半数,马匹绝倒,洛晨轻轻一跳便将箭矢躲了开去,村民为蛮兵所护,亦无一受伤。

    “呼啦儿,其咔呵!”

    蛮兵此时被扶威军气势所摄,哪里有胆量转身接战,登时掉头便逃。如此一来,八名村民正挡在了逃跑的路上,蛮兵此时一味逃命,谁还顾得了其他,见几名手无寸铁的百姓挡在前面,登时面露凶相,想也不想便挥刀砍下!

    “北蛮鞑子!休得猖狂!”

    扶威军中传来一声爆喝,为首一将飞马赶来,只因相距甚远,终不及解救。洛晨飞身而上,只是这些蛮兵自知生死一线,发足狂奔,洛晨一时竟然没能赶上,待到一剑刺死一个蛮兵之时,其余蛮兵的刀锋已然落在了八名村民身上!

    “静儿!”

    “爷爷!”

    刀落血飞,洛晨身形再动,将漏网蛮兵一一斩杀,可是八名村民之中除了静儿被庄老头护在身下,其余七人皆已被刀锋开膛破肚,血流满地。

    “爷爷……爷爷你醒醒……”

    静儿被庄老头的尸体压在下面,动弹不得,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洛晨伸出手将庄老头的尸体搬开,静儿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扑倒庄老头的身上,拼命地摇晃着。此时扶威军部众也已然来到跟前,看着这年幼的女孩伏在老人的尸身上痛哭,一时无话。

    良久,方才策马而出的将领才挥了挥手,让军士把静儿带到一旁,随后挖坑将七名村民安葬,静儿犹自在旁哭泣不止,这将领安抚了一回,这才看向洛晨,漠然说道:“扶威军千夫长云匡,方才救人要紧,且见你身怀武艺,故而下令放箭,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洛晨看了一眼静儿,缓缓摇头说道:“无妨,在下洛秦,不知云将军有何见教?”

    洛晨正在被四方通缉,虽然北境未必会得到消息,终归还是小心些才好。只因母亲姓秦,故而洛晨此时便将真名隐去,只以母亲姓氏代替,掩人耳目。云匡点了点头,说道:“见教不敢当,只是眼下北境鞑子猖獗,你孤身在这北境必然十分凶险,不如与我一道回军中,上阵杀敌如何?”

    洛晨本就是为了进入扶威军而来,此时自然不会拒绝,但也并未答应得太过痛快,而是略作思量,方才缓缓说道:“我来北境不过是想寻得一些灵草贩卖,谁知灵草没寻着,反倒遇上了几波鞑子,颇为可恨,此时既蒙云将军不弃,自当效力。”

    云匡并未因为洛晨答应而表现出什么异色,只淡淡点了点头,过不多时,军士将七位村民安葬妥当,静儿含泪一一叩拜一番方才随军离开,这正是“一心只愿离寒地,谁知到头死他乡”,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2回 驯战马连辔归军帐 寻踪术项老暗生疑

    上回说到,北蛮异族夜里侵入孤村,为首一人体内颇有怪异,随后扶威军虽然赶到,却逼得蛮军慌不择路,将村民屠戮殆尽,只有小女静儿为庄老头所护,得保性命。扶威军百夫长云匡见洛晨身负武艺,故邀请洛晨随军而行。

    此时北境冰原虽未下雪,但风也不小,这一队扶威军个个骑马,并无战车。云匡略加思索,便让一名军士取些厚实衣服来给静儿穿上,将她抱上马背,待到抵达扶威军大营,再做安置。又命手下牵一匹马来给洛晨乘坐。

    “洛秦,我扶威军中战马皆是良种,颇有烈性,虽然难以驯服,但唯有此等战马才能在战阵之中来往冲杀,不显惧色,你若是连这战马都驯服不得,也不必与我回营了,还是赶紧离开北境吧。”

    说着,云匡便将一匹纯黑战马的缰绳送到洛晨手中,缰绳一换,原本安静的战马忽然长嘶一声,其中竟大有不服之意。周围士兵闻声看来,个个都有自豪之色,同时也有几名军士上前几步,若是待会洛晨被摔下马背,他们自会上前制住战马,免得踏到人。

    洛晨将云匡的神色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足尖在马镫上轻轻一点,已然跨上马背,那战马如何肯服?当即大声嘶鸣,前后跳跃,左摇右摆,想要将洛晨摔下背来。洛晨从前便对军旅生活颇为向往,此时更不用灵力驯服,只死死地骑在黑马背上,勒紧缰绳,任由它如何踢踏跳跃,就是无法挣脱。

    黑马见甩不脱洛晨,撒开四蹄,便朝着村外狂奔而去,众军士见洛晨如同长在马背上一般,稳若磐石,心中也是颇为钦敬,纷纷扬鞭追赶,紧紧跟在狂奔的黑马身后。洛晨此时跨坐马背,自知若是如此任由黑马跑下去,就算跑到天亮它也断不会驯服,当即收紧缰绳,与这黑马相抗。

    此时黑马疾驰,不过是想甩脱洛晨,哪里会听洛晨指引?洛晨牵扯了几次缰绳,见黑马不从,心中登时升起一股狠劲,竟松开双手,抱住了黑马的脖子,强行命它转弯。

    云匡面色一哂,嘴里轻哼,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此时他身后一名普通军士忽然开口大喊道:“洛兄弟不可!放开缰绳马匹无法拘束,恣意狂奔,久之必会摔落!”

    洛晨此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双手死死抱住黑马脖子,或是向左,或是向右,逼着黑马降服。若是寻常之人,撑个片刻已是难得,但洛晨身负灵力,筋骨强健,竟死抱不脱,黑马被洛晨的胳膊勒得喘不过气来,又向前奔了良久,方才缓缓停下,嘶鸣之中已有驯服之意。

    云匡领着一大群军士策马而来,众军士看向洛晨的眼神已然多了一丝别样的神采。他们自然瞧得出洛晨根本不会驯马,但扶威军中战马本就野性未泯,更兼力大无比,军中每人驯服战马都要花好一番功夫,眼前这少年竟然抱着马脖子跑了一阵就将之驯服,众军岂有不惊之理?

    洛晨跳下马背,那黑马立时将脑袋伸过来,在他身上蹭了蹭。洛晨自打出生以来,养过猫狗鱼鸟,却从未养过马。这黑马方才还那般倔强,眼下却又这样亲昵,实在是神奇得紧,洛晨心中快慰,伸出手去抚摸马头,一人一马倒也颇为融洽。

    这云匡面色平静,策马上前,看着洛晨说道:“洛秦,你运气不错,抱着马脖子竟也能驯服马匹,想来也是个特立独行之人,但我且告诉你,扶威军中不比其他地方,军令如山,片刻不得迟误,你若入我军中,就必须以军令为先,若是不能,大可现在离去,倘若临时反悔,我必以逃兵论处!”

    洛晨心下一凛,正要说话,方才出声让洛晨小心的那名军士策马上前说道:“将军,这洛兄弟应是从未驯服过马匹,故而才会心生焦急,抱住马脖子,我看他必不是狂悖之人,也绝非朝三暮四之辈……”

    这边一语未了,云匡早已转过头来,神色冰冷,那军士说到一半的话也给生生咽了回去。良久,云匡方才冷笑道:“洛秦,扶威军的规矩虽多,方才我三言两语,也大概说了个清楚,你且想好,究竟要不要入我军旅?”

    洛晨本就是为了帮助师父了结句猛将军一事前来,此时自然不能掉头就走,当下说道:“云将军,我既然决定入军,自不会反悔,军令如山,不得迟误八字,也是铭记于心,若是日后有违反军法之举,云将军秉公处置便是,我洛秦自无半分怨言。”

    云匡冰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呵呵一笑说道:“好!看你打扮应是个江湖人,不想竟也有这等血性,我倒也没看走眼……吕扬,既然你和洛秦如此投缘,等到了军中就由你带他熟悉军中律令,领取甲胄兵器,那个小姑娘也由你安置,听见了吗?”

    这位叫吕扬的军士在马背上一挺腰,大声说道:“得令!”

    云匡紧了紧缰绳,漠然说道:“此间巡逻已毕,回城!”

    说罢,也不等洛晨上马,云匡众军已然策马望北而去,只有吕扬还在原地等候洛晨。洛晨脚下一蹬,飞身上马,朝着吕扬点了点头,吕扬哈哈一笑,猛地一夹马肚子,两匹马齐齐发出一阵嘶鸣,撒开四蹄就朝着前方部队而去。

    众人在雪原之上望北走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方才放缓脚步,徐徐而行。适才马匹发力疾驰,风灌进嘴里,根本说不出话来,眼下众人慢行,那名叫吕扬的军士立即开口问道:“洛老弟,看你这模样也不像是北方人,你这是打哪来啊?”

    洛晨抬眼看去,只见这吕扬大约三十几岁,略显苍老,之前只因他头戴铁盔,才没看得太清楚。此时洛晨闻言,立即说道:“吕大哥,小弟确不是北方人,老家正在江城,只因自幼习武,这才闲游江湖,听闻北境多生灵草灵药,故而前来。”

    二人此时离云匡本就不远,这番话被云匡听在耳里,登时发出一声冷哼,神情颇为不屑。吕扬似是早已习惯,笑道:“方才在村中,我看洛老弟身手不凡,想来在江城望海之处随便找个差事,也自能混得风生水起,为何偏要来这极北苦寒之地寻找什么灵草呢?”

    洛晨也不搭理云匡,只对着吕扬笑道:“小弟在江湖上自能赚钱,可是偏生又喜欢朝那人迹罕至,幽深静谧之所探寻,这北境多产灵药仙草的大名早就传遍天下,我这好奇心起,可不就来了,不想还能加入大名鼎鼎的扶威军,当真不虚此行。”

    周围一众军士听闻,心下皆不以为然,军旅生涯并非游山玩水,不但不会惬意舒适,反倒时有性命之忧。这小子言语如此狂悖,加入扶威军竟如同野游踏春一般,待到他进了那土城之中,见识到扶威军的铁律,不知还能不能如现下一般云淡风轻。

    此时吕扬心下也颇为无奈,只得笑而不语,一众军马又在雪地之中前行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此时天已放亮,只见前方诸多土城,上结厚冰,彼此相连。眼下天方破晓,冰映朝阳,众土城虽形状各异,参差不齐,却自有一股苍凉遒劲之气,古拙霸道之感。

    洛晨睁眼看时,但见那高墙凝冰,映日辉光腾万丈,城头展旗,飞龙跃虎镇八方,只听那剑鸣并军号同起,炊烟共狼烟齐飞,好一派铁血景象,这正是厚土薄冰起雄城,虎豹神军在当中,何日纵马穿敌阵,斩将夺旗且从容!

    吕扬见洛晨眼有异彩,心下十分得意,一面催马前行一面说道:“北方地势平坦,不似南方多山,有险可依,当年句猛将军到此,见坚冰终年不化,遂命军士化雪取水,将土堆高,随后以水灌之,水凝成冰,建此土城,城池东西绵延近百里,无论鞑子有何异动,众军皆可驰援。”

    洛晨一面催马前行,一面说道:“句猛将军因地制宜,平地起城,当真智勇双全,我猜当年那些北蛮鞑子见了如此雄城,定是惊得嘴都闭不上了!”

    众军听闻此言,面上皆有傲然之色,吕扬也笑道:“当年扶威军筑起此城之时,我还没出生呢,没有福分一睹当年峥嵘,不过这会想来,应该也与洛兄弟所说差不多少了!当年句猛将军既然能将北蛮打退,此番我扶威军必然也能踩着北蛮的脑袋开疆扩土!”

    “说得对!踩着那些鞑子的脑壳子开疆扩土!”

    “捡一个脑壳子回去当夜壶!”

    吕扬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众军多有应和者,连一只不苟言笑的云匡都不由得翘了翘嘴角。一时间众军来在城下,早有军士打开城门,放众人进城。洛晨忽觉城内隐有灵力闪烁,当即暗暗使了一个隐灵之法,将自身灵力流转悄然隐去,不动声色随众人进城。

    这土城只有一圈围墙,里面设有上墙的阶梯,也一样是用冰浇灌而成,冰上撒有草木石灰,以防打滑,城内尽是军帐,来往军士上城下城竟然有序,隐隐含威。

    吕扬看了洛晨一眼,笑道:“这城池长宽百丈,内里屯军万余,近日鞑子不知为何,死守不出,我军也正好趁此机会修整,只是统帅事务繁忙,咱们是见不到的。洛老弟,你这就随我去往营帐,我也好给你安排兵器甲胄,顺便安置这个那个小姑娘,如何?”

    这吕扬言谈质朴,行止随性,待人也是颇为亲近,洛晨闻言笑道:“好,全凭吕大哥安排就是。”

    一进了城,云匡便自离去,吕扬托伙伴将静儿先送到帐中,带着洛晨去往马棚,将战马牵在其中吃草,随后才带着洛晨赶往一处营帐。还未进入其中,洛晨便已感觉到内里灵力涌动,必有修真之人,只是这灵力颇为驳杂不纯,应不是三宗或是其他门派的弟子,而是无门无派,自行修炼的散修。

    正所谓大道难修,妙法难求,修真之人除了纳灵入体,最重要的便是心境。可散修并无师承,修行之时无人指引,最易急功近利,重则走火入魔,堕入邪道,轻则灵力驳杂,经脉残损,皆因心绪不纯,神念有瑕之故。

    正思量间,吕扬已然带着他进入帐中,洛晨抬眼看时,只见帐中端坐三人,上首一名老者,须发皆白,薄衫披身,面色红润微含紫,身宽体胖四肢枯,左边一名黑衣男修,神色孤高难相近,一把铁扇袖中藏,右边一名红衣女修,眼若桃花肤凝脂,雪肤深处隐青筋,这男修女修顾盼之间含情脉脉,应是一对道侣。

    这三人中,为首老者膻中先天充盈,隐隐落于关元,至于那一男一女,体内先天气尚且连膻中都未充满,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即使三人联手,也未必能从洛晨手底下讨到好去。

    吕扬走进帐中,并未理会左右一男一女,而是对着上首老者行礼说道:“项老。”

    老者点了点头,看了洛晨一眼,随后才懒洋洋地说道:“哦,是小驴啊?这是刚来的新兵蛋子吧?来下寻踪术的?”

