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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大神全文阅读

作者:薄野扶苏     夫君是大神txt下载     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紫京

    夭夭活血,脸如薄薄涂了一层红色胭脂,两手捧着脸蛋:“你这么说勉强听得过,人间有个孔子不是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么,楚哥哥想要带领神族找到一片乐土,也不耽误娶妻生子是不是?”

    白顷歌垂眸一笑,遮住瞳中细碎的情绪:“是了。”

    “那你看看我该怎么做才能得他的欢心?”

    白顷歌托着腮帮子,凝眼看琉璃水晶花窗,斟酌:“我看呐,这段时间他不是要跟着帝尊修炼么,修行之苦,我们都体验过的,你就扮演贤惠好女子,在他旁边侯着呗,端茶递水,到点给他做饭送吃的,没事儿找时间和人交交心,长此以往,他不为你倾心颠倒才怪。”

    “这个办法颇好,能迅速的拉近两人关系。”夭夭抚掌颔首:“没想到小白你还挺有一套啊。”

    雪色玲珑的流光花一小朵一小朵的在空中飘过,洒在绚烂的芙蓉花上,如一点点晶然的萤火虫浮在醉美的朱红深空。

    白顷歌蜷在古老苍翠的楠木大树上,眼皮沉重,黏的快要撑不住,仍存了一口意志,透过一线目光看到夭夭站在不远处的流光树下,一截葱茏的影子,手中挽着一个精巧的小篮子。

    那里面是一小篮子什么金髓丸、合气丹、辟谷丹、聚灵丹、补天丹、清虚丹、血气丹、茯苓青丹、九窍金丹、涅盘丹。。

    等等等等。。

    丹药虽然都这么个名字,可是区分丹丸效果的关键,是里面用的药材和兽骨的成分优劣,材料好坏。

    那一小篮丹药的存在,除了人类之外,若给血月族、鬼花族、冥灵府、妖狐族和巫师一族任何一个想用丹药突破自身限制的人知道,就少不得会动心,一动心就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那些丹药里面好几味材料有价无市,她们还专程跑去八荒四合和九洲大地寻找,要不然和人抢的头破血流,要不然和妖兽挣的人仰马翻,反正没有哪一次是正正经经,平安无事的拿到药材的。

    而炼制一颗优质丹药,除了需要极品药材,更需要一个顶尖的炼丹师。

    普通的炼丹师多,一个顶级的炼丹师万金难求。

    十万年前的九洲大陆,修仙成神是人类的终极理想。

    前赴后继的人类在求仙问道的漫漫长路上孜孜以求,只希望能参破天机,窥得天道,修成仙身,升得神体。

    可是神族陨落,成为人类的奴隶,人类又自此得到上天恩赐,以五百岁是大限之后,这种风潮如夕阳西下,过气黄花,在人类中渐至湮灭。

    炼丹师却长盛不衰,因为人类虽然有了寿命,却依然需要丹药固体培元。

    但是要想成为顶端的炼丹师,少者一百年,这是说的绝顶聪明,人中龙凤,多者三百年,对,这就是说的智商尔尔之人。

    人生短暂,譬如朝露,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赚钱的法子有很多。

    如果不是对炼丹有特殊爱好,或者家学渊源摆在哪儿的人,多半不会选择这么一条艰难的路。

    百折不挠的毅力,千锤百炼的耐心,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坎坷炼丹之路这些都还是一个炼丹师的基本条件。

    很多时候,即便你决心要忍受这些枯寂的条件,还得需要有炼丹师给你机会。

    炼丹的技法和奥秘,但凡是个有正常思考能力的炼丹师,就不会将自己吃饭的家伙到处宣扬给外人知道。

    除非是亲传弟子和本门血亲。

    这也是为什么血月族、鬼花族、冥灵府、妖狐族和巫师一族都想独立发家,别创一格而不得,只能在人类炼丹师手中买上乘丹药的原因。

    炼丹师的起源是人类想升仙成神,他们作为这一行业的辅助产业逐渐发展壮大,形成自己的渊源、规模和传统,其他族想学也学不来。

    炼丹师很吃香,好的炼丹师又僧少粥少,自然坐地起价。

    这回为了楚离,可谓是将摇光山的血本儿都豁出去了。

    白顷歌和夭夭、清云三个分工合作,普通的丹药找了人间十来个有名的炼丹师,或威逼利诱,或以许以重诺。

    一则怕那些炼丹师使诈,二则顺便当个跑腿儿的,还需的日益继夜的守在那些炼丹师周围。

    重要的几味丹药不敢用中上等的炼丹师,在一个传说中的炼丹大师门外苦求了几天,许以重金,还答应他事成之后帮他去杀了几个厉害的死对头,他才肯勉强答许。

    这些丹药,怕是够楚离用到修成上神之时了。

    而夭夭,也大约会因此让他青眼另看,在他心中有一角特殊位置吧。

    白顷歌在高大遮阳的楠木树上沉沉睡了几日,清云变成狗尾巴草在她脸上挠了几下,她果然耐不住痒,懒洋洋的睁开一双如远山清水般的眸子看了它一眼。

    清云一个哆嗦,自觉凶多吉少,先发制人,哭:“上君,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就不用那么伤心难过,见到你被那么猥琐一炼丹师小老头派人追杀了。”

    为了请那位人类炼丹大师为她们炼丹,是答应过那个人帮他杀几个难搞的对头。

    要是逾期不兑现的话,他自会花钱找雇佣军或者在赏金行贴出赏金令来追杀她。

    不过别说她高居摇光山上,没有谁能找得到,就是找到了,以她的能力自是不惧任何一波人来找茬。

    能力好是一回事,但是答应别人应该做的事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白顷歌也不是单个的存在天地之间,和人族自此就没有接触了,保不定还得请那老头再帮忙制练丹药呢。

    上次为了救楚离已经搞得满世界都认得她了,一旦出去晃荡就得带面具或幻化面貌,现在又把千金万贵的炼丹师也给得罪了,白顷歌还没有到给自己有事没事揽祸的无聊程度。

    她伸出一双冰肌素手,举在眼前,透过煦暖澄透的阳光看碎影。

    楚离,不知道我有没有上一世,如果有,我一定是上辈子作奸犯科、杀人放火的事儿对你做了不少,如今才有这等麻烦事缠上我。

    ***

    又到人间四月天,好一场桃红柳绿,绵绵春意。

    南开朱门,北望轻罗。

    有女初成,豆蔻倾国。

    千娇百媚,流转烟波。

    绿腰回舞,遏响云歌。

    乱雪萦风,飘转蓬。

    一曲天下无,从此君侧顾。

    白顷歌在紫京一家最繁华的相思坊,桌上是烈酒,面前是娇娥。

    她以花为貌,以秋月为姿,清丽脸庞,楚楚动人,袅袅为她斟酒,眼角无限风流,低眉:“公子,刚才那一舞如何?”

    白顷歌广袖玉冠,风姿如玉,一只干净修长的手轻放在榆木红漆贴金藤面塌上,一双清贵的眼:“甚好,今日一见,才知什么叫一袅楚宫腰。”

    那女子抬眼,被他的美貌惊得痴了,竟忘记回她的话。

    白顷歌唇角一抹惬意的笑,贴近她的耳,温热的气息,轻唤:“秋乐。”

    秋乐心头一跳,吓得不敢动,移开目光不敢看他,面红耳赤,火烧一般。

    他被她的动作取悦,轻嗤一笑,风华如月,手中骨玉凉扇抬起她粉嫩的下颚,长眉一佻,低声魅惑:“秋乐,可是喜欢本公子得紧?”

    “公子。”她声如蚊呐,更不敢看她,连脖子都燃红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便不喜,有何好忸忸怩怩的?”她含了一双桃花眼,心想,本君容易吗我,你也稍微快着点好不咯。

    许久。

    秋乐微不可见的点头。

    白顷歌心头一喜,直立身子,挽起袖子,抖擞目光:“那我们来吧。”

    “啊?”秋乐懵圈。

    “难道不来?”白顷歌皱起好看的眉:“我不会记错啊,你都点头了,我们不干那事?”

    “公子..”秋乐没想到这位公子一身的禁制气息,人还挺奔放,直接就要上。

    她虽然卖艺不卖身,可要是这么一位翩翩公子,她犹豫了,如果能让他爱上自己,娶回家做妾,也不失为她作为伶人的一条出路。

    于是娇羞的点了头。

    “来吧,公子。”

    做为紫京第一坊相思坊内一个上的了台面,被人九百九十九朵康乃馨追求过的美人,秋乐哀凉的回看一眼身边这位抱着枕头睡死的貌如潘安,美如兰月的男人,实在是不想做任何评论。

    难道是自己太丑了?

    可是以自己的容貌只屈居花魁一人之下,这一点还是要有自信。

    推选美人排行榜的都是紫京里的达官贵人,高举门第,不信他们一夜间都瞎了眼。

    还是这公子那啥无能?

    根本没动过她。

    这一点求证不了。

    是怪她没有技术?

    这一点需要检讨,当初是按照清倌的路线发展的,只卖艺不卖身,这方面没有受过培训。

    不过听说男人不都喜欢冰清玉洁的女子吗?难道这爷的口味重,所以对她没兴趣?

    还是这公子实际上好南风?

    好这口是有点麻烦了。

    呜呜呜呜呜~~完全不对好吗,秋乐拍脸蛋,呆目光,好南风的爷出此门左转,相思坊南苑。

    辗转反侧。

    作了无数次假设。

    秋乐不明白这是为啥啊?

    衣服都脱了,让我看你睡觉?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压制再压制,手拿出去又放回来。

第十七章 镜

    一个钟后。

    秋乐重新推开了自家的门,壮一壮声势,如临大敌,深吸两口气,在脑子里回想几遍秋画教给她的东西,脸色涨得红彤彤,蹑手蹑脚的摸上了自家的床。

    白顷歌从黑甜的梦中醒过来,怎么感觉身上某些地方痒痒得不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惊跳一声,滚下床来。

    颤抖的手指,惊恐:“你干嘛?!”

    秋乐酡红如醉的脸色在晕色的烛火下显出潋潋的春色:“公子,你不是说要吗?怪秋乐刚开始什么都不懂,让公子无聊到睡过去了,刚才秋乐特地去向秋画姐姐请教开一番。。”

    之后羞涩的声音渐渐小不可闻。

    白顷歌何等样聪明的人,立刻瞄出苗头来了,抱着枕头向后跳了两步,站在暧昧的气氛里莽莽思索。

    不对啊,难道传说中和教坊没出阁的女子睡一觉,然后那女子就会死心塌地什么就告诉你,不是这么个睡法?

    拍额,白顷歌拨浪鼓似的摇头,甩掉那些七七八八乱猜的想法,小心翼翼试探:“秋画对你说什么了,你就懂了。”

    秋乐一听,没想到真的是自己的不是,才致使这位公子对她完全无想法,顿时又羞又惭:“秋画姐姐说的奴家都会尽量做好的,公子,上来吧。”

    白顷歌浑身一个颤抖,颇觉气氛不对头,饶头,尴尬,苦恼,想哭。

    这什么跟什么啊!

    早知道清云这家伙的计策不靠谱。

    不就是想问一下欧阳那只**在哪间屋子吗?现在搞的进退不是。

    相思坊于短短十年之内在诡谲伐的紫京构建起错综复杂的脉络,囊括的不仅是倾姿国色的美女,还有相当能力的奇人异士。

    其他的不论,单就每间上房雅阁外结界独特的结印手法白顷歌就不知道该怎么破。

    不过转念一想,貌似除了清云这个办法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让仅有的几个知道欧阳住处的人乖乖吐出话来,暂时还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脑回路九转十八弯。

    白顷歌肠子都悔青了。

    不该为了养眼变成个美男子,丑男才保险。

    可是。。

    “难道有人会仰慕一个丑男?”清云斜一斜眼。

    “咳咳,拼外貌早就过时了,现在要拼内涵。”

    清云吐:“上君,想早日完成任务,好好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胜算略大。”

    “公子。”

    秋乐软香的嗓音如春夜里轻浮桃花的风:“夜凉如水,公子何不早歇?”

    白顷歌鸡皮疙瘩几乎掉一地,一张苦瓜脸,皱眉头,沉思要不要跑。

    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心头惊跳,即使她在思考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在她毫不知觉的状态下近她的身。

    反射性的翻转右手,左手干脆的出掌,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想收回已然来不及。

    他不避反迎,着实挨了她一掌,将她一把搂在怀中,低语:“不要出声。”

    风月旖旎,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繁杂的人群,看不尽的衣香鬓影,他们靠在一起,她虽然变成了男儿身,这边是南苑,专门供好龙阳,有断袖之癖的显官闻达之人来寻欢作乐,却也没人怀疑。

    “楚离,你怎么来了?”白顷歌从他怀里挣出来。

    他一双幽邃的眼:“听说你要杀一个叫欧阳的炼丹师?”

    “夭夭告诉你的?”她怎么舍得让楚离离开她的视线?想一下:“还是清云多舌?”

    他的嗓音清冷,只说:“你不要动手,我来杀。”

    “那个炼丹师虽然不济,请的保镖不好对付,且这相思坊里也是卧虎藏龙,我现在连欧阳人都找不着在哪儿,你来杀?”

    白顷歌理顺月纹衣袖上的褶子:“你现在功力未成,不过是下神级别,别反而叫人给杀了。”

    她知道这话说的有点不客气了,他清宁的碧瞳里倒映着妖冶烛火,烈烈如染:“白顷歌!”

    她不知道今晚的气氛里是哪一点成为了她的逆鳞,说话这么的尖锐。

    她自知不对,又在他冰冷的眉眼下气势弱了一截,听了他的话激起混乱的神经,还是忍不住回嘴:“我说的可有半点错?连提升你功力的丹药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的大江南北的去找药材,不然今日也不至于为你双手沾满血腥。”

    话一旦说出去,就没有了余地。

    这个世界充斥着不安和阴谋,她从不惧以血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这个时候说什么混蛋的话来?

    他清碧的瞳眸如幽深的潭水,在明艳热烈的烛光下是一段被掩埋的阴影。

    他们之间的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好久没听见他说话,她忽地气馁和沮丧,懊悔如潮水包围她,湃击她的心。

    许久,他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会回来找你。”

    她竖起耳朵,想仔细分辨里面微小细碎的情绪,那句话来来回回在她心尖中滚了好几遍,终究无果。

    就安静的窝在了这个灯火红茫的角落,耳畔是莺歌燕语,是浪笑吟声,是交织不清的脚步声和琴瑟之音。

    白顷歌一定是疯了才在他面前失去理智,胡说八道。

    早知道不救他了,宁可违背帝尊的话也不救他。

    现在的白顷歌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举手投足都自信雅致的人了。

    嘿,如果以前的白顷歌见到现在这个人,一定要假装不认识,然后风姿悠然的路过她。

    如果她已经隐隐知道序幕之后是什么样的波涛骇浪,血雨腥风,那她就应该聪明一点,赶紧逃开。

    怎么可能逃不开?

    深莽的天空,黑如墨汁。

    一声刮耳的巨响。

    水红的碎粒如万万千千从牢笼中逃脱的萤火虫,四散飘浮在半空。

    白顷歌立在一朵绵白的云朵上,锦白衣袂飘飞在黑夜里,颜色瞬间被吞没。

    “上君,你真的要留公子一个人在那里?”清云担忧:“楚公子可能会没命。”

    “你眼高于顶,顾北都看不顺眼,怎么为他担心起来?”白顷歌夹枪带棒,瞪他一眼,心乱如麻:“他既固执的要去寻死,不成全岂不是显得我们气量小?”

    茫茫的树木不停的向后退,良久,清云低声:“他们两个人不一样,顾北笑的时候始终未达眼底,我听说这样的人,往往深不可测。而楚公子,他可是真正关心上君的人。”

    “哦?”白顷歌纠眉,不置可否。

    “夭小狐把丹药给他,他没有要,而且他听说你为了这件事要替他杀人,宁愿以巨大的代价来换取短时间内自身的突破。”

    清云轻轻道:“他的身体在病愈后很虚弱,帝尊提的那种方法稍微处理不好就会要命,他挺过来是在地狱里经历过一个轮回。”

    “那是他自找苦吃,怨不得别人。”她的声音故意处理成静如古波不惊的湖水,半晌忍不住问:“帝尊用的是什么法子?”

    “镜。”

    清云咬出字来。

    白顷歌眼睫一颤,幸好是在云上,不用自己掌握方向角度,如果是御剑,保不齐就撞到树上了。

    十万年前九洲大陆上人类追逐着成仙成神的梦想。

    仙虽然不过是神御下的小角色,但是不成气候的修士和散仙也有着人类高不可企的寿命和力量。

    想要修炼成仙已然不易,进阶成神更是遥不可及。

    修仙的过程极其艰苦,每个阶段的突破对于人类来说都要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炼气、煅体、筑基、初元、金阂、元婴、出窍、化灵、大乘、虚化、渡劫、飞升一共十二层,每层十二境界。

    中间稍有阻碍,就容易功亏一篑。

    除丹药、制符、妖兽等器材必不可少外,更需要一点运气和强韧的毅力。

    这几个条件看起来容易实现,实则难上加难。

    中上的炼丹师和中上的符、妖兽一样可以用金钱和手段征服,优秀到逆天的炼丹师、符与妖兽一般都是昆山片玉,难以得到。

    一颗完美的寂灭丹对于那些久久停滞在化灵期的修士来说不啻于再生父母。

    没有神灵垂青,岂是人人都有好运的?

