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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窗晓     契阔刀txt下载     契阔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插翅难飞(二)

    “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冲进去把他们杀个精光,为什么围住他们。万一要是其他地方的援兵到了,那我们不是错失消灭胤朝武林精锐的绝佳机会。”

    这个问题出自天妖教的教徒,当然也是被困在驿站内的武林群雄们所不解的。

    问题的提问对象是个活着的传奇。他的左脸眼角附近有一道长而深的疤痕,与他古铜色的皮肤融合在了一起,非但不觉得丑陋,反而有一种古朴和沧桑的厚重感。

    最让人难忘的,是他的一对眼睛。这双眼睛的瞳孔一蓝一绿,当他们睁开的时候你会有一种猎物被猎手锁定时的恐惧感。面对这双眼睛,你才会真正理解虎视眈眈的含义。

    这双眼睛的主人属于天妖教的第一高手摩柯。

    摩柯听了刚才的问题,哈哈大笑道:“你说到不错。我们早就在布下天罗地网,他们是插翅难飞,想出去通风报信找援兵绝无可能。”

    “至于你说为什么不现在动手。”摩柯发出了阴森的笑声,“胤朝向来自视甚高,觉得我们是北方蛮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胤朝武林中人也自以为高人一定。把这帮平日养尊处优的家伙们困在这里,断水断粮,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变得畜生不如了,到时候我们求好好欣赏下这群人的表象。”

    “哈哈哈哈!”天妖教众们发生了邪恶的大笑。

    在片刻的不安和骚乱之后,有人开始清醒过来,商量如何突围的对策。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这里有不少人随身携带了信鸽,咱们只要把这边的消息利用信鸽送给我们各门各派在附近的驻点,不出一两天就会有援兵到来。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就一定能冲出重围。”

    “正是正是,大家有信鸽的都拿出来,尽可能地传递消息。”

    很快,十三只信鸽的双腿上就都绑满了各路人马传递的纸条。经过一番商议,为了避免各方面自行其是容易被各个击破的局面,纸条里面除了记录当前被困的形势之外,还确定了各门各派救兵之间的集结地点和内外合击后突围的大致设想。

    这些信鸽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一只信鸽能够根据既定的送信路线连续不断地将信息送到几十个不同的对象手上。这驿站**有三十一个门派的一百九十六人,十三只信鸽足以将他们的求助送到所有门派的手上。

    放飞信鸽后,大家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下,刚才的阴霾仿佛也一扫而空。许多门派中人还是第一次相见,这时也三三两两地攀谈起来。

    “啪。”一个东西掉在了驿站的空地上。

    许多人一看立马变了脸色。原本热烈的攀谈气氛也瞬间凝结,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只、两只、三只……信鸽的尸体接二连三地被抛弃在地上。很快,十三只信鸽全部被送回,只是他们都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十三只信鸽未必就都是我们放飞的,大家先不要慌,自家的信鸽自家查验,不要中了贼人的掉包计。”

    只是这个提议并没有能够带来好消息。经过查验,这十三只信鸽的尸体确实是刚刚放飞的,大家刚刚燃起的希望就这样熄灭了。

    “老大,这下可如何是好,信也送不出去了!”

    “是啊,老大,我还没娶媳妇呢,可不能就在这里没了。”

    “老大,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孩子。”

    谢家的活宝们觉得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纷纷开始抱怨起上天的不公。

    “吵什么吵。就你话多,你老娘去年不是刚过六十大寿,我还给你随了二百两银子的大礼,怎么转眼就八十了?”谢安康没好气地看着这帮一有风吹草动就打没了阵脚的子侄们。

    “信鸽虽然没了,可我们谢家为了避免这样的意外情况出现,早就有了一套以防万一的规矩。所有外出的队伍和各处驻点都有定期联络的机制,一旦三天没有收到信息,就是出了问题,到时他们就会派人来查看和救援。其他大门派也都有这个机制,只不过等到援兵来不是一两天而得要四五天后了。”谢安康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继续说道,“如今的关口是水和粮食,特别是水。除了你们几个平时不用功的,其他人五天不进食问题不算太大。只是喝水是个麻烦事,就算是我要是滴水不进,五天后估计也站不稳了。到时候即便援兵来了,我们想要配合他们突围那也是天方夜谭。”

    “老大,吃的喝的都在这驿站厨房。不过据我所知,驿站通常只预备三天的食物和水。平时这驿站不过十余人,可现在有一百多号人,就算省着来三天的东西也不过够咱们这么多人一天消耗的。咱们可得想想办法。”谢成海脑袋也算是活络,很快被他发现了问题症结。

    “不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过一会估计很多人都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大家一拥而上未必讨的了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趁乱先去弄东西去。”谢安康决定及早下手,为自己和门人争取最大的生存机会。

    “可是,老大,这事万一被人知道了,将来传开出去,对咱们谢家的名声可是不好。”谢成海有些胆怯。

    “哼。传出去。活人才能说话呢,现在不下手,你以为还能活着出去吗?”谢安康一语道破天机。

    “速速动手!”

    在谢安康振聋发聩的命令下,谢成海领着一位谢家门人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厨房。他们正在大肆取米取水之际,不料刚好有人进来,看见了这一幕。

    谢成海赶紧冲来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他的想法只要来人不出声,大可让他也尽管取走水和米,还可以答应事后给他点好处。想必这人不会是二愣子,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不会不做。

    来人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谢成海等人的企图。只是还没等谢成海上去和他谈条件,就听到了歇斯底里的一声喊叫。

    “不好了,有人抢水抢粮了!”

    “妈的,蠢货,找死。”

    一不做二不休,谢成海立下杀手除掉这个。他坚信,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到时候自己总能把慌个圆了。

    来人没想到谢成海二话不说就是杀招,自己的武功修为又和别人有不小的差距。他的脚还没得及离开地面,剑芒已经穿过了他的身子。

    只是谢成海情急之下出招太狠,一下子就使出了全力,没有丝毫余地,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对方站的位置就在另一口水缸前,剑芒了结来人的同时,余威也击碎了水缸,宝贵的一缸水就这样白白流失。

第二十三章 插翅难飞(三)

    “该死的东西。”谢成海看到水缸破裂,狠狠地跺了跺脚。

    刚刚一声喊,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时候大家纷纷涌进厨房。毕竟这个时候人人都意识到了水和粮食对未来几天的重要性,听说有人私下取水取粮,谁的不能坐视不管。

    “谁私自取水取米!”

    “对啊,哪个不要脸的,还算个男人就站出来!”

    众人本来情绪激动,一看这地上还洒了一地水更是群情激奋。

    “诸位!”谢成海镇定心神,面对众人怀疑的眼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坦然。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说道:“刚才此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要取水取米,被我发现喊破后,竟然向我动手要杀我灭口,在下只好自我防卫,一时不慎错杀了他。”

    “胡说!”有个年轻人立刻跑了出来,看到地上的尸体立刻哭做一团,“他是我叔叔,刚刚喊的声音分明是我叔叔的。你们才是偷水之人,现在竟然草菅人命还恶人先告状!”

    年轻人抬起头,眼睛已经因伤痛而变得血红。他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吼道:“我跟你们拼了!”

    “诸位都看到了,此人不分青红皂白要我性命,在下实在是逼不得已。”谢成海闪身避开了当头一剑,不忘为自己接下来的反击做铺垫。

    话说完,谢成海再不留情,三道剑芒呈品字形攻势,一道挡住了来人的进攻,一道射中脚踝,一道射中胸口。

    来人受伤,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胸口汹涌流出的鲜血。所有人都看出他要害受伤,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可是他还是一步一步地朝着谢成海挪过去,鲜血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让人看了不禁动容。

    谢成海很想一剑彻底了解了他,但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自己也实在不方便对着一个将死之人再下毒手。可是这人就这么一步步地挪到自己面前,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来人艰难地拍出一掌,这一掌实在是没有太多力道,谢成海觉得即便是被他打中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轻轻地向旁边挪了挪,避过了这一掌。

    这一掌没有落到谢成海身上,掌风余力击中了他身后的水缸。这一掌虽然力道不足,但对于一个水缸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哗”。唯一的一个水缸也破裂了,这哗哗流出的水声好像为一众人奏响的哀乐。

    年轻人闭上了眼睛,地上血和水混成一片,染红了厨房。

    “此人实在该死,竟然如此居心叵测,临死前还毁掉了大家唯一的水源。”

    谢成海虽然也暗自肉痛,但刚才年轻人临死前的无力一掌倒是帮了他的大忙。他趁机把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毫不犹豫地扣到了年轻人的头上。

    如今死无对证,最后一缸水也确实不是谢成海毁掉的,大家虽然生气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迁怒于谢家的证据,只好纷纷作罢。

    只是这驿站内的气氛冷到了极点。现在整个驿站连一滴水都没有了,即便是所有人躺着也很难熬过接下来的几天。

    何况,天妖教有怎么让他们过得如此安慰。时不时地发动些小规模的进攻,一帮武林人士被他们的偷袭骚扰弄得烦不胜烦。

    太阳每天照常升起,被困的武林人士疲惫不堪,外面的天妖教徒却是跃跃欲试。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咱们这几天小打小闹,可能胤朝那些人以为我们跟他们闹着玩呢。不能让他们有这种错觉,得闹腾起来。”摩柯对着手下吩咐,“让小的们把号吹起来,把鼓擂起来,你我们也都别闲着,跟他们会会面去。”

    “呜……”

    悠远的号角声撩动了驿站内百多人原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神经。

    “隆隆”“隆隆”。

    战鼓的声音伴随着号角响彻寂静的夜空。驿站内的所有人都紧张地做好了戒备。这三天来,天妖教的骚扰从没中断,但这样的大阵势以前从未有过,大家都在猜测,天妖教恐怕是要发动真正的进攻了。

    在战鼓和号角声之外,人们隐隐约约听到了齐刷刷地行进声,像是军队在排兵布阵。一些胆大的跳上屋顶,小心翼翼地向往张望。谨慎一些的透过门缝和窗棂,试图查明外面的局势。

    外面天妖教教徒人头攒动,鲜明地分成了两大阵营。东边清一色地身着蓝衣、手持长枪;西边齐刷刷地紫衣罩体、弯刀随身。

    “天妖教绿魔营到了!”

    “完了,完了。紫魔营也到了!”

    “绿鬼营、紫魔营恭迎摩柯大人。”听到摩柯两个字,许多人已经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什么绿鬼、紫魔,不过是一群魑魅魍魉而已!”

    “说的好!那就请大侠带领我们突出重围吧!”

    这位不知姓名的大侠忽然难觅踪影,再也没有人听到他豪气干云的正义之声。不过,突出重围看样子虽然困难,也已然成为摆在一众群雄面前的唯一选择。毕竟天妖教绿鬼营和紫魔营的实力,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也只是听闻而已,不少人心想难免名不副实。

    可惜,大家突围的信心还未建立起来,四周燎原兽的怒吼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把人们最后一点希望给冲个干净。

    “他们要进攻了,我们死定了,死定了!”

    只要想到几百只燎原兽和几百名天妖教高手马上就要闯进院子内,很多人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横死当场的宿命。

    “老卫,你听到了吗?”

    在许多人用手遮住耳朵想要逃避的时候,白鹭飞却站起身子,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分辨燎原兽的吼叫声。

    “这么大的声响,就算是聋子也听到了?”卫何求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咋还急了。我是说你有没有听出这声音里面有些异常?”

    “你听出什么了?”

