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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大神全文阅读

作者:薄野扶苏     夫君是大神txt下载     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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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序章

    “杀了他!”

    一个狰狞狂热的声音叫道。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无数疯狂的声音受了启发,雀起的嚣叫是锋利的冰凌和空洞的血刃,似乎要将人生生凌迟。

    猩红如血的夕阳,张牙舞爪的风,在粘腻而凝滞的空气里跟随这些人的脚步,以浑浊而炽热的眼睛盯着十里之外大江之上的少年。

    残阳未褪,霞光漫天,以恢宏而义无反顾的气势横贯而入,将一江金红烂紫渲染,灼灼而炫烈。

    楚离立于江水之上,四肢疲倦,面色苍白,却努力昂扬着头颅,一双碧色的瞳孔,冷冽而雪亮,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自他的心底由着眼睛散发。

    他薄唇微抿,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的立着,似乎要和天地融于一体。

    岸边是如蝗如矢的叫嚣和铺天盖地的诸神,他们扭动着迎合的肢体。

    一个黄金战甲,赫赫威仪的人骑着天马凌驾于诸神之上,一双眼俯视那少年,唇边一抹乖邪的笑意。

    蓦地他的手一挥,一道金灿明晃,璀璨万千的光芒从他指间发出,瞬间笼罩了十万诸神。

    从诸神喉咙里发出的杀喊声在这道光芒的照耀下就此消失。

    “上吧。”这个人在片刻的寂静后高声吐出两个字,一双眼里孤峭狠戾。

    岸上如蜂如雨的神灵前赴后继,向少年涌去。

    那少年的手已是血肉模糊,面对蜂拥而来的同族,有瞬息的怜悯和灰心。

    在第一个神拿着刀向他的胸口砍来时手掌倏然化为紫色的刀刃,狠准快,将来人的血脉斩断。

    一个、二个、三个、四十个、四十一个、五百个、五百一十个...

    每杀死一个神灵,他就暗记于心,直至最后数也数不清。

    烈烈的残阳下,水天皆是血色,累累尸首在奔腾的大江里被蚕食殆尽,最终随风飘零,一去不返。

    艳的血腥味充斥鼻端,浑暗的天色,惨烈的厮杀,都染上了云臻的眼,召唤着他心中蠢蠢欲动的嗜杀之意。

    他抿嘴一笑,手中金戟在浑浊的天光下闪现出一点明烂的光,充满力量的手指之上,一枚深窈的幽冥戒一脉寒光,遮蔽了诸神的眼。

    人族再也不需要神明的护佑,再也不需要为他们进香火,因为他们不再有资格成全天下人族的心愿!

    他们不过是比人还不如的可怜虫,意象由人族创造,生命由人族延续,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人族服务,满足人族的需要而已!

    现在却有一个神觉醒了!

    他摆脱了幽冥戒的控制,妄想杀出一条血路!

    哪里能教他如愿!

    人族甚至不用出一兵一卒,就可以用他同类的血来填满他的心,用如山如海的尸体阻拦他的去路。

    现在轮到他出场了,只要他肯出手,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这个少年是十万年来诸神中唯一的觉醒者,唯一的反抗者,不过即使浴血奋战,还是敌不过同族的杀伐。

    没有谁能挑战人族的权力。

    他要亲手抓住这个人,亲眼看着他在全天下人的目光里被处以极刑。

    想到这里,云臻笑了,他手中的金戟在他的笑容里一枪刺出,直击那少年的咽喉!

    在离少年咽喉一寸的地方,云臻精确的将手中的金枪停下来。

    他眯着眼眸,想看清这张脸。

    这张十万年出现的唯一一张觉醒者的脸。

    “他的脸在血污之中,如何能看得清?”事后云臻对云暖这样说。

    云暖折一枝开的胭脂般红艳的桃花在手把玩:“大哥,不如我们去看看?”

    云臻擦拭金枪的手一顿:“有什么好看的?”

    云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云臻,咋舌说:“大哥真的没有听说?”

    云臻面色沉静:“听说什么?”

    云暖抿唇而笑:“听说长公主一向对这少年青眼有加,才让他有机会接近毋逢,成为第一个觉醒的神君。”

    云暖解释完了,得意一笑:“即使皇上怜惜皇妹,不加以处罚,可是悠悠之口,甚于防川,小妹这次倒要看看,长公主要如何自处。”

    云暖一转眼珠:“我猜,行刑那天长公主必定要去表个态的,大哥,你真的不去?”

    云臻的金枪已然擦好,在手里随意舞了两个圈子,铮然一声插入了汉白玉地面,眼神坚毅:“怎么不去?”

    十万年来第一个神君觉醒者的行刑之日,九洲四海的每个人都想来参加这次狂欢盛举。

    浩浩汤汤的人挤满了九洲梦泽,这座阔大高远的梦之城,承载了比平日多百倍的人群。

    可是四面八方,仍然不断有人赶来。

    摩肩接踵的人海这样拥挤,明炙的阳光晒在头顶,几乎要人窒息,可是每个人都坤长了脖子,于繁盛的热闹喧嚣中等待这次的盛会。

    时间要近了,近了。

    他们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那走近的囚车上面,一串大巫师制成的厌胜之风铃的叮铃声。

    队伍一直从梦泽排到了空桑,九洲的皇帝共同商议,要让这个少年在每个城市都转一圈,以示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上天对神的眷顾在十万年前早已结束,现在是人族的时代!

    为了中途不出现差错,在各皇帝身边都派出一个上神护卫左右,同时又有诸多下神和人族的铁血部队共同守护。

    可谓是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中途自然是不能出差错的,血月族、狐妖族、鬼花族、佛教、冥灵府、巫师一族都与人族签订过契约,要和平共处,不能无故进犯。

    而神族中唯一一个觉醒者又被他们所获,本来是不担心的,不过小心为上,云臻向皇帝自荐随行押赴仍是得了恩准。

    九洲八荒四合之上,经由人族统治的城市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有两百零六个,这些国家种族不同,肤色不同,信仰不同,强弱不等。

    这次押赴觉醒者经过的城市是几个强国的都城,分别是梦泽、衾荒、浅月、冷川、空桑。

    这几个国家处于九洲中央,从空中而望,几乎是一个圆圈。

    决策者认为,这几个城市游行下来,不仅让大部分的人有机会看到觉醒者,而且这也符合有始有终,圆满的意象。

    这是第一个城,空桑。

    少年仰望着城墙之上龙蟠凤舞的那两个字,在湛湛蓝天之下,高大恢宏、厚重典正,闪耀着古老的光辉。

    周边是攒动的人群,无穷无尽,接到天际。

    他雪亮清冽的碧眸蒙上了浓重的血色阴翳。

    诸神遗失了王座,获罪于天。

    讽刺的是,没有哪位神仙知道,王座是什么,又如何获罪于上苍。

    灭劫来临之际,作为神族力量最强的真神,帝不知所踪,墨染归于虚空,他则选择以一己之力与上天相抗衡。

    五万年的时光用来与上天抗衡,五万年的时光陪神族历劫。

    到最后,什么都没能改变。

    在幽冥戒的力量之下,所有的神灵生而为奴,而不自知。

    “诶,你死了没有?”

    一声暴喝,打破了他的思绪。

    一把宝剑在一个士兵的手中,不断撞击囚牢,发出铿铿的响声。

    “原来没死。”那士兵凶狠的骂了一声,又似放了心。

    思维停顿未及片刻,铺天盖地的嘈杂声无孔不入,便即灌入他的耳朵。

    所到之处,耳盈满鼎沸之声。

    无不外是歌功颂德和欢呼之声。

    “云臻将军!”底下的人呼喊一声:“您看!”

    原来叫云臻,楚离顺着那士兵的目光看过去。

    眼底蕴了一缕冷意,竟然是她。

    她全身素白,骑在一只白虎之上,仿若一株绝崖之上的艳色玫瑰。

    躁动的人群又激烈起来,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是让楚离得到毋逢的元凶。

    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看这次骄傲自负的秦国公主要如何面对天下人。

    选定了一个位置,她站立于白虎背上。

    凛然的神色,她清声道:“想必诸位也知道。”

    她从空中指着地上的楚离:“是我,让这个贱奴有机会得到苍古时代绝世的神草毋逢,成为十万年以来,第一个神的觉醒者,并且隐然有了与人族相抗衡的能力。”

    她一语未完,下面群情激愤,大喊大叫,几乎演变为暴动,让人不得不佩服她今日选择之正确,如果是在地上,她不被失控者杀死,也要被群众的唾沫淹死。

    现在她在空中,即使有地面上的军团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仍能在身后的诸神和人族军奴的保护下全身而退。

    她等下面的人群在军团的控制下稍微冷静一点后,指天为誓,掷地发声:“我,索绰落柔嘉,以索绰落家族的名誉和祖先发誓,我决然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也全然不知道这件事为何发生,因何而起,具体的内情尚在调查之中,如有发现,即刻披露于众,若有人不信,大可在事后找索绰落柔嘉算账,索绰落柔嘉人同此发!”