    符和妖兽哪一样不要苦心孤诣?

    毅力嘛,这个反而容易坚持下来。

    不信可以在大乘期卡个两三千年,就知道道可道非常道的好处了。

    仙路漫漫,修成上仙不易,修炼成神的人亘古未曾有过。

    可是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

    唯一一个人。

    那个人成为开天辟地以人类的身份跻身上神之列的第一人!

    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听夭夭说过,还未成为上神之前,这个人为了突破自身,所用的方法便是‘镜’。

    ‘镜’让一个下神直接跳过了一个漫长艰难的修炼阶段,直接进阶有了上神的力量。

    可怕之处在于。

    她也让急于求成的神君付出比生命还要惨重的代价。

    不然这个方法太过容易,会让那些修炼上万年仍不得要领的下神趋之若鹜,也就失去了一条自下而上的辛苦求索之路。

    有时候一步一步,稳稳向上,当然要比一日千里,一步登天来的好,这个过程会让你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得心应手的对付将来所有关于修行的问题。

第十八章 孤鸾

    神君修炼,越往精深处学,越容易因为一个细微的小问题走火入魔。

    而以往修行中积累下的经验,在这时候就会显示出它丰沛的力量。

    楚离这个时候选择用镜,实在太不稳妥。

    孤鸾舞镜,顾影云海。

    传说中有一种鸟名为青鸾,可是从未有人见过它的真正相貌。

    传说青鸾歌声动天,却从不鸣唱。

    她只在遇见爱情的时候歌唱。

    青鸾一生孤独,寻找另一半是它终生的命运。

    她为爱而生,却注定得不到爱情。

    世上只有一只青鸾,哪里能寻找到另一半?

    但她永志不渝。

    终于在飞过云海时,她从碧色的倒影中看到了另一只青鸾。

    长得和它一模一样。

    倾国倾城的美。

    她心动了。

    甜美和幸绝的血泪流出。

    燃炽成鸾云泮舞。

    她终于开口唱歌。

    清歌入九天。

    临海的绝唱。

    另一只青鸾是她毕生的希望。

    所以无畏的投身而去。

    那是一片如镜的碧海。

    那是她的葬身之所。

    鲜血染透天际。

    结果才发现,那是镜花水月。

    到底,不是找到了另一半自己,而是自己的影子。

    她身体和灵魂迅速分飞,冻结成魄,封印于云海天境之中,海里是漫漫不见底的如透明水母的碎镜。

    想要生存下去,它在有生命经过的时候,窥探这些生命的内心,变幻成她们的梦想。

    青鸾的七魂六魄困于分裂碎镜之中,无数的碎镜如尖利的冰凌刺入她的灵魄清魂。

    每隔一万年,就有碎镜在吸收了她的灵气后有缓慢的生长。

    每次生长,都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和痛裂的撕扯。

    这片云海天境罕有人迹,绝少生命经过,碎镜要生存,必须要想尽一切手段留住那些不知道此处危险的生命,寄养在他们的身体里,榨干他们的灵气。

    青鸾需要的一个能进入云海天境中的神君,摘取那些在她身体和灵魂上生长的碎镜。

    如果有后人路过,有缘看见她,愿意帮助她。

    她会取下自己的眼睛做谢礼。

    青鸾有眼,取而可长,是浩浩乾坤初生时的灵泉汇聚之所。

    得之可使一个神君从下神直接有成为上神的实力。

    有福无福享受是接受人的事。

    她只需要讲好条件。

    但这么蛊惑人心的事情,稍有理智的神君权衡利弊都不会答应,那些答应下来的都死了。

    夭夭口中的神仙姐姐是第一个例外。

    楚离是第二个。

    “回去罢。”白顷歌看着冥冥长夜里一点星光。

    清云调转方向。

    深黑的苍穹,几丝淡淡的白月光。

    空气窒压,让人心头发闷。

    不知什么鸟在何处鸣叫,呕哑难听,在一团黑夜里更增几分诡异。

    白顷歌的心忽而被什么抓不见的东西揪紧。

    夭夭的声音不停的在脑海中旋转。

    碎镜极为难缠,它可不是鬼花族用鬼线织出来的幻术。

    事实上,它比鬼花族的幻术更恐怖。

    这么说吧,就和你进入一个无穷尽的碎玻璃世界差不多,无论怎么逃,都会扎的遍体凌伤。

    青鸾已然是逃不出去了,她只能期待某日能有神君答应她的条件,替她清理掉那些生长的碎镜,好让她略微好受些而已。

    但没有哪位神君会自动前往云海天境,偶然路过的能逃出碎镜幻成的梦就不错的,能和青鸾聊上两句的少之又少,聊上还能帮他的不是雄心勃勃就是利欲熏心。

    神仙姐姐少柠属于前者。

    她彼时不过是一个才及四万年的下神,千辛万苦修炼成神之后却仍要屈居人下,她不甘心。

    她也不想想,那些比她大一级的神君远比她在下神的位置上呆得更久。

    她等不及再要经历千千万万年的时光才能和那些上神一样站在第九重宫殿。

    云海天境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做足了准备,却在碎镜面前不堪一。

    她还没有出手,碎镜就将她带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七万年的修行眼看毁于一旦,是她运气太好,遇到了路过的一位帝君,才救得她一命,甚至帮她替青鸾清理了碎镜碎片,拿到了青鸾之眼。

    有了青鸾的眼,少柠终于跻身上神之列,甚至她远远比许多上神厉害。

    “上君,你看。”清云轻声叫她。

    白顷歌从失神中醒过来。

    仍然是灯火灿烂的街市,那个人站在离璀璨最远的黑暗里,周围是残颓的房屋和层层包围的人类和被人类控制的神君。

    他一只手中是一把破败的断剑,一只手上是一个包裹,身上和脸上都是鲜血。

    浅紫色的光芒薄雾一样飘散在黑洞似的空中,一丝一缕的,仿佛沾上血腥的臭味。

    太远了,她看的不是特别真切,想再近些,暗处的两脉幽光撞入眼中,吃了一惊,又让清云带她隐在阴影里。

    定睛看去,竟然是那个叫云臻的男人和他的妹妹云暖。

    他们指上的两枚幽冥戒散发出阴郁的光芒。

    真是狭路相逢,阴魂不散。

    他们不是在秦国首府梦泽城吗,紫京是秦国的一个偏远城市,他们今晚怎么偏巧也在?

    不管了,看来楚离已经得手,给他们缠上没办法走。

    云臻和云暖还没有动手,这场恶战不过是开始。

    暗里观察了几分钟。

    那边已经又动上了手。

    白顷歌揉眉骨,从力量上来看,云臻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好几位在皇帝身边护卫的上神都给他派遣过来了。

    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她得琢磨琢磨,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找对诱因,才能对症下药。

    良久良久。

    白顷歌入定一般没有什么动静。

    清云抖一抖云朵,白顷歌仍然是不动。

    变出一只手抹她的脸。

    “上君,你睡着了?”

    “没呢。”白顷歌拂开清云的手,呼出一口气,要死了,幸好没睡过去。

    白顷歌有个小毛病,一遇上沉思这种事,特别是要回想很久以前的事,不知不觉中就喜欢睡过去,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说是不是上回楚离在梦泽城里要被诛神剑杀了的时候,我们救楚离的伎俩叫他们看出来了?”

    白顷歌怅怅:“他们这次派了两个在鬼花族呆过的人类幻术师过来,还专门让那几个上神保护这两个幻术师。”

    “在哪里?”清云环顾一圈,没看出来。

    白顷歌素手一指,在刀光剑影里点出那两个人类:“虽然和其他的人类神君混在一起,可是那两个人拿着刀根本是乱舞一气。

    那几个上神所站的位置也很蹊跷,他们是整个队伍里最强的几个,动手时不往垓心的楚离身上招呼,却打拳似的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还不是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吧,我上回去鬼溟那儿见过的这两个人类,据说对幻术一道十分精到,才被秦国皇帝派去鬼花族做了使者。”

    “看来他们是想要请君入瓮了。”清云道:“上君,你准备怎么办?”

    “幻术是鬼花族的特产,人族中能拥有幻术的仅他们两个。

    上回我让夭夭向鬼溟借了幻劫珠缀在我的白绫之上,才让高空之上被施过幻术的鹰隼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楚离救出。

    第二次是我化身凤凰,才在被施了幻术的人类和诸神的重重围攻下逃出。

    幻劫珠早就还给鬼溟了,五万年的功力也给了楚离,以我现在的灵力也不足以支撑幻化,你问我怎么办?

    就算楚离能撑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我们现在去鬼花族想鬼溟再借一次幻劫珠,人有两个幻术大师在,我们能否胜利都还不一定。”

    “要我说,上天对上君你也太不公平了,你看你和青鸾的待遇简直是云泥之别嘛。你是根正苗红的凤凰,她是凤凰家族的一支。

    人青鸾就是被封在了云海天境之中,一双眼睛也还是无价之宝。

    上君你呢,从出生开始,除了是一只凤凰,也没有别的功能了,自幼和夭小狐一起苦逼的修炼,结果呢,十万年过去了,灵力修为也够了,偏偏遇上楚公子,失去五万年功力不说,现在连凤凰也变不成了。”

    说到动情处清云就想哭:“下回天劫还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呢。”

    “哼。”白顷歌听它一耳朵的话,温温一笑:“你这话说的,谁要上天的怜悯?青鸾的命也不见得比我好上多少。若是要被永远封印在云海天境之下,我还不如下回遇上天劫死了呢。”

    清云纠正:“上君,你这么想就不对了,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青鸾一双眼睛这么值钱,你的眼睛除了在变身凤凰时红通通的就没有什么用了。”

    白顷歌黑线,原来为着这个啊:“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打住。”前面战况激烈,他们还在扯闲篇,也是够够了的。

    “我先去帮楚离,呆会你自己见机行事。”

    白顷歌远眺一眼各方位的势力,心中已有计较,跳下云朵,甩开白绫,飞身而下。

第十九章 鬼溟

    众人斗的正酣,只见白绫翩翩,卷舒尔尔,居高临下,缠住那个黑衣少年的腰,向外心一拉,那少年趁势就飞出人群。

    那些人类飞速向后退,神君却前仆后继直冲上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暗处的火箭如流矢飞鹰四射而来,在空中噼里啪啦的燃烧,直扑扑的射向白顷歌手中的白绫和他们的身体。

    楚离飞踏白绫,在离白顷歌三尺之外翻转飞身,搂住她,替她挡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

    白顷歌的白绫以流光花织成,又称流光绫,不惧刀剑火油,哪里就会被简简单单的火箭所伤?

    一边扫开那些箭矢,一边对付被人类控制的神君,余光处,一只小巧精致的人偶直袭过来:“楚离,小心身后!”

    楚离对她耳语一句小心,放开她的身体,让她的手脚可以自由活动,在应对敌人的时候不束手束脚。一个转身,手中的紫剑碎片投掷过去,打在人偶的颈脖上,铿的一声,那人偶裂开缝合过的嘴,像极一个诡笑,那紫色光芒的剑消失在它脖子上,只略略阻碍了它前进的速度。

    人偶身后,金枪挟挟着凌厉恐怖的气势接踵而至。

    与此同时,被人类操控的神君和火箭、人偶同时加大了攻势!

    “虽然很不想说当时千钧一发这种老套的话,但是若不是我,你楚哥哥殆矣。”

    事后白顷歌躺在蓝天白云之下的檀木树上,惬意的吃一块夭小狐双手奉上的凉瓜,煞为郑重的说。

    夭小狐呀一声:“那你们后来怎么逃出来了?”

    白顷歌眯着眼,活泼一笑:“当然是本君的功劳了。”

    当时她虽然不能化身凤凰,却早在之前便以百鸟之首的威仪向周围的所有鸟类发出了命令,情况危急之时,紫京百里之内的飞鸟一齐涌来,短时间内麻痹了对手,给他们逃跑造成了一个空隙。

    其实也是因为人类控制下的上神灵力已不足以与楚离的功力相比,之所以缠斗了很久,是因为云臻这次几乎出动了秦国一半的上神,而且有相思坊的奇人异士相助。

    暗夜中除了之前见过云臻云暖和那两位幻术大师、在秦皇帝身边经常露面的上神,没有看清相思坊那些人到底是什么面貌,他们之中确有一两人能力超群。

    云臻连解幻术的人都准备好了,虽然这次的战斗中没有用到幻术,但足以看出云臻这次的重视程度。

    白顷歌脑仁疼,幻术是鬼花族的特产,人类会幻术的不多,仅知道的这两个宝贝儿秦皇帝竟然派了几位上神来保驾护航,为了担心他们目标太大,还硬塞进了战斗人群。

    什么时候得请鬼溟帮忙瞧瞧才行。

    还有一件事,楚离明确的表示他会处理好炼丹师这事儿,不让她去动手杀另外两个炼丹师,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了,能好好偷个懒,在摇光山完成自己的栽花大计,爽快的应下来了。

    不过不知道在夭小狐这儿算不算一种关心,如果是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吃醋啊不理她了什么的。

    她考虑着要不要将这事儿告诉夭小狐。

    吃了一整个凉瓜,看完夭小狐一张笑靥如花的颜,白顷歌慵懒的伸个腰,决定还是先享受她两天和风细雨再说。

    夭小狐殷勤找来一片荷叶,替白顷歌遮挡晌午的暖阳,杏眼贼咪咪的笑:“小白啊,我还有件事儿请你帮忙。”

    白顷歌一双水墨的远山眉,温温清清看她一眼。

    夭小狐狗腿的笑,改口:“是求你。”

    “你挡住我看天上云彩的视线了。”

    不等小白拿开她手中的荷叶,夭小狐自动推掉手中的恬恬绿荷,失落:“这个嘛,你知道我说话一向没有你伶俐,那天不知道哪句话惹楚哥哥不高兴了,那篮子丹药他没有要。”

    “想来我们的做法让他伤了自尊。”

    白顷歌想了半晌,之前他都不肯要这蓝丹药,那日他来紫京,她却对他说‘连提升你功力的丹药都是我们辛辛苦苦的大江南北的去找药材’‘不然今日也不至于为你双手沾满血腥’之类的话。

    她的语气实在难听,楚离却没有发火,还让她在安全的地方等他,许是因为怕她赌气自己去动手受伤。

    事后安静下来,想通这一节,白顷歌颇觉得自己当时是猪油蒙了心,两眼一抹黑,说出的话太冲动了。

    “小白你说的对,楚哥哥是男人,要接受我们女人的东西一定会觉得受了侮辱。”

    夭小狐捧着一张皱巴巴的小嫩脸:“所以我才觉得刚才我那主意很好,前面因为你救了他两次命,还跑来跑去为他找解药,楚哥哥对你一直很尊敬,你说的话她肯定会听的。”

    “用尊敬这个词妥当?”不过很客气就是了,白顷歌双手枕在脑后:“要我说,救他你也有功劳,他对你也心存尊敬之意,你以救命恩人的高度命令他收下,他看在你长得聪明可爱又有爱心的份上,会收下的。”

    夭小狐嘻嘻笑开:“你讽刺我打量我不知道呢,虽然我是长的聪明可爱又有爱心。”

    话头转开:“不过嘛,我在楚哥哥面前,就是摆不起一副天山冰雪脸,我一见他,就只剩下怎么讨他欢喜了。”

    夭小狐摘下树上一片绿叶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煞然眉间一抹淡淡的忧伤:“尽管如此,我看他对我除了敬重和很有分寸的仁礼,好像没有其他的意思。”

    白顷歌睁开眼,又闭上,安慰她:“我听说人间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因为太过珍惜眼前的东西,反而会产生疏离之意。”

    “恩。”白顷歌回过味来:“刚才你那意思是我在他面前就是一副不近人情的脸,所以我反而和他可以公事公办?”

    夭小狐恍若未闻,暖过眼,自顾自说:“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应该是鬼溟那个样子,总是费尽心思讨我的好,好像要把全世界的鲜花和彩色捧在我面前。

    所以我也这么对待楚哥哥,可是他似乎不喜欢我对他过分的亲近,也许楚哥哥生活在黑暗的世界太久,我给的爱情明亮到喧嚣,他还不适应。”

    在夭小狐的软磨硬泡之下,白顷歌决定接受劝说楚离手下丹药这个任务,附加一个条件:“我要去鬼花族找鬼溟确认一件事,顺便还上回向他借的幻劫珠,你要和我一起去,不得推脱。”

    夭小狐很头疼,逼出两眼泪花花:“能不能不去?”