    卫何求看白鹭飞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也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可是除了刺耳的吼声外他也没能听到其他的信息。

    “这群燎原兽的吼声传递出来的不是攻击前的愤怒,而是遇到袭击时的焦躁与不安。”

    “这你也能听出来?”卫何求又认真感受了一下,还是没能听出白鹭飞所说的焦躁与不安。

    “你别忘了,我是养过狗、喂过马的人。这燎原兽说白了就是特别大只的猪而已,和狗、马一样都是畜生,我一听就发现问题。为了保险起见,我才多听了一阵,我现在可以完全确定外面一定发生了突发状况,而且是对他们不利对我们有利的突发状况。”

    “难道说救兵来了?”卫何求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啊,我们的信鸽都死了,求救信号根本没发出去,怎么会那么快有救兵呢?”

    “老卫,别想那么多了。趁着现在,咱们冲出去吧!”白鹭飞抽出离别刃,就要翻墙而出杀开一条血路。

    “鹭飞,外面形势究竟如何我们还没数。天妖教大举进攻还没开始就遇上突发情况,这也有点太凑巧了吧,我担心其中有诈。”卫何求有些犹豫,一把拉住了白鹭飞。

    “有什么诈,就现在这个力量对比,别人要搞死我们完全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估计要犹豫也只是想想到底是清蒸还是红烧的问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需要使什么诈!现在他们乱了,甭管什么原因,那就是天助我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可是,我们冲出去了,这里留下的这么多人怎么办?”卫何求不愿一人脱险,仍然心心念念着此处被围困的其他人。

    “老卫,咱们冲出去看看情况。如果外面是援兵,我们再一起冲进来就他们,总是得先出去才有出路。”白鹭飞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其实白鹭飞内心完全没有冲出去再杀回来的打算,这么说完全是为了说服卫何求跟自己一起走。

    “好!那就听你的,我们先冲出去。”

    “可算想通了!老卫,人多了目标太大。你们往西面冲,我往东面冲,咱们出去了再回合。”

    卫何求领着碧落宫众人向西而去,白鹭飞背上孟天娇往东面突围。等他们冲去院子,才看到远处火光冲天。野兽天性怕火,在大火的压力下已经不受天妖教的控制,有一些甚至开始冲击他们自己的阵地,就算是训练有素的绿鬼营和紫魔营也被调派到后方去稳定状况。

    对于天妖教突然发生的混乱,白鹭叶在驿站内猜测过许多种原因。不过,在所有能够想到的可能性中,他也万万没有猜中现实中发生的这一种。

    在一头硕大的铁牛身上,坐着红衣飘飘的叶蓁蓁。她的身前是两队身着特殊铠甲的卫队,他们的手上都那种一杆长长的武器。

    从这些武器里,不断地发出火光和刺鼻的气味。对火的恐惧根植于动物的本能之中,那些燎原兽虽然凶悍,但在如此强大的火力压制下也慌了心神。

第二十四章 死生契阔(一)

    “这是什么玩意?”白鹭飞拍了拍叶蓁蓁的铁牛。

    “这是最新的木牛流马,以铜铁包裹,人可以坐在。”说完,叶蓁蓁从牛背上的一口小洞里钻了进去,为白鹭飞演示了一番。

    “那些又是什么?”白鹭飞指了指士兵手里的长杆。

    “这叫火铳,是朝廷新研发的武器,以火药爆炸推动铅弹进行射击,从威力和操作性上比弓弩都要强不少。”

    “这么厉害的玩意怎么搞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朝廷为了经营丝路,把新组建的火铳营调来了兰州。我打点了几个说得上话的官员,让他们派兵来就你们。”

    “朝廷派兵,这得花多少钱。”不知怎么的,虽然是叶蓁蓁花的钱,他自己反而有点心疼了。

    “你们也是大胤子民。朝廷也有保护你们周全的义务。他要是不派,我就找人上折子参他为官不为。”

    “公款啊。那我就放心了。”白鹭飞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

    火铳的威力对付一般的野兽绰绰有余,不过燎原兽皮糙肉厚,即便是真的挨上了几颗铅弹也只不过是一阵疼痛罢了,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一开始,这些巨兽因为火光而产生而混乱。但是在见识了这些怪东西不过如此的表现后,它们的畏惧心理也在不断地削弱。有几只燎原兽面对火铳,表现出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这火铳看来威力还是不够啊。”白鹭飞看着燎原兽哼哧哼哧的样子,有点担心突围的前景。

    “别急,还有更厉害的。”叶蓁蓁处变不惊,向白鹭飞展示了更厉害的武器。

    “呼”。一道火焰喷涌而出,所到之处草木皆燃。白鹭飞觉得这火焰的温度高得不可思议,远远地就有一种皮肤被灼烧的痛感。白鹭飞自付这火焰要是烧到身上,任它燎原兽再皮实,恐怕也难逃烤猪的命运。

    “这是烈焰枪。它喷出的火焰即便是铜铁也能融化,本小姐早就留了一手。”

    “厉害,厉害。您是什么人啊,走一步看三步的主,我是杞人忧天了。”白鹭飞拍马屁的话从来都是信手拈来。

    烈焰枪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觑,面前几只燎原兽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眼神,身上所有的钢毛都竖立起来,两只前蹄不安地刨着土。

    有句话叫物极必反,燎原兽遭到了致命的威胁,血液里流淌的狠劲一下子回到了身上。它们竟然没有掉头逃命,而是低下了头,准备拼上性命搏一把了。

    “它,它们怎么会这样?”看着燎原兽灯笼一样的眼睛瞪着自己,叶蓁蓁这下真的慌了心神。

    “这燎原兽的老祖宗是野猪,野猪遇上老虎逃是逃不掉的,拼死反抗或许还能有条活路。估计它们把对付老虎的架势拿出来了。”白鹭飞突然想到了这一点。

    “知道你不早说!”

    “姑奶奶,现在就不要追究责任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后备方案?”

    “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后备方案。”

    “我去。”白鹭飞无奈地问候了一遍老天爷。

    燎原兽没有给他们好好思考对策的时间,他们一旦下定决心,就也赴汤蹈火的气势直冲烈焰枪。

    最前面的几只很快被熊熊烈火烧得痛不欲生,但其他燎原兽却好像不知道害怕一般,全然不顾同伴的哀嚎,前仆后继地展开冲撞。

    烈焰枪本来就只有几杆,在燎原兽不要命地攻势下,几个士兵吓得肝胆俱裂,扔下武器选择了逃命,留下白鹭飞一个人独自面对一道头疼的题目。

    有两头体积最壮硕的燎原兽分别盯住了孟天骄和叶蓁蓁。身边的两个女人同时陷入危险,白鹭飞顿时觉得头大无比。他记得曾经在街头巷口听到的一个被称为男人无解难题的,说的是老婆和老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才是正确的选择。事实上,无论你做出哪个选择,都注定将面临悲惨的结局。与其他男人不同,他们只是假象的危机,而白鹭飞却是真真切切的困境。

    白鹭飞虽然和叶蓁蓁关系比较暧昧,但是一直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不过前女友和现女友如果只能二选一,总还是要以面向未来的眼光来考虑问题。

    在孟天娇与燎原兽之间,再次没有了任何屏障。孟天娇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盘,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刚刚从死亡的边缘被人救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第二次面临死亡,而且这一次的危机恰恰是因为曾经拯救过她的男人抛弃了她。

    白鹭飞也不是没想过一次兼顾两人。不过,他过去的经历告诉他,这样完美的结局也许会出现,但肯定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对付两头燎原兽虽然尚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可是还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奶奶要照顾,白鹭飞思前想后也只能忍痛割爱、力求稳妥。

    一个人有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已经算是幸运,一天两次那真的只能归结为祖坟冒青烟了,而孟天娇正是今天的幸运儿。

    三天中被困在驿站中的人们都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觉察到其中异常的也不止叶蓁蓁一人,孟天娇的夫家也在其中。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天娇的夫婿也率队赶到了现场,再次拯救了这个绝望的女人。

    尽管自己的初恋已然嫁作他人妇,白鹭飞也没有再续前缘的心思。只不过,在男人的小心思中,总是有那么一丁点的自私,不愿意看到曾经恋人的另一半过于出色,尤其是白鹭飞这样自己尚未成家的男人更是如此。可惜事与愿违,孟天娇的丈夫并不是白鹭飞原本想象中那样肥头大耳啤酒肚的油腻男子,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都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他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白鹭飞其实勾画过自己与孟天娇丈夫见面的场景。按他的设想,自己会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将孟天娇交到她丈夫的手中,然后假惺惺地嘱咐几句,随即飘然远去。事到如今,白鹭飞突然觉得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多少有些让人尴尬。他没有上前打招呼,远远地看着孟天娇偎依在丈夫怀中甜蜜地诉说衷肠,愈发五味杂陈。

第二十四章 死生契阔(二)

    白鹭飞的坏心情持续的时间很短,当他从突围的慌乱和失落中走出来,他的大脑为他搜索到了一项有益信息。毕竟叶蓁蓁仍然陪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从她奋不顾身前来解救的行为判断,这位白富美对自己还是青眼有加的。

    今天是十六,一轮圆月挂在城头,白鹭飞突然想起了和叶蓁蓁一起并肩赏月的情景,那天也是这样的圆月,也是这样淡淡的天风。只是,那天的海风吹到人脸上是一种微醺的慵懒,眼前的这股风上却仿佛凝结着霜雪。

    白鹭飞的背脊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一股凌冽的杀气像死神的叹息让人毛骨悚然,就连刀鞘中的离别刃也感受到了肃杀之气,不停地颤抖着、撞击着刀鞘,像是受到了惊吓又像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嘎嘎嘎”一群寒鸦尖叫着,扑腾地煽动着翅膀,拼命地逃离这片是非之地,而在寒鸦远离之处,隐隐浮现出一道刚坚的线条。

    白鹭飞眯起眼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他觉得手心有汗,手指发麻,需要握住什么东西才能获得踏实。

    “锃”的一声轻鸣,离别刃自行离鞘而出。

    白鹭飞握紧了手中的刀把,体内真气开始全速运转,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进攻。自从契阔刀法练成第六重境界以来,白鹭飞还是第一次还未见到对手的面就拔刀警戒。

    “怎么啦?”看到白鹭飞凝重的样子,叶蓁蓁也预感到大事不妙。

    “赶紧退到一边去!”白鹭飞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细细解释。

    风吹动了天上的云,遮住了月亮,一阵漆黑猛然而来,一股强烈的杀气突然充盈了这个城楼。

    一道弧光在漫天的黑幕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将白鹭飞的脸照得惨白。

    “锵”的一声,白鹭飞横刀挡在了身前,但整个人被随即而至的大力撞飞出去,连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形。

    刀光如跗骨之俎向白鹭飞的下盘猛攻,白鹭飞右脚在墙上一踢,凌空翻了个跟头,避过了这一击。

    白鹭飞自知刀法恐怕未必能有胜算,但他对自己的轻功修为仍有自信,想要跳上城头占领制高点。对方的动作也不慢,贴着白鹭飞的身子根了上去。两人在空中纠缠着,紫色真气和金色真气交相纵横,如元宵节的烟花一般光彩夺目,点亮了死气沉沉的夜空。

    元宵节的焰火是百姓喜闻乐见的场景。只不过彼时人们是站在城楼上眺望远处的华彩,从来没人尝试着在楼内引爆。终于,在两人的刀光绽放到极致之时,高大的城楼禁不住连番冲击,轰隆一声,碎成一地。

    怕事的月亮有些禁不住好奇,露出半边脸庞,想要一探究竟。白鹭飞也借着这点朦胧,看清了对面的虬髯刀客。在刀客的正脸,有一道骇人的疤痕。

    “阁下刀法高明,中原武林中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阁下这等用刀高手。我是突厥国摩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彼此彼此,天地玄黄刀法也令我大开眼界。在下白鹭飞,幸会,幸会。”

    摩柯皱了皱眉头,在他收集的高手名单中,好像并没有一位姓白的。

    “阁下使得是什么刀法?”

