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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窗晓     契阔刀txt下载     契阔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身不由己(三)

    “轰”。

    慧能一掌击碎房门,上百块碎屑被他以自身真气催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指向逆鳞全身要害。慧能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主动出击的先手优势,先啃下逆鳞这根硬骨头。

    一张铁盾从天而降,挡在了逆鳞身前,替他阻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逆鳞完全不顾剩余的碎片,一剑挑断了净空身上的绳索,左手轻舒,捉住了净空的手腕。

    莫言取回盾牌,四大杀人王发出残忍的冷笑。慧能事前已经极力收敛,但还是难免出现了一丝内力波动。偏偏他遇上闻风这个耳鼻特殊的怪才,硬是扑捉到了唯一的破绽。四大杀人王沟通信息完全无须话语,闻风的一个眼神就已经传递了明确的信号,慧能的出手根本在四人的预料之中。一个照面之下,慧能不但没有对逆鳞构成威胁,净空反而落入了人家手中。

    慧能不得不面对三位杀人王肆无忌惮的进攻,闻风的噬魂刃、莫言的困龙盾和观止的捆仙索形成了铺天盖地的凌厉攻势。慧能以一敌三,还要时刻提防虎视眈眈的逆鳞,局面极为别动。如果不是拈花寺绝学傲视天下,四大杀人王早已经开始庆祝了。

    “莫要伤我师傅!”

    眼见慧能遇险,净空急得大吼一声,双手用来一甩,想要挣脱逆鳞的控制。逆鳞感到从净空手上突然传来一股丰沛的力道,他手上连忙加了几分力道,但还是没能阻止净空的挣扎。

    净空脱离掌控,自己也楞了一下。但立刻就不顾一切地朝那慧能狂奔而去。

    逆鳞刚刚让净空挣脱已经是脸上无光,决不允许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就这么跑了。几个箭步冲到了净空背后,左手一探想要抓净空的肩膀。

    “走开!”

    净空竟然没有停顿,右手反手一把扣住了逆鳞的手腕。逆鳞大惊失色,自己居然被一个小毛孩反制,急忙也一翻腕,想要摆脱不不利的局面。没想到他的举动竟然在净空的预料之中,净空的右手随着他的手腕变化而不断调整,始终牢牢掌握主动。

    “真是邪性了!”

    此时之前,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慧能武功修为非同小可,但净空却是完全不懂武功。刚刚他擒拿净空的时候也确实是易如反掌,但现在这个样子分明不是那么回事。

    “这小子难道也懂得扮猪吃老虎。”

    逆鳞心里有所怀疑,可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想,逆鳞右手一掌击出,朝着净空后背要害拍了上去。这一次他不再把净空当做一个孩子,出手没有保留,一下就用上了六成功力。

    净空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压的他不得不停下前进的脚步。此刻净空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一天都没有修习过武道的十岁孩童,转过身子,双掌平推,竟然要硬接逆鳞的一掌。

    尽管对净空没有武功的消息表示怀疑,但一个十岁小孩就算娘胎里开始修炼,又怎么能够和自己相抗衡呢?逆鳞手上硬生生又加了一分力道,要置这个另他出丑的小孩于死地。

    但他很快就感到了惊骇和恐惧,因为净空掌心泛出了强烈的金光,在金光之中,一个血红的字从金光中冉冉升起。净空此刻双目圆睁,隐隐有金刚之象。逆鳞想要收招撤退已经无视太晚,只好要紧牙关又加了一分力道,试图硬拼一下。

    “轰”的一声,两人四掌相接后发出了平地惊雷般的炸裂,巨大的动静引得慧能和三位杀人王也不禁转头看过来。

    慧能听到声响就觉得大事不好,当他看到一条人影倒飞出去后更是心胆俱裂,可他定睛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净空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双掌。前面倒地吐血不起的竟然是逆鳞。

    同样目瞪口呆地是闻风他们三人,他们刚才在全力以赴对付慧能,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了什么。就算告诉他们事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的。

    闻风和莫言继续对慧能保持戒备,观止上前去探视,一看更是大惊,逆鳞居然已经没了气息,一命呜呼了。

    “小和尚,你使得是什么妖法?”观止顾不得女人的形象,横眉竖眼地吼道。

    慧能虽然也不理解净空究竟是怎么能放倒逆鳞,但这个奇迹无疑对两人脱身有着很大的帮助。慧能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徒儿,你的大须弥掌居然练成了。太好了,随师父诛灭这些歹人。”

    净空福至心灵,立刻明白了慧能的意图。两人立刻站到一块,作出个联手冲击的样子。

    净空虽然随着师傅冲了出去,但心里面直打鼓。他刚刚情急之下一掌建功,但能不能再使得出来实在是个未知数。慧能心里也是战战兢兢。刚才他以一敌三已经是左支右拙,如果不是净空的惊天一掌让三人的攻势停顿,他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不是逆鳞而是自己了。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全身而退,只好希望能够借着逆鳞之死震慑住对方从而脱身。但如果对方不顾一切地要阻拦,结果如何他也不抱任何好的期望。

    闻风和莫言,看到慧能和净空气势汹汹、志在必得的样子,看了一眼地上已经丧命的逆鳞。短暂犹豫后,在任务和性命之间两人还是做出了稳妥的选择,双双向两边闪避,让出了大路。

    慧能不敢停留,拉上净空,神足通瞬间提升到极致,发出一阵撕裂空气的轰鸣。此刻,三人总算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空城计。

    “追!”闻风大喝一声。

    “别急。”观止拍了拍闻风的肩膀,指了指屋檐上的阴影。

    月白袈裟的一角在夜色掩映下忽明忽暗地飘动着,来人的脸庞仍然难以辨认。不过,对诛仙堂的杀手而言,袈裟已经充分彰显了此人的身份,他的出现意味着拈花寺的救兵比自己预估的更迅捷。

    “时机已失,撤吧。”

    屋檐上的和尚目送三人离开,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慧能离去的方向,久久驻足不前。

第二十七章 身不由己(四)

    “河西四郡城墙和街道修复,合计白银六百七十六万四千两”

    “河西四郡沿线十二处驿站修建,合计白银九十万两”

    …………

    “新设安西都护府,城建工程合计白银七百三十万三千两,安置屯田农户五千户,合计白银十五万两”

    “以上各项开支共计白银两千一百三十五万九千两”

    “这么多,当初预算不是说只要一千万两左右”

    “这商路开通的事情,本朝官员从来没有经验,等到真正做起事情来才发现要花钱的地方比想象的多的多。”

    “看看哪儿还有水分的,能省则省吧。”

    “侯爷,下官自然知道侯爷和朝廷的困难。下官带着几个人这三天一直在核算,这两千一百三十五万九千两已经是一再精简后的数字,着实再难减了。”

    靖天侯对项脊轩是信任的。满朝文官中慷慨激昂、口若悬河的有不少,八面玲珑、处事圆滑的也有不少,甚至两袖清风、忠贞不二的也能挑出几个,唯独这擅长理财的官员实在是少之又少,擅长理财又能洁身自好的,历朝历代的史书里都难觅踪迹。

    靖天侯很庆幸自己能够遇上项脊轩,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能够同时开展如此庞大的两大工程。既然说已经不能再减,那一定是没有余地了。

    “还差多少?”

    “按目前的国库收入和开支情况,至少有一千二百万两的缺口。”

    靖天侯揉了揉太阳穴,无论是开凿大通渠还是打通西域商道,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文牍等待他处理,每天都有各种新的问题等待他去解决,这几个月他几乎没有合眼。若是普通人就算身体再好也早就倒下了,靖天侯一身登堂入室的修为支撑他坚持到现在。但人毕竟是血肉之躯,这两天疲惫感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处理能力。

    在这些纷繁复杂的问题中,靖天侯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银子的事了。朝廷虽然这两年岁入不错,但花钱的地方更多,再多的银子也好像填不够这个窟窿。听到丝路经营的预算又有如此大的缺口,他禁不住一阵头疼。

    “我听说,许多人的鼻子很灵、动作很快。朝廷刚刚开始开通丝路的动作,不少人已经到那里去淘金了。”

    “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些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可是只要有钱赚,他们跑的比谁都勤快。”

    “你可知道现在那家人动作最快?”

    “听说山东叶家反应最快。就兰州那边据属下所知,他们已经联系了几个实力强劲的胡商,将来商道一旦全面打开,叶家可要赚个盆满钵满。”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叶家名头大的很啊,本侯当初在长安时就已经听到如雷贯耳了。既然这样,就让他们家出点血吧,把这窟窿不上。”

    “这……”项脊轩有些为难,“回禀侯爷,这叶家虽说家大业大,但做事和其他大家族相比低调不少,也没听闻有什么不法之事。若是没有个合适的理由,下官不敢随意动手。”

    “普通人家也难免兄弟阋墙,这么大的家族人心又岂能铁板一块。你们好好查查他们的账目往来,叛乱分子、境外势力、贪腐官员,我就不信挂不上钩。”

    “侯爷英明,属下明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靖天侯肃杀谋划的影响,今年泰安冬天的第一场雪较往年来的要早一些。泰安叶家三秋堂的瓦片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在粉墙黛瓦和满院子红灯楼的映衬下别有一番韵味。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伴随着街孩童在雪地里玩爽的笑声,仿佛过年的感觉一下子拉近了,只是三秋堂里的人却没有这等好心情。

    “叶大当家,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看的东西你们也都看了。本官案头上还堆着不少文牍要处理,这就告辞了。叶家是大户望族,侯爷事先特意叮嘱了要有礼有节。不过还请叶大当家按朝廷的意思及早自行处置,否则下次本官来的时候怕是不能陪大当家喝茶了”

    三秋堂内的主位上坐着一人,抿了一口碧螺春,便准备起身。来人穿着一身红色官袍,腰间别了枚金坠子,按照本朝的官制规矩,该是三品大员的品级。

    “郎大人,叶家素来对朝廷忠心不二,叶家经营百余年也是谨小慎微,绝不敢做贪赃枉法之事。此事必是有所误会,还望大人明察。”

    叶家家主叶明堂弓着身子,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平日的气定神闲,透着满满的不安。三秋堂内叶家的几个人物此时都从座位上起身,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这位郎大人就是当初搞定谢家的郎本初,他把身一侧,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从本官进你们叶家大门开始,这冤枉、误会就没从叶当家口中停过。本官可是带了账本、书信来的,你们刚刚也都看过了。再说这话是指本官血口喷人嘛!”

    “万万不敢。”叶明堂赶紧赔罪,“只是……”

    叶明堂还想在辩解几句,话到口边又怕惹恼了眼前人,欲言又止。

    “行了,大当家是明事理的人,知道该怎么做,告辞了”郎大人一摆手,就朝着门外走去。

    “大人且慢。”叶明堂急忙叫住,从管家的手上接过了一个包裹,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大人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这是山东的一点土特产,还望大人不要推辞。”

    “大当家这如何使得,被人知道了本官可说不清楚。”郎大人看了一眼包裹,没有伸手。

    “大人不要误会,只是一点土特产,大人回去尝尝鲜。”

    “那本官就不客气了。”郎大人笑了笑,让随从接过包裹,扬长而去。

    叶家一众人把郎本初送出门外,相互之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沉默片刻,叶明堂叹了口气,说道:“都到议事厅商量吧,这事拖不得,今天就得有个决断!”

第二十七章 身不由己(五)

    虽然说下了雪,但此时天气还不算太冷。只是室内七八个火盘似乎也无法驱散一众人心底的寒意。

    “来管家,再去拿两个火盘来,这鬼天气才十月底就这么冷了!”叶家西院当家叶明光嘴里直嚷嚷。

    “行了老四,这往后怕是一天比一天冷了,这会就别叫了”南院当家叶明庭回了一句。

    “老三你还好意思在这说,就你们南院被人抓住的把柄最多,这事你们南院要负首要责任!”叶明光拍着桌子,嗓门也大了不少。

    “哼!”叶明庭也不示弱,也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我南院的事,那都是咱们一块商议好的,事让我们来做,这责任当初都说好了一块背。倒是老四你和谢家搞的钱庄,那可是背着大伙干的勾当,这个账我看得好好算算吧。”

    “你!”叶明光指着叶明庭,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够了!”叶明兮阻止了两人的争吵,“什么时候了,都好好想想怎么把眼前这关度过去。靖天侯处置了谢家,紧接着就找上我们。从咱们得到的消息上看,多半是北伐战备和万达渠的修建耗资过大,要让咱们出血了。”

    北院叶明兮素来来冷静稳重著称,一开口就把事情猜对了七七八八。

    “这可不是出点血的事!”叶明光叫了起来,“刚刚郎本初可是说得明明白白,这是通敌之罪。按律法可是要抄家杀头的!”