    “你确定?”白顷歌笑。

    夭小狐撒娇耍痴都用尽,无奈她一颗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只得缴械投降:“我答应你。”

    “这才是乖孩子。”白顷歌捏她凝脂玉洁的小脸蛋,笑的坦然:“你也知道,他见我一个人去,两手一甩,不待见我的,带你去就不同了,还不奉我是座上宾。”

    夭夭垂头丧气:“我发现鬼溟和顾北这两货差的不是十万八千里,在这一点上倒是达到了高度统一。”

    “错了。”白顷歌痛心疾首的摇手指:“你只看到了表象,他们两个这一点在本质上大大的不同。

    顾北为了奉行他‘想俘获一个女人的心,最好的办法是先将她身边的朋友俘虏’的人生准则,属于我在的时候,对你和清云一视同仁,我不在的时候,对你们更好。

    鬼溟那混蛋是属于你在的时候,他对我和清云勉强笑脸相迎,请为上宾,你不在的时候,他就青面獠牙,两眼翻白,躲我们如蛇蝎。

    你猜有次你不在他对小说什么来着?他竟公然不顾我们就在眼前,说什么我和清云怎么也不带你来,没有良心,没心情理我们,说完就拉着小施施然飘了!”

    说到这里,白顷歌气不打一处来,冷白一张脸:“什么人什么鬼这是!”

    夭小狐捧腹大笑:“他那个人实在讨厌,你还千里迢迢跑去触霉头,还有啊,我更正一下,他既不是鬼也不是人,九洲上的人类和冥灵府的阴鬼和他毛关系都没有。”

    “所以说,不伦不类的鬼花族!”白顷歌显然对那件事很不释怀。

    “这话你让他听见了,不让那些鬼花鬼草的缠你个几百年便怪了,让你吃不成也喝不成,只能想不能动,想必那滋味难受之极。”夭小狐笑红了耳根:“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心眼小的很”

    “你再笑!”白顷歌威胁的看她一眼。

    “我不笑了。”夭小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不敢再说,怕一开口就漏了气笑出声来。

    白顷歌跳下古树,去屋内拿了那一篮子丹药出来,经过紫檀树,夭小狐想笑的心情缓了过去,只余下脸色清浅的妃色,从密叶碎光中探出头来:“鬼溟既这样讨人厌,你怎么还想着要去北荒山?”

    又自作聪明补一句:“不会是爱上他了?”

第二十章 抛弃

    白顷歌仰头,阳光迷眼:“我在人间听折子戏时知道了一点,做后妈的都比亲妈恶毒,下场也很惨,我还没有想自残的打算。”

    移步,又转身道:“夭小狐,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做后妈的潜质才这么问的?”

    夭小狐熊抱树干,慵懒的眨眼:“我没有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你做后妈一定会颠覆这条不刊之论。”

    “那不是一个意思?”白顷歌的语调如十月的秋雨,淅淅沥沥,清凉带着一丝寒意。

    夭小狐刹那间清醒神志,从翠绿的浓荫中滚落下地,抱着白顷歌的腰,傻兮兮的笑:“小白,你不要乱想,我的意思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假设,假设是不存在的。”

    小心觑了一眼她不动涟漪的脸色,今日注定善了不成,认命的闭上眼,狠狠插自己一刀:“要说做后妈也是我去,谁让我招蜂引蝶,有奶娃的爹看上的是我~~呜呜呜呜,好苦的命。”

    湛蓝苍穹,白绵绵的闲云轻游。

    牡丹浅绿,一簇簇,一繁繁,少了一份富贵之态,多了一分风姿清逸。

    楚离一身玄衣,立于青翠的草地之上,手中一把浅紫残剑挥动,眼风掠过,漫天流光花絮,晶莹空蒙,似从九天而来,洒在浅绿的牡丹花上,绚烂和清影,都是一种盛世美好。

    记起那一句‘楚美人’,白顷歌忍不住眼角堆笑。

    清云困倦的伏在几尺之外,白顷歌闲步上前,敲它的头:“清云。”

    “唔,谁?”清云抖个机灵,展开防御架势,见是白顷歌,唤一声:“上君,你怎的来了?”

    “这句话我问你才是。”白顷歌极目向楚离看去:“你没事守在楚离身边干什么?”

    不会连一朵云也爱上他了吧?

    这回倒好,清云也有了修炼成人形的动力了。

    “楚公子的剑断了,没法御剑,上回答应炼丹师的还有两个人没有杀,想让我带他去人间。”

    清云打个呵欠:“我想着,反正上君你不是还打算在摇光山种些花花树树的,花树早买好了,想来这段时间也用不上我,就答应了。”

    “谁说我用不上你了?”白顷歌眼珠转动:“我还打算去北荒山拜谒鬼花族的掌门鬼溟尊者。”

    “你叫他名字啥时候要带这么长一串缀字了?”清云霎眼。

    “我是摇光山的上君,他是北荒山的大王,自然要以礼相待。难不成叫得丝毫不客气是体现本君的修养的好风格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饶?”清云也听出些味儿来:“是不是上回他说的话惹你生气,现在还没有消。”

    白顷歌哼一声:“我看难消。”

    清云无法,变只手来饶头:“他就这么个臭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平时为人也倒仗义,不然上君你也不会再和他来往,有事也不找他了。”

    又换个话锋:“既然上君你要去北荒山,就和楚公子说一说,让那两个炼丹师多活几天。”

    正巧楚离练完剑,白顷歌整理一下头绪,唇畔又攒一朵温泽的笑意,上前作礼:“楚公子,近来可好?”

    楚离怪异的看她一眼:“上君,不是昨日才见过?”

    白顷歌尴尬笑一声:“是啊。”

    瞧一眼他手中的紫剑,啧啧感喟:“楚公子这把一看就是好剑,帝尊送你的?可惜断了。”

    “寻青鸾之眼时在云海天境里碰见的,没想到不禁用。”楚离视线落在她挽着的蓝上,口内道:“现在只剩残剑了。”

    “原来如此。”白顷歌恍然一笑,顺势把装丹药的蓝向后缩了一缩。

    说起帝尊,不知道是沉睡还是怎么了,反正好久没见过他的影儿了,思绪略过,谈起正事:“楚公子,今日来,是有一事找你。”

    “什么事。”装模作样了半天,楚离就知道她演戏完了要说的。

    “我和夭小狐打算去北荒山一趟,楚公子也和我们一起去可好?”白顷歌盯着脚下的青草。

    楚离一愣,没想到她说这个来,一时倒不知道如何回她。

    楚离为了获得力量,减少阻力,他去云海天境之前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们。

    她不知道他一个人在云海天境那种险恶的环境中怎么存活下来的。

    神族的复兴在他心中重要到可以不要性命。

    楚离以为打败人族就可以了。

    白顷歌和夭夭都知道,打败人族是整件事的开始,他之后要面对的,是谁也逆不过的上天。

    她希望楚离可以不要把神族从人族手中拯救出来,至少这样,神族虽然艰辛却还能安稳生活。

    但她也希望楚离能将神族拯救出来。

    这似乎是一个玲珑珍局,谁落下那颗棋子都将掀起惊涛骇浪,至少在那之前,白顷歌还想瞒着他让他过几天轻松的日子。

    白顷歌松了语调,一抹温婉的笑:“你最近没日没夜的修炼,我有些担心你物极必反,杀炼丹师的事可以暂且缓一缓,反正我们也拿一个人的头暂时交了差,此去北荒山是为了秦国皇帝身边的那两个幻术师的问题。”

    她略了一略:“也许对你复兴神族有帮助。”

    他不可能要千落的眼睛,寻青鸾之眼是借口,没日没夜的修炼也是障眼法,其实他是去云海天境重获封印在那里的本来属于他的十分之一的混沌之力。

    他一双清碧的眼睛深了几分,似乎看出她的意图,口吻极淡:“上君此举为何?”

    清风浮动白顷歌的衣袂,半晌,认真的语调里染了微凉的晨曦:“我在想怎么把手中的丹药巧妙的塞给你。”

    “夭夭很看重你。”

    白顷歌叹口气:“夭夭以为我对你冷冰冰的也许你容易接受些,我分析了一下你的心理,认为你这样一个人,从小缺爱,生活在冰冷残酷的世界,长大了再有人对你冷若冰霜,你心中肯定反感不喜,反之装一下萌,或者用天真善良单纯的心来打动你,以友情来温暖你会比较好。

    奈何卖萌装可爱我也实在做不来,所以尽量保持了和善的笑意,再加上邀请你一起出去玩耍,表现出朋友的热情,时机成熟,兴许你就接受了这些丹药。”

    “上君说的可是当真?”楚离碧眸中一丝兴味。

    白顷歌真诚的看着他,点头。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计划中的一环。

    白顷歌以前就知道,先做一件对对方不仗义的事,然后再把真相道出来,真挚的看着对方,最好含着泪眼,承认自己的坏心,这样往往比单纯的良善更容易打动人心,也更容易获得人们的原谅,甚至还有当铁哥们的隐患。

    这个计策屡试不爽。

    所以她要先说楚离的缺处,再点出她如是做的原因。

    然而楚离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那这样罢。”楚离一把搂她在怀,好看的脸凑近她的耳畔,嗓音轻惑:“你主动亲吻我,我就勉强收下这蓝丹药。”

    白顷歌痛踩住他一脚,挣脱他的手臂,冷笑一声:“想得美!”

    大不了不去北荒山了。

    话说朋友之爱不可夺,要是给夭小狐知道了,她以何面目存于天地。

    就算夭小狐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也不能如此做,心中存了绮念已是大大的罪恶,还搞这么一出,朋友还做不做了。

    楚离早知道她不肯,心中好笑,唇角一丝笑意:“上君不肯,就回去罢。”

    “你真的不去?”白顷歌走了几步,仍然不死心,转眼,眸光却落在绿地之上:“北荒山的掌门鬼溟和我们很熟,此去若是争取一下,以后对神族的复兴还是很有用处的。”

    楚离一双碧眸如深海,幽邃冷凝,她躲过他的目光,继续说:“你见了他就会知道他其实还是一个不错的人。”

    “我不去。”他与上天相斗五万年,九重天的事他最清楚不过,拉别的族下水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有长风经过,白顷歌衣袂飘举,远目而去,流光花在青碧的草地上灼灼盛放,溢出倾世的流彩。

    楚离的玄衣在她的眼光里渐渐消失,清云过来,幻化出一只云手拍她的肩:“上君,你在此处站了很久了。”

    熏暖的阳光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眼睑处投出一小片阴影:“清云,你说夭小狐当初才一百岁,是个被族人抛弃的孩子,怎么她就这么勇敢,不仅敢逃出狐妖族,还敢收养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破壳的蛋,把她抚养成人了呢。”

    清云手指戳她的脸,内流满面:“上君,我不得不说,你在夭小狐的影响下扭曲事实的本领还挺大。

    明明就是她被少柠上神捡到,负责带你离开了九重天,错,那时候她连接近一重天的能力都没有,还是少柠上神给你推出来的。

    白白得了一座不在九洲,远离八荒四合的摇光山不说,还让我含辛茹苦照顾了你三十年,你才破壳而出。

    这个过程中,她就负责吃喝玩乐,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啊,就敢说养大了你!”

    清云实在激愤,用唾沫星子淹死夭小狐的心都有了。

    “不管怎么说,妖狐族抛弃了她是真的。”

第二十一章 温度

    白顷歌慢慢道:“要说经历,夭夭和楚离很像,可是夭夭乐观阳光,楚离怎么就走不出来呢。”

    “上君。”清云沉吟,问她:“你知道夭夭姓什么吗?”

    白顷歌摇头:“我以为她不想说,我便不该逼问。”

    “她姓白。”清云道:“叫白夭。”

    一阵无法言语的暖流在白顷歌心中涌动,她低声:“所以我姓白?”

    清云沉声:“她没有告诉你,是因为白这个姓她想抛弃,又舍不得,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以为你姓了白,她就不会再有心结,可是这么多年,每一次叫你名字,她的眸光就会暗一些,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放不下。”

    “她从小就把你当亲人一样宠爱。”清云轻声:“她在妖狐族有一个姐姐,却很恨她,她觉得如果自己是姐姐,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说她和楚公子不同,其实是一样的,对于族人,都是求不得,不过是他们一个外表活泼,想让周围人开心,一个外表冰冷,不想让周围人靠近,以至于受到他的牵连。”

    ***

    自白顷歌知事起,摇光山上就是漫山遍野的流光花,永开不谢,不病不死,美是举世也比不上的美,可是底色太过单薄脆弱,她想种一些其他的花树,与其相杂,相互增色,互为衬托。

    可是凡间的花树一一试过去,都死在摇光山的土壤上。

    夭夭笑她,清云劝她,不要再栽了,人间的树和摇光山的土水土不服。

    这是最后一次,她想试试。

    红色土壤脏了满手。

    开满白色小花的树根埋在摇光山的泥土里迅速枯萎。

    她想,原来一直以来,别人都看透,只有她一个人十聋九哑。

    夭夭和清云眼看白顷歌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亲手种完了五十棵紫藤花树,无一例外,一接触摇光山的土壤,都死的精光,片叶不留,花朵不存。

    “小白怎么了?”夭小狐揪清云。

    “我如何知道,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刺激了上君。”清云逃开,夭小狐下手重。

    夭夭思索:“是不是丹药被楚哥哥拒绝了,又担心我不陪她去北荒山,所以先折磨自己,引起我的同情?”

    “你这脑回路,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呢,果然不要脸!”清云挖苦:“上次还和上君说什么是你养大她的,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样儿,还能把上君养成。”

    夭夭白它一眼:“你否认我的功绩,我现在不和你理论,先去把小白拉回正常状态再说。”

    一个深情的拥抱箍住了白顷歌的动作。

    一个饱含泪水的嗓音在呐喊:“小白,不要啊!”

    “要折磨就折磨清云啊,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臭妖狐,你说什么!上君,你要是有什么想不过的,就暴掠摧残夭小狐,不要客气,别和自己一双如花似玉的手过不去。”

    “你们两个闹什么呢!”白顷歌怒,低吼:“夭小狐,你不要装行吗,你每次一装我就受不了,清云,你把死扒我身上这个人拉走,再不拉开,我都要被她压出内出血了。”

    清云悻悻,变了一双手,以九牛二虎之力扯开夭小狐。

    白顷歌背上少了重力,施施然站起来,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骇人之极,夭夭心疼的抱过去,心肝肉儿的叫唤,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捧小白的脸蛋:“小白,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白顷歌双眼含泪,呜呜歉疚:“夭夭,我没有成功把丹药交给楚离,你是不是不会陪我去北荒山了?”

    夭夭见她形容憔悴,疲累不堪,心中一软,脱口:“我不怪你,楚哥哥那儿以后再说,北荒山也陪你去,看我家小白的花容月貌都成什么样儿了。”

    楚离的用流光树做了一把木剑,御剑下山,去人间杀了另一个炼丹师,交代完了回山,正赶上夭夭抱着白顷歌哭天抹泪,白顷歌对清云一抹得逞的奸~笑。

    再看流光花下一地树木残迹,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楚离明白过来,这妮子敢情是出苦肉计。

    虽则是苦肉计,看她那样儿,也对自己真下的狠手。

    “上君这么怎么了?”楚离从流光花树中走来。

    白顷歌顾着和清云用鸟语交流,这才注意到楚离来了,心头一跳,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来的,被他将一军可不好。

    夭小狐一听楚离的声音,弹簧般放开白顷歌,蹦跳到楚离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清甜一笑:“楚哥哥,这两日怎么没见你。”

    又回他:“小白这两日想在摇光山种紫藤花树,两天两夜都没休息,累得要死了。”

    白顷歌这么快就被夭小狐忽略,正巧溜回去好好睡一觉,乖觉下坡:“正是,我回屋睡觉了,楚公子和夭夭好好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就不打搅了。”

    走的时候顺便拉上了清云。

    夭夭满意,眸子温柔,向白顷歌和清云离去的背影笑一笑,发现楚离的眼光也向着那边,赶紧转移阵地,余光撇到他背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木剑:“楚哥哥新做了一把剑?”

    回到屋内,白顷歌给自己倒了一杯茉莉花茶。

    浓郁的清香飘散在鼻端。

    “我听说人间的士大夫常常以茉莉花自喻淡泊名利,说什么此花一出,百花不香,是否真的?”

    那时候楚离很轻的点了头。

    如果请他去北荒山,他也能点头就好了。

    白顷歌要疯了,喝杯茶也能联想到楚离身上。

    思维混乱了半晌,窝在柔软的床上,临睡前还是浮想出他一张俊美的脸。

    前两天她是想他能够一路上散散心,最好能淡忘复仇的事,虽然这个目标有点大了,可是能让他哪怕好好过一天也好。

    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不仅失败,还很彻底。

    白顷歌整整睡了三天三夜,清云惆怅的望着她头顶一堆鸟窝,叹息:“上君,下回别做那种傻事了,这不是糟蹋自己吗?”