    吕扬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被眼前这位项老叫成“小驴”,当即应了一声,回头对洛晨笑道:“洛老弟,新兵入伍,皆由项老在体内种下寻踪术,若是日后身陷险地,便由项老两位高徒出手救回,若是临阵逃亡,自然也由两位高徒前往抓捕,是不能免的。”

    洛晨微笑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先向着左右两名散修微微一躬,见二人点头回礼罢,这才面朝项老,恭敬道:“在下洛秦,见过项老。”

    项老闻言,哈哈大笑道:“小娃子不必多礼,此乃老夫分内应当之事,日后咱们有的是见面的时候呐,来吧,把手伸出来,待会这寻踪术入体,可能会有点麻痒疼痛,就一下子,忍忍就好了啊……”

    说着,项老握着洛晨手臂,体内灵力一动,洛晨只觉一股驳杂灵力顺着项老体内流了进来,无论仙人凡人,经脉之中皆容不得杂物,这么一大股驳杂灵力挤进来,不痛才怪呢,洛晨一面以灵力洗去驳杂,一面皱着眉头,做出一副疼痛的样子。

    “嗯?”

    项老也是颇为奇怪,只觉得此次寻踪术施展得极为顺利,水到渠成,当即探出灵力再洛晨身上扫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洛晨体内有任何灵力流转,便只当自己福至心灵,松开手腕说道:“好了,小娃子,此时寻踪术已成,赶紧去领甲胄兵器吧,那才是沙场上安身立命的本钱呐!”

    这边吕扬与洛晨谢过项老,退出帐外,便直奔铁匠炉,领了一副全身铠甲,一把长枪,一把佩剑,一把匕首,还有一根一指粗如同爆竹一般的红色竹筒,二人将这一堆物什抱在怀里,这才径往营中而去,这正是“一朝入伍为军士,万载功绩流水长”,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3回 理铠甲分说同途烟 赴校场初见巾帼将

    上回说到,洛晨随军回到土城之中,云匡自行离去,军士吕扬带着洛晨先去寻军中散修下了寻踪术,随后才去往铁匠炉领取铠甲兵器等一应物什,打理过一应杂事,天已大亮,二人方回到营中。

    云匡乃是千夫长,手下自有一千名军士,这些军士五十人一营,共分二十营,两营设一名百夫长,吕扬便在第二十营中。这会他带着洛晨回到营中,巡逻一夜下来,军士早已疲惫,此时多有休憩者,吕扬一面往营帐深处走一面低声说道:“洛老弟,这便是平日里咱们修整的地方,且低声些。”

    洛晨一面走一面瞧,只见这营中的床铺也和城墙一般黄土堆砌,浇水冻结,顶上放几块木板隔绝寒气,此时众军便睡在其上,静儿也早已睡去。二人走到营帐最里面,吕扬指着一张空床对洛晨说道:“前一阵子与北蛮交战,咱们二十营死了几个弟兄,虽然有后备军补上,但还是短了一人,正好让你睡在这里。”

    洛晨点了点头,将怀里抱着的铠甲长枪佩剑水袋轻轻放在床上,这些兵器甲胄一看便知不是新物,枪尖剑刃皆有磨损,前胸后背俱留伤痕,估计是哪个战死军士的遗物。吕扬将洛晨的神色看在眼里,坐在床边低声说道:“扶威铁律,无论在何处作战,不得胡乱丢弃军械粮草,一切物资,当省不可用,当用不可省。”

    吕扬说此话之时神色肃然,语气恭敬,全不似方才那般随意。洛晨颔首记下,随后说道:“扶威军贵为威国第一铁军,即使在这荒无人烟的北境作战,也必有鹏州粮草军械源源供应,如此补给之下,扶威军竟还能以省俭为律,实在叫人敬佩。”

    见洛晨如此说,吕扬这才咧开大嘴一笑,走到自己床边轻手轻脚地把甲胄卸下放好。营中每张床铺旁边都有专门的木架摆放兵器铠甲,以便紧急之时迅速披甲应战,洛晨将床上铠甲兵刃一一摆放妥当,忽见那一指粗四寸长的红色竹筒落在一边,这会吕扬也已经卸甲走来,洛晨遂开口问道:

    “吕大哥,这竹筒是用来做什么的?”

    吕扬自豪一笑,拿起那竹筒说道:“此乃扶威军特有号炮,名唤同途烟,我扶威军虽然常胜,但也有九死一生之境,若是某一战断不能胜,便会燃起同途烟,烟色血红,军中之人见之,必会奋力拼杀,舍命开出一条血路,生者为人,死者为鬼,人鬼同途,一道而归,同途一名由此而来。”

    洛晨自来向往军旅生活,此时听闻这同途烟一说,心下更是钦敬无比,随即问道:“吕大哥,据我所知,扶威军自从跟随先帝打江山到现在,少说也有四十几年了,神威无比,所向披靡,哪里用的到这破釜沉舟的同途烟?”

    吕扬被洛晨勾起了兴致,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说道:“洛老弟,咱们扶威军神威无比,所向披靡不假,但世上哪有常胜不败之军?自扶威军建立以来,这同途烟一共用过三次,这三次无一不是惊心动魄,命悬一线之战,好在最后咱们扶威军置之死地而后生,都挺了过来。”

    洛晨闻言心下更是好奇,坐在吕扬旁边说道:“愿闻其详。”

    自打见到洛晨,这吕扬便觉得这小伙子与自己对撇子,眼下见他追问,更是谈兴大起。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伙伴们,缩了缩脖子,凑近点说道:“既然你想听,那老哥就跟你念叨念叨,这第一次啊,是在南疆,那时候扶威军刚刚平定中原,这中原打完了,先帝寻思着把四方外族,也一并收拾了吧,所以就打过去了。”

    洛晨闻言,低声问道:“难不成这南疆异族,必扶威军还要精锐?不可能吧……”

    吕扬咂吧咂吧嘴,瞥了洛晨一眼,哂道:“废话,那外族愚昧,不曾开化,当然敌不过咱扶威军了,但是那南疆女子多会蛊术,打不过扶威军,竟然叫来漫天毒蛊。我军全数中毒,那时先帝也在军中,同途烟起,句猛将军前来护驾,可受蛊毒掣肘,竟然打不赢,最后还是一名女侠仗剑而来,杀退蛮军,救了扶威军上下性命,若是没有那名女侠,可能也就没有今日的威国了……”

    这个故事洛晨自然知道,那女侠便是自己的师父寂真人。当年救下扶威军后,她孤身离去,留下了飞沙剑,被句猛将军奉若珍宝,随身佩戴,而后又被寂真人取回赐给自己,就因为这件事,自己被灯影算盘二人出卖,还差点死在了华都丞相府中。

    吕扬见洛晨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口才给惊着了,心下得意,继续说道:“这一战虽然假他人之手,胜得不太光彩,可是句猛将军胸怀宽广,并未禁止在军中提及此事,多半也是为了让众军不可轻敌,即使扶威军军威再盛,也需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方能无往而不利……”

    洛晨瞥了一眼满脸陶醉的吕扬,当即问道:“吕大哥,这扶威军第一次用同途烟是在南疆,那第二次是在哪啊?”

    吕扬正在心里措辞连句,忽然被洛晨打断,不由得有些扫兴,但还是说道:“这第二次啊,便是在那西方流沙,那时威国初定,流沙沙漠之中突然出现一股沙匪,那些人凶残无比,还会妖法,时常冲出沙漠,残害来往行商,甚至会冲入村庄,奸淫掳掠,守军抵挡不住,只得请咱们扶威军出马平乱……”

    这件事洛晨倒是不知,吕扬此时却忽然板着脸卖起了关子,洛晨心思一转,登时笑道:“吕大哥,你说你说,我这次断然不会乱讲……”

    吕扬得意地一笑,这才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流沙乃是我威国境地,一群沙匪在威国境地里起幺蛾子,那咱们扶威军还能忍?当即开赴流沙。只是这沙匪的确是有几分本事,见扶威军军威太盛,使出毒计,徐徐引诱我军深入,随后催动妖法,刮起漫天狂风,那些沙匪便隐在沙暴之中,暗杀我军……”

    说到这里,吕扬似乎是有点渴了,随手拿起洛晨的水袋,也不管洛晨惊诧的目光,打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随后才说道:

    “当时情势万分危急,要是这么下去,我军就要被杀光了,此时同途烟起,那漫天黄沙竟然遮挡不住,一时间人人举烟,彼此相顾,结队冲锋,杀得匪徒血流成河,扶威军虽然折损军士无数,但最后还是平定了沙匪之乱,从那以后啊,流沙也再没闹过沙匪,这都是咱扶威军的功劳啊……”

    说完,吕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尽是满足之情,洛晨适时地问道:“第一次是南疆,第二次是流沙,那这第三次同途烟起,又是在何处?”

    吕扬闻言,正要继续讲下去,忽然困意来袭,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了不行了,巡逻了一整夜,我这身子骨都快散架了,我得赶紧去睡一会,方才带着你领铠甲兵器,又聊了这半日,我已是困得十分难受,这第三次同途烟咱改天再说哈,改天再说!”

    说罢,吕扬也不管洛晨作何反应,起身便走回自己的床铺,倒头便睡,不多时已然声连天。洛晨看着沾枕头就着的吕扬,不禁哑然失笑,躺在床上将那红色竹筒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随即放在枕边,又把水袋拿在手里,用灵力洗刷了好几遍,这才缓缓闭目,修行静功不提。

    上午光阴须臾即过,眼下已是正午,吕扬走到洛晨床边推了推他,说道:“洛兄弟,起来啦,赶紧把甲胄穿好,兵器水袋拿好,我带你去校场!”

    洛晨本就没睡,此时听得吕扬呼唤,睁开眼睛,翻身下床,此时众军早已醒来,静儿老老实实坐在一张床边,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四周,洛晨一面披甲一面问道:“去校场?吕大哥,你是说我现在已经可以和你们一起练兵了?”

    吕扬闻言,登时哈哈大笑,连带着营中其他军士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这笑声并无恶意,听着也不觉刺耳:“去你的吧,小子想得倒挺美!你一个新兵蛋子,还想和我们这些老兵一起训练?别说你会武,就算你是绝顶高手,也未必吃得消我们这些老兵的训法,还是乖乖从头来吧!哈哈哈哈……”

    谈笑间,洛晨已然将铠甲穿戴妥当,军中铠甲穿戴力求简介迅速,故而并不繁琐,且洛晨身负灵力,心思清明,自然一学就会。营中军事对于洛晨这个新人颇为热心,一路上多与他说话,洛晨自打出生从未有过这等体会,心下竟有些无所适从。

    吕扬见洛晨之时四处乱瞅,并不开言,当即笑道:“军营之中便是如此,你是江湖中人,规矩多,到了这一时间难以适应也是寻常。时日久了你自会明白,只要不违反咱们扶威铁律,那就是百无禁忌,但要是踩着了军律的边,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听到吕扬这嚣张的言谈,洛晨反倒慢慢放松下来,笑道:“是,吕大哥,小弟记下了,既然我身为新兵,不能和你们一同训练,那敢问是哪位将军来训练我们的呢?”

    不等吕扬说话,一名健硕军士已然开言道:“要说起这个人呐,那在咱们这扶威军中也是小有名气,你们这些新兵能被她训练,那既是福分,也是劫数,大伙说是不是啊!”

    此话一出,周围军士立即轰然响应,吕扬大笑道:“没错没错,老弟,不瞒你说,训练新兵的将军乃是咱们这一只扶威军中有名的女将,姓牧,单名一个岚,任千夫长,用一柄流火偃月刀,使一套连风刀法,骁勇无比,只是她训兵的手段呐,哈哈哈,堪称残忍……嗯,残忍!”

    众军闻言,登时感同身受,脸上都浮现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看得洛晨周身寒毛直竖。不多时,众人已然来在校场旁边,此时已然有军队在此训练,杀声震天,洛晨睁眼看时,果然好军威

    只见那长枪来去如龙,钢刀起落随风,左遮右挡无落空,甲胄千斤沉重,进退风扫梧桐。

    断喝山摇岳撼,齐呼地裂天崩,踏遍南北任西东,铁军神威在此,蝼蚁安敢相争!

    这校场十分宽阔,足以容下几千人训练,吕扬抬手一指,说道:“老弟,哥哥们要去训练,就不送你去校场了,你自己去吧,等到训完了回营,咱们营里的弟兄们一块生火烤野味吃!”

    洛晨闻言,笑着对众人行了一礼,众人大笑而去。吕扬说晚上一块生火烤野味,洛晨此时已然修行有成,原不会动心,谁知才那些话入耳,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洛晨呼出一口气,晃了晃脑袋,这才拎着长枪朝着吕扬所指的校场而去。

    这校场要比老兵训练的校场小一些,只见一名披甲女将正立在场中,多半便是吕扬提及的千夫长牧岚,洛晨睁眼看时,果然好将领

    只见她腰挂玲珑狮蛮带,脚踏飞云过海靴,臂扣盘龙精钢甲,上戴兽面吞头铠,那狮蛮带宽纤腰细,飞云靴重玉足轻,精钢甲黑双手浅,吞头铠下青丝现,这正是巾帼不让须眉勇,沙场纵横若许年,扬刀纵马驱鞑虏,匹夫安敢笑红颜?

    此时士兵尚未到齐,洛晨步入场中,那女将看了洛晨一眼,朗声说道:“报上名来。”

    洛晨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洛秦。”

    女将略一点头,随手一指,洛晨会意,走到她所指之处站定,此时其他军士也陆陆续续而来。眼下正是午末未初,再有片刻便到了未时,这会军士已然来齐,共有大约两百人,排成一阵,那女将围着阵列走了一圈,抬头看看头顶太阳,方才说道:“今日共新兵两百人,此时共来了一百九十六人……”

    话音未落,只见四个人连跑带颠地闯入校场之中,铠甲歪斜,头盔不正,女将眉头紧紧皱起,那四人自知理亏,也不敢抬头看,只低头径直朝着阵中而去。洛晨见女将面色转冷,心下暗叹,若是此时大方一点,陈明根由,说不定还能网开一面,这么一来,迟到之上又加了一层藐视将军的罪过,还好的了么?

    “你们四个,站住。”

    果然,就在四人即将走入阵中的时候,女将冷然开言,声音虽是不大,但众人却听得轻轻楚楚。那四人一震,暗叫不好,但也只得缓缓转过身来,慢吞吞地挪到女将面前,一时间周围虽练兵杀声震天,校场之中却是寂静无比,这正是“沙场生死出大将,铁血军规炼神兵”,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4回 放狂言众人争军职 百夫长锋芒初显露

    上回说到,洛晨进入扶威军中,领了甲胄兵器,待到正午时分才随着吕扬众人来在土城校场,训练新兵之将名唤牧岚,在扶威军中颇有大名,训练新兵更是毫不手软,这校场中众新兵方才站定,就来了四个迟到之人,这四人心中畏惧,低着头就往阵列里走,当下被牧岚叫住。

    这四人身形齐齐一滞,随后才慢慢转过身来,牧岚哂笑一声,抬手勾了勾,说道:“你们四个的架子还真是不小啊,练兵来迟,一语不发,低着头就朝阵里走,是不是以为只要缩着脑袋挤进阵列之中,我就看不见你们了?”

