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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窗晓     契阔刀txt下载     契阔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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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江湖的黄昏

    江湖的黄昏

    恐怕每个少年儿郎心底都曾经有一个绚烂的武侠梦。如果明知不可能身体力行,那么勾画自己的武侠世界或许便是次优的选择。

    对我而言,迟迟未能动笔的原因是我始终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写作之路,直到某天我读到了《三体》这部小说。那时刘慈欣的《三体》风靡全国,在沉浸于其天马行空般想象力的同时,也让我看到了一种写作的模式,一种论文式的写作模式。一篇学术论文要求文章围绕一个中心问题展开,我未曾想过在小说中同样可以适用,而《黑暗森林》和《死神永生》向我展示了这种可能。在这两本书中,前者解释了费米悖论,后者回答了宇宙维度蜷缩的问题,惊喜之下我决定将这种方法移植到自己的小说中来。理性告诉我江湖原本就是虚构,可情感上我仍然愿意相信它至少在遥远的过去真实存在。在本书中,我试图回答一个略带虚拟的问题当年由意气风华的侠客与绚丽多姿的武学世界所构成的江湖为何消失了。至于谜底,自然会在本书的结尾处揭晓。

    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也感受到了一种怅然,在如今的时代,铺天盖地的修真仙侠小说早已将传统武侠驱赶到了角落里头。还记得我念中学那会,武侠之风依然强劲,每次当新一期今古传奇的《武侠》一到,立时会成为抢夺的焦点。其实,这一切距离现在不过十余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自己也已经很久没再买过当年追捧的期刊。或许,代表的爽文模式适应了当前快速流变的时代,不过在我看来,那些中绝大多数都没有情节可言,洋洋洒洒百万字也无非是练级、打怪、泡妞的循环往复,主人公也完全是开了挂的天选之子。当然,任何一个时代总有不落俗套的作品支撑维系着人们的品味,在世俗的大流中卓尔不群。这本书想来成不了其中一员,但至少我未曾随波逐流。不记得谁说过“完成比完美更重要”,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自认为这本书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书中的人物必然塑造不够丰满、性格不够鲜明,但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矛盾、困惑与无奈。我所描述的,是江湖的黄昏,可内心深处期待的是历经夜雨洗礼后的桃李春风。

    这堆文字的设想和一些初稿断断续续已经在电脑中停留了许久一直无缘一见天日,而激励我将他们拼凑完整的,是我的女儿。每个父亲都对自己的孩子充满期许,可是青出于蓝的愿景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我希望,将来我的小灼灼能够像我给她取的这个小名一样肆意绽放,但或许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恐怕会遇到比其他小朋友更多的困难。作为父亲,我能提供给她的物质帮助或许并不足够,但我想借此向她展示面对困难的态度。她的父亲在并不有利的写作条件下,依旧可以坚持自己的小目标,完成这样一部或许并不精彩但至少完整的著作。希望当她将来陷入迷惘之时,这样的示范能够帮助她渡过一个又一个关卡。

    最后,我感谢每一位读者。你们愿意花费自己的宝贵时间来阅读我的文字,这是对作者最大的鼓舞。如果你们看完时,能说上一句“还行”,便已足够了。

楔子 远方的客人

    当你登临高山之上极目远眺时,世界仿佛尽在眼底,不由地心生澎湃。在中原大地,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遇上好天气都爱享受“一览众山小的满足感。特别是中原皇帝,总是不惜成本,领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兴师动众地登上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向所有人宣誓自己的至高无上。

    泰山固然雄伟奇骏,但往西万里之地,在广袤沙海之间,有一道巨大的山脉横亘其中,这便是新疆天山。天山巍峨连绵数千里,高耸直入苍天的山峰被皑皑白雪所覆,若隐若现地隐藏在云端,山顶上的天池像一块无暇的蓝宝石静静地躺在那里,泛出一汪汪摄人魂魄的诱惑。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将它视作神山,坚信在那个地方有神仙般的传奇存在,毕竟只有神仙才能配得上仙境般的美景。尤其当阳光照耀山峰之时,那种金碧辉煌的神圣形象能让所有途径的行人抬头远眺、心生敬畏。

    山顶的冰雪世界里是否住了神仙也许是个永远的谜团,但山顶的积雪融化后汇聚成的开都河,滋养了眼前这片辽阔而肥沃的草原却是不争的事实。在微风吹拂下,一排排、一层层的绿草摇晃着叠成绿色的海洋,满眼充满自在与野性的生命不知不觉间便催动人们吟唱起嘹亮的牧歌。

    草原是苍莽的,引得无数诗人流连忘返,留下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千古诗句。相较而言,草原上的泥砌土房显得有些简陋,无论是与中原的深墙大院还是江南的亭台楼阁相比,都显得不值一提。在这里,牲畜是牧民的主要财产,而家里则少有值钱的东西,因此草原人一直保持着夜不闭户的传统,住房也仅仅满足了基本功能。

    不过,有个红衣男子似乎对此有所怀疑。他无视眼前动一望无垠的翠绿,蹑手蹑脚地靠前一座再平常不过的房子,好像里面藏有令人垂涎的宝物。

    红衣男子用手指蘸了些唾沫,轻轻地戳破窗户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想要确定房子里面是否有人。

    “呀!”正在鬼鬼祟祟行动的红衣男子忽地惊诧一声。

    一道如飞湍喧瀑般的刀光从土屋内喷薄而出,以猛虎下山之势扑向红衣男子。红衣男子一直小心提防,乍见刀光来袭,急速向后退了一步,身子陀螺一般滴溜溜转了十几个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正面袭击,没有落得当场身首异处。不过这一刀刀势极强,红衣男子虽然勉强保住了脑袋,但发髻被刀气打散,顿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狼狈归狼狈,可毕竟未曾伤及要害,红衣男子暗叫侥幸,强行提起一口气,想要溜之大吉。

    刀光一招走空之后,似乎有所不甘,忽然在空中掉转方向,由一生二,竟然在虚空中勾画出一对翅膀的形状,像极了西方传说中的天使之翼。

    传说中的天使是上帝的使者,总是带来令人愉悦的消息。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的天使都是温柔的,红衣男子面前的就是一位夺命天使,它的那对羽翼上闪烁着令人生畏的寒光。

    天使的翼尖挑衅地轻轻撩过红衣男子的脸庞,在男子的脸上留下了一点抚摸的痕迹,红衣男子惨白的脸颊上渗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依照他的揣测,天使的下一刀多半就要割在自己的喉咙上,送上令人窒息的天使之吻。

    “张放?”

    红衣男子听到声音,诧异地睁开眼睛。他未曾想过在这遥远边疆竟然还能遇到熟人。

    “白鹭飞,白公子!”

    张放看到眼前人,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激动地大叫起来。他拍了拍胸口,使劲喘了喘气,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总算逃过一劫。

    “我到这里你都能找到?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白鹭飞穿着牧民的麻衣,可说话却带着江南的口音。从他的口气中不难分辨,对这位不速之客并不那么友好。

    “白公子不要误会,我就是碰巧路过。”

    张放一面扎紧头发,一面拼命解释。他胆战心惊地看着白鹭飞,生怕他再度出手。

    “你刚才那鬼鬼祟祟的样子以为瞒得过我吗?”

    “白公子,我可不敢忽悠您老人家。我确实是路过,谁曾想您在这儿。”

    白鹭飞乜着眼睛,最上露出冷笑。他的神情举止分明地传递着一句信息忽悠,借着忽悠。

    “我跟您说句不中听的,如今江湖上除了我这样的故人,怕是都忘了当初江湖上有您这么一号人物了。”

    白鹭飞不得不承认,张放的这句忽悠实在是具有不小的说服力。

    白鹭飞十年前也曾是鲜衣怒马、风头显赫的游侠少年,可因为家族变故渐渐淡出江湖。按照人走茶凉的惯常速度,他这杯本就不算炙手可热的茶确实已经算得上是透心凉了,也许这个张放真的只是凑巧碰上自己。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白鹭飞算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年没有见过当初的旧人了,人都是念旧的,时间久了终归忍不住想念。

    “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白公子不请我进去喝口茶。”

    张放两只眼睛一直在观察白鹭飞的神情,他从白鹭飞缓和的面部肌肉上判断自己的话得到了对方的初步信任。他连忙顺势提出了这个看似自然的请求,因为他仍然惦记着白鹭飞房子里的东西。

    马克思曾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张放没有听过这段名言,如果他看到,定然会感叹竟有人能够如此形象地描述自己。

    张放比较幸运,因为白鹭飞也没有机会聆听马克思的教诲。对他而言,眼前的张放虽说称不上什么朋友,但好歹也算是熟人,在此地重逢总还是有几分亲切感。何况客人既然开了口,不请人进去一坐多少有违待客之道。

    “那就进来瞅瞅吧。”白鹭飞打开房门领着张放进了屋。

    张放既不休息也不喝水,从进屋那刻起一双大眼睛就四处打量。白鹭飞的房子里,除了床和桌子,几乎算得上是家徒四壁,张放不费什么力气就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完成了搜索之后的张放止不住地流露出疑惑和失望的神情。

    “不对啊,我刚刚明明感觉到了。可这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啊?难道是水土不服产生错觉了?”

    张放从中原不远万里来到新疆,的确不是观光路过,而是来找寻一样宝物。他历经曲折,总算在白鹭飞的屋子外面感受到了宝物独有的气息,但屋内的所见让他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白公子你忙吧,我还要赶路。什么时候回中原了一定告诉小弟一声,好酒好菜肯定伺候好了。”

    张放没有发现目标,急着要离开。他脸上的伤口还是火辣辣地疼,提醒他不久前的遭遇。

    “不送。”

    白鹭飞观察张放进屋后的表现,确定他一定是有所企图。不过,他环顾一下四周,自己都觉得身无长物。

    虽然东西不多,但白鹭飞素来不修边幅的习惯让本来不大的屋子有些零乱。平时还有个老仆帮助收拾,这两天老仆外出,一下子打回了原形。或许是客人来过的原因,白鹭飞自己也有些看不下去,动手简单收拾了起来。

    “对了。这几把菜刀阿古提那小子上次扔这就一直没拿走,这个败家子!”白鹭飞一边擦拭,一边把案板上的三把菜刀捆在一起。

    “怎么还生锈了,上次看还锃亮锃亮的?”白鹭飞看了看手上不经意间染上的锈迹,不解地挠了挠头。

第一章 青萍之末

    每次走出门,白鹭飞总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即便是拎着一串生锈的菜刀也是如此。

    草原的绿一直蔓延到了眼界的尽头,凝成一种透心的苍翠。草原之上,是同样望不到边的蓝天,蓝到了人们心灵的深处。草原和蓝天之间,悠闲地飘着几朵白云,像是在享受这天地之间最美好的景色。

    白鹭飞第一次来到此地,双脚立刻像是被磁铁牢牢锁住一般无法动弹,自那天起白鹭飞再也没有离开过。陶渊明UU小说的桃花源仅仅是作者的幻想,不过白鹭飞却在现实世界中找到了如出一辙的镜像。

    正如《桃花源记》里的农夫沿着桃花林前行,白鹭飞同样悠然自得地行走在一片树林之间。当然,这里还桃花源还是有区别的,这片林子种的不是桃树而是核桃树。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在核桃林里,一个肤色黝黑的新疆小伙子,正靠着树干专心致志地捧着本《论语》大声诵读。只是这少年的口音听起来奇奇怪怪,配上一本正经的朗诵表情,旁人听起来反而显得可爱好笑。

    “阿古提,你在那唧唧喳喳地干嘛呢?”

    这个叫阿古提的少年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急忙直起身子,拍了拍衣衫上的核桃碎屑。

    这声音听着好像在耳畔,可说话的人却分明在百步开外。阿古提循着声音张望,看到一个身影闲庭信步地在沙地上飘着,说话间就到了近前。

    “白鹭飞,你来的正好,尝尝新摘的核桃。”

    此地名叫胡杨村,白鹭飞大约一年前辗转来到此地。村子里,最愿意与他这个外地人交往的就属阿古提。见白鹭飞过来,他高兴地向招了招手。

    白鹭飞今年三十二岁。他的相貌和阿古提完全不同,是典型的江南人样貌。在江南人中,也称不上英俊潇洒,没什么出众之处。鼻子不是那么挺,眼睛不是那么大,还留着一圈显然没有打理的胡子,唯有腰间挂着的一柄短刀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不过,若是有武道高手在场,他一定会对白鹭飞刮目相看。白鹭飞一路而来,看似悠哉悠哉速度却堪比骏马。更难得是,行走在在沙地之上却未曾留下哪怕一串浅浅的脚印。任何习武之人仅凭这份轻功和内力修为,便已有了傲视江湖的资本。

    白鹭飞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阿古提跟前,看了看散落一地的核桃壳。

    “我说阿古提。照这个速度,你这核桃还没挑到市场上估计就被你吃完了吧。”

    阿古提憨憨地抓了抓脑袋,说道:“我娘告诉过我,核桃最是补脑,多吃会聪明的。这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有点傻里傻气的,我想多吃点应该就会好起来的。”

    “核桃是好东西,能补脑。可这前提是吃的人首先得有脑子啊。”白鹭飞听了阿古提的话,嘴里嘟囔了两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阿古提凑上一步问道。

    “没啥、没啥。”白鹭飞打了个哈哈,瞄见了阿古提手上的《论语》,用奇怪地眼神看着他,“你竟然还看上书了?”

    “是啊,我娘给我的书。她说告诉我这本《论语》是每个中原读书人小时候一定要读的,里面有不少做人的道理,可以启迪智慧。”阿古提笑道。

    “哦?那你读出点什么道理。”白鹭飞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今天读了这段。”阿古提指了指刚刚念的一页,“这孔夫子的身体好像不太好,三十岁了才能站立。这点我比他强多了,我三岁的时候都已经帮着爹爹在铁匠铺干活了。”阿古提一本正经地讲述他的《论语》心得。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核桃。”白鹭飞听了阿古提的独到解读,忍不住又看了看满地的核桃壳。

    “有什么不对的吗?”阿古提看白鹭飞的神色异常,好像并不是听到正确答案所应有的表情,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

    “也算是一种理解吧……”

    自从《论语》诞生以来,有无数学者为它作注,对书中诸多语句各路学者有着不同的见解,有些甚至天差地别。不过,任何一版的注解肯定都不会与阿古提的这一版有雷同之处。不过,白鹭飞自认为没有中原学究好为人师的不良嗜好,他明白如果较真起来向阿古提解释《论语》的本义极有可能是自寻烦恼。

    白鹭飞不喜欢烦恼,他离开中原来到天山定居,本来就是为了避免烦恼。

    “阿古提,中原的读书人读《论语》,是为了将来能参加科举,考上了能当官。你别告诉我也想去考?”白鹭飞把话题引向了别处。

    “那我可考不上。咱们这个村听村长说了几十年都没有人能考上,我更不可能了。我是为了迪赛丽,我一直喜欢他,可她好像不太看得上我。我想着能多读点书,有点文化,说不定她就喜欢我了。”一提起迪赛丽这个名字,阿古提眼里闪着精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瞧你这副没出息的色眯眯样子。”白鹭飞看着阿古提花痴的模样,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白鹭飞心里其实对这个朴实的小伙子非常喜欢,也很希望阿古提能够早点赢得佳人的芳心。他心想,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可以不用精通,但自己还是应该教给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一点实用的生活绝招。

    其实,好为人师近乎是一种天性,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体现,差异仅仅在于程度而已。白鹭飞自己一把年纪还没娶上老婆,可也觉得有指点年轻人的能力。

    “有个成语叫做扬长避短,你知道吗?”

    “不知道。”阿古提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个成语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想要把事情办好,就要把自己厉害的方面展示出来,把差劲的方面隐藏起来。一个人想让别人喜欢,也是同样的道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白鹭飞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阿古提还是摇了摇头。

    白鹭飞仰天长叹一声,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

    “你看你这个身材多棒。瞧瞧这一身腱子肉,这个村里其他人有吗?”