    白顷歌浑身酸软,脑袋一阵眩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冰凉入喉,才模糊想起这是三天前煮的。

    楚离取了最后一个炼丹师的首级,算是完全了结为了他炼丹药的这件事。

    他准备敲门,发现门没有关,白顷歌正在梳头,听到脚步声,转头,迷迷瞪瞪看见他的身影:“是你啊。”

    又继续用清水捋头发,三天没有梳,她睡觉一向也不老实,乱的不轻。

    “我来告诉你,炼丹师的事情已经了结。”

    他见她一头如稠青丝铺在胸前,她专心致志的顺着,一缕青丝纠缠在一起,无论怎么弄都不清,反而越来越缠,她十分不耐的就乱抓起自己的头发来。

    他上前两步,接过她的发在修长洁白的手中,一丝一丝替她理好。

    明明是很为难的一件事,他做来却没有丝毫局促和违和。

    既不是为妻子画眉梳妆的夫君那种缱绻情浓,也不是陌生人的生分苍白,他做这件事,和每天练剑吃饭一样自然。

    他很高,离她很近,她微凉的手指因他温热的气息而略略活络。

    “你,离我远点。”这么近的距离,她忽地心慌,向后退,身后却是一张花梨木桌,眼见尾骨撞上去,会来了个痛得钻心的亲密接触,楚离顺势搂住她。

    “别动。”他的话不冷,却有种不容置疑的从容。

    “楚离,你离我远点!”

    “我的头发自己会弄。”她心烦意乱,清云去给她煮早饭怎么还没有回来。

    他凑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清晨宁静,她似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和他轻而近的呼吸。

    瞳孔放大,清澈的阳光从窗格中斜斜倾泻,浮在他如琢如磨的英英面庞上,似乎铺了一层浅淡的金色,薄唇微抿,碧眸深邃,轮廓如画,好看的不似天上人。

    他一身黑衣如魅,衬着她一身锦月白衣,似从亘远来。

    这个吻似乎深而长情。

    白顷歌自破壳而出那一天算起,在世间活了十万年。

    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顿时有点懵。

    她的时光静止后崩然炸开。

    手足无措。

    等他放开她,她仍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脸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花梨木桌上是一根碧玉簪,他长手一探,准备去拿,她反射性的低头往后缩,他一只手顺便拥住她,她逆光而立,身后是煦暖的阳光,混合着她身体的温度,沐浴着他的手指,温暖的不像话。

    他一直以来,都喜欢的温和而不灼人的她的体温。

    可是刚才那个动作,她似乎是有些怕他了。

    拿到簪子,他放开她,替她理好三千青丝,简单的为她挽了一个髻。

    她呆呆偏头,向镜中一照,清润的眼,如墨的发,和镜中他衣角的云纹。

    “你做起女孩子的事倒挺在行的。”半天她咧开嘴,笑的比哭还难看,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第二十二章 妖域

    清云从给白顷歌端早饭进来开始,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上君。”它在她耳畔淬不及防唤一声。

    白顷歌被它吓一跳,一口百合绿豆粥骤然烫了嘴,连忙吐出来,喝一杯凉茶,缓过来:“清云,你干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上君。”清云变一只手,找一只抹布,替她清理桌上的残羹:“吃个饭心不在焉的,我出去那会儿,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顷歌心虚的时候反而故作气盛:“难道不允许我某天早晨没胃口么。”

    “话是不错,可是你种了两天两夜的树,又睡了三天三天的觉,给你盛了一碗可口清爽的绿豆粥,你告诉我没胃口?”清云叹口气:“上君,你看我像被你随意欺瞒糊弄的傻子么?”

    白顷歌点头,又摇头,混乱短路,揉脑仁:“清云,我头疼。”

    “你说我要不要找个深山老林隐居去算了。”她殷切看它。

    清云奇怪:“上君这话说的,摇光山就是深山老林中的鼻祖,当初我和夭小狐初来咋到,砍倒好多流光树,才开辟了现在的空地,你还想找哪个深山老林去?”

    “就和顾北的北望沙泽差不多的那种。”白顷歌思虑:“你说还能否找的到?”

    “我看悬。”清云为她新添一碗粥,推到她跟前:“天下都被这些什么族的瓜分的差不多了,就是有,也全是些鸟不生蛋的不毛之地,你确定要去吃个苦才知道还是家好?”

    “我也可以叫顾北收留我,反正他的北望沙泽大的很,给我盖间小屋子应该不是个事儿。”白顷歌继续给自己出主意:“要不然要求也可以放低点,我可以睡在树上或者搭根绳子睡觉。”

    清云呵呵,实在不忍心揭穿她:“你确定?”

    一想起顾北那一双妖孽的桃花眼,白顷歌一个寒颤:“还是算了。”

    “是不是楚公子来过了?”清云从云朵朵里再伸出一只云手,抱胸,水牛似的眼睛瞪着她:“不要急着否认,这里就我们这几个人,除了楚公子,也没有别人会让你有想移民的念头了。”

    白顷歌被他一语戳穿,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小声道:“他亲了我。”

    清云没听清:“你说什么?”

    白顷歌一团乱麻,现在这种关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夭小狐是绝对不能对不起的,希望他能出出主意:“楚离亲了我。”

    清云哦了一声,表示听清楚了,后一秒立马反应过味儿来,炸开:“你说什么?!”

    它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娃儿,今日竟敢有人亲她!

    “楚离亲你了?”它的眼睛有铜铃大,表示不能接受:“他这个畜生!”

    白顷歌以前对所有人所有事都能温和以待,自从遇见楚离之后,却很有几回没端住,这次也是一样:“清云,我不想待在摇光山,也不想再见夭小狐和楚离了。”

    “你不去北荒山了?”清云对于问出这么一句不在点上的话只想敲自己的榆木脑袋。

    “清云,我和你说实话吧。”白顷歌洁白的手指轻轻放在梨花木桌上,她必须要盯着一个点,不然会慌:“很早以前,我就发现,我对楚离有一种和对别人不一样的感觉,我不敢确认那是不是我的错觉,或者我是一时的兴之所至,今天的事发生后,我确信了,我大约是喜欢他。”

    “我不能和夭小狐喜欢同一个人。”白顷歌努力平复心情,说的话越来越冷静:“这种在戏中出现的情节往往最后是两败俱伤,头破血流,只有一方退出才会得到圆满解决,我要离开摇光山。”

    “离开?离开也无不可。”清云鼓浪似的甩头,内心不认可,也知道她意已决,任何人难以动摇,先反问:“你得告诉我,大千世界,除了摇光山,何处是你的落脚之地。”

    清云继续说:“你的画像遍布九洲,现在还是人类的赏金对象,只要你还想安稳生活,就最好不去,人类虽然肉眼凡胎,看不出你的幻象,那些想钱想疯了的巫师一眼就能看出是你。

    狐妖族抛弃过夭小狐,是我们共同的仇雠,你不能去。

    鬼花族鬼溟不见得待见你,就算你去了,夭小狐一问,他立刻出卖你。

    佛教上次给得罪了,你去了是自投罗网。

    冥灵府群龙无首,几个阎王争权,杀得是天花乱坠,你去了别叫他们给乱刀砍死。

    最后剩个巫师一族嘛,被人间皇帝笼络。”

    每说一句,白顷歌的脸色就难看一些,最后直接拉黑:“你这么说,天下之大,我连找个种瓜种菜的地方都没有了?”

    清云摊手:“诺,只有摇光山了。”

    “我惹不起也不叫我躲得起。”她凌一眼清云:“没有这种事,我一定要走的,要不然你和我一起走,要不然你就闭嘴,千万别告诉夭小狐,我自己到别处找个窝去。”

    白顷歌主意已定,清云决定还是跟去,免得她倘若不小心闯入幽闭空间,恐惧症一发作被吓死就没有谁了。

    出门的时候没看路,撞到了夭小狐身上。

    白顷歌悲,不会叫她给知道了?

    未及她说话,夭小狐抱她而哭,眼泪鼻涕噌她一身:“小白,楚哥哥走了!”

    “啊?”白顷歌反应过来:“走了?”

    “恩恩。”夭小狐呼天抢地,阵势吓人:“说不回来了。”

    白顷歌约莫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没有说去哪里?”

    诚如清云所说,楚离的处境和白顷歌差不多,不,是更惨,他是神族的觉醒者,没有容身之处不说,连八荒四合也接到了协杀令。

    额,当然自己也在协杀令上,不过鬼溟和顾北帮她,这是另一说。

    “没有说,他执意要走,我留不住。”夭小狐呜呜哭泣:“是不是因为我向他求婚,把他吓跑了?”

    原来不是自己的原因,白顷歌一口气才放下又提上来,呛得不行:“你向他求婚?!”

    “是啊,我那时候不是说了么,救活他,然后向他求婚。”夭夭哽咽:“前段时间忙,给搁下了,想着最近反正没事,刚才就准备了一捧流光花,向他求了,结果他没答应,还说走了,不回来了。”

    “别哭了。”白顷歌拍她的背,安慰:“不管怎么说,你勇气可嘉,而且清透伶俐,娶媳妇是上上之选,是他没有眼光,没有福气。”

    楚离走了,她倒不好离开了。

    “可是我就是想他有眼光,也有福气呀!”夭小狐眨巴眨巴泪眼。

    白顷歌为她擦泪:“都哭成个花猫了,鬼溟得多心疼啊。”

    “不要提他!”夭小狐立刻变脸,怒气满值。

    “我不提他,你也不哭了哈,我们的足迹曾经遍布过八荒四合,九洲之上,想来想找他回来不难。”

    清云恩了一声,认同:“是不难,你们三人都一个样,能去的地方是在可怜。”

    夭夭泪眼迷蒙,脑筋迟钝了,向白顷歌投出疑惑的目光:“清云那家伙什么意思?”

    白顷歌干笑一声:“意思是,摇光山是我们的家,在家里好好呆着就行了,乱跑有危险。”

    ***

    云海天境漂浮于八荒四极的无垠妖域之上,世上无人知晓。

    连白夭也只是听少柠上神提起过有这么个地方,然后告诉了清云和白顷歌。

    事实上,她们也不知道云海天境在哪里。

    那里是一片汪洋碎镜,浩瀚无际,飞鸟不过,兽不敢行,人不可渡,仙不能近,连神也要以性命为赌注,再三思量才会主动上前。

    如果有生命不小心进入了那里,就只有自求多福。

    在这万里绝踪的晶镜之上,却赫然有一位玄衣青年翩然而立,一双清碧的眸子如琉璃温纯。

    一只蓝羽粲然的神鸟虚弱的躺在镜地之上,气息幽微:“尧离真神,青鸾足足等了五万年,你才归来。”

    他全没了楚离的清寂冷漠,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温和,一膝跪地,一只手覆在神鸟上方,念动神诀,银色的灵力有的放矢的释放出来,消融于青鸾身上。

    它沉寂的眸子一点一点晕染了明亮的光芒,如海珠珍真,迷人而润泽。

    时间一丝一缕如流沙,随着尧离收起最后一线神力,青鸾受伤的身体慢慢舒展,一声清亮的凤鸣,它直飞入天,盘旋洒脱几圈,落在地上,嫣然变为一位芳华少女。

    她眉开眼笑,俏生生一礼:“多谢尧离真神。”

    “你在这云海天境受苦多年,我也有错,不必多礼。”尧离唇角一弧温润。

    “怎么能是尧离真神的错?”

    千落活泼一笑,不好意思的敛眉嘀咕:“彼时尧离真神在上天降罚之前将自己十分之一的混沌之力封印在云海天境新开辟的一个空间里,在外设了极厉害的禁制。

    若不是千落想为真神守护着这些力量,不顾性命闯了进来,撞裂一条缝隙,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向尧离粲齿一笑:“现在尧离真神已重获混沌之力,有您在,千落再也不用担心被困于碎镜之下了。”

第二十三章 无忧

    尧离认为还是告诫她一下比较合理:“这云海天境虽然是我的,但是你要是再胡闹,我也保不得你,而且,我所获的混沌力量也不过十分之一,如何像以前一样保你平安?”

    “怎么会啊,真神十分之一的混沌之力也很厉害了好不。”

    千落垂下眸子,撇嘴,可怜模样,巴巴的抗议:“而且,千落说让您取我一双眼来增强力量,反正它们还会长,您也不同意。天境之下,那些喂不饱的水浮除了尧离真神你还有谁能管得住。”

    “我不在这五万年来,你在天境之下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没想到仍未得到教训。”尧离眼含责备。

    千落不服,挽袖,气势足矣,准备接下来的长篇大论,一语未言,尧离清清淡淡的眼光落下,她心一怯,反倒没了话说。

    讪讪腹诽,每回都用这一招,她竟然次次都认。

    半晌不说话,千落于沉默中关切问起:“尧离真神,小凤歌...”

    话头才起,终究不妥,生生掐断,蕴了一朵清甜笑意,另说:“凤歌知道真神的真实身份吗?”

    他唇际一点温煦的浮光:“她如今很好,少柠遵守了诺言,我先不打算告诉她,以免她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

    千落从他的眸中看到了对她独一份的珍重和宠溺,不免吃了味,落寞的神色,一言不发。

    尧离真神守候了她十万年,可她全然不会记得。

    在最艰辛的时刻,他为她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甚至为了她向帝真神换来了摇光山,亲手在山上种满了流光花,千挑万选找了人照顾她长大。

    所做的一切,只望她一世长乐,万岁无忧。

    一想起凤歌从来不知道,也不会记得,千落便意难平,想说什么,她却没有资格。

    翻来覆去的想,才说了一句:“尧离真神,神族的事,你还不放弃?”

    眨眼间离神族成为人类的奴隶过了十万年,距尧离真神下凡已有五万年。

    神族获罪于天,十万年的时光沦为人类的阶下囚。

    这十万年里,尧离真神前五万年在与上天抗衡,后五万年他成为人类控制下的那些神君的一员。

    这五万年来尧离真神在人间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神族的事我一定要管下去。”尧离温和而坚定:“他们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没有为这件事担责的道理。”

    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如珠玉落耳,千落眸光微动,恍惚忆起十五万年前,第一次随墨染真神拜见他,承天殿上,他一身白衣,倾绝了风华。

    那时候,‘凤歌’简简单单两个字,他唤出来,有别样的情深和意味。

    心念百转,千落笑:“尧离真神既然如此说了,千落相信尧离真神你一定可以带领神族重回九重天。”

    没话找话:“帝真神这回闭关重塑真身,不知要几千几万年呢,若不能和尧离真神一起共同对抗神族的命运,委实遗憾。”

    尧离目光触及远方:“重塑真身岂非易事,想来是不能帮忙了。”

    他没有告诉她实话,其实帝不关心神族,只在乎自己的神魂能否摆脱毋逢神草的桎梏。

    帝不希望和上天作对,不然十万年前神族最需要三位真神帮助之时,他也不会凭空消失。

    帝助他恢复记忆,让他重新找到云海天境,他帮助帝的神魂摆脱了毋逢的禁锢,帝把那株早已厌恶透顶的神草送给了他。

    帝所能做的仅此而已,没有更多。

    “尧离真神,千落能否问一下,对于神族重回三十三天的事,你有什么具体规划没有?”千落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是她不相信尧离真神,而是任重道远,她得知道该怎么做,心中好有个底:“千落先说说对这件事的看法。

    早有耳闻,当初离恨池中,上苍所提示的也不过‘诸神遗失了王座,获罪于天,罚为人类阶下囚。’这几个字。

    千落想,即是王座遗失,我们找到王座,上天见我们心诚,或许不会再怪罪神族。

    而王座不是丢失在九洲之上,八荒四海,就会遗落在妖域魔界,只要我们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总能找到。

    唯一的麻烦是,我们不知道王座是什么,要找一样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何其难哉。”

    尧离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不知道王座是什么。”

    千落以为尧离真神有办法,被他这句话吓得够呛,抬眼讶然:“尧离真神,你也不知道?”

    尧离目光坦然:“我不知道,而且,你刚才遗漏了一点,我们有两个麻烦,另一个是我们甚至不知道上苍是谁。”

    千落心沉下来,喃喃:“是了,上天是谁,谁代表了无上之极,难道真的是湛湛苍穹?”

    尧离微微阖眼:“我与上天对峙五万年,却从未见过它的真面目。”

    千落忽然有些灰心:“此事不知道因何所起,也不知道如何而终,没头没尾的,叫人生难。”

    “所以才要我们去找呀。”尧离温尔一笑。

    千落迎着他的坚定眼光,心顿然莫名安稳:“尧离真神,如果上苍之意,是没有彻底抛弃神族的话,相信终有一天,我们能够为神族重建九重天。”

    “不。”尧离睁眼,无畏而定然:“即使逆天而行,我也不会任由神族流落人间,成为人类的囚犯!”

    “尧离真神。”千落为他的情绪所感染,豪逸之情顿生:“没错!”

    一双热切眼睛向着尧离问:“那我们先去哪儿找王座来着?”