    说话间,那四名军士已然慢腾腾地走到跟前,牧岚略扫了四人一眼,说道:“你们四个是鹏州派来的后备军,可对?”

    四人低着头互相瞧了瞧,随后其中一人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回将军,我们的确是鹏州派来的后备军,今日第一天训练,我等不知时辰,这才延误片刻,还望将军网开一面,饶过我等这一次,我们以后断不敢再如此了!”

    牧岚鄙夷地看了四人一眼,缓缓走到阵列之前,忽然说道:“这次训练的二百人,每个人的来历都会被报在我的手中,这里面有一百五十人是鹏州后备军,剩下的五十人乃是当地精壮百姓,或是江湖中人,哼,你们四名军人,连百姓和江湖中人都比不过,还敢和我说什么网开一面?”

    四名军士闻言,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不屑,但声音却依旧十分恭敬:“将军,我等初到军中,的确不知练兵时辰,还请将军绕过这一次,我等以后必会准时到达,况且百姓与江湖中人再怎么准时,只怕在阵前也不顶甚么大用……”

    牧岚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方阵之中也有不少人对这四名军士怒目而视,那四名军士微微抬头,见众人脸色都不好看,竟然又开口说道:“将军,若是无事,我等便入列了,方才不小心来迟已然耽误了些功夫,若是再不开始练兵,只怕会耽误的更久……”

    洛晨微微摇了摇头,这四人多半是在鹏州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兵,总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自打洛晨进入扶威军中,虽并未真正见识过军中铁律,但这土城之中的肃杀之气却不能作伪,这四个少爷兵不知进退,多半是要被当做立威的靶子了。

    牧岚一双凤眼不喜不怒地看着这四人,忽然说道:“我乃扶威军千夫长牧岚,眼下鞑子死守不出,若是不出意外,你们这些新兵要在我手下足足训练一个月,二百人我自己无力一一过问,会增设二十名伍长,统管九人,四名队长,统管四十九人,两名百夫长,统管九十九人……”

    那四名军士见牧岚开始训话,以为迟到之事已然揭过,当即哼了一声,就要入列,谁知牧岚身形一动,早立在四名军士面前,轻盈一跃,双腿点出,正踢在四人胸口,这四人只觉得胸口一阵大力,登时朝后飞了出去,随后重重跌在地上。

    牧岚连看都没看这四人一眼,漠然说道:“今日正好有四个现成的考官,听好了,你们之中谁若是能打败四人中的一人,我便让他做伍长,谁若是能同时打败四人之中的两人,我便让他做队长,谁若是能同时打败四人,我便让他做百夫长,今日我会选出伍长,队长,百夫长各一人,有意者便下场吧!”

    四人从地上爬起来,面上本有怒色,一听这话,登时又来了精神,大声说道:“将军让我等做考官,我等自然无不答允,但若是从头到尾并无人能胜过我们,又当如何?”

    牧岚瞥了四人一眼,漠然说道:“沈青,顾翔,刘竹,陈康,若是从头到尾都无人能胜过你们,那么这四名队长的头衔,就归由你们四个去瓜分好了!”

    这四人闻言,齐齐一振,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走到阵前,高声喝道:“有谁不服,赶紧出来,别浪费大伙的功夫,若是无人敢来,趁早直说,不过我劝各位还是别贸然下场的好,免得平白无故遭受了皮肉之苦!”

    “我来!”

    这边话音未落,早有一名披甲壮汉走出阵列,这壮汉人高马大,皮肤略白,行走之间脚步略显虚浮,想是并不会武艺。只见他走出阵来,横眉立目,高声说道:“我没那个本事当什么伍长队长百夫长,就是看这四人不顺眼,来吧!”

    那四名军士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才哈哈大笑道:“看我等不顺眼?哈哈,行行行,你看你这块头虽大,却并无三分气力,如此我等也不欺负你,只出一人与你比划比划!”

    说着,一名军士上前两步,双脚不丁不八,面色甚是倨傲,这大块头也是个火爆脾气,见来者如此目中无人,安能忍受的住?当下大喝一声,抡起拳头就冲了过去,这一喝一冲全无章法,早把自己的根底给露了个干净,军士面上哂色更浓,略略拉开架势,同样冲了上去。

    这军士用的乃是一套长拳,不过军旅入门的功夫,无论有无根底皆可习学,从这军士手中使出来倒也有几分意思。那大汉心中无经纬,拳掌无尽退,旧力使尽,新力不生,只仗着力大一阵乱打,没几个回合便被军士觑着破绽,一圈直打在腿弯,轰然跪地,随后军士双拳齐出,打在大汉胸口,将之击飞出去。

    “这一场沈青胜,路强,你败了,入列吧!”

    一旁观战的牧岚适时开言,这名叫沈青的军士也没有再行追击,只不屑地看了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路强一眼,后退两步,冷笑不语。那路强虽不服,但也知自己不是这军士对手,恨恨入列,牧岚继续说道:“还有谁想挑战,自行出列,若是一炷香之内无人胜过他们,那我便让他们四人做队长。”

    阵列之中的后备军听闻此话,倒也无甚不服,毕竟大家都是后备军,就算让这四人当了队长也无妨,可是其他人却不同,方才这四名军士言语之间对于江湖人和百姓颇为轻视,故而此时阵中百姓多不愿让这四人称心如意,但又怕打不过,一时间竟无人出列挑战。

    见到无人敢出头,四名军士更为得意,仿佛这队长之位已然十拿九稳一般。洛晨站在阵中第一排,见众人皆不愿上,正要出手,此时忽然有一人大步走出,说道:“将军,我要挑战伍长之位!”

    此时众人皆穿铠甲,头戴铁盔,看不见这人模样,只能听出这人乃是一名男子。牧岚看了这男子一眼,说道:“好,不过沈青刚打过一阵,这一阵当另派一人出战,林超,你自行从剩下的三人之中选一人挑战便是。”

    这名叫林超的男子连看也不看,高声说道:“除了那个什么沈青,其他三人里自己滚出一个来,别让我亲自去挑!”

    这林超如此嚣张,四名军士脸色登时一变,一名稍微高大些的军士立时上前,连话都不说,挥拳就朝着那林超攻了过去。这一战且不管输赢,反正是比第一战好看的多了,二人用的皆是长拳,进退颇有章法,且林超的拳法似是更纯熟些,出招收招总是快那么一丝,这一丝一丝积累起来,便成了胜机。

    “哎呦!”

    二人打了十几回合,林超忽然向前踏出一步,对手一拳落空,猛地一顿,这林超双拳齐出,轰在这军士胸口下腹,将之打到在地。牧岚开口说道:“这一战林超胜,顾翔,你退下。林超,从今日起,你便是这队伍中的伍长,至于管辖何人,要靠你自己去争,明白了吗?”

    这林超一战得胜,心下十分喜悦,当即向牧岚行了一礼,口中称是,随后退回阵列之中。牧岚扫了一眼众人,淡然说道:“此时伍长已出,再有人出列,便只能争取队长和百夫长,眼下一炷香的功夫已过去将近一半,谁想下场挑战,尽快吧。”

    那四名军士输了一合,本有些沮丧,此时听闻牧岚所言,登时又来了精神,毕竟剩下的场次不是二打一,就是四打一,这要是还能输,那才叫怪了。阵列之中见四人如此忘形,立时有人出列挑战,只是以一敌二本就十分艰难,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已有三人落败,其中一个还受了点伤。

    “我说你们还是省省吧,何必为了一个队长百夫长的头衔,白白出来受皮肉之苦……”

    四人正得意间,一个清亮女声忽然自阵中传来,随后一个高挑身影飘然而出,抬起素手指着四人说道:“别耽误功夫,随便出来两个受死,赶紧让本姑娘拿下了队长之位,也好给有意争夺百夫长的高手让个空出来!”

    沈青闻言哈哈一笑:“小娘们口气还不小,顾翔,咱们两个上!”

    那顾翔应了一声,随后也不废话,登时抢上,与沈青四拳齐出。女子浑然不惧,双手成掌,随意招架,对于披甲之人,用掌本就不占优势,可是这女子的掌法却十分轻灵诡谲,推捋劈点一气呵成,且在洛晨看来这女子每推出一掌,便有一股暗劲透过铁甲打入沈顾二人体内,虽不致重伤,但也足矣取胜。

    这女子掌影纷飞,以一敌二,两方打过二十几合,女子忽然出掌,在二人身前膻中穴上轻轻一拍,暗劲猛然爆发,沈青顾翔只觉得体内如同被锤子砸了一下一般,一口气没倒上来,登时双双跪倒在地,女子哼了一声,没理会二人,转身看向牧岚。

    牧岚微微一笑,说道:“相思无处不生情,红颜何处可终身……你这一路相思掌法,倒是精妙无比,虽然还没练出火候,但也十分难得了……池萝,你是寒袖山庄的人?”

    那名唤池萝的女子哼了一声,说道:“怎么,当个队长,还要问出身不成?”

    牧岚摇摇头,并不以为忤,开口说道:“这一场池萝获胜,自今日起,池萝便是队长,至于管辖何人,一样要你自行争取。”

    听闻牧岚所言,池萝这才一笑,对着地上二人说道:“别装死了,我根本没用什么力道,我知道阵列之中必有高人,还请出手吧,否则白白扔着一个百夫长的位子,岂不是可惜了,如此良机,正当把握,一位深藏不露,到最后便是缩头乌龟!”

    这番话说的颇为有趣,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牧岚面无表情,只淡淡地看着阵列之中,意味不明,此时一炷香的功夫已然将尽,洛晨轻轻呼出一口气,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在下洛秦,想争一争这百夫长的位置。”

    阵列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洛晨也不理会牧岚平静的目光,看向四人说道:“一炷香的功夫已然快要过去了,来吧。”

    这四人虽行事狂放,但终归有点傲气,不愿靠着拖延时辰取胜,且见洛晨一脸平静,身材略显瘦弱,顿生轻视之意,互相看了一眼,呼喝一声,八只拳头纷纷朝着洛晨身上攻来!

    在旁观战这么久,洛晨早把四人的路数摸了个清楚,太极拳随心而动,起手一招揽雀尾,将沈青的拳头向旁边一引,朝着顾翔打了过去,随后野马分鬃,云手单鞭,将四人拳风尽数引开,顾翔的拳头朝着刘竹脸上打去,刘竹的又一拳抡向了陈康胸口,一时间不像是四人围攻洛晨,倒像是洛晨看他们四个打架。

    这池萝站在牧岚旁边看得眼花缭乱,一面搓手御寒一面笑道:“将军,这人用的拳法,我怎么看着像是民间打的太极拳啊?那般软绵无力的招式,竟也能有这等威力么?”

    牧岚此时心下也是颇为震惊,并未想到这么一个削瘦少年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随口说道:“他用的就是太极拳,太极能应敌不假,但百人之中也不见的有一人能够练成,这洛秦出手行云流水,显然留有余力,呵呵,不错……”

    “啊!”

    四声惨叫在同一瞬间发出,围攻洛晨的四人齐齐倒飞而出,跌落在地,痛呼不止。牧岚冷笑一声说道:“这一场洛秦胜,沈青,顾翔,刘竹,陈康四人,本领低下,藐视军威,念在初犯,今日就罚你们四人绕校场疾奔,何时我这里训练结束,何时方停,日后若敢再犯,直接军法伺候!”

    这下四人再不敢狂放,只得忍痛爬起来,穿着铠甲绕场而跑,牧岚挥手让池萝入列,方才开始说明扶威军律,简单传授长枪突刺,长刀劈砍,并近身拼剑之法。

    洛晨池萝等人自知沙场征战不比江湖切磋,俱都十分用心,一众人直练到暮色渐浓,筋疲力尽方才散去,此时沈顾刘陈早已累得面色苍白,趴在校场旁边,险些把胆汁都给吐出来,这正是“隐去真灵入军旅,显露锋芒出雪山”,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5回 分羊肉闲谈军中事 庄静儿紫府现真灵

    上回说到,牧岚初训新兵,便有四名鹏州后备军迟来,言谈甚是倨傲,这牧岚顺水推舟,借着此事选出一名伍长,一名队长,一名百夫长,随后重罚四人。半天训练下来,二百新兵皆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心思去拉帮结派,这边刚刚结束便登时作鸟兽散,各自回营去了。

    洛晨身负灵力,眼下这点训练自然不会感到疲惫,只是略做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便朝着营房走去,这才没走出多远,吕扬的大嗓门就在身后响起:“老弟,等等我,咱们一块回营,哈哈哈哈,这一天下来,感觉如何呀?”

    洛晨微笑回头,迎上几步,朝四处看了看,并不见同营其他人,这才开口问道:“吕大哥,这会怎么只有你一人,白天来的时候小弟已经把路线记下,即使独自一人也能回营,大哥你也训练了半日,天又这么冷,何必等候于我?”

    吕扬哈哈一笑,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军中出去巡逻,每次都能打回点雪兔黄羊之类的野味,我让他们先回去扒皮切肉,等会咱们到营里就有美味可吃。老弟,来来来,和我说说,这一半日训练下来感觉如何……嗯,我看你并不甚疲惫,难不成是那牧将军今天心情好不成?”

    洛晨一面朝营房走去,一面将下午之事一一说与吕扬,这吕扬听罢,又是哈哈一笑,拍手道:“不错不错,居然还混了个百夫长,虽然是在新兵之中,但大小也是个官啊,这牧将军也是真有一套,居然让你们自己去拉拢手下,老弟,不知你打算如何应对?”

    此时二人已然快到营房,洛晨笑道:“何必去费那个功夫,我想着等到这二百名军士之中的四名队长之位尘埃落定,我直接去找两个愿意在我手下做事的就行了,否则百夫长手下统管九十九人,我哪里有那些口水去说服九十九个人?”

    吕扬闻言,点头称是,这会营房已然近在眼前,阵阵香气自房内而出,令人食指大动。吕扬见洛晨这副样子,心下更是满意,搂着洛晨的肩膀进入营中,洛晨不由得眼前一亮,好一片热闹景象

    只见那营中炭火飞红,架上黄羊飘香,这炭火飞红,点点噼啪驱寒意,那黄油晶莹,滴滴垂落引馋虫,这正是军士卸甲闲调笑,壮猛开颜亦风生,饱食酒肉轻纵马,长锋敌阵透九重!