    “吵吵什么!”叶明堂瞪了他一眼,看着叶明兮,“大哥可有什么法子?”

    “我看只有学谢家弃卒保车吧,只能盼着靖天侯这次是谋财不害命吧。”叶名堂闭上了眼睛,话语里满是疲倦。

    “弃卒,那是要弃多少?”叶明光问道。

    “刚刚郎本初那张条目上念的内容,你们都记了吧。我刚刚估算了一下,我东院这边大概有一百万两。你们算算一共值多少银子。”

    “我西院这边可不止,至少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算什么,我头上记了五百万呢。”

    “北院这边差不多,估计也在三百万上下。”

    “算起来就是一千二百万两,和谢家的数额相当。这我倒是安心了一些,靖天侯多半就是按这个数额要钱的,给了钱我们叶家应该可以相安无事。”叶明堂声音越来越弱。

    “什么叫相安无事?这些产业都算给他,我们这个年还不得过西北风!”叶明光和叶明庭又开始嚷嚷。

    “有完没完了!”叶明兮忍不住拍了拍桌子,“大哥请把话说完。”

    “只是送钱怕是不保险。听说靖天侯好色,还得送女人过去。”

    “这好办,老四那里美女多的是,挑几个出来送过去就行了。”叶明庭立刻接上了话头。

    “你上个月不是从西域买了两个孪生姐妹,怎么不献出来?”叶明光针锋相对地揭起了叶明庭的老底。

    “你们也别争了。人家对你们这外面买的没有兴趣。这靖天侯最喜欢的名门望族的闺女,据说谢家是把他们谢玉华的小女儿送上去才摆平这事。”叶明兮有些明白叶名堂为何如此沉重,看样子他是决定在叶家尚待字闺中的姑娘中选一个送给靖天侯。

    “谢玉华的小女儿,那不是人称‘三分明月’的谢芳华。据说这谢芳华长的……”叶明光早就听闻谢家第一美女的名头,这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咳!”叶明兮看了看不争气的弟弟。

    三秋突然沉默了,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叶明光和叶明庭两人此前嘈杂的声音也没有了,他们看着椅子上面容因抽搐而扭曲的叶明堂,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好了。”叶明堂打破了沉默,“东院登临钱庄是我们南下最重要的一步棋,关系叶家今后二十年能否发展,动不得。西院、南院、北院除了单上的产业,再筹措二百万两。”

    话音一出,叶明光和叶明庭立刻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你东院竟然一毛不拔!”

    “叶明堂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就算替你填这个坑,那也是一百万两,他妈的哪来的二百万两?”

    “这多出的一百万两是上下打点的,难道不要钱嘛!”叶明堂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叶明光和叶明庭见大哥不肯出钱之下竟然还甩起了脸色,心中怒火更是难以遏制,纷纷张开血盆大口痛骂起叶明堂来。如果不是因为三人的兄弟关系,估计叶明光和叶明庭早已将叶明堂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齐活了。

    叶明堂就静静地等着,丝毫没有回应两人的谩骂。许久,两人骂得口干舌燥,消停下来,他才缓缓开口道:“靖天侯那边,就让蓁蓁去吧。”

    话音刚落,叶明堂的脸忍不住又抽搐了几下,叶明光、叶明庭也不再说话。

    叶明堂夫妇长期以来膝下无儿无女,年过四十好不容易才有了叶蓁蓁,一直以来视为掌上明珠。叶蓁蓁从小聪慧过人,特别是在经商方面天赋卓著。十四岁起叶明堂甚至不惜违背“传男不传女”的组训,允许她参与了部分家族生意。叶明光和叶明庭过去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叶明堂对女儿的疼爱非同寻常,将来破例将家主的位置传给叶蓁蓁也未必不可能。因为叶明堂无子的缘故,他们两个一直觊觎自己的儿子能够占领东院,对叶蓁蓁一直有所抵触。不过,就算叶明光和叶明庭再厚颜无耻,当叶明堂作出决定之时也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他们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却总也说不出口。叶明庭望着大哥瞬间苍老下来的面容,垂下头来不断叹气。

    “都没意见吧。”叶明堂扫了一眼,“那就这样吧,动作要快,十日后我请郎本初来。”

第二十八章 冲冠一怒(一)

    叶明堂的内心是凄苦的。叶蓁蓁是他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对她的需求向来是予取予求,如果叶蓁蓁遇险,他会毫不犹豫地拼却性命来换取她的安全。可是,如今并非让他在自己与女儿之间抉择,而是要在整个家族与女儿之间取舍。他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叶家东院,为什么要坐上家主的位置。如果他只是叶家的普通一员,大可高高挂起,可偏偏要为家族前途命运负责的是自己,他只有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叶明堂不知在叶蓁蓁闺房门前站在有多久,直到双腿双手都被凛冽的秋风吹得发麻,他才鼓起勇气敲开了女儿的房门。

    “蓁蓁,下个月十六是你二十四岁生日了吧。”

    在叶蓁蓁的闺房中,叶明堂勉强让自己从痛苦中挣扎出来,换上一副慈父的面容。

    “爹爹可是想要送女儿个生日大礼?”叶蓁蓁有些俏皮地问道。

    “这几年你越发能干了,说实在的比你那些哥哥弟弟都要能干。如果你不是女儿身,过几年我把叶家的家业交到你手上,那爹爹倒是可以享享清福了。哎……”叶明堂一开口,无限的惆怅便涌了上来。

    “女儿也不要什么叶家的家业,丝路新辟,未来有着无穷的商机,女儿只要爹爹肯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能让叶家在丝路站稳脚跟。”

    “爹爹相信你……”叶明堂试探地说道,“不过女大当嫁,你这个年纪也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叶蓁蓁听到父亲突然提起婚事,害羞地低下了头。

    “难道我和白鹭飞的事情爹爹知道了吗?”叶蓁蓁偷偷瞄了叶明堂一眼,心想,“一定是绿袖那个爱嚼舌头的丫头,肯定是她和爹爹打小报告。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传出去多让人害臊。”

    “爹,你怎么突然提这事了。女儿还想多陪着爹娘几年呢,怎么爹爹嫌弃女儿碍眼了,要赶我走吗?”叶蓁蓁一脸娇羞地撒娇道。

    “爹爹和你娘又怎么会舍得你走呢……”

    叶蓁蓁觉得叶明堂的声音低沉、情绪低落,不像是为女儿找夫婿,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爹爹,可是有什么难事吗?”

    叶明堂犹豫再三,叹了口气道:“反正这事迟早要跟你说的,终归瞒不住。”

    “前天京城的郎本初郎大人来过我们叶家,他带来了一些我们叶家生意上往来的记录……”叶明堂将前日郎本初的意图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叶蓁蓁听完叶明堂的讲述,知道这次叶家难逃一劫。

    “难道爹爹是担心叶家以后一蹶不振,要先给我找个靠山,一方面为我的将来着想,一方面也是为叶家日后东山再起留好退路?”

    “如果只是一千多万两银子,我们叶家大不了勒紧裤腰带过几年苦日子,倒也不是对付不过去。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靖天侯此人极难对付,不是单纯钱财能够解决的。上次谢家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吧?”

    “是,谢家上次据说也花了不少力气,上缴的银两也在千万以上,才得以消灾。”

    “你或许还不知道,除此之外,他们还把谢芳华嫁给了靖天侯?”

    “什么!谢安康竟然把他的掌上明珠就这么……”叶蓁蓁突然失语,她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也许将和谢芳华走上同样的轨迹。

    “你是要我……”

    叶明堂不敢直视叶蓁蓁的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

    叶蓁蓁觉得一直天旋地转的感觉。刚刚她还沉浸在被父亲知道的羞涩中,这种甜蜜的羞涩还没酝酿转眼就变成了难以言说的苦涩。

    这一晚,叶家的两个女人一直没睡,泪水打湿了整片枕巾。只是无论是叶蓁蓁还是她的母亲都知道自己无力摆脱家族责任这个沉重的枷锁。叶蓁蓁也好,谢芳华也罢,终究只是庞大家族的一员罢了。

    “嫁妆都备好了吗?”

    叶明堂万万没有想到,叶蓁蓁第二天早上叫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为了嫁妆。

    看着叶蓁蓁红肿的双眼,叶明堂知道自己的懂事的女儿还是决定承担起属于她又不属于她的责任。

    “嫁妆爹爹会办妥的,蓁蓁你放心吧。这几天多陪你娘说说话吧,她最舍不得你。”

    “娘……”叶蓁蓁摇了摇头,“这会我们母女俩在一起,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叶明堂叹了口气。

    “爹爹还是要多用心嫁妆。这次我们叶家遭逢不幸,既然要委曲求全那就务必在各个细节上想周全了。”

    “蓁蓁放心吧,你的嫁妆爹一定给你备周全了。你到了侯府……”

    叶名堂没有再说下去,一如侯门深似海,叶蓁蓁一去,无论带着多少嫁妆,又怎么可能幸福呢。

    “爹爹,金银财宝、印石古玩都不是靖天侯的所好。但对珍本、善本典籍他却有所收藏,爹爹若是之前没有准备,这几日还是让人不惜重金四下收集。”

    “啊?”叶名堂倒是听说靖天侯不爱财,但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因为送的不够多罢了。可他不知道靖天侯竟然有收藏古籍的爱好,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又是从何而知这样的消息。

    “蓁蓁,你怎么会知道……”

    “爹爹不用问了,相信女儿就行。女儿有些倦了,这就回去歇着了。”

第二十八章 冲冠一怒(二)

    敦煌摘星楼内,白鹭飞对叶家发生的一切还一无所知,正兴高采烈地忙着点菜。

    “到了敦煌啊,一定要尝一尝羊肉。”正菜还没上来,白鹭飞先拿起一串红柳烤羊肉,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这中原虽然羊肉也不少,但比不上这西北羊肉细腻。”白鹭飞大快朵颐半晌,才发现慧能和净空静静地坐在自己对面,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小和尚,怎么不吃啊?”

    “白叔叔,我已经是佛门中人了,不能再吃荤腥了。”净空义正言辞地回绝。

    “慧能大师,这点我还是要跟你说道说道,这小和尚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青菜萝卜的营养哪里跟的上。”白鹭飞撕下一块手把肉,沾了沾韭菜花酱料,继续狼吞虎咽。

    “白叔叔,不是师傅对我不好。这是我们佛家的清规戒律。我也去过不少寺庙,出家人都是吃斋饭的。”净空看起来已经完全融入了小和尚的角色。

    “算了算了,洗脑挺严重。”美食太多,白鹭飞嘴巴忙不过来,懒得再和净空分辨。他拿了一碗酸奶递给净空,“尝尝这个吧。本来这酸奶还这羊肉那是绝配。你既然不吃羊肉,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净空对酸奶的荤素属性判断不准,看了看慧能。慧能对他点点头,净空高兴地接过了酸奶。酸奶还未入口,先有一股浓郁芬芳的奶香包裹着净空的鼻腔,他咕嘟咕嘟仰起脖子喝了个底朝天,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沿。

    “师傅,这酸奶真好喝。以前我喝的奶都是像水一样的,可这酸奶却是稠稠的,里面还有白芝麻和……”

    “那叫葡萄干。”白鹭飞笑眯眯地看着挠头的净空。

    “这我也没见过,还有这芝麻,我以前一直以为芝麻都是黑的。”净空对酸奶的口感无比满意,如果不是师傅在,可能就要放手试一试羊肉了。

    “白叔叔,你是不是很辛苦啊?”看着白鹭飞的吃相,净空偷偷咽了咽口水。

    白鹭飞略带茫然地看着净空。

    “白叔叔,这几天我看你每天都跑来跑去的,忙的不亦乐乎。师傅对我说要向你学习呢,只有像你一样勤奋做事以后才能有出息。”

    “哎哟,大师表扬我了啊。”白鹭飞冲着慧能挑了挑眉,“小和尚,可你不知道,你白叔叔这也是没有办法。白叔家里人不喜欢我。没有了家族的依靠,现在只能一个人在外打拼。一个人出来混,苦啊!”

    白鹭飞说完,拿手在眼睛周围抹了抹,挤出两滴眼泪。

    “家族很重要吗?”净空对家族实在没有太多概念,也不明白它对一个人的意义。

    “那是当然了。”白鹭飞夸张地看着净空这个江湖小白,“小和尚,你也在江湖混了一段日子了。你说说看,这江湖人之间第一次见面开口第一句话都说什么啊?”