    虽然不知道,不过慢慢找总会有机会。

    上次白顷歌极力串掇他去北荒山,她的样子去北荒山的事志在必行。

    且听来她和夭夭是与北荒山的关系匪浅,跟在她们身后去北荒山应就可以在不破坏北荒山外的禁制,不惊动北荒山上的人的情况下潜入。

    反正都要找的,从哪里下手都一样,他虽然有能力不把那些禁制放在眼里,但是何不以最小的代价做最多的事呢?

    尧离心里默默承认,能一边看着白顷歌一边工作是灰常幸福的,就算白顷歌后面不去北荒山,他也没啥损失,于是道:“我们先去北荒山。”

    ***

    这是楚离走的第十天。

    夭小狐第一千零一次在白顷歌耳畔念叨:“我的楚哥哥..”

    白顷歌耳朵都要给她磨成茧子了,横心立定,咬着牙,耐着性子,皮笑肉不笑:“夭小狐,我倒是听楚离之前提过,要去北荒山呢。”

    夭夭哭丧的眸光陡然一亮,又旋即暗淡下去,嘟囔:“别骗我了,楚哥哥没事去北荒山干什么?”

    一来是为了问幻术师的事,二来让鬼溟缠着她些,落个片刻的耳根清净,白顷歌一本正经的编胡话:“楚离一心想重振神族昔日荣光,传说北荒山历代掌门手上脉脉相传定坤珠,可定乾坤,平宇内,是苍古神器...”

    一语未完,夭夭心神一提,双手赞成:“去去去,我们现在就出发..”

    夭小狐一忧伤就梦游是个铁的规律,和她一沉思就容易睡觉有异曲同工之意。

    白顷歌连日来被她吓得闹心,去北荒山的途中才终于睡了个安稳觉,醒来精神头很好,在眉骨处搭个凉棚远眺天际。

    沉沉众香积,眇眇诸天空。

    算是个好天气。

    夭小狐为了要见到楚离的事兴奋,一路上元气十足:“小白,北荒山要到了。”

    白顷歌揶揄她:“等会儿若是真的见到你楚哥哥,还是略略矜持点,免得他又被你吓跑了。”

    对于夭小狐去北荒山见不到楚离的事,她倒也不怎么着急。

    按照设计发展,鬼溟心系于夭夭,到时候只要串通好他,定坤珠的事就不会被暴露。

    鬼溟只需说定坤珠没有丢,夭小狐就会乖乖的呆在九华殿等楚离到来。

    因为突然出现个棘手的情敌鬼溟会千方百计讨好留住她们。

    夭夭被鬼溟一天十二个时辰关注着,想必也不大能有机会去想楚离。

    二则就算夭小狐不顾鬼溟,执意去寻楚离,北荒山那么大,想一时间找遍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心坚,真的找遍北荒山,仍然见不上楚离,她只说楚离大约离开了北荒山就糊弄过去了。

    夭夭面上一红,口中却不客气:“他跑了,我就给他追回来。”

    白顷歌略佩服这种毅力,想起鬼溟以前对她说:“要说天涯海角的也不难,就怕沧海桑田了,她的心如磐石,我千般绕指柔,奈何无用。”

    他说这话时的深情款款夭小狐真该见一见,比起楚离,她更应该珍惜的是这位。

    鬼溟正在给自家女儿做秋千,听见筱禾喜滋滋的报:“掌门,摇光山的夭夭姑娘、白顷歌上君、清云来了。”

    小幽怨的盯着老爹,揪住他的衣角,包一包眼泪:“父君,娘亲来了,你就不要小了。”

    鬼溟只听见摇光山的夭夭姑娘这几个字余下的就没有听进去,手上木工活一停,想直接迎过去,被自家小包子揪住衣角不放。

    只见她粉嫩的小嘴一撇,莹莹的泪花花马上就掉,甚是怜人,一捞手,把她抱在怀里,御风而去。

第二十四章 鬼婳

    白顷歌正懒洋洋的打着呵欠,眼风之下,瞥见鬼溟携他家的小包子直奔上空,还未立定,一双幽幽的眼就粘上了夭小狐的脸:“你来了。”

    说的好像她们天天来似的,是熟的再也不能熟的熟人。

    夭小狐受不了他一副情深似海的神情,无语问天,转了眼,漫口应:“恩。”

    白顷歌有事相求,忙打圆场,笑眯眯道:“小,过来姑姑抱抱。”

    说起鬼,夭小狐神色缓了一缓,拿正眼瞧过去,只见她嫩藕似的小手伸出,白顷歌接在怀抱里,逗她:“你娘亲这段日子想你得紧,当然,也想你父君,就是没空。”

    小赌气,小嘴嘟嘟:“娘亲才不想我呢,不然这么久都没到九华殿来。”

    怪不得以前一见她就往她怀里钻,今日个先去了小白那里。

    夭夭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小孩儿叫了几千年的娘亲,一直没嫁出去,这段时间为自己终生大事计,没想起折磨她的小魔头自然是应该的。

    她如是劝自己。

    对于小奶娃一直固执的叫夭小狐娘亲的这件事,夭小狐从内心到外表都是拒绝的。

    为此她做了各种努力。

    有人敢在鬼以外的人或地方提起这件事,她百分百要翻脸。

    白顷歌为着自己的耳朵不被她的‘香言软语’磨破,鬼溟这名字还常在嘴边说一说,鬼嘛,嘿嘿,真不能提。

    清云更是一个字不敢说,毕竟还曾记得常常身为一朵云的它被夭小狐一兜九秋寒冰浇下,数月手趴脚软不能飞行的悲惨命运。

    夭小狐自身当然严格的谨遵这个条例。

    然而,是的,为了小花朵健康快乐的成长,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小之外公然进行的。

    在鬼这颗金刚钻面前,夭小狐的铁石心肠往往化为乌有。

    有事实为证,就在此刻。

    在小包子撕心裂肺的哭诉下。

    “小这话说的,娘亲怎么会不想你?”夭小狐娇滴滴一张笑颜从小白手中接过奶娃,心中直骂自己无用,简直没骨气。

    小包子这才收住泪水。

    白顷歌见她们母女关系恢复融洽,放了一颗心,向鬼溟使眼色,吐老血的心情都有了,人家那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夭小狐!

    到了九华殿,当着小的面,夭夭却迟疑着不敢开口问楚离的事,免得小娃娃嫉妒心强,又哭又闹的,叫她不好收场。

    白顷歌兀自与筱禾闲话半天,夭小狐一直和小逗乐,虽没人理鬼溟,他眷念在夭夭身上的目光却仍是海枯石烂没有变。

    白顷歌哀叹,算了,看来没什么机会和他聊上话。

    幻术师一事,筱禾是九华殿的主管,应该知晓甚多,问她虽然不是第一人选,却是最佳第二人选。

    将幻劫珠交给筱禾。

    “筱禾,可否问你一事。”白顷歌喝了一口茶,低声问。

    筱禾盈盈一笑:“上君与掌门素有旧交,别说问一事了,问一百事筱禾也是知无不言。”

    筱禾话锋一转,幽幽笑道:“不过嘛,在此之前,筱禾先请教上君一事如何?”

    这架势不让你请假也不行。

    筱禾扶一扶鬓上的双蝶戏云白玉钗,慢悠悠拿眼打趣她:“不知上君这回和夭夭姑娘是在梦泽城闯下的祸如何了手?”

    ....

    白顷歌默然不语,看来这事儿如星火燎原,是个人都知道了。

    筱禾见她神色,也正色起来,细细道:“我们上尊这几日可没功夫管这些,一心扑在他的雕刻上。可是筱禾是完全经历了这几日人族皇帝的变化的。

    不得不提醒上君一句,虽则八荒四合的族部都和人族签了契约,和平共处,可是皆是看在天意的份上,若不是他们手中掌控了诸神,实际上没几个族真正把人族放在眼里。

    且上君的摇光山又处于八荒四合之外,没人能找得到。

    可上君这一闹,实该处处小心,不叫有心人顺藤摸瓜,有迹可循。”

    白顷歌知她一片心意,心中动容:“多谢。”

    两人相视一笑,心意俱都了然。

    “现在上君你问你的问题。”筱禾盈盈笑道。

    白顷歌严肃的转移了话题:“不知你是否记得,上回秦皇帝派来做为使者的那两位幻术师?”

    筱禾未及思量,便回说:“怎么不记得,那一回是秦皇帝邀请我们掌门参加长公主索绰落柔嘉和驸马王明的新婚大典,那两个人说的唇干舌燥的也没能说动上尊。”

    白顷歌赞她一句:“不愧是这九华殿的主管,一应大小事都叫你料理的有条不紊,连人间没打过照面的公主和驸马名讳也记得这么清楚。”

    又问:“以你的眼光看,人间那两个幻术师的功力如何?”

    筱禾为她添了一杯茶:“不值一哂。”

    “上君今日特特来就为着这个?”筱禾刚才被她夸赞,此刻眼底笑意嫣然,说起这事儿唇角却冷了几分:“上君也知道,幻术一向为我们鬼花族所有,别的族府是学也学不来的,更别提人类了。”

    白顷歌皱眉,向着她的眼睛:“你的意思..”

    筱禾点头:“那两位不是正宗的人类。”

    白顷歌大惊:“若是如此,为何在他们身上没有鬼花族的气息?且秦皇帝还派他们来做使者,不怕鬼溟心下一怒,杀了他们?”

    屋内不好继续谈话,两人十分默契的前后脚到了西方阔大的草场,方圆百里难以藏人,纵使说了什么难对外人言的话也不担心隔墙有耳。

    幸亏有夭小狐的存在,鬼溟懒得管她们,不然接下来这番话叫他知道了万分不妥。

    筱禾唇角一抹讽刺:“他们怕什么,他们如今是秦国皇帝眼前的大红人。”

    纵使周边无人,她也压低了声音:“掌门不会杀他们的,相反,他们的命是掌门救下的。”

    “哦?”白顷歌来了兴味。

    “他们那点功力算什么,比不上九华殿的一个小丫头。”

    这颇抱不平的话说出未免低了她九华殿的身份,整理了话头:“那两个人其实是人族的人和鬼花族女子的后代,之所以没有鬼花族的气息,是因为逃出北荒山前偷了掌门的避息珠,可掩盖妖异之息,伪装成人类。

    叹一口气:“虽说谁也不能妨碍情爱自由,可鬼花族与人族结合,注定会让怀上他们的母亲遭受非人痛苦,且最后能不能剩下健康的孩儿难说,于是他们的母亲为了生下健全的宝宝,背叛了鬼花族,为了他们害死了好几条鬼花族人的性命,这种事以鬼花族的族规来说,是要斩首示众的。

    那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原没有存活下来的希望,可是施刑时给小看见了,那女子以前服侍过小几回,她还记得,所以哭着求掌门饶了他们。”

    白顷歌道:“鬼溟爱女之心,原是极重的。”

    筱禾沉默一息,才道:“不瞒你说,上君,他们的母亲若是普通的鬼花族类倒罢了,却偏偏也是九华殿上服侍的人。

    能在这里伺候的人功力皆是鬼花族中佼佼者,他们离去时又偷了掌门的避息珠。

    我担心他们对鬼花族有什么不利。”

    白顷歌托着下巴,不明意味的眯着眼:“可是上回被秦皇帝派来做使者,你家掌门却一点没什么异样的表现,想来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

    筱禾脸色一肃:“正是这点最为奇怪,上君你想,掌门何等人物,对他们如果不放在心上,即使是秦皇帝派来的也根本不会接见他们,最多叫我们下人来打发。”

    白顷歌嘴角一抽,想起鬼溟对自己的态度,恍然觉得对那两个所谓的幻术师也太抬举了一些。

    筱禾含忧道:“掌门如此重视他们,面上却还什么都没有表现,可不是此事极大么?”

    白顷歌在筱禾一双幽切的眼睛注视下,遽然想通了她为何如此长篇大论的和她说话。

    这个起承转合倒是巧妙,她笑着调侃:“好个奴才,你们忧急主上,担心他们对鬼花族不利,鬼溟严令之下,你们是不敢对他们动手的,所以要求我么?”

    筱禾的意图被她道破,忸怩一笑,又小心着意的捧她:“上君果然是个水晶心肝,七窍玲珑人,奴才什么小九九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不知上君意下如何?”

    白顷歌伸出一根手指,亲切切一笑:“意下不如何。”

    筱禾急了,跺脚:“上君如同意,筱禾也不会亏待上君。”

    白顷歌悠悠的斜她一眼:“怎么个不亏待法?”

    筱禾觑一眼白顷歌贼咪咪的笑眸,心横下,闭眼认命:“上君,条件你开,我们再商量。”

    白顷歌一根纤纤素指弯曲,支着凝润的下巴:“筱禾,不是本君打击你,你虽说替鬼溟那懒家伙执掌九华殿,可是么,要说你能帮本君做些什么,不大信。”

    筱禾轻哼一声:“上君一句话不说,怎知筱禾不能?”

    白顷歌眸色一亮,昵过她身边,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番话。

    随着话语的深入,筱禾的表**彩纷呈,都可以开染坊了。

    消化了好大半天,筱禾涩涩的嗓音,苦瓜似的脸:“这么说来,我家掌门是彻底没希望了?”

第二十五章 血刃

    “非也。”白顷歌笑如狐狸狡黠:“只要你留下我们多住几日,接下来的就看你们掌门的痴心能否打动顽石了。”

    “上君,除了把定坤珠和楚公子的事瞒下来,你就帮这个忙?”筱禾睇眼。

    白顷歌点头:“这是自然,本君一言九鼎,绝无反悔。”

    事情既然办完了,接下来就和夭小狐一起在北荒山闲逛几天,陪鬼那丫头看看山看看水看看云之类的也是十分美好的人生嘛。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和筱禾事情才谈完,远远瞄见夭小狐抱着小丫头找来了,白顷歌和筱禾相视一笑,一起迎上前。

    就在这里,白顷歌恍惚见到百里之外一个人影闪身而去。

    一眨眼间又没了,她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

    “小白!”夭小狐怀里搂着小奶娃苦不堪言,十里之外就在唤她,截断了她的思绪,跋涉向她而去。

    白顷歌和筱禾身无长物,步履生风,白顷歌率先眯眸笑道:“夭小狐,许久不见小包子,母女之情叙的如何?”

    筱禾福一礼,抿嘴:“夭夭姑娘,小主人好。”

    鬼软糯烂漫,粉雪可爱,白顷歌心下喜欢,伸出手:“小,姑姑抱抱。”

    夭小狐正愁呢,小丫头这些年长了好些体重,腻着让她抱了这半天,手都软了,欢欢喜喜的递出去,没成想小娃娃不干,小嘴一撇,哭的是伤心欲绝,我见犹怜。

    白顷歌收回手.....

    夭小狐无奈.......

    筱禾........

    遇上这么个小魔头,夭小狐曾扒拉着白顷歌的大腿一哭。

    “人家说前世的冤家,今世的父母,问题是本狐我自小养着你这么个白眼狼,从未出摇光山一步。

    还是你长成人后,我们一起出门游历,才在北荒山碰到这丫头的,怎么她就板上钉钉,拉着我不放呢。”

    白顷歌哄小孩似的拍她的背:“千里姻缘一线牵,当时我和你在一处,她便只认定了你,说明你们两个是很有缘分滴。”

    夭小狐嫌弃她:“千里姻缘一线牵是说的男女之爱,不是说的我和小魔头。”

    白顷歌呵呵一笑:“意思到了就行了。”

    又奇怪的看她一眼,脑洞大开:“不会你未领养我之前,就和鬼溟那个...”

    夭小狐脸色涨红,怒:“胡说八道!那时候我一百来岁,连个人形都没有修成,所以才被少柠上神收了编,她助我成人,我帮她养蛋,哪里的什么什么..”声音渐小至不闻。

    “也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什么,鬼溟是娃她爹,又对你一见钟情,至死不渝,总该知道的点内情。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夭夭你魅力太强大,他们两父女折服在你光芒四射的风姿之下。”

    夭小狐一副这还差不多的眼神,下一秒又想起被个小鬼头缠的不可开交,内流满面,长哭不止。

    话说夭小狐从小领养了某只还未出壳的蛋,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清云料理,冷眼旁观了三十年,白顷歌才从蛋壳里钻出来。

    之后的一万年又是清云照料小白起居生活,她负责陪小白修行历练。

    夭小狐时不时逗小姑娘一乐,好些回吓的她哭了,所以自认养娃这件事不在行。

    也因此对小猫小狗小奶娃之类的都不感冒,更不会引火烧身,主动亲近小娃娃。

    被鬼这小丫头认作娘亲更非她所愿,好几次都在小白面前抱怨:“此真乃我人生第二大失策。”

    第一大失策自然是养了白顷歌。

    白顷歌对夭小狐这种不要脸不要皮的说法早已听了几万年,自是知道反对无效,下回她还得这么说。

    当即笑道:“我看小这孩子不错,不然你别霸占着耽误人小花朵了,主动消失为上。”

    夭小狐不服,冷哼:“凭什么呀,娃认娘也不是我的错,我怎么就该落个主动消失的下场了?”