    “好像没有。”阿古提掰着手指把村里的男人过了一遍。

    “但是我这皮肤是不是太黑了,你怎么就那么白?”阿古提看了看白鹭飞的脸,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个缺点。

    “男人黑一点好,那叫有男人味!”白鹭飞连忙鼓励了一句,“你别打岔,听我跟你讲完。你三岁就能打铁了,人家孔夫子三十岁才能站起来,这就是你厉害的地方。你下次见了人家姑娘,就把这身子腱子肉露出来,再把我教你的刀法耍一遍,保管她对你的态度不一样!”

    “真的吗?!”阿古提兴奋地跳了起来。

    “那不要等下次了,我这就去村口耍刀去。”

    阿古提一听有办法让迪赛丽喜欢上自己,哪里还等得了,迫不及待地就要跑去家里拿刀。

    “你的书啊!还有上次丢我家里的几把破刀!”白鹭飞挥了挥手中的论语和菜刀。

    “这书也不用看了,你喜欢就送给你吧。菜刀你也留着用吧。”

    “都生锈了你也好意思送人?”

    “用用就好了,我打的菜刀越用越亮。”

    没等白鹭飞说出第二句话,打了鸡血的阿古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越用越亮?吹牛也不打草稿。”

    白鹭飞吐糟了两句,低下头看了看阿古提硬塞给自己的《论语》。出乎他的意料,书中的《论语》竟然不是一般的线装书,封面用的是上等的牛皮纸,最是防水、防虫。所用的纸张显然也是用料上乘,不但字迹清晰还闪耀着一股金属的光泽感。白鹭飞翻开扉页,上面赫然盖着一个红色的印章。

    “追远堂?”白鹭飞倒吸了一口气。

    追远堂是长安最有名的私人藏之一,由宗氏家族世代经营。宗氏一族自六百年前就开始收集各类珍本、善本、孤本,追远堂的收藏数量之多、种类之全、质量之高都冠绝天下。六百年间,历经了多次改朝换代,宗家人一直靠着自己的坚韧,努力使这些珍贵的典籍免受战火的毁灭。即便是如今大胤朝的皇室藏书阁,在许多方面也未必比及得上追远堂。二十年前大胤皇帝下诏编撰《十全宝典》,许多方面的资料存在缺失,最终还是依靠追远堂献书六百余册才得以继续开展。追远堂的藏书一直以来受到达官贵人和文人雅士的追捧,即便是一本普通的书籍,只要有追远堂的印章在上面,价格也往往动辄数十两白银。

    “这小子怎么会有这样贵重的书籍?”

    白鹭飞到过阿古提家里,无论怎么看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家。事实上,方圆百里范围内,白鹭飞也未曾听闻有像样的大户人家存在,如此贵重的书籍就不应该出现。但此时的阿古提已经跑出老远,白鹭飞的疑惑也没人能够回答。

    “算了吧,管他哪里来的呢。”

    前文已经交代过,对于令人棘手以及想不明白的问题白鹭飞一贯不愿意伤脑筋,他随意地把书揣在怀里,又到别处闲逛去了。

    村口大树下,几个年轻姑娘正坐在一起,一边整理羊毛一边说笑聊天。

    “诶,迪赛丽,你看有人找你献殷勤来了。”一个绿衣姑娘拍了拍迪赛丽的肩膀,指了指前头。

    迪赛丽高高的鼻梁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顾盼生姿,一身火红的长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红润,活脱脱的一个维吾尔美女的模样。

    “绿珠!就你整天乱嚼舌头,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迪赛丽啐了绿衣姑娘一口。

    “谁不知道阿古提这傻小子每天不见上你一面,那魂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绿珠笑得更大声了,引得其他几个姑娘也忍不住咯咯大笑。

    阿古提走到姑娘们面前,却没有同往常那样害羞而笨拙地向迪赛丽献殷勤。他慢慢脱去短衣,在原地踢腿伸展,活动起了筋骨。几个姑娘被他反常的举动所困扰,不知道这个傻小子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诶,你别说。这小子看上去傻傻的,这身材还真是好啊。”看到阿古提露出的一身肌肉,绿珠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我们的某个姑娘以后日子可是滋润了呢!”

    “是啊,是啊,幸福的不得了!”

    你一言我一语间,几个青春期的姑娘不由自主地荷尔蒙上涨起来,主角迪赛丽更是早已羞红了双脸。

    场上的主角阿古提已经彻底活动开了筋骨。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用布条团团缠绕的包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解开。一柄长刀露出了神秘的面容。

    “这傻小子还会舞刀吗?”姑娘们都好奇地看着阿古提。

    阿古提不慌不忙地摆开架势,一板一眼地舞了起来。他的刀法是白鹭飞闲着没事的时候传授的,不过是中原武林稀疏平常的伏虎刀法。

    中原许多门派的弟子在修习本门上乘刀法之前,都会以这路刀法作为入门刀法来学习。伏虎刀法虽然简单,但一招一式大开大阖、层级分明。刀法中的基本动作劈、砍、削、缠、挡都能够很好地得到训练,最适合用来巩固提升基本功。

    白鹭飞要求阿古提每一个动作都要尽力舒展,不拖泥带水。阿古提自己为了增加气势,每出一刀,就大喝一声。在几个不懂武功的姑娘开来,这小子虎虎生风,好像还真有几分大侠的样子。

    “这呆子这会看上去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帅气呢。”迪赛丽托着腮帮,一时也看得入神。

    “哟!这会是不是觉出人家的好来了,看花眼了没?”绿珠伸手在迪赛丽面前晃了晃。

    “去!”迪赛丽害羞地推了绿珠一把。

    “好啦。我还要去把衣服洗了,不陪你了。”绿珠站起身,收拾好东西,朝着其他几个姑娘招了招手,“咱们都走吧,别耽误了某些人的好事!”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中,几个姑娘识趣地为两个人腾出了地方,只留下娇羞的迪赛丽和有些不知所措的阿古提。

    “迪赛丽,西边的胡杨叶子黄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可漂亮了。”

    阿古提本来计划了一整套说辞,不过一见到心上人脑子就转不动了,完全不知道缓冲过渡,一张嘴就直奔主题。

    迪赛丽没想到这个愣头青居然胆子这么大,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开口邀请自己单独外出。虽然她对阿古提也已是芳心暗许,可姑娘家的矜持让她不好意思直接答应。

    “上次是谁说要给我买中原人用的丝绸吗?怎么到现在连个碎片都没看到?”迪赛丽害羞地转过身,一边摆弄衣角,一边嘟着嘴故意埋怨。

    阿古提可没有听出迪赛丽撒娇的语气,只听清楚了字面的含义。当然,以他之前读《论语》的理解能力而言,已经算是不错的表现了。面对心上人口中的质问,以及看行动上看起来像是生气的转身,阿古提有些不知所措。

    “丝绸挺贵的。就那么一小块就要十几框核桃的价钱,我一直在努力攒钱……”沉默片刻后,阿古提小声地解释道。

    “那你什么时候买了我再……我可以考虑。”

    迪赛丽本来想说再考虑,可她怕阿古提这个脑袋一根筋的家伙听到“再”这个字眼估计就会认为是拒绝的意思,顾不上矜持半途改了口。刚才阿古提虽然表现木讷,可在姑娘家眼中反倒加了有所加分。因为,阿古提没有像大多数男人那样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而是坦诚实情。结婚前,每个少女都会将自己的另一半幻想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真的谈婚论嫁时,总是更倾向于找一个可靠的男人。

    “你等着,明天我把核桃卖了,就能给你买最好看的丝绸!”阿古提觉得空气中仿佛被人倒了一大罐蜂蜜,让人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吸多了会甜腻的瘫软。

    第二天清晨,阿古提兴冲冲地装好了核桃,在集市上等待着主顾的到来。他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两框核桃,憧憬着它们变成迪赛丽脖颈上柔软的丝绸。

    阿古提没有等多久,就有一个突厥打扮的中年汉子停在了他的面前。这会天气还未入秋,但这位突厥客商却围了一条银色的貂绒围脖,多半是穿出来炫耀自己财富的。

    阿古提曾经在大巴扎上看到过貂绒,知道这是数千外的东北特产。带上貂绒围脖穿上貂绒大衣,就算是再大的风雪也浑身暖洋洋的。阿古提明白这样的客商一定是有钱的金主,如果谈妥了不但自己这两框核桃能够一售而空,自己地里剩下的那些也不愁销路。

    “客人请留步,看看我的核桃。这是最好的灰皮核桃,一口咬下去都是油。”阿古提热情地向突厥商人介绍自己的核桃。

    来人没有说话,伸手从框里拿起两个核桃。

    “客人,你吃两个尝尝,一吃就知道这核桃的好,口味骗不了人的。”阿古提见突厥客商有意向,赶紧趁热打铁。

    突厥商人轻轻一捏,核桃壳像煮熟的鸡蛋壳,碎的四分五裂。可是他并没有把核桃仁放进嘴里品尝,反而从框里又拿起几个核桃,纷纷捏碎后扔到了地上。不一会,阿古提面前已经铺满了满地的核桃碎。

    “诶,客人,你怎么都捏碎了?”阿古提有些心疼地看着碎裂的核桃。

    “哼!”突厥商人冷冷地说道,“你这小鬼好滑头,竟然好意思夸自己的核桃好!你看看我都没使劲就碎成这个样子,就这种软绵绵的核桃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吗?”

    “谁说这核桃不好?”阿古提正不知如何是好,白鹭飞如及时雨一般出现替他解围。

    白鹭飞一觉醒来,有些放心不下自己小兄弟的生意,决定来市场上看看阿古提的销售情况。没想到一照面,就遇上了阿古提的尴尬处境。

    “软绵绵的,是个什么好核桃!”突厥商人不依不饶。

    白鹭飞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握住了拳头。随即,他微微一笑,摊开手掌,掌心上的石头粉末被风一吹,散的无影无踪。

    “石头都这般软,核桃能硬到哪里去?”

    “你!”突厥商人震慑于白鹭飞刚刚显露的一手功夫,不敢随意造次,转身就要离开。

    “怎么就走了,核桃钱还没给呢。”白鹭飞追了上去。

    “你要多少?”

    “一个一两,这地上总有三十多个。你是有身份的人,就给你凑个整,五十两吧。”白鹭飞拉住突厥客商的手,不允许他如此轻易地走掉。

    五十两别说买阿古提的两框核桃,就是买阿古提这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了。何况突厥商人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这个世界上有白鹭飞那样的凑整方法,明摆着是狮子大开口,要讹诈一笔。

    突厥商人对白鹭飞无赖般的报价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前走。

    “兄弟!”

    突厥商人吓了一跳,白鹭飞的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凑了上去,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

    “您还没给钱呢。”

    突厥商人想要发作,但自付不是白鹭飞的对手,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放低了语调:“今天来得匆忙没带够银子,下次补上。”

    “哦。那也没有办法。兄弟你一看就是有钱的主,这点银子九牛一毛罢了,肯定不会欠债不还的。既然今天手头不方便,我们愿意等,方便的时候再拿来便是”白鹭飞一脸理解万岁的表情。

    突厥商人不明白一刻钟前还胡搅蛮缠的白鹭飞为何突然变得“善解人意”,溜之大吉的机会难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转身离去。

    “这就不问他要了吗?”

    眼睁睁地看着突厥人远去,阿古提有些不甘,他还在心疼那一地被无端捏碎的核桃。

    白鹭飞敲了阿古提一下,骂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挺贪财啊,五十两买你几个核桃你也心安理得嘛。”

    阿古提吃痛,委屈地揉着脑袋,说道:“我就想把这几个核桃钱要了,我答应迪赛丽要给她买丝绸的。这要是没钱了可怎么办?”

    “就这事你惦记得最牢了,看看这是什么?”阿古提看到白鹭飞手里提着一块洁白的玉佩,雕的是一对喜鹊。

    “这个你拿去换银子吧,去给你那心上人买礼物去把。”白鹭飞把玉佩塞给阿古提,“记住啊,没有一百两不能卖!”

    “这个这么值钱吗?”阿古提很是怀疑这远远不及半个巴掌大的小石头能值那么多银子。

    “你小子还敢怀疑我!”白鹭飞抬手冲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记爆栗。

    阿古提也不敢还手,毕竟白鹭飞给他出的主意让他离抱得美人归更进了一步。

    “哦,忘了告诉你了,迪赛丽已经答应只要我买好丝绸她就和我一起去胡杨林,你教我的真好用,谢谢了。”阿古提忍着泪花向白鹭飞道谢。

    “行了,别臭美了,赶紧去吧。”白鹭飞看着阿古提滑稽的样子好不容易憋住了笑。

    “你那么厉害怎么没有女人跟这你?”阿古提勉强停住刚刚迈出的身体,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新问题。

    “我也挺奇怪的。”白鹭飞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上次说皮肤黑的男人有男人味,是不是你的皮肤太白了,女人不喜欢。”阿古提继续发问。

    “也许吧。”白鹭飞只希望早点结束这无聊的对话。

    “你要不吃点羊鞭、羊宝什么试试看。听说那东西吃了会更男人。”阿古提把自己听到的丰富知识毫不吝啬地分享了出来。

    “滚吧!”白鹭飞随手抄起一块石头就朝阿古提扔去,吓的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走了。

    胡杨村里的时间仿佛是一面平静的湖水,假如不是日出日落在不断提醒着人们,白鹭飞甚至无法感觉到光阴的流逝。而集市上的冲突,看起来也不过是一次微小的涟漪,惊不起任何的波澜。

    白鹭飞第二天清晨起床解手,将昨天发生的一切排出了体外,完全忘记了曾经出现过的突厥商人。临近傍晚,他来到村边的小河旁,准备钓几条鱼来做个烧烤慰劳一下自己的肠胃。

    “就是他!”白鹭飞刚刚咬钩的鱼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给吓跑了。

    白鹭飞循声望去,正是昨天那个突厥商人,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两个突厥大汉。两个突厥大汉都带着兵器,看样子是来者不善。

    这几个人的突然出现吓跑了他的战利品,白鹭飞决定要好好出手教训一下。其实白鹭飞已经钓够了晚餐的分量,其他的鱼他打算事后全数放生。只不过在他看来,自己放生和被别人吓跑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后者是对他私有财产的悍然侵犯。

    “这位兄弟我就知道是讲诚信的,这么快就来还钱啦!”白鹭飞心里打着坏主意,脸上却是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你偷了我的玉佩,竟然还敢在这里猖狂!”突厥商人气急败坏地说道。

    “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几曾见过什么玉佩。”白鹭飞一脸无辜地看着三人。

    “白鹭飞,昨天你给我的玉佩原来不是你的。”阿古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几个人面前,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句。

    白鹭飞气得肺泡都要炸了,碰上阿古提这种猪一样的队友,他实在是被整的没有脾气,抬起一脚就把他踹飞了出去。

    “这是我们村里一二愣子,说的都是瞎话。”

    “看样子有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是用刀子说话更利索点。”

    阿古提的一句话让白鹭飞的任何辩解显得苍白无力,对面的三人已经完全确信是他偷了玉佩,陪着突厥商人一起前来的两名大汉毫不客气地抽出了兵器。他们两人手上握的是一种弧形的弯刀,这种弯刀最适合在马上砍杀,在中原很少有人使用,漠北的突厥倒是有不少用弯刀的高手。

    两个大汉耍了几下把式,弄出几朵刀花,一步一步地逼近了白鹭飞。

    白鹭飞见到刚才两名突厥大汉的招式,皱了皱眉头。

    “天妖教?”

    突厥大汉停住脚步,似乎对白鹭飞能叫出这个名字感到有些奇怪。

    “听说你也是有点修为的,既然知道我们天妖教的威名,那就把玉佩双手奉上,再给我们磕上三个响头,这事就算……”其中一个大汉准备实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术。

    “砰砰砰”。突厥人还没说完,两人就被白鹭飞摁着头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下。

    “你们天妖教的人爱好也真是奇怪啊,居然要人帮着磕头。”白鹭飞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下面轮到哪位了?”