    净空想了想,答道:“我记得师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僧拈花寺慧能。”

    “对嘛,这第一句话就是自报家门。”

    “那为什么要先把自己门派告诉别人呢?”净空没有思考过这司空见惯的开头背后隐藏的深意。

    “门派就是关系,门派就是实力。你看你师傅别人都不认识,可一报拈花寺的名头,人家态度就不一样了。”

    “是啊,是啊。”净空连连点头,“师傅每次一开口,我看别人就满脸笑容,说久仰久仰什么的。可他们分明是第一次见到师傅啊,怎么会很久以前就仰慕他的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别人久仰的不是你师傅而是拈花寺这个门派。”白鹭飞擦了擦手,说道,“你是碧落宫、拈花寺出身,别人就会想到名动天下的太虚无涯剑法和大须弥掌法,自然就会敬重你三分。你是七大世家出身,别人想的就是遍布朝堂的高官和数不胜数的镖局、钱庄,都会死乞白赖地跟你攀交情。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有三大派、七大世家。像金陵谢家不下三千人,拈花寺算是人少的,也有七八百人。小一点的门派分散在各地,在方圆百里内也都是家喻户晓的。一个人要是没有门派依托,人们见了你但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有多少金银、有什么居心,凭什么要相信你,更别说帮助你,那可真就寸步难行了。”

    “不过。”白鹭飞话锋一转,“这门派帮你在江湖立足,可也就限制了你的自由。你享受了门派的好处,就得按门派的意思办事,就像签了卖身契的农夫,这辈子是难有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可我们拈花寺一直都说人性天生有大自在、大自由啊。”净空刚学的佛教入门体系有些摇摇欲坠。

    白鹭飞正色道:“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是我白式江湖三大定律第一条。”

    “可白叔叔你不是一个人吗?”

    净空敏锐地捕捉到了白鹭飞话里的破绽。慧能也微笑着看着白鹭飞,看他怎么能圆自己的话。

    “别急,不是说了白叔我有三条定律。我虽然从自己家族里出来了,当了个体户。可我有产业啊,你白叔我在洛阳、杭州都有产业,朝廷里好多人都是我的主顾,我这一年不多不少也有好几万两银子进账。”

    “那就是说白叔你是因为有钱才能在江湖上立足吗?”净空听了半天白鹭飞没说啥别的内容,到是好像一直在暗暗炫富。

    “孺子可教啊。”白鹭飞颇为欣赏地看着净空,“这就是白式江湖三大定律第二条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江湖侠客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婚丧嫁娶,这些都要花钱。行走江湖的花费比其他人还要多上不少,身上的佩刀佩剑得花钱,路上住宿吃饭得花钱,向捕风者买各种消息得花钱……没有钱,可以说在江湖上是寸步难行。可你要是有了钱,那可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怎么走都顺路。”

    “罗马是什么地方?”

    “呃……是个很远的地方。小和尚你听话得关注重点,要理解白叔叔向你传授的深刻道理,不要拘泥小节。”

    “哦……那第三条定律是什么?”净空听得入迷,甚至把与美食无缘的遗憾也抛到了脑后。

    “白叔传授给你的都是深奥的知识,刚才说的这些够你好好消化一阵了,不要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在净空回味白氏江湖定律的时候,白鹭飞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邻桌。

    “听说了嘛,靖天侯昨天晚上来长安城了。”

    “这次是来干嘛?”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听说是山东叶家的大小姐下嫁给靖天侯。这侯爷也不急着回去洞房。直接就让人把新娘往这边送。说是先去华山。”

    听到叶家大小姐几个字,白鹭飞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这叶家大小姐叫啥啊?”

    白鹭飞虽然听的清楚,可还是忍不住把身子往那桌的方向挪了挪。

    “叫叶蓁蓁,听说是个大美人。”

    “哎呀呀,这靖天侯真是艳福不浅那。去年来长安的时候,就收了韩家的小姐。那妮子我可是见过,那就一个水灵。想来这叶家小姐也差不到哪去。”

    白鹭飞脑子一阵空白,旁听人的议论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白施主。”慧能看到白鹭飞有些反常,喊了他一声。

    白鹭飞从迷茫中恢复过来,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想出一条应对之策。平日做事白鹭飞一直标榜“谋定而后动”,可是此刻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得先走了,有件急事要去办,银子我放这里了,咱们后会有期。”喝下一大口西凤酒,白鹭飞放下一锭银子,起身告辞。

    “师傅,白叔叔怎么突然走了?”

    “他大概是有个重要的人遇上了难事。”

    在莫高窟时,白鹭飞和叶蓁蓁就在一起,慧能当时还摸不透两人的关系。这会听到了邻桌的对话,加上白鹭飞魂不守舍的样子,慧能心里便猜得七七八八了。他知道白鹭飞的性格,若是需要相助他不会羞于开口,不过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情历来都只能有一个男主角,无论前面将要遭遇什么,都只能由白鹭飞一人面对。

    “什么是重要的人啊?”

    “恩……也许是他喜欢的人吧。”

    “哦。”净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师傅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师傅是出家人,不再留恋男女之事。”

    “啊!”净空有些慌张,搓了搓手,“师傅,我现在也是出家人,可是我还是挺喜欢我们家隔壁的王二丫的。我们以前一直在一起玩,那是不是也算男女之情。”

    慧能笑道:“你们还小,不算的。”

    “哦。”净空一块石头总算落地,长长地舒了口气。可他马上又想到件事情,挠着头问道:“师傅,你说我爸爸对我妈妈好,那算是喜欢,算是男女之情吗?”

    “你爸妈不是我佛门中人,没关系的。”

    “可是,爸爸喜欢妈妈才有了我。要是男女之情不好,那以后咱们寺里不是都没人了吗?”

    “这个……”

    看着净空一脸的疑惑,慧能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这个爱动脑筋的小徒弟一下子把矛头指向了情爱戒律最薄弱的一点,就算是他自己也时常被这个悖论所困扰。

    “等你长大一点,佛法研究透了就会明白了,不要急先吃饭吧。”

    面对脑洞奇特的孩子们,每个家长都会遇上难以解释的问题,把难题留给以后的时间是一种屡试不爽的策略。

    “哦。”净空乖巧地没有追问,“那师傅我能再喝一碗酸奶吗?”

第二十八章 冲冠一怒(三)

    白鹭飞望着前方长长的队列,明晃晃的剑戟刀枪换的他有些睁不开眼,靖天侯骑在红鬃大马上,走在队列正中,漫不经心而又威严自起。万幸的是,叶蓁蓁惊鸿一瞥地掀开轿子的布帘,让白鹭飞能够确认她这个目标人物的存在。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出游,依然是排场十足。最令白鹭飞不能理解的是,以靖天侯的修为身边为何还总是跟着这么一大班人马。这个问题白鹭飞以后可以慢慢思考,眼下他得想出如何从睡虎军团的重重保卫下把叶蓁蓁给捞出来的法子。

    睡虎军团是靖天侯的亲卫兵,每一个都是从各地军营中百里挑一的好手。白鹭飞胆子再大也没有以一己之力相对抗的勇气,更何况还有一个武功修为神秘莫测的靖天侯。

    白鹭飞正在犯愁,突然发现机会来了。靖天侯和叶蓁蓁进了玉泉院,看样子是要先逛逛再行上山。随行卫兵都留在了院外,四周都严加戒备起来。但这样的守备还难不倒白鹭飞,迅速尾随两人到了希夷祠。

    靖天侯抬头看了看正中供奉的陈抟老祖铜像,对叶蓁蓁说道:“人们传说陈抟老祖一睡一千年。我的亲卫兵团唤作睡虎,也是有此得名。大小姐兰心蕙性是远近闻名的,不如猜猜本侯为何起这个名字啊?”

    叶蓁蓁偏过头,问道:“侯爷难不成也想要活个一千年?”

    靖天侯愣了愣,答道:“这点我当初还真没意识到,说起来怕是还有点犯了忌讳,不知道这朝中民间是不是还大小姐想的一样,所以总觉得本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野心。”

    靖天侯又仔细看了看陈抟老祖像,缓缓说道:“本侯亲自培植的睡虎军团堪称精锐中的精锐,我大胤军队中,也只有保卫皇宫的御龙军团还能略胜一筹。但本侯并不希望这支部队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最好他们永远也不用出击,就像这陈抟老祖一样能一直大睡不起。”

    叶蓁蓁望着靖天侯,刚才这番话似乎是出自肺腑。在这陈抟老祖面前,这个权倾朝野的人物好像没有在外面那样不可一世,反而眼神中有了那么一丝疲倦。

    “这位朋友听够了吧。”靖天侯眼神里的一点倦意突然一扫而空,他抬头盯着白鹭飞的藏身之处。

    “昨天吃了黄豆猪蹄,气有点多了,这么快就被侯爷发现了。”

    叶蓁蓁见到白鹭飞,神情有些复杂,在这个场合自己这个身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头。

    “看样子两位也是老相识了,这么巧吗?”叶蓁蓁的表情瞒不过靖天侯的眼睛。

    “在下白鹭飞,见过侯爷。”白鹭飞上前行了个礼。

    靖天侯确定自己对眼前的这张脸完全没有印象,但白鹭飞这个名字却是似曾相识。

    “啊,本侯想起来了,莫非是当年名动一时的白马公子,杭州白家的天才刀客。”

    靖天侯比白鹭飞稍长几岁,因为年龄的关系没有与白鹭飞同场竞技,但那一届剑胆会他也在现场,依稀记得那年白鹭飞刀气凌空、刀意横空的踌躇满志。白鹭飞夺得剑胆会魁首后,照例将由大会组织者给予称号,因为白家白驹过隙心法名动天下,便获得了“白马公子”的美称。

    “白马公子这个称号,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这些年除了卫何求之外,很少有人记得白鹭飞当年的称号,不曾想靖天侯竟然也还记得当年的往事。

    “白公子今日大费周章地来见本侯,不知有何指教?”靖天侯不露声色地点明了白鹭飞不请自来的不法性质。

    “我是来向侯爷要人的。”

    白鹭飞如今也算个生意人,最不愿意得罪的就是朝廷官员。只不过今天他为了叶蓁蓁,不计代价地直面靖天侯,一下子有了二十岁时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热血冲动。

    “此刻这殿内只有三个人,我想白公子对我是不会有什么兴趣了。”靖天侯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叶蓁蓁,“只是这叶家大小姐现在已经是本侯的人了,咱们第一次见面白公子就要拿人,未免有点不合礼数吧。”

    “侯爷府上佳丽那么多,就不要跟我这平头老百姓抢了吧。”

    “白公子好像还忘了一件事,两天前本侯就和蓁蓁在一起了,你觉得此刻她还是处子之身嘛,别人用过的东西白公子不知道在不在意啊,领回去了可别说后悔啊。”靖天侯面露难色,似乎为白鹭飞感到可惜。

    叶蓁蓁咬了咬嘴唇,紧张地看着白鹭飞的反应。

    “我只看到我喜欢的人,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白鹭飞不再理会靖天侯,只是温柔地望着叶蓁蓁。

    “哦。”靖天侯对白鹭飞脱口而出的回答显得有点惊讶,“白公子也是大户人家出生,倒是不讲究啊。别人用过的也不嫌弃!”

    叶蓁蓁怒目凝视靖天侯,眼睛里透出愤怒的神情。

    “我不知道侯爷用过什么东西,我只想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带回家。”

    “好啊,既然白公子那么不拘一格,本侯就不跟你讲什么礼数了。”

    白鹭飞的回答让靖天侯有不小的意外,情感这东西似乎真的能够冲破许多看似难以逾越的围网。

    “那在下多谢侯爷成全。”白鹭飞抱了个拳。

    “不讲礼数可还得有规矩。从本侯手上把人领走,还得看白公子有没有这个本事。”

    白鹭飞其实最希望听见靖天侯谈条件,无论什么条件也比他从八百睡虎军团和靖天侯眼皮底下抢人要来的容易。

    “侯爷明说吧。”

    “十四年前的剑胆会上白公子的绝世风采本侯曾有缘一见,一直以来未能切磋讨教一会,引为平生憾事。不曾想今日有这个机会,还望白公子不吝赐教。”

    “侯爷想要怎么个比法?”

    白鹭飞一听靖天侯想要同自己手底下见真章,争强好胜之行悸动不已。既然已经豁出去了,那就不妨放手一搏。

    “白家契阔刀名动天下,本侯仰慕已久。可惜本侯不使兵器,怕是不好讨教。白家轻功也是天下一绝,本侯在身法修行了也略有小成,白公子可愿意切磋切磋。”

    “侯爷划出道来吧!”白鹭飞跃跃欲试。

    “华山之巅素来是江湖人的圣地,既然你我已经在山脚下了,不如就比试一场轻功,若是你先登顶蓁蓁就跟你走。若是我赢了,本侯也不问你要什么,只是以后再来要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鹭飞回想方才看到的华山万丈峭壁,嘟了嘟嘴道:“侯爷还真是精打细算,谁不知道逍遥游身法最擅登高,这华山简直就是为侯爷量身定做的赛场。”

    “你不敢吗?”