    “我是为你着想,你也不想想,鬼溟心肝宝贝似的疼那丫头,你一来倒好,怎么都看不顺眼,怎么都不待见,我怕你某一日伤了那小鬼头的心,她爹不得找你算账啊。”

    末了幽幽补一刀:“如不是我们到北荒山那一日刚巧碰着九华殿主位之争,鬼溟血刃同门受了点伤,我们也不会相识了对不对?”

    此番话一出,夭小狐一个寒噤,当时血流成河,怵目惊心的画面还未来得及在心中转一圈,就忙止住了念想,耷拉着小耳朵:“那还是听你老的吧。”

    白顷歌被她的可怜模样萌了一脸,心中大笑,鬼溟对她一见倾心,心疼得什么似的,有时连鬼那丫头也给忽略了,哪会对她有什么不利的动作。

    当然,夭小狐后来回味过来,知她赚她,追着她满世界的打是另外一回事。

    她绝对不会承认被夭小狐变成狐狸咬了一耳朵的事。

    太丢人了..

    此刻是天清气朗,隐约有十里荷花香。

    白顷歌、夭小狐、鬼三人乘云,筱禾御剑,准备一齐去西方樱园采摘樱桃。

    夭小狐好容易甩掉鬼溟,此刻又要苦哈哈的陪着鬼在云朵上玩猜字游戏。

    瞟见白顷歌闲闲躺在云上,不知道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顿时心中火苗蹭起,瞥一眼鬼,一计上心,拖长尾音:“小啊..”

    “恩?”小丫头虎头虎脑,眨巴着大眼睛,甜甜的笑:“娘亲有何事?”

    夭小狐谄媚的笑:“去叫你姑姑一起过来玩好不好呀?”

    鬼认真的瞅了娘亲一眼,憋了半天挤出两滴泪:“娘亲是不是爱姑姑,不爱小了?”

    “没有没有。”夭小狐一边手忙脚乱的安慰讨好鬼,一边使唤白顷歌:“小白,你来一下。”

    白顷歌看一看那边情况不容乐观,本不想卷入她们两个的麻烦事儿,又觉得太不仁义,还是慢腾腾蹭过去了。

    夭小狐见救星一来,喜出望外,一把抓住,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又挑眉:“事成之后,帮你洗一个月衣服?”

    不划算,这种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白顷歌得寸进尺:“一年。”

    你狠!夭小狐咬牙切齿,瞪着不为所动的白顷歌,眼风扫过鬼,忍痛:“成交!”

    手上幻过一把骨玉扇,小声道:“鬼溟送我的,万无一失,别说小丫头没个几斤几两了,九洲八荒都找不出一个。”

    绿葱葱,万株樱桃叶底红。

    鬼刚出生那会儿,鬼溟带着九华殿三千弟子兼下人一起在西方垦荒,开辟了樱园。

    爱女之心,可见一斑。

    小包子很兴奋,还未下地,眼前的一片樱红叶绿,恢宏壮观,就让她欢呼不已,吧唧一口就亲了夭小狐玉脂般的脸。

    待清云落地,小丫头如脱笼之鸟,撒欢似的牵着夭小狐的手就跑。

    白顷歌和筱禾笑眯眯的看着前面一对母女亲昵的进行互动。

    “这些樱桃树都是掌门去北极寒地从蛟龙守护下抢回来的种子,名唤血樱桃,培育了几千年才成如今的气候。

    所结的樱桃颗颗饱满,粒粒香甜,一吃难忘,五十年才熟一回,上君,我们这次多摘些回去,让九华殿上下也尝尝鲜可好?”

    白顷歌摆手,困得睁不开眼:“筱禾,你先去摘,我去树下睡一觉。”

    这两日被小那鬼丫头粘得一刻也没有消停过,头昏脑胀的,如今得了空,不好好补个觉都对不起自己。

    筱禾疑惑的看她一眼,刚才精神头还好的很,怎么现在就疲倦之极,可是也不像装的,遂道:“上君,你先好好休息一番,走的时候我叫你。”

    白顷歌不待她说完就已靠在树下沉沉睡去。

    筱禾无奈一笑,解下身上的流彩暗花织锦披风为她盖上,一抬首,小主人和夭夭姑娘也不知去了哪里玩耍,都不见了身影。

    这里的樱桃种子不是同一批种下的,这附近都未结果,林子里没有妖兽毒蛇,不用担心白顷歌一个人睡在这里不安全,筱禾就去远处长了果子的树上摘樱桃。

    日头一分分向西方落去,林子里渐起了薄雾。

    一只手温柔的抚上白顷歌的脸,她似乎知觉了,从黑甜的睡梦中醒过来,看清面前这个人,不由心颤。

    青年的墨发以一支古朴的木簪束起,剑眉英挺,眼眸幽邃,五官如刻,腰间系着一块散发着亘古高华气息的黑玉,身上一股温纯的兰麝香味,是星河大海,日月天地也不比上的深沉气度。

    他的沉稳温润,竟和小白那股子温和劲儿有一丝相同。

    他墨玉似的眸子隐忍而深刻,喃喃如沉醉的琥珀美酒:“凤歌。”

    这次来北荒山寻找王座的线索,真的遇到了凤歌。

    “你是谁?”白顷歌凝视眼前这个人,呐呐开口。

第二十六章 不爱

    尧离眉头轻跳,这才惊觉忘记变回楚离的样子了。

    一霎眼间,她昏沉的思维清明过来。

    尧离已成楚离。

    黑衣如魅,玉冠束发,一把木剑随意悬于腰间,少年俊美无邪,举世无双。

    是楚离。

    “楚哥哥?”白顷歌以为她看错了,定了定眼,惊喜又委屈:“你真的在北荒山?小白没有骗我。”

    “你不是小歌?”尧离的混沌之力被撕裂成了十份,如今的功力是最薄弱的那一份,竟看不出以骨玉扇而幻化出的白顷歌。

    夭夭泪珠一下子就掉下来,扑上楚离的颈脖:“楚哥哥,上次是我太鲁莽了,以后我都不说了,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知道这是夭夭,拿开她的手,两人保持了距离,疏离的嗓音:“离开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

    夭小狐泪眼中光亮闪过,如黑夜中的流星:“那你..”

    “我下山是有事。”楚离老实道来,也知她的心意,不想她误会:“夭夭姑娘,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并不爱你。”

    “为何?”

    话一出口,夭小狐就彻底丢盔弃甲,成为输家。

    这话问的太没技术含量了,自古以来,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理由都是现成的。

    楚离说:“我爱的人是小歌。”

    夭小狐不想问我也一样好,为什么不爱我,或者我哪点比不上她的蠢话。

    可是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直至无底寒潭,噬骨的难受。

    她知道,这次她找错人了,一步步后退:“你一定不是他,如果是,你永远不会这样对我。”

    “你不是他。”夭小狐面如死灰,碎碎念,泪水几欲夺眶。

    白顷歌变化成夭夭的模样陪小鬼头玩耍。

    “娘亲!”小手中一串红宝石样的樱桃,睁大水灵灵的眼睛,讶然一声。

    白顷歌以为说的是自己,秀眉微扬:“孩儿,怎么了?”

    一个拥抱从身后扑上来环住她的腰,夭小狐抽鼻子,难受如梗:“小白。”

    “夭小狐?”被筱禾识穿身份了?也不至伤心才对。

    夭小狐头埋在她的背上,良久才放开。

    朱色~欲流,一碧千里的背景里。

    鬼捧着樱桃递给两人,这是夭小狐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丫头温柔乖巧,伸手接在手心,含着泪光,另一只手摸一摸她的头。

    小包子撅着嘴,头枕在她膝头:“娘亲,刚才你是使了分身术么?”

    “恩,娘亲逗你呢,睡吧。”她酸涩开口。

    眼见小包子闭上眼,酣然入睡,委屈的瞅了白顷歌好大会儿,夭夭张口,泪如珠夺眶而出:“不是他,一定不是楚哥哥。”

    白顷歌从未见过她哭,有些慌神:“什么意思?”

    “我认错人了。”夭小狐哭的厉害:“现在才记起,不是楚哥哥。”

    没怎么听明白,白顷歌皱眉。

    “小白,对不住。”夭夭抽泣不住:“楚哥哥和那个人简直是一模一样,我才认错了。”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作为九尾一族,一百岁生日那天却还连个人形都不能变,在狐族之中已是罕见,在九尾狐族中更是绝无仅有。”

    这段倒是听过很多遍。

    接下来的话刷新了白顷歌的三观。

    “以前我告诉你我是被一只不知名的狐骗到浚荒山外,那狐想杀了我,我逃出来后流浪了几年,遇到了少柠上神,自此肩负起了养育你的大任,留在摇光山,没有回过妖狐族。

    其实在那之前我还有一段没有对你讲。

    生日当天,我被亲姐姐陷害,落了个通敌之罪,被族长赶出了浚荒山。

    正是失意之时,早就蛰伏在那里的黑衣人骤然动手,我淬不及防,加上灵力微弱,没有还手之力,几乎死了。

    那时候有人救了我。”

    “是楚离?”

    夭小狐抽鼻子抹眼泪:“如今看来,只是一个长得像的人罢。”

    “楚哥哥如果真的救了我,就不会不记得我了。”

    如果是他,当初他承诺过等她长大了娶她,如今又如何会爱上小白呢?

    她想不通,她宁愿相信不是他。

    夭夭哭的梨花带雨,狠狠咬唇:“那时他对我很好,我受了很严重的伤,他日以继夜的照顾了我三个月,重逢之后,我也不是没在他面前幻过狐形,他不会不记得我的。”

    白顷歌对这点倒是清楚,每只妖狐自出生起额上就有一个不同其他狐的图腾印记,以代表自己的星运属性,可是夭夭是唯一一只额前没有印记的狐狸。

    这个特征如此明显。

    这也是狐妖一族视她妖异,不待见她的原因。

    想起楚离的话,夭夭的心口发疼发酸,泪雨迷蒙中心下道,对不起小白,这次请允许我有一点小私心,不想告诉你他其实爱的是你。

    “傻丫头。”白顷歌素手轻抚她的头:“也许是有人变成他的样子救了你。”

    她想起早先对楚离暗藏一丢丢爱意未曾表露,又被楚离强吻了一回,虽有退出这场三角关系的想法,却因为楚离走了没能成行。

    所有的虽非她所愿,但她着实对不住先说爱他的夭夭。

    郁结了半天,还是不想在夭夭伤口上撒盐,而且就算说了,如今也没什么用处。

    夭夭见白顷歌一副肝疼的模样,鼻子酸涩得不行,心想也许小白说的对,也许她还是有找到那个人的机会,强撑着露出点点蓬勃朝气:“恩,你说的是,小睡在湿气重的地方不好,我们回去吧。”

    白顷歌应了一声,既然夭夭和楚离的事掰了,就不用筱禾帮她编个定坤珠和楚离在北荒山的谎了,待会儿得和她通通气。

    ***

    夭小狐的脸色越来越绿,白顷歌暗道不好,还没来的及和筱禾暗通款曲,筱禾为了叫她帮忙杀那两个幻术师,立功心切,先抖出来了。

    使一个暗语,让清云赶紧逃。

    清云和白顷歌合作多年,自是十分默契,身形一晃,就撕开云朵,和夭小狐拉开距离,一溜烟发足奔跑。

    夭夭哪会让她轻易逃了,将小丫头向筱禾怀中一塞,也不管耳后鬼哇哇大叫,跳到半空,化身为狐,飞驰电掣般追去。

    终于摆脱了小魔头,耳根清净了,夭小狐舒一口气,趴在古树枝上,顿时觉得人生美好,吼吼大叫了几声。

    白顷歌立于白云之上,笑:“这次帮了你,可算是黑白相抵了吧。”

    “黑白..”夭小狐懒懒白她一眼:“不是功过么..”

    关注的重点不对啊!!

    果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人剔透的眼清光潋潋:“这么说功过相抵咯?”

    被人坑了!

    夭小狐扭头,选择无视她。

    然后嗟悔不及,双眼流珠..

    想逃,身体被鬼溟那混蛋牢牢定住,想呼救,小白不见了。

    鬼溟,本狐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还债来的?

    夭小狐的眉毛深锁,欲哭无泪。

    夭夭很无奈,愁眉苦脸的在北荒山九华殿陪着鬼小鬼头玩了几日,过着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小日子。

    北荒山一切都好,但夭夭这只小狐狸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择床。

    这摇光山自家的床睡惯了,九华殿再安排何等华贵无比的床她都睡不好。

    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日,夭夭每日顶着个熊猫眼,苦瓜脸和鬼溟父女两人共进早餐。

    某日。

    早餐。

    筱禾抱着小奶娃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

    鬼溟大人一本正经的吃饭。

    夭夭又是一头乱发,满脸憔悴,装模作样的扑腾扑腾小爪子,一脸谄媚的笑意,眼巴巴的盯着鬼溟。

    一盏茶后,鬼溟仍淡定的吃着早餐。

    夭夭誓不放弃,眨巴眨巴小眼睛,爪子扑腾的更加引人注目。

    鬼溟用饭用到一半,便撂下碗,用锦帕擦了擦手,无视夭夭,准备走了。

    然而,还未走出门口。

    “鬼溟大人!”夭夭一把抱住鬼溟的大腿,挤出几滴哇哇的泪水:“放小女子归家去罢!”

    筱禾嘴角抽了抽,鬼这丫头对此景也是见惯不惯,竟然一眼不看,扭过头继续吃饭去了...

    夭夭也不嫌在小团子面前丢脸,反正脸已经丢尽了,哭诉道:“大人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高大威猛、气宇不凡、衣冠楚楚、风华月貌、剑眉星眸、清新俊逸、挺鼻薄唇,要什么女人没有,万万不能因为我这棵微不足道的小树失去一大片风光无限的森林呀!!”

    那个呀字的尾巴还和唱戏般拖得老长老长。

    这一通话说下来夭夭愣是没用打个扑棱,可见平日练习多次,已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鬼溟眉眼轻挑,对这小女子实在无语。

    这每天早饭时候来这么一场,不嫌累么?

    夭夭见他停下来,再次梨花带雨的重复了一遍自己对他的伟大称赞。

    这词儿她酝酿了许久,查了很多词典才写成,不用委实可惜。

    鬼溟绝倒..

    这一气话说的如此流利从她嘴里飘出来,她不嫌丢人他还嫌臊得慌。

    鬼溟揉眉骨,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心中有了计较,不要脸道:“这样罢,你要回去也成..”

第二十七章 万寿

    他下半句话还没有说,夭夭一阵胜利的欢呼,鬼一口饭喷出来,一脸惊异痛心的瞅着自家老爹。

    夭夭随随便便的向屋内三人打个招呼,得意洋洋的走出去。

    脚还没迈出门槛,后领被鬼溟一把抓住。

    “我还没说完..”

    夭夭一颗心哇凉哇凉的:“鬼溟大人,作何解释?”

    “你要回去也成,带我和小一起走..”

    夭夭听闻,差点翻出白眼,这话说的,又不是演苦情折子戏,还带你和小一起走呢,你们是没有家的娃么?

    鬼溟从容续道:“若你不同意..”

    夭夭顿感头皮发麻,一旋儿凉风,一个激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今儿合着伙来欺负我是吧?

    夭夭火冒三丈,以为自己要转身一脚踹了鬼溟的心窝子,然而,一见小鬼头那个软团粉嫩的小脸,还真下不了脚,之后再一见鬼溟那深藏不露的眼,不得不服,讪笑,下决心:“行!跟本狐走罢!”

    心中却是懊悔的不行,也没和小白通个气,她要见了自己连吃带打包的,不定怎么着她呢。

    又碎碎念起小白和筱禾两人串通骗她的事,顿然豪情四射,有了底气,哼,纵然带了小白也得认!

    ***

    筱禾作为九华殿的管家,留守九华殿。

    这一日,她琢磨着上回在樱桃园摘的血樱桃尽着几位主子吃完了,准备再去樱桃园摘点,好犒劳犒劳底下的人。

    话说要管这么大个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上上下下都得打点,不能失了人心。

    不时到了樱桃园,想着里面的果子好些,不知不觉到了樱桃园深处。

    此时天色尚明,清风阵阵,樱桃的香甜味萦绕在鼻端,煞是让人心情愉悦。

    忽觉身后一道阴风,她条件反射的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便不省人事,昏迷过去。

    睥视着脚下这个女子,一个红白火云袍的少年向身边的同伴埋怨:“也不知师父怎么想的,北荒山一向与我们无缘无故的,突然要我们抓鬼溟身边的这个侍女做什么,费了好大心血,跟了这许多日才得了手。”

    他身边的人和善劝道:“师兄,你也知道师父是个什么脾气,他做的事我们哪敢问,未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赶紧带她回去吧。”

    那少年这才不情不愿的捞起筱禾,口中念诀,和同伴隐身而去。

    ***

    来到人间已有几日了,白顷歌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混进皇宫。

    无他,本该住在宫外的幻术师,为了寻求庇护直接申请住到了秦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梦泽城一如既往的旖旎辉煌,白顷歌一如往日的洒脱温和。

    偶尔想起楚离,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么?