    她一手抽出腰间的寒剑,斩断在风中飘飞的青丝,一把握在手中,说出的话严肃而郑重,脸上是决然而然的表情。

第二章 白衣

    人族对于自己的家族名誉和姓氏是最为看重的,他们在人间行走,需要祖先庇佑,名誉支撑,如果有人以此起誓,就代表这件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他口中说的那样。

    除非她想脱离她的温柔富贵乡,放弃她的姓氏,过着流浪漂泊,隐姓埋名的生活。

    况且,她说过,人同此发!

    如此豪杰之举,哪里是从一位娇滴滴的公主口中说出来的?明明像是一位令人敬仰的侠士!

    ‘啪啪啪’一阵掌声孤寂的在空中响起,云暖眉眼嫣然,眯着眸子,看着索绰落柔嘉,温柔的滴出水来:“柔嘉姐姐,说的甚好。”

    她的声音极轻,只允许了空中之人听见。

    底下人不明所以,在经历过困惑、惊疑之后,见有掌声领头,附和者一二,及至三四,最后成百上千。

    所有地上的人都在为索绰落柔嘉欢呼呐喊,鼓之蹈之。

    虽然有些人并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受了气氛的感染。

    长公主纵目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秦帝国战无不胜的将军云臻,一个是他的妹妹云暖,温柔可爱的傀儡师。

    他们坐骑之下是一个被囚禁在牢笼里疲惫欲死的少年。

    是楚离呵。

    纵然得到毋逢的力量,也不过如此嘛,她撇唇。

    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她是不知道,不过如果能在行刑之前问上楚离两句话,或者能够得到蛛丝马迹。

    然而她只触及了楚离血的眸光一眼,便下决定不能接近楚离,他太危险。

    底下的人群太危险。

    楚离还记得第一次见她。

    澄澈清凉的阳光下,琼花千树,春风十里,如白雪,如飞絮,如冰如玉,如霜如月,如绝世的画卷,是会把人的生命一笔一划的写满的美丽。

    她立于琼花之下,一袭金丝紫秋香色云缎长裙,一张瑰姿艳逸的美艳面孔,与琼花的阳春白雪相衬,她的红艳凝香还要美上几分。

    她笑语盈珠,眉飞色舞的问他:“想不想去拍卖行?那一株苍古时期便已然绝种的神草毋逢,谁不想去瞧瞧呢?”

    他去了,在拍卖行上遇到了帝。

    封印的记忆解除,他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他的使命。

    佛家说,一饮一啄,莫非前缘。

    他当初对她的好意产生过朋友般的好感,若非如此,也不会中了人族的计,提前暴露了身份,以至今日被擒。

    现在她急于撇清和他的关系,又岂非不能说不是明智之举?

    索绰落柔嘉驱虎上前,与云臻二人并辔而行。

    有人散布谣言说是她让楚离得到了毋逢。

    这事儿明显有人陷害她,只要那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以她皇家势力,就不可能查不出来,能不能在楚离哪里得到线索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云暖的坐骑是一只巨大的人偶,在半空里借着风力而行,她的三千青丝扎成一个马尾,在清风的覆手下凌飞。

    索绰落柔嘉实在讨厌云暖的笑,因为她的笑意和眉眼和她的婢女青花如出一辙,令人恶心而厌烦。

    云暖先问:“柔嘉姐姐事情办完了,怎的不回去?”

    索绰落柔嘉不温不热的回:“本宫从未见过杀人,见一次又怎么了?”

    “哦。”云暖咕隆低回一声。

    押送官在向云臻打手势,他已经回明了桑国皇帝,可以向下一座都城出发了。

    一路上戒备森严,实在让人没有可趁之机。

    而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千世界,不会再有人来救这样一个人。

    这意味着,和在九洲世界上占大多数的人族作对。

    楚离当然也从未抱过这种希望。

    接下来是冷川、浅月、衾荒,最后到达梦泽城。

    这是最终刑场。

    终于来了!

    梦泽城的狂叫欢庆声从城外百里如波涛漫延到城内刑场。

    千千万万的沸腾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在帝国~军团的勉力维持下才没有膨胀出来,于行刑前一人一脚将楚离踩踏而死。

    梦泽城中央广场之上,一个巨大的行刑架准备好了,上面站着九洲内为帝国服务的最优秀的三位大巫师。

    他们将负责这次的行刑。

    楚离很快被押上刑场,缚于擎天柱之上,三道符是三位大巫师经时一年画成,本是打算送给一月后桑国皇帝的寿礼,没想到却提前用在了楚离身上。

    蓝空碧澄,如一汪水莹莹的琉璃,几只鹰隼在半空里盘旋啸唳,朱鸟不敢近,远远见到了它们雄壮的身姿,咻的一声折身而去。

    神族获罪于天,罚为人族之奴。

    楚离极目,想看清到底苍天为何物。

    它有什么资格掌控万物流转,生老病死,六道轮回,有什么资格惩罚神族,永生做人类的奴隶。

    日头一寸一寸的爬上去,终于到了正午时分。

    楚离听见行刑官浑厚响亮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激动的颤音,一支斩立决的灵签丢在他脚边。

    “斩!!”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楚离舒卷手掌,手心萦绕着浅淡的紫色纹路,上面是苍古而繁复的浮图。

    那浮图倏然变幻了字眼浮现在楚离眼前,楚离知道,帝是一个亡灵,寄于他身上,任何实质性的行动都需要借助他的手来完成。

    但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不允许帝这么做。

    那三个巫师加起来的能力虽比不上巫师族的十巫之一,放眼巫师一族里却算是颇强的。

    他们三个人绘的符,加之以特殊材料做的牢笼,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全身而退。

    帝怒道:我当初就说过,最毒妇人心,不要相信女人,如今这种局面,都怪你咎由自取!

    帝喋喋的说,楚离能感觉到他蓬勃怒气下的慌张。

    倦累袭击了楚离全身的骨骼神经,他缓缓闭了眼。

    此时此刻,帝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可是他押错了人。

    十万年前灭劫来临,帝选择逃,十万年后,他仍旧逃不过。

    楚离不会后悔为神族的自由做了最大努力的争取。

    只是终究是连累了帝。

    然而他也并不感到抱歉。

    帝选择帮助他,不过是因为神魂被困于毋逢,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不如在他身上押一注。

    现在赌注输了,谁也怨不得谁。

    帝的力量经上次一战,削弱了许多,现在正是休养的时刻,不能在另一个位面和他随心对话,只能通过文字实现,以节省体力。

    感知到了他心中所想,帝恨恨道:你说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和上天争长短,以你的能力完全可躲过上天的惩罚,可你偏不,现在好了?

    你若还保留有以前十分之一的力量,也不至于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面对帝的质问。

    楚离唇边浮起一抹浅笑:“既承高位,必担其责。”

    他顿了顿,眉眼间有一股凛然慨气,定定的说:“你要逃,我决不会逃!”

    帝不屑的哼一声:我只知道只有活下去才有的逃!

    过了一会儿他忿忿的心绪微微平静,没好气:如果我以前安排的棋子还有用,今日局面或可有转机。

    “没想到我一直被困于毋逢之中,还能安排下棋子吧?”

    楚离似乎想象得到他上扬的眉毛。

    帝自问自答:“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今日既然我选择了你,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失策失策。”

    说到这个,帝咬牙切齿的气势又上来了,哼声道:“这次让你用我的力量,是还你之后替我解除封印的情,既然失败了,我也只能想办法..”

    “斩!”

    一支灵签落在地上。

    行刑官洪亮厚重的声音紧随其后。

    帝的心跳有一刹那的戛然而止。

    一百零八把诛神剑,斩杀而来!