    此时营中众人俱围在火堆旁边,静候黄羊烤好,连静儿也在其中,众人见吕扬和洛晨归来,登时呼喝几声,让出位子来。吕扬心情大好,拉着洛晨席地而坐,热浪扑面而来,倒也不觉寒冷,一名军士笑道:“洛老弟,今日新兵初训,感觉如何呀?那牧将军有没有看你年轻为难与你啊?”

    “哈哈哈,哪能啊,说不定牧将军看洛兄弟年轻,直接看上了呐!”

    “你小子不要命啦,这话也敢说,小心牧将军听见,直接给你膳了!”

    “切,她又听不见,怕什么!”

    洛晨被这般调笑,倒也不觉生气,只觉这营中诸人都颇为有趣,心下也是开怀。但吕扬终是怕洛晨初入军营,一时间适应不来,急忙开口说道:“哎哎哎,别扯没用的,咱们洛老弟虽然年轻,今天可是力挫了那些鹏州少爷兵的颜面,还拿了个新兵百夫长的位置!”

    “当真?快给我说说,洛老弟是怎么力挫那些少爷兵的?”

    “对对对,提起那帮玩意老子就气不顺,赶紧说赶紧说!”

    这吕扬若是没当兵,定能在茶楼里当个说书先生,只见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把洛晨说的跟个真仙一般,打得鹏州四名少爷兵跪地求饶,哭爹喊娘。虽然也算是绘声绘色,但就是虚的太多了,这一番大话讲下来,只有两分确有其事,其他八分全是吕扬临时胡编的,偏偏众人还就爱听胡编的部分。

    “最后啊,洛老弟力挫四名鹏州少爷兵,那牧岚将军见洛老弟少年英雄,身手不凡,当即大手……呃,当即小手一挥,封洛兄弟为新兵百夫长,日后若有大功,定然还能升迁,这会羊肉也好了,此时尚未建功,不能喝酒,咱们就一起敬洛兄弟一块羊肉如何?”

    “好!”

    说罢,众人纷纷用长剑割肉,随后举肉在手,看向洛晨。洛晨也有样学样,举起手中羊肉,朗声道:“一入军营,终身为兵,小弟初来乍到,承蒙兄弟们盛情款待,日后咱们沙场迎敌,同进同退,定要将北蛮鞑子杀个片甲不留!”

    “说的对!”

    “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罢,众人纷纷将羊肉塞进嘴里大嚼,这羊肉只放了一些粗盐腌渍,自然不及相府全羊那般考究,然在这军营之中席地而坐,分肉而食,却也有一番别样滋味。洛晨咽下口中羊肉,大咧咧地抹了抹嘴,问道:“方才提起鹏州后备军,我见大伙都有愤慨之色,不知这是为何?”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皆有不满,但却并非针对洛晨。吕扬一面割肉一面说道:“洛兄弟,既然你问了,那老哥就给你说道说道,你可知咱们扶威军这次来北境是为了什么?”

    洛晨一愣,当即说道:“之前北蛮不自量力,多在边境侵扰,欺压我威国百姓,此时扶威军来,正是为了镇压北蛮,开疆扩土,守护一方安宁,不知这又和那鹏州后备军有什么干系?”

    话音未落,另一名军士登时开口说道:“有什么干系?老弟,你是江湖中人,讲究个义字当头,两肋插刀,可是这军中,却又不比江湖了,那些少爷兵简直就是……唉,简直就是蛀虫,他奶奶的!”

    洛晨听罢,依旧不明所以,吕扬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弟,咱们扶威军大名在外,威国谁人不知?要是有一个在扶威军中当兵的资历,那以后在别处军队中,便是一帆风顺了,而且这些后备军的主子,也能借机谋利升迁,不在话下。”

    洛晨略一思量,这才明白过来,开口问道:“难不成这些后备军竟都是鹏州太守授意安排的?可是吕大哥,沙场征伐那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便会身首异处,那些达官贵人还真能豁的出去,让自己的亲信孩子跑到沙场上与北蛮拼命?”

    听闻此话,营中众人皆是苦笑一声,吕扬说道:“自然不会,这些后备军要么是守军里比较跋扈得罪了人的,要么就是无亲无故的,让他们到沙场上来杀敌建功,随后再把功勋全都口扣在自己或者自己孩子的头上,这不就结了,要是那些人亲自上战场,估计还没跑出两步就先喘上了,还杀个屁的敌人?”

    这会一名魁梧军士开口接道:“我们也知道这些后备军是无辜之人,但一想到这其中的门道,心里就十分不平,扶威军为国征战,却被那些达官贵人当成平步青云的垫脚石,全不把国家安危放在心上,那些后备军也是身不由己……唉,算了算了,吃肉吃肉!”

    众人各有不忿,洛晨听闻此言也同样是心下一寒,他本以为军中便是铁血无情,军令如山,没想到竟也有着这诸般龃龉,但见营中气氛低落,洛晨这才压下心中迷茫,开口说道:“各位请听我一言。”

    众人皆是一愣,看向洛晨。洛晨把嘴里的羊肉咽下,微微一笑说道:“那些达官贵人借着扶威军拼杀之际,满足一己私欲自是无耻,但咱们扶威军出征,保得是社稷,安的是百姓,问心无愧,世上有贪功怠惰之人,便有清明廉洁之士,若只因一干小人遮蔽而不见天下君子,那便是十分不该了。”

    众人闻言,面上皆有思索之色,洛晨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咱们远的不说,就说咱们扶威军大将军句猛,那自是贤臣猛将,朝中也有众多廉洁臣子与句猛将军交好。咱们身为军士,更应奋力拼杀,立下战功,如此句猛将军腰杆子硬了,方能在朝堂之上扫清污浊,杜绝这等误家误国的破事,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若是洛晨只空谈大道理,这帮军士是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的,洛晨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才搬出了句猛将军,这一下果然立竿见影,众人感同身受,纷纷应和:“没错没错,咱们这会立了功,不管那些达官贵人怎么玩,终归还是扶威军的功劳,咱们句猛将军有了底子,回头就收拾了那一干蛀虫!”

    “对对对,咱们扶威军名动天下,岂是几个小人能撼动得了的!”

    “哈哈哈,这句话说得我心里敞亮,来来来,兄弟们吃肉啊!”

    营中怨愤之气一扫而空,众人胃口大开,不多时便将羊肉吃的只剩下一堆骨头,军中自有粮草,不过都是些用盐水和出来的面饼,虽然扛饿,但有时也实在难以下咽,故而军士才会趁着巡逻之际,打些野味回来换换口味,对此扶威军内也并未严令禁止。

    众人吃罢羊肉,个个心满意足,陆陆续续地上床睡去。洛晨和吕扬将剩下的骨头扔掉,这才回到营中,洛晨此时心下更为烦躁,不愿再提那些烦心事,开口问道:“吕大哥,小弟如此轻易就进入了扶威军,难道扶威军就不怕这些新入之人中藏有奸细么?”

    吕扬看了洛晨一眼,呵呵一笑,说道:“老弟啊,哥跟你说实话,这一彪军马说是扶威军,其实根本不算,扶威军精锐历来只有五万人。咱们这些人说白了就是杂军,有了挺好,没有也无妨,给精锐军开路壮声势的……

    洛晨闻言一愣,说道:“难不成云将军和牧将军他们也是杂军不成?”

    吕扬摆了摆手,说道:“当然不是,云将军牧将军他们都是精锐里的人,但即使像云将军,牧将军那些人,在这里是将军,到了精锐军里可能不过就是个伍长罢了……行了,不早了,赶紧睡吧啊,明天若是无战事,还要练一整天呢……”

    即使提到达官贵人借扶威军赚战功之时,吕扬眼中也并未有多少失落,但此时提起这件事,洛晨却发现这位吕大哥脸上满是黯然。入伍为军,谁不想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精锐,又有谁想一直被当做探路搭桥的工具,但身处其中,却也无可奈何……

    洛晨轻轻叹了口气,但觉心下更为郁郁,转回自己的床边,随意一瞥,却见静儿还没有睡,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洛晨这才想起自打到了军中自己就没怎么搭理过这个小姑娘,于是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静儿,你不累么?怎么还不睡?”

    静儿抬起清澈的眼睛看着洛晨,良久才慢慢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洛晨微微一笑,稍稍凑近些说道:“你的爹娘呢?”

    “我的爹娘把我和爷爷扔下走了,我就在村里陪着爷爷,爷爷身体不好,需要……需要照顾……”静儿的声音有几分稚嫩,但也十分悦耳。

    洛晨微微一凛,看着静儿问道:“你的爹娘扔下你和爷爷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爷爷告诉你的么?”

    提起爷爷,静儿的小眼圈又有点红了,低声说道:“爷爷没和我说过,但是我看得出来,每次提起爹娘,爷爷的眼神就会不一样,他还说爹娘会回来接我们,我知道爷爷一定是太伤心了,所以我每次都顺着爷爷说,这样爷爷就能高兴一点……”

    洛晨看着眼前这不过六七岁的小女孩,心下忽然没来由地一痛,随后说道:“既然你知道爹娘不会来接你了,你不难受,不伤心么?”

    静儿闻言,盯着洛晨看了半晌,慢慢说道:“我想爹娘就会到梦里去见他们,梦里才是真的爹娘,他们对我好,而且他们住在梦里,无论藏到哪我都能找到……他们还会给我做好吃的,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说着说着,静儿似乎也有点困了,洛晨缓缓将她平放在床上,静儿一双眼睛慢慢闭合,随后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此时军营之中声四起,却丝毫没有打扰到静儿,只见她面色平静,呼吸顺畅,俨然已经睡熟。

    洛晨看着躺在床上的静儿,微微一笑,正要转身回自己的床上,却又忽然回过头来,面露惊异之色。此时静儿体内竟有灵气隐隐汇聚,盘旋紫府,这一丝灵力虽然微薄脆弱,但却稳稳扎根在紫府之中,随着静儿的呼吸一张一弛,缓缓成旋。

    站在床边看着盯着静儿看了半晌,洛晨微微叹了口气,抬起手来,一个隐灵术打入静儿体内,将那一点灵气隐去,此时她尚年幼,自己也只能做这些,日后若是有缘,再找机会将她带回人宗,交给师父她老人家,看能不能收为弟子吧……

    做完这一切,洛晨方才上床躺下,神识内收,沉入本命界中。从华都一路行来,洛晨的本命界复原大半,师父所赠的道术书籍已然可以取出,其中除了界术之外,还记载了许多平日用得着的法术,之前的隐灵术正是从书中学来。

    此时洛晨心神沉入本命界,坐于洛府花园之中,细细研习。洛晨拜入人宗虽也有些时日,此时关元膻中之内先天气也已充盈,只需再以先天气将紫府打通,便可冲击真人境。

    说起来虽然简单,但洛晨终归为心魔所累,在宗中只学了一些外功与内修之法,至于道术则知之甚少,此时凡间历练,借书本之助,加上自身悟性颇高,正好勤加练习,这正是“安坐军营修妙法,此身一去向蛮都”,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6回 明心意池萝断战局 拢人心红颜引是非

    上回说到,洛晨训了一日回营,与营中众军分食羊肉,闲聊之间得知了不少扶威军中之事,原来即使这大名鼎鼎的扶威军,内里也是尊卑有别,且终免不了受人驱策。众人睡下后,洛晨又安抚了静儿一回,方才歇息。

    须臾夜尽天明,今日似乎比昨日又冷了些,吕扬特地起了个大早,和洛晨一起将静儿送去项老那边。静儿毕竟太小,那些生火做饭的伙计不太做得来,正好项老需要一个打杂的童子,每日活不多,还能混口饭吃,静儿去再好不过,且洛晨对于项老的实力也摸了个七八分,自己下的隐灵术他定然看不出。

    二人将静儿放在项老那边,这才朝着校场而来,洛晨踩着脚下残雪,一面向走一面说道:“吕大哥,那项老和他的两位徒弟只负责给士兵下寻踪术么?我看他们每日就待在营中,倒是轻松得很。”

    吕扬摆了摆手说道:“不然,他们除了下寻踪术之外,还负责治疗营中伤兵,人家毕竟是仙人,仙法治病可是比咱们那些绷带草药快多了,若是敌军会使妖法邪术,也是由他们前往化解,据说当年流沙之战后,句猛将军便在军中增设了随军散修以备不时之需,直到今日。”

    洛晨心中一动,笑道:“咱们这杂牌军中的散修便有这等本领,那扶威精锐中的散修岂不是更加神通广大,吕大哥,这精锐军中的修士会不会是三宗弟子,或者是哪个有头有脸的门派中走出来的修士?”

    吕扬略略思索一下,随后说道:“这我也不知了,仙人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咱们凡人多难得见,但三宗的大名却是天下皆知,反正我也没去过精锐军中,谁知道那里的随军修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洛兄弟,这话你问我也就罢了,可不能去问云将军他们,问了就是擅自打探军机,是要掉脑袋的!”

    洛晨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不会傻到去询问云匡牧岚他们,但若这精锐军中的散修当真是三宗弟子,洛晨倒是可以找个机会去结交一下,只是此事急不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多时,二人已然来到校场旁边,吕扬自去练兵,洛晨依旧朝着昨天集合之处走去。只是才走进校场之中,一个身影早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昨日拿下了队长之位的池萝,只见她笑盈盈地说道:“百夫长大人,昨天你力挫沈青顾翔四人,一力拿下百夫长之位,小女子真是佩服得紧呐……”

    洛晨淡淡地抬了抬眼睛,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牧岚,平静地说道:“姑娘过奖了,在下昨日之所以能够以一敌四,实乃之前几场切磋早已让他们四人筋疲力尽,才被我捡了便宜,若是姑娘有意,我大可将这百夫长之位让给你。”

    池萝闻言,笑而不语,反倒是牧岚忽然走近说道:“朝廷官职尚且不能随意更换推让,更别说军中职务,念你是第一次,我便不责罚你,若敢再提,军法处置。”

    洛晨微微一笑,也不甚放在心上,只随口略做应承,这会校场之内新兵尚未来齐,池萝再次不依不饶地走到洛晨面前,笑道:“百夫长大人,牧将军让我们自己去寻找合适的人做手下,我想着你断然是没工夫去拉拢那么些人的,不如待到我将手下四十九人归拢好了,就直接投奔百夫长大人旗下如何?”

    这池萝虽不是修士,但身手也是颇为不凡,且之前切磋的时候洛晨还听到牧将军提起了什么寒袖山庄,似乎这池萝正是寒袖山庄的人,这会她忽然来投,洛晨心思略动已有计较,当下笑道:“若是如此,自然再好不过,只是不知池姑娘有何条件?”

    池萝哈哈一笑,拍手道:“洛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语,小女子也并无其他奢望,只希望洛公子能将之前对付沈青顾翔的那一套功夫传授给我,那么小女子不但带领五十人来投,更助你把另一名百夫长收拾的服服帖帖,让这二百人都归你管辖,你看可好?”