    香辣豆豉烤鱼许久未去吃了,不知道刘老二位可好?

    第十天上,白顷歌终于决定去西河巷看望下两位老人。

    清云不愿去,且质疑:“上君,你果真是去吃烤鱼的?”

    “那还能有假?”白顷歌远山眉一派的云淡风轻。

    “不是去缅怀楚公子的?”清云再问。

    白顷歌眉毛一抖:“他又没死,我缅怀个什么劲儿。”

    “......”

    “果真还是想去看看楚公子会不会碰巧在那儿。”望着白顷歌的背影,清云无奈的摊手。

    还未走近西河巷,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味从曲折深巷扑鼻而来,白顷歌的瞳眸微缩,心下一冷,止住脚步。

    一个黑影袭来,她出手如电,被他一把搂住,耳边低语:“小歌,是我,不要出声。”

    白顷歌心头咚跳,安静下来,乖乖被他抱在怀里。

    他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兰麝纯香,闻起来异常让人心安。

    也不知道是否记忆出错,她记得以前他身上没有这种味道。

    楚离在北荒山寻找王座一无所获,在暗中听到了白顷歌和筱禾的对话,知道她要来人间,便率先来看看。

    没想到西河巷已面目全非。

    角落里,他放开她,她竟然有些恋恋于他的怀抱,看出她眼中之意,他轻描淡写般开口:“以前我就说过要以身相许,如今还有效。”

    白顷歌闹个大红脸,心怦怦而跳,轻叱:“妄想!”

    “这如何叫妄想?”楚离清寒的眉间微不可见弯一弯。

    白顷歌面如火烧,不及说话,唇被他的手指覆上,凝声:“有人!”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和沉重的铁骑铮音传来,显然来人甚多,身负高强的内力不说,还有官家的军队。

    他面色一寒,薄唇轻动:“是秦皇帝身边的铁骑军,还有云臻带领下的江湖人士。”

    “他们来这偏僻的小巷做什么?”想到刚才闻到的血臭味,脸色猛然一白,悄声:“西河巷的人都..”

    “我刚才进去查看了,都死了。”楚离拢眉,眸采沉暗。

    “那刘老和刘婆婆呢?”她紧问,一双乌眸沉沉。

    楚离嗓音寒凉:“都死了。”

    云臻的天马在离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停驻。

    天马识人,可跟据人身上的脉息寻人,以前白顷歌和楚离都在它面前露出面,它知道他们的气息。

    就在这附近了,云臻黑眸微眯,如一只择人而食的鹰隼。

    “哥。”云暖见他忽然不走了,趋傀儡人偶上前。

    云臻做手势示意,云暖知他或有所得,便不做声,杏眸一寒,有嗜杀之意。

    上次白顷歌斩断她一只手,这个仇她永生铭记,不亲手将她碎尸万段难能解心头之恨。

    这段时间用天马查到了白顷歌曾经待过的地方,她忿怒难平,带人把这个巷子的人尽皆屠戮干净了,不信白顷歌回来之时什么都看不见。

    大哥云臻自然不会阻止,因为秦国几位炼丹大师被杀一事,皇上交待他彻查,结果兜兜转转,顺藤摸瓜,查到了楚离和白顷歌头上。

    上回幻术师的事抛砖引玉,这次屠杀西河巷,云臻和云暖就是要激怒两人,等着白顷歌和楚离出来,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天马四蹄踢踏,在原地来回打转,马鼻在空中仔细的嗅来嗅去。

    空寂的夜色,底下的人不敢重了呼吸,打扰到天马的勘察。

    白顷歌听闻西河巷的人尽被杀戮,伤心和怒火烧灼,一双温淡的眸子逐次变成血色,楚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想起筱禾的嘱托,如果现在打草惊蛇,要杀那两个幻术师就难了,她的瞳眸渐渐褪色,心中难受,回抓着他的手,不觉深深扣紧。

    早晚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白顷歌一双碧水青天般的眸子炙热的盯着外面。

    “天马有发现了,大家听我指示!”云臻打手势传令层层传令下去。

    底下的士兵都是久经训练的,立刻井然有序的待令出击。

    那些江湖人士过的是刀尖上添血的日子,对这种官方手势虽然不大懂,但凭直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乱动。

    被云臻和云暖控制的神君更是没机会轻举妄动。

    “皇帝身边最好的一支铁骑都派出来了,加上云臻身边几个顶尖的上神,和功力深厚的江湖人,看来他们这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秦太后今日生辰,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去向她贺礼,正是你趁乱杀了那两个幻术师的好时机,等会你先走,我来对付他们。”楚离悄声。

    白顷歌狐疑的瞧了他几眼,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不知道楚离在北荒山‘不小心’听到了她和筱禾的对话,早先就为她探得了线索。

    潮水般的士兵朝他们的立身之地围攻过来,楚离先发制人,手中木剑如笔走龙蛇,电花火石,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身影,立时有一大片兵将倒地。

    想不了那么多了,现在要当即立断,白顷歌趁势飞出。

    前面的士兵作为障眼法被杀,后面人类控制的神君立刻补上,让人淬不及防,各自挥舞着兵器携着凶猛的杀气直袭楚离的要害。

    云暖一眼就看到了白顷歌,手中操控人偶如离弦之箭向她奔去。

    那人偶做的极其精巧,活灵活现的小人儿冰凉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白顷歌拍去,掌风凌厉,白顷歌不欲久战,化为凤凰,轻巧避过人偶的袭击。

    云暖一只手操纵人偶本来没有两只手来的得心应手,因此这段时间苦练术法,自以为大有所获,没曾想被白顷歌轻巧躲过,气急败坏,火冒三丈。

    白顷歌回眼一望,楚离被千军万马包围在垓心浴血战斗,忽地想起那一日他为了她去取炼丹师的项上人头也是如此。

    途中身上一片金羽脱落,飘向皇宫,为她探路。

    楚离说的没错,今日是秦太后的大寿,宫内管弦笙歌,煌煌赫赫,所有的人鲜衣怒履,皆盛装出席。

    人群中很快有了那两个幻术师的身影。

    白顷歌收了凤凰原形,直奔举办宫宴的坤华宫而去。

    “儿子祝母后万寿无疆。”秦皇帝首先端起了酒杯,底下的公主皇子大臣诰命也纷纷站起,举起酒杯。

    是极好的酒。

    有荼蘼的味道。

    漾在富丽浮香里。

    此刻秦皇帝离秦太后最近。

第二十八章 美色

    白顷歌唇角微动,飞身而出,白绫翩飞,如出水蛟龙,长虹贯日,直袭那秦皇帝和秦太后的心口。

    周围的神君和侍卫反应极快,立~刻~抢上前来保护两人。

    白顷歌舞动白绫,如蝴蝶秋叶,纷纷翻飞,借着白绫的掩护,手上两颗裂石轻弹,穿越混乱的人群,一击向那两个幻术师的太阳穴掠去。

    裂石嗤的两声,在人仰马翻,杯盏破碎的环境里除了在场的神君和寥寥几个武功高深的侍卫能听到,那两个幻术师除了幻术上得了台面,内力颇浅的他们也是无法辨别的。

    然,堪堪要击碎两人脑袋时。

    那裂石却却如一颗着力不够的珠子停下了。

    是幻术。

    白顷歌眸中的冷锐一闪而过,怪道筱禾以为他们危险。

    裂石属性雷火,摇光山上她以几种珍贵的材料炼成,连九华殿上法力稍次的小丫头都躲不过,他们两个半人半鬼的倒逃过一劫。

    鬼溟的避息珠隐匿身上的气息万无一失,要用来作裂石的挡箭牌没用半分用处。

    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这两个从小没修炼过鬼花族内息招式的人绝不能轻易避开她的裂石。

    她现在知道为何鬼溟要对他们另眼相看了。

    号角响起,皇宫内外的军队潮水般赶来坤华宫,白顷歌一时间竟不能得手。

    那两个幻术师大约也明白了刺客是冲他们来的,趁着人多混杂,见机不好,随着大批的女眷慌忙逃走。

    白顷歌虽是凤凰之身,但五万年的功力没了,现在不能幻化,皇宫内外也有许多神君了得,急切间不能脱身。

    看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白顷歌找幻术师要紧,也不准备拼命,和那些士兵、神君缠斗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化身凤凰而去。

    人类的幽冥戒控制神君的范围有限,法术高强的几个上神追了十里路,也不再穷追不舍。

    秦皇帝令下,全城戒严,白顷歌想了一想,仍旧幻化成为佛国的小沙弥净明。

    虽然在傀儡神君和为人族皇帝服务的巫师的明心净目下不能支撑多久,好歹比她一个惹眼的女子之身走在大街上安全得多。

    出了这等事,那两个人幻术师不知道会躲在哪里。

    如果他们笨一些,自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仍旧回皇宫内的府邸,有诸多神君为他们服务,她虽短时间内也取不得他们的性命,但好歹好有个机会不是。

    如果他们聪明一点,就知道白顷歌不了解各大官邸的位置,随意躲在哪家大官屋内,她也找不到。

    秦太后华诞出此大事,大街上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抓白顷歌的士兵和他们底下的神君。

    白顷歌冒着危险还是决定摸回幻术师住的宫殿去看一看。

    她的想法是,她的出手极密,除了那两个幻术师有察觉,其余人不知道,且他们趁乱逃了,还没来得及和秦皇帝通风报信。

    此刻皇宫上下也只会担心皇帝和太后的危险,不会想到她的主要目标是幻术师。

    当然她的想法是一厢情愿。

    那时候她出手,别的人都不动,只朝四个人身上招呼,明眼人看不到,那些有想法有能力有创见的极品侍卫为了得帝欢心,还是会将自己窥知的一二上启天听。

    秦皇帝再不信,心有余悸,也会叫人防备。

    她还未来的及走到幻术师住的雨宁宫就有感触敏锐的神君蠢蠢欲动。

    猫着小步,离雨宁宫只有五尺了,白顷歌的肩被人突然拍了一下。

    她的心吓到了嗓子眼,出手极快,那人却无意与她过手,引她向另一个方向走。

    白顷歌远山眉轻琐,似乎也不像楚离。

    犹豫一瞬,她咬牙,还是跟上去。

    夜黑风高,那人的青衣欲燃。

    “你是谁?”她的声音戒备,这人身上的气味不大熟悉,而且这个人似乎能看穿她和尚皮下的真实面貌。

    肯定不是认识的人。

    千落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就是凤歌,尧离真神守护了十万年的凤歌,她站在这里。

    半晌低沉的语调:“你去雨宁宫是要杀那两个幻术师?”

    白顷歌听她清婉的嗓音,是个女子,但不知道是谁,冷声:“阁下听错话了罢。”

    千落自顾自:“你不要去,我尚且杀不了他们,你失去五万年的内力,更是不能赢。”

    白顷歌心中一惊,失去了五万年功力这件事只有楚离、夭小狐、清云三个知道,他们三个没有必要这样装神弄鬼。

    她如何得知这件事?

    反正问她她也不会说。

    镇声:“赢不赢不是阁下该关心的事,如果阁下执意不表明身份,那我就先走了。”

    “我不会让你走。”话音才落,她身手如猿,袭击过来。

    白顷歌不欲在此大动干戈,这里离雨宁宫不远,而且大街上搜查的卫队会巡查到这边,到时候惊动了两边的士兵和他们底下的神君就麻烦了。

    对方只是空手和她过招,她也并不出白绫和其他武器,两个人拆了两百多招。

    千落内力虽然深厚,法术也不差,终是在云海天境被碎镜折磨了五万年,灵力被大大的削弱。

    白顷歌虽失去了五万年功力,好歹还有五万年垫底,常年身经百战,在真实对敌的时候出手手段比起千落来说丰富得多。

    还是正难分难解之际,一袭黑衣如风如电,一招将她们分开。

    白顷歌错眼一看,正是楚离。

    千落为了尧离真神不暴露身份,足尖一点,飞身隐遁。

    白顷歌想去追,楚离不着痕迹的握住她的手腕,关切:“你没事吧?”

    不过几息之间,那人的身法也快,竟没有了人影,白顷歌也没有必要追了。

    “我没事,你呢?”白顷歌回过眼来。

    楚离有了十分之一的混沌之力,同时对付那么多人和神君略有吃力,不过也无大事。

    他摇头,夜风拂过,他的衣袂飘飘,如画中人,白顷歌有一瞬的恍惚,他以往妖冶俊美的脸上如今却是温沌雅致。

    他似乎感受到她的异样,一把笼络她在怀里,如泼墨恣睢的邪惑一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小歌,你盯着我看了这么久,都舍不得霎眼,是否被我的美色迷住了?”

    他轻挑的话一时让刚才的温润之意烟消云散,白顷歌心头的难受被怒气和赧意壅塞,一脚踩下去,润白如玉的脸上红霞嫣然。

    “楚离,你说话一向如此不要脸么?”

    如流彩映入他的眼底,楚离碧水般的眸子里盛满她的一颦一笑,连微凉的空气也跟着染暖。

    举手覆袖似乎都有清郁的兰麝温香,他不禁抬手,指腹轻微触及她的脸庞,勾唇一抹缠绵的笑:“小歌,若说我也被你美色迷住,你也说一声自己不要脸么?”

    嗓音如魅。

    他的指腹温和,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从她的脸上流过,她头脑有点不清楚了,心中被什么黏住,甜蜜又熏暖,如身在谜一样的茉莉花丛,忽然有一种想要亲近他的冲动。

    连连严厉告诫自己不能这么做,抑制住了冲动,好半天才想起自己该有的表情,怒道:“话都被你说尽了,我可一句也没说。”

    “你不说也行。”楚离眸底一丝好笑。

    黑羽似的夜空里璀璨的星子载浮载沉。

    一只和夜一样颜色的纸鹤随风飘来,煽动着薄翼,落在两人眼前。

    楚离伸出手掌,那纸鹤通灵般落在他手上,一点点莹绿的微茫在他手中分解,他唇角勾一勾:“那两个幻术师的位置确定了。”

    白顷歌眉间浮动一丝松泛:“那便好。”

    她的神思不能得空,一静下来眼前便浮现刘老和老婆婆血淋淋的尸体躺在腥臭的血泊里,心脏如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缓不过气来。

    那些人类枉自打着仁义传家治国的幌子,却连无辜之人都不放过,任意屠杀毫无还击之力的老百姓!

    她的双手紧紧握在身侧,云臻,云暖,有什么仇恨冲着我来,为何要杀了满巷西河人?!

    她的双肩微微发抖,苍白的唇几乎咬出血来,楚离握住她冰凉如雪的手,了然她的所思,深邃的眸子里一抹痛惜:“刘老和老婆婆的仇早晚要报!”

    白顷歌迎着他坚定的目光,紧绷的情绪柔和了一点:“不知道那两个幻术师什么来路,竟然能抵挡我的裂石。”

    楚离握一握她的肩:“不管他们是什么来路,我去罢。”

    “这是我揽的活..”白顷歌倔犟,一语未完,他微凉的唇便覆了上来,柔软而馨甜的暖意一分分安抚她今晚所受的伤心,惊慌,愤怒,仇恨。

    她沉溺在他的温柔中,拉一把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也不想逃。

    楚离浅尝辄止,放开她,捧起她滚热的脸,如星月剔然的眸子:“听话,先回去,我会解决好一切。”

    他在和她商量,语气却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白顷歌眼中一热,心蓦地熨帖,这种久违的安心似从亘远处便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她鬼使神差的和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女一样,乖乖的点了头,带了依赖的意味。

    楚离满意的看了看她,清冷的脸不自觉的柔和许多。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先回摇光山,为刘老刘婆婆报仇的事一时急不得,云臻在那里布置了天罗地网,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第二十九章 包庇

    白顷歌乘一朵白云从梦泽城回摇光山的途中,不可避免要经过北望沙泽。

    她特意敛隐了周身气息,想安安静静穿过结界,却还是被顾北撞个正着。

    不,应该说,顾北扒着手指,数着日子,在她的必经之路上等她。

    一剪白影在漆黑的夜中如一盏漂浮的烛光,顾北在暗中一眼不错的瞧明白了是白顷歌,小心情略激动了些,一个筋斗,翻身到了白顷歌眼前,手中的六角玻璃风灯在他摇摇摆摆的动作下七甩八落,半晌才渐渐稳住。

    风雅还是要保持滴,清嗽一声,寒暄:“小顷,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白顷歌纵然此时心情欠佳,也忍不住想扶额叹息,这才几日,就多年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也是够了。

    顾北在光线不足的夜里完全没有注意到白顷歌嫌弃的眼神,潇洒的转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小顷,这次专候你来,是有件重大的事和你说说。”

    白顷歌...

    顾北虽掌管流荒山最大的一片领土北望沙泽,却是表面光鲜,相当于为血月族中枢驱除出了权利中心。

    除了他那师傅老头还在心里护着他,记挂着他,血月一族大概除了为他的存在感受到如鲠在喉的不舒服,也没有人愿意提起他。

    一千年来,顾北可以说完全和身在政~治中心的血月族断绝了联系。

    而她最近也没有和他联系。

    除了她和血月族,顾北还有关于其他的重大事件告诉她?