    “若是换了平时,这样不公平的比赛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但为了美人,我也就破例了。”

    “好!白家白驹过隙和本侯逍遥游身法、秦淮门笼烟步并称天下轻功三绝,今日比拼无论胜负如何都将是江湖一段佳话。”靖天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既然白老弟说逍遥游身法登高占优,那就请先走一步。自古以东为尊,咱们朝阳峰顶上见。”

第二十九章 白驹过隙(一)

    白鹭飞也不客气,足尖一点,五龙桥一掠而过,直奔华山山门。

    白鹭飞清楚,靖天侯的逍遥游身法最擅长凭借天地之气,功力高深者甚至可以如传说般御气飞升、扶摇直上。自己的白驹过隙身法虽然也是一等一的轻功,但向来以速度见长。若是平地,白鹭飞自认为至少有七成胜算,但今日山地对决完全没有一点把握,趁着现在山路相对平缓,他必须尽可能地获得优势。白鹭飞不再保留实力,体内空明真气全速流转,一道青气萦绕在双足之下,向着山顶狂奔。

    靖天侯望着白鹭飞远去的身影。刚开始时,白鹭飞一步的距离不过两丈,不过眨眼之间,已经四丈有余。今天的白鹭飞恰好穿了一袭白衣,就像传说中九天神驹在撒蹄奔驰,脚下的空明真气就像马蹄落地所激起的尘土。

    “一瞬光阴、白驹过隙,确实名不虚传。”

    靖天侯长袖一甩,一脚踏在五龙桥的石狮头上,身子借力跃起两丈多高,如离弦之箭直追白鹭飞而去。

    白鹭飞自从离开白家起,游历四方,与五湖四海的隐世高手乃至异域强者之间多有切磋,但却从来未同他人在轻功上一较高下。如今,在华山全力施为,他竟然生出了多年未有的兴奋和紧张感。

    一路越过五里关、莎萝坪、青柯坪,白鹭飞看到前面一块巨石,上书“回心石”三个大字。自此继续往前,上山的路骤然变得陡峭,从这里开始方才算的上真正的华山之路。“回心石”三个字自然不可能让白鹭飞放弃,擦去额头上冒出的些许汗水,脚下没有任何停留,顺着岩壁一路向上。

    之所以称为“回心石”,是希望告诫那些高估自己实力的登山者趁早回心转意、悬崖勒马,而白鹭飞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华山天下绝险之名绝非夸大,纵使白驹过隙堪称绝顶身法,沿山而上也并不轻松。

    通过千尺幢后,山势更为陡峭。这里已经没有为行人上山落脚所凿的石孔,白鹭飞不得不手脚并用,不但速度慢了不少,气力消耗也明显增加。

    一路狂奔之下,白鹭飞感到自身气息也有了一丝混乱和后继乏力。他虽然不曾回望,也知道靖天侯恐怕就在身后不远,容不得他调理喘息。上次看了碧落宫的《小有清虚心法》之后,白鹭飞一直在修炼琢磨。虽然时日较短,但白鹭飞依然感受到了碧落宫不世绝学的妙处和威力。只不过大有空明和小有清虚两大心法,虽然同出碧落宫,但修行理念和方式上都存在着天壤之别。白鹭飞一直在尝试能否将两种心法合二为一,但几番努力后仍是不得其法。

    不过此刻白鹭飞顾不得许多,将刚刚修习的清虚真气也一并释放出来,虽然不如单单空明真气流转起来顺畅,但借助这份生力军,白鹭飞勉强还能保持先前的速度。

    好不容易踏上了苍龙岭,四周绝壁、怪石、奇松、云海,诸多美景纷至沓来,实在是天下不可多得的瑰丽画卷。白鹭飞不禁放缓了脚步,观赏这天地之间鬼斧神工之作。这时,一抹阳光正好照在云海之上,云海翻滚之间,呈现出金、红辉映的壮美气象。白鹭飞突然心有所悟,小有清虚心法上的写的“天地为一、万物皆齐”在此刻变得生动起来。

    白鹭飞暗自欣喜,不禁仰天长啸,浑身气息似乎也随着这一声长啸变的舒畅通透,两种真气竟然有隐隐融合之意。

    “白老弟脚力不差啊,竟然还能闲庭信步、吟啸山林,着实令本侯刮目相看。”

    白鹭飞刚刚在心法领悟上的一点好心情顿时被从上到下浇了桶凉水。他暗想自己一路除了方才之外没有片刻喘息,可还是比不过靖天侯的逍遥游身法,这最后的一段路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咱们刚刚打了个平手。”白鹭飞嘴上绝不肯示弱,看了看不远处的朝阳峰,“最后这段我要出全力了,侯爷不妨放马过来。”

    “是嘛,那本侯倒是要拭目以待了。”靖天侯笑了笑,丝毫不掩饰地表明白鹭飞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这一路下来,两人都已是消耗极大,但处于各种考虑都不容表现出来,因此两人一边看似轻松的说话,各自又都在借着这短暂的停留调理气息、恢复体力。但只要细细观察,无论是靖天侯还是白鹭飞,虽然摆出游刃有余的样子,也无法掩饰说话间的喘息声和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苍龙岭上就算用双手也很难找到能够借力的地方,白鹭飞一边恢复一边思考上山的法子。他的右手不自觉的摸到了别在腰间的刀鞘,白鹭飞福至心灵,暗暗骂自己太笨,竟然忘了自己还带着刀。

    “侯爷要跟上哦。”

    白鹭飞先行发力,一步跃上岩壁,右上同时抽出离别刃,用刀在石壁上轻轻一搭,左手在石壁上用力一按,身子向上跃起。就这样刀手互用,白鹭飞顺利地朝五云峰一路前行。

    白鹭飞想到这招自鸣得意,他知道靖天侯素来赤手空拳,没有佩刀佩剑,要上这苍龙岭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他回头一看,靖天侯双掌之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人贴在石壁上向壁虎一般游走而上。

    “我去,说好了比登山啊。这能叫登山嘛,简直是作弊啊!”

    在靖天侯绝技的压迫下,白鹭飞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手忙脚乱地一通努力,终于和靖天侯一起登上五云峰。他正要奔金锁关而去,却见靖天侯从五云峰上一跃而下。华山山风极大,靖天侯依靠宽袍大袖,竟然借助风力径直朝对面的云梯飞了过去。

    “这样彻底没法玩了。”白鹭飞看得目瞪口呆。

第二十九章 白驹过隙(二)

    若是平时,白鹭飞见此场面必然干脆利落地投降认输,可是这场胜负关系自己未来大半辈子的幸福生活,赌注实在太大,容不得他半途而废。白鹭飞心一横,剁了剁脚,也学着靖天侯跃下山峰。

    靖天侯的逍遥游身法能够借力而行,可白鹭飞却没这个本事。他直接看准了位置朝着靖天侯撞去,一把勾住了靖天侯的小臂。

    “侯爷,只能麻烦你顺路捎我一程了。”

    “哼,白公子要本侯捎带,怕是忘了给路费吧。”

    “一会到山顶一并结算。”

    “恕本侯概不赊账。”

    靖天侯一掌削向白鹭飞抓着的左手。白鹭飞左手不松,右手离别刃划过一道弧线迎上靖天侯。靖天侯变削为抓,从下面扣住了白鹭飞的手腕。两人在空中转眼间换了十余招,白鹭飞始终没有松开靖天侯。

    “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要是再动手,就等人给我们收尸吧。”靖天侯此刻也没有余力施展身法,两人都朝着山谷急速下坠。

    “我要是松开了,侯爷倒是逍遥,我可就没命了。要死,能拉上侯爷您垫背,不亏啊。”

    白鹭飞虽然心里也直打鼓,但眼前他也只能盼望靖天侯还留有一手。

    面对白鹭飞这样不要命的,靖天侯也没有办法,只好任他拉着袖子。“扶摇直上”这层境界,靖天侯领悟也不过一年有余,带着一个人施展,即便以他的精纯内力也是勉为其难。

    待到两人跌跌撞撞地落了地,靖天侯感觉体内真气有所凝滞,运功吐出胸中浊气,才觉得有所好转。

    “多谢侯爷捎带。”

    白鹭飞下得地面,见靖天侯消耗过度,哪里肯多停留,一溜烟地朝着山顶跑去。

    一面绝壁挡住了白鹭飞去路。这绝壁高百丈,突兀地立在山岩之上。白鹭飞仰头看了看面前几乎垂直的崖壁,心想这定然就是通往山顶最后一道险关鹞子翻身。白鹭飞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最后的冲刺登临,他回头一看,靖天侯也已经近在咫尺。

    “这追得也太紧了,还能不能让人安静地爬会山。”

    白鹭飞知道如果不能出奇制胜,最后几步仍然不是靖天侯的对手。

    “侯爷,看腿!”

    白鹭飞一个鹞子翻身,居高临下使出了江湖人常见的十二路谭腿中的“黄河之水天上来”,要把靖天侯踢下山崖。

    “哼。”

    靖天侯不躲不闪,针锋相对、一脚迎上,同样是谭腿中的招式“一柱擎天”。

    “哈哈,侯爷看我这马踏飞燕如何。”

    白鹭飞刚才看似凌厉的一脚其实只是虚招,借着靖天侯的一击之力,一跃三丈多高,离顶峰赌棋亭不过一步之遥。

    白鹭飞正要跳上赌棋亭宣告自己胜利,一股强劲的掌风从背后袭来。白鹭飞赶忙一扭身避过,前方的赌棋亭却被靖天侯的须弥掌一掌击垮。

    “侯爷,亭子没了可也是山顶啊!”白鹭飞急着想要宣布自己的胜利。

    “别高兴得太早,还得看你能不能站得上去!”

    在靖天侯雨点般的掌力侵袭下,山崖的山头无法承受,纷纷崩塌,最后整个赌棋亭附近的基石都被震落峡谷。

    “算你狠!”

    白鹭飞一个翻身,往朝阳峰的另一头掠去,反手一记刀光,把原本已经稀碎的山峰硬生生又砍出一个大洞。靖天侯趁着这个空档,落在了已经塌陷的赌棋亭基石处。

    “白公子,看来还是功亏一篑啊。”

    靖天侯双手负在身后,倨傲地斜视白鹭飞。在他看来,白鹭飞已经是黔驴技穷,耍不出什么花招了。

    “是啊,侯爷承认了。”

    白鹭飞却笑容可掬地拱手行礼,完全是胜利者的样子。

    “哼!”靖天侯冷笑一声,“人们都说白公子喜欢耍赖,还真是名不虚传。本侯已经站在这朝阳峰顶,你还有何话说?”

    白鹭飞笑道:“侯爷,麻烦您老看清楚。您老站的地方在我们上山前还是山巅所在,这会被您的须弥掌削的少了一层,被我的契阔刀又削掉一层。”

    “什么意思?”靖天侯眉间一紧。

    白鹭飞指了指脚下,说道:“我现在站的地方才是新的朝阳之巅,不行侯爷可以找人来量一量。”

    白鹭飞双手叉腰,神情甚是得意。靖天侯此时也明白过来白鹭飞刚才莫名其妙使出一刀的用意。他目测了一下他和白鹭飞的位置,确实是白鹭飞站的那头略高一寸。

    叶蓁蓁七上八下的心在看到白鹭飞笑脸的那一刻总算恢复了正常,她相信白鹭飞既然还有心情笑得出来,一定是赢下了靖天侯。

    “侯爷,咱这里就握个手算是交接完成了。”下了山,白鹭飞兴高采烈地准备要去接人。

    “本侯愿赌服输,叶姑娘你就接走吧。”靖天侯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虽然刚才白鹭飞耍了点小聪明,但他也并未耿耿于怀。

    “厉害吧。”白鹭飞扶叶蓁蓁下了马,“辛苦点走一段,前面集市上我们买两匹好马,别人的东西咱就不要了。”

    白鹭飞说完,转身朝着五百睡虎兵团挑衅地竖了个中指。

    靖天侯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白鹭飞方寸得意忘形的举动触犯了军队的大忌,睡虎兵团里不少人顿时咬牙切齿。靖天侯身为军队统帅,对侮辱自己手下的行为绝对无法袖手旁观,否则将来他自己也很难驾驭这支虎狼之师。

    “白公子,我劝你最好还是留着这匹马。本侯这匹马是西域进贡,可日行千里,怕是能够用的上。”靖天侯的口吻中带上了一丝杀气。

    “侯爷客气了,白某人虽然不富裕,但买马的钱还是有的。”白鹭飞并未听出靖天侯的异样,牵起叶蓁蓁的手自顾自地要走。

    “本侯的意思是白兄可能现在就需要快马代步,去镇上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白鹭飞再傻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侯爷什么意思?”