    另一名带刀大汉赶忙往后推了一步,昨天的突厥商人一个人站在了最前面。

    “哟,这位兄弟迫不及待了啊?那就来吧。”白鹭飞眯着眼睛,露出猛虎盯着小鹿的表情。

    突厥商人想要躲开,但白鹭飞的手就像施了魔法一样,始终停留在他头顶三寸之处。

    “砰砰砰”。突厥商人还是没能逃脱这悲惨的命运。

    “两位练过功的估计不过瘾吧?”白鹭飞兴奋地搓了搓手,“大家都是大忙人,就不要客气了,还是一起再来享受一便吧。”

    “点子扎手,分头走!”突厥大汉发现形势不妙,准备脚底抹油跑路。

    白鹭飞摇了摇头,感叹道:“人心不古,大家都贪图一对一服务了。”

    左边的大汉正要施展轻功,白鹭飞早已经看破了他的逃跑路线,手掌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大汉的左脸位置。“啪”的一声,响起清脆短促的节拍。

    “你!”大汉捂着脸,脸红的像刚出摊的猪肝。一个大男人被人结结实实地扇了一记耳光,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大爷跟你拼了,有种再来!”

    “啪”。大汉的右脸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

    “竟然还有这种要求,你们今天真是一再刷新我的眼界啊。”

    “你……”连挨了两记耳光,突厥大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

    “我没脸见人了!”突厥大汉说完竟然当场情绪崩溃,哭得像个两百多斤的孩子。

    “心理素质培训还是要加强啊。”白鹭飞摇了摇头,冲着另一名大汉摆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

    大汉如闻仙音,赶紧把哭得杀猪似的同伙给拖离现场。

    “不要拉我,我要报仇!”

    看起来,某些人受辱之后竟然激发出了血性。白鹭飞眉毛一挑,开始构思别的手段。

    “不,你不想!”

    好在还有心存理性的同伴及时堵住了唧唧歪歪的嘴,白鹭飞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与某些人一般见识。

    草原的冬季格外寒冷与漫长,从农历八月开始,冰雪的势力范围便一日胜过一日。草原人也就有了及时行乐的习惯,对舒适的季节格外珍惜,每天晚上都会聚集一处,共同庆祝美好的时光。当天晚上,犹如之前的许多个完善,村里的人围坐在一起,点上篝火,吃着西瓜,看着能歌善舞的维族姑娘翩翩起舞。

    “唯美食、美酒、美人不过辜负”是白鹭飞众多座右铭中的一句。虽然美人不是自己的,但饱饱眼福也是好的,何况吃进肚子的酒肉可是实实在在的。白鹭飞打了个饱嗝,觉得有了三分微醺的感觉,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显然对今晚的一切非常满意。

    阿古提也没少吃喝,但完全没有受到酒精的干扰,目不转睛地盯着舞池中央。

    迪赛丽一身束身舞服,包裹着玲珑的曲线,配合飞旋的舞步,一时之间力压群芳,成为了全场焦点。

    阿古提的心里美滋滋的,迪赛丽特意带着他刚买的丝巾,时不时地还眨动会说话的大眼睛,向他抛来几个媚眼。阿古提一边看着心爱的姑娘,一边大口大口喝着刚酿的葡萄酒,不知不觉话就多了起来。

    “古力老爹,今天天妖教的人又来了。还是白鹭飞厉害,几下子就把三个人给赶跑了。”

    被阿古提称作“古力老爹”的,是胡杨村的村长。在他的倡导下,胡杨村开始通过种植核桃致富,村民们都对他敬仰有加,白鹭飞住的房子也是古力老人专门腾空出来招待他的。

    “什么?他们来过啦?”满头白发的古力老人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是啊。”阿古提便把白天几个突厥人寻衅滋事和白鹭飞大显神威的事迹向古力老人描述了一遍。

    “啊。那可麻烦了,下次他们再来可就不是三个人了。”古力老爹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他如刀斧刻过的额头上,皱纹更深了三分。

    “古力老爹,天妖教的人怎么回到你们这里?天妖教我在中原的时候也听说过,他们可从来没有越过嘉峪关以西活动。”白鹭飞向古力老人询问。

    “哎,这事说来话长了。我们村北面二十里有个寨子,叫黑风寨。里面有二十多号强人,为首的名字叫做勒罡。这个勒罡以前是天妖教的教徒,后来听说触犯了教规被赶了出来。他跑到我们这里,纠结了附近百里的土匪,做了土匪头子。”

    “哦?我来这里也挺久了,倒是第一次碰见他们。”

    “你不知道,他们一年只来一次。”

    “那还算客气啊。”

    白鹭飞生活的年代里,强盗、土匪、盗贼是绝大多数人生活中的组成部分。当时的官府没有今天各种高科技设备的支持,许多案件难以破获只能是不了了之。至于占山为王的强人,官府的兵丁和武器很多时候未必占得了优势,更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中原权力统治核心区域,也只有几座大城市相对安全,何况是胡杨村这样的边陲地域。白鹭飞听起来,一年来一次的强盗,倒是能算得上盗亦有道。

    “我们村里对这些人都恨之入骨。我们这边雨水少,也种不了庄稼。每年主要就靠养些羊过日子。他们每年都等羊羔长大的时候过来,每次就要抢走我们一多半羊羔。也就算核桃不好处理,否则我们村的处境怕是更加凄惨”古力老人想起那些被劫掠的财产,重重地叹了口气。

    “太可恶了。那黑风寨具体在什么的地方?”

    白鹭飞原本这是一群以为小打小闹的土匪,不曾想如此贪得无厌。他听得义愤填膺,在酒精的作用下,立马就要找他们的麻烦。

    “你可不能去。我知道你身上是有功夫的,可他们有二十多人。除了勒罡以为,他们的二当家以前好像也是个练家子,不在勒罡之下。他们人多势众,太危险了。”古力老人连忙相劝。

    “那,这边官府也不出面吗?”

    白鹭飞也觉得今天自己酒喝得有点多,说话不免有些冲动。他来胡杨村将近一年,一直保持着低调,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功。他来到边陲,就是希望能够远离中原的喧嚣,体验一把岁月静好。如果他想要继续在胡杨村住下去,自己的真实修为还是不宜过于暴露为好。

    “我们这里无论离哪个王国的中心都有不少路程。最早的时候我们还是归中原的哪个皇帝管辖,后来中原动乱、高昌国崛起,我们现在就归高昌国管辖。不过这两年高昌国也不行了,看不到官府的影子了。听说中原的大胤皇帝这几年一直想重新把我们纳入版图,可是毕竟远隔千里,一直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古力老人回忆着村里的历史。

    “我到这胡杨村大半年了。你们一直都很照顾我,特别是古力老爹你,我和老吴一直住在你们家,你们也没嫌我们烦。每天三丫头还给我们做好吃的,三丫头的手抓羊肉真是美味啊。”白鹭飞抓起一块羊肉放心嘴里,咀嚼着满嘴的芬芳。

    “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可招待客人的道理还是懂的。”古力老人看着白鹭飞狼吞虎咽的吃相,忍不住笑了。

    白鹭飞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以往也习惯了讲究的日子。原本他打算在胡杨村最多停留一两个月,但一经住下,离开的日期就不断地向后拖延。阿古提、古力老人还有其他的村民们,他们的身上还留存着一种令人感到柔然的本性。在许多地方,这种被称为质朴的东西似乎已经难觅踪影。

    白鹭飞希望自己能继续留在这里,可他更明白自己有责任为这一方净土保驾护航。自己在胡杨村享受了一年闲适的时光也拥有了一段美好的回忆,既然得知了村民的遭遇,白鹭飞无法坐视不理。他的腰间还别着刀,刀总有不得不出鞘的一天。

    “我这个客人吃吃喝喝的,也该有点表示了。”白鹭飞抹了抹嘴边的羊油,轻轻拍了拍腰间的短刀。

第二章 单刀赴会(一)

    黑风寨是一个木结构的堡垒,大门前矗立着一座黑色的望塔。寨子前的一整块土地都被清理过,看不到一株树、一颗草,只留下一片裸露的黄土。白鹭飞骑着马站在大门前,一人一马的影子在太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线条。

    一只响箭冲天而起,刺破了宁静的空气。

    “呀,还挺正规的,居然有警戒哨。”白鹭飞下了马,拍拍马脖子,安抚安抚受惊的马儿。

    “一直穿云箭,千军万来相见!”黑风寨的岗哨上有个人冲着白鹭飞大喊,“黑风寨禁地,生人勿进!”

    “乖乖,千军万来相见。要不是我早就打听清楚你们寨子统共就二十多号人,还不得被你们吓得屁滚尿流。”

    为了能够提前预警,黑风寨的岗哨是寨内最高的建筑,将近五丈高。岗哨内的大汉平时看地面上的东西都觉得像是微缩模型,但是今天他突然觉得地面上白鹭飞的形象比刚刚大了一圈。他揉了揉眼睛,睁开一开发现白鹭飞又凭空大了一圈。自己看白鹭飞的视线也从俯视逐渐变成了平视。

    哨岗急忙上下张望,发现自己的哨塔竟然被砍成了三截,自己现在离地不过三尺多高,另外两端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可刚刚自己站在上面一直是稳稳当当的,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砍断哨塔而不被自己察觉,实在是个难解的谜团。

    “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岗哨有些戒备地问道。

    “是啊,你来打我呀!”白鹭飞眯着眼睛挑衅道。

    “妖人,纳命来!”

    大汉作威作福习惯了,有人挑衅便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他跳下望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狠狠砍向了白鹭飞脖子。

    “砰!”一具尸体倒在了地上,白鹭飞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门口有七八个匪徒听到了刚才的响箭报警,呼天喝地抢着从寨子里冲了出来。只是这群人碰到了白鹭飞,就像是羊群碰见了独狼。他们临死前,只看见白鹭飞的手挥了挥,万里晴空突然换上了黑压压的色彩,就像凭空出现了大漠中令人谈之色变的黑沙暴,铺天盖地伸出了爪牙。

    “魔鬼!”

    他们怔怔地望着黑色的风暴,在一阵风后齐刷刷地倒了下去,每个人躺在地上异口同声地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黑风寨的大厅上面挂了个匾额,龙飞凤舞地刻着“聚义厅”三个大字。

    聚义厅内传来了行酒令的声音,白鹭飞走进去的时候,十几个人还在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黑风寨建立五六年来,从来只有打家劫舍的份,何曾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到太岁爷头上动土。

    “来着何人!”

    厅上首的虎皮椅上,一个虬髯大汉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大喝。其他人纷纷拔出了兵器,其中一个大概是酒喝多了,拔了两次也没把刀从刀鞘中拔出来。

    白鹭飞冷笑一声,问道:“你就是勒罡吧?你们黑风寨的人都到齐了?”

    “兄弟莫非也是来投寨的?我们这里其他的不说,酒肉还是管够的。”勒罡不愧是领头人物,说起话来自带三分威严。

    “哐”的一声,聚义厅的大门轰然关闭。

    “都到齐了那我就放心了。”白鹭飞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伙食还不错,连上路酒的事都可以省了。”

    聚义厅内十几个人听到白鹭飞嘴里冒出“上路酒”三个字,彻底明白了来者不善,只等勒罡老大一声令下,准备一拥而上把眼前这个出口不逊的家伙乱刀分尸。

    白鹭飞不急不忙地从腰间解下佩刀,又不急不忙地一点点擦拭着刀身,直到刀身被擦得光可鉴人。十几个匪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白鹭飞,他们有些口干舌燥,不知道这柄短刀究竟有何等的锋芒。

    不过,他们都没有看清白鹭飞佩刀的样子,眼前只有一道紫色刀气冲天而起,像一条愤怒的狂龙在扫荡人间,刹那间席卷了整个聚义厅。

    当紫气退去,聚义厅里除了白鹭飞之外,就还剩下两个依然站着的人。在勒罡身前,一个黑衣男子手里拿着一对半月型的金色武器,颤巍巍地勉强支撑着。刚才他用尽全力替自己和勒罡挡下了白鹭飞的出鞘一刀,起伏的胸膛显示他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相比就是那个有两下的二当家吧。”白鹭飞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黑衣男子手中的兵器,“明月轮?你是拜月教出来的?”

    “是...”黑衣男子有些哆嗦。

    “可惜啊。你这个明月轮质量好像不太过关,不信你看。”白鹭飞伸出两根手指,点在了明月轮的中心。黑衣男子像被战车冲撞了一样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边墙上。

    边墙上正好陈列着一柄长约一丈的大刀,样子像是当年关公关二爷手里的青龙偃月刀。

    关公以忠义形象明传千古,这帮匪徒们不但把自己的大厅叫做聚义厅,还供奉了关公的大刀。不巧的是,这柄百余斤的大刀经不住黑衣男子的碰撞,从刀架上掉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黑衣男子的脸上。

    “这我可真不是故意的。”白鹭飞转过头去,面带惨痛地看着惊慌失措的勒罡。

    “大侠...英雄...好汉”勒罡因为害怕话也说不利索,从怀里匆匆掏出一本绢书,“这是天妖教的秘典天地玄黄刀法。大侠你是用刀的好手,一定有帮助的。”

    “我先走了,大侠你慢慢参透吧。”勒罡不敢递给白鹭飞,匆匆把书放在了桌子上。

    一道白影从白鹭飞手中飞出,把勒罡死死地钉在了那张虎皮椅上,只留了一个刀把露在外面,发出嗡嗡的震颤。

    “哎,你这人真不会谈条件。”白鹭飞拿起勒罡的绢本秘籍,“你好歹说一下东西给我留你一命啊。条件都不提就送东西,那我只好收下了。”

第二章 单刀赴会(二)

    黑风寨被一夜之间荡平,二十多名匪徒全数覆灭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胡杨村。

    “白鹭飞,你好厉害啊,一个人就把他们都给干掉了。”阿古提崇拜地看着白鹭飞。

    “我上次让你铸刀,你好了没啊。”

    白鹭飞原本的短刀是他来新疆前在一个小镇上随意买的,既然钉在了勒罡尸体上他也不想要了,索性留在了黑风寨。阿古提是当地的铁匠,白鹭飞半开玩笑地提起让他为自己铸刀。直到白鹭飞尝试着用他锻造的菜刀切了两天菜,才发现原本锈迹斑斑的难看模样真的如阿古提吹嘘的那样焕然一新,他才感到事情的蹊跷。阿古提的铸刀工艺如同那本追远堂《论语》一样,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偏远小村之中。

    “好了呢。你让我做的,我都是认认真真地。我觉得我之前打的刀剑都没有这次的好。”阿古提殷勤地说着。

    “那到你那里去看看吧。”白鹭飞点点头,难得这小子办事还靠谱的时候。

    阿古提家的铁匠铺子不大,门口有一个泥铸的炉子,闪烁着沸腾的火焰。铁匠铺向来是个让人大汗淋漓的地方,可是白鹭飞每次走进来,都会感到一股森然的寒意。

    阿古提从架子上里取出了三把刀,并排放在桌面上。

    “怎么有三把?”白鹭飞不解地问。

    “铸刀前不是你说的嘛,要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你看这把刀叫无锋,这把叫大巧,这把叫不工。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阿古提依次指了指桌面上的三把刀。

    “没有,没有,要有不对也是我不对。”白鹭飞再次对阿古提的解读能力表示惊叹。

    白鹭飞扫了一眼三把刀,眼光停留在了右手边的无锋刀上。无锋刀刀鞘取材于村外的胡杨木,焕发出一种胡杨特有的光泽。最吸引白鹭飞的还是胡杨木上的纹理,以黑色的鬼眼为中心抽出无数缠满的丝线,刀未出鞘就有一种十足的神秘感。

    白鹭飞缓缓抽出无锋刀。刀身上没有任何华丽的花纹,刀柄上也同样简简单单套了一层胡杨木。白鹭飞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刀身,感到在钢铁的包裹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里面隐隐跳动。

    白鹭飞暗暗吃惊,他发现这刀的律动竟然和自己的心脏韵律一模一样,好像在他握刀的一刻起,这把刀就像是有灵魂一样尝试与自己进行沟通。白鹭飞试着运气一分内力,刀身上泛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华,像是没有被打磨的璞玉,低调而华贵。

    “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铸刀术,竟然能整出这样的绝世神兵。在这个边荒小村里也真是埋没了。”白鹭飞正在为阿古提的技艺惋惜,可转念一想,“若是真到了中原,这样的技艺怕是不知会引起多少人的眼红和嫉妒,他这样天真烂漫的性格又怎么能经受得住随之而来的风波呢,也许这里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吧。”

    白鹭飞有心要试试这无锋刀的威力,在案板上轻轻一划。可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案板上竟然连个划痕都没怎么留下来。

    “怎么还没开锋?”白鹭飞用手试了一下刀尖,确定这柄刀根本没有开锋。

    “那当然啦,没开锋的才叫无锋嘛!”