    “死生契阔,契阔刀。”

    “江南白家的契阔刀?我知道这套刀法,但听说白家近年来没有什么像样的人才,谁知白家竟然还有阁下这等高手。”

    “我大胤武林卧虎藏龙,我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小喽喽而已。”

    “阁下不用虚张声势。阁下若真是平常人物,我天妖教早就该偃旗息鼓了。”摩柯双手紧了紧刀把,“难得遇到阁下这样的高手能让摩柯全力以赴。接下来阁下要小心了。”

    摩柯和白鹭飞用的都是刀,白鹭飞手握的是三尺长的短刀,而摩柯手里提着的是一把七尺长的长刀。

    摩柯拖着长刀,一步一步地靠近白鹭飞。他的刀尖拖在地上,不断摩擦着地面,泛出跳动的火星。每向前一步,摩柯的杀气就浓厚一分。白鹭飞看着步步逼近的摩柯,听着刀尖划过地面的嘶嘶声,仿佛看到了手持镰刀准备收割生命的死神。

第二十四章 死生契阔(三)

    摩柯走了十八步,自身的气势已经提升到了极致,他手腕轻轻一抖,长刀带起一道简洁的弧线。

    白鹭飞看到摩柯的起手式,心里一凛。他记得当初令柳氏兄弟毙命的宇宙洪荒也是这样以翻腕的动作开始。紧接着,白鹭飞眼睛里已经看不见摩柯手中的长刀,只有一道炙热的白光。这道光带给白鹭飞的不是温暖,而是死亡的气息。

    自从那次目睹天妖教高手与柳氏兄弟一战之手,白鹭飞一直再思索天地玄黄刀的破解之道,特别是那一式惊天地、泣鬼神的宇宙洪荒更是想尽了办法,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在小有清虚心法上的精进,已经有了应对的把握。

    白鹭飞原本计划先用“金风玉露一相逢”挡下摩柯的第一重攻击,再用“沧海月明珠有泪”化解第二重攻击,最后用“还君明珠双泪垂”在接下第三重攻击的时候再反客为主。

    柳氏兄弟面对的固然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与传说中的摩柯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白鹭飞面对的虽然是同一招式,但威力比当初白鹭飞所见又增了三分。

    白鹭飞挡下第一重攻击,浑身气血上涌,感觉喉咙一热险些就要吐血。“沧海月明珠有泪”最讲求圆润通达,白鹭飞真气受阻,这一招就漏出了瑕疵,摩柯的刀刃在他的肩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还君明珠双泪垂”乃是一招两式的杀手锏,第一式卸力,第二式反击,受伤之下白鹭飞只能勉强使出第一式,左支右拙地挡下摩柯的最后一重刀劲。

    白鹭飞的衣衫上慢慢被血染红,虽然伤得不算太重,但天地玄黄刀的威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当年观战所见与亲身相迎终究还是有太大的差别。

    摩柯一刀得手表情却似乎比白鹭飞更难看,这一式宇宙洪荒他修炼了不下万便,之前无论面对如何强大的敌人都是一招制敌。对面这个年轻人却只是受伤而已,仍有一战的实力。难道他之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真实实力?

    不容他多想,白鹭飞手中离别刃发生一声清脆的鸣叫,刀光直指摩柯咽喉。摩柯妖刀一挡,白鹭飞的刀光被压下,停在了摩柯手臂前三寸之处。可白鹭飞并没有变招,体内清虚真气全速运转,刀尖硬生生又往前逼近了两寸。

    摩柯心里疑惑,这一刀就算砍上也只是断自己一臂,要不了自己性命,但他确能在断臂之前反戈一击。对方难道是觉得实力不如自己,拼上性命要断自己一臂。摩柯知道契阔刀若是及身,刀身上附着的清虚真气会趁虚而入,击溃自己体内奇经八脉,但时候虽然不死,一身修为怕也要付诸东流。摩柯很不情愿遇上这样骑虎难下的窘境,但他知道不能退却。高手相争,成败只在毫厘之间。一旦自己稍有退却,眼前这抹刀光就能干净利落地要了自己性命。

    虽然极不情愿,但摩柯迅速下定决心,哪怕玉石俱焚也要先结果了白鹭飞。手上真气一送,摩柯要让契阔刀撞上自己手臂,并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出刀。白鹭飞的刀光在失去了阻滞后如银河泻地般卷上摩柯手臂,可摩柯等待的手臂断裂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白鹭飞的人和他的刀在一瞬间突然消失在眼前。

    摩柯虽然没发现白鹭飞,但他知道等待他的一定是意想不到的杀招,最明智的选择是赶紧闪身躲避。摩柯脚尖还未发力,一阵冰凉感从小腿处向上蔓延。白鹭飞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而自己的小腿上已经被一刀划过。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清虚真气已经影响了右腿经络运转,右腿行动受到了严重影响。

    白鹭飞显然不满足于伤了摩柯右腿,刀光没有丝毫停滞,从摩柯小腿处划了一道弧线,冲向前胸。摩柯绝不允许这一刀得逞,立即挥刀阻挡。

    “不好”两刀碰撞之后,摩柯暗叫一声。

    白鹭飞故技重施,在碰撞的瞬间又消失不见。这一次,摩柯的后背上开了一到三尺长的口子。

    “上穷碧落下黄泉!”摩柯嘴里透出丝丝凉气,刚才的那一刀让他着实有些难受,他缓了口气放下长刀,“天下武学各有所长,也并非我天妖教独领风骚。”

    “天下纷争大同小异,也并非大胤所独有。”白鹭飞知道今天的对决到此为止,紧绷的神经一下子舒展开来。

    “阁下所言何意?”摩柯眯起眼睛,警觉地问道。

    “如果单论修为,我不是你的对手。能够伤得了你,不过是因为你有伤在先,功力打了折扣而已。”白鹭飞倒是很坦然地承认自己不如对方。

    “以阁下的修为能够发现我的旧伤不算难事,只不过阁下怎么会知道……”摩柯突然想到自己受伤的事情涉及突厥朝廷的一宗巨大的禁忌,立刻止住了话语。

    “像你这个身份的人,在突厥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了。如果不是朝中内乱这样的大事,怕是也不会惊动你吧,你身上旧伤的来历也就不难猜测了。”

    “好,好!”摩柯抚掌大笑,“老朽有三十年没有像样的对手了,没想到在我入土之前还能有幸结识阁下。今日不如到此为止,下次你我再决雌雄!”

    白鹭飞仍然不敢完全放松,他目送摩柯远去后,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揉了揉胸口。

    “你没事吧?”

    虽然明知白鹭飞这个样子多半好不到哪儿去,叶蓁蓁还是希望从他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没事。先回去吧。”

第二十五章 大漠孤烟(一)

    白鹭飞养伤期间,叶蓁蓁表现地颇有点情人的样子,每天都会来探视一下他的恢复情况,时不时地还会做些羹汤,搅得白鹭飞的心里小鹿乱撞。

    这天,叶蓁蓁又端了碗鸡汤过来。白鹭飞喝下暖暖的爱心午餐后,尝试着舒展受伤的手臂。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离,手臂基本恢复了灵活,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痛楚,最多一两天便可以痊愈。

    “如今风波已定,我们抓紧时间去敦煌吧。”叶蓁蓁在一旁见到白鹭飞已无大碍,立刻收起了温情的面具,向他下达了下一步指令。

    “敦煌?去哪里干嘛?兰州不管了吗?”

    “从这次风波平息上可以看得出朝廷对河西对丝路的重视程度可能远远超出我们之前的预料,河西开发的速度可能也会大大超出预期。原本我也打算首先经营兰州,然后再徐图西进。但是我现在改变了原先的判断,我们要马上着手抢占河西。”

    “选择离兰州更近的武威、酒泉是不是保险一点?要发展也得一步一个脚印吧,你这么搞***是不是太冒险了。”

    “敦煌是通往西域的咽喉。现在也许看不出来,但用不了多久它的重要性就会凸显,远远甩开其他几个城市。我们第一步棋必须落子在那里!”叶蓁蓁斩钉截铁地说。

    “总得等我伤好了再走吧。”

    “刚刚你那胳膊不是转地挺顺溜。”

    “还没好透呢!”白鹭飞恨自己多此一举。

    “你不去?”

    “不得等痊愈了啊,否则一旦复发,后果不堪设想。”白鹭飞还希望多享受几天别人照顾的日子。

    “那你永远别去了。”叶蓁蓁的脸上已经有了霜意。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喽。”白鹭飞无奈地答应下来,心里越想越觉得叶蓁蓁这段时间关心是别有用心。

    “算你识相。”叶蓁蓁露出了一副早知如此的笑容。

    “那我去召集下驼队。”

    “就我们两个人去,准备两峰骆驼,备好干粮和水,这个时候行动越低调越好。你应该也不希望大家都知道吧?”

    “是,是,低调行事。”

    叶蓁蓁的尾音透出一种奇妙的暗示,让白鹭飞顿时心怀憧憬。

    叶蓁蓁又穿上了她第一天到兰州的服饰,装扮地像个来自西域的女子,脸上还罩着层薄沙,即便是熟人也很难认得出来。

    “我们一去数百里,这可不是中原腹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确定不多带点人吗?”

    白鹭飞毕竟在大江南北闯荡多年,也曾经穿过河西走廊前往新疆,经历过大漠中的波诡云谲。临行前,白鹭飞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最后向叶蓁蓁建议增加同行人员。

    “你别忘了,上次市舶执照的事情你可是没办成。本小姐额外开恩再给你一次机会,但这也是最后的机会。要是无法胜任那就趁早提出来。”叶蓁蓁毫不犹豫地将了白鹭飞一军。

    “唉,今后要是在一起,这日子怕是……”白鹭飞挠了挠头,小声抱怨道。

    “你说今后怎么着?”叶蓁蓁秀眉一挑。

    “今后凡是您的指示,我都将坚定不移地执行。”

    “那就看你表现吧。”

    再次确认行李齐备后,白鹭飞和叶蓁蓁出了兰州城,向着遥远的河西。

    两人深入大漠之后,一直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困难。叶蓁蓁一路上见识了金色毛毯一般的沙漠和鬼斧神工的雅丹地貌,早就将出发前白鹭飞的担心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边的云好漂亮。”

    叶蓁蓁指了指天边的一角,那里的云厚厚地堆在一起,像漂浮在半空中的雪山。

    “遭了,要变天。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白鹭飞一看云朵的形状脸色立刻变了。

    刚刚天边的云朵还仅仅占据了天空的一个小角落,很快云层就越聚越多、越压越厚,以惊人的速度向两人的方向靠近。随着叶蓁蓁的面纱被掀起一角,两人已经感受到大风的来临。

    “驾!”