    一息之间,狂热而疯魔的喊叫达到顶点,又如重石悄然落下。

    气氛有些怪异。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一百零八剑,剑剑落空!

    诛神剑尊体幻化出的一百零七剑如归巢的鸟儿,收了幻影的翅膀,回到母体,那诛神剑也承受不住似的,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一个少女立于擎天柱上,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风姿清绝,眉眼如画,手中抱着一只软糯可爱的小红狐,衬着她一身白衣烈烈,如一幅临水唱晚的画卷。

    “谁要杀这个人?”她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清和而淡雅:“我要救他。”

    她的视线不离只红狐,含着一抹淡笑:“夭夭,你说是不是?”

    紧绷的空气在她的温冷声音里酝酿出一场出离的愤慨和叫嚣。

    那么高的擎天柱,且上空有鹰隼盘查,她是如何上去的?!

    众人抬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些鹰隼,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

    这是何等的修为境界?

    这是哪族的少女?

    八荒四合,所有族群和教派都与九洲之上的人族签订了和平共处的契约,这少女何方神圣,敢公然叫板,违背契约!

    云臻的天马,云暖的人偶,索绰落柔嘉的白虎率先重上了云霄,与那少女齐平,其余诸多修为高超的押送官和跟在他们身后的诸神一起跟了上来。

    “姑娘,你刚才说什么?”云暖没听清楚似的。

    少女微笑的看着她,施施然道:“我说,我要救他。”

第三章 机会

    少女说的话字字清脆婉转,落在众人耳朵里却如惊涛骇浪,滚滚礁石,只能以秉住内息,以内力相抗衡。

    “哼,他岂是你说救便救的?”索绰落柔嘉暗自惊心,压下心头微乱的情绪,轻哼一声:“姑娘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少女不答,唇边一抹清淡的笑意:“是否能救,可不是你说了算!”

    话音才落,她身姿微动,两条清白决决的白绫从袖中袖出,瞬间幻化成千百条白影,如蝶飞凤舞,携带着凌厉而辛烈的气势向众人袭来!

    “天真!”索绰落柔嘉唇角一动,一丝冷笑溢出来。

    指间的幽冥戒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好整以暇的向后退去,诸神受到那光芒的蛊惑,整齐划一迎了上去。

    此次跟随行的都是修为甚高的上神,且有数量甚多的下神,这少女孤身一人,纵有通天本事,也难以逃脱。

    云臻是久经沙场的人,一眼就看到那少女怀里的红狐不见了。

    暗道一声不好,眼风扫下,一只米粒大小的红色光晕在擎天柱下前后跳跃,那些巫师却还目盯着上方的战斗情况。

    云臻驾驭天马俯冲而下,一阵阵狂风随着他的下落带起翻卷的风暴。

    夭夭变化的萤火太轻,顷刻之间被吹落在十丈之外的空中。

    她顺势稳住了身子,捻诀变幻了体型,一只巨型的红狐落在人群之中,吓得那些普通的人类惶恐不已,瞬时连滚带爬,作鸟兽散。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五国帝国~军团在指挥官的带领下迅速的排开阵势,摆开八卦阵法。

    夭夭面对未知的敌人时,喜欢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时候故意炸开全身的毛,一双火红的眼睛瞪的铜铃般大,身形紧绷,一看就是卯足劲要拼命的架势。

    三位大巫师为了弥补先前的眼瞎,此刻都蓄足了功力,站在云臻前面,希望为他掠阵。

    却没想到云臻反而丢开了手,从天马之上跳了下来,第一反应是想将楚离带离战场,另行关押。

    军人太多,尾大不掉,阵法还不及排好,赶不上妖兽腾挪跳跃的速度,被它一爪从中破开,一路势如破竹的前往刑场之上。

    云臻只顾着楚离,三位大巫师站在刑场中央,活生生遭云臻抛弃了,势单力孤的与妖兽相拼。

    刀光剑影迷人眼,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强行扛起了楚离,向邢台下飞快跃去,夭夭不由的暗骂一声,都折磨成这样了还要将他带走,也不怕他死了。

    楚离毫无反抗之力。

    云臻弹丸般跳上天马,呼啸的风声里,他似乎听见楚离在向他说话。

    现在战情紧急,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所谓,而且他的话,在他这里本也不做参考价值。

    云臻下一秒就后悔了。

    楚离一刀刺下,拿捏准确,恰巧是最人体薄弱处的肋骨。

    那把削铁如泥的刀切肉般顺势滑下,连伤云臻几条肋骨。

    云臻万万没想到楚离还有还手之力,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痛苦袭来,手上顿时没了半分力气。

    夭夭见事极快,几个爪子精确无误的扑在三位巫师身上,嗖的一下奔到楚离身边。

    楚离手筋脚筋被挑断,借助了帝的能力才给了云臻致命的一击。此刻无力跳到红狐背上,直直摔落下去,在半空里呈倒栽下坠之势。

    云暖和索绰落柔嘉早已见到下面的形势,楚离竟然已经脱离了云臻的控制范围!

    想要立刻飞奔下去救场,这边却被那少女缠的不可开交,只得疾喊几个押送官,命令手下的神君赶紧下去帮助云臻。

    那些人得了令,即刻飞身而下。

    可是晚了!

    夭夭自知呆会人族武士和神君下来,会变得极为难斗,流矢般掣身过去,所幸离楚离忒近,在半空里接住了他,向场外飞腾而去。

    这种情况下,分秒必争,锱铢必较,夭夭没工夫看身后,一直一直向远处死命的奔跑,刚才是运气好,才抢在诸神和人类的前面将人带走,这次要是被追上了,不死也残了。

    白顷歌看着夭夭逐渐远去,心下一松,竟给一个上神留了一个空隙,一记沉重的招式打过来,白顷歌身形一转,那一掌沾上她的衣袂,顷时灰飞。

    她的眉心轻轻一跳,堪堪避开云暖操纵傀儡木偶以刁钻角度发出的攻击。

    “不便陪你们玩了。”少女黠然一笑,一条缀了银色铃铛的白绫自她手中飞出,挽住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鹏的脚,从人族与诸神的包围圈里纵飞而出,摇头惋惜:“竟然以鹰隼来视察空中的情况,不知道我才是这些畜生的老祖宗么?”

    当然,前提是夭夭向鬼溟借了幻劫珠缀在她的白绫之上,事先解除了幻术师在鹰隼身上施的幻术。

    这话肯定不能说,以免堕了自家威风。

    那大鹏展翅一飞,抟摇直去十万八千里,人的坐骑哪里可比。

    诸神中或有一两个上神有能力勉强追上,然而幽冥戒的控制范围有限,不可能因小失大,白白将神君派出去,可是他们却回不来。

    百万众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女从水泄不通的壁垒中逃离出去,而觉醒者被区区一只红狐救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云臻被楚离一击,十二根肋骨齐齐折断,伤及内府,云暖的木偶还未及地,眼见大哥躺在血泊之中,泪珠忍不住的便掉下来,如飞蛾般扑向地面,滚向云臻身边,握住他的手,慌措不堪:“哥,你怎么样?”

    云臻极力蔚然一笑,安慰她:“没事。请宫内的御医治一治就好了。”

    云暖抹着泪,从云臻怀里掏出止血的七叶莲敷在他身上,又做了简单的医疗处理,抓了几个下神,剖开他们的心取出他们的元丹,喂云臻服下,这才轻微的缓过一口气。

    乘天马回去太过颠簸,云暖也舍弃了木偶,叫下面的官员安排了又稳又软的马车。

    索绰落柔嘉吩咐了几个人八百里加急禀告五国皇帝,又着下属带人朝楚离和那少女逃离的方向追查,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剩下的清场交给梦泽城的官员处理,累了大半晌,事情忙的差不多了,才骑着白虎回了公主府。

    残局未能叫人们尽兴,然意犹未尽的百姓也不过这场戏里的配角和看客,无可奈何的四散了。除了那些另有所图的人,一夜之间,梦泽城的人流量算是恢复了正常值。

    ***

    楚离昏天黑地间趴在夭夭背上,不知道过了几昼夜,才觉她幽幽停下。

    从夭夭的背上滚落下来,楚离只觉得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只一味的下沉,下沉。

    从内心最深处侵漫的剥床以肤一丝一缕的侵袭他每一根肉骨,这一定是地狱的寒裂痛苦,刀山火海,永堕轮回,连一呼一吸都是一种缓慢而绵长的折磨。

    白顷歌在这个少年身边绕了好几圈,用脚掂量着踢了几脚,心中好奇,这就是帝尊要救的人?