    “本侯的意思是白公子可以抓紧时间跑了!”

    靖天侯挥了挥手,随从的五百精兵就分三路向白鹭飞和叶蓁蓁包围过来。

    “我还真不知道堂堂靖天侯居然也如此言而无信!”白鹭飞抽出离别刃,紧张地寻找睡虎兵团队形的弱点。

    “白公子不要乱说,本侯答应了放手,就保证作壁上观。但是这些当兵的看不下去要找麻烦我也没法子。白公子也知道,这些行伍中人多是大老粗,文明礼貌什么的对他们而言不存在的。”靖天侯摊开双手,作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

    “妈的,算你狠!”

第二十九章 白驹过隙(三)

    白鹭飞知道这个时候再逞口舌之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一把抱起叶蓁蓁将她放到背上,抽出腰带固定好。

    “走!”白鹭飞趁着左中右三路军队还未合拢,抢先一步从包围圈的夹缝中冲了出去。

    白鹭飞虽然面对五百精兵的步步紧逼,心里倒并不是那么慌张。靖天侯既然说了不会出手,以他的轻功就算是对方骑着快马也有脱身的把握。

    白鹭飞没有听到紧追不舍的马蹄声,可他听到了更为可怕的声音。

    “嗖嗖嗖”,白鹭飞耳边尽皆是箭矢呼啸而过的声音。他向后瞥了一眼,这箭矢居然用的不是普通的白翎箭而是只有精锐军团野战时才使用的狼毒箭,依靠专门设计的诸葛弩进行发射。不但射速快、射程远,而且箭头萃毒,见血封喉,是专门用于狙杀敌军将领的超级武器,即使是带起的破空声也更加锋利。

    “我去,怎么连这等歹毒的玩意都拿出来了。你连女人都不放过了!”

    白鹭飞没想到睡虎军团竟然随身配备了狼毒箭、诸葛弩这样的杀伤性武器。他的身法再快,也无法保证在箭雨之下全身而退。

    “白公子,别忘了我们刚刚握手交接了。现在这女人跟我没有关系了,也就用不着怜香惜玉了。”

    白鹭飞一刀挡下一支狼毒箭,左手顺势抄起两支掠过头顶的箭矢。白鹭飞虽然抓住了箭矢,但仍然感到手心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狼毒箭的威力确实不容小觑。

    白鹭飞回过身子,一甩手用暗器的手法将两支箭矢掷向对面,两名靠前的士兵猝不及防中箭倒地。

    “别把老子逼急了,否则今天我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杀光你这五百近卫军!”

    白鹭飞须发尽张、杀气四溢,与之前相比,完完全全变了副模样,好似地狱杀神降临,令久经战阵的睡虎军团也忍不住退了一步。

    “我不怀疑白公子的能力,只是你现在还有个娇滴滴的叶姑娘,白公子想要冲锋现场,可别忘了刀枪无眼,叶姑娘难免有个闪失。”靖天侯面对白鹭飞的威胁丝毫不在意。

    “哼!就算今天我白某人走的了,明日你靖天侯一声令下,天下兵马都要与我为敌,到时候还不是没有活路,不如今天就拼个鱼死网破!老子杀了五百近卫兵再向侯爷讨教,今天既然咱们比了一场,不妨就比到底!”

    靖天侯避开了白鹭飞杀气腾腾的眼睛,转而看向伏在白鹭飞背上的叶蓁蓁。

    “他死了,你也陪他一起死?”

    “他死了,我也陪他一起死!”

    叶蓁蓁的眼神中充满了坚毅。靖天侯很奇怪这样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这个眼神释放的光泽甚至让他也不敢直视,向一旁偏过了头。

    沉吟片刻,靖天侯转过身对凌统说道:“收了吧。”

    “侯爷!”一向对靖天侯唯命是从的凌统愤愤不平。

    “本侯的话你没听到吗?收队!”

    “是!”

    “收队!”随着凌统一声令下,睡虎军团前队转后队,将靖天侯围在正中,慢慢与白鹭飞来开距离。

    “白公子,你当年可是整个江湖瞩目的新星,这些年来就从未想过复出吗?”

    “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我的追求。”

    “自甘堕落!”靖天侯冷哼道。

    “侯爷,总要有人为英雄喝彩鼓掌吧。”

    白鹭飞挽起叶蓁蓁的胳膊,哼着小曲,踏着轻松的步伐,留给靖天侯一个恩爱的背影。

    “残酷的世道下,真的能乐享平庸吗?”

    白鹭飞已经走远,听不见靖天侯的自言自语。

    依靠净空的超水平发挥,慧能和净空得以逃脱靖天侯的第二轮追杀。可是慧能的神足通再快,也没有寒鸦的情报网运转地快。分布在各地螭虎杀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情报,在慧能南下的必经之路上开展新一轮围追堵截。

    慧能原本担心走捷径回拈花寺固然时间最短但也最容易被螭虎预料在先,因此他特意漫无目的地东奔西走,希望以一种难以捉摸的路线来迷惑和摆脱追杀。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螭虎的决心。

    慧能面临的杀手数量从三个变成四个,这次又变成了六个。更糟糕的是,净空上次击退强敌后,经脉紊乱的情况越发严重,最近两日甚至不能正常行走,只能由慧能背着赶路。面对六名螭虎杀手,慧能也只能默默在心里祈求佛祖保佑,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退敌的良策。

    慧能只有跑。他打算进城之后,借助混杂的人群伺机脱身。慧能希望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间,螭虎的行动能够有所收敛,这是他现下唯一的机会了。

    可惜事与愿违。螭虎这次接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不计后果。六名杀手完全没有投鼠忌器的顾虑,各种暗器一股脑地就往慧能身上招呼。慧能虽然没有受伤,可是那些摊贩走卒却纷纷遭了秧,惨叫哀嚎声四处响起。

    慧能身陷两难之中。如果他停下来与螭虎正面对决,以一敌六还要保护净空的情况下,他连一分胜算都没有;如果继续逃命,是否能够成功姑且不论,还会殃及更多无辜百姓。两种情况都是慧能难以接受的,慧能从未有过这样的无助感,他真的希望佛祖能够立刻显灵。

    慧能心里祈祷了千百遍后,佛祖终于显灵了。

    那是从天而降的一道剑光,让凡尘的魑魅魍魉纷纷退避。螭虎杀手们眯着眼睛,好一会才看清了持剑男子的样子和他手中形制古朴的长剑。

    “长风剑!”

    待到他们看清男子手中的长剑,所有杀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十九章 白驹过隙(四)

    长风剑是当年剑神顾长风的佩剑。顾长风名字里面带了长风,又最喜欢“乘长风破万里浪”这句诗,特意把它镌刻在了自己的佩剑上。后来人们也就把这柄剑叫做长风剑。

    长风剑随着顾长风的隐退而销声匿迹,天心剑诀的绝世光华也再也未能照亮人间。螭虎杀手虽然没有人见过长风剑,但名剑独有的气质和锋芒在行家看来一目了然。唯一还有疑问的是,这个持剑之人是否还是顾长风天心剑诀的传人。

    “你们两个上去拿下他!”

    一旦加入螭虎,所有人都要隐去过去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用数字来称呼,数字越小,在组织内的地位也就越高。六个杀手排名自然有先后之分,面对这样不明朗的局势,螭虎零八决定投石问路。他指了指螭虎十七、十九,命令他们先去试试水。

    “他拿的是长风剑!”螭虎十七和螭虎十九异口同声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多半是这家伙拿出来糊弄人的!”螭虎零八狠狠扫了他俩一眼。两人还是不敢动手。虽然螭虎纪律森严,可谁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触这个眉头。“怕什么!就算是长风剑,他也不是剑神。你们平时都是吃素的吗?再不动手,螭虎的规矩你们应该清楚吧!”

    两人无可奈何,在心里问候了螭虎零八的祖宗八代之后,硬着头皮发动了进攻。

    花溅泪长剑横卧胸前,右手拇指微微一动,长风剑画出一个完满的圆形,打开了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那个世界,是一个属于光的世界。那是星辰诞生的光芒,耀眼到无可匹敌的光芒。螭虎十七和螭虎十九就这样被光芒所笼罩,心智和身体都被光芒所融化。

    “再有向前一步者,他们两个就是榜样!”花溅泪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螭虎杀手听来却字字如惊雷在耳。

    “一剑通神,地老天荒。”

    两名杀手用他们的生命证明了一个事实,花溅泪真的会天心剑诀,而且达到了传说中“一剑通神”的境界。

    人都是怕死的,能被选进螭虎的人都没有傻到愿意白白送死的份上。在死亡的现实威胁下,任务也只能屈居次席。带着不甘和怨恨,螭虎终究还是选择撤退了。

    螭虎零八是螭虎排名前十的杀手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年纪轻轻能够爬到这个位置,靠的不仅仅是他的杀人技巧,还有他对完成任务的执念。即便是在大势已去的情形下,他像个受伤的毒蛇一样向着对手吐出了最后一滴致命的毒液。

    净空昏迷不醒,慧能正试图为他引导经脉。花溅泪刚刚击退强敌,对自己临战一剑颇为自满,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氛围中。螭虎零八趁着众人防备松懈,一枚毒针射向了净空的小腿。他故意放弃了胸口、头部等要害,为的就是能够更加悄无声息地躲过所有人的注意力。毕竟,只要能够正中目标,毒针上的断魂散足以致命。

    螭虎零八目送这枚毒针飞向净空,旁听的花溅泪和慧能全然没有察觉,他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嫌弃毒蛇般的笑容,他在等待猎物丧失生机。

    那枚寄托螭虎零八全部希望的毒针突然止住了前进,又倏然间掉头朝着反方向飞向了自己。毒针倒飞的速度是之前的三倍以上,螭虎零八闷哼一声,左手一阵酸麻。

    他颤颤巍巍地想去怀里取出断魂散的解药,可右手在那一瞬间也变得无法动弹。

    “你这么敬业的人,靖天侯真是应该给你发个大勋章啊。”

    白鹭飞标志性的调侃声音让螭虎零八感到一阵绝望。刚才,正是白鹭飞的得意招式“万流归宗”让螭虎零八作法自毙。

    “大师,咱们又见面了!”

    白鹭飞不久前得到捕风堂的消息,当年剑神顾长风的成名剑法“天心剑诀”重现江湖。此人一路剑挑河朔双凶、太行七鬼,最后的行踪出现在江苏北部。当代习武之人,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机会亲眼目睹顾长风的卓然风采,恐怕没有几个不想见识天心剑诀的威力。白鹭飞虽然不是武痴,也忍不住去凑个热闹。

    刚刚他感受到一股强横的剑气,猜想很可能就是天心剑诀。等到他赶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慧能师徒两位老熟人。

    “这位大师有礼了,你们没事吧。”

    花溅泪也忙不迭地关心起慧能师徒的情况,刚才因为他的疏忽险些酿成惨剧,此刻早已是满脸的歉意。慧能屡次逢凶化吉,恐怕和他那张菩萨脸的暗示效应无法分割。绝大多数人见到慧能,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就像花溅泪一样,虽说是第一次相遇,依旧没有任何犹豫地出手相助。

    “多谢花施主。”

    “这位是?”花溅泪看了看白鹭飞。

    “这位是小僧的朋友,江南契阔刀的传人,白施主。”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还没等白鹭飞几个有时间从容相认,免遭厄运的人们已经激动地冲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抬起花溅泪,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抛向空中。有几个胆大的年轻姑娘,更是趁着人多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塞到花溅泪怀里。花溅泪享受着飘在空中的感觉,他看着底下欢呼雀跃的人群,觉得自己多年练剑的辛苦都没有白费,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场面。他幻想着自己将来一定会在有更大的成就,得到更多的鲜花与掌声。

    “疼、疼、疼!”花溅泪的白日梦被一只纤纤细手拉回到了现实。

    “你今天威风了啊。刚才那几个姑娘是不是看着不错啊,要不要收了当小妾,今晚给你暖床!”一个紫衣姑娘一手叉腰,一手紧紧拽着花溅泪的耳朵。

    “老婆饶命啊,下次不敢了。”花溅泪见了自己的老婆像是撞见了猫的耗子,哆哆嗦嗦不敢动弹。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紫衣女子扭着耳朵的手上又加了一分力,花溅泪感觉耳朵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

    “要断了,真的要断了。”花溅泪拼命告饶。

    “哼!在外面给你留点面子,先回家再说!”紫衣女子总算松了手。

    花溅泪揉了揉通红的耳朵,亦步亦趋地跟在紫衣女子身后。没走出几步,他突然想起慧能和净空还在,小心翼翼地对紫衣女子说道:“夫人,我刚刚刚认识了几位朋友,是不是要招呼一下?”