    牧岚此时已然又复走远,似乎对于他们二人的话并无多大兴趣。洛晨闻言,心如明镜,淡笑一声说道:“师门秘技,概不外传,池姑娘胃口太好,我本领低微,见识浅薄,只怕是无力满足姑娘了,姑娘愿意来投也好,想与我作对也罢,都请自便吧。”

    说罢,洛晨也不搭理池萝,扛着长枪就朝校场中走去。池萝被洛晨顶撞了一番,也不生气,玉手一松,长枪缓缓倒地,池萝双手探出,劲风直攻洛晨后脑,所用正是昨日的相思掌法。

    洛晨何等敏锐,不待掌风攻到,微微弯腰,双手成圆,屈膝坠肘,一招倒卷肱避过掌风,随后双手似松非送,轻轻扶住池萝的胳膊向后一带,此时若是一招抱虎归山则可将池萝凌空甩出,但毕竟男女有别,洛晨手腕翻转,只以云手将之送出,眼下两杆长枪只倾倒三分,二人易位,各自伸手扶住,淡然一笑。

    池萝上前说道:“小女子方才不过说笑,哪有江湖中人向别人讨要师承的,不瞒公子,小女子乃是寒袖山庄之人,我寒袖山庄是江湖势力,就在望海城南,希望打退北蛮鞑子之后,公子能抽空到我寒袖山庄下榻,容小女子略敬一杯水酒,如何?”

    洛晨眉头一皱,随后说道:“你这条件提的也未免太过松垮,若是我假意应承,随后一走了之,你又到哪里去寻我?”

    池萝淡然摇头,说道:“常言道以武见人心,昨日我见公子所使的功夫大气磅礴,不骄不躁,便知公子定是光明磊落之人,一诺千金,断不会为了区区这点小事落荒而逃,若是最终公子还是走了,那便算我看走了眼,不也无伤大雅么?”

    这些话说的冠冕堂皇,制得住君子,制不住小人,洛晨觉得这女子也有几分意思。此时校场之中已然来了不少人,洛晨只对着池萝略一点头,随后便走到昨天自己站立的位置,片刻之后,二百新兵尽数到齐,无一缺漏。

    牧岚瞥了众人一眼,随后立于阵前高声说道:“从今日起,每天辰时到午时,我会带领你们练习枪击剑斗之术,未时到酉时,尔等需自行操练,砍桩也好,对打也罢,只是不许偷懒懈怠,若有人敢在此之间偷奸耍滑,军棍伺候!”

    “是!”

    经过昨日一下午的操练,众人早已知晓这位女将军的厉害,此时自然不敢违拗。二百人在校场之中分散开来,枪出枪收,剑起剑落,虽然不能整齐划一,但青锋破空之声连成一片,倒也有几分所向披靡的意思。

    三个时辰须臾即过,午间自有军中百姓将吃食送到校场,不过是清水咸面饼,再无其他。牧岚虽为将领,却并未与众人分开吃饭,一样从竹篮中拿出面饼和着清水吃下,一时间众人皆感敬服。此时池萝却悄悄凑到洛晨旁边,低声说道:“洛公子,你可知咱们这一只军根本不是正规扶威军么?”

    洛晨点了点头,看了池萝一眼说道:“这么多百姓和闲杂人等混于其中,若是这也能称之为扶威精锐,哪里还有今日的威国?不过这也无妨,精锐与否,对于你我江湖人来说并无甚大用,你还能一直待在军中不成?多半是打退北蛮鞑子便会离去吧……”

    池萝狠狠咬了一口咸面饼,拿起手中的碗喝下一大口水,这才说道:“昨天操练之后,我在军营中多方打听,发现之前即使有新兵加入,牧将军这边也从未有过设立队长百夫长的先例,而这一次却如此反常,多半是有别的用意……”

    洛晨一歪头,瞥了一眼池萝,淡然说道:“那又如何?”

    池萝狠狠地瞪了洛晨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反正这又不是什么江湖情报,我就告诉你好了,眼下已是十一月份,北蛮军队除了最初的几次交锋之后便缩在北面雪山之中不再出来,只频繁派出小队越过土城,劫掠村庄,就是不与扶威军正面交战。”

    “嘶”

    洛晨抽了一口凉气,看着池萝白皙的脸庞,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难不成你已经在这军中逗留许久了么?”

    池萝傲然地瞥了洛晨一眼,随后说道:“算上今天,我也只在这土城中住了三天而已,洛公子,你也是江湖中人,难道连旁敲侧击,声东击西打听消息也不会么?从这土城出去往北,越过平原便是北蛮境地,那边雪山重叠,易守难攻,这会北蛮死守不出,却又不断骚扰,明显是要将扶威军牵制在这里。”

    洛晨心下已然有了几分猜测,但既然已经装了傻,索性就装到底,又复开口问道:“没错,照你这么说北蛮的确是要将扶威军牵制在此,然这和新兵训练增设队长百夫长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军中还会让咱们领着两百新兵杀到北蛮境地里去不成?”

    池萝呵呵一笑,把手里最后一块面饼吃完,拍了拍手说道:“这句话倒叫你说对了,我猜这扶威军在新兵之战增设百夫长,便是要让咱们朝着北蛮境地探查,咱们都是初来乍到,即使全军覆没,也不会伤及扶威军根本。”

    洛晨此时也已经吃完了手中的面饼,喝下一口冰凉的清水,淡然说道:“说来说去,阵前抗命都是下下之策,还是按照军中的意思,早些把这两百人归拢齐整才好,日后若是真如你所言,咱们被派到北蛮境地探查,众人一心总比各怀心思好些。”

    经历了丞相府之事,眼下洛晨心中虽然依旧存有义气,然却也不会像从前那般对谁都坦诚相待。从华都到北境一路行来,兄弟相残,朋友相害的事情,洛晨也算是见了不少,心思早已随之而动,不复当初单纯青涩。

    池萝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今天下午我就会开始拉拢这二百人中的一些人,组建队伍,你也别光在一边看着,二百个人我总有看漏的,而且既然我要投于你的旗下,你就不能不闻不问,否则到时手下服我不服你,临阵必会生变。”

    洛晨看了一脸认真的池萝一眼,忽然笑道:“咱们昨天才勉强算是相识,你为何这般为我着想?”

    池萝又瞪了洛晨一眼,恨恨地说道:“牧将军不是已经说了吗?军中职务不得随意更换推让,你的功夫又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此时再换别说军法不容,众人也必不服,哼……要不是我打不过那四个人联手,谁会把这百夫长的位子让给你?”

    说罢,池萝正要起身离开,忽然又想起些什么,回头看着洛晨说道:“洛秦,你记住了,这个队伍里有两个百夫长,你的任务就是用尽一切手段让另一名百夫长绝对听命与你,否则一旦牧将军不与我们同行,一山居二虎,势不相容,到头来遭殃的还是咱们!”

    洛晨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起身。他本以为军中必是铁血无双,冲锋陷阵,可是方才池萝所说,却也句句在理,不容反驳,一时间心下竟无所适从,难有决断。这边心思一浑,阵阵刺痛立时自紫府而起,却又被洛晨神念压下,不得显现,只暗中积压。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洛晨方才缓缓走进校场,抽出腰间佩剑,缓缓对着木桩劈砍起来。池萝也罢长枪撂在一旁,只拿着佩剑砍桩,只是她在砍桩的同时还会不时与旁人说几句话,有时还会指点几招,纠正几式,昨日她的实力大家也是看见的,这会也自心服,不多时池萝身边已然聚集了不少人。

    这人一多,请教的问题就多了起来,池萝很快便招架不住,急忙叫停:“哎哎哎,大伙这么七嘴八舌的问,我一时也难以回答,小女子有个主意,待会我会去和百夫长切磋剑击之术,大家在旁观看,看得多了,疑惑自解。”

    这话一出,有人轰然叫好,也有人冷眼旁观,牧岚只在一旁安坐,没有半分出手干预的意思。就在此时,昨日被洛晨打败的沈青顾翔四人忽然站了出来,看着池萝说道:“切磋剑击?呵呵,就那个白脸竖子,昨天要不是我们四人打过多场,筋疲力尽,他又怎能乘虚而入?”

    这就沉不住气了?

    池萝心中暗笑,不过这样也好,她正愁没有人出来扎筏子,洛晨之威不能尽显,眼下就立时蹦出来四个。洛晨在不远处将沈青等人的话听得明白,缓缓走到池萝面前,淡漠地说道:“池萝,咱们开始吧,这么多兄弟等着呢,况且我也没那么多功夫和虾兵蟹将动手。”

    此话一出,火上浇油,池萝心下赞许,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自顾自地握剑在手,似要与洛晨切磋。沈青四人本就心高气傲,哪里容得下这个?登时执剑抢上,将洛晨围在中间,众人一看起了真火,纷纷退开,这正是“怒火中烧意难平,到头为人做嫁衣”,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7回 拆剑招池萝拢人心 言机变厉衡夺权势

    上回说到,洛晨次日再到校场,将领牧岚只在上午带兵操练,下午则是由新兵自行操练切磋,寒袖山庄池萝有意归于洛晨旗下,在下午操练之时故意将洛晨捧了出来,只是沈青几人昨日被洛晨打败,心下不服,当即出头挑衅。

    池萝正担心洛晨的本领不得尽显,难教众人信服,此时这四个冤大头蹦出来自然是再好不过,当即笑道:“百夫长,昨日他们四人与你相争之时已然力疲,操练之后还特地去了军中散修项老那边进行调理医治,此时神完气足,你可要小心了。”

    这个时候一味的抬高洛晨并非上上之选,倒不如在言谈之中略捧一捧沈青顾翔四人,随后洛晨再将他们四人轻松击败,如此这般,方能显出洛晨本领精深。她倒不怕此时有人出来拆台,毕竟昨天敢以一敌四的只有洛晨一人,这会就算有谁出来唱反调她也能轻松应付。

    沈青四人可不管池萝作何心思,各持长剑将洛晨围在当中,昨日洛晨以一人之力将他们四人轻松击败,使得四人颜面尽失,随后又被牧岚责罚,绕着校场整整跑了一下午,头晕目眩,吐得天昏地暗,要不是被人送到项老那边医治,今日怕是都来不了校场。

    洛晨看着周围一脸愤愤的四人,心下无奈,昨日他只是一时兴起方才拿了这个百夫长的位子,根本没想过许多,随后却听营中之人说了那些官员借扶威军揽功之事,心下已有不愿,方才池萝又抽丝剥茧告知他扶威军可能要用新兵探路,更令他心中不悦,若不是为了替师父了却因果,洛晨此时怕是早已一走了之。

    这四人见洛晨面色平静,毫无惧意,甚至还略有不耐之色,全未将他们放在眼中,登时更为愤怒,互相望了一眼,长剑自四方向中央齐攻,用的正是昨日牧岚传授的剑击之术。洛晨见他们四人来势汹汹,破绽百出,也不用太极剑法,长剑直直向周围一扫,同样以剑击相迎。

    池萝本还担心洛晨过犹不及,用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剑法来,那样虽然也能显出他的本领,可剑法再怎么高深旁人也学不会,倒不如这剑击之术更能拢人。这会她见洛晨剑招直来直往,遮拦架挡甚是明了,正是剑击之术,登时放下心来,笑盈盈地开始给周围的新兵讲解:

    “大家且看好,这直刺一剑,若是在刺出之时留那么两分,虽然威力稍减,但却可以随后用出横削挑击,出其不意,却是比一招用老划算得多。”

    “这一招退步左撩,退步之时切不可直前直后,需得斜向后退出,如此脚下有根,方能稳固,随后歇步上崩也能更加有力。”

    ……

    洛晨闻言,瞥了池萝一眼,池萝立时报以娇笑。凭洛晨此时的心境,别说有人在旁说话,就算天雷临于身侧也难动其分毫,只是沈青几人却没他这么好的定力,听见池萝这般指手画脚,心下焦躁,出招迅猛之时也同样破绽迭出,洛晨本想立时出招将四人击飞,可临了却总不由自主出手相让,就是不分出胜负。

    一旁池萝见状,还以为洛晨是有意为之,心下更喜。如此以来,不但能显出洛晨气量,自己在侧以言语围奉,更可顺便拉拢人心,当即说得更加天花乱坠,右手却一直紧紧握住剑柄,以防沈青等人恼羞成怒,扔下洛晨前来袭击自己。

    如此拖拖拉拉,直打到将近五十招开外,此时池萝已然不再多言,而是教众新兵按照她所传授的捉对比试,有些人虽不甚服气,但方才池萝那一番讲解,也着实让他们受益不少,此时隐隐也生出亲和之意,只有一旁四十几人似与那沈青等人相识,只在远处操练,一直未曾近前。

    又过了片刻,校场上已然再无闲人,或是砍桩或是切磋,一片热闹景象,洛晨也早不想与这沈青四人纠缠,早欲出招将四人的长剑拍落,可是招到手边却又总差了那么一分,并非力有未逮,而是心下不愿收手,有意拖延。

    按理说这会洛晨早该出手将沈青等人击败,毕竟带兵不能一味忍让,须得让旁人知道厉害才行,可这洛晨不知怎么回事,竟还在一味拖沓,不肯取胜。池萝一面和一名新兵切磋一面示意,可洛晨就跟没看见一般,依旧不紧不慢地出招,毫无凌厉之气。

    此时洛晨紫府隐隐作痛,眉头紧皱,心下戾气渐生,原来自打洛晨进了校场之中,池萝与他说了那些话之后,洛晨便已然心有混沌,不知当以权谋为先,还是以义气为先,如此疑惑影射到切磋之中,便成了不知当胜,还是当败,所以才拖延至此。

    自打洛晨在相府之中险些被心魔夺舍,后又借血色石中充沛血力治愈伤势,一路向北行来,心魔一直未能再发,故而洛晨心中也略有松懈。此时心下迷茫骤起,正如大江起雾,不见扁舟,心魔趁虚而入,又要卷土重来。

    “洛哥哥!”

    此时,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忽然从校场旁边传来,静儿不知怎么竟跑到了校场之中。洛晨此时心神正在翻涌,被这么一叫,登时一愣,手上的招式也随着慢了一丝。沈青见状,自以为抓到良机,与刘竹陈康齐齐发力,一阵抢攻,顾翔却猛然脱出,倒卷长剑朝着静儿扑了过去!

    池萝大惊,呼喝一声仗剑便朝着顾翔冲去,牧岚虽然也看在眼中,可是她离此处尚远,虽有心救护,却赶不过来。就在池萝出声呼喝的瞬间,洛晨的嘴角忽而显出一丝狞笑,绝命剑法倏然而发,三道寒光狠狠地从沈青,刘竹,陈康三人执剑的手腕上划过,三把长剑登时坠地。

    “啊!”