    “如何了?”白顷歌扬下巴,向着夭夭。

    “琵琶骨被噬神钉所穿,手脚筋以寒妖剑挑断,奇经八脉皆被迫神蛊冻结。”夭夭以专业的水准说:“伤脑筋。”

    “这么严重。”白顷歌这才端详楚离。

    夭夭扶上眉骨,揉捏一阵:“帝尊选个什么神君不好,你看看,这小胳膊小腿的,还能被人伤成这样,太也无用了。”

    白顷歌白眼:“你是在质疑帝尊的眼光?”

    眼前闪过帝冷峭清华的眉眼,想起帝尊就在楚离身体里,夭夭伸脖子:“不敢不敢。”

    “你有个什么不敢的。”白顷歌翻查楚离的伤口,所见之处,无不触目惊心:“怎么救他?”

    亏得帝尊在楚离体内沉眠修持,夭夭内心一阵放心,口内说:“这里救不得,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需得先回摇光山,然后找齐药材,一样一样的治疗,所有的伤一齐治疗,怕他的身体受不住。”

    夭夭补充:“他的意志已经算好的了,按照伤口结痢的状况看,这种程度的伤,即使是上神也怕是撑不过这许多日。”

    “那便回摇光。”白顷歌微微拧眉:“我建议还是先把他身上清理清理干净。”

    夭夭不懂:“这是为何?”反正都要扛回去的,回去弄干净不一样么?

    “因为你要负责来带他回去啊。”白顷歌笑盈盈的替她着想:“他身上这么脏,你驮着也不舒服是吧。”

    “什么!”夭夭瞪眼炸毛:“我带回去,你的清云用来吹风啊!”

    “你确定要放弃如此大好机会?”白顷歌眼底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夭夭果然动摇,哼一声:“什么机会?”

    白顷歌恍然她竟不知:“你难道不知道?”她可是在刑场之上于他脏兮兮的脸孔之上窥见一二,轮廓在这里摆着,暗想也错不了许多。

    “什么事?”夭夭仍然端着,双手抱胸。

第四章 变态

    白顷歌戳一下楚离弹性十足的脸,深深惋惜:“亏着我还老是替你着想,这么个绝世美少年,啧啧..”

    夭夭神情猛变,摇身幻化成人形,一袭红衣,明眸善睐,玉雪颜开,蹦到楚离身旁,实在看不出这个黑衣褴褛,浑身污浊的少年能和美少年搭上勾,狐疑的瞧了白顷歌两眼,吞吞口水:“真的是美少年?”

    白顷歌一只手捏着下巴,微微眯眸:“你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努嘴:“一看便知。”以她活了这十万年的经验来说,约莫是偏差不大的。

    夭夭只想了一秒,便决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几个闪身,风卷残云,捧回个荷叶里装了满满当当的溪水,小心翼翼的让它不洒出来,一只芊芊玉手替楚离洗清面孔。

    血污洗尽,楚离一张绝美妖孽的脸在夭夭眼前不断扩大。

    他不过穿着最普通的一件黑衣,可是现在在夭夭眼中他整个人愈发的身姿挺拔,如蒹葭玉树,岩岩松竹。

    他的面孔俊美,如圭如玉,如雕如琢,仿佛炎炎夏日里一池寒潭,沉沉银河里一颗明星。

    空间似乎变得无限小,又变得无限大。

    小的似乎只剩他们两个人,大的似乎空白了整个世界。

    白顷歌听见她心跳猛地漏了好几拍,微凉的呼吸霎时抽离身体。

    果然人长得美有好处,刚才还对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的夭夭,立刻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你还好么?”她的手在夭夭眼前晃动。

    夭夭眼也不眨,任她如何颠倒迷乱这个世界,满心满眼的透过她的手影却只看到楚离一个。

    “我一定要救活他,然后向他求婚!”

    呼呼的风响,吞没了夭夭坚定沉醉的声音。

    清云瞧了夭夭一眼,颇觉看不下去了:“一路上都在傻笑,还颠三倒四的说话。”

    这朵小白云深深哀叹,问白顷歌:“上君,你确定她没有疯魔了?”

    白顷歌一脸沉痛,扶额:“有还好,可以治,没有才可怕。”

    金秋时节,风高雁飞,一眼望去,橙黄橘绿,清香益远,累累红叶,烈火欲燃。

    手上揉捏了一团白云做丹顶鹤,白顷歌提醒:“呆会是血月族的流荒山,你们多加小心,不要碰到那个人了。”

    “是。”清云有气无力的回一声,每次都说千万不要碰到,千万不要碰到,结果每次那人却似在他们背后安装了一双眼睛似的,他们一出现在北望沙泽,他就跳出来了。

    夭夭心念一转,建议白顷歌:“最坏的情况,如果真的不幸遇上,何不让他替我们引路,他掌管北望沙泽几千年,不信他连羽山上的几颗千叶三生石都找不到。”

    千叶三生石是医治噬魂钉的良药。

    白顷歌细心刻画丹顶鹤的白翅子:“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也受过他的磨难,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还想着这种情况,找到千叶三生石是好事,他要赖上我你负责?”

    夭夭伸舌,辩解:“我也是说如果,况且,这次如果真的在他的帮助找到千叶三生石,我和清云受点苦也没什么,是不是,清云。”

    夭夭想寻求有共同认知的小伙伴,然而清云不理她。满腔热情被浇了一盆无情的冷水。

    白顷歌想一手拍过去,顾及这是云霄之上,不利于行动,嘴上不留情,强调:“清云我这边的好吗?有你这么色忘友,为了美色出卖朋友的混蛋吗。”

    她一本正经的说:“我便觉得那人不错,不如你忘了背上这个人,嫁他好了?”

    夭夭脸皮厚:“别啊小白,我说的如果。”

    “没有如果。”白顷歌淡淡的看她一眼:“找北望沙泽的那个人帮忙的念头且打住,本君自会趁他不在时,去偷几颗三生石。”

    “可是他还有不在北望沙泽的时候?”夭夭质疑,这是他的领地,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擅离职守的机会好吗。

    “谁说没有?”白顷歌清清一笑:“你忘记了,一千年一次的血月族上主换届选举。”

    夭夭大悟:“他管理着流荒山最大的领土,几千年来逐渐根深叶茂,自然是有望极位的。”

    “可是你不会觉得那个太远了?”夭夭凉凉的飘过眼神儿,吐舌头:“救人宜早不宜迟。”

    “怎么等不到了?”白顷歌棱她一眼,一本正经的装模作样:“放心罢,本君掐指一算,他不会死的。”

    你根本不会卜筮之术好吗,夭夭一哆嗦,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怒送她一个白眼,还掐指一算,死了你负责?!

    清云赞一声:“上君此计甚好。”

    夭夭噗嗤笑出声,冷眼递过去:“清云,你不拍小白马屁要死啊。”

    白顷歌一把捏碎手中做好的丹顶鹤:“你要是再嘴欠咒我是马,形同此鹤。”

    夭夭别过脸,愤愤哼一声,内流满面:“我怎么上了你这条贼船,太血腥太暴力。”

    清云表示呵呵,嫌弃她:“当初也不知是哪只小妖狐瞎了眼,拉着上君不放。”

    “是我。”夭夭悲催的耷拉着脑袋,看向白顷歌的眼睛里出现希冀之光:“现在容许反悔不?”

    “不行!”白顷歌干脆利落的拒绝,跳在云朵之上,俯瞰风烟万里:“北望沙泽到了。”

    清云和夭夭乖觉的闭了嘴,准备默默飘过,不带走一片云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话说一千年的某一天,白顷歌带着夭夭、清云两个游历到北望沙泽。

    他们相遇,可谓风云际会,倒霉至极。

    说起北望沙泽的这位,夭夭只能表示一句。

    变态中的极品。

    没有之一。

    他绝对是承受得起。

    想俘获一个女人的心,最好的办法是先将她身边的朋友俘虏。

    而要俘获一个女人朋友的心,最好的办法是先俘虏这个女人朋友的胃。

    当然,能够既俘获一个女人的心又能俘获一个女人朋友的胃就最好了。

    这是顾北的三句真言。

    自三千年前对白顷歌一见钟情的那一刻,他就至死不渝的贯彻着这三句人生准则。

    遥想一千年前..