    白鹭飞狠狠地抽了骆驼两鞭子,催促它们用最快的速度跑起来。这个时候,骆驼们其实也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不用白鹭飞催促,撒开四蹄在沙漠中狂奔。

    骆驼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风的速度,扬起的沙尘渐渐遮蔽了眼前的事先。两只骆驼跑到了一处沙丘后面便不再前进,前腿一弯跪在了地上,任凭两人如何催促也不愿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这次真的要来大风了。”白鹭飞看了看已经黑漆漆的天空,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情。

    白鹭飞提起大风的时候,叶蓁蓁并没有太多害怕。在即墨,每年夏季海上都有台风肆虐,叶蓁蓁也曾亲眼目睹台风的威力。虽然声势浩大,但并没有性命之忧。

    但是,叶蓁蓁忘了两者这间的差别。台风来时,自己身处岸上远离风暴中心,现在她身处大漠,必须正面迎接风暴的扫荡。更要命是,沙漠风暴的可怕之处还不是大风,而是随之而来的沙墙。

    天地之间横亘着一堵黄色的巨墙,以排山倒海之势疯狂推进,像是一头洪荒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噬前进道路上的一切。

    漫天的狂沙下,白鹭飞和叶蓁蓁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有浑身被沙粒侵袭的痛感提醒他们这种大风暴的存在。白鹭飞用衣服把叶蓁蓁的头部包好,把她推到了骆驼身边。自己靠在外侧,用身体替叶蓁蓁阻挡风沙的肆虐。

    老天爷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脾气大得不可思议。这场风越吹越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白鹭飞有护体真气护身又能利用龟息功调整呼吸,在风暴中还能苦苦坚持。但叶蓁蓁没有武功,虽然一大半的沙粒被白鹭飞挡住,还是痛苦不堪。更难堪的是她每次想张口呼吸,都会吸进一嘴的沙子,让她左右为难。

    白鹭飞觉得这样下去叶蓁蓁怕是难以支撑,可是自己现下又没有能够遮挡的东西。他摸了摸周身,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派的上用场的玩意。白鹭飞的手触碰到了腰间的刀鞘,这可能是唯一能阻挡狂沙的东西了。只是这刀身宽不过两寸长不及三尺,效果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第二十五章 大漠孤烟(二)

    “有了!”

    白鹭飞还是拔出了离别刃,将这三尺短刀横在身前。离别刃上渐渐透出淡淡的蓝光,像滋养生命的湖水要抚慰风暴下的躯体。白鹭飞驱动小有清虚真气,以万流归宗的手法将身边的沙粒全部吸引到了刀身上,用这百炼金钢来代替血肉之躯,与天地之怒相对抗,硬生生地营造出一片相对宁静的港湾。

    再大的风暴也终将归于平静。狂风过境后,天空像刚洗过一样澄净通透,蓝得不似人间应有的颜色。白鹭飞和叶蓁蓁软软地靠在骆驼背上,享受劫后余生的悠闲。

    “姑奶奶,我早说了要多带人来。你可好,连个向导都不愿意请,这下遭罪了吧。”

    “那是你事先没汇报清楚,竟然埋怨到我头上了!你要是早说有这么风暴,我怎么可能会没有防备!”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嘛!”白鹭飞极力安抚。

    “我可没看到有彩虹的影子!”叶蓁蓁怒气难平。

    “刚刚不是只有风,还没有雨嘛。”白鹭飞取出水壶,喝了一小口水。

    “噗”,白鹭飞口中的水化作一片雨雾。在阳光的折射下,一道小小的彩虹在大漠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光晕虽然仅仅持续了片刻,但对叶蓁蓁来说,却是唤醒好心情的最好方式。

    “看在这道彩虹的份上,本小姐就原谅你的工作失误了。”

    “我还有个事情要汇报下。”

    “说吧。”

    “我们的行李都吹走了,就剩这么一个包裹了。特别是水不多了,就这一壶了。”白鹭飞摇了摇只剩下一半的水壶。

    “什么!那你刚刚还拿宝贵的水资源搞什么彩虹,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白鹭飞发现善变真的是女人的共性。不管是要死要活缠着慧能的杨若荷,还是精明聪慧的商界女强人叶蓁蓁,在这个永恒的定律面前都没有什么区别。

    “我会对你的负责的,我这就去想办法弄点吃的。”

    “啊,你的刀!”

    白鹭飞的离别刃刀面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小点,刀锋处还缺了一个口子。刚才白鹭飞把绝大多数的沙粒都引向了离别刃,纵然是绝世宝刀在这样强度的摧残下也难免有所损伤。

    叶蓁蓁虽然不习武,但也知晓习武之人对随身兵器向来极为看重。好的兵器能够与主人建立起一种特殊的联系,江湖上又不少兵器通灵救主的传说。不少人会在兵器上刻上诸如“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字眼,虽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决绝,但至少也反映出兵器的重要性。叶蓁蓁不用问,也能猜到离别刃的损伤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所导致,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安。

    “没事,终归只是一把刀而已。这也算是履行了它的使命。”白鹭飞轻轻弹了弹刀身,声音依旧清朗悦耳,“看样子问题不大,挺耐用。”白鹭飞收刀回鞘,“那你在这等会,我去找点吃的。”

    “哎……”叶蓁蓁嘟噜道,“怎么说走就走了。”

    白鹭飞走后,叶蓁蓁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在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之后,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依赖程度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预期。白鹭飞离开只有一刻钟,可独处的叶蓁蓁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她焦躁地四下踱步,最后百无聊赖地捧起一把沙子一粒一粒地数起来,数到了第三把时总算熬到了白鹭飞打猎回来。

    “跑哪儿去了,那么大半天。”叶蓁蓁朝着白鹭飞的胸口狠狠捶了两记。

    “什么情况,我去了很久吗?”白鹭飞揉了揉被打的胸口,有些纳闷地问道。

    白鹭飞从第一次遇见叶蓁蓁起就对她有了好感,两人相处这些时间,白鹭飞越发觉得叶蓁蓁极为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不过,两人现在孤悬大漠之中,行李也所剩无几,食物匮乏的问题迫在眉睫。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下,白鹭飞和其他绝大多数男人一样,首先考虑的是解决生计问题,浪漫什么的暂时抛向脑后,对叶蓁蓁难得一见的小女人模样就这么忽略过去了。

    “平时看着还挺机灵,关键时候怎么就成了榆木疙瘩。”叶蓁蓁对白鹭飞不解风情的表现极为不免不满,化愤怒为食欲,三下五除二地把白鹭飞烤好的野兔吃个精光。如果不是白鹭飞虎口夺食抢下一条腿,多半就得饿肚子了。

    “大户人家我以为都是吃一点点就饱的。”白鹭飞满脸惊讶地看着叶蓁蓁的吃相。

    “我就是喜欢吃!”叶蓁蓁瞪了她一眼,继续大口吞食。

    “不怕胖吗?”白鹭飞问了个要命的问题。

    “要你管!”

    叶蓁蓁把吃剩的骨头劈头盖脸地扔向白鹭飞,尖叫道:“本小姐胃口大,这都不够塞牙缝的,明天开始手脚麻利地多逮东西,要是饿瘦了本小姐,有你好看!”

    白鹭飞擦干净脸颊,灰头土脸地再次外出,用一只肉质细腻的沙鸡勉强稳定住了叶大小姐的心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鹭飞任劳任怨地抗起了觅食寻水的重任。依靠白鹭飞每天的辛苦奔波,换来了两人的丰富食谱。从鸟雀、兔子、狐狸到蜥蜴、蝎子和蛇,只要是有肉可吃的,白鹭飞都不放过。许多动物叶蓁蓁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把它们视作食物,甚至完全没有听说过。刚开始还难以接受,宁愿挨饿也不迟。不过,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叶大小姐饿了两顿后终于向肠胃妥协。除了饥饿的驱使,白鹭飞的烧烤技术也让她对这些食材渐渐不再抗拒,有时甚至能够大快朵颐。

    二十天后,白鹭飞和叶蓁蓁看到了一座九层高的红色巨塔如鬼斧神工一般镶嵌在石壁当中,心心念念的敦煌终于到了。两人也不急于进城,打算先一睹莫高窟这方佛教艺术宝库的真容。

第二十五章 大漠孤烟(三)

    莫高窟自六百年前开凿出了第一个洞窟,而后随着丝路的繁盛,越来越多的能工巧匠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许多人将自己的一生都抛洒于此。莫高窟以建筑、彩塑、绘画闻名于世,栩栩如生地描绘了诸佛、菩萨、弟子、天王、力士的传奇故事。到了大胤朝,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僧侣从中原来到这里,试图找到前辈们遗留下的智慧。事实上,无论你是何种出身,谋的是是何种营生,只要来到了敦煌,都一定会去看一看莫高窟。

    白鹭飞和叶蓁蓁两人都是第一次进洞,徜徉其间、流连忘返。

    “啊!”

    两人转进了一个石窟,叶蓁蓁立刻被眼前一副雄伟的壁画所吸引。

    “没想到在这里啊。”白鹭飞感叹一声。

    “你知道这幅壁画由来?”叶蓁蓁问道。

    “这敦煌石窟壁画中,最有名的就是这幅维摩诘经变图了。传说是当年画圣阎立本亲手绘制,与一般画师不可同日而语。”

    叶蓁蓁看到画面右侧,一名黑衣居士坐在塌上,身体微微。此人目光深沉,眉头紧蹙,但给人的感觉却显得舒散自如。壁画的左侧雍容华贵的菩萨在弟子和诸天的簇拥下,神态自若地与居士遥相呼应。看起来,两人正在探讨有关佛法的至大道理。

    “这是个什么故事?”叶蓁蓁问道。

    “这个我在行啊。”白鹭飞一见叶蓁蓁对佛家故事不甚了解,马上发挥起来,“你看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维摩诘。相传维摩诘是住在天竺一个叫毗舍离的地方。他这个人有钱啊,可谓是家财万贯、奴俾成群、养尊处优,估计就是天竺的叶家。”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责备道:“你想说我养尊处优吗?”

    “哪里,哪里。”白鹭飞赶紧道歉,“我只是想说明这个维摩经很有钱。”

    “很有钱还不算,据说这个维摩诘还是个天才,他对佛经痴迷,长期研究,很多高僧都跟他辩论都不是他的对手。”

    白鹭飞指了指画面的左侧,介绍道,“这幅壁画讲的就是他和文殊菩萨的一次辩论。有一次,维摩诘称病,结果竟然惊动了佛祖。佛祖特派了被誉为‘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萨和众弟子前去探病……”

    叶蓁蓁顺着白鹭飞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画中文殊在众菩萨、弟子和天人的簇拥中,头戴宝冠,身披天衣璎珞,右手握如意,左手伸出二指。

    “文殊菩萨这个手势是何意?”

    “文殊菩萨是在问维摩诘,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而维摩诘默然不言。文殊于是认输说:善哉,善哉。意思说不讲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文殊伸出的二指,就是表示‘不二法门’,据说这是佛教独一无二的修佛法门,是《维摩诘经》的主旨,所以这场辩论至关重要。维摩诘机智地以沉默来回应文殊的提问,至少在场面上赢了一筹。”白鹭飞话锋一转,“其实,在我看来啊,这都是后人瞎说的。你想想,维摩诘不是修成正果了嘛,怎么又突然生病了呢。就算别人看不出来,佛祖什么人,他能不知道真假,还会派文殊菩萨去探病?”

    “那照你说佛祖是何用意啊?”

    “佛祖是要拍一拍维摩诘马屁。毕竟他们家有钱嘛。这灵山这么多的宫殿要修,没个有钱的主慷慨解囊怎么行呢”

    “那文殊菩萨和维摩诘辩论又是为何?”