    三人手腕鲜血长流,洛晨却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身形飘动,已然站在顾翔面前,血色闪过,长剑脱手,随后洛晨倒转剑刃,用剑柄狠狠点在顾翔胸口,力透铠甲,径入脏腑,顾翔还未从手腕的剧痛中缓过神,一口鲜血就先吐了出来,整个人凌空而起,狠狠地与沈青三人砸成一团。

    整个校场,落针可闻。

    牧岚的面色阴晴不定,池萝心中暗叫不好,见静儿并未受伤,登时顾不得许多,走上前来厉声喝道:“顾翔!你安的是什么心!袍泽切磋,不过点到为止,洛秦他早就可以取胜,却还是招招忍让,处处留手,可你却如此恩将仇报,这小姑娘不过叫了洛秦一声,你就要取她性命!”

    这一招先声夺人极为巧妙,方才情景,在场大多军士都亲眼目睹,即使没有看见,也多受池萝指点剑法,此时见池萝都这么一说,登时倒向了洛晨这一边,对于沈青几人的伤视而不见,反而颇为鄙夷,似乎全是他们咎由自取一般。

    “呵呵呵,池萝队长果然是伶牙俐齿,颠倒黑白,在下佩服……佩服……”

    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那群略显孤僻的新兵之中传来,只见一名兵士自人群内走出,这人长得略显矮小,更兼削瘦,铠甲披在他身上显得略有些宽大,一张脸更是阴郁诡谲,叫人看了便心生不喜,这人反手执剑,上前行了一礼,嘿然笑道:

    “在下厉衡,方才听池萝队长说顾翔要取这小姑娘性命,可是眼下这小姑娘毫发未损,反倒是沈青四人被洛秦百夫长仗剑割破手腕,鲜血长流,顾翔更是口中呕血,这到底是谁要取谁的性命,怕是再明显不过了……”

    池萝绣眉一皱,嘴角含笑,当即说道:“哼,方才众人有目共睹,顾翔仗剑杀向那名小姑娘,这小姑娘手无寸铁,如何抵挡?难道非要等到她死在了顾翔手下,洛秦才能出手阻止么!届时这女孩小小年纪香消玉殒,出手教训顾翔还有何用?”

    厉衡眼中惊异一闪而过,方才若是池萝热血上头,说出一句“即使把顾翔杀了都不够给这小女孩抵命”,那他便可见缝插针,步步紧逼,谁知池萝竟不上当,话头引得滴水不漏,就好像教训顾翔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若无他袭击女孩在先,此时也断不会重伤呕血一般。

    厉衡轻轻哼了一声,当即岔开话题,说道:“方才袭击这女孩的只有顾翔一人,为何洛秦百夫长还要将沈青,刘竹,陈康三人手腕划开?在下虽无甚眼力,却也能看出凭借百夫长的功夫,想要打落沈青三人的兵刃实乃易如反掌,何必见血呢?”

    池萝心中一凛,方才整件事她都看在眼中,其他的都好说,这一点却是洛秦最为理亏的地方。而且此时最好是由洛秦亲自开口应对方能服众,若是自己一味应答,于己于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想到这里,池萝竟不答话,只傲然而立,就如同没听见厉衡所言一般。

    只是她没想到,洛晨方才为心魔所袭,此时神志正乱,之前的对话并无一句听进耳中,这会更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了半晌,众人见洛晨依旧立在原地,一言不发,面上渐渐现出疑惑之色,厉衡冷冷一笑,这会故作高深,便是作茧自缚,看来这洛秦除了一身功夫之外,也不过如此。

    “洛哥哥,静儿害怕……”

    就在此时,一直发愣的静儿忽然走到洛晨身边,拉着洛晨的铠甲怯怯地说道。洛晨闻言,心神一松,当即拍着静儿的头,柔声说道:“静儿不怕,有洛哥哥在,谁都别想伤你一根寒毛……”

    这句话说得旁若无人,虽未回应方才厉衡所问,却自有一股霸气凭空而生。池萝已然看出洛晨不对劲,但此时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即说道:“这样一个小姑娘,谁见了都会心生怜爱,关切之下,又怎会顾及许多?厉衡,你这般吹毛求疵,含沙射影,就是要为这对一个小女孩都能狠下杀手的顾翔,开脱么?”

    厉衡身子微微一抖,瞥了池萝一眼,冷笑了两声,说道:“洛秦队长身手不凡,池萝队长舌绽莲花,果然厉害得紧,只是若在战场上,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小姑娘,对自己的袍泽刀剑相向不成?”

    池萝神色一肃,正要说话,厉衡却已然转过身,看向一旁作壁上观的牧岚,恭敬说道:“牧将军,此时沈青几人已然受伤,我想先将他们送往项老之处医治,片刻即回,不知可否?”

    牧岚嘴角微微翘了翘,随后才缓缓说道:“将他们四人送去便立时回来,不得逗留。校场之上,受伤见血乃是常事,不必大惊小怪。”

    厉衡闻言,躬身称是,与几名军士将沈青四人扶起,缓缓朝着校场外面而去。知道一众人走远了,牧岚方才走到静儿跟前,低头问道:“你并非扶威军军士,为何擅闯校场?”

    静儿似乎并不怕牧岚,抬起头大大方方地说道:“今天项老那边事情不多,所以才让静儿出来透气的,静儿听着校……校场里的声音好玩,所以就跑过来了……”

    池萝怕牧岚与静儿过不去,正要说话,牧岚却已然顿下身子,看着静儿说道:“校场练兵,杀声震天,你为何会觉得这厮杀冲锋之声好玩?”

    静儿被牧岚严肃的表情吓到了,朝洛晨身后一缩,不敢答言,只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牧岚,似乎对她身上那与众不同的铠甲颇感兴趣。半晌,牧岚忽而一笑,站起身来对静儿说道:“方才项老不忙,这会沈青他们一去,估计就要忙起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说着,牧岚抬手招来两名巡逻的军士,命他们带着静儿回到项老那边去,静儿也不怕生,迈开小步子就跟着军士走,走几步还不忘了回头瞧瞧牧岚,确切地说是瞧瞧牧岚身上的铠甲。待到静儿走远,牧岚方才缓缓转回身,喝道:“继续操练,不得懈怠!”

    众人闻言,登时又操练起来,牧岚淡淡地瞥了洛晨池萝二人一眼,仍自走向远处,并未多言半句。池萝低声一叹,无奈地说道:“得,忙活了这半日,却被那厉衡毫不费力抢去了三分有余,百夫长大人,有这个厉衡在,我看你是无法一力统领这两百新兵了……”

    洛晨轻轻呼出一口气,方才那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这么久过去了,如今心魔再起,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发难,当真令人烦躁。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也没了说话的心情,独自走到一处木桩前,出剑劈砍起来,池萝见状,只得又复走回军中,与旁人切磋去了,这正是“威风螳螂捕鸣蝉,哪知黄雀正当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8回 医伤势项老寻根底 夜归营整装向冰原

    上回说到,洛晨与沈青四人在校场切磋,池萝巧舌如簧在旁回护,一众军士倒有七成偏向洛晨,情势一片大好。

    哪知洛晨向往军旅,本以为军营虽苦,但必是肝胆相照,一片赤诚,谁知此来,先是听闻后备军抢功谋利,后得知新兵似被当做弃子,如此接二连三,早已勾动心魔,出手伤了沈青等人,还被半路里杀出的厉衡拢去人心,池萝虽有意补救,然终是无可奈何。

    却说这厉衡带着受伤的沈青顾翔四人来到项老之处,一应礼数齐全,更兼神色恭敬,却又毫不拖沓谄媚,同行军士俱都十分叹服。项老本就是修士,此时见厉衡这般行止,心下早已猜到七八分,也不点破,只将四人之伤以灵气止血,敷药包扎,又给顾翔打入一道灵气,修复脏腑,这才将他们四人送出。

    那一男一女两名散修跟在项老身后回到帐中,男子见项老面上带笑,意味不明,当即开口说道:“师父,自打方才那厉衡将他们四人送来,您便一直面上带笑,难不成他们四人是罪有应得?”

    项老呵呵一笑,随意坐下,将坐在炭火上的茶壶拎过来,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这才说道:“萧寒云清,你们两个且说说,这四个人伤势如何呀?”

    这男子名唤萧寒,与那女修云清正是一对道侣,二人拜在项老门下也已经有几十年了,在当年流沙一役之后,项老便带着他们两个进入扶威军中,直到今日还待在这杂牌军里,不过好在杂牌军中规矩少些,倒也落得个清闲,还能抽出功夫修炼。

    云清见师父发问,略想了想,柔声说道:“四人手腕受伤,只有那个叫顾翔的军士胸口额外挨了一击,这四个人手腕上皆是剑伤,伤口整齐,并无灵气内蕴,但伤口深处却有些参差,想来是那出剑之人手下留情,若是毫不犹豫一剑削出,这四人的手只怕是要当场被砍下来。”

    项老闻言,笑而不语,萧寒一脸宠溺,不过神色之中也有不以为然之态。云清看见师兄与师父的神色,便知这二人定是又在调笑自己,哼了一声说道:“师父师兄有何高见不妨直说,在这里摆谱卖关子,可别指望我掏钱打赏!”

    云清修为自不如萧寒,但若论起这唇枪舌剑挤兑人,项老和萧寒绑在一起也不及云清一半。这项老哈哈一笑,不以为忤,反而看向萧寒,和颜悦色地说道:“萧寒,你来说说看,你从这几人的伤势之中,看出什么来了?”

    萧寒略点了点头,瞧了云清一眼,随后说道:“师妹说的并不错,只是说少了些,我看了四人手腕上的伤,外面整齐说明这出剑之人必是高手,剑刃瞬息切进皮肉,没有丝毫颤抖,可若是这人有意手下留情,那伤口内里断不会参差不齐,如此看来,倒像是这人本想将他们的手切下来,却又临时反悔了一般……”

    项老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小饮一口,继续问道:“对于剑伤,你说的不错,但是那个名叫顾翔的军士胸口还挨了一击呢,这一击把他的肋骨打断五根,但最为严重的却并非骨伤,而是脏腑,这顾翔脏腑被暗劲震荡,若是无人医治,起初看不出什么,三日一过,呵呵,真仙也难救啊……”

    云清略作思索,轻声说道:“师父,即便如此又如何?江湖武夫也多有修成这种隔山打牛功夫的,以掌击树,树皮不损,而内里却尽成齑粉,那军士此时受的伤不过寻常,也并未察觉到有灵力在其中,为何您却……”

    项老把杯中茶水喝干,笑着看向萧寒,说道:“萧寒,你也和云清一般想法么?”

    萧寒闻言,低头将四人伤势一一思索回忆一番,还是没能想出什么不妥来,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项老又倒好一杯热茶,送到嘴边轻轻一吹,随后才缓缓说道:“胸口一击,受力之处不过寸许方圆,却能震断五根肋骨,伤及脏腑,而且那手腕剑伤,与其说是临时反悔,倒不如说是……”

    “项爷爷!”

    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只见静儿正被一名军士带到帐篷里面,那军士将静儿送到后,朝着项老拱了拱手,也不多言,自行退出。项老微微一笑,招手让静儿过来,但见她神色略有些迟滞,似是受了惊吓,当即问道:“静儿,和爷爷说说,是谁把你吓着啦?”

    静儿虽是今天早上才来到项老这里的,但架不住项老长了一副老顽童的面孔,加上她小孩心性,对旁人并不甚防备。此时听闻项老所言,当下说道:“静儿方才到校场……到校场去找洛哥哥,有个人好凶,要用剑砍静儿……”

    萧寒和云清眉头齐齐一皱,项老略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给静儿打入一道灵气,安抚心神,然后才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番:“静儿好像没受什么伤嘛,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和爷爷说,爷爷的医术很厉害的,保管你一点事都没有,呵呵呵呵……”

    静儿晃了晃脑袋,甜甜一笑,说道:“静儿没受伤,洛哥哥可厉害啦,一下子就飞到那个人面前,把他手腕给割伤了,还把那人打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呢!”

    项老脸上的笑容更显开心,又哄了静儿一回,才让她自己去玩耍。云清见师父坐在帐中笑而不语,心下好奇,开口问道:“师父,将沈青他们四人击伤的,十有**便是方才静儿口中说的那个洛哥哥,可是您为何如此开怀?难不成这个洛姓之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么?”

    项老缓缓站起身来,摇头笑道:“这个人名叫洛秦,是吕扬带到帐中下寻踪咒的,今早他们二人把静儿送来之后我已经细细问过了,而且这个洛秦还是一个修士,体内灵力精纯,十有**是宗门弟子,出来于世路上历练的,只是他眼下的修为还差了点,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萧寒一愣,登时问道:“师父,那洛秦是修士?我和师妹怎么都……”

    项老摆摆手,把茶壶放回炭火上,淡然说道:“他乃是宗门弟子,在自己身上下了一个隐灵术,要不是那个寻踪咒下的太过顺畅,险些连我也给瞒过去,呵呵呵,虽然他和你们两个一样都是道童修为,但体内灵力精纯,周天稳固,即使是我只能望洋兴叹呐……”

    说着,项老体内紫府,膻中,关元三处穴位先天气齐齐流转,随后才缓缓平复下来,若是有真人境修士在此,必能看出这项老体内先天气虽有些许驳杂,但却十分凝实,而且隐隐有向周身经络发散之势,正是成为真人后的练气还神之相。

    萧寒云清二人见师父坐于帐中,缓缓修行,也跟着催动周天,纳灵入体。此时虽不能全心修持,但这么多年随军生活下来,师徒三人也是早已习惯,外面杀声震天,三人体内灵气流转却丝毫不受影响,吐纳之间,气息绵长,各自修行不提。

    却说自打那日洛晨出手击伤沈青几人,后有厉衡乘虚而入,之后一个月中无论池萝如何拉拢,再也无法将这二百新兵一并收服。不仅如此,那厉衡不知用了什么手腕,竟将沈青几人收得服服帖帖,随后牧岚也陆续在新兵之中挑选出合适的军士担任职务。

    如此一个月下来,那厉衡自是成了百夫长,沈青,顾翔为队长,刘竹陈康并其余八人为伍长。洛晨这边池萝,林超为队长,剩余伍长俱是由池萝一力提拔,两队人互相不对付,平日里操练亦少不了摩擦打斗,洛晨自知有心魔在内,不愿再多出手,索性将这一干事情全部交给池萝打理。

    幸而池萝,林超都不算庸手,但厉衡手下也颇有能人,一个月下来,两边胜负掺半,牧岚看在眼中,只默然不语,也不加管束,只要不违军规,便任由这帮新兵在校场上闹腾去了,其他将军期间也来过校场几次,不过略看一看,与牧岚闲话几句便会离开。

    这一日洛晨方才回到营中,吕扬登时走上前来,搂着洛晨的脖子说道:“洛兄弟,马上就年底了,明日总算是又轮到咱们营出去巡逻,哎呀,这几天你哥哥我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要是再不出去打点野味换换口,我还没被蛮兵杀死,就先被那些咸面饼给噎死了!”