    顾北一袭青衣,立于竹楼之上,在如珠如玉,如银河倒挂的瀑布之下奏了一曲《倾城》。

    箫音渊冷,天籁宛转,行云流水,仿佛是天地初生时丝丝缭缭的阳光,掠带如水的凉薄。

    所以说她们当时太年轻,被他虚伪的外表和一手好曲子骗了。

    “这倒是个风雅的去处。”夭夭凸显出自己的涵养:“这首曲子很好。”

    “你说说这首曲子原作的作者是谁?”清云一针见血。

    “这个,这个嘛。”夭夭戳手指。

    脑中灯光一亮,作了结论:“当然是作者其人。”

    清云讽刺,凉凉一句:“说的好像谁不知道一样。”

    夭夭大恼:“就你知道,你知道你给我说说。”

    “我还就是不告诉你。”清云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鬼脸。

    “你!”夭夭气结,求助白顷歌:“小白,你来评评理,清云是不是无理取闹,知道这首词是谁做的又如何?本狐听着好听不就得了。”

    “你的推诿之词谁都听出来。”清云不屑。

    白顷歌插不上话,索性任他们闹,以前师父告诉她,万物自有其轮转,我们都是其中的一环,即使有能力,也不得轻易夺其真象,失其法道,以免打破律法平衡。

    他们两个斗了十万年的嘴,仍然兴致不减,这个规律倒不好打破。

    “哼。”夭夭袖手,拉白顷歌的手:“不想和某某说话了,我们下去看看谁做这闺阁之愁。”

    夭夭宁愿没有看到。

    在其后五百年里,白顷歌无数次听到夭夭的念念忏悔,耳朵几乎要生茧了,袖子也不敢再用薄绡。

    “如果当初不到北望沙泽,如果到了不停下来听顾北的萧,如果听了不下去看,如果看了不吃他的饭,如果。。”

    夭夭伏在白顷歌的云锦袖上哭天抹泪:“小白,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你说他一个男的,一支萧吹得天上人间也就罢了,长的还沉鱼落雁,长的好就罢了,厨艺还这么出神入化,厨艺好就罢了,人甚是变态无敌。”

    夭夭作为一个二月春花,豆蔻少女,对此深感绝望和痛苦。

    饶是这样,为了顾北精美的饭菜和如醉的箫音,几千年来,夭夭仍抵挡不住诱惑,有意无意都要拉着白顷歌一齐到北望沙泽里面晃悠。

    清云当然不知如此底细,只道是她们无意间来了这里或者碰了巧,不然想掐死夭夭的心都有了。

    清云未幻人形,不知是男是女,对顾北吃醋到这种程度也是少见。

    顾北倒也配合,回回都请他们品萧吃饭。

    然而,五百年前发生的一件事,白顷歌和夭夭两个决定,路过北望沙泽再也不能去见顾北了。

    因为这个人,实在是天下第一变态。

第五章 顾北

    事情的起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好歹白顷歌和夭夭为此这件事羞耻了整整五百年,对顾北这厮是恨的牙痒痒,被这事儿折磨的够呛。

    夭夭居然打不过他!!

    对,就是打不过。

    夭夭和他过了三千招,三千招啊!

    竟然没打过!

    实在丢脸之极。

    白顷歌为此扼腕长叹,满满的自信心粉身碎骨,连渣渣都捡不起来,夭夭一直是摇光山的肱骨,此次竟败给一个血月族的地方官,看来摇光山大有不保之虞。

    夭夭更是羞煞,好歹自己是正宗九尾妖狐后裔,怎么堪堪过了人三千招,还给输了。

    清云看着给气趴下的夭夭,无语问苍天:“臭夭狐,你真真是丢尽摇光山的脸。”

    夭夭倒栽于地,抱着地上软绵的青草不撒手,不满清云的态度,气势不减:“你爷爷的,你来试试,三千招啊,累都累死了,那个人绝对是变态!”

    清云绞成一股麦芽糖:“你都没累死,怎么期望他给累死了。”

    夭夭磨牙凿凿:“这能比么,我是妖狐,他是血月碎片。”

    清云奇道:“血月碎片也没有不允许比妖狐强啊。”

    “这你就不懂了。”

    白顷歌趺坐在夭夭身边,煞有其事道:“血月碎片的力量从娘胎里就比妖狐弱了好几倍。”

    “这怎么说?”清云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类型,八荒四合上大多数的派别内情都不清楚。

    “这个嘛。”白顷歌八卦的心起,娓娓道:“古传太古时代,天出异象,一到夜晚,九天之上,司月星君便轮流布出两个月亮,一个是我们现在在人间看到的白月亮,一个就是血月。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血月也奇怪,无论什么时候,都赤红艳艳,如血若魅,开始人间还有人觉得新奇,不理人间皇帝制定的宵禁政策,特地在夜晚出来游离,然则那些出来的人到了第二天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永远消失在人世。

    大约断断续续一年之久,在经过那些胆大之人以性命亲身试验,无一例外都没有人回来的结果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在血月之夜出来,以免惨遭不测,死无全尸。

    一时间人心惶惶,天下哗然。

    按理说从苍古时代始,司月星君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断然不会出现此种情景,可是现在不仅出了,而且闹的挺大的,人族用尽方法与神灵沟通,希望得到一个说法。

    可是没有哪个神灵现身,为此事作个回应。

    人族于是决定自己寻求解决之道。

    血月碎裂的具体经过不详,结果我是知道的,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在人们的努力下,血月支离破碎,散成碎片,流荡在人间。

    后来血月祖师爷天出惊才,竟然修复了自身作为血月碎片不能幻为人形,肢体残缺,神经不全的致命缺点。

    天下血月归集,为自己在八荒之内找到一片栖息之地,然则他们也不过是靠着祖师爷留下来的秘籍修炼,有很多血月甚至修炼万年仍不得其门而入,连人形都无法实现,更别说肢体和神经健全了。

    所以说投胎是个技术活,血月族与太古时代便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狐族能力天生不一样,更别说是与狐族中血统最为高贵,自带修为,最为强大的九尾妖狐相比了。”

    白顷歌葱嫩白皙的手抹了一把本就没有的汗,叹口气:“顾北可谓是个奇葩,他天生弱质,却能在短短十年的时间内修补好自身缺陷,突破大乘期,纵然流放北望沙泽,却仍是血月族最年轻的地方官,主管那一片领域。

    此刻还能与夭夭过个三千招而不败,看来摇光山殆矣。”

    对于白顷歌的悲观前景预测,清云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夭夭败下阵来,还有我呢,上君不要怕。”

    夭夭凉凉的望清云一眼:“还好意思说你呢,修炼了三千年都没能化成人形,你若有本事,也好歹帮一帮本狐,每次都袖手旁观,是不是很爽?”

    清云心中血气翻涌,想揍死夭夭的心都有了:“这是我的错吗?不要说你不记得了,话说一千年前。。。”

    夭夭心中顷时一片雪亮,想起来了,嘿嘿两声笑:“好汉不要提当年!”

    白顷歌仰天长叹一声:“摇光山就我们三个,你们两个还不合,看来兴盛无望,兴盛无望。”

    夭夭和清云被白顷歌的忧郁所染,心中一片凄恻,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良久,夭夭摇她的衣角,委屈唤了一声:“小白,以后我一定好好修炼,不和清云那家伙斗嘴了。”

    “真的?”白顷歌星眸一亮。

    夭夭脑中陡然亮堂,知道这次掉进了白顷歌的圈套里,然看到她一双清澈的眼,心中还是一阵不忍,狠狠点了点头。

    然而。。

    没过多久。。

    “死夭狐!”

    “清云你混蛋!”