    “那你还不快去!”

第三十章 武道殊途(一)

    花溅泪邀请慧能和白鹭飞去他家里作客。慧能寄希望于花溅泪这个天心剑诀传人能有治疗净空古怪病情的方法,当即接受了邀请。白鹭飞闲着没事,也就跟着他们一道而行。

    花溅泪刻意放慢了脚步,让紫衣女子先走。虽然他表面上说这是为了照顾抱着净空的慧能,实则是要给自己的夫人一点待客的准备时间,免得一会又因为考虑不周而挨骂。

    等到花溅泪他们到达,紫衣女子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在门口迎接他们。

    “这位是我的夫人,姓穆,名芳菲。”

    “这位是拈花寺慧能大师,这位是白鹭飞大侠。”

    一路上,三人已经各自介绍了自身来历,不过片刻,就熟稔异常。

    “见过慧能大师,见过白大侠。”穆芳菲盈盈一拘,完全没有刚才母老虎的样子。

    “在下的夫人医术超绝,师承的是蝶谷医仙胡青牛。在没有下嫁在下之前,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称回转金针。”花溅泪一脸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夫人。

    穆芳菲俏脸一红,推了花溅泪一把,有些害羞地责备道:“哪有你这样不要脸地夸自己老婆的。”

    说完,穆芳菲向着慧能行了个礼,柔声道:“小女子略懂医术,如果大师不介意的话……”

    “岂敢、岂敢。回转金针的大名小僧早已如雷贯耳,烦请为小徒诊断。”慧能急忙回礼致谢。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了,净空身上扎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针,穆芳菲也已经是香汗淋漓。她小心翼翼地在净空头顶风池穴上按下了最后一支银针,气喘吁吁地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样,夫人,小师傅得的是什么病?”花溅泪一边立刻送上一碗热汤,一边问起净空的情况。

    穆芳菲治疗的时间越长,意味着净空的状况越是不容乐观。一旁的慧能虽然一直站着没动,可也已经急得冒汗,如果花溅泪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他也忍不住要上前询问。

    “我也算是饱读医术,可这样的征兆实在是前所未见。净空小师傅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真气在横冲直撞,这是他如今昏迷的原因。我还察觉到他体内的经脉正在不断地成长和壮大,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承受和容纳这股真气。不过此刻,真气的强度超过了经脉的成长速度,导致真气外溢。”穆芳菲看了看慧能,问道,“是不是慧能大师你为净空输过真气?”

    慧能摇了摇头。

    “自身的真气和外人输入的真气,在体内流转的规律有所不同。我也感受出来,这股真气是净空自身产生的,并非来自慧能师傅或是其他人。大师既然没有渡过真气,也就坐实了我的想法。”穆芳菲顿了顿,“不过,这股真气的力量着实强大,寻常人就算是一辈子苦修也未必能有这样强横的内力。这其中是何缘由,不知大师能否告知,我也好看看是否有相应的医治之法。”

    “不是小僧有意要隐瞒。实在是我这徒儿体内这股真气来的不明不白,无根无由。”

    “如果真气不强,有慧能大师这样的高手予以疏导,应该也无大碍。不过如今净空小师傅的这个情况,普天之下怕是也找不到有能力疏导的人来。”穆芳菲皱了皱眉头,无奈地说道。

    “啊!夫人也没有办法吗?”花溅泪不可思议地问道。

    穆芳菲白了他一眼,娇嗔道:“我又不是神仙下凡。我用金针初步稳定了他的经脉,晚些时候小师傅应该就能清醒过来。不过,金针镇脉的疗法治标不治本,最多也只能缓个十天半月。”

    慧能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不过,大师也不要着急,还有条路可以一试。”穆芳菲推开花溅泪,安慰有些不知所措的慧能。

    “还望施主赐教。”慧能连忙行礼。

    “此去二百里,有个凌波山庄。庄内有块奇石,名叫舒心石。这块石头也不知有何来历,但放在胸口却有调理经脉、疏导真气的奇效。据我所知,有不少高手在修炼中走火入魔,都是靠这块奇石就转危为安。”

    穆芳菲的一席话让慧能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胸口。

    一个时辰后,净空终于苏醒过来。不过,他的身体依然十分虚弱,慧能、花溅泪和白鹭飞一块在房间里陪着他。

    “师傅,他们为什么要不断追杀我们,甚至连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也不放过。”净空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而是关心那天受牵连的人们。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有太多的恶在,这也是我们出家人一心弘扬佛法的初衷。”

    “恐怕佛门也不是一片净土吧?”白鹭飞想起自己与靖天侯交手时的场景,怪声怪气地说道,“我在华山和靖天侯交过手,他竟然会拈花寺的独门绝学大须弥掌,大师你别告诉我靖天侯是你们那的俗家弟子吧?”

    “靖天侯的确未曾在我寺修行。”慧能有些尴尬地停顿了一会,还是如实回答了白鹭飞的质问。

    “那是他潜入藏经阁,偷了你们的秘典?”白鹭飞得理不饶人。

    “靖天侯确实进过我寺藏经阁,但不是偷偷进去的。”

    这话已经说得明白,拈花寺与靖天侯关系非同一般,就连素来不外传的大须弥掌也能够接触。

    “两百年来碧落宫一直占据天下第一派的宝座,看来拈花寺这些年图谋不小,准备坐二望一了。”

    武功、权力、名望、地位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在白鹭飞看来,除了挑战碧落宫的江湖地位之外,拈花寺实在没有别的理由和靖天侯走到一起。靖天侯过去以身法见长,在进攻性手段方面缺少匹配的绝学,练成大须弥掌之后足以让他如虎添翼。而拈花寺背靠靖天侯这座大山,也就有了更多的资源,为下一步发展壮大乃至取碧落宫而代之打下了基础。这笔买卖对于双方而言确实可行称得上是双赢。

    “佛土与凡尘之间本来就不是一扇山门能够屏蔽得开的。”慧能闭上了眼睛。

    慧能对拈花寺与靖天侯的关系同样无可奈何,他明白掌门的这个决定也是不得不为之举,而事实上这样的非议在拈花寺内部也早已有之。虽然如今人人都认为他会理所当然的成为掌门继承人,可若是将时钟向前回拨五年,这个天选之子却是另有其人。只不过这个人无法接受师傅的妥协,愤而离开,一去不回。慧能默默地接受了一切,也默默接受了那些年关于他的攻讦,但他没有怨言,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师傅不仅仅是一个僧人更是一个百年大派的掌门,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必然有诸多无奈和苦涩。

第三十章 武道殊途(二)

    “咱还是讲讲武功吧,你们这些年都遇上过哪些精妙的武学?”花溅泪觉得气氛不对开口转移开话题,“你在外面对付螭虎杀手那一招是不是传说中的‘万流归宗’”?

    白鹭飞点了点头。

    “哇塞!这门功夫江湖上人人都在练,可近十年也没听说有谁练成的,你咋练的呢?”花溅泪满脸羡慕地说道。

    天下各门各派都对自家绝学的保密工作极为看重,许多上乘武学秘籍即便是本门的普通弟子也难以接触。在江湖上广泛流传地只有一些入门的粗浅功夫,只有“万流归宗”例外。

    三十年前,关外白山黑水间突然出现了一位不世奇才戴宗吾,从他踏入中原那一刻起就一直在书写属于他的传奇。他的武功不拘泥于任何成法,取法天道自成一家。不知多少武林名宿在他天马行空的招式下败北,被称为剑神顾长风后江湖第一人。戴宗吾性格桀骜不驯,人又长的英俊潇洒,江湖上送给他“天涯狂生”的绰号。正当人们翘首期盼一代风华之时,戴宗吾却突然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和当年的顾长风一样羽化登仙,有人说他与心爱的绝世美人遨游海外,还有人说他沉迷武学走火入魔。

    关于天涯狂生的传说版本众多,无迹可考。但他消失前在赤壁之上留下了自己的得意绝学万流归宗的口诀。在磨牙石壁上,戴宗吾明确表达了自己希望天下武学能够尽可能低摒弃门派之别,开放本门武学心法,共同推动武学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不过,万流归宗的口诀虽然在江湖上人尽皆知,可三十年来练成的人寥寥无几。即便如卫何求、花溅泪这样天赋卓绝之人也未能领悟其中精髓,所以花溅泪对白鹭飞也是多有钦敬和羡慕。

    白鹭飞白了花溅泪一眼,说道:“你这天心剑诀的传人就不要说风凉话了。万流归宗再厉害也只是不成体系的一招,天涯狂生出道时放荡不羁,小视天下群雄。但几年后他的性格有了一次大转变,形成了他独特的天道武学体系,可惜没有流传下来。万流归宗是天道武学的一次较为成熟的尝试,因此他才选择将这路招式留给后人,期待有人能够以此为突破口领悟天道武学。你学不会那不过是因为顾天涯的天心剑诀与戴宗吾天道武学的路子相冲,而我的根底偏向道家,与天道武学同出一路,自然事半功倍。”

    “哦。那照你那么说,碧落宫是道家正宗,怎么没听说他们有人练成?即便是他们的紫宸阁主卫何求也不会?”花溅泪谈起武学来确实堪称行家。

    “老卫?他哪懂天道。安常处顺、从容无为这几个字他是一点都不沾边。”白鹭飞一想到卫何求的操心样子就来气。

    “听说你还和天妖教的高手有过交手经历?”花溅泪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

    “那天我和摩柯过招,算是真正领教了天地玄黄刀的威力。”白鹭飞此刻想起那天晚上的对决,依然心有余悸,“其实我看过天地玄黄刀的刀谱,但这门刀法在摩柯这里又进化了,变得更加的简洁、凌厉,没有过多花哨的虚招,只有饱含杀气的进攻。那一刻我觉得摩柯和他的弯刀已经合二为一,我想那也许就是刀道的最终体现了吧……”

    白鹭飞敲了敲脑袋,不知用什么恰当的词汇来形容。

    “纯粹,就是纯粹!”白鹭飞狠狠拍了拍大腿,“我感受到的就是一种纯粹的杀意。让我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不寒而栗。”

    仅仅是回忆和描述那天的经历,白鹭飞感觉自己就如同身临其境一般,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不得不用力搓了搓手臂。

    “小僧有幸见识了天心剑诀再现人绝,小僧的感觉与白施主如出一辙。”

    慧能也是武学奇才,提到上等武学,忍不住加入进来。

    “说说,说说!”

    白鹭飞那天到的时候晚了一步,没能目睹当年剑神的独门剑法,早已是一千个懊恼。

    “那天花施主如天神下凡,横扫千军、势不可挡。天心剑诀的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味地追求凌厉、刚猛,每一招每一式好像都能清晰地分辨,就像天地玄黄刀法同样的简洁。但在我的眼里却又无法根据他的招式来拆解,花施主每出一剑都带着强烈的、无可匹敌的自信,让你觉得任何抵抗都是徒劳无功。”

    净空听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插嘴道:“师傅,天地玄黄刀、天心剑诀,这些顶尖的剑法、刀法听你们刚刚说起来,都是简洁、纯粹的,是不是剑道、刀道乃至武道归根结底都遵循这一道最为基本的法则?”

    白鹭飞和慧能相互对视了一下,会心一笑。

    “还是你这徒弟厉害啊!”白鹭飞有些羡慕地感叹道。

    “那师傅,如果武道最终可以概括为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不是存在一种最完美的武功,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到好处。”在得到肯定之后,净空的思维火花一发不可收。

    净空的提问触及了武道的某个根本问题,即便在场的都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也不敢贸然作答,都不约而同地思索起来。

    “虽然师傅的修为远远没有达到通神的境界,不能肯定地告诉你答案。但是师傅觉得,并不存在唯一完美的武功。”好一阵子,慧能才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是为什么呢?”净空问道。

    “也许所有的武功都遵循一个至高原则,但这并不妨碍每一种武功都具备各自不同的性格。你看,塞北天地玄黄刀追求一元复始、鸿蒙初开的原始境界,讲的是纯粹;天心剑诀的两句口诀人人尽知,所谓‘宇内任众走,天心我独行’,剑法的性格是睥睨;白叔叔的契阔刀法,讲求去留随心、不滞于物,刀法的特点是潇洒;还有像碧落宫的传世剑法太虚无涯剑,则追求物我合一、返璞归真,这就要求修习者领悟超然二字。”

    “那我们拈花寺的绝学又是什么性格呢?”