    “文殊菩萨一问,维摩诘楞了半天也没答出来。他哪里知道什么不二法门。这也是佛祖的意思,让维摩诘明白,不要以为自己懂的很多,还嫩得很呢。”

    “至于文殊菩萨后来说善哉善哉,那是给了维摩诘一个台阶下,故意说的。这样一来达到了震慑的目的,二来又不让对方丢了脸面。可谓是一石二鸟啊。”

    “你这信口开河。”

    “那怎么是信口开河,我跟你说,旁听还有一幅呢,也是画的维摩诘,那就好看多了,是维摩诘在好些个美女陪伴下花天酒地的场景,你说这种人也能领悟佛法嘛!不信,我带你去看去。”

    “去去,谁要看那种场面!”叶蓁蓁呸了一声。

    莫高窟内除了白鹭飞和叶蓁蓁之外,还有不少信众游览参观,对墙上的壁画也有着五花八门的解读。

    “释迦牟尼佛过去世行菩萨道时,遇见一只饥瘦秃鹰,正急迫的追捕一只温驯善良的鸽子,鸽子惊慌恐怖,看到菩萨,苍惶投入怀中避难、秃鹰追捕不得,周旋不去,显露出凶恶的样貌对菩萨说:‘你为了要救鸽子的生命,难道就让我饥饿而死吗?’菩萨问鹰说:‘你需要什么食物?’鹰回答:‘我要吃肉。’菩萨一声不响,便割自己臂上的肉来抵偿。但是鹰要求与鸽子的肉重量相等。菩萨继续割自己身上的肌肉,但是越割反而越轻,直到身上的肉快要割尽,重量还不能相等于鸽子。秃鹰便问菩萨道:‘此刻你该悔恨了吧?’菩萨回答说:‘我无一念悔恨之意。’为了要使秃鹰相信,又继续说道:‘如果我的话,真实不假,当令我身上肌肉,生长复原。’誓愿刚毕,身上肌肉果然当下恢复了原状。于是秃鹰感动佩服,立即恢复了天帝身,在空中向菩萨至诚恭敬礼拜赞叹。原先这只秃鹰,是天帝变化来考验菩萨难忍能忍,难行能行的伟大事迹。”

    “是他们?”白鹭飞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认识他们吗?”

    “恩,在洛阳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这两个和尚挺有意思的。咱们悄悄地藏起来,看看他们怎么讲这幅壁画。”

    “哇,师傅,这个黑脸大汉看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是维摩诘居士。一次他生病了,文殊菩萨和一众人来探望。”

    “哇,他生病了,居然能有菩萨来探望。”

    “维摩诘居然家境优越,可是他并没有沉迷于享乐,而是一心向佛,钻研佛法奥义,最后处相而不住相,对境而不生境,得成就圣果道。佛祖也为他的虔诚所感动,所以才派了菩萨去探望。”

    “你看看别人讲的,哪像你脑子里都是些阴暗的东西”

    “他那是教育小孩子,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罢了。”

第二十五章 大漠孤烟(四)

    这样谆谆教诲的对话,出自慧能和净空师徒。等慧能上完了这一课,白鹭飞和叶蓁蓁也从旁边现了身。

    “白叔叔,你也在这里啊!”净空见了白鹭飞两眼放光地跑了上去。

    “阿弥陀佛,白施主别来无恙。”

    “咱们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白鹭飞指了指身旁的叶蓁蓁,“这位是泰安叶家的叶大小姐。”

    “这位是拈花寺慧能大师。”白鹭飞接着向叶蓁蓁介绍了慧能。

    “叶施主朱颜玉润、兰心蕙性,真天人之相。”慧能破天荒地夸赞起女人的外貌,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朝白鹭飞眨了眨眼。

    “大师过奖了。”叶蓁蓁同样罕见地羞涩起来,低着头不敢直视慧能。

    白鹭飞看到叶蓁蓁的样子,顿觉大事不妙。这慧能的杀伤力实在太大,杨若荷那样无法自己的少女大有人在。目前叶蓁蓁还能勉强保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可要是相处的时间一长,后面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可就难以预料了。白鹭飞不能坐视不管,他觉得必须要让叶蓁蓁远离慧能这个是非之人。

    “刚听大师在给小净空上课,讲得真好,我们就先不打扰两位了。”白鹭飞拽了拽叶蓁蓁的衣袖,“咱们出去逛逛吧。”

    “我们不是才刚进来吗?”

    “走了走了,不要影响课堂效果。”白鹭飞不管三七二十一,半推半拉地将叶蓁蓁拖离现场。

    此刻的太阳,比正午时分褪去了许多热度,在赤红色中涌出一抹接一抹的亮橘色。白鹭飞和叶蓁蓁坐了沙滩上,看着落日越走越近,越变越大,逐渐铺满了地平线。在沙漠热力的蒸腾下,又有一股氤氲之气,弥漫出一片绚丽的霞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白鹭飞想起自己从别人那里还买过一首小诗,正好应了眼前的景致。

    叶蓁蓁温柔地看了眼白鹭飞。上次在即墨,白鹭飞随口吟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妙句已经让她刮目相看。现在,对着这大漠落日,白鹭飞又语出惊人,让她觉得这个好像钻在钱眼里的男人竟然也还保留有旷达的一面。

    “只是这里也没看到孤烟,没有长河流过啊?”

    这诗句虽然写的好,但和眼前看到的总有些出入,叶蓁蓁忍不住问个究竟。

    白鹭飞自然不能承认这是他从别人那里买来的诗句,并不是自己即兴创作的可怜事实。

    “吟诗作赋讲的是意境,不单单是写景,更要有想象和创造。所以,我才不光写这大漠,写这落日,还要联想起大漠边缘的人家和远处缓缓流淌的大河。我眼里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色,心里所畅想的是更为辽远的天地。”

    白鹭飞也许写不出传世诗句,但瞎扯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一通胡言乱语把叶蓁蓁说的云里雾里、信以为真。

    两人谈论诗词间,落日的最后一点威力也渐渐淡去,云霞间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红色。

    “太阳快要落山了,咱们回去吧。”叶蓁蓁看着天色将晚,想要起身返回。

    “别急。还有好看的景呢。”

    “太阳都下去了,哪里看的见景?”

    “你先坐下,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叶蓁蓁将信将疑地重新坐下。很快,湛蓝的天空出现了新的变化。红色渐渐淡去,却奋力把天际涂抹上了一片梦幻般地紫色。沙漠上空就像一块上天打翻的调色板,浅红色、紫红色、玫瑰色、橘黄色、草绿色、靛青色,就这样纷杂地呈现在一起,丰富又不杂乱。许久之后,才完全变成了片黛黑。

    “好美啊!”叶蓁蓁享受地躺在沙地上,想要形容却又觉得有些词穷,“难得你知道这样一个看日落的好地方,本小姐今天过得挺满意。”

    “别急。刚才太热,有个好玩的东西一直没拿出来,你等着。”白鹭飞起身,一头扎进了黑暗。

    白鹭飞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块东西。不过天色太黑,叶蓁蓁看不清他究竟弄回来什么东西。

    “你跑哪去了,都看不见了,还玩什么啊?你手里拿着什么?”叶蓁蓁抱怨道。

    “说了多少次了别急嘛。”

    白鹭飞今晚运气不错。就在这时,一弯月色摆脱了云霞的缠绕,把黄色的沙漠映照成一片洁白。

    “现在能看清了吗?”白鹭飞洋洋自得地抬起双手。

    叶蓁蓁的常识中,即便是满月当空,在深夜中双眼也不过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个大致的轮廓,她惊讶于这点月光放到沙漠中竟然能创造出如此皎洁的空间。同时叶蓁蓁也看清了白鹭飞手里拿的东西,那是两块有些弧度的木板。

    “你说的好玩的就是木板?”白鹭飞接连给了自己不少惊喜,叶蓁蓁此刻变得有些兴奋和期待。

    “是啊。”白鹭飞又打量了一下手里的木板,貌似还颇为满意。

    “木板!这东西你给三岁小孩子人家都不玩。”叶蓁蓁怎么也不相信两块简简单单的木板也能玩出花来。

    “待会你就知道了,跟我过来吧。”白鹭飞朝着叶蓁蓁招了招手,说完便朝着沙丘顶部走去。

    白鹭飞选的沙丘坡度不小,叶蓁蓁走起来颇为费力,爬到顶部已经是气喘吁吁、香汗琳琳。

    “让我费了这么大的劲爬山来,要是不好玩本小姐饶不了你!”

    “下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好不容易上来的,你是不是故意诳我!”

    “我是让你坐着木板下去。”

    “你看着我啊。两只手撑在板壁上,两只脚蹬住前沿,身体稍微向前一点。”白鹭飞一边做出示范,一边向叶蓁蓁讲动作要领。

    “走喽。”白鹭飞一声欢呼,顺着沙丘冲了下去。

    叶蓁蓁大着胆子,学着白鹭飞的样子也冲了下去。

    叶蓁蓁觉得从身体下坠一刻起,心脏就突突突地跳个不停,好像有一道电流划过自己心房。又有一股股的清风扑面而来,撩动这自己的脸颊,全身的毛孔在一瞬间全部张开,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啊!”叶蓁蓁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声音在广袤的沙漠中四处回荡。

    “刺激不?”

    叶蓁蓁兴奋地点了点头。

    “那再来一次?”白鹭飞向上指了指。

    “好啊。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还有问题?”

    “刚才在莫高窟,你是不是吃人家大师醋了?”叶蓁蓁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吃一个和尚的醋?!”白鹭飞心里虽然对女人的第六感颇为惊讶,但还是嘴硬不肯承认。

    “这么说本小姐入不了白大公子的法眼了?”

    “哎哟,姑奶奶,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是爱吃和尚的醋,现在我嘴里净是股酸味,巴不得整盘饺子压一压。”白鹭飞赶紧挽回局面。

    “那就给你个机会伺候本小姐再滑一次沙吧。”

    “得嘞。”

    沙漠中很快又回荡起银铃般的笑声。

第二十五章 大漠孤烟(五)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敦煌城下,也有着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这边白鹭飞正在星空下浪漫,靖天侯却只能伏案疾书。

    “咳咳。”靖天侯看完一份文书,忍不住咳嗽起来。

    陆为霜上前,轻轻地用手捶着靖天侯的后背。可是,靖天侯的咳嗽似乎越来越厉害,陆为霜的拍打全然没有效果。

    靖天侯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涨红了脸,弯下腰去又咳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缓了过来。

    “侯爷,您这是怎么了?”陆为霜担心地问道。

    靖天侯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咳过。或许是这西北的气候和中原不同,有些水土不服吧。”

    “侯爷,您这几日又是没日没夜的处理公务,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了的。”陆为霜忍不住要劝靖天侯休息。

    “是啊,今天就不干了,稍微歇会。”靖天侯也觉得连日太过劳累,再这么下去就算自己也得垮下。

    “伺候本侯更衣吧,本侯想出去走走,舒缓舒缓。”靖天侯起身简单活动了两下手脚,吩咐陆为霜更衣。

    陆为霜拿了件便衣,给靖天侯穿上。又拿出梳子来,为靖天侯梳理头发。

    “有许久没有照镜子了,不曾想老了许多啊。”靖天侯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额头上有了两道深深的皱纹。

    靖天侯伸手在头上一抓,手里拽着一根白头发,沉默半响,叹道:“看来真的是老了。”

    “侯爷您正值盛年,就算是寻常人,这个年纪也没有白头发的。侯爷您又有如此的武功修为,您一定是太操劳了。”

    “好了,一根白头发而已,不要说的本侯好像半个身子入土了一样。”

    “侯爷,奴婢陪您一块出去吧。”

    “不用了,你让厨房熬碗银耳莲子羹吧,本侯回来喝。”

    敦煌远离中原腹地,从地理上与西域诸国更为接近。虽然这些年来商路不畅,但面对数十倍的利润,仍然有不少商人愿意冒风险堵一把。华灯初上,敦煌城沙洲铺的夜市里渐渐人声鼎沸起来。

    靖天侯来到敦煌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出门,看着小店里热气腾腾的夜宵也有了与民同乐的想法。要想知道哪家味道正宗,只要比一比店里的客人数量就一清二楚了最美味的小吃店前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不缺少排队等待的食客。

    靖天侯选了家焖饼点,要了一盘店里的招牌小吃胡羊焖饼。上桌之后,一股西北的豪放气息扑面而来。小吃名字叫焖饼,其实更像是宽面条。羊肉香醇软嫩且不带膻味,面条精道爽口,靖天侯尝了几口,味道甚至比宫廷里的烹饪的羊肉还要引人食欲。若是客人觉得油腻,还可以自行盛一碗生菜、甘蓝等蔬菜做成的配菜。靖天侯吃下半碗,小腹中就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浸透着舒适的享受,不禁感叹难怪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靖天侯一边吃,一边观察店里的客人。小店不大,统共只有九张方桌。自打他进店起,客人就一直是络绎不绝,店里座无虚席。这些人大多都是西方远来淘金的胡商,也有一些穿着中原人的打扮。商人的嗅觉永远是最灵敏的,丝路开拓的消息扑一传开,他们已经捷足先登了。

    在这群以商人为主的食客中,还有一大一小两位僧人,点了两碗素面。虽然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又怎么能不引起靖天侯的注意。

    “师傅,咱们昨天进城的时候我看到那座发光的塔了,真的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难道就是常说的前世轮回吗?真的有轮回吗?”