    白顷歌仰望苍天,无语。。

    不管怎么说,顾北其人大家都愿意避而远之,以免羞愧而死。

    况且现在还有楚离在,料想着人族的皇帝也该有所行动了。

    眼见着北望沙泽的边界就在眼前,众人几乎要额手称庆了。

    然而。

    命运的轨迹的奇特在于,随时都有可能颠覆你的想象。

    “小顷!”一个拖长的尾音在空中划过尖锐如雪的弧度,白顷歌一个恶寒,不敢回头,催促清云快跑。

    风起云涌,金黄的叶子席卷森林,翻飞袅袅,如浩瀚的波涛,向白顷歌几人方向逶迤而来。

    夭夭不甘心,两只爪子死命向前扑腾。

    砰的一声,清云和白顷歌同时不忍直视的闭上了眼,夭夭一张花容月貌的小脸蛋直愣愣的撞在了一块密不透风的结界之上,她顿时天昏地暗,金星乱转。

    出是出不去了。

    白顷歌逃不过,生生的转过头去,假笑寒暄:“顾大人,小女子远道而来,未曾登门拜会,失礼失礼。”

    顾北摆手,打一个揖,笑逐颜开:“上君,许久不见。”

    “不过五百年,也算不得久。”

    顾北郑重:“上君难道没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来,我们已五十四万七千五百年未见了。”

    夭夭冷汗直冒,最佩服顾北玉树临风,衣冠楚楚,好好一个人说话不要脸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这也是他的变态之一,正常男人哪里会说如此娇滴肉麻的话。

    “顾大人这么说,甚是甚是。”白顷歌莞尔:“然而这次不得不说句抱歉,本君实在没有时间和大人叙旧了,还请大人将结界打开。”

    她不想因为这点鸡毛小事就和血月族起冲突,血月中枢的那个老头,也就是顾北的师父,虽然脾气古怪,护短得紧。

    她能不能占上风是其次,万一打起来,或者纠缠过久,加重了楚离的伤,问题就大了。

    至少也得让楚离先回摇光山安顿下来,不受颠簸之苦不是。

    顾北白玉扇一收,余光向着楚离,咦声:“这位是上君的朋友?”

    白顷歌点头:“正是。”

    顾北一双凤眸微沉,意味不明的看了楚离好大一会儿,徐徐道:“北望沙泽接到五国皇帝的玄皇令,说这次人族将一个所谓的神族觉醒者抓了,准备今日行刑,却被一个少女和一只红妖怪给救了,综上,不会指的就是你们?”

    他的白玉扇在手上轻轻一击,发出一声脆响,惊得白顷歌和夭夭同时眨了眼。

    夭夭差点没忍住,本狐天生丽质,貌美如花,哪个瞎了狗眼的说自己是红妖怪!

    白顷歌蕴了温和的眸光:“顾大人想是眼花了,本君既活了十万年,不是什么少女,夭夭也不是红妖怪,夭夭背上的不过是个受了伤的本门中人,哪来的少女妖怪和觉醒者?”

    顾北眸光清润,唇角一朵皎然笑意漾开:“是与不是,翻开那人的身体,对着玄皇令上的人面画像一比就知道了。”

    白顷歌瞳仁皱缩:“顾大人莫要赚哄我,论年龄,老身倒比大人多活了七万年,这种话骗小孩子呢。”

    顾北虚张声势,被她看穿,倒也不恼,只笑吟吟的看着她,栀子花般的柔和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的久了,白顷歌也不免心内毛毛的想揍人。

    “谁不知道北望沙泽虽然是流荒山最大的一片领土,却也相当于被中枢流放了,人族的皇帝即使有什么玄皇令,也不会送到大人手里罢。”

    夭夭不客气揭顾北伤疤,知道他不要脸的功夫练得颇为深厚:“装什么装,想留住我们吃饭就早说!别整的跟一正人君子似的,还妄想利用我们立一大功,以此在血月族扬名立万了?”

    虽则五百年前夭夭有嫌弃故意拉着白顷歌去北望沙泽晃荡,不过顾北这厮也不闲着,不是想尽办法和摇光山通信,就是整日介望眼欲穿的等她们来,整的跟一小媳妇似的。

    不知道的顾北属下还以为她们给堂堂顾大人灌了**汤。

    她们到了北望沙泽,他也不大大方方的请她们,哪回不是顾左右而言他,要曲线救国,让她们留下。

    她不信顾北这个二货真看出是楚离来了还能把她们给卖了。

    五百年她们都没理过他,以他一天一封酸情书锲而不舍写给小白的变态狂热,这次千方百计的还不就是要留下她们。

第六章 所思

    玄皇令确实没有送到顾北手中。

    顾北本来就是道听途说,漫口胡诌,被夭夭一语道破,脸上挂不住,微尴尬,心中却狂喜过望,激动得要跳起来,看来不枉他一千年痴心不改,终于感动了苍天,给他这次机会,咳嗽两声:“那个,小顷,要不要和朋友一齐留下吃饭?”

    白顷歌托着精巧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毕竟逃还是一个人方便,露出皎白的笑:“顾大人,难道不愿意只留下我一人?”

    平地惊雷,顾北一个不稳,几乎摔下树去,好容易找个平衡,立在树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的盯着白顷歌。

    良久才回过一点神来,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小顷,你这么说,我实在是受宠若惊。”

    白顷歌笑眯眯道:“不用不用,你放夭夭他们早点回去,替我扫一扫摇光山的灰尘,我留下来享受顾大人惊天动地的一手好厨艺,是我占了便宜。”

    顾北第一次听白顷歌赞美他的厨艺,幸福来的太突然,脑袋一阵眩晕,缓了好大一会儿,洁白的面上一抹飞红:“小顷,没想到在你心里,是这么喜欢我做的饭菜,我以后就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白顷歌内心道一句承受不起,面上笑靥如花:“既然大人这么说,恭敬不如从命。”

    顾北手一扬,那萦绕着淡淡玉色的结界便豁然打开。

    机不可失,免得顾北发了癔症,又反悔了,夭夭给白顷歌留下一个保重的眼神,流星箭矢般去也。

    白顷歌眼睁睁瞧着夭夭的身影消失在灰青色的天际处,心下着实念念不舍,又眼瞧着顾北封合了禁制。

    顾北喜不自胜,袍袖一挥,洒脱之风:“小顷,走了。”

    白顷歌整肃表情,内心捣腾不已,跟着顾北乘云而去,半路上他回头,捧她一句:“小顷,我一直觉着吧,你家清云实在是好。”

    这也是奉行的想俘获一个女人的心,最好的办法是先将她身边的朋友俘虏的原则。

    先夸清云,尔后才引上夸赞白顷歌的主题。

    顾北又听过一句,便是夸人不着人痕迹才是最高境界。

    这是顾北为了得白顷歌的欢心,一直在追求的终极目标。

    “哦。”白顷歌故意挑眉,知道他的这一大爱好倒是和清云如出一辙。

    “你看啊,清云既能迎风化鹏,又能遇水为鲲。”

    顾北扳着手指一一数来:“这些都不说了,我就实在想不出来,他怎么还能变而为云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功能的那什么来着。”

    词穷,形容不出来到清云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顷歌一怔,黄尘风沙迎面扑来,迷离了她的眼,眸中冷了几分:“北望沙泽的风沙太重,你该治一治了。”

    他今日说起这些,清云就在旁边,听了如何不难过。

    顾北少见白顷歌冷眼,她从来不饶人也是温和清然的,呐一声:“小顷,我是不是说错话?”

    “你的确说错话了。”白顷歌平平说来。

    “....”

    顾北被打击惨重,捧着心,难受状。

    白顷妖脑仁疼,说一句:“顾北,咱们好好的,你这表情太装了。”

    顾北不敢再谈清云的事,以免白顷歌翻脸,转过话锋:“如你不弃,我新得了一首《所思》,可否与你合奏一曲?”

    白顷歌温淡的神色,顾北得了珍宝般,眉梢飞扬,唇角弯弯,笑若春华:“这么说定了。”

    云白光洁,空山清冽,风铃叮咚,素雅的竹楼,浅淡的阳光低凉,徘徊于青山绿水间,格外一种不染风尘的华净之姿。

    “好似天染之作。”白顷歌第一次来北望沙泽时道:“没曾想这苍茫的森林间,还有这一幅江南三月的好去处。”

    “我们果然没有来错吧。”夭夭满目春风。

    “有客远道而来,顾北有失迓迎。”

    清音涔涔,如雅正风乐,骨瓷般的声线泛着半透明的光。

    白顷歌和夭夭相视一眼,一致认同对方内心的想法。

    果然雅过头了。

    那人一张木华清华的脸,却略含一双桃花眼,额上一弯血月,似极隽永的水墨画,却在眼底眉梢处染上轻粉,极似血液流转。

    他身上一袭水纹银丝宽袍,明明是清净无双,一池容华的公子,却在清黑的瞳仁下埋着浅淡不定的煞气和狠戾。

    白顷歌早听说血月族顾北顾大人天纵之才,无人出其左右,却戾气极重,杀戮深沉,遭人忌恨,除了他师父还护着他,整个血月族无不避之若骛。

    看来流放北望沙泽,他内敛许多。

    那人迎上来,清隽的轮廓在天光下有微微的暗影:“这北望沙泽已很久没有人来了。”

    白顷歌眉眼弯一弯:“我们也只是路过。”

    顾北的笑似三月里流水中的轻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色:“近来无事,颇研究了几道好菜,两位要不要进竹楼小坐?”