    “一千年一次的血月族换届选举想必你也略知一二。”顾北一双桃花眼低垂,在迷离的灯光下映出暗沉的光影:“此去九死一生,如你有闲,能否来看看我?”

    他手中幻出一只纯白色琉璃小壁佩,通体素光流转,方正玄墨的篆体小字若隐若现:“这是入场的令牌。”

    竟然是说这个,白顷歌虽然早知道他一定不甘偏于一隅,要搏一搏的,然而却恍惚觉得不过几日不见,这便迎来了两场生死离别,心中戚戚,垂下眼睫:“你保重。”

    待她反应过来,顾北离开不远,她叫住他:“顾北,若你死了,以后有人欺侮我,我找不到你,你便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说谎是要..”

    说谎是有果报的,她说不出口。

    因她本不信佛。

    顾北脚下一滞,终不回头。

    白顷歌无精打采回了摇光山,还未落地,便听闻摇光树下一阵软糯娇稚的欢声笑语。

    “是小?”清云咦声。

    “小白,你回来了?”夭小狐喜滋滋的迎上来,手中抱着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奶娃,和她说话时顺手把奶娃向白顷歌怀中塞。

    白顷歌糊里糊涂的伸手接过,小奶娃一脸天然萌,小短手去抓白顷歌的衣袖。

    夭小狐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眉开眼笑,装模作样的向白顷歌做了一个揖:“我和小在你回来之前已经达成了双边协议,小白,现在就辛苦你帮我带一带小包子了。”

    对,用的不是询问句,是祈使句。

    白顷歌才经历了刘老和刘婆婆的死,又得知顾北要去竞选血月族上主之位,生死难料,没心情和夭夭贫嘴,自行搂着小丫头飘过夭夭的身边,进了自己屋。

    夭小狐的表情懵逼...

    谁都可以不了解她都不能不了解白顷歌,鼓嘴努眼睛,手肘捅清云的头:“小白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清云变出两绵白眼睛和一双胖乎乎的手,翻个半圈,指一指流光树下摆了一张小檀木桌,从容不迫的提笔处理政务的鬼溟,对夭小狐猛翻白眼:“夭小狐,你这大一家子在搞哪一出?”

    夭小狐瞄一眼花树下坦然自若的鬼溟,再用眼风瞅一瞅鬼窝在白顷歌怀里朝她招手的小身影,不免要喊一百二十个冤,发一百三十个牢骚,有无数个不满意。

    丫的,也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本狐要回家,还愣是甩不掉这俩小尾巴!

    然而清云面前,她怎么能认熊,让他有机会嘲笑她?双手叉腰,挺胸直背,鼻孔出气,振振有词:“什么一家子不一家子的,好好说话!鬼溟大人和他家的小包子是小白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自然就是摇光山的好朋友,怎么,来朋友家串串门,不可以么?!”

    清云简直不想和夭小狐这个二货言语:“没说不可以,可你用的着这么昭昭然,故作姿态么?”

    “哼!”夭小狐果断否认了这一事实,片刻之后,仍是顾虑着白顷歌,锁眉头,抬下巴,牙缝咬字:“小白的事你说说呗。”

    清云真是看不惯她问人还这么二五八五的:“你正常说话会死么?”

    夭小狐一遇着清云就变成易燃体:“你管我会死不死的!”

    清云气的两耳朵冒烟,呲牙咧嘴,以眼还眼,夭小狐自是寸步不让,分理必争。

    两人吵得正欢,没注意到从西边的屋内‘砰’的飞出一筒锦鸾狮子纹面犀牛角卷轴,尔后精准的砸在夭小狐的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又反弹到清云的额。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痛’,又毫不犹豫的瞪了对方一眼。

    “小白也是,出手可真狠。”夭夭揉着发木的后脑勺,甩甩发蒙的小脑袋,小声埋怨道。

    “你没事吧?”鬼溟低沉优雅的嗓音响在耳边。

    夭夭唬的心跳漏掉几拍,瞪他一眼,无语问天:“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呢?”

    “因为他见你受伤,瞬移过来的。”清云阴阳怪气,表情丰富。

    鬼溟拉过夭小狐,仔细察看她被砸的地方,薄唇微抿,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她也太过分了些。”

    夭小狐嫌弃的看他一眼,语调凉飕飕的冷人牙齿:“小白再不济也比某人不要脸跟到人家里来好多了。”

    鬼溟自动忽略她口中所指,拿她没办法:“你坐下,我给你好好按按。”

    夭小狐...

    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你能不能长点心了?

    然而就算说了也没啥鸟用。

    夭小狐决定暂时搁置这件让人糟心的事儿,默认鬼溟这家伙的无耻。

    遭小白一顿揍,郁闷得紧,索性真的一屁股坐下了,任鬼溟糊弄,瞥一眼清云,态度不知比刚才好了多少倍,拍拍身旁的草地:“清云,你也过来,和我说说小白的事呗。”

    清云满心不愿意,可是念及白顷歌,还是说一说的好,于是飘到夭小狐身旁,一一将今日发生的事对夭夭说了。

    夭夭也是狐心肉长的,以前经常去刘老刘婆婆的小店蹭吃蹭喝,如今两人说没就没了,不禁热泪盈眶,动容道:“刘老刘婆婆怎么死了?”

    清云没想把夭小狐说哭了,期期艾艾的劝她:“夭小狐,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楚哥哥怎么没有跟着你们一起回来?”夭夭心中一动,还在哭鼻子,瓮声瓮气的问。

    鬼溟对她叫别的男人叫的这么亲热,心中很吃醋,而且以前倒从未听说过摇光山何时有个楚哥哥了?

    扒拉她的手,阴沉沉问道:“你口中那个什么楚..是谁?”

    夭夭完全没关注鬼溟是啥情绪,兀自一双泪盈盈的眼巴巴等着清云的回答。

    清云见鬼溟一脸山雨欲来的神色,也有点尴尬了,背过身:“夭小狐,要不然你向鬼溟大人解释下你家楚哥哥?”

    夭夭回过神,手肘子在鬼溟的铁爪之下捏的生疼,‘嘶’的一声吸一口凉气,皱眉:“鬼溟,拿开你的臭爪子。”

    夭夭吃疼,鬼溟心软的放了手,想起楚什么的仍然心中一口气,铁青着脸。

    夭夭简直无语,这啥表情啊,我是欠您老人家百十斤金子了?不想理他吧,又觉着他一双冷飕飕的眼睛盯着人脊骨发凉。

    不想和他计较,没好气道:“楚哥哥是神族..”

    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惊出一身冷汗。

    楚离的事越少知道越好,她们这个四合之外的摇光山说不定能多保两日。

    她虽然不信鬼溟会是这样的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呢?

    当初她和白顷歌、清云三人在五行游山玩水,偶然碰到北荒山竟然禁制大开,便怀着好奇心进去了,没想到正撞上了九华殿主位之争。

    鬼溟彼时一身猩红血衣,手持黄泉剑,立于累累尸首之上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她如今想来仍然历历在目,胆寒于心。

    后来虽然相识久了,也渐渐放下戒心。

    可楚离现在仍处于人族的追杀之中,鬼花族与人族签订了和平契约,想必早已接到了秦皇手签的玄黄令。

    鬼溟何等聪明,她这个字一说出,他便应已猜到了一切。

    果然,他眸光更沉了几分:“竟然是你们救了那个神君,不仅如此,还包庇他留在了摇光山?”

    夭夭嘴角抽了抽,这感觉怎么他在训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啊?

    不过想起他们这些族落都巴不得凑上去与人族签订劳什子的长治久安,海晏河清的契约,夭夭柳眉轻蹙,冷笑反驳:“你鬼花族怕人族,担心他们来找麻烦,我可不怕,第一倒要他们知道有摇光山这个地方才行,第二嘛,就算你去通风告密,领他们上得山来,拼不过就是一死,有何可惧?”

第三十章 空花

    她出口凌厉,毫不留情,也是存了两分试探他的意思。

    鬼溟的眉头都能拧出冰水来了,寒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夭夭在他气势沉沉的压迫下不自禁缩了缩肩,着头皮冷道:“就是字面上的意识,自己领悟!”

    鬼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逼迫她直视她,那寒冷的眼神都能剐了她一身细皮嫩肉:“你的意思是本尊会出卖了那个姓楚的,害他被抓!”

    说起这事儿,夭夭在他威压下有点气泄的情绪瞬时间又皮球般鼓的足足的:“难道不会?”

    夭夭的手腕盈盈不足一握,说话时如一头愤怒的小犊子,脸涨得通红,如染上了绯红的云朵,因为太想用声音掩饰自己心中细碎的无措,话几乎是用吼的了,导致嗓音又一丝尖利。

    他的心忽地有些空。

    就是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空。

    她就在他面前,他第一次有种抓不住她的害怕慌乱。

    夭夭感觉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一点,她紧绷的心也跟着乏了一点,他的话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落入耳朵,却又清晰异常:“你记着,我还没那么无耻。”

    不知是否她听错了,鬼溟冷冽坚定的语调夹杂了一缕失望。

    她还未听过的他的失望。

    清云愁绪满怀的听他们吵了一架,静了很久,才转身过来,琢磨着要不活泛活泛气氛,僵硬的笑了笑,对夭夭道:“我估摸着楚公子要留下来等待机会给刘老刘婆婆安葬,秦国那叫什么云臻的走狗和他妹妹一直守在西河巷,派了许多神君和人间的奇人异士在那里,着实不好下手。”

    “不知道楚哥哥会不会有何危险?”夭夭和鬼溟吵了一场,无精打采,耷拉个小脑袋:“清云,要不我下山帮帮他。”

    鬼溟不同意,生硬的说:“不准去!”

    夭夭心烦意乱,这鬼溟什么情况啊,不是才吵过架嘛,这么快又有心情搭话了:“我自去我的,有你何事?”也不闲管得多。

    她一句话刺得鬼溟心中发凉,眸光一缩,半晌笃定道:“反正你不准去。”

    过了一秒,续道:“要去我去。”

    不得不说鬼溟是绝世好男人,为了夭小狐连自家小团子也能抛下。

    夭小狐自是不想同意,然鬼溟坚持,她也不可能把人打晕了,自己跑下山去。

    清云仰天:“看来这夫君和奶娃不是白捡的嘛,关键时刻特别能派上用场。”

    夭小狐一个心塞,差点有拍死清云的冲动。

    盘算了半天,戳清云的小身板,含糊其辞:“清云,你下山去看着他两个..”

    声音太小,清云趴在草地上懒洋洋的,没注意听:“你说啥?”

    提高了声线,夭小狐鼓着嘴:“你下山去!”

    “为啥?”清云翻个身,夭小狐竞能找事。

    夭小狐心性激起,索性不和他绵了,干脆利落的站起,叉腰,俯视他,气势十足:“你只说你去不去?”

    清云一溜烟飘浮在半空里,变个鬼脸出来,伸出一条云舌,准备和她好一番理论,忽地瞟到了西屋里明亮温冷的灯光。

    白顷歌膝上坐着小鬼头,一大一小的身影在琉璃水晶花窗之下,只有鬼一个在咿咿呀呀的玩闹。

    上君时不时的附和小丫头笑一笑,寥寥之意如秋日褪色的胭脂。

    清云忽地深感无趣,默然片刻:“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恩?”夭小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变脸如此之快,动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西屋。

    “我是说,我们大家,所有人一起去人间看看。”清云定声:“夭小狐,你去拽上君和你家小丫头出来!”

    ***

    “娘亲,我们要去人间玩么?”鬼手脚并用,往夭夭身上扑。

    夭小狐自认命苦,这还没享受几分钟呢,又要带娃了,愁眉苦脸的从白顷歌怀中接过小丫头,闷声闷气:“是啊,到了人间以后,记得要听话,不然以后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

    鬼是个彻底彻尾的表情包,一听此话,小眉一皱,小嘴一撇,小脸一拉,委委屈屈的扒紧夭夭的脖子:“娘亲不要抛弃小,筱禾姐姐说,抛弃小孩的人都要遭天谴,小不要娘亲遭天谴..”

    夭夭头上一行乌鸦飞过,缴械:“好了,不准哭了,筱禾没和你说,爱哭的小鬼不长个儿吗?”

    小鬼头咬指头:“没说。”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倏然间远处一线绿光刺破漆黑的夜,向她们的方向飞驰过来。

    一条如白蝶朗月的白绫从白顷歌的手中袖出,潜入一片漆黑的深水般,柔软却沉着的力量试探性的放出去,却如重拳打入棉花里,落了个空,再定睛,那绿光已然不见。

    “筱禾姐姐!”鬼嚷道。

    夭夭一愣:“你说什么?”

    “是筱禾姐姐。”鬼小人,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一味奇怪道:“筱禾姐姐怎么不来和我玩呢。”

    白顷歌眉间一凝,鬼溟不在北荒山,筱禾一个人主持九华殿,怎么会轻易出山,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主子在这儿,她中途突然返折而去,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夭夭,你带着小,清云你护着她们,我先去看看。”一语未完,便纵身而去。

    夭小狐来不及叫,也预感事情不好,如今小丫头在,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让清云落地,找了棵古木,几人避在树后,等白顷歌的归来。

    ***

    苍穹深而远,如倾倒了一袭黑色羽翼,星斗挣破出来,挂在深渊似的翅翼中,诡异的眨眼睛。

    白顷歌飞身而下,落在森林之巅。

    以前下山常常经过的这片森林今日却异常诡异。

    没有狼嚎蛇嘶,没有猫头鹰的眼睛,甚至没有昆虫的吱吱叫声和夜莺沥沥的歌唱。

    这片森林太静了,除了她轻微步履声,落针可闻。

    阴冷的寒风如一股冰水悄无声息的袭来,连白顷歌这样的真元之体都感受到了透骨的凉意。

    仿佛一片漂浮着墨油的黑海,她立于海的中心,随着波涛涌起,脚下的世界发生扭曲,树木融合成一道道眩晕的漩涡,一股吸天灭地的力量拉扯她向下坠,向下坠。

    两条白绫自袖中飞出,如吸饱了风的旗帜,在魅夜中铺出一路康庄大道,等待白顷歌去走。

    失去了五万年功力之后,凤凰之身是变不成了,白顷歌便练了这一手以备无患,现在派上了用场。

    敌暗她明,计上心间,她一手扯过白绫,法术一幻,那白绫变为一支通透如玉的短笛,她足尖一点,站在另一条白绫之上,不断向后退去。

    夜风起,白衣如雪,青丝如墨,笛声幽幽,勾起冥府里最血腥饥饿的鬼兵爬出地狱。

    一具具散发着腐臭恶腥味的骷髅从地底狰狞而出,片刻间充斥了整片森林,伴随着她凄恻的笛音显露出它们恐怖而残忍的一面。

    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蛰伏于这片森林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竞相奔逃,如遇恶鬼。

    不,他们是真的遇到恶鬼!

    白顷歌放下笛子,如警觉的狼,向虚空的黑夜凝视一周,清声道:“阁下是人是鬼,如再不现身,刚才的餐前甜品,马上会变成一道大餐给阁下享用。”

    温度一分一分的寒冷下去,妖异的气氛越来越浓。

    就在白顷歌再次拿起笛子放在唇上之时。

    一把苍沉厚重的嗓音传来:“南荒山的佛国与姑娘向来无怨无仇,何以姑娘竟能下得狠手,连杀我普宁寺两名的僧人,夺我普宁寺镇寺之宝白摩玲?”

    一个和尚双手合十,从黑暗中走出来。

    如冰如玉的月华从乌云中悄悄露出脸来,倾泻了一地清冷光辉。

    白顷歌就着淡如水的月光看过去,只见那和尚约莫五十来岁,枯瘦如柴,缁衣布鞋,一张脸苍老憔悴,浅淡的眼睛里却隐含慈悲。

    只那一点悲悯,就让人恍若见到普度众生的佛陀,又如遇上地狱里嗜杀的修罗。

    他虽未气势汹汹,质问于她,周身却散发出威重的压迫之气。

    白顷歌五万年的功力需得时时谨慎,刻刻在意,才能不被他的气势夺去。

    “敢问大师法名?”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刚才那样说,白顷歌还是先依佛教礼节,向他打个问讯。

    “一翳在目,空花乱坠。”

    白顷歌呼吸一滞,竟然是他!

    他不是已经死了几十年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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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862/ 第一时间欣赏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 作者:薄野扶苏所写的《夫君是大神》为转载作品,夫君是大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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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遗失了王座,获罪于天。十万年的时光,世世代代成为人类的阶下囚。白顷歌:放开那只神,我要救他!某女:呵呵..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男主:话说救命之恩本君当以身相许,不知夫人跑什么跑? 老君说: 世上最难的是什么? 世上最易的是什么? 是情。 世上最深的是什么? 世上最浅的是什么? 也是情。 情之至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情之不至,所有的开始都不算开始,所有的结束都不是结束。夫君是大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君是大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