    白鹭飞崩溃地翻了个白眼。

    “也好吧。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希望这柄未开锋的宝刀能够让这离别不那么痛吧。”

    “你,你要走了吗?”阿古提惊讶地问道。

    “是啊。”

    “我照你说的在迪赛丽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现在迪赛丽看我的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样了。你要是走了,我……我没人请教,怕……怕又不能讨她喜欢了。”阿古提有些慌了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你这小子留人难道就是这种理由吗?”白鹭飞心里暗自好笑,可看到阿古提清澈而忧郁的眼神,只好宽慰地说道,“迪赛丽这姑娘不错。我看到出来,她心里也是喜欢你的。你放心吧,只要你最多再有半年,姑娘的芳心一定会被你征服。”

    “那你以后也不能教我刀法了。”阿古提念念不忘帮助他走上人生巅峰的刀法。

    “刀法再好,也不如有个陪你一起过日子的女人实在啊!”

    从阿古提处取了刀,白鹭飞打算收拾行装次日便离开胡杨村。如今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听说了他扫荡黑风寨的事迹,将他视作小村里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白鹭飞明白,一旦成了英雄,自己就永远找不回原先的祥和与宁静,甚至还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有个白了半边头发的老头在打扫门前的空地。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叫吴金德,从白鹭飞出生之日起,就一直陪伴着他的成长。白鹭飞离家出走的那一天,只有他无论怎么劝说,也要跟着白鹭飞一道闯荡天涯。虽然是在穷乡僻壤,可他还像过去一样,一丝不苟地保持着当年每日清扫的习惯。

    “老吴,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吧。听说洛阳新都城已经很有一番气象了,咱们就去那里看看吧。”白鹭飞回来之后,劈头盖脸地来了这么一句。

    老吴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眼睛开始慢慢发红,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最后禁不住老泪纵横。

    “少爷,你这么些年四处漂泊,在这新疆边陲小镇一住就是大半年,我真担心你就这么把锐气磨平了。”

    看着老吴快六十的人了,这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白鹭飞朝四周看了看,也没找到什么能擦拭的东西,只能口头安慰道:“老吴,你别这样。我们是去洛阳,又不是去西天。”

    老吴擦了擦眼泪,激动地说道:“少爷,不瞒你说。有一阵子我都绝望了,以为就要守着你这么老下去了。没想到,少爷你终究还是振作起来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收拾。”老吴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岁,连脸上的皱纹看上去都平滑了一些。

    “老吴。你也别说的那么夸张。其实呢,离开这里主要是因为咱们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刚刚最后的五十两我给了阿古提那小子,现在身上就剩几两碎银子了。哦,对了,你那儿应该还留着点吧?”

    “我,我这里也只有三十几两了。”老吴喃喃地说。

    “够咱们爷俩的路费了。”白鹭飞倒是一副乐天派的样子。

    满含对胡杨村的依依不舍,白鹭飞和老吴两人天不亮就悄悄地离开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一路之上,只有冉冉升起的朝霞照亮他们东去的道路,像是为他们送行。

    老吴已经年过半百,白鹭飞不愿他太多劳累,一老一少就这么走走停停地朝着东方迤逦而行。三个月后,洛阳一家客栈里,白鹭飞洗去了一身的尘土和疲惫,在松软的大床上昏昏入睡。

第三章 长路漫漫(一)

    第二天,天刚鱼肚白。白鹭飞还沉浸在梦乡之中,而千里之外镇江王大妈家里已经飘起一股面条特有的醇香味道。

    “小虎,和你爹一起过来吃早饭了。今天是腊八,金山寺照例要施腊八粥。去年就因为你睡懒觉,差点没轮上。赶紧麻利的,可别又迟到了。”

    “听到了,这就来了。”王小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一家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地享用起王大妈亲手制作的早饭。镇江人的一天往往从一碗热气腾腾的锅盖面开始,劲爽可口的面条赋予人们对生活的憧憬。对于王大妈和镇江千千万万居民来说,看起来又是平常而又愉快的一天。

    吃完早饭,一家人就手拉手来到街上。腊月的天亮得晚,此刻日头才刚刚升起。但与平日不同,今天的街道上已经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腊八是腊月第一个重要的节日,又有金山寺施粥这一活动。镇上的人们都早早地往城西而去,毕竟人多粥少,去得迟了就赶不上这份好彩头了。

    金山寺的早课也因为这个特殊的日子而提前结束。住持法相下令打开了山门,领着全寺一众僧人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信众们。而在一片明黄色的袈裟中,有三位僧人身着月白袈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法相禅师向着三位僧人行了个礼。

    “觉尘方丈、觉明禅师、慧能师侄。今日正逢腊八,我寺要开门施粥。三位拈花寺的大师既然来了,便是与我镇江百姓有缘,请一块为百姓施粥祈福吧。”

    金山寺始建于东晋年间,当年笃信佛教的梁武帝在此设立水陆道场,诵经设斋,礼佛拜忏。此后历代,金山寺一直被作为皇家寺院,庙宇宏大、香火繁盛,极盛时寺内有僧人三千七百余人。虽然金山寺源远流长,但近百年来威望最高、风头最劲的却是这三位僧人所来的地方拈花寺。

    拈花寺坐落于山西五台山上,建寺两百年多来出了不少高僧大德,特别是在《文殊师利般若经》等经书上有令人叹服的解读。至于令拈花寺享有赫赫威名的,不仅在于其对佛法的参详,更是因其在武道修为上独树一帜。

    在当今的江湖之中,最有名望的当属三大派和七大世家。其中拈花寺与碧落宫、黄泉府并称江湖三大门派,在武林中享有泰山北斗一般的地位。

    今天来的三位僧人身份更是非同小可。觉尘禅师是拈花寺现任方丈,武林公认的领袖之一。觉明禅师是拈花寺达摩院首座,精研佛法四十年,是人人尊敬的高僧大德。至于最年轻的慧能,是觉尘方丈的关门弟子,从小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年纪轻轻在佛法上就有了超乎常人的见解。在武学一道更是少有的天才,二十岁时被允许进入罗汉堂修行“六通”绝学。除了一声超凡脱俗的修为,上天还赐予了慧能一张精致的脸庞,即便是佛门那些看破红尘的高僧大德,在第一眼瞧见慧能时,都忍不住发出感叹,称他是“神仙般的人物”。江湖上不少人都相信他将来会接替师傅觉尘,成为新一任拈花寺主持。

    “法相方丈客气了。”觉尘禅师合十回了个礼,“我们三人愿尽一分薄力。”

    此刻站在山顶,已经可以看到远处乌泱泱的人群蜂拥而来。

    “信众们就要到了,我们一同下山去吧。”法相禅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法相等人刚刚迈步,就感到脚下的台阶在微微晃动。随后,晃动的频率和幅度越来越大,大殿内的供奉都纷纷落地,最后连大雄宝殿前的香炉也剧烈摇晃起来。金山寺僧人大多不会武功,许多人都在剧烈的摇晃中难以立足,东歪西倒地躺下一大片。

    “不好,是地震!”觉尘禅师大喝一声,“大家都卧倒在地,尽量往开阔处移动。”

    地震的强度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屋檐上的瓦片开始纷纷脱落,甚至连支撑大殿的十二根金丝楠木基柱也无力回天,恢宏的大雄宝殿在僧人的惊呼中轰然崩塌。

    不知过了多久,这剧烈的震荡才慢慢平息。僧人们站起身来,看到的是一片满目疮痍的景象。

    寺内的殿宇十之五六已经完全坍塌,剩下的也是残缺不全,满地都是碎木残骸。他们中的许多人一生从未经历过地震,还不敢相信这大地之怒所造成的破坏。

    一些胆子大的僧人反应过来,第一时间跑向藏经阁,要去抢救里面宝贵的佛家经典。金山寺藏经阁中有不少珍贵的典籍,其中有二十七部是三百年前金山寺方正大师历尽千辛万苦从天竺不远万里取回,是金山寺镇寺之宝。

    “先不要管藏经阁!”法相方丈看着山下,“一部分人留下来抓紧把这些残骸清凉干净,尽量留出空地。其他人随我一起下山,这次地震山下百姓一定多有伤亡,速速就人要紧。”

    “阿弥陀佛。”觉尘宣了声佛号,“方丈以救人为先,置佛经于后,当真是大慈悲心。拈花寺虽然只有三人,愿随大师一道下山,尽一分绵薄之力。”

    事态紧急,法相禅师也不再推辞,领着众人一起下山。

    山下早已经是哀鸿遍野。镇上百姓大多没有领教过地震的威力,也不懂得躲避的方法,很多人都被压在房屋下面。平静祥和的镇江一时间成了修罗地狱。

    慧能修为精深,从早上开始一直到忙着四处救人,到傍晚还是水米未尽。眼看着太阳落山,再要找到废墟下的幸存者已是难上加难。

    最后一点夕阳眼看着就要散去,不舍地停留在远山的一角,好像不忍心就这样放弃众多生死未卜的生命。夕阳的余晖反射在一所破败的房屋上,竟然隐隐形成了一轮灿烂的光晕。在光晕中间,一道光束折射出来,投向了屋檐下的一个阴暗角落。

    慧能见到天降异象,认定一切必然是上天的启示,在那废墟之下,想必还有人一息尚存。他赶紧来到废墟前,用双手搬去几根房梁,一对中年男女的身体逐渐显露出来。慧能赶紧用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可是手指间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慧能又摸了摸两人的背部,身上的体温也已经散去,只触碰到一片冰凉,显然已经断气许久。

    “阿弥陀佛。”

    慧能宣了声佛号。这一天当中,他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纵使二十年的佛家熏陶要求他不悲不喜,可面对如此惨烈的生离死别,一颗佛心终究也难以自持。

    突然,他听到尸体下面传来微弱的声响。慧能小心地把两具尸体清理出来放到地面上,发现下面还有个**岁大的孩子。一天下来,这孩子已经几乎没了力气,但听到外面的动静,凭借求生的本能,挣扎着发出了一丝呼救的声音。

    被慧能救出的小孩正是王小虎,他的父母用身体挡住了房梁,用自己的生命争取了儿子生存的最后一点希望。

    慧能握着王小虎的双手,将自己的真气渡入他的体内。慧能修练的内功心法是拈花寺两大心法绝学之一的无相禅功。佛家的内功绝学与佛家经典相辅相成,最能够激发人的生存潜能。王小虎在慧能源源不断的内力帮助下,逐渐恢复了意识。

    眼前的一切对王小虎而言,显得熟悉而又陌生。早上还一切安好的家乡,在一瞬间就变得如此面目全非。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地震大发雷霆时那种天崩地裂的混乱之中,只记得一大片屋顶塌了下来,他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随后就只有无尽的黑暗。

    王小虎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受损。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父母。

    王小虎心里咯噔一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呆呆地望着父母的尸体。

    “哇”的一声,王小虎忍不住大哭起来。慧能紧紧地抱着王小虎,陪他一直守着,直到这撕心裂肺地哭声因疲惫渐渐散去。

    入夜的金山寺里寒意逼人。江南的冬天本就湿冷难耐,混杂着人们哀声的心绪,更是凝结出一种令人瑟瑟发抖的感觉。金山寺的房屋损毁严重,何况是否有余震也是一个不得不提防的问题。方丈法相令寺内僧人将所有能够利用的棉被、毛毯、帐篷、衣服全部都搬了出来,在寺院大殿前的开阔地上建起了临时的住所,来安置被救的居民。

    慧能坐在王小虎身旁,睡梦中的王小虎全身一直在微微颤抖,今晚这个梦注定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慧能索性念起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

    几点荧光在黑夜中闪烁,竟然是只有在盛夏时节才会出现的萤火虫。这群萤火虫在王小虎头顶盘旋片刻,纷纷钻到了他的衣服里,用自己的光和热来温暖抚慰这个受伤的孩子。

    “阿弥陀佛。”法相方丈和觉尘方丈等人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都纷纷合十诵念。

    “觉尘方丈。”法相方丈说道,“这小孩父母双亡,将来的生活恐怕难有着落。既然是贵寺慧能师侄所救,如今又有如此奇异景象发生,依我所见定然是与我佛门有缘,与贵寺有缘。不知方丈是否愿意收留他作个弟子。”

    “善哉,善哉。”觉尘方丈回了个礼,“扶危济困本是我佛门中第一要义,此子又与我拈花寺有缘,我们自然会好生收养,将他抚养成人。”

    “不过。”觉尘方丈顿了顿,“他毕竟是镇江人氏,我拈花寺距此千里。这孩子是否愿意就此远离家乡遁入空门,还要问一问他自己的意思。”

    “觉尘方丈思虑周全,那我们且待明日吧。”

    “希望明日一切都能好起来。”

    第二天,太阳温暖着这片受伤的土地,给每个人带来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慧能柔声问道。

    “我叫王小虎。”王小虎的双眼红肿,这样的悲痛又岂是一个孩子能够轻易承受的。

    “我叫慧能,是拈花寺的僧人,住在山西。你可愿意以后跟着我一起到山西。如果你觉得太远,也可以留在这金山寺,法相方丈会好好待你的。”

    王小虎虽然昨天才第一次与慧能见面,但对这个救命恩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依赖感和安全感。这一切不仅仅是慧能对他的施救,也不仅仅源自慧能天生菩萨般的面容,也许还有着一种宿命般的牵连。

    “我愿意跟着慧能大师。”王小虎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随我去见过方丈和觉明师叔吧。”

    拈花寺方丈觉尘、罗汉堂首座觉明和金山寺方丈法相已经等候许久。

    “师傅,这就是昨天徒儿所救的那个男孩,俗名叫王小虎。此子伶仃孤苦,愿意入我寺修行,还请师傅收留并为他赐予法号。”

    “我佛门万千道理归于一是个空字,最难参透的也是这个空字。你是我徒儿慧能所救,就让他来作你的师傅吧。你就是我拈花寺净字辈的第一名弟子,法号净空,希望你将来能好好诵经理佛,领悟佛门的真谛。”觉尘方丈轻轻拍了拍王小虎的额头,算是完成了入门的仪式。

    在拈花寺,收徒是一名僧人成长的重要环节,意味着自己的能力受到了寺院长老的认可。慧能身为觉尘方丈的关门弟子,首徒的选择不可谓不重要。他指定慧能收王小虎为徒,不单是昨日所见的异象,更在于他看到了这个孩子在经历生离死别之后那种超乎常人的澄净,这是修习高阶佛法最为重要的天赋之一。

    “小虎,方丈给你赐了法号,以后在寺里你就叫净空。快谢过方丈。”

    “谢过方丈。”

    “净空年纪尚小,佛家经典艰深古奥,不要急于求成,我拈花寺武学更不宜急于传授。你作为师傅,要好好教导,让他做个乐观、正直、善良的人,然后再行传授,方能不误入歧途。”觉尘方丈特意嘱咐自己的爱徒。

    “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慧能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法相方丈,还要麻烦贵寺为净空剃度。”

    “这个自然,我们这就安排。”

    十五日后,镇江的一切逐渐开始重新回到正轨,人们从悲伤中逐步走出,开始了重建家园的忙碌工作。慧能和净空也告别了金山寺,一路北上,开启了净空平生第一次漫长的旅程。

第三章 长路漫漫(二)