    这师徒二人正是拈花寺的慧能和净空师徒。四方塔是敦煌城中最高的建筑,净空经过城里的时候早早就看见了那座梦中之塔,忍不住问起来。

    “佛家说因果报应,并不全然在于现世。今生为恶,来生受苦;今生为善,来世享福的例子有许多,佛经中多有记载。”

    “可是师傅,既然佛祖要惩罚为恶之人,为什么还要等到来世呢,不应该是越快越好吗?”

    “一个男子是家中柱石,他的妻子、孩子都需要依靠他来维持生计,如果他出了事妻儿老小也不免受到牵连。这名男子也许作恶多端、罪有应得,可是其他人是无辜的。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佛祖才借助六道轮回,把惩罚放到来世。”

    两人对话的声音不大,但靖天侯听到一清二楚。佛家因果报应的说法在民间也流传甚广,但现实报与来世报之间的关系罕有如慧能这般透彻的。

    “师傅,那我们明天去红尘庵吗?”

    “嗯,明日师傅一早就带你拜见那里的主持随心师太。随心师太是我佛门德高望重的前辈,你见了他一定要有规矩、懂礼貌。”

    “师傅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每次做梦到,我只能梦见自己走进地宫,里面有一只金色的匣子,每当我想打开匣子看个究竟的时候就醒过来了。明天去了,我一定要亲眼瞧一瞧,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靖天侯表面平静,内心却早已心潮澎湃。净空刚刚提及四方塔地宫,更明白地指出里面供奉的七宝舍利匣,种种迹象都表面这师徒二人知道弥勒舍利的藏身之所。靖天侯自付此事极为隐秘,自己也从未告诉过其他人,泄露消息的只可能是龙先生。可是龙先生这么做的动机何在?师徒二人提到匣子却不提及舍利二字,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靖天侯再聪明,也想不到净空知道的一切都是梦中得来,而且对匣子内所藏何物也的确是一无所知。弥勒舍利的任何消息一旦传开,江湖上必定会掀起一场惊涛骇浪,无论师徒二人知道多少内情亦或从何处得知,这些都是次要的。对靖天侯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这两人永远闭嘴。

    靖天侯连夜将敦煌的大小事宜一一交代,匆匆返回洛阳。在返程的途中,一纸狙杀的命令同时传到了暗魂主事的手中,暗魂组织中最为精锐的潜龙营有了新的任务。

    靖天侯赴敦煌前,已经勒令手下的情报组织不分昼夜地寻找与弥勒舍利有关的所有信息。在颠簸的马车上,靖天侯也无时无刻不在参详其中的秘密。可惜的是,等他返回洛阳之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情报组织方面都缺少有价值的收获。

第二十六章 金刚怒目(一)

    龙先生的暗室内,靖天侯再次拿起弥勒舍利仔细端详了一番。从形状上可以看得出这是一截大拇指舍利,在指骨外包着一层晶莹如琥珀的物质,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不凡之处。从红尘庵四方塔地宫内取得弥勒舍利后,靖天侯连夜赶回了府邸。一路上他也不断参详这枚舍利,可除了发现输入内力后舍利会绽放金色的光芒之外一无所获。

    靖天侯对龙先生一直是有戒心的,一路上的参详也是不希望让他再度知道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可最后,他还是不情愿却又万分无奈地走进了这间暗室,向那位神秘人请教。

    龙先生在过去的五年里一直是深不可测无所不知的存在。但是,在仔细研究了两个时辰后,龙先生破天荒地摇了摇头。

    “先生也不知道这弥勒舍利的奥义?”

    “侯爷恕在下孤陋寡闻,在下所接触到的各类古籍中并未记载如何才能吸收弥勒舍利的能量。”

    “输入内力之后,弥勒舍利中会有一股力量自然产生,但显然是排斥我们输入的内力而不是接纳和融合。在下试着加大了内力输入,但排斥的力量也是相应增强。我想侯爷应该也早已试过了。以侯爷的内力修为若是无法攻克,那想来是这条路走不通,还得另辟蹊径。”

    龙先生在说话的时候,靖天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眼睛。这位龙先生可谓是见多识广,这次却束手无策。靖天侯不由地怀疑他是在有意隐瞒,毕竟弥勒舍利的力量太过诱人,这个世界上能抵挡这种吸引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特别是对于靖天侯这样的高手来说,一点点的异样也会被他捕捉到,但靖天侯从头至尾没有从龙先生的眼神里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侯爷给在下一点时间,让在下好好想想可有疏漏之处。”

    靖天侯显然有些失望,不过失望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当慧能和净空满怀希望地进入红尘庵后,得到的只有随心师太圆寂的噩耗。净空无意间提及了地宫宝藏,还引得红尘庵众弟子的猜疑,险些酿成一场无谓的冲突。

    两人有些灰头土脸地踉跄出了红尘庵,慧能和净空相互看了看对方。

    “师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路游历下来,净空你也长了不少的见识。既然此处没有答案,不如且和为师一道回拈花寺吧。一来见一见诸位师长和师兄,二来为师也可以向你传授我寺内功心法。”

    “我可以开始习武了吗?”

    虽然没有揭开梦中的谜题,但能够修习武功让净空手舞足蹈。

    “嗯。不过你要谨记为师一路教导你的话,习武之后万万不可有争强好斗、恃强凌弱之心。每日除习武之外,更需在佛祖面前诵念佛经。”

    “好啊。”

    两人开始规划起未来的日子,殊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一双双冷峻的眼睛盯上了。

    “小和尚,这么想见佛祖,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如何?”

    净空抬头一看,山坡上站着一男一女,都是军人打扮,长得孔武有力。

    “不知两位是?”明知来者不善,慧能依旧不失君子风度。

    身披狻猊甲的男人从背后抽出一根硕大的狼牙棒,示威似地抗在肩上。身着鱼鳞甲的女人轻飘飘地晃了晃手里的流星锤,抖起一阵烈烈的风声。这两件兵器一亮相,这对男女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男的叫东方未名,女的叫席殊文。两人都曾经在朝廷的朔方军团服役,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中互生情愫,结为夫妻。后来,因为军队内部派系斗争,他们退出了朔方军团,加入了靖天侯的暗魂组织。也许是对军队仍有感情,也许是为纪念他们夫妻在军队相识相爱的过往,两人至今仍然是一副军人打扮,手里的兵器也还是冲锋陷阵时的战场武器。当知道此次的刺杀目标不过是两个和尚,其中一个还是不懂武功的稚气未脱的孩童,东方未明夫妇接到任务时还老大不愿意,颇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东方夫妇一个使流星锤擅长远攻,一个使狼牙棒专注近战,夫妻联手可以相互取长补短,是极难对付的角色。东方未名抢先发难,狼牙棒一记“高山流水”就要把慧能劈开两半。

    慧能左手揽住净空的腰,轻轻将他抛出战圈,随后自己连退三步,避开了狼牙棒的第一击。东方未名也没有狂妄到自以为能够一击凑效的程度,手腕一转,狼牙棒由竖劈变为直刺,攻向慧能小腹。慧能大须弥掌与狼牙棒前端接触后并没有硬拼,而是借着狼牙棒的力道向后掠出两丈,与东方未名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席舒文虽然名字听起来文文静静,但性子却比丈夫还要泼辣。即便是军队中,也少有女子以流星锤作武器,何况她天生神力,用的流星锤比一般男人还要更大一号。丈夫进攻未果,她的流星锤立刻补位,醋钵大的铁球直扑慧能面门。

    慧能侧身闪过铁球,以一招江湖上司空见惯的“老僧拜佛”,双手夹住了流星锤的铁链。席舒文冷笑一声,右手一发力就要从慧能手里重新夺回流星锤。不料她纵横江湖的臂力竟然没有发挥预期的效果,铁链像是粘连在慧能手上纹丝不动。

    席舒文力沉腰眼,双手齐上,不信斗不过慧能。慧能微微一笑,右手两个手指在铁链上轻轻一夹,百炼精钢做成的链子轻易地被他夹断。席舒文来不及收回力道,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个大跟头。

    “寸金指!”

    席舒文眼力不俗,立刻认出了慧能所使的绝学。面对身兼大须弥掌和寸金指两大绝学的慧能,东方夫妇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攻上,你攻下。”

    席舒文跃上东方未名肩头,流星锤和狼牙棒交替进攻,交织成一张上下翻飞的大网。一开始这张大网的网眼尚有间隙,慧能得以在期间游刃有余。可随着两人配合越来越默契,进攻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密集,慧能应对起来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万佛朝宗!”

    慧能一声轻吒使出了绝活,只见他双掌舞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好像突然长出了无数双手。东方夫妇一时间感到四面八方都能是慧能的金色掠影。

    “如来千手法!”席舒文讶然道。

    双方交手不过片刻功夫,慧能就展示了两门拈花寺绝学,席舒文大惊之下,动作慢了一拍,慧能瞅准破绽凌空拍出一掌。席舒文想要闪躲,但却有一股无能无力的感觉,自己就像传说中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在面对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时也只有无穷无尽的不甘与无助。

    慧能的手掌印在了席舒文胸口,她感到一阵冰冰的凉意从心脏向周身四肢蔓延。

    “这就是我的宿命吧。”席舒文喃喃地低语,逐渐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六章 金刚怒目(二)

    “纳命来!”

    东方未名双眼血红,疯狂地连续攻出十二招。狼牙棒是重武器,极为消耗体力,如此打法不利于持久。但东方未名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一心只想要打到慧能。这十二招连环棒法是东方未名的杀手锏,最后一招出尽时,狼牙棒几乎已经要碰上慧能肩膀。

    千钧一发之际,慧能的肩膀在身体没有任何停顿的情况下不可思议地向下挪了一寸,避开了东方未名志在必得的一轮抢攻。

    “神足通!”

    拈花寺绝学除了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大须弥掌、寸金指之外,最为神奇的就要六项绝学,人称六通。所谓六通,即神足,能够自由无碍、随心所欲等控制身体;天眼通,能见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见世间一切种种形色;天耳通,能闻六道众生苦乐忧喜之语言,及世间种种之音声;他心通,能知六道众生心中所思之事;宿命通,能知自身及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漏尽通,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尽神通之力。

    神足通作为轻功身法,虽然速度上不及杭州白家白驹过隙、洛阳郑家逍遥游身法和金陵秦淮门的笼烟步这三大身法,但他的厉害之处在于能够任意改变身体的关节构造,既可以躲避凶险的进攻也能在危急时刻依靠这种能力从别人难以预料的角度发动出奇制胜的一击。

    慧能虽然避开了一轮杀招,但急红了眼的东方未名狼牙棒始终牢牢锁定慧能上身要害。慧能连续变动了几次方位,想要摆脱这种受制于人的困境。但东方未名看着五大三粗,在轻功修为上竟然独树一帜,自己带着净空又极为不便,连转过身去看一眼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哼,我道拈花寺如何了得,今天看来神足通也不过如此!”