    洛晨听吕扬提起蛮兵,心下一动,问道:“吕大哥,这蛮兵一直都没有动静,眼下这都快到年关了,难不成是已经放弃攻打北境了?”

    吕扬大咧咧地摆摆手,一面整理甲胄一面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这些鞑子虽然不在战场上交锋,但却不断派出小队越过土城,劫掠村庄,咱们这土城彼此虽然不远,但终归没有相连,而且北境边疆又这么长,防不胜防啊。我听说,最近蛮兵小队的数量比之前更多了,出去巡逻的队伍几乎必然会与鞑子遭遇,也不知这些蛮夷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说着,吕扬又拿起洛晨的水袋,在他惊诧的目光里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随后继续说道:“洛兄弟,我知你身手不凡,但是啊,咱毕竟是肉眼凡胎,不比那些仙人,出去巡逻切不可逞能,需知双拳难敌四手,你一个人再厉害,遇到一个鞑子小队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洛晨看着吕扬手中的水袋,无奈地苦笑点头,应承下来,吕扬还以为洛晨身为江湖中人,进了军营一时间改不过江湖气来,又多嘱咐了几句,这才放心休息去了。

    这边洛晨一面用灵力洗刷水袋,一面缓缓躺倒在床,此时他心绪虽还算平静,却总觉得隐隐有一丝不安在其中,似乎明日这巡逻并不能太平,这正是“魔念但存难清净,刀锋一起引杀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19回 起风雪众军巡荒原 腾阴煞云匡灭蛮兵

    上回说到,这军中散修项老竟是真人境的修士,而且借着给沈青顾翔医治伤势的机会,看破洛晨根底。洛晨自是不知,第二天操练罢,便回营整装,依旧由云匡带领,自土城而出,朝着冰原巡逻而去。

    在扶威军中,将军比军士要辛苦的多,毕竟军中士兵上万,将军却只有二十几人,近来北蛮频频越过土城,袭击村庄,虽然此时北境村中已然没有多少人,但扶威军也断不能任由北蛮一个劲地朝土城后面集结,故而巡逻次数也随之增多,将军统共就那些人,几乎日日都需要带兵巡逻,其中辛苦自不必说。

    扶威军驻扎的土城大大小小绵延百里,每座土城皆有自己的巡逻范围,每次巡逻固定一百人,一名将军带队,白日夜间均有巡逻队伍。此时云匡率领众人自城门而出,队伍散开,先向东南而进,行了大约三十里有余,随后才缓缓调转,向西而行。

    冰原之上地势平坦,纵有高低起伏,也十分有限,云匡虽肃穆寡言,但带兵却是自有一套,百人分成十队,分别散开,遥遥相顾,每逢地势起伏之处,必遣两到三个小队同时探查,以防有蛮兵藏匿其后,如此东走西顾,行进自是缓慢,途中路过几个村落,皆寂然无声,众军入村探查,并无半点人迹。

    吕扬策马与洛晨同行,一面看着荒凉的村落,一面叹息道:“唉,鞑子猖獗,北境又无险可守,若是他们的大张旗鼓地攻过来,咱扶威军自然不惧,可是似这般偷偷侵袭,于扶威军来说不过小打小闹,可对于老百姓却是灭顶之灾,这些村落本多有百姓聚集,眼下却都成了荒村……”

    旁边军士闻言,开口接道:“这样也好,鞑子入侵,虽有百姓因此而死,但活下来的百姓也多半离开了这北境苦寒之地,到别处另谋生路去了,要我说,北境奇珍异宝虽多,那些百姓为了求财,多少性命搭在了这北境之中,实在是不值当……”

    这边正说着,村中探查的军士俱都返回,对云匡行礼说道:“禀将军,村中屋室皆空,并无人迹,只有几具鞑子尸体扔在屋外,其余再无他物,属下已将村中剩余粮食等物一并收拢,存于屋室之中隐藏,以做备用。”

    云匡点了点头,催动军马便行,洛晨倒是第一回见到这等做法,看向吕扬问道:“吕大哥,既然村中存有这么多寒麦,那为何不将寒麦一并带回军中,还能供给百姓食用,反而要收集起来藏在村子屋舍里?”

    吕扬嘿嘿一笑,说道:“老弟,这你就又不懂了,此乃咱们扶威军中传统,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百姓的粮食尽数都要藏于百姓之家,不能取走,以后若是再有百姓来到北境便可借着寒麦在此生存,只不过这藏粮之法颇为讲究,不太容易找到罢了……”

    洛晨点了点头,句猛将军能够统领扶威军这么多年,果然非常人可比,若是寻常将领,定然将敌人视作草芥,谁会去想万一落败要如何如何?可是这句猛将军却已然将胜败皆算在其中,无论进退,俱有万全之法,如此周全之下,安有不胜之理?

    吕扬说罢,一旁又有军士说道:“说来也怪,冰原虽然荒凉,但村落也着实不少,咱们藏粮屋中,北蛮鞑子这段时间又时时朝着土城之后渗透,多多少少都会发现村中的粮食,可这几次巡逻下来,村中藏粮皆是原封未动,难不成那些鞑子越过土城只是为了在冰原上闲逛,被咱们扶威军杀么?”

    云匡策马在前,听闻军士所言,心下不由得闪过一丝忧虑,此时原本晴朗的夜空忽而阴云闭合,月光幽暗,冰原之上空空荡荡,风声嘶号,颇有阴森之感,不多时鹅毛大雪被疾风裹挟铺天盖地而下,众军虽阵势不乱,但却再无暇说话,各自策马巡逻

    但见那风高飙银屑,月暗映白冰,那风急剌剌,入耳如魂哭鬼泣,这月色昏昏,恍惚处似有人行。战马铁蹄飞碎玉,千斤犹胜四两轻,鹅毛雪片随风扫,乱打刀枪起嗡鸣,这一彪军且走且巡全自若,任他风雪落寒冰,拂开银帘孤村在,犹见当初矮坟茔。

    眼前村落正是当初洛晨来到北境寄宿的村落,当时静儿也在村中,洛晨施舍肉食,村中之人不觉感激,反起杀心,欲要暗算洛晨。洛晨虽未加害,这一干村民却被随后闯入村中的蛮兵斩杀,只剩下静儿一人被带到扶威军中,正所谓暖饱思**,饥寒起盗心,亦不过如是。

    洛晨正感慨间,一彪军马早已进入村中,只见上次那些蛮兵尸体无人收殓,依旧横七竖八地躺在村里。这边尚未搜寻,只听一阵聒噪之声,自村子对面而来,随后队军马便闯进村中,正与云匡一彪军撞了个迎面,看那旗甲正是鞑子,一时间扶威军人人拔剑提枪,只待云匡一声令下,便要冲杀而出。

    此时风雪更为猛烈,洛晨隔雪看去,只见这一队鞑子虽骑在马上,但周身却好像十分僵硬,更兼煞气奔涌,口中呼号。扶威军虽不懂蛮语,但终归听得出那个味来,只是眼前这一队人口中全不似说话,倒像是野兽嘶鸣一般狰狞可怖。

    “啊”

    此时一队鞑子也看见了迎面的扶威军,扶威军有百人之众,鞑子却只有五十几人。云匡见状,满以为鞑子必会掉头逃跑,正要下令追击,谁知一众鞑子竟毫无惧色,头目昂首一声嘶号,余者纷纷挺枪扬刀而上,径朝扶威军杀来!

    云匡面露哂色,冷哼一声,抽出兵刃,厉声喝道:“区区蛮夷,也敢猖狂,杀!”

    一众扶威军得令,登时纵马而出,来往冲杀,只是这村中道路略显狭窄,骑兵之威不得尽显。洛晨定睛看去,只见这云匡所用的乃是两把六尺来长的钢枪,枪身乌黑隐隐泛光,当是玄铁打造,左手长枪枪尖赤红,舞动如火,右手长枪枪尖水蓝,寒光纵横,两把枪遮拦架档,须臾便已斩杀六七名鞑子。

    云匡常年征战沙场,此时一面舞枪杀敌,一面四下看去,只见扶威军个个骁勇,鞑子自不是对手,已然多有伤损,只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必会全军覆没,可是即便如此,众鞑子依旧无退缩之意,反而双目血红,兀自死战,即使被斩去手臂大腿,依旧躺在地上张牙舞爪,颇为可怖。

    过不多时,鞑子已然个个带伤,那头目更是血流满地,胸口见骨,犹自死战,扶威军众人不曾想这鞑子竟如此难缠,时候拖得一久,便有不少人粗心之下,被地上半死不活的鞑子跃起拖下马来,随后众鞑子一拥而上,登时剁成肉酱,洛晨虽有心救护,然村中本就狭窄,又被众军所阻,竟没来得及。

    云匡见手下军士殒命,一口钢牙咬得咔咔作响,双枪舞动间,自马背腾空而起,直取蛮军头目。那头目双眼中血丝纵横,举起手中大斧相迎,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头目被云匡一枪从马上给扫了下来,双手虎口震裂,鲜血长流。

    云匡自不会放过此等良机,视周围蛮兵于无物,双枪纵横间已然杀到蛮兵头领面前。这时在洛晨看去,蛮兵头领骨骼之中忽然散出阵阵阴煞之气,随着阴气散出,这头领面色由黄转红,随后由红转黑,身边雪花被阴风吹飞,手中大斧迎着长枪狠狠逆劈而上!

    “将军快退!”

    洛晨见头领体内异变陡生,当下出言喝道,只是头领这边阴煞一起,四周蛮兵体内也随之腾起煞气,呼喝之间状若疯魔,将洛晨话音生生盖过。这边云匡见状,虽有心暂退,但却被周围蛮兵生生围住,外面的扶威军只怕骑马冲突误伤了云匡,只得下马拔剑,厮杀破围。

    “吼啊”

    那头领体内阴气迸发,便如脱胎换骨一般,只一斧便将云匡双枪荡开,周围蛮兵一拥而上,全然不管身后扶威军提剑猛砍,只朝着云匡招呼。这云匡也着实有几分本事,双枪自成章法,舞得密不透风,虽是险象环生,但终归没露出败势,需知如此重围之中,稍有破绽便是万劫不复。

    此时众军在外,手起剑落,早把那群蛮兵后背砍得血肉模糊,可是这群蛮兵就如不知疼痛一般,依旧奋力朝中央攻去,洛晨看得心焦,微运灵气,一剑横扫,将一名蛮兵头颅砍下,蛮兵这才应声而倒,再无声息,旁边吕扬见状,登时大呼道:“兄弟们!砍头,砍下头颅,方可杀死蛮兵!”

    众人闻得此言,立即出剑朝着蛮兵头上砍去,可是人知头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砍下来的,更何况蛮兵身上也有甲胄相护,之前洛晨长剑暗运灵气,方才那般轻松,众军肉眼凡胎,全凭蛮力劈砍,自不会那般顺畅。

    正厮杀间,蛮军中央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这闷哼十分轻微,但还是被洛晨听在耳里,想来是云匡终没能挡住蛮子围攻,已然受伤,若是再拖下去非得死在蛮军手里不可。

    想到此处,洛晨也顾不得许多,身子轻轻一腾,跃上半空。此时众鞑子围攻云匡,刀斧齐举,若是有人想从上面爬进去救人,只怕登时便会被那剑锋斧刃开膛破肚,但洛晨身负灵力,虽身披甲胄,依旧轻灵无比,脚尖在蛮兵斧背上一点,便已然掠进蛮兵中央。

    方才这头领突然展露巨力,将云匡逼住,云匡舞动双枪抵挡了一阵,奈何周围蛮兵悍不畏死挤将过来,云匡双枪施展不开,没过多久便被蛮兵头领一斧带到了腿上,扯出一条长长血口,伤口之上隐有寒气彻骨,更兼剧痛无比,云匡这才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急忙舞枪相迎,不敢有丝毫分心。

    此时洛晨腾身半空,适逢云匡正要使出一招枪扫**。军中枪法皆以拦拿扎三式为主,其实并无扫这一招,但专修枪法之人却会把枪当做长棍来使,故而才有横扫**这一招,虽各路枪法并不相同,但大抵都是以长枪扫出一圈,借此伤敌。

    这边云匡双枪横扫而出,洛晨在半空觑着双枪去势,手中掐诀,一个烈阳术拍出,阳气成风,自云匡身边荡出,周围蛮兵被阳气一推,登时朝着四周退去,神色颇为痛苦,看起来倒像是被云匡一枪给逼退了一般。

    洛晨借此机会,落在云匡身边,那蛮军统领被阳气一逼,虽不曾后退,但一把大斧的力道却也少了几分,被云匡一枪荡开。此时云匡不知蛮兵为何后退,但见洛晨前来,当即开口说道:“小心,这统领有些古怪,切不可大意!”

    “啊”

    此时烈阳术尚未散去,周围蛮兵就算上前,手中也无甚力道,只有统领嘶号之间又复扑了上来。云匡顾不得思量许多,展开龙虎枪法,朝着头领杀去,这会周围蛮兵退开,云匡双枪得以施展,与洛晨联手共抗鞑子

    只见这二人一个双枪分龙虎,虎踞龙盘起神威,一个长剑似水柔,柔中带刚卷清辉,这里双枪遮拦架挡,铁花银瓣开并蒂,那边长剑斩刺挑扫,清荷碧蕊一茎香,这正是仙家自有青锋剑,沙场还需火尖枪,清静如意随大道,灭寇破城护神疆。

    洛晨自知心魔未除,本就不想多展露实力,此时见云匡双枪纷飞,越战越勇,便不再上前,只逼住头领后背,让他不得不直面双枪锋芒。

    这会云匡见蛮兵头领无处可退,当即左枪横扫,右枪疾刺,径直攻来。这一扫一刺看似简单,却别有精妙之处,横扫封闭左右,使鞑子无处躲闪,只能退后,若是退后,疾刺一枪便可连攻抢上,占尽先机,这一路枪法光看起手,便是一套上乘武学。

    此时这头领身后被洛晨剑光罩住,既不能躲闪,也不能后退,眼中狠色一闪,大斧重重朝云匡砍去,却被云匡一枪扫开,那直刺一枪再无遮拦,狠狠插进统领咽喉,鲜血飙飞,这头领犹自不死,目眦尽裂,大口张开,嗬嗬有声,仍欲挥舞手中大斧砍向云匡。

    云匡猛然收枪,那蛮兵统领体内阴煞之气消散,半晌才跪倒在地,了无生息。此时烈阳术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云匡洛晨各持兵刃,自内而外杀将出去,蛮兵虽强,却也不敌云匡洛晨二人,很快便被众军冲散,屠戮一空。

    这会已近子时,鞑子全军覆没,云匡所率百人折损二十五人,战马折损十三匹,若不是鞑子本就人少,这一战胜负还未可定。

    云匡手持双枪,立在雪中,看着满地鞑子尸身,忽然看向洛晨说道:“洛秦,这些鞑子,比你之前在村中遇到的,何如?”