    如今的中原大地处在大胤王朝的统治之下。大胤建国不到百年,但三代帝王个个都堪称雄才大略。大胤在结束了中原三十多年的割据纷争之后,逐步开疆拓土,形成了一个东西南北方圆六千里的庞大帝国,大胤的辽阔疆域被划分成了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个州。现任大胤皇帝武开云即位不久就力排众议,将都城从长安迁往洛阳,并将洛阳方圆三百里的土地单独划出新建一州,名曰中州。自此,大胤九州万方的说法正式形成。

    洛阳是帝国新都,而且又在两人返回山西五台山的必经之路上。慧能有意让净空一览帝都的繁华,既是一见世面的难得机会,也能帮助自己的徒弟舒缓心情。

    师徒两人往北沿着大胤官道向着洛阳进发。一路上,慧能不断地向净空讲解大胤朝的历史和九州各地的风土人情,净空也见识了许多从未亲眼见过甚至从未听闻的新鲜事物。

    随着洛阳越来越接近,官道上也变得越来越热闹。大胤物产丰饶、文化灿烂、国力鼎盛,作为帝国新都城的洛阳更是吸引着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人们前来瞻仰。官道上随处可见四方来朝的各路人马,形形色色的一切都让净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路上净空看到了长着蓝色、绿色眼睛的色目人,头发和胡须翻卷的波斯人,全身漆黑的昆仑奴,还有他们从家乡带来的特产,诸如狮子、麒麟、大象还有汗血宝马等等不一而足。镇江虽然也是一方重镇,但几曾有机会见到这样的风物。

    这天,两人离开荥阳镇,一路上匆匆赶路,准备在夜深之前赶到新密住宿。晚饭过后,师徒两人仍然在行进的路上,借着初上的月光,向着集镇快步前进。

    净空觉得官道边的行道树上好像有个东西一跃而过,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净空以为自己一天赶路疲惫加上夜幕笼罩看花了眼。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可是眼前反而出现了更多的影子,在树丛之间此起彼伏。

    净空看过镇上耍猴人,知道猴子常年生活在树上,最擅长攀爬,心想这大概是猴群在活动吧。可是他努力分辨之下觉得这些身影看上去比猴子要大得多,而且似乎还穿着衣服,怎么看都更像是人的模样。

    “人怎么可能会飞呢?”净空立刻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两位好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净空耳畔响起。

    净空转过头,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官道边的长草上。这个少年虽然精瘦,但体重怎么也有百来斤。可他优雅地站在草叶上,好像比棉絮还要轻飘。

    少年郎朝着慧能和净空笑了笑,说道:“天色已晚,两位要抓紧了哦,我先走一步了!”

    “师傅,完了完了。咱们这一定是见鬼了。我爸妈以前就告诉我说晚上有鬼怪出没让我不要乱跑,我以为他们是吓唬吓唬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净空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净空,别怕。这就叫做轻功。我们拈花寺里的师兄和前辈们都会这门功夫。”慧能拍了拍净空的肩膀安慰道。

    “轻功?”

    净空正在思考这个新词的含义,眼前突然一花,慧能的身子轻盈地跃上了刚刚那个少年站过的长草之上。

    慧能脚尖轻轻一点,草叶上的露珠受力弹起,轻轻地落入慧能掌心,而他的身形依旧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

    净空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折服,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直挺挺地楞在原地,嘴巴嘟噜了半天终于发出了声音。

    “师傅,我太崇拜你了。”

    师徒两人风尘仆仆地进入洛阳地界之时,洛阳九门早已关闭。两人只能在郊外的一个客栈里面歇脚,等待明日一早进城。

    晚上躺在床上,净空满脑子还是轻功带给他的视觉冲击。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能够拥有突破想象的能力,他的心扉也因此敞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师傅,我以后也能学会轻功吗?”

    “轻功是武学的基础,只有具备了灵活的步伐,才能进一步学习其他功夫。每个人习武的天赋有所不同,但只要坚持,总能有所成就。”

    从镇江到洛阳的旅途上,净空生平第一次见识了大千世界的多姿多彩。而且,他还知道,自己所见所闻不过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脚下的这片大地还有无穷无尽地风光等待他去探索。净空本以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走遍大江南北,可若是自己拥有了飞檐走壁的轻功,一切不可能转眼就变成了可能。

    “师傅,除了轻功,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本事啊?”

    宝库的大门已经洞开,没有人能够抵挡进一步向内探索的**,何况是好奇心极重的孩童。

    “是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本事。有的人能够单手扛起一头牛,有的人能一剑削掉一个山头,还有的人能用一块小石子射中百丈外的柳叶,甚至有人能够在水底下待上一整天的时间。我们把这些本事统称为武学。”

    “师傅,那你再跟我讲讲关于武学的事吧。”

    拥有超能力,也许是每个男孩心里难以忘怀的梦想。就在今天,净空突然找到了一个梦想成真的可行办法,又如何能够按捺地住内心的激动。

    慧能心里清楚,如果今天不对净空说个透彻,他无论如何是睡不着觉的,于是娓娓讲述起一个属于武学、侠客的梦幻世界。

    “人们很早以前就发现,人跑得不如马快,力气不如牛大,不像鱼虾能在水中生活,更不比鸟雀能在天际翱翔,于是人们就开始尝试寻找提升自己的途径。从远古时期的墨子开始,人们就尝试着借助工具来实现这一目的:有的能工巧匠开始制作机械,来实现人类的理想。在泉州,有百丈巨轮,能够纵横大海,无惧风浪。传说皇家大内有人按照当年诸葛武侯残留的图纸重现了木牛流马,能够负重千斤日行百里。南方广东的天机阁,制造出了能够带人乘风飞行的人造翅膀,穿上之后就可以像鸟儿一样翱翔。”

    净空的脑子还没有从武学的奇妙中挣脱出来,又听到了这么多关于机械神奇力量的说法,让他一直保持着人瞠目结舌的状态。净空绞尽脑汁,可是他用尽想象也无法想象出这些神奇机械的模样。

    “那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些东西,我们的日子不是就越来越好了嘛!”至少净空还能够得出这个正确的结论。

    慧能点了点头,说道:“但人们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就是通过修练来改造自己的身体,不用借助任何外物,拥有更敏锐的眼睛、更强健的身体、更灵敏的步伐。就说刚才提到的轻功,如果练到极致甚至也可以如鸟一般自由。”

    “照师傅的意思,这两种办法都是让人们变得更加厉害。那为什么师傅和这么多人选择后者而不选择前者呢?”

    “师傅给你讲个故事吧。”慧能看着净空充满疑惑的大眼睛。

    “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净空高兴地说道。

    “你知道观音菩萨吗?”

    “当然了,我们家里就供奉观音菩萨。我娘说了,观音菩萨是最慈悲的菩萨,她会保佑我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从前有个人,他每天早晚都要拜观音菩萨。有一天,菩萨被他的虔诚感动,就现了真身。观音菩萨问他说,我现在现身了,你有什么话要当面对我说的吗?那人想了想问道,菩萨,你每天也拜佛吗?菩萨说,当然拜佛了。那人又问,那您拜的是哪尊佛呢?菩萨回答道,我拜的是观音菩萨。”

    “啊?她自己不就是观音菩萨吗?怎么自己拜自己呢?”净空忍不住问道。

    慧能笑了笑,答道:“那人也是这么问菩萨的。菩萨回答他说,你要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啊!”

    “哦……”净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心思马上又回到了武学中,问道,“师傅,你是不是也会很厉害的武功啊?”

    “武学一道博大精深,师傅也只是懂得其中的一点皮毛。等你长大一点,师傅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都尽可能地传授给你。”

    “好啊,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们明天还要早起呢,赶紧睡吧。”

    “是,现在就睡。”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净空渐渐步入梦乡。

第四章 秀色可餐(一)

    “好高,好高啊!”

    还没有进入洛阳城,净空已经被霸气侧漏的城墙所倾倒。镇江并不是偏居一隅的小镇,不过地处江南腹地,兵戈的风险小之又小,只有东南西北四个入城口出修建了城墙。而洛阳的城墙长达百里,将整个洛阳城围在当中。城墙高三丈九尺,每个半里设置城楼,有全副武装的金吾卫驻守其上。净空想要看清城楼上的士兵,必须使劲仰起头来,没过多久就酸了脖子。即便如此,净空也丝毫没有要低下头的意思。

    等到穿过城门,真正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洛阳城自古就是中原王朝举足轻重的兴衰之地。及至大胤一朝,皇城、宫城设置于西北,宫城位于核心,其南为皇城,东西各建有隔城和夹城,北面为玄武城、曜仪城和圆壁城,东夹城之外还建有东城,东城之北为含嘉仓城。城东北和南城是居民和商业区,划分为坊市。

    大胤皇帝改变了一贯以来左右对称的城市布局,把城市的各部分与天子联系在一起。以洛水的流水喻天上的天汉银河,把京城看成天帝的皇居“紫微宫”,架在洛水上的最大的桥和宫城的南边正门相连,叫“天津桥”。城中最雄伟壮丽的的莫过于中轴大道。其上有七座建筑分别对应天上的七个星座,从南到北依次为:天阙、天街、天门、天津、天枢、天堂。这片建筑群南北纵贯隋唐东都洛阳城中,一幅以“紫微垣”为中心的天上三垣呈现在人间。

    宽阔整齐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川流不息的车马、打扮入时的行人,一切的一切都让净空感到新奇,恐怕没有哪个词汇比“目不暇接”更适合形容他现在的样子。

    “师傅,洛阳城那么大,咱们要去哪儿呢?”净空被眼花缭乱的繁华景象迷住了双眼,在原地驻足了一枝香的时间,总算缓过劲来。

    “咱们先去城东的白马寺,顺道去那里寻一餐斋饭。”

    “白马寺?这个名字好像听到过,是不是很有名啊?”

    “不错,白马寺确实是一代宝刹。师傅就跟你讲讲这白马寺的渊源吧。”

    “好啊,好啊,最爱听师傅讲故事了。”

    “五百年前,有个皇帝晚上睡觉时做了个梦,他梦到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来,在殿庭飞绕。第二天早上,皇帝招来大臣们,把昨晚的梦说给他们听,想看看谁知道这梦的含义。有位学问很大的博士对皇帝说,在遥远的西方住着佛祖,就像您梦到的那样。皇帝听了大喜,派了不少人作为使者远赴万里拜求佛经、佛法。”

    “那他们求得佛法了吗?”

    “他们出发后在大月氏国,遇到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见到了佛经和释迦牟尼佛白毡像,于是恳请二位高僧来中原弘法布教。两位高僧被皇帝和使者的诚意感动,用白马驮载佛经、佛像来到了洛阳。皇帝非常高兴,下令在洛阳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取名白马寺。摄摩腾和竺法兰为了能将佛法在中原大地上弘扬,以大毅力翻译《四十二章经》,是各派佛法的共同祖奠。两位大师最终都圆寂于白马寺,长眠于中土。在此之后,多位高僧大德先后来到白马寺译经,百年间有三百九十五卷佛经在这里译出,白马寺因此被称为中原佛教祖庭。”

    “他们不想家吗?我这些天晚上时常想起爸爸妈妈。”

    说到这里,净空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忍不住地就要往下流。可他倔强地用力揉了揉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慧能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一个八岁的小孩遭遇大难、父母双亡,对净空来说实在是承担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打击。

    “法师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牵挂,但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换取佛法的弘扬和天下太平。”

    “哦。”净空小小年纪一时还很难理解两位高僧的大情怀。

    “法师白昼译经,晚上继续,三更暂眠,五更复起。除译经外,每天晚饭后还要抽出时间,为弟子讲演新译经论,解答提出的种种问题,并与寺中大德研讨各种理论,评述诸家异同,融会贯通。其译业彪炳、不辞劳瘁,讲学论道、诲人不倦的精神,也是空前卓绝的。”

    “师傅,白马寺到了!”

    时间在慧能的传道授业中不知不觉地流逝,净空完全沉浸在摄摩腾、竺法兰两位大师的故事当中,直到一尊神骏的白马塑像迎面出现在两人行走的道路中央。

    慧能看了看白马,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眼前这尊白马昂首嘶鸣,前蹄直立,眼神中充满了驰骋天下的豪情壮志,浑身的肌肉似乎潜藏着无尽的力量,马中之王的尊贵气质显露无疑。这尊塑像无疑出自名匠之手,可是成就白马寺的白马分明应该是驮着经书负重前行的样子,何来如此的跳脱不羁?

    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确实为白马寺的入口。白马塑像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进香之路,用的不是一般的青石而是名贵的汉白玉。道路两侧,五百尊同样是汉白玉打造的罗汉雕像凝视着芸芸众生,一直延伸至般若门前。

    师徒两人进了白马寺,慧能本想在瞻仰古刹风光的同时再向净空详细讲解,可有人气喘吁吁地迎了过来,打乱了他们的步调。

    “哎哟喂,贤侄你怎么也不提早打个招呼,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来人身份不俗,乃是白马寺主持大梦和尚。大梦方丈的脸上挂满了黄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袈裟有些褶皱的印记显然没来得及好好整理。慧能并没有事先将行程告知白马寺,大梦方丈今早刚刚从别处得到消息,忙不迭地出门迎接。

    “慧能带着新收的徒儿净空一路游历路过宝刹,只愿一堵古寺风华,未敢劳烦方丈。”

    大梦禅师是个极为热情之人,慧能上次随师父到访之时就已经充分领教。那一回,大梦刚刚接掌白马寺,陪着师徒二人在洛阳城里转了三天,即便是晚上两人借阅藏经阁经书时,大梦也一直陪伴左右。过分热情的款待,让慧能颇为不适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本慧能不想惊动大梦,不料还是难以回避。

    “贤侄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你来我白马寺,老朽若是连基本的地主之谊都不尽,以后还怎么有颜面见觉尘方丈呢!”

    大梦方丈用袖子擦了擦汗滋滋的大手,不由分说一手牵着慧能一手牵着净空,领着两人到了自己的禅房。

    一路上,慧能的眉头皱地更深了。白马寺自上次一别,看起来经历了一次彻底的翻新,寺院的规模扩大了一杯以上,主要的大殿都重新进行了修缮。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全寺最大的建筑大雄宝殿,屋顶、栋梁等主要结构以紫铜打造,一派熠熠生辉的土豪气息。在当时,铜的价值较我们的时代要高出不少,是铸造货币的主要材料。单单一座大雄宝殿,用铜怕是不下十万斤,实在有些奢华过度。

    接近禅房区域,慧能师徒也与不少白马寺僧人擦肩而过。他们身上的穿着的僧衣和佩戴的佛珠都远胜其他寺院。三人经过后院时,慧能看到僧人的禅舍修建的也颇有气象。来到大梦方丈的禅房,里面清一色黄花梨的布置更是尽显雍容大气。

    “贤侄,这里条件不太好,你们吃住怕是要委屈了,不要介意啊。”大梦方丈亲自泡了壶上好的黄山毛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方才路上慧能瞥见贵寺禅舍,较之敝寺条件有天壤之别,实在算不得简陋。”

    佛家一向讲求清心寡欲,白马寺的布置显得与这一理念有些格格不入,随处都显露出奢华的味道。慧能心里也隐隐生出一丝反感来,言语中也多了一分微词。

    “不能比、不能比。我这里也就是硬件上稍微提升了一些,内里的东西到底是和拈花寺有差距。”大梦方丈也听出了慧能话里的言外之意,急忙解释道,“师侄有所不知,佛要金装人要衣装,门面这东西若是不重视,很难在民间立足,特别是像洛阳这样的大城市更是如此。”

    “佛祖曾告诫诸佛、诸菩萨,勿以法相示众人。因为一旦显露法相,众人膜拜的就不再是佛法要义,不再是发自内心真正的虔诚。”慧能显然对大梦方丈的解释并不认同。

    “师侄啊,诸佛菩萨当然不用靠着法相了,他们那个境界讲起话来字字珠玑。可咱们不一样,我这里一多半的弟子都是穷人家出身,私塾都没上过,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完全得从头学起。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人提升起来他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但这寺院上下每天都得有进项,总要弄些东西帮衬帮衬,咱也得脚踏实地不是。”大梦方丈大吐苦水,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

    “方丈用心良苦,慧能受教了。”话说到这份上,无论是否赞同,慧能都不应该再多说了。

    “贤侄难得一见,无论如何也要在明天的布施会上讲一讲。”大梦方丈紧紧抓住慧能的手,那架势是绝不允许慧能推辞。

    “那请方丈说个主题吧。”慧能见大梦方丈的样子,心知推辞不下,只得答应。

    “老朽哪里敢出什么题,贤侄随便来讲一段经,那都是我洛阳信众的福音啊。”大梦方丈喜笑颜开,这句话倒并非全然是吹捧。

    慧能想了想,征求道:“小僧听闻贵寺珍藏有当年玄奘法师手抄的《金刚经》,方丈您看讲一段《金刚经》可好?”