    东方未名见慧能无力反击,自信心又重新回归。他自付慧能不过三九之龄,拈花寺绝学又以艰深古奥著称,即便自幼修习也不可能精通如此多的绝学,多半是杂而不纯、博而不精。刚才自己老婆中招也不过是因为摸不清对方底细而遭受意外。

    “我师父比你们厉害多了,要不是带着我受牵连,早就把你们收拾干净了!”

    净空虽然在生死之际,但出于对慧能莫名的信任感,此刻并不觉得多少害怕。听见东方未名嘲讽拈花寺绝学,忍不住开口回击。

    “哼,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有没有你的嘴硬。”东方未名加快速度,手中狼牙棒用力向前一刺。净空看到东方未名离自己还有数丈之远,这一棒威力再大也伤不到自己,手捏住鼻子扮了个鬼脸。可马上他的脸色就比扮的鬼脸还难看,狼牙棒上射出三道剑罡,一道射向慧能后背,另外两道射向自己。

    虽说只要内力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任何兵器都能够有化气为罡的潜能。不过,狼牙棒这般重武器以剑法驱动,在江湖上也是极少听闻。东方未名在丧妻之痛下,将自己的潜能提到了十二成。

    “师傅小心!”净空放开嗓子大喊,生怕慧能听不见。

    慧能暗暗叫苦,不用净空示警他也已经听到了剑罡破空的凌厉之声,甚至已经隐隐感受到剑罡的锋芒刺破皮肤的疼痛。

    东方未名的目的就是要慧能顾此失彼、忙中出错。此刻慧能若是转身应对净空势必受伤,他奋力将真气又提起一成,瞬间冲出三丈多远,将将避开剑罡的锋芒。

    “想跑,没那么容易!”

    两人争斗已趋白热,东方未名出手几近疯狂,立刻就要决出胜负。两人的步伐越来越快。净空觉得身边的树木飞一般地向后远去,到后来甚至都已经看不真切,只看到一幅幅模糊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慧能的如意通此刻已经提升到极致,但东方未名如跗骨之蛆依旧紧随其后。

    突然,慧能身形一顿,整个骤然人停止向前。向前的巨大冲力在慧能如意通的转化下变成向上的动力,整个人拔地而起。东方未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他没有神足通内劲转换的本事,虽然想要止住脚步,但此刻正全速向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惯性向前。

    此时慧能已经来到了东方未名身后,形势发生了逆转。之前一直是东方未名追在慧能屁股后面穷追猛打,但现在慧能凭借神足通的绝技扭转了别动挨打的局面,掌握了对战的主动权。

    净空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刻突然停止了跳动。

    “啊!”净空张大嘴发出一声大喊,似乎想要验证一切是否是幻觉。

    “嗨!”

    净空的声音很快被慧能的吼声吞没,东方未名只见一道黄光从慧能袖口扑向了前方的,没入了自己体内。随后这道金光又回到了慧能掌中。

    净空定睛一看,是一颗龙眼大小的圆珠子,闪着黄中带白的微光。净空仔细瞅了瞅,发现珠子表面还刻满了奇怪的纹路。净空想要看清这些纹路却觉得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好像珠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

    幸好,慧能很快收齐了珠子,净空的异样感也就随之消失。

    “轮回珠,果然是佛家神物,好、好、好!”东方未名捂住胸口,刚才轮回珠已经穿透他的心脏,说完最后一句话,带着无限的不甘倒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慧能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

    刚刚脱离险境,慧能却不急于离开,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为东方夫妇念起了往生咒。

    “净空,咱们把他们安葬了吧。”

    念完往生咒,慧能叫上净空,两人一起动手在旁边挖了个大坑将两人的尸体妥善处理。

    净空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解地问道:“师傅,他们两个要杀我们,那应该就是恶人了吧。为什么师傅还要为他们念往生咒,还要把他们安葬呢?”

    “他们虽然今生为恶,我们超度他们的亡魂,希望他们来世能够改邪归正。”

    “可是,师傅。佛经说恶人作恶该下地狱,受痛苦煎熬来洗清前世所犯的罪恶。你超度了他们,不是让他们能够逃过惩罚?”

    “还有《论语》里面,孔圣人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就是说如果我们对恶人不能心慈手软,对那些善良的人反而就是不公平了。”

    “若是他们罪不该死,可我见师傅刚才下手却丝毫未留情面。以前师傅也告诉我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师傅,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净空脑子里学到的许多东西一下子起了冲突,有些分辨不出究竟该遵从哪个准则,一股脑地把心中的疑惑统统抛给了慧能。

    “你能有这些体悟,说明这些时日的功课你是用心了。”慧能摸了摸净空的脑袋,正色道,“这些人为恶,师傅动手杀了他们,不算犯杀戒。佛门中将杀戒列为第一戒,力戒弟子以和为贵。这样做的目的要我们牢记每个生命都是珍贵和值得尊重的。我们在念往生咒的时候不但是超度逝者的灵魂,更重要的是再次提醒自己佛家的这一真谛。”

    慧能顿了顿,接着说道:“江湖上有不少人身怀绝技之后往往自视甚高,觉得寻常普通人的价值和自己相比不值一提,认为他们的生死无关紧要。时间长了,这些人就会变得嗜杀嗜血,无论是为恶之人还是无辜之人,动辄都会成为他们的剑下亡魂。当初你刚入门时,方丈就特意叮嘱,要我不可急于传授武道,而要首先教你做人的道理,就是怕你将来误入歧途。”

    一边安葬东方夫妇,慧能一边用最为简单的方式向慧能解释看似冲突的道理。待到最后一捧土填满,慧能的讲授也到了尾声,接下来就看净空自己的悟性了。

第二十六章 金刚怒目(三)

    “师傅,那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我们这次虽然逃过一劫,但这些杀手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接下来还会有更多、更厉害的杀手前来。”

    远处乌云涌动,隐隐可见电闪雷鸣,似乎预示着前路艰险。

    “啊!”净空听了刚刚平复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那咱们不是死定了。”

    “别急,青州刺史连天横是我们拈花寺的俗家弟子,我和他还一起在掌门那里听讲两年。他是青州最大的官,找到他我们就能安全了。”慧能拍了拍净空肩膀安慰道。

    “哦,太好了。我们拈花寺就是厉害,连那么大的官也是咱们门下的人。这下我就不怕了。”净空悬起的心又重新放下。

    慧能笑了笑,可笑得有些勉强。

    别人只知道东方未名和席殊文退出了军团,但拈花寺自有一套情报体系,对暗魂组织也有研究。慧能一向秉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宗旨,可今天痛下杀手,也是为了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如果遇到其他困难,作为一方封疆大吏的青州刺史也许只是举手之劳,可现在的处境不同寻常。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是权倾朝野的靖天侯,如果要收留保护自己和净空,连天横不但未来的仕途堪忧,甚至自己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三年俗家弟子的情分是不是足够让他做出牺牲,慧能心里丝毫没有把握,但眼下自己距离师门千里之遥,也只有试一试了。

    慧能忧心忡忡,不过净空在见到青州刺史连天横后很快就忘记了不久前的九死一生。

    青州最大的酒楼旭辉府上,连天横领着青州的头头脑脑们,极尽热情地为慧能和净空接风洗尘。连天横曾经是拈花寺的俗门弟子,晓得慧能在寺中非同小可的地位。当慧能和净空登门造访后,他二话不说就在青州最好的酒楼订了最好的酒席,他要好好和这位拈花寺未来掌门的头号候选人拉拉关系。酒足饭饱后,连天横才开始关心起慧能师徒不约而至的事情。

    “师弟,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方丈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多谢师兄关心,师傅他老人家精神矍铄、身体康健。他一直说师兄在修行和为官方面都是一时之选,让我多多学习。”

    “方丈他老人家太客气了,大家都知道师弟才是拈花寺未来的脊梁。”连天横对慧能的称赞十分受用,“师弟你此来青州有何贵干?”

    “不瞒师兄,师弟前两日遇上些麻烦,走投无路下只得来师兄这里避一避。”慧能原本也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最终还是不愿隐瞒。

    “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师弟你告诉师兄谁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在青州的地界上如此猖狂,不好好收拾收拾,岂不是要翻天了?”青州自古出悍匪,连天横猜想多半是几个不长眼的毛贼冲撞了慧能。他立刻显出了封疆大吏的官威,拍着胸脯要为慧能他们出气。

    连天横说得兴起,帐下的师爷突然闯了进来。

    “这么没规矩!冒冒失失地进来作甚!”连天横勃然作色。

    师爷好像没听见似的,凑到连天横耳边就是一阵嘀咕,一边说一边眼睛还警觉地看着慧能。

    “当真?”连天横面色大变,揪着师爷的领口质问道。

    看着师爷眼巴巴的可怜模样,连天横缓缓松开手,示意师爷先行退下。

    “师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能让连天横如此大惊失色的事情本就不多又恰好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慧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有,没有,下面的人差事没办好,师兄我得去给他们擦屁股。”连天横立刻又换回了刚才的笑脸,“不过师弟,师兄要离开些日子,怕是不能一尽地主之谊了。”

    慧能一听,明白一定是连天横刚刚得到了消息,这是在向自己下逐客令了。按慧能的性格,他不愿意强人所难更不愿意牵连无辜,可是他有责任保护好净空,必须要寻求外缘。

    “师兄公务繁忙,不用守着师弟。不过小徒净空不懂武功又受了些惊吓,想要在师兄这里歇息几天。等小徒恢复了,我们自会离去。”慧能不得不勉力坚持。

    “师弟不用担心,徐州那边有位名医是我的发小。我这就写封信过去,让净空师侄到那里去静养调理。”连天横见慧能坚持住下,又找起了另一个借口。

    “净空这点小事无须名医问诊。师弟也粗通医术,调理两三日足矣。”

    见慧能死活不走,连天横明白这位师弟怕是铁了心要拉他作挡箭牌了。一计不成,连天横又唱起了苦情戏。

    “师弟,你也不要瞒师兄了。我知道你们是得罪了靖天侯,想到师兄这里避避难。咱们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天大的罪师兄也不怕担着。可是师兄家里十几口人都指望着我来养活,你嫂子还挺着大肚子等着我回去。我这一去,他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连天横声泪俱下,哽咽地泣不成声。

    连天横的情况慧能自然清楚,家里的元配夫人不让他纳妾,而一个快五十岁的妇人又怎么可能凭空怀孕。

    “师兄,怕是太迟了。我已经修书将此间情事告知师傅,师兄若是见死不救只怕同门之谊难以再续。师兄若是念及情分,将来拈花寺上下必定感恩于心。”

    连天横不停地唉声叹气,像是舍不得拈花寺的情分。不过他心里却全然是另一副盘算。拈花寺的渊源固然难得,不过自己身居官场能住乌纱帽才是当务之急。相比而言,靖天侯对自己前途的影响力远远超过拈花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下,只有不讲往日情分了。

    “师兄,我还托了驿站飞鸽传书回寺里,信上说师兄你对我和小徒大施狠手、冷面无情。”

    连天横这下被慧能弄糊涂了。他知道拈花寺有一套绝密的消息传送机制,保密性极强。他不明白慧能为什么还通过驿站传达,而且两份信息内容又是大相径庭。

    “驿站的这封信一定会被靖天侯截获,估计现在正在他手上攥着,他也就知道了我们见面的事实。”

    “可截获的信里可没说我收留你,而是恰恰相反。”连天横一时忘了掩饰。

    “师兄说得不错。但我和小徒现在大摇大摆地离开,靖天侯知道了一定会以为这不过是师兄的苦肉计罢了。”

    连天横的眼神里流露出恐慌的神色。

    “师兄保我们两日,寺中的同门就会赶到。到时候靖天侯怪罪下来,你尽可以往拈花寺头上推。我想靖天侯也不会因为这点过失就加罪师兄。”

    连天横目光呆滞,内心正在全速衡量利害得失。

    “师兄还是早作决断,越拖就越危险。”慧能看出连天横脸上那种患得患失、犹豫不决的挣扎。这个时候只要再浇一把油,事情可期。

    “你们跟我来吧。”连天横不甘地说道。

    事实上,慧能并没有通过驿站传达任何消息,他刚才说的话中也有不少的漏洞。连天横之所以会上当,不过是因为他心怀侥幸,殊不知自己的举动与玩火无二。他把慧能和净空藏在了自己的密室中,企图用高院深墙筑起屏障,但他忘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十七章 身不由己(一)

    “大人。”

    “万骄,本官的假还没到期呢,衙门里有事了?”