    “我们佛门中人讲求慈航普渡、怜爱众生,最重要的就是慈悲。习武的目的绝不是要依仗修为凌驾与别人之上,而是要尽自己所能更好地帮助别人……”

    慧能的一席话隐隐揭示了武道中多元统一的图景,白鹭飞和花溅泪都觉得如同饮下了一壶好酒办酣畅淋漓。不过慧能的主题很快就切换到了慈悲上,白鹭飞在卫何求那里已经听够了这类的话,他身体已经有了免疫,一听就开始犯困。白鹭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这几天在外面奔波,有些乏了。早点睡,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呢。”

    几人各自回了房间,花溅泪开始整理行囊,每次有离家出走的机会,他总是异常的兴奋。

    “你想跑哪里去?”穆芳菲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花溅泪却吓的一蹦三尺高。

    “夫人不是让我陪着拈花寺的两位师傅去凌波山庄嘛,我抓紧收拾收拾行李。”花溅泪指了指床上的衣物。

    “刚刚你那些个行为,气的我胃疼!你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吗?”穆芳菲板起脸来。

    “夫人,那你看要如何才能好起来呢?”花溅泪低声下气地问道。

    “行云阁又出了新款的皮包,用的是海外进来的上等鳄鱼皮。前两天我陪几个姐妹去看过了,那纹路要质感和牛皮就是不一样。说起来他们家以前那款包也算不错了,可跟这新款一比啊……”

    “那话怎么说的,货比货得扔啊。”穆芳菲舔了舔嘴唇。

    “夫人,你不是胃部舒服吗?怎么不是叫大夫,反而要买包呢?”

    “你没听说过包治百病嘛!”

    “哦。”花溅泪点点头,“那你说的那个鳄鱼皮的包卖什么价钱啊?”

    “不贵的啦。我一向是提倡勤俭持家的。”穆芳菲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十两?”

    “五百两啦。”

    “什么?一个包要五百两!”花溅泪激动得跳起三丈高。

    “怎么的,我那些姐妹早就入手了。你就不愿意给我买,你对我是不是没感情了!”

    “怎么会呢!我是最爱夫人的。”

    “那你有什么意见!”

    “不是咱们家的钱基本都在夫人手上的嘛。我手头只有点零花钱。”

    “我手上是我的钱。你让我用自己的钱买给自己,那是你送我包还是我自己买包!”穆芳芳不依不饶道,“你那钱都花哪里去了?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花溅泪识趣的闭上了嘴,他心里明白如果再多说一句话,自己的处境就会更加悲惨。

    花溅泪左右腾挪半年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因为一次小小的得意忘形而灰飞烟灭。他迫不及待地和慧能师徒一起踏上了求医之路,利用这个短暂的机会来舒缓一下自己强大的生活压力。

第三十一章 前世今生(一)

    凌波山庄虽然孤悬岛外,不过却很容易找到。

    白鹭飞之前还担心迷路,特地让捕风堂画了一张路线图。不过,一路上,白鹭飞又在心疼自己的银子白白流失了。凌波山庄的主人看样子是个好客之人,在距离山庄百里开外就一路设置了指示标识,上面除了注明行路方向之外,还特地写上“诚邀四方来客莅临凌波山庄”几个大字。只要按照指示牌来走,除非你是路痴,否则一定顺利到达。

    凌波山庄坐落在一座小岛上,通过一段百丈长的浮桥与大陆相连。海雾升腾之时,远望之人看来就像是一座仙宫矗立在海上。凌波山庄主人为了进一步营造神秘气息,从各地选了不少童男童女,仿照当年徐福出海访仙山时候的样子,让他们都穿上白色的衣裙。不少经过的渔民,骤然看到这么一座豪华的庄园,金童玉女往来期间,都觉得一定是见到了传说中的神仙。

    “这庄主看样子家底不得了啊。”白鹭飞看着山庄大门前的两尊汉白玉麒麟感叹道。

    两尊麒麟,一公一母,高两丈有余,通体洁白无瑕。白鹭飞知道要找到这么大的汉白玉料子,再一路运到这岛上,耗费的金银必定数目极巨。

    花溅泪上前叩响了大门。不一会,一个尖嘴老头过来开了门。

    “我们有急事要找庄主,烦请通报一声。”花溅泪对老头说道。

    “庄主不在。”尖嘴老头探出半个身子,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们一眼,随手就要把大门关上。

    “且慢。”花溅泪赶紧拦住,“你看这位是拈花寺慧能大师,这位是白氏契阔刀传人白鹭飞先生。我们确有要事。还请让我们进去。”

    尖嘴老头瞅了瞅花溅泪,仿佛看到了一个不懂世事、不懂规矩的怪物。他轻蔑地嘲弄道:“来这里的哪个不是有事相求,说了庄主不在,下次再来吧。”

    白鹭飞上前去,从袖口掏出一张银票,往尖嘴老头面前扬了扬,老头皮包骨的脸上立刻红润起来。

    “我看三位远道而来,就请进来喝口茶,庄主出去办事,这会想来也快回来了,不妨先在庄内等候。等庄主一到,我立刻向他通报。”老头的态度当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你要学会正确的说话方式啊。”白鹭飞得意洋洋地看了花溅泪一眼。

    几人被尖嘴老头引进门,路上穿过一个长长的回廊。回廊的四周是一个大型花园,仿造苏州拙政园的格局布置而成。白鹭飞看到里面还有一片假山,全部由名贵太湖山堆砌而成,学的是苏州狮子林的样子。

    尖嘴管家将三人带到了一处水榭,鞠了一躬:“三位在这里稍歇片刻,我这就让人上茶。”

    不一会,有个十五六岁的女童手里端着个托盘走进水榭,向三人简单行了个礼。白鹭飞看了看端来的茶盏,是景德镇的玲珑瓷。若是平常人家用来倒也算不错,但和这凌波山庄一路的气派相比,显得有些寒酸。

    白鹭飞闻了闻茶香,抿了一小口。

    “三位客人,这是正宗的明前西湖龙井。请三位客人慢用。”

    白鹭飞翘起二郎腿,乜着眼睛看着上茶的小丫鬟,说道:“这确实是明前龙井,不过我尝起来好像是去年的明前。”

    “这……多半是我不小心拿错了,还望三位客人莫要怪罪。”女童一愣,有些惊慌地看这白鹭飞。

    白鹭飞冷笑一声:“我是没关系,不过这两位可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喝这陈茶怕是不习惯,还要麻烦姑娘再跑一趟。”

    白鹭飞站起身,悄悄往女童手里塞了张银票,冲女童眨了眨眼睛,笑道:“姑娘可还愿意啊。”

    女童赶紧把银票放好,对着白鹭飞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用甜美的声音回答:“都是奴婢分内的事情,三位客人不怪罪奴婢已经是感激不尽,奴婢这就去换茶。”

    很快,女童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托盘里的茶盏已经换成了上等的钧窑白瓷,盏中的茶叶在水中青翠欲滴、粒粒分明。

    花溅泪觉得口渴难耐,一口气牛饮一般地喝了个底朝天。白鹭飞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品起来。慧能焦急地等待着庄主的到来,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更别提品茶的心情了。

    从水榭外面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沉重厚实,一个轻巧灵便。当先进来的是那个尖嘴管家,他弓着腰,一脸谄媚地回头看着后面。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油光发亮的中年男子。一身大红的长袍,袖子和领口都缝制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金边。脖子上挂着一串绿油油的翡翠珠子,一百零八颗珠子,最大的一颗足有鸽子蛋大小,最小的也有拇指粗细。

    白鹭飞只觉得这人的颈椎真是厉害,这样重的翡翠压在上面该是怎样的负担。

    来人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硕大的白玉扳指,无名指上则是一个硕大的金戒指,左手食指上还有一枚上等的金绿猫眼。

    “三位,这就是我们庄主,丁有财。”尖嘴老头向白鹭飞他们引荐道,“庄主,这三位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人物。这位是拈花寺慧能大师,这位是江南白氏白鹭飞大侠,这位是剑神顾长风天心剑诀的独门传人,花溅泪,花大侠。”

    这个土豪气质十足的庄主听完介绍,喜笑颜开地上前和白鹭飞三人握手。丁有财啤酒肚一颠一颠地,纵然是腰间那条玉带板也无法阻止那坨脂肪的下垂。

    “三位都是大人物啊。来到鄙庄,实在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丁有财咧开嘴哈哈大笑,露出里面两颗亮瞎眼睛的大金牙。

    相互行了见面礼,白鹭飞习惯性地把丁有财身上的珠宝玉石看了个遍,尤其是那串翡翠挂件更是让他垂涎三尺。

    “丁庄主真是富可敌国啊,光这串翡翠就已经是价值连城了。”

    “哪里,哪里。”丁有财用他油腻的大手搓了搓珠子,“这翡翠佛珠共计有一百零八颗珠子,在下每日要拿着它念佛半个时辰,能断除人世间一百零八中烦恼。”

    “我要有这么一串珠子,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烦恼。暴发户就是矫情!”白鹭飞暗自鄙夷。

    “三位不妨先同鄙人去小瀛洲,一会就可以用晚膳了。”丁有财热情地邀请几人参观山庄。

    “阿弥陀佛。”慧能将净空轻轻放在椅子上,向丁有财郑重地行了个礼,“丁庄主,我这小徒内息错乱。听说庄内有一名叫舒心石的奇石,有引导真气、疏通经络的效果,还望庄主能够即刻仗义相助,请出奇石,帮小徒脱离险境。”

    “对对对,大师说的对。救人要紧,救人要紧。”丁有财也双手合十回了个礼,转过身去沉声对着尖嘴老头吩咐道“老余,这小师傅看着气色不好,你赶紧把回春堂的房间安排妥当,我这就陪着几位客人过去。”

    说完,给了老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庄主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老余点了点头,也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三十一章 前世今生(二)

    几人沿着曲折的石子路,拐过了十几个弯,慢慢来到了山庄的最南端。白鹭飞一路上暗自心惊,刚才经过的一段路其实并不远,之所以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只是因为有高人在此以先天八卦布下了阵法。即便有主人前头领路,几人穿越期间仍然费了不少力气,足以说明阵法的复杂。若是自己在不知情下贸然进入,能不能出得来都是个未知数。不过,白鹭飞此刻并没有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心里有些暗自欣慰。毕竟舍得下本钱安排如此大阵,所要守护的东西自然非比寻常,也许真的可以有妙手回春的功效。

    “诸位请看,这就是回春堂了。鄙人早为来此疗伤的好汉准备了最好的医护环境,小师傅来我这里保准和在家一样。”

    回春堂位于山庄最南端,背后倚靠山丘,恍如置身仙境,着实称得上疗养的绝佳去处。

    “丁庄子客气了,出家人不讲究排查,只需一间小屋足矣。”慧能委婉地表示了感谢。

    “三位对此就有所不知了。这舒心石确实有奇效,但本庄这些年来成功救治数百名江湖侠客,并非仅仅靠这一块法宝。随我入屋一看便知。”

    丁有才这般卖了关子,让所有人都有了好奇,紧跟丁有财步入堂中。

    “三位请看。”丁有财指了指房间中间的一张大床。

    这张床静静地摆在那里,四周冒出一缕缕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氤氲之气。床体周身透出一股淡淡的光泽,让人一样望去就陷入一种沉重的沧桑感中,好像一个白发老者在娓娓倾诉过往的岁月。

    “二十年前,我带着几十人,花了三年时间走遍了极北苦寒之地,千辛万苦才找到一块万年寒玉。此后,又耗费万金之巨,征用一百二十名纤夫,经历一年的风吹日晒,才最终将这块寒玉运到鄙庄。最后,鄙人又斥巨资请了能工巧匠,日夜不休地雕琢修缮,九九八十一天后终于得到了三位现在看到的这张寒玉床。”

    看着丁有财滔滔不绝的吹嘘,白鹭飞总觉得这话的套路似曾相识,自己准备狮子大开口之前往往也会先选择把自己商品的成本吹到天上去。

    “下面是不是该好好吹嘘一下效果了。”白鹭飞暗暗揣度。

    “江湖人士走火入魔,虽然原因千千万万,但归根结底是有了心魔、乱了神智,这真气错落、经脉受阻那都是心魔作祟的结果。在下这张寒玉床最是能够稳定心神、压制心魔,然后配合舒心石调理,方能有这般神奇的疗效。”果然不出白鹭飞所料,丁有财开始炫耀自己寒冰床的独到之处。

    花溅泪上手摸了摸寒玉床,一股淡淡的寒气从指间穿来。这股寒气并不像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反而给人一种舒爽的感觉,就像是三伏天喝下一杯冰镇酸梅汤后那种享受的愉悦。

    “确实是个宝啊,你们也摸摸看。”花溅泪惊奇之下,连忙招呼白鹭飞和慧能也来试试手感。

    “完了!”白鹭飞狠狠瞪了花溅泪一眼,心下骂道,“这家伙彻底被上套了,这下估计价钱难谈了。”

    “这寒玉床鄙庄也算是散尽家财才得来,就是为了能够帮助更多的修行者们免受散功之苦。只是我这庄内大大小小六十几口人也要养活,所以……”

    “丁庄主放心,我们会给银子的。”花溅泪非常配合地补了一句。

    白鹭飞已经不愿再多看花溅泪一眼了。

    “这太客气了。鄙人也不敢多收几位的银子,就想维持个收支平衡。”丁有财笑容中多了一份贪婪和狰狞。

    花溅泪摸了摸兜里,庆幸自己偷偷藏下了十两黄金,准备掏出来充一回大户。

    “就给三千两银子吧。”

    “什么!”