    “那敢情好啊。《金刚经》可是咱们佛门经典中的经典了,贤侄定然是有不同寻常的心得。明白一定要好好讲一讲,让老朽这群不成器的弟子有点上进的动力。”

    “大梦方丈谬赞了,慧能实在不敢当。”

    “好了好了,一高兴忘了时间。贤侄你一路多有劳顿,还请歇息吧,老朽不打扰了。”

    大梦方丈任务达成,摸了摸锃亮的光头,兴高采烈地出了门,马上吩咐弟子将明日拈花寺大师讲经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洛阳城。

第四章 秀色可餐(二)

    白马寺的宣传工作成果显著。第二天清晨信众就已挤满了寺院,偌大的广场竟然被人群拥堵地水泄不通,颇为万人空巷的气势。大梦方丈也早早地就梳洗打扮,换上了他平时不舍得穿的一套七宝袈裟。

    盛装之下,大梦方丈油腻的圆脸清爽了不少,啤酒肚看起来也不那么讨人生厌,甚至在袈裟的熠熠光辉下反倒有一种弥勒似的雍容大度。

    “诸位善男信女们,请大家雅静了。”大梦方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此次祈福诵经大典,我寺有幸请到了山西五台山拈花寺的慧能大师来为大家吟诵解读佛家经典《金刚经》。慧能大师是拈花寺方丈觉尘禅师的入室弟子,虽然年轻,但对佛法、佛经的研究早已经是登堂入室。五年前,西域天竺六位高僧曾到拈花寺交流辩经,我们的慧能禅师一以对六,三天三夜滔滔不绝,令天竺高僧拜服而回…………”

    听完大梦方丈的介绍,大家都对这个还未现身的年轻和尚刮目相看,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庐山真面目。

    当慧能款款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净空得以充分见识了洛阳少女、少妇们疯狂的表现。

    面对这个自带光环、朱颜玉润且年轻有为的大师,台下第一时间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寂静。所有女信众们都睁大了眼睛,倾斜着身体,流露出一幅花痴的神情。“秀色可餐”这个成语看来并非是女性的专属。

    然而,短暂的平静之后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啊!”不知道是哪个年轻女子按耐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这一声尖叫也彻底引发了连锁反应,台下的女子们,无论老幼,彻底转变成了一台台高功率喇叭。

    “好帅啊!”

    “天啊,怎么可以这么帅!”

    净空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声浪震碎了。

    大胤建国以来,一改前朝封闭的气象,对广大女性各位宽容。特别是都城洛阳,女性们可以从商甚至从政,参加马球、蹴鞠等体育活动,可以选择性感暴露的着装,绝不会因为整日抛头露面而引来闲言碎语。对于慧能而言,这种开放的风气也许也有它不利的一面。

    “慧能,我要嫁给你!”

    “我要给你生儿子!”

    疯狂的人群是可怕的,疯狂的年轻姑娘更加可怕。

    慧能望着台下苦笑着摇了摇头。底下姑娘们的情绪已然处于失控的边缘,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恐怕用不了多久,有人就要冲上台去把他抱走。

    “以前听人说女人是老虎,看这个样子还真的没骗我,虽然是漂亮的老虎。”净空内心对女人第一次产生了阴影。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为了避免局势滑入不可控的深渊,慧能当机立断地开始了他的诵读。虽然台上诵经的只有慧能一人,但台下众人仿佛感到有数百罗汉在齐声梵唱,佛国的真言一字一句的地刻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出自慧能口中的佛家经典《金刚经》,仿佛具有魔力一般,所有的嘈杂都无法抗拒地被熨平,原本疯狂的少女粉丝团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只是她们许多人眼中那种深深地痴迷反而越来越重,有几个靠前的嘴角甚至不知不觉地开始流口水,害的站在旁边的爹妈赶紧趁人不注意时偷偷为女儿擦拭。

    “咚”,知道一声悠远的钟声响起,专注听经的人们才如梦初醒般回到现实。台上的慧能似乎始终站在一开始的那个地方,依旧是那样绝世出尘,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哗!”台下传来一种雷鸣般的掌声。

    “哈哈哈。”大梦方丈笑呵呵地看着慧能,“《金刚经》从师侄口中念来,实在是如暮鼓晨钟,沁人心脾。老衲今天也听得是如痴如醉啊。”

    “哪里,哪里。方丈过奖了。”

    “已经是午膳时间了,请两位随我来,用些斋饭。”

    慧能刚要迈步,一个粉色的身影突然从斜刺里冒了出来。一位穿粉色裙子的少女扑通一下双膝跪地。

    “大师,我想学佛经。”

    大梦方丈伸手要扶少女起来,鼓励道:“施主年纪轻轻能够心向佛法,实在是难能可贵。我寺每旬都有高僧开坛**,届时还请施主光临。”

    粉衣少女身子往旁听移了移,避开了大梦方丈扶自己的手,眼睛直挺挺地看着慧能,柔声道:“慧能大师,我叫杨若荷,我想跟你学佛。”

    大梦方丈伸手落了空,挠了挠锃亮的光头来缓解一下尴尬。此刻,旁听的净空也听出来,这个叫杨若荷的姑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学佛的幌子要与自己的师傅好好亲近亲近。

    “施主客气了。”

    慧能手轻轻一抬,杨若荷觉得有一个柔和的力量托住了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贫僧来自山西五台山,离洛阳隔着千里之遥。洛阳白马寺是我中原佛教兴起之地,高僧大德辈出。施主若是想学佛法,大可以向白马寺诸位高僧请教。姑娘若是跟着贫僧,恐怕一路要吃不少苦。”

    “千里又有何妨,就算万里我也跟着你。人们都说学佛得要有大决心、大毅力,这么点苦我都吃不了,还怎么算是虔诚之人!”杨若荷反应倒是极快,一席话振振有词,让人找不到什么破绽。

    慧能自打出山以来,因为自己的外表没少碰到这样纠缠不清的女施主,明白跟杨若荷这样的冲动少女讲道理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既然这样,施主愿意跟着贫僧,那就跟着贫僧吧。”

    “啊?”杨若荷、净空和大梦方丈同时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杨若荷显然没有预料到慧能如此痛苦地就答应了,她原本准备的一大段说辞和后招一下子都没了用武之地。而净空和大梦方丈显然更是对慧能的回答出乎意料。

    慧能向着大梦方丈行礼作别道:“方丈,后会有期了。”

    说完,拉起净空的手,整个人化作一道春风,飘散在洛阳的街道中。

    “真的好潇洒啊。”

    杨若荷痴痴地看着慧能如风一般离去的脚步。许久,她才突然意识到慧能已经撇下她走出好远了。

    “我是不会放弃的!”

第五章 技高一筹(一)

    唐无碍却如一颗流星般重新出现,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不知他从何处学到了绝世剑法,一举击败了多名剑道高手,江湖上无不为惊叹于他不拘一格的独特剑法。名声大震后,他来到剑阁创立了养剑楼,打破门派壁垒,专门招收江湖上那些天赋异禀却不受重视的沧海遗珠,按照他们自身特点传授剑法,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用剑门派。

    养剑阁最近十年最出名的弟子就是眼前这位叫做唐三叹的青衣男子。他手掌手指较常人要大出不少,手腕力量更是超乎寻常,所以能够轻松驾驭他那柄七尺长剑。他的剑法是养剑阁以海南乱披风剑法为基础,根据长剑的特点量身定制的新剑法。据说此人出手前往往会叹息三声,算是对对手命运的哀叹。因为接下来,这个人很可能就会从世上永远消失。

    “哼。姓唐的,别人怕你的乱披风剑法,我们兄弟可不怵你。听说今年剑胆会从我们西北区抽了一个名额给了西南区,我的兄弟兰州虎莫非因此落选。听说这个名额就是专门为了照顾你的,可今日看你这痨病鬼一般的模样,不知道有什么真才实学。”

    “哎,你们要是想在剑胆会前先感受一下乱披风剑法的厉害,我也就勉为其难吧。”唐三叹第二次叹了口气,手慢慢地放在了剑身上。

    “来就来啊!”万修况大环刀横抱胸前,扎了个马步,立刻有山岳耸峙的气象。

    “师傅,怎么天突然热了。”净空觉得一股股热力传来,身上一股燥热感挥之不去。

    “这是万修况修炼的天阳真气。天阳真气乃是纯阳之气,释放出来如烈火般炙热滚烫”

    “一个人竟然能够自己发热的,好神奇啊。”

    相比轻功,内功在外行人看来无疑是更为神秘的本领。净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峙的三人,天阳真气的影响也不那么猛烈了。在万氏兄弟积聚的能量将要满溢之时,一道细若游丝的叹息像烂泥中翻滚的蚯蚓,虽然看似软弱却不动声色地扎进了要害。

    “哎,如你所愿吧。”

    随着长剑出鞘,一道寒气瞬间压制住了天阳真气的热力,三道人影同时跃入空中。

    “叮叮当当”酒店内充斥着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乱披风剑法施展开来,整个酒店里面都是唐三叹的剑影。万氏兄弟的日月双刀就像狂风中的两片孤舟,好像随时要被吞没。

    “师傅!”净空用力搓着双手,颤抖地说道:“怎么一下子变成冬天了,冻死了!”

    慧能连忙握住净空的手,渡了些真气过去帮他缓解唐三叹寒玉诀的寒气。

    “这是唐三叹修炼的崔巍真气。与天阳真气相反,乃是纯阴内力。天阳真气好比是三伏天的烈日,崔巍真气则像三九天的冰雪。”

    “师傅,这些人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就动刀动枪的,朝廷不是有律法,只有衙门差役才能带兵器的吗?”净空看到身边桌椅已经被剑气、刀气震的一片狼藉,食客们都纷纷躲避起来。

    “他们如此做法实属不妥,总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

    衙门有维持地方秩序的责任,遇到打架斗殴之徒自当绳之以法。不过,面对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当差的衙役们再如何克己奉公,也难免有心无力。慧能冷眼静观场中态势,如果继续恶化,他将出手阻止。

    像所有打架斗殴一样,一旦开始往往便如脱缰野马一般有去无回,即便是当事人也无法控制,无论是这样的在街头酒肆的动武亦或流血漂橹、伏尸百万的战争都概莫能外。两人从一楼一路缠斗到了二楼,出手越来越无所顾忌,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二楼很快也变得面目全非。

第五章 技高一筹(二)

    “你们这些天杀的!”从二楼的雅间传来了吼声,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公子哥。

    公子哥穿着夸张的金黄色上衣,手里拿着个碎了的酒壶,即便没张嘴也是扑鼻的酒气。

    打斗的三人停了下来,刚才那一吼在练家子听来显然是出自真气丰沛的高手。

    万修况拱了拱手,报了个万儿:“在下扶风山庄万修况……”

    “没听说过!”

    万修况刚要发作,万修身在后边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勿要轻举妄动。

    “不知阁下是?”万修身问道。

    “可看清楚了?”黄衣公子从怀中掏出把折扇,展开来晃了晃。

    “桃花流水生意肥?”万修况看了看扇面上的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好意思,是这一面。”黄衣公子把折扇转了个面,只见扇面上写着“西塞山前白鹭飞”。

    黄衣公子指了指最后三个字,说道:“本公子不归商行大东家兼掌柜白鹭飞。”

    “白当家,今天我们兄弟解决下私人恩怨,打搅了阁下的雅兴,抱歉了。”万修身为人更加沉稳,不愿意多惹麻烦。

    “好。白爷也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只是这酒菜和这衣服你们得赔好了。”白鹭飞指了指散落一地的酒桌和身上一大块菜渍。

    万修身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放在了桌上。

    “你们好好看看。白爷这身衣服是什么料子、什么做工。没有一百两根本下不了,你这三两银子是打发叫花子呢。”白鹭飞看着桌上那可怜的三两银子,语调立刻提升了八度。

    “我看你跟姓唐的是一伙的!我哥对你如此客气,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万修况是个暴脾气,忍不住就挥刀冲了上去。

    “还急眼了!”

    白鹭飞平平无奇地挥出了一拳,万修况整个人却被拳劲带的倒退了三步才勉强立住脚跟。

    万修身本不想节外生枝,但万修况动手了他也无可奈何。此时,月刀已经离白鹭飞胸前只有五寸,再进一步就能得手。

    但万修身再也没有能够更进一步。

    白鹭飞的两个手指夹住了月刀的刀刃,任凭万修身如何催动真气也不能撼动分毫。白鹭飞咧嘴朝万修身笑了笑,手指上一发力,这百炼钢锻造的月到就这样断成了两截。

    万修况被白鹭飞一拳逼退,可他天生胆大毫不在意,再度欺身而上。白鹭飞捡起一粒花生米,对着他的腋下弹去。万修况觉得手臂一麻,大环刀再也无法掌握,脱手飞了出去。

    白鹭飞一把接过脱手的大环刀,闪电般地转换到了万修况身后,用刀背在万修况背上狠狠拍了一记。万修况吃痛,一下子单脚跪在了地上。

    “不要行这么大的礼吧。把钱给了就行了。”白鹭飞调侃道。

    万氏兄弟心知绝不是白鹭飞对手,虽然不服气可在实力面前也不得不低头。万修身掏了一锭金子乖乖地奉上,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酒家。

    唐三叹目睹了刚才白鹭飞短暂的出手,自问也不是对手,打算悄悄地离开。

    “哎,这位爱叹气的兄弟。你也有责任啊,人家的那份给了,你可一两都没给。你也一百两吧。当然跟他们一样十两金子也行啊。”

    唐三叹强压住胸中的怒火,掏出一锭金子,用了唐家“飞湍瀑流”的暗器手法甩向白鹭飞。他心里毕竟有些不服气,想看看白鹭飞能否接得住自己这招绝学。

    “哟,也是金子。看来这年头江湖人都有钱了嘛。”

    白鹭飞笑眯眯地看着亮澄澄的金子,右手画了个半圆,力道十足的金子听话的落入了掌心。

    “分量还有多,抱歉没带零钱找不开。”白鹭飞颠了颠,顺势就放进了口袋。

    “万流归宗!”唐三叹咬了咬牙,“阁下留着慢慢花吧。”

    “不送!”