    洛晨轻轻呼出一口气,淡然说道:“将军,这些鞑子若论实力,除去那统领之外,俱都一般,但胜在悍不畏死,即使伤残也依旧状若疯狂,这一战咱们扶威军折损这么多兄弟,并非实力不及,而是实在没能想到鞑子竟会这般凶残……”

    云匡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五十名鞑子便有这般威势,若是五百名,五千名,五万名鞑子兵临城下……众军听令!”

    “在!”

    “全军速速回城,将阵亡军士并这鞑子统领尸身一起带回,交给大将军定夺!”

    “是!”

    众军飞速上前,将阵亡将士并那蛮军统领的尸身困缚在马上,随后便匆匆朝着土城之中而去。这一夜狂风怒号,飞雪连天,不多时便将村中鞑子尸体尽数掩埋,再无半分痕迹,这正是“阴风灌体生如死,煞气藏骨死还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0回 归土城众军空相望 验尸身大帐起疑云

    上回说到,云匡带兵出土城之外巡视,恰逢天降大雪,狂风大作。众军在一处荒村之中遭遇一队鞑子,众鞑子悍不畏死,竟以五十几人生生将扶威军百人队打乱,那鞑子统领更是力大无比,云匡双枪齐出,反而险些被众蛮兵击杀,最后幸得洛晨出手,以烈阳术逼退四周鞑子,二人方才将统领击杀。

    统领一死,蛮兵无主,被扶威军尽数歼灭,只是此番蛮兵厮杀之时状若野兽,行止疯魔,与之前所见蛮兵决然不同,云匡心中隐有担忧,遂将那蛮兵统领尸身放在马上,一并带回,众军经此一战,也没了打野味的心思,各自催马返回土城不提。

    这一场风雪不但凶猛,更兼绵长,下了一夜也不见半分停歇之意,待到云匡领兵回到土城之时,风虽小了些,可是那鹅毛大雪却依旧飘飘洒洒,直把一座琉璃剔透寒土城,盖成了个飞绒扯絮白棉窝,城内众军见战马多负军士尸体,一时俱都惊诧悲伤,云匡命众军将伙伴尸身葬了,只把那蛮兵统领留下。

    方才乱战之中,扶威军多有伤者,吕扬被蛮兵一斧砍在后背上,虽不致命,但也伤了肩胛骨,流血不少。洛晨这边正要带吕扬并几名同营的伤兵去往项老那边医治,忽听得云匡说道:“洛秦,你且不要离开,这蛮兵统领是你我二人所杀,眼下你且随我一道去见大将军,陈明经过,论功行赏。”

    洛晨此时既知军中多般龃龉,并不想去见这所谓的大将军,对于论功行赏更是兴致缺缺,神色一冷,正要拒绝,被军士扶着的吕扬却忽然说道:“洛老弟,你哥哥我这点伤……嘶……这点伤不打紧,你还是赶紧去吧,昨夜咱们见到的这些鞑子古怪得紧,须得赶紧向大将军禀报,也好早做准备。”

    见吕扬都如此说,同营一名高大军士立即开口道:“老驴说的是,洛老弟,这些弟兄有爷们照看着呢,肯定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和云将军去一趟吧,昨夜咱遇到的那些鞑子真是十分邪门,你可要好好和大将军禀报一番,知道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让洛晨去见大将军,云匡在旁静立,并未多言。洛晨望了望牵马站在雪中的云匡,又看了看满脸殷切的众人,心下忽然想起那一晚营中吃罢烤羊,吕扬和自己提起扶威军精锐之时,脸上也是这般神情,当即微微一笑,高声说道:

    “各位兄弟放心,小弟这就去面见大将军,陈明来龙去脉,好让我们扶威军早做准备,料敌于先,到时迎战鞑子,必能大获全胜,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罢,洛晨也不待众人答话,转身便随与云匡朝着中央大帐的方向走去。方才他的一番话虽然慷慨激昂,但此时周围却是一片寂静,并无一人出声应和,漫天大雪盖不住下面的土地,可若是百丈坚冰,也只能徒呼奈何,这正是

    金戈铁马献此身,一般热血与忠魂,扬刀仗剑开血路,后人不知有前人。

    却说这洛晨随云匡穿过校场,径朝朝着土城中央而去,此时已是黎明时分,盖因空中云厚之故,城中方才昏暗无比。云匡一面牵马而行,一面自顾自说道:“这些军士个个忠心,杀敌也十分骁勇,若是赶在天下未定之时,定能建功立业,留名青史……”

    洛晨闻言,轻轻哼了一声,冷然道:“云将军此话不假,只是他们生不逢时,身为军人,偏赶上了太平盛世,一身本领无从施展,又不似扶威精锐一般受人敬仰,当然只能和那些无甚本事的后备军,还有我等江湖草芥厮混,在沙场上做开路先锋……”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刺耳,云匡却连头也没回,依旧牵马前行,缓缓说道:“你是江湖高手,虽然不是一流,但一身本领也是颇为高强。洛秦,你在校场上和那四个来自鹏州的后备军交过手,平心而论,他们的本事如何?”

    洛晨微微一滞,沈青,顾翔,刘竹,陈康四人虽不算是高手,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否则以池萝的功夫和野心,那天争夺百夫长之时完全可以直接上场以一敌四,又何必退而求其次,到头来反而成了洛晨的下属。

    云匡见洛晨不语,似是微微笑了笑,略显粗糙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洛秦,你方才提及后备军,想是已经知晓了那鹏州官贵借后备军抢功之事,我告诉你,这件事军中几乎无人不知,我知道,牧将军知道,大将军也知道,但从来都没有人去管过这些事情……”

    洛晨又是一声冷哼,哂笑道:“哦?既然知道,还放着不管,难怪我那天在校场上看见,四名后备军神情倨傲,言语嚣张,连牧岚将军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后面被重重责罚,只怕眼下这土城都要归那些后备军管了。”

    云匡忽然哈哈一笑,傲然说道:“洛秦,那我问你,现在这土城是归扶威军管,还是归鹏州军管?”

    洛晨又是一滞,眼下这土城自然是归扶威军管的。但洛晨天生向往军旅,见到有不遵军规,不服军法之人本就十分厌恶,再加上那权贵借后备军夺功一事,心下更是不悦,这会也不答言,只默不作声跟在云匡后面,一时风雪交加,呜呜作响,与那甲胄之声混在一起传来,更添苍凉。

    这会二人已然离大帐不远,云匡见洛晨不语,开口说道:“那些后备军无论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形,等到他们从扶威军中走出去,便又是另一种光景了。日后无论功绩为谁所夺,这一身扶威军的气势,这跟随扶威军征战磨练出来的骨头,是谁都夺不走的,威国有扶威,威国尽扶威!”

    这最后两句说的大义凛然,振聋发聩,洛晨心下一震,正欲细思,只见一座大帐已在眼前,这帐篷并无甚特异之处,只不过比城中其他帐篷略大了些,云匡将马拴好,拖着那鞑子尸体便走进营中,洛晨随后而入,只见一名身着铠甲的中年将军正坐在营中拭剑,帐中更无他人。

    只见这人两只凤眼含威,一双浓眉若怒,面方口阔,鼻挺耳张,身着精钢铁打护身铠,手持削金断玉灿霜锋,这正是大将端坐宝帐中,神威飒飒若天成,何当阵前引长剑,敌寇万千转成空。

    这将军见云匡面有冷色,手拖一具蛮兵尸体,领着一个小卒走进帐中,当即将长剑放在案上,起身说道:“云匡,今日该你率兵出城巡逻,难不成是遇到鞑子精锐,吃了亏了?怎么还摆出这样一幅神情?”

    云匡走到当中,单膝跪地,说道:“大将军,末将特来领罪。”

    这大将军连看都没看旁边躬身行礼的洛晨,只平静地看着云匡问道:“哦?你且说说,你何罪之有?”

    “禀大将军,昨夜本该我部巡逻,末将率领一百名军士按照以往路线巡视,并未发现异常,可就在探查到最后一座村落之时,一彪蛮兵忽然冲入村中,厮杀过来,虽然我部终将鞑子尽数歼灭,然却折损了二十五名军士,十三匹战马,故而特来领罪。”

    洛晨静静听着云匡将这些话说完,随后看向这位大将军,只见他面无表情,良久才问道:“其他部众也有出城巡逻,巡逻之时也曾遭遇蛮兵。云匡你且起来,我素知你武艺不低,所率部众也不弱,为何竟会被一只蛮兵杀去这么多人来?”

    云匡闻言,站起身来,拱手说道:“将军,这一彪蛮兵不知为何,明明只有五十余人,可是见到我扶威军百人队伍,却不逃跑,反而拼命强攻,即使被我军砍断手脚,也要以口啮人,那蛮军头目更是力大无比,若不是与这位军士联手将之击杀,我怕是此时已然被蛮兵围杀了。”

    直到此时,这位大将军的眼神才终于看向洛晨,云匡微微回头说道:“洛秦,这便是大将军左涛,这座土城之军尽归他管辖。”

    洛晨闻言,缓缓行礼,口中说道:“小卒洛秦,见过大将军。”

    左涛哈哈一笑,说道:“这位洛兄弟如此年轻,竟然能击杀那蛮兵头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只不过进来巡逻队伍也多遇到蛮兵,回来都说那蛮兵不堪一击,更是从未出现过折损,洛兄弟,你且说说,为何这次会折了二十几个兄弟?”

    洛晨看了云匡一眼,见他面色平静,这才答道:“在下也不知其中原委,只是这次所见蛮兵的确颇有古怪,个个悍不畏死,亦不惧疼痛,就如同死人一般。那蛮兵统领起初还好,只是到了后来不知怎地就变得凶神恶煞,力大无比,周围蛮兵也随之变化,这才折了那么多弟兄。”

    左韬点了点头,转向云匡,淡然问道:“云匡,你方才说若不是与洛兄弟联手,便早已被蛮兵围杀了,难不成这蛮兵围困你的时候,竟是连洛兄弟也给一块围了进去么?”

    洛晨心下一惊,心道这左涛果然不凡,与蛮兵交战之时,洛晨只在冲入包围之时用了一次仙家身法和烈阳术,帮助云匡逼退蛮兵,即使亲眼所见之人都未必会在意,这左涛不过草草听了二人几句话,便将这一点给揪了出来,心思细腻敏捷,果然没愧对大将军这个名号。

    云匡对于左涛一向敬服,此时更不多想,当下开口说道:“非也,只是当时末将见有兄弟丧生在蛮兵斧下,一时急火攻心,欲要先斩贼首,哪知孤军深入,那统领忽生异变,爆出巨力,周围蛮兵也悍然发力,全不顾其他军士,将我围在中间,过了一会洛兄弟便越过蛮兵,进来相助了……”

    左韬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嗯,越过蛮兵……越过蛮兵,既然蛮兵悍不畏死,即使受伤也要拼命挣扎,那时围困你的蛮兵必然不在少数,那时刀斧齐举,贸然闯入只怕登时便会被开膛破肚,这位洛兄弟又是如何越过的呢?”

    这番话既像自言自语,又像询问洛晨,洛晨虽猜到这大将军必有几分本事,但也没想到他竟如此见微知著,顺着一件小小的事情便将那时的情景一一还原而出,那时蛮兵刀斧齐举,纵然是武林高手,身披铠甲也未必敢一跃而入,为何一个小卒竟能越过如林刀斧,入围救人?

    左涛默默立在帐中,云匡细细想来,心中也升起一丝疑惑,只是这一丝疑惑尚未全然明晰,左涛却忽然大手一挥,猛然喝道:“来人,昭告军中,这几日出去巡逻遭遇鞑子,必要全力接战,切不可轻敌大意,顺便去把项老叫来!”

    这忽然一喝,将云匡的心思给打断了去,待到帐外军士离去,左涛才慢慢走到那蛮兵统领尸体面前,此时帐中暖和,这尸身已然略有解冻,血水缓缓渗出,左涛全然不顾,蹲下身子打量一番,方才说道:“此次蛮兵统领既有异变,体内必留蛛丝马迹,须得细细探查清楚才是……”

    不多时项老入帐,朝着左涛行了一礼,随后说道:“大将军,我那营中尚有伤兵未治,不知忽然召见老夫,所为何事?”

    左涛抬手指着那蛮兵统领尸体说道:“项老,此次我军出城巡逻,遭遇鞑子,那鞑子头目在交战之中忽然变得凶悍异常,连伤我军士性命,云匡将那头目尸身带回,想请项老查验查验,这蛮兵异变,究竟是为何?”

    项老闻言,缓缓点头,走到那头目尸身旁边,不避血水,细细查看,不时以灵气探入体内,游走一圈,这些情形左韬云匡自是不知,只有洛晨方看得见。半晌,项老方才站起身来,对着左韬行礼说道:“大将军所料不错,这蛮兵头领体内,确有异变。”

    左涛眉头一皱,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还请项老细细说来。”

    项老不着痕迹地望了洛晨一眼,缓缓说道:“方才老夫一一查验过,这鞑子体内骨骼粗大崩裂,皮肉僵硬撕开,虽比寻常鞑子更为坚固强悍,但却是个以命换力的法子,老夫年轻之听说过那北蛮虽未开化,却有自古传下来的巫术,想来这鞑子便是被那巫术灌体,才有这般气力的……”

    左涛闻言,低头不语,思量了半晌才说道:“鞑子巫术既是以命换力,那么每一名受了巫术的鞑子必然都十分珍贵,为何会被派遣潜入我土城之后?若是被我军撞见击杀,那岂非得不偿失?我军每日巡逻不断,这鞑子固然强悍,但也绝不能靠着些须小队在土城后面集结大军,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项老立了半晌,便悄然离去,云匡见大将军独自在帐中冥思苦想,心知此间无事,当即示意洛晨退出帐外,自己依旧在帐中等候,此时大雪依旧未停,校场之中已有操练之声,洛晨出帐便朝校场匆匆而去,这正是“飞雪连天侵北地,寒尸冻骨亦藏妖”,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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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