    “一吃顾菜误终生。”后来夭夭叹息。

    顾菜是夭夭特地为顾北做的菜取的流派,以此区别人间的八大菜系。

    “这么说,是不是一听顾萧误修行也能在你这里成立了?”清云斜了斜眼。

    夭夭露出两排细米白牙,微笑的神色很能柔暖人心:“如此说,倒也可以。”

    “小顷,你想什么入神许久?”顾北在身后唤她:“我们到了。”

    白顷歌按下云头,随顾北向空中阁楼行去:“我刚才想起夭夭夸赞你的厨艺和箫音。”

    “哦。”顾北得意的拉长尾音,轩眉。

    白顷歌抿嘴,温和的笑意:“我听说顾大人人长得雅极,在未镇守北望沙泽的一千年前,别具一家的箫音却开创了燕乐的先河,革新了人间典正沉闷的雅乐清音。在音乐里加了精致绚丽的技法和扣人心弦的情思,卷席九洲,连八荒四合里也颇有些女子倾慕大人的箫音,想来拜访大人。”

    “我是听出来了,你刺我堂堂男子,却爱靡靡娱音。”顾北不置可否笑一笑。

    “大人难道不认为,能革一朝之旧,创一世之新,不是一件了了之事?”她靥辅承权,神色清淡,眼低却有一抹认真的神色。

    顾北发怔之间,白顷歌已然飘进楼阁。

    纵然世间有再多女子慕艾于我,都不是你呵。

    一川烟雨不是你,一壶浊酒为谁饮,一袭白衣飘渺去,一枕黄粱唱不尽。何所思,何所思,一局相思谁来织,一扇桃花春欲迟,有所思,有所思,一尾焦琴难传信,一管紫萧恨不听。

    幽皑凉伤,剔透入骨的箫音,能将人从尘埃里拉拔上来,却也能让人陷入荼蘼尘网之中。

    白顷歌弹拨下最后一个琴音,温然笑意:“这一首《所思》既不是乐府,又不像诗词,平仄韵脚章法一样不占,是不是你为了留我胡乱做的?”

    “你这话说的俗。”顾北显然是个音乐大家的模样,收起手中紫萧:“这些有什么要紧,只要高兴,纵然随着心高兴奏几支不成曲调的曲子也可。”

    白顷歌嫣笑遗光:“你这么一说,貌似我只能就勉强听一耳朵。”

    “那上君你有何高见?”

    “没有没有。”白顷歌无利不起早,没事和人瞎扯什么艺术呢。

    顾北将紫萧放于萧盒,自鸣得意:“想必你对我高超的厨艺也垂涎不已,今个儿我为你做几个新发明的菜。”

    白顷歌意味深深的看向他,眼中含笑:“是不是我五百年未来,你孤独得很,我一来,又有新曲子,又有新菜品。”

    顾北脸色微红,承认下来:“倒给你说中了,这五百年来,我日日夜夜盼你来呢。”

    这句话他说的深情而略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谨慎,许是担心她厌烦他。

    可是真正的爱人,即便厌烦,也是欢喜。

    白顷歌长长的睫毛在澄凉的阳光里投下一片清浅的微影:“你这么上心,可惜了。”

    几支斜逸入窗的栀子花,白而温润,浅淡的香气却隐隐夹挟山雨欲来的迫人气势,压的人心口发闷,呼吸也喘不过来。

    顾北眸底的细碎忧伤崩裂成一张天罗地网,唇角扬了薄到微尘的笑:“小顷,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时时来看看我,就和现在一样,与你合奏一曲,替你煮一桌饭菜,再没别的了,好么?”

    他的话轻而脆,像是行在冰绡之上,怀中是他的心肝蜜饯,一寸春风,是他的致命伤,会翻开他心中那层掩饰过的浅暮。

    白顷歌的心脏如同被尖利的银针刺破,一点殷红的血珠子冒出来。

    翠色的轩窗,一帘流水轻轻拂过,清凉了一整个秋季的炎热。

    “小顷。”顾北走近她,和她一琴之隔坐着,手伸出来,几粒清圆的朱砂色小石头在他润白的手掌之上分外鲜艳。

    千叶三生石?白顷歌抬眼看他,眸子里神色复杂,瞬息万化。

    顾北的嗓音又低又软:“小顷,你想救的人,我一定帮你。”

    “顾北。”白顷歌呐声,手心软腻。

    这个人沉溺良久,蓄满勇气,打破这场静谧,以满眸盛世的繁花来迎接她,清和坦然:“喏,拿去。”

    凉秋里的风如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掀开繁旖流粉的帘,一室桃花,如画中你走过而已。

    只因她说过一句,这里装上桃花做的纱帘,定是不错的。

第七章 白摩玲

    看着她走出这个屋子,他忽地叫住她:“小顷。”

    她顿住脚步。

    “不管外人如何说我看我,不管我如何不将世人放在眼里,我即使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负了你。”

    “如果以后你在外面受了欺侮,你要记得。”他低低道:“彼时你要记得来找我。”

    一路出来,白顷歌遇到的下人都恭恭敬敬向她行礼,她举目而望,白云朵朵,蓝空流翠,大雁北飞,好个秋季。

    高高寥寥,却另有一番清爽盈然之意。

    猛然脸色一变,白顷歌转身抓一个下人:“青鸟呢?”

    那人被她一喝,莫名所以:“上君,你说什么?”

    “天上的青鸟到哪里去了?”白顷歌镇声。

    那人仰望过去,苍穹高远,几只羽翼灿烂的青鸟在远处自由自在的翱翔,森黄的秋叶在它们中间跳舞,极力一笑:“上君说笑了,那几只青鸟不是好好的在哪儿吗?”

    白顷歌疑惑自己眼花,又极目看去,除了几只寒雁,哪来的青鸟影子?仔细察看,半晌,那大雁在半空里盘旋,却不远去,她心中渐渐回过味来,丢开那下人,唇边泛起一缕了然深切的温然之意。

    “上君,顾北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可测,他被血月中枢远离,这北望沙泽的人都是随他一起被流放的,布置在他们周边的青鸟能随时察看他们的动向,在中枢几位老头的严密监视下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偷梁换柱之计。”

    清云沉道:“要不是上君你的功力深厚,只怕也被他瞒过去了。”

    白顷歌躺在云朵之上,凝然半晌冉冉道:“血月族的事,我们哪里管得到。”

    他对外界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看破却未说破,还主动帮了她这一回,可见城府之深。

    他刚才说她若受了什么欺侮,其实哪个又能在她手下占到什么便宜。

    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负你云云的更无从说起,他何曾有机会能负她?

    还有事一定找他呢,许是过了这两年,就参加血月族上主之选去了,输即是死。

    白顷歌吸吸鼻子,翻个身,如此想来,除了赚她一片好心,他这番话,实无用处。

    清云知她被刚才顾北的那一番话感触,此刻心绪不宁,又想让她开怀一些,提高了声线:“不知道夭小狐在摇光山有没有为我们打扫院子啊,现在院内的流光花怕是落了满地。”

    白顷歌想一想:“她照顾着楚离还不及呢,如何会有时间做这些闲事。”

    “说的是。”清云笑道:“她见人美貌,便等不及要扑上去的。”

    白顷妖也不禁轻软一笑,对夭夭这个毛病知道的透彻:“是了。”

    一壑仙音,满目流光,清空染翠,白鹤纷飞。

    山上景色由远及近,清云欢呼一个口哨,加快了速度,倏忽一声,跳进摇光。

    “夭小狐,在哪呢?”清云待白顷歌纵下云来,一个窜身,迫不及待的去寻她。

    清风徐来,一朵一朵流光花落,一个黑衣少年站在花雨之下,清冷的身姿,是举世的目光也装不下的孤寂和桀骜。

    “你怎的在这?”白顷歌开口。

    他转身,惊心动魄的美。

    白顷歌似乎暂停了一霎呼吸,手心不由热起来。

    上一回于晃眼中也见过的,这一回失态,可谓好笑,她心中促慰自己。

    “想必那天除了夭夭姑娘,就是上君救我,楚离多谢救命之恩。”他拱手,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上一层清浅的紫色袅袅。

    她一定注意不到,他是极费力才说出的这两句话。

    摇光山。

    白夭。

    白顷歌。

    凤歌,凤歌。

    少柠未违背诺言。

    楚离心中翻来覆去的念着这几个词,最后只剩下两个字:凤歌。

    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她周全的,他的凤歌。

    “不必。”白顷歌冷了下来:“我和夭夭救你,只是受了帝尊之托。”

    凝定了半晌,她道:“帝尊为了救你,最后一次以虚灵之体发出了实质性的攻击,刺杀了那个人类,灵力损毁过度,不知要休养好一阵才能好呢。”

    楚离听她出她口中的帝尊就是帝,语气里似乎为帝不值,又带着细微的责备忧急,担心帝不醒似的,不由说:“你宽心,我能感受到他的神魂根基并未受损,只是需要长时间慢慢的恢复灵力。”

    白顷歌点点头,稍微放了心,见他脸色白纸一般,唇色青白:“你的身体未好,怎么不回去躺着?”