    白鹭飞大摇大摆地下了楼,目光在慧能师徒身上停留了片刻。整个酒家已经是一片狼藉,唯独慧能这桌没有收到影响,这显然不是三人对出家人格外留情,而是有高人坐镇。

    “师傅,看来还是这位白掌柜最厉害啊。”刚刚接二连三的竞技表演让净空大饱眼福,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实战武学。

    “这位白施主的武功修为确实非同小可。净空将来你习武之后也需谨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小觑天下英雄。”

    “这位大师,还有这位小师傅,有礼了。看你们的饭菜也没法吃了。刚刚让他们三个赔银子的时候其实也算了你们一份,不如咱们找家好的去?”白鹭飞上前向慧能和净空打起招呼。

    “好啊,好啊。”

    净空之前是第一次看江湖人之间的较量,各种招式看得他又是害怕又是激动。现在,感到肚子里面咕咕直响,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吃一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五章 技高一筹(三)

    三人到了洛阳十大酒楼之一的轩。这轩是洛阳城内做水席的头牌。水席可丰可俭,最高规格的水席共设二十四道菜,包括八个冷盘、四个大件、八个中件、四个压桌菜,冷热、荤素、甜咸、酸辣兼而有之。上菜顺序也极为考究,先上八个冷盘作为下酒菜,每碟是荤素三拼,一共十六样。待客人酒过三巡再上热菜,首先上四大件热菜,每上一道跟上两道中件,称为“带子上朝”。最后上四道压桌菜,其中有一道鸡蛋汤,又称送客汤,以示全席已经上满。热菜上桌必以汤水佐味,鸡鸭鱼肉、鲜货、菌类、时蔬无不入馔,丝、片、条、块、丁,煎炒烹炸烧,变化无穷。

    “来来来,想吃的都点上,不要跟我客气。”白鹭飞刚刚白捡了二十两金子,准备大肆消费一番。

    “不敢劳施主破费。”

    “那要吃尽兴啊,你要是不好意思也可以由你来请客。”

    慧能本是客气一番,不想白鹭飞居然开口让他这个出家人请客。慧能入佛门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请客,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开个玩笑,大师不要介意。”

    这老牌酒楼服务毕竟不同,白鹭飞点完菜不一会,各类佳肴就摆满了一桌。慧能和净空挑了些素菜品尝,白鹭飞则旁若无人的大快朵颐。

    “他们店水席是招牌。可很多人不知道老板是长安人,还有几道拿手菜呢。你看着葫芦鸡色泽金黄,皮酥肉嫩,香烂味醇。还有奶汤锅子鱼,当年是进贡给皇上的吃的,以黄河鲤鱼为主料,用鸡,鸭,肘子,排骨炖成白色汤汁,配制后盛入铜火锅,上席时以西凤酒烧沸,夹鱼块蘸姜醋汁食用。”

    白鹭飞说的自己先咽了咽口水,赶紧啃了两口鸡腿,接着说道:“刚刚说到西凤酒,他们家的西凤酒是岐山坊掌柜张一瓢亲自酿造,其他地方绝难喝到这么正宗的。一坛十年的上等西凤酒要十两银子。”

    这一通当着两个出家人的面,又是鸡、又是鱼、又是酒的,慧能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净空这些日子天跟着慧能吃素,这满桌的佳肴已经让他垂涎不已,更何况白鹭飞风卷残云的吃相更是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师傅,咱们佛门中人每天吃素,可其他人就是荤腥不忌,这是为什么呢?”净空忍不住发问,想要看看有没有吃肉的可能。

    “净空。我们有我们的清规戒律。不吃荤腥是希望你不要沉迷于口腹之欲。”

    “可是其他人为什么可以吃呢?”净空看着白鹭飞,显然对这样的不公平待遇难以接受。

    白鹭飞也停下了筷子,想听听慧能如何作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们佛门中人追求远离**,求证大自在。”慧能看了白鹭飞一眼,“但这追求本不是如此轻易的,有的人难以承受。你以后要记住,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好一个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凭这句话,大师的佛法修为就不是盖的。比起那些假道学们不知高的哪里去了。”白鹭飞忙不迭地竖起来大拇指。

    “不过大师……”白鹭飞上上细细从头到脚把慧能打量了三遍,能被一个大男人这么看了半天,慧能觉得实在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

    “嗯哼。”慧能咳嗽了一下,“施主是丢了什么东西嘛?”

    “诶……”白鹭飞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失礼,“我是觉得大师这样一表人才、貌比潘安的帅哥出了家,实在是可惜了。这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伤透了心。”

    “是啊,是啊!”净空频频点头,“我们每到一处都有不少漂亮的姐姐阿姨追着我师傅跑。就前两天师傅在白马寺讲经的时候,有一个漂亮小姐姐一直追着师傅,师傅怎么说都不愿意走……”

    “净空!”

    白鹭飞听到哈哈大笑,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慧能大师!”

    仿佛是在印证净空的话,三人说话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鹭飞回头一看,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朝着三人的方向走来。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陪着白皙的皮肤,虽然不是绝世佳人,也已经算的上百里挑一。何况少女身上透出的青春气息,让所有男人都会本能地眼前一亮。

    若是在街上白鹭飞这样看着别人家姑娘,恐怕少不得一顿白眼。不过少女的眼中完全没有白鹭飞,也看不见酒家里的其他人。

    少女的眼神火辣辣地锁定了慧能,一步一个脚印,缓慢而又坚定地靠近他,活脱脱向是一个虔诚的朝佛者面对佛像的表情。

    “大师,你为何走的如此匆匆,害我找的好苦。”来的正是方才在白马寺表白慧能的杨若荷。

    “杨施主,今日讲经已经结束,如果施主愿意听,小僧过两日再到白马寺,姑娘到时候再去听,可好?”

    “大师讲的经书实在是太精奥、太美妙了,我从来不知道佛经竟然能够让人如此着迷。从那时开始,我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回荡着大师您的妙语梵音。我觉得我此生已经无法离开大师了,如果一天不听您讲经说法,我的人生就会变得黯淡无光、毫无生趣。”

    “小姑娘,是佛经让人着迷还是讲经人让人着迷,你干脆点透一点吧。”白鹭飞在一旁听得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心里暗自嘀咕道。

    “我希望你能讲给我一个人听,我希望以后每天醒来你都能讲给我听,好不好?”杨若荷痴痴地望着慧能。

    白鹭飞觉得刚刚吃下的羊肉串快要从胃里跑出来了。

    “施主,佛家讲普度众生。素来开坛**都是希望更多的百姓能够听到,让更多的百姓能够把佛祖的教诲作为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承蒙姑娘抬爱,觉得小僧讲经还说的过去,那就请姑娘以后与诸多信众一起。”

    慧能不是不明白姑娘的心意,但只能穿着明白装糊涂。

    “大师,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不懂吗?难道你要我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杨若荷说完,又走上前一步,双手扯住领口就要往下拉。

    “哎哟!”白鹭飞看到这一幕惊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赶紧用手遮住了净空的眼睛,“小孩别看,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啊!”

    面对杨若荷如此不顾一切地表白,慧能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白鹭飞,希望他能出来帮自己解围。

    “姑娘,你不能这么着急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你就这样,人家大师也要面子的嘛!”

    看到慧能求助的眼神,白鹭飞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试一试,虽然他对开导结果完全没有任何信心。

    “大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轻浮。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我顾不得那些世俗礼法的束缚了,爱一个人就要勇敢地说出来!”

    “现在的小女孩都这么开放的嘛!”

    白鹭飞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少男少女之间暗生情愫还都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生怕有人看到。看到杨若荷今日的表现,白鹭飞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变化太快。

    杨若荷说完,毅然决然地扑向了慧能怀里。慧能赶紧后撤几步,躲到了白鹭飞身后。

    “大师,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上推嘛!”白鹭飞见慧能拿自己当挡箭牌,苦笑着说。

    杨若荷抓起桌上的瓷碗,啪得摔到了地上。白鹭飞和慧能都楞了楞神,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只见少女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将尖锐的一头指着自己的脖子。

    白鹭飞没想到这杨若荷如此刚烈,竟然要以死相逼。白鹭飞赶紧伸手想要夺过杨若荷手里的瓷片。没想到杨若荷看到白鹭飞来阻拦,瓷片掉了个方向,一把划在了白鹭飞手上。

    “哎呀!太疯狂了!”白鹭飞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哀叹道,“为什么受伤的人是我。”

    “永远不要阻挡一个追求爱情的女人。”

    白鹭飞觉得他今天又听到了一句至理名言,他决定彻底不管这件闲事了。

    杨若荷扔了瓷片,不顾一起地撞进慧能怀里。

    净空看着热闹的场面,对几个人的表现有些似懂非懂。他正想再找点可口的菜肴边吃边看戏,突然赶到小腹中一阵火热,疼的自己甚至无法站立,一下子滚到了地上。

    慧能一见净空突发异样,匆忙推开杨若荷上前查看。

    “净空,怎么啦!”

    慧能刚一接触净空的身体,就感到他浑身充满了火热的气息。这种火热不像是高烧时的样子,反而像是初习内功时的典型特征。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教过他任何心法口诀,怎么可能无师自通呢?

    “我的商行里这里不远,这里不方便,还是先送我那去看看吧。”白鹭飞觉得净空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净空的状况来得太过突然,情急之下慧能也不在客气,跟着白鹭飞到了不归商行。

第六章 敝帚自珍(一)

    看到慧能一路上迫不及待的样子,白鹭飞来不及将他引入内室,直接在客厅的一张八仙桌上铺上一张毯子。慧能急急地将净空放下,试图以内力为他治疗。

    白鹭飞连忙喊住,劝阻道:“大师,虽然你未报家门,但这身月白袈裟分明是拈花寺的打扮。我观大师虽然修为精神,但精华内敛、不着行迹,如果我猜的不错,大师修习的应该是无相禅吧。”

    “施主法眼如炬,不知有何不妥?”见白鹭飞一眼认出了自家的修行法门,慧能对他更加刮目相看,对白鹭飞的异议也慎重起来。

    “大师关心则乱,恐有疏漏。我看这孩子体内阳气充盈,而大师的无相禅也是纯阳心法。你以纯阳真气想要消解他体内过剩的阳气,怕只会适得其反。”白鹭飞解释道。

    慧能一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本来是极其沉稳之人,只是净空跟着自己没几天就出了状况,心里难免自责。正如白鹭飞所说因为太过关心才有此大意。

    “可是……”慧能有些犯难,如果自己不能运功为净空治疗,眼下又能依靠谁呢?

    “让我试一试吧。我练的内功是一个朋友传授的,叫做大有空明心法,大师想来是听过的。大有空明心法不阴不阳、不刚不柔,取自道家海纳百川、虚怀若空的意境。虽说学艺不精,但此时此刻却比大师更为合适。”

    消耗自身内力来疏导疗伤对治疗者而言多多少少会有损伤,寻常交情之人少有此损己利人之举。白鹭飞看出慧能脸皮比较薄,两人初次见面,着实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索性毛遂自荐。

    慧能心里暗暗吃惊。大有空明心法是当今武林第一派碧落宫的绝学,江湖上混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可是看白鹭飞这样子不像是碧落宫中人,也许这心法确实是他在碧落宫的朋友所传授。只是能够将这门绝学授与外人,这朋友的身份地位也是非同小可。

    “多谢施主仗义相助了。”如今净空生死未卜,慧能也只有先欠下这份人情,等待来日再行偿还。

    白鹭飞刚一输入真气就感到净空的状态有些古怪。原本他以为是净空是因为内功修习方法不对路,导致一部分真气外溢流窜。但此刻他不断输入净空体内的真气却尽数如石沉大海一般有去无回,而且净空体内似乎有股强大的力量在不断从他这里抽取内力。

    “怪事。这拈花寺佛门正派,怎么武功这么邪门的吗?”

    白鹭飞心中纳闷,这种吸取他人内力的事情传说只在极少数邪教中流传,堂堂拈花寺僧人何来的机会沾染?莫非是这小和尚顽皮,结交了某些下三滥的家伙?

    白鹭飞的疑惑不无依据,邪教中的一些妖法的确能够令人在短时间内提升功力,尽管已经被证明后患无穷,可依旧挡不住前仆后继的新人们踏上这条不归路,其中也不乏名门子弟。毕竟,身处名门之中,所携带的不仅仅是光环,也肩负着更大的竞争压力。

    正在思虑间,外面突然传来了守门小童的呼救声。

    小童的呼叫还没停止,下一刻,五道人影就闪进了大厅内。

    五个人其中两个不久前已经打过照面,正是酒馆内的万氏兄弟。还有三人装扮与他们相似,想来是同门师兄弟。原来之前在白鹭飞这里吃了亏,万修况咽不下这口气,把自己的三位大师兄叫上,找白鹭飞报仇来了。

    “你这大和尚,我们是来找白鹭飞的,识趣地赶紧走,小爷放你一马。”万修况看到慧能也在此地,冲他吼到。

    “阿弥陀佛。这里是私家宅邸,按大胤律法擅闯者是要受罚的。小僧还劝各位施主不要枉法行事。”慧能面对任何人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

    “出家人不饮酒的。”

    “嘿,你还杠上了。先收拾你得了!”

    万修况大刀带起一股劲风,就朝慧能砍去。其余四人也从四个不同方位向慧能出手。谁也没料到五个人说打就打,慧能顿时面临以一敌我的不利境地,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白鹭飞仍旧端坐不动。一方面是因为净空的状况让他难以分身,一方面拈花寺作为武林的泰山北斗,他也很想看看慧能身手究竟如何。

    慧能的第一反应相较白鹭飞更加淡定,他双手在胸前合十,缓缓闭上了双眼。

    “吓懵了?”无论是己方的白鹭飞还是对方的五个人,脑海里都掠过这个想法。

    “应作如是观!”

    慧能倏地睁开眼睛,左手结宝瓶印,右手结金刚印,突然幻化出五个分身,分别应对五个方向五人的进攻。挥拳、出掌、弹指、踢腿、击肘,慧能只用了一招便干净利落地击退了五人的联手进攻。

    “修况,你以后能不能把招子放亮点,别竟找些扎手的点子!”从地上爬起来后,三位大师兄一边往外撤,一边抱怨万修况。

    见万修况他们主动退去,慧能也不再纠缠,重新回到桌前静静守护净空。

    在得到了白鹭飞内力滋养后,净空体内的躁动慢慢平息,虽然还没醒来,但气息已经完全正常。慧能无须上前细看,徒弟的变化也是一清二楚。

    “贫僧拈花寺慧能,这是我刚收的徒儿净空,多谢白施主大恩,容日后再报。”慧能躬身向白鹭飞致谢。

    “大师不用客气了。我白鹭飞虽然称不上仗义,但既然出手就不图回报。不过,大师这位徒弟修为有些古怪啊,醒来你得好好问问。”

    “贫僧亦有不解之处。”

    净空之前的样子,与走火入魔的前兆极为相似。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江湖人士见着,都会下意识地联想到白鹭飞的担忧。可慧能在镇江救起净空的时候曾经向他注入过真气,那是他的体内分明空空如也。在那之后,两人更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自己未曾传授任何功夫,净空也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接触到其他武学,出现此等状况着实令人难解。因此,作为慧能而言,实在是比白鹭飞更加忧虑。

    第二天,净空从梦中醒来,慧能和白鹭飞已经坐在床前了。

    “净空,身体好些了吗?”慧能关切地问道。

    “嗯。刚刚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一阵热,接着就昏过去了。”净空对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明所以。

    “净空,有件事情你要对师傅说实话。”

    “嗯。”看着慧能严肃的神情,净空重重点了点头。

    “在你遇到师傅之前,有人教过你武功吗?”

    尽管无比确信净空遇到自己之前是一张白纸,可昨夜慧能辗转反侧发现仍有一种可能存在。如果有人曾经传授净空内功心法,而净空又恰好在遇到自己之后开始修习,确实可能令自己疏忽。

    “没有,师傅。徒儿第一次听说武功还是在洛阳城外。”净空回答地斩钉截铁。

    慧能看着净空,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因为说谎的人不会有他那样清澈的双眼。

    “哦,没事,师傅就问问。”

    “师傅,我刚刚做梦了,好奇怪啊。我梦见了一座塔,有七层高,每一层都是四四方方的,从上到下雪白雪白的。最特别的是那座塔的顶上有块石头,闪着光,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四方塔!”慧能和白鹭飞脱口而出。

    敦煌城内有座红尘庵,庵中正南面有座纯白的七层高塔,名叫四方塔。塔尖上放置着一块奇石,白天在阳光照耀下五彩斑斓,更神奇的是到了夜晚也能发光。没有人说的清这块奇石的来历。红尘寺据此地有八百余里,净空绝无可能曾经到过。但根据他的描述,分明就是四方塔的样子,实在令慧能百思不得其解。

    “净空,你以前见过这塔吗?”