    花溅泪吃惊之下牙齿狠狠咬到了嘴唇上,痛的他说不出话来。一边忍着眼泪,一边默默地把十两金子又放回兜里。

    “丁庄主。不知道贵庄这寒玉床上救治了多少武林豪杰?”

    “算上两个月前来的铜头铁臂张万全,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七十人。”

    “他们都是按三千两这个价钱来的?”

    “是,鄙人不愿让外人觉得在下有拥宝自重的心思。所以,凡是来的人我都只收三千两的成本费。”丁有财厚颜无耻地说道。

    “这样啊,丁庄主。我也粗通算数,不如我帮你一起核算一下成本好了。”

    “这成本鄙人早已请了人来核算过两次,不劳白大侠费心了。”

    “哎,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助人为乐。帮你核算我也不收钱的。”

    白鹭飞竟然随身带着小算盘,噼里啪啦地一阵拨弄,把计算结果放到了丁有财眼前。

    “庄主你看,按你刚才说的,运来这块寒冰原石,动用一百二十名民工,耗时一年。现在一个壮年劳力一年的工钱是十两银子,外出干活的多加五两。庄主是二十年前请的人,那会的物价比如今可便宜不少,就算减去三成吧,十两。一百二十人就是一千二百两。庄主的寒玉床长一丈五,宽一丈,雕凿起来大约需要两百个工时。按照名家一个工时三十五两银子换算,花费七千两。庄主这些年共救治二百七十人,每人收银三千两,合计八十一万两。这么算下来,丁庄主你现在已经是净挣八十万两了。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说没回本吧?”

    “白公子算盘不离身,一看就是商界楷模。”丁有才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夸奖起了白鹭飞。

    “这不是知道要和丁庄主打交道,特地备着的。”白鹭飞一看丁有财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被当面揭穿脸都不红,暗骂厚颜无耻。

    “白公子还是算漏了。每位来本庄治疗的客人,我们都是提供贴心服务的,今天晚上等会几位想吃点什么?”丁有财强行挽回。

    “丁庄主,还是先救人吧。这里有张一千两的银票,算是不成敬意。”白鹭飞把银票按在丁有财脸上,催促他赶紧拿出舒心石来救人。

    “旁人是素来不打折的。但几位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白公子又同是商道中人,也就破例了。”丁有财揭下银票,几句话又把自己装点得道貌岸然。

    丁有财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这石头便是传说中的舒心石。几人睁眼细瞧下也没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与一般南方常见的鹅卵石大同小异,只不过正中有七层赤红色的圆环,总算为这块石头带上一些神秘色彩。

    “敢问庄主要如何使用?”慧能问道。

    “请大师把小师傅放在这寒玉床上,掀开上衣。”

    慧能依样照做后,丁有财将舒心石放置在净空的丹田处。

    “下面就请大师从小师傅头顶百汇穴输入真气,舒心石自有奇效。”

    慧能点了点头,盘腿在寒玉床上坐下,右手抵在净空百汇穴上,真气源源不断地流入净空体内。

第三十一章 前世今生(三)

    舒心石受到真气激发,七层圆环发出了灿烂的光芒,又有一道道隐约可见的白光从舒心石散发出去,流向净空的奇经八脉。花溅泪因为夫人的缘故,耳濡目染间对医道也有着不俗的见解。他看出舒心石竟然能够将不同属性的真气进行调和,并且不断地重塑和强化经脉。通过这次治疗,净空体内不受控制的真气能够悉数收归丹田气海,周身经络也得到了全方面地提升,对将来跻身一流高手大有裨益。花溅泪心道既然有此功效,即便真的是三千两银子也不算是乱收费了。

    净空的头顶冒出一股股蒸腾的热力,看样子行功已近尾声。舒心石突然绽放出强烈的七彩光芒,映照地整个密室如天国一般绚丽多姿。正当众人感慨奇景之时,这股光芒骤然消逝。

    丁有财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发现原本好端端的放在净空丹田处的舒心石不见了。

    “我的舒心石呢?!”

    丁有财在净空身上不顾一切地上下其手,两手空空之下竟然想要上去扒光净空衣服看个究竟。

    “去!”白鹭飞长袖一卷,凭空刮起一道旋风,把丁有财卷到了一边。

    “白施主,丁庄主对我们师徒有恩,还请手下留情。”慧能看出丁有财不会武功,生怕白鹭飞误伤。

    “我的石头呢?我的石头呢!”丁有财完全被舒心石的消失冲昏了头脑,不停地吼叫。

    “净空,你可知道丁庄主的舒心石为何不翼而飞?”

    慧能也对舒心石的失踪极为奇怪。整个治疗过程中,他一直都在仔细观察净空和舒心石的动静,可就在光华消散的那一刻,舒心石也不翼而飞。

    “师傅,舒心石已经进入我体内,此刻已经融入了我的奇经八脉之中,想要再取出来恐怕是不行了。”净空见双方剑拔弩张,有些羞赧。

    “你这个小和尚满口胡言乱语!你们分明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偷偷拿了我的舒心石!”丁有财灰头土脸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怒不可遏地找净空理论。

    “丁庄主,这舒心石本是当年弥勒下界时留下的。我是弥勒转世,所以和舒心石能够相互感应。舒心石融入我的血脉之后,也帮助我恢复了不少前世的记忆。”净空语出惊人。

    白鹭飞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但丁有财对弥勒转世可不感兴趣,他的脑子里只有他的宝贝石头。

    “你还真是能吹。你是弥勒转世?舒心石是弥勒旧物?照你这么说,我用了这些年还得付你租金不成?”

    “这个……就算了吧。”净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来人那!给我把这几个人统统拿下!”丁有财尖叫道。

    花溅泪长风剑信手拈来的一招,将试图冲进来的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掀得人仰马翻。

    “这人已经失去理智了,咱们还是先走再说。”花溅泪提议道。

    “好嘞,走吧。”白鹭飞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慧能看了看眼前混乱的局势,叹了口气,一手拉住净空,跟着两人冲了出去。

    四人刚踏上栈桥,远远地看见一片黑色的人潮向着这边迅速涌来,乌泱泱的两三百号人很快堵住了栈桥的另一端,封住了四人的去路。

    “我去,不是说他这庄园只有六七十口人吗?看这阵势怎么着也不止这个数啊。”

    虽然不明白对面这群人的底细,但显然是冲着他们几个来的。白鹭飞看他们的行进队列,多有军队的风范,担心他们有非同寻常的背景。

    “这是铁盾门的人。”花溅泪解释道。

    “哪里冒出来的新门派?”白鹭飞对铁盾门这三个字耳生得很。

    “这是我们这边的一个新门派,两年前才崛起,但是发展起来就像是刚长出的竹子,那叫一天一个样。他们和方圆百里内的大庄园、大富商都有合作,负责他们的安保工作。像凌波山庄这样的大客户,平时就有几十人驻扎,一旦出事报警,立马就会从附近的驻点集合数百人。”

    “还有这种联动模式,倒是值得借鉴啊。”白鹭飞一下子对铁盾门的服务模式来了兴趣。

    “这会好像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吧,咱们摆脱他们再说?”花溅泪看白鹭飞眼神迷离,好意提醒。

    “嗯!对!先突围!”

    白鹭飞脑子清醒过来,二话不说拔刀劈出一道气浪,撕开一道口子。铁盾门的人也不硬来,见白鹭飞等人不好对付,纷纷向后退避,让出一条路来。

    “光靠金钱刺激到底是有问题,你看这些人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还是得有些人文情怀、搞点信仰建设才行。”

    不过,白鹭飞很快在一帆风顺的形势中,发现了些许异常。铁盾门的人虽然退却,但丝毫没有显示出慌乱来,更像是主动地变换队形。这些人慢慢地形成了三个扇形阵队,单单留出了北面一片开阔地。

    “两位施主,这三面都有围堵,咱们还是往北面走吧。不管如何,这舒心石确实是因净空而消失的,说来也是我们理亏,还是尽量避开他们,莫要造成杀孽。”慧能提议从无人防守处突围。

    “他们三面围堵,却留了北面,恐怕会有埋伏啊。”

    白鹭飞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铁盾门不可能留下这样一个明显的破绽。

    “我们师徒往北面走,两位若是担心有诈,还请自便。只是请看在小僧薄面上,不要伤害这些人。毕竟他们都是无辜之人,而且凭两位的本事突围出去也并非难事。”慧能并非不清楚其中风险,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杀伤,仍然执意向北。

    “这和尚还挺倔啊!”

    白鹭飞无奈地摇摇头和花溅泪一起向西突围。白鹭飞觉得所有人向北的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面临被一锅端的风险,兵分两路至少多一分保险。

    慧能带着净空,一路上不免提心吊胆。他也清楚铁盾门留下的缺口多半是故意为之,一旦踏入凶多吉少。“六通”中的天眼通、天耳通慧能初学乍练还未能精通,但探查一般的埋伏仍然卓卓有余。一路上除了身后的追兵,慧能并未察觉到任何气息,他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过,慧能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埋伏在暗处的不一定是人,有一种更可怕的埋伏叫陷阱。也怪不得慧能粗心,对于习武之人,普通的陷阱无法发挥作用,因此逐渐鲜有人使用,江湖上也不再对它有所提防。可是正因如此,有人另辟蹊径在传统陷阱的基础上大加创新,设计出了针对江湖修行者的改良陷阱。不巧的是,铁盾门内就有这样的奇人异士。

    慧能突然停下了脚步,一经踏上脚下的土地,他就觉察出了不同。慧能刚要抬脚抽身,却感受到一股机簧发动的冲击力。从这种隐而未发的力道来判断,地下的机关非同小可,慧能不敢轻举妄动,焦虑地看着追兵步步逼近。

    “哟,小和尚,咱们又见面了。这可真是你们佛家讲的缘分了,不同方向都能走到一起。”

    白鹭飞顺利从西侧突出重围,西侧防线的形同虚设更让他坚定了北面有埋伏的预想,他和花溅泪以最快的速度绕了一个圈支援。花溅泪的轻功是他的弱项,白鹭飞先行一步遇到了慧能师徒。

    “不要过来!”慧能冲着白鹭飞喊道。

    白鹭飞感觉到刚刚踩出的前脚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但为时已晚。从地下突然弹出了一张大网,把白鹭飞整个吊在了空中。

    “哗。”从网中喷出一大团白色的浓雾,白鹭飞知道这团白雾必然是迷失心智的药物,立刻屏住了口鼻。可是这股白雾和寻常的麻药不用,从口鼻处无法进入竟然像是有意识一般从白鹭飞的两只耳朵里面钻了进去。

    “这样也行啊。”白鹭飞暗暗叫苦,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正在渐渐麻木,头脑也越来越模糊。

    “我来救你们!”

    就在这时,花溅泪提着长风剑赶来了。他见白鹭飞被困,不由分说地上前想要砍断半空中的大网。

    “嗖!”花溅泪也踩到了地上的陷阱,和白鹭飞一样被吊了起来。

    白鹭飞模糊地看到花溅泪有气无力地尝试着割开绳子,但很快就徒劳无功地瘫软在那儿。

    “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吧。”

    白鹭飞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大山一样有千斤之重,心里对花溅泪狠狠竖了个中指后颓然地昏睡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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