    “楚哥哥。”

    是夭夭,她快步飞来,挽住楚离的手:“我告诉过你,小白和清云才不会在乎这些客套话,你还出来,非要第一个面谢她们,身体难道不要紧么?”

    清云跟在夭夭后面,听她一声娇娇软软的楚哥哥,简直欲吐,又听她后面说得越加不像话,拉她的胳膊,愤然疾声说:“夭小狐,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家诚心要感谢救命恩人,怎么就成了客套话,且我们千辛万苦救他出来了,他表示一句话我们理所应当的就受了,也是个欣慰,你见色忘义不带这么着的。”

    “清混蛋,楚哥哥身体都啥样儿了?你这么说,好意思么?”夭夭不放开楚离,推开清云。

    楚离在他们两个凶猛的一争一吵,一推一搡之间被夭夭挽着晃的头晕眼花的,极力想抽开夭夭的手,胳膊却被夭夭死死的扒着,想插一句话,微弱的声音瞬间被他们两个的凶声恶气淹没。

    就在他们风起云涌,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白顷歌一脸肉疼,指了指旁边的楚离。

    夭夭和清云斗的正劲,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尖峰对决,根本没理会白顷歌。

    “夭夭,你的楚哥哥晕倒了!”白顷歌一字一字,竭力咬字清晰。

    夭夭仍在和清云大眼对小眼,脑中闪过白顷歌熟悉温然的声音,轰的一声,转眼睛去看楚离。

    ‘嘶’夭夭牙缝里挤出一丝凉气,欲哭无泪,还摇晃楚离:“楚哥哥,你怎么了?”

    “他本来是重病人士,被你晃晕了,你还摇他。。”白顷歌无语。

    夭夭放开手,不敢动他了,然楚离的胳膊离开她的手,砰的一声,直直扑地上了。

    “你力气还不小。。”白顷歌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捡起楚离,凉风般看她一眼,加重语气:“扶屋里头吧,夭夭。”

    几颗朱砂色的红石安静的铺在白顷歌润色的手掌之上,时间越久,手心灵力的白芒与朱砂融合成一道杏红色,那一颗一颗的小石头乖巧的飞入楚离的琵琶骨中。

    夭夭飞快过去检查,眼神紧张,直至他清玉似的颈脖之上有蔓延成网的浅红色纹路显现出来,才‘呼’的舒了一口气。

    “千叶三生石是噬神钉的克星,与噬神钉接触之后,会在长时间的吞食中消融它们,且不会伤害人身。”

    夭夭嫣然一笑,甜甜的笑涡:“这么一来,楚哥哥的琵琶骨是没有大问题了。”

    白顷歌轻轻点头:“被寒妖剑斩断的手脚筋和被迫神蛊凝结的奇经八脉被怎么办?”

    夭夭皱鼻子:“迫神蛊须得借佛教宗宝宝铃,宝铃又叫宝珠铃,相传佛教中的宝珠铃有五种,最至高无上的乃流火之铃,此铃能驱邪恶,灭万殃。

    当然,流火之铃再好,我们也用不着,我们要的宝铃是五铃之中的白摩铃,这种铃一旦配合佛教的密经,幻思灵虫,天下蝼蚁,莫不其中。”

    “你的意思的我们不仅要在佛教严密的把守下将白摩铃偷出来,还要顺手牵个和尚回来念经?”

    夭夭摇指头,严肃的口吻:“错了,是你,不是我们,而且你不能随便拉个小和尚来,需要那和尚能念驱动白摩铃的密经。”

    白顷歌放柔了声音:“哦?是我一个。”

    夭夭点了几个头,一双无辜的水灵大眼睛眨啊眨的:“是啊,我要留下来照顾楚哥哥。”

    痴望一眼楚离,眼神花痴得能沁出水来。

    “你说我连白摩铃都不认识,你叫我一个人去?”白顷歌的嗓音又温又暖,甚至带了一丝和善。

    清云心尖一抖,氛围有点不大对啊,未免殃及池鱼,咻的一声赶紧落跑。

    夭夭仍未察觉,笑的如春日里的一朵花:“小白,我替你作一副白摩铃的画,你不就知道了吗?”

    她满眼温柔的目光落在楚离身上,颇有底气:“而且,夭夭相信小白,一定能很好的完成任务的。”

    “好你个夭小狐!”白顷歌眉眼一凌,果断的一脚飞过去:“你有了心尖尖上的人,就忘了朋友两字怎么写的了?”

    夭夭一个不稳,向旁边摔一个屁墩,揉着发痛的屁股站起来,疼得泪眼花花,不满:“你也把我向楚哥哥身上踹呐,怎么斜踹一脚。”

    “如了你的意岂非太对不起我自己了?”白顷歌冷笑,浅色的眸子里流光轻转,煞是好看。

    夭夭撇嘴:“白摩铃还算好的了,总算南荒山那群和尚跟我们不熟,就算人族皇帝和他们通了气,防范的也没有人族严,且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你要想借他们的宗宝,再抓个和尚回来,比治好寒妖剑的寒毒之气容易得多。”

第八章 净明

    “想治好楚哥哥的手脚筋,必须要找到那把寒妖剑,祭出寒剑,封合寒毒所伤的地方,此法和人间的以毒攻毒相似。

    上次没带个面纱出去,现在九洲上的人怕都晓得你长啥样儿了,你还想再回去要他们的寒妖剑,难啊难,难于上青天。”夭夭仰望天花板。

    “话说不知道是谁在临场救人之前作死的手痒,说老身的面纱好看,要研究研究花纹,最后弄飞了我早就准备好的面纱啊!”白顷歌眸子危险的一眯。

    那时清云刚好又把她们安稳放到了擎天柱上,连让她在虚界中重新拿条面纱挡一挡面容的机会都没有。

    夭夭装萌作傻,挠后脑勺:“啊哈啊哈..”

    夭夭迟钝的感受到了空气里微妙的气压,目不斜视的同时抽出余光瞅白顷歌,小纠结小纠结啊,最后还是无耻的蹦到白顷歌身边,可耻的卖萌,一口软音糯语,软软央道:“好小白?”

    “好好小白?”

    “好好好小白?”

    “好好好好小白?”

    “好好好好好小白?”

    白顷歌纵是一副铁石心肠听得了也得沤酸,袖子都给她坏了,一张脸还在眼前左晃右摆的,没好气:“我去行了吧?”

    夭夭得逞,变脸飞快,欢天喜地的替白顷歌画了一副歪瓜裂枣的画来。

    白顷歌蹙眉头:“这叫画?”

    夭夭笑容可掬,讨喜的挽她的胳膊:“形容样式差不多。”

    清云一旁插口:“这明明是一个牵牛花,你告诉我差不多?”

    “早晚被你害死。”清云睨她一眼:“听名字是个白色铃铛,想来佛教宗宝,一定是光芒璀璨,到时候一见便知。”

    夭夭欲言又止,吞口水,摆小手,贼眉贼眼的笑:“那你们早去早回。”

    白顷歌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思索半天,还是去了。

    他们清色的身影消失在摇光山际,夭夭背转身,呼出一口气,拍一拍在胸腔乱蹦的小心脏:“幸好幸好。”

    却没想忽然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差点吓死她去。

    白顷歌一张清绝的脸在