    “没有,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刚才师傅和白叔叔说四方塔,世上真有和我梦中一模一样的塔吗?”

    “确实有座塔和你说的很像,可你既然未曾见过,却为何……”

    净空身上的诸多奇异之处,让慧能陷入了苦苦的思索。

    “没事,佛家不是最讲究缘分的嘛。既然你梦到了,说明你和他有缘,让你师傅啥时候带你去趟好了。”白鹭飞站起身,“来到我这里也是有缘,就随我一起参观下我的产业吧。”

第六章 敝帚自珍(二)

    三人来到一块空地,上面有木条和白色的薄膜支起了一个拱形房间。净空刚刚钻进去,就觉得温度一下子高了不少。

    “不好了师傅,我那股燥热好像又上来了。”

    白鹭飞哈哈大笑道:“放心吧净空,这里面温度确实比外面热上不少,不是你的关系。”

    “这会居然还有牡丹花?”

    房间内种满了五颜六色的牡丹花。牡丹花向来在三四月见开花,如今已是隆冬时节,这里出现一大片牡丹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慧能也忍不住惊叹。

    “厉害吧。我把这个大棚叫做温室。里面的温度常年保持这个水平,牡丹一年四季都能开放。特别是冬天,那每一株的价格都能卖出之前十倍的高价,而且还是供不应求。”

    “你们看看这株。”两人顺着白鹭飞的手指,看到一株绽放的牡丹。与常见牡丹的鲜红色不同,这株牡丹通体象牙白,在花瓣的尖上却有带着一抹淡淡的紫色。

    “这是我今年新培育的品种,叫做月上柳梢头。在洛阳牡丹节上大放异彩。你再看看这株,去年我培育的全洛阳独一份的绿牡丹苍翠欲滴,当时那叫一个轰动啊,甭说洛阳的达官显贵,就是汴梁、长安、大同的有钱人都是络绎不绝,甚至泉州都有人专程过来高价求购,最好的一株花王被靖天侯府的人给买走了,整整两千两。”

    白鹭飞给牡丹清洗了下枝叶,颇为得意地说道:“今年我想出了个新法子。普通的花不去管他它,且把几株最好的拿出来,放到洛阳东市上。让愿意买的老爷们公开出价,价高者得。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天香拍卖会’。”

    “拍卖?”净空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非同一般的交易模式。

    “是啊。这是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点子。你要知道,那些富人们最爱攀比,绝不允许其他人抢了自己的风头。拍卖就是利用他们这种变态的心理,让他们各自争破了头皮,而最大的赢家自然就是我啦。明年的花王按这个办法突破三千两不是问题啊,感觉自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白鹭飞兴奋地搓了搓手。

    “三千两?白叔叔你赚钱很容易哦!”

    净空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对于一户普通的人家而言,每年仅需50两就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一株牡丹无论再怎么华贵,也不过是一株花而已,竟然能卖到如此的天价。想想自己的父母每日起早贪黑,相比之下白鹭飞简直是躺着挣钱。

    “这些花花草草的离不开人。虽然我也请了花农,但核心技术还是要掌握在我自己身上,不然被人轻易学了去明年生意可就不好做了。别的不说,我这些牡丹每天还得听丝竹之音才能开的如此热烈,我经过研究,创出了十八支曲子,最是有效。这曲谱是我的不传之秘,不可授予旁人。”白鹭飞叹了口气,委屈地说道,“我这辈子就是操劳的命啊!”

    白鹭飞一直以来都以勤劳致富标榜自我,有人说他来钱容易决计不能接受,即便开头的是一位八岁小童也不例外。

    慧能和净空还没看完,白鹭飞就急着带他们去参观自己其他的得意花样。

    三人走到室外,白鹭飞吹了声口哨,从远处屁颠屁颠地跑进来一只小狗。这狗全身雪白,全身毛发显然是被打理过,像一团蓬松的棉花糖,配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着实讨人喜爱。

    “我给你们隆重介绍一下,我这两年潜心研究的比熊犬,为了这玩意可真是没少费脑子,跑遍四海八荒到处配种,才有了现在的效果。我跟你说,就上个月有道钱庄方掌柜的四姨太看到我的比熊,激动的不行,当场就扔了五千两的银票。那只品相跟现在这只比那明显不如,这要是几天带下去,那帮夫人们估计都得打架了。”

    净空忍不住低下头摸了摸小狗的头,问道:“师傅,人们说声色犬马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慧能一脸尴尬地看了看白鹭飞,白鹭飞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满脸笑容。

    “你这个小师傅前途无量啊。实不相瞒,我已经在城西圈了三千亩地,从大宛斥巨资引进了良种,从塞外请来了七八个胡人骑师。现在那些跑马场动不动就知道比速度、赛弓箭,野蛮的很。我这边专门就针对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公子、千金,骑马讲究的就是格调,就是优雅。”

    只要承认他靠本事挣钱的事实,白鹭飞对其他评语毫无在意,相反他还颇为满意自己面向富人群体的一条龙服务理念。

    两人花了半天时间,听白鹭飞津津有味地介绍他的产业发展思路,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不早了,两位就留在我这里吃个便饭吧,我亲自下厨炒两个小菜。”白鹭飞展示完了产业,又忍不住想秀一下厨艺。

    “已经叨扰白施主太久了,我们这就告辞。”慧能总是不愿意麻烦别人。

    “到哪里都要吃饭的啊。咱们能遇见也是不容易,吃了饭再走呗。”白鹭飞对这对师徒倒是特别投缘,一反常态地极力挽留。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白施主请回吧。”

    见慧能去意已决,白鹭飞也就不再强人所难,送慧能师徒到了门外,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送走了慧能师徒,白鹭飞回过头来,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来人拖着下巴,看着远处的云霞。

    “唷,是陆游老弟。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啊,带了重要消息?”

    “作为最杰出的捕风者,每次行动必要有着重要的意义!”陆游看了白鹭飞一眼,又重新看向天外。

    江湖上名望最高的是三大派七大世家,而最有影响力的却是捕风堂和捉影堂。捕风堂专门负责信息的采集、分析、买卖工作;捉影堂则专门为人解决各种难办的问题,江湖上无论什么样的需求都可以去找捉影堂,只要出得起足够高的价钱,就有人帮你帮托。捕风堂和捉影堂原本是一家,但后来捉影堂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无所顾忌,捕风堂中许多人难以接受,不愿与其为伍,两家最后分裂。

    捕风堂有四大捕风者,陆游并不占有一席之地。但显然在他心目中,自己无疑和他们四人同样优秀,甚至更胜一筹。陆游出自一个极为显赫的大家族,但十三岁时希望依靠自己的能力来获取人们的尊重。他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叫“天地一鸥”,这些年江湖上最优秀的捕风者也许难有定论,但跑的地方最多最远的非陆游莫属。某种意义上,也正是两人在自我奋斗上的相似,让这对性格迥异的人走在一起。

    “那说说吧,什么大消息。”对陆游这种耍酷的样子白鹭飞早已见怪不怪。

    “捕风堂为了更好地服务客户,新引入了一种模式,叫做会员制。只要每年缴纳一定数量的金额就可以成为我们尊贵的会员。会员按等级由高到低分成紫铜会员、白银会员、黄金会员和翡翠会员。会员等级越高,能够享受的信息范围、秘密等级、查询速度都会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如果高级会员和低级会员在某些信息上存在利益冲突,我们会毫不犹豫地维护高级会员的利益。”

    “这是详细说明,你自己看吧。”陆游从怀里取出一本薄册子递给白鹭飞。

    白鹭飞接过册子快速瞄了一眼,说道:“对你们的翡翠会员,你的态度是不是要改进一下?”

    陆游艰难地挪动了一下面部肌肉,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得得得,我交钱了。”

    白鹭飞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交给陆游。陆游则拿出一块碧绿的翡翠,上面刻有龙卷风的图案,正是捕风堂的标志。

    “你的信息我回总堂后会登记造册,我们会第一时间提供你最需要的信息,我们捕风者的信誉是第一位的。”

    “行啦,你赶紧回去给我登记上。”

    “那没这么快,我还要先去一趟陆云镇。剑胆会马上要开始了,那里是杰出捕风者现在最应该去的地方。”

    话没说完,陆游已经消失在了远方。

    白鹭飞听到这个久违的字眼不禁有些神伤,自言自语道:“剑胆会……一晃十四年了。”

    白鹭飞怅然若失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大门,把所有衣服都看了一遍。最后,他脱下了身上金光闪闪、土豪气息十足的外套,从衣柜里选了一件看上去有些陈旧的黑色外套。

    “少爷,这件衣服你终于还是重新穿上了。”

    老吴正要请白鹭飞用餐,恰好目睹这一幕。他热泪盈眶地帮着白鹭飞拾掇好衣裳,整理干净有些发皱的袖子领口,擦亮胸口那一团银线编织成的白马图案。

    白鹭飞看了看胸前四蹄腾飞、昂首嘶鸣的白马,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当年那个身骑白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上。

    “老吴,过去终归是回不去的,我不过是觉得这旧衣服穿起来舒服点而已。”白鹭飞系好腰带,招呼道,“老吴,东西都准备好了吧。咱们也准备上路出发挣钱去吧。”

第七章 狼烟四起(一)

    陆云镇是山西北边的一个小镇,镇上不过一千多户人家。但这两天,镇上最大的客栈云水阁的生意却是异常得好,虽然已是戌时,仍有还陆续有客人到店。

    为最后一桌客人端上最后一碗菜,忙了一天的店小二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旁边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

    “掌柜的,你这算盘打了半天了,心里美滋滋吧。这两天咱这店里可算是挣钱了,以前听人说‘日进斗金’的我还不信,这下算是信了。这两天客人多的,我跑上跑下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小儿嘟嘟噜噜地抱怨道。

    掌柜撇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绕着弯说了半天,当我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吗?今年年底时,我给你多发五十两银子,让你能回老家置办些田产。”

    店小二听了脸上堆满了笑容,本来不大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掌柜的,这两天来了这许多客人,都是剑带刀的江湖侠客,他们来咱们陆云镇作什么?”刚刚掌柜承诺了年终奖,小二心情大好,感觉也不那么累了。

    掌柜停了算盘。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收入着实客观,虽然也是一天辛劳可脸上反而泛着红光。

    他打趣道:“你平日不也喜欢问东问西的,怎么不自己问问他们?”

    “这两天忙得脚跟都不着地,哪里的空闲?”小二又抱怨起来。

    “他们是要去北边的天脊山,离咱们陆云镇有六十多里地。过了咱们陆云镇,再往前就没有像样的集镇了,所以这些人都会选择在咱们这里落脚休息,吃饱喝足了再往北边赶路。”掌柜忽然沉默下来,好像是在回忆什么,“七年了,上次这般景象这客栈才刚刚开业一年,一晃七年过去了。”

    “什么七年?难道往日也有今天这般生意好的时候?”小二挠了挠头问道。

    “你知道他们这些人去天脊山做什么吗?”

    “不知道。”

    “爷今天心情好,就同你多讲讲。”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略带神秘地说道。

    小二听了掌柜的话,觉得定然有些有趣的事情,赶忙搬了张椅子放在自己旁边,让掌柜坐下。

    “这江湖上每隔七年有件大事,就发生在天脊山。”

    “什么大事?”

    “每隔七年,江湖上都会举行一场比武盛会,叫做剑胆会。在天脊山上,三十岁以下的江湖侠客都可以上到擂台上一展身手。每到那个时候,各门各派的新秀才俊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到天脊山,各种精妙的武功都会在七天的比武中展示,这是江湖上年轻人最期盼的盛会,也是扬名立万最好的舞台。就算不上场,许多人也会千里迢迢地赶来。能够有这样一个接触天下武学精华的机会,对自己将来的修行也是大有裨益。”

    “哇撒,掌柜你以前也是混江湖的吗?知道这么多?”

    “我要是会武功,也不在这客栈虚度光阴了。我也是七年前听来咱们店打尖的人说的。”

    “可为什么要放在天脊山呢。那地方我还去过,除了山高一点好像也没什么稀罕之处。要是我来选,我一定会选择洛阳。听说洛阳的天街有几十丈宽,能让十二驾马车并排行走。洛阳的太极宫有三千间宫殿,每座宫殿都有十余丈高,宫殿上面的瓦片都鎏了金,隔着几十里都能看见金瓦绽放的金光。”小二从客人那里听说一些都城洛阳的传闻,一说起来就充满向往、陶醉不已。

    “谁像你一样眼里就喜欢金子银子。”掌柜白了他一眼。

    “你还不是整天想着挣钱。”小二心里暗暗嘀咕。

    “你去过天脊山,你一定看到过退魔峰吧。”

    “看过啊,两边的山到那儿突然就断开了。”

    “传说那是百年前一位江湖大侠用剑劈开的。”

    “什么?”小儿惊得差点把自己的手给吃进去。

    “掌柜,你说什么,那座山是被……被人劈开的。”

    “是啊。那些侠客都是这么说的。百年前,昆仑雪域突然来了许多人,咱们这边的江湖高手都招架不住,眼看着被他们一个个地诛杀。后来,这位大侠出现了,在天脊山上大侠一剑把山劈成两半。昆仑来的人都被大侠的武功震慑,不敢再向前一步,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为了纪念这位大侠的功绩,那座被劈开的山峰就被称为退魔峰,并且定期举办一场盛会来激励年轻的侠客们奋发向上。”

    “我不信、我不信。”小二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们虽然会武功,比我厉害许多。可再厉害也是人啊,哪有这么大本事!肯定是他们在吹牛。不信不信!”

    “而且我听说书的讲比武都是叫华山论剑什么的,从没听说叫什么剑胆会。为啥叫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小二又问道。

    “江湖命运,一剑担之!江湖儿女,侠肝义胆!”

    伴随着饱满而自豪的声音,从店外进来位客人。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衣男子,手中提着根熟铜铸成的长棍,小二看得仔细,那长棍上还刻着蟠龙的图案。

    青衣男子径直走到大堂内,右手往前一递,手中长棍插在了原本安放在大门口的青铜大鼎的耳中。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青衣男子竟然单手把这只鼎给提了起来。

    小二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张大嘴巴愣是发不出声音。他知道这口鼎是掌柜早年帮助的一名贵人所赠,足有千斤,这青衣汉子单手挑起却好似闲庭信步。

    青衣男子似乎是有意卖弄本事,手腕轻轻一抖,青铜鼎竟然在长棍上滴溜溜地转起圈来。青铜鼎越转越快,小儿甚至渐渐看不清形状。

    突然,青衣汉子大喝一声“起”!青铜鼎被长棍甩出,直冲到云水阁房顶后径直向地面砸去。

    小二吓的赶忙躲到了墙角,身子蜷缩成一团。只是半晌后,想象中的石破惊天并未发生。小二鼓足勇气,向外探出脑袋,看到青铜鼎又停在了原地,一切仿佛做梦一般。

    “小二,你说我们江湖侠客的本事是不是吹牛。”店小二的惊慌表现显然没有出乎青衣男子意料,他把长棍往肩上一横,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这位大侠真是让小的开了眼,说书人讲当年大闹天宫的美猴王也是一根长棍打得天兵天将抱头鼠窜。大侠这般手段莫非是大圣传下来的棍法。”小二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劲的点头称赞。

    “厉害!被你看出来了。”青衣男子朝店小二竖起大拇指,“这习武的风气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不过一直以来修习的是一些健体强身的玩意,就算再厉害也不过能够以一当十。三百年前,诸天神佛纷纷下界,传下了诸般修行妙法。历代前辈更是励精图治,在此基础上创立了诸多绝学。据说当年孙大圣也曾下界,我这棍法多半和他也有渊源。”

    “这么说那位大侠一剑破山也是真的啦?”

    “那是自然!当年剑神顾长风前辈以天心剑诀纵横天下十余年无敌手,而后在天脊山一剑立威,昆仑青鸾殿百年未敢窥视中原,实在是令我辈向往。”说到剑神顾长风,青衣男子收起了嬉笑,脸上流露出崇敬和敬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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