    青州司马张天之前几日偶然风寒,正告假在家养病,看到衙门里来人不由地一阵烦躁。

    “下官给大人报喜了?”万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采。

    张天之身子向前倾了倾。这段时间过得过于风平浪静,听到有喜事顿时来了兴致。

    万骄凑上前小声说道:“大人,前日咱们青州地界上发现了两具尸体。”

    “这个本官知道,我还专门派人去看了。这两人看样子是因为江湖人械斗而死,估计也没什么家属,死了也是无人问津。”张天之看了看万骄,“况且这也算什么喜事嘛?”

    万骄凑的更近了,附耳轻语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两人可不是一般的江湖莽汉。”

    “哦?”

    “他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刺客,至于身份更是特殊,乃是潜龙中人。”

    听到“潜龙”两个字,张天之立刻坐直了身子,他自然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靖天侯掌握朝廷重兵,建立了一支三万人的亲兵睡虎军团。除了这只能征善战的部队之外,还有一只隐藏在暗处的队伍名叫暗魂。暗魂这个神秘机构由下设潜龙、螭虎、寒鸦三个小组,分别负责监事官员、狙击刺杀、情报收集等特别任务。潜龙小组据说只有三十六人,一般更多的是负责监视,只有对极少数如果特殊人物才会出手刺杀,一次派出两人更是极为罕见。更重要的是,既然杀手是潜龙中人,就意味着这是靖天侯亲自下达的狙杀命令。

    这事看来不同寻常,不过与自己又有多大关系呢。

    “大人,前日连刺史的府上来了两位客人,是两名和尚。他们正是从那条路上而来,而且好像还带着伤。”

    “你是说?”

    张天之现在终于弄懂了万骄所谓的喜事。连天横府上的是靖天侯要对付的人,不管连天横出于何种理由收留了他们,只有自己给靖天侯打个小报告,这窝藏朝廷重犯的罪名就肯定洗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青州司马,青州官场的二把手。此刻连天横这个青州一把手若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恐怕这个位子是坐不久了,而最有可能接任青州刺史的当然就是自己。

    “这消息可靠吗?”兹事体大,张天之不敢轻举妄动。

    “大人放心,下官在京城里也还算有些关系,暗魂确实近期派出了杀手,方向就是咱们青州。下官还联系了何泰顺他们一起调查,可以确定暗魂的对象正是两个和尚。天下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这事决计不会错的。”万骄小声而坚定地说道。

    张天之的眼睛突然透出一丝不安。这万骄和何泰顺竟然没征得自己同意就去调查如此凶险的事情,恐怕牵涉的还不止他们两人。这会万骄来自己跟前,说是报喜,可也有点逼自己上梁山的感觉。

    “连大人素来对朝廷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你告诉何泰顺他们不可轻举妄动,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张天之打起了官腔。

    “大人,机会千载难逢,不可错失啊!”万骄没想到张天之这个关头竟然打起了马虎眼,急得直挠头。

    “你调查辛苦了,先回去吧,本官风寒未愈,还得吃药歇息。”张天之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是,大人还请安心养病。”看张天之态度坚决,万骄只好不甘心地离开。

    万骄刚走,从内室走出个人。

    “钱师爷,刚才你都听到了。”

    “在下刚刚在内室都听到了。万大人他们极力想助大人更上一层楼,大人好像并不太积极?”

    “钱师爷,你是了解本官的。本官不像很多人,一门心思削尖脑袋地想往上爬。本官这个青州司马做的也挺舒服,要是真当上了刺史,这青州大大小的事务可够本官忙的。何况,刺史是人人眼热的众矢之的,官场之上可不是那么好混的。今天我参了他一本,明天说不定就轮到我被人拉下水了。”张天之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啊!”

    “大人。”钱师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在下知道大人相比加官进爵还是更愿意享受现在的这份清闲逍遥。只是大人这么想,万大人他们可不这么想。”

    “他们怎么想啊?”张天之觉得钱师爷话中颇有深意。

    “大人,万大人他们跟着大人还不是为了将来有机会大人能够提携一把。要是大人一直在这司马的位置上不动弹,那他们这些下属也难有上升的机会,要是大人这次更进一步,他们也可以沾光水涨船高。”钱师爷一语点破了万骄等人的真实想法。

    “要是我不理会他们的想法呢?”张天之虽然知道钱师爷说的是事实,可这种被下属绑架的感觉让他不爽。

    “这恐怕使不得。”钱师爷不紧不慢地说道。

    “怎么?我这个司马还得看他们的脸色不成!”张天之有一种权威被挑战的愤怒感。

    “大人稍安勿躁,容在下为大人解释。大人也好,其他满朝官员也罢,总是要依赖下面的人办事。而下面这些人之所以愿意为大人出力,除了少数真正一心只想着为朝廷效力的,都是想从大人这里换些功名。大人若是置之不理,他们将来对大人的命令恐怕也会置若罔闻,或者干脆就另攀高枝。大人要是没有了得力的下属,恐怕也没有了今天这份清闲。大人,官场之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张天之默默起身,走到院子里。庭院中央有个鱼池,里面是他从东瀛高价购买的几尾锦鲤。望着池中的锦鲤在莲花下摇曳穿梭,张天之沉默良久。

    半晌,他才抬起头自言自语道:“多少人为了这功名利禄十年寒窗,又有多少人为了能够向着权力顶峰更进一步而不择手段。其实,我们不都像这些锦鲤,不过是在这方寸之间腾挪罢了。”

    “身不由己啊!”张天之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十七章 身不由己(二)

    当夜,一件幽静的雅间内,张天之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望着太师椅上正在品茶的黑袍男子。

    正在品茶的正是靖天侯,他静静地听完了张天之的报告,淡淡地说道:“张大人的消息很是及时啊。这两人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张大人这次立了一大功啊。”

    “为朝廷、为侯爷分忧,是下官的本分。”张天之低着头,身体却站得更直了。

    “好。张大人且先回去,替本侯盯紧了他们的动向。本侯自有安排。”

    张天之想要告退,可刚才靖天侯虽然说他有功,可却没有一点明确的说法,这让他很不放心。若是就这么一句话带过,他也没法向下面的人交代。若是万骄他们消息有误,靖天侯根本没有要捉拿那两人的打算,那他这污蔑上级的罪名要是背上了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靖天侯看张天之犹犹豫豫一直不肯离去,脸上闪现左右为难的神情,顿时心领神会。

    “张大人任司马有五年了吧?”靖天侯开口问道。

    “蒙侯爷记挂,今年第六个年头了。”张天之心头大喜,话题总算朝着正确的方向迈进。

    “张大人这些年的功绩,皇上是看在眼里的,说不定很快就会往上动一动了。”靖天侯干脆地给了张天之一个预期的答案。

    张天之一晚上都在等这句话,此刻终于如释重负。

    “多谢侯爷栽培,侯爷还请早些歇息,下官这就告退了。”

    张天之迈出大门的时候,莫名地感到一阵兴奋。他平日里极重养生,那帮官员朋友的笙歌夜舞也少有沾边。今夜却是大有不同,尽管早已过了习惯的睡觉时间,张天之却丝毫没有感到疲累。

    “大人请上轿。”门外等候的轿夫见他出来,连忙掀开了轿帘,恭敬对鞠了个躬。

    张天之意外地摆了摆手,让轿夫跟在自己后头。他本人既不坐轿也不骑马,竟然一溜小跑地回了司马府,仿佛回到了年轻时激情燃烧的岁月。

    虽然张天之在官员中属于乐天知命的类型,靠着自己家里有些背景一路坐到了青州司马。作为青州地界的二把手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就此退休的准备,可升官的机会近在咫尺依旧令他心潮澎湃,原有的一点风寒也因为刚才跑步出的一身汗彻底好转。他久经官场,自然晓得自己这个司马和刺史之间的差别。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一步之遥,但权力的大小依然有云泥之别。正如帝国的统治者只有当今皇上,而地方最高长官也仅仅刺史一人。

    尽管尚未升官,张天之已经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养,生生地无法入睡,他干脆到书房里筹划自己荣升刺史后的施政纲领。及至四更,张天之才感到一阵阵难以抵挡的困意,回到自己的屋内继续他的黄粱美梦。

    “四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伴随着匡匡的敲锣生,打更人孤独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四更时候正是人睡的最为香甜的时候,就算是街上的打更人此刻也是无精打采。但对于杀手而言,这却是最适合出手的时间段。

    在被靖天侯狗血淋头的一通痛骂之后,暗魂负责人痛定思痛,一番总结后认为潜龙营的专长并非刺杀,因此导致了上次行动的失败。他最初决定动员螭虎营来发起第二波行动,又担心螭虎营目前在队的仅有几个新手,恐怕难以胜任。思量再三,他最终决定花费重金从江湖上最有势力的黑帮组织之一诛仙堂请来了外援。

    诛仙堂有四大杀人王,闻风、逆鳞、莫言、观止,他们的影子在烛火下被拉成长长的一片。

    杀手的要义在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训练有素的杀手能够以各种方式隐藏自己的行踪,伺机寻找目标最脆弱的一刻。可是,无论一个杀手多么擅长伪装,多么注意隐匿杀气,但当他准备进攻前所散发出的杀气无论如何难以避免。四大杀人王虽然顺利地躲过警卫来到内室,也无法控制冲天杀气惊醒了熟睡中的慧能。

    慧能找到连天横的同时迅速修书觉尘禅师,说明了两人的遭遇,恳请师门协助。原本以为在连天横的密室至少能够躲得三五天,待强援到来后总可以保净空周全。不料这才第二天,靖天侯的爪牙已然找到了他们。

    慧能没有惊醒净空,他悄悄地把净空用绳子固定在自己的背上,然后静静地面对房门。慧能的身躯半蹲着,双手用力撑着地面,如同隐匿在草丛中的猛虎,积蓄着能量等待扑食的机会。

    四大杀人王同样没有贸然出手,他们同样静静地凝视着朱红色的大门,倾听这里面的动静。过了许久,房间内始终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可他们还是不放心,由闻风作最后的侦查。

    闻风的样貌没有任何特点,属于扔进人群就再也找不着的类型,除了他大得出奇的一对招风耳和一只大鼻子。闻风的耳廓舒展开来,不断地四下摇摆。他的大鼻子也没有闲着,时刻捕捉空气中一丝一缕的气味。片刻之后,闻风不再贴着门框,他退了回来,对其他三人点了点头。

    逆鳞抽出一把古怪的长剑,剑身上斑斑驳驳地留着裂痕,远远看来更像是一柄断剑。逆鳞是四人中武功修为最高的一位,每次出任务通常也都由他负责打头阵。

    一股黑气从逆鳞的袖口渗透出来,缓缓缠绕在他的断剑之上,原本看上去锈迹斑斑的长剑在黑气的作用下一点一点蜕变为刺眼的亮白色。当剑尖也散去锈迹,就是恶战开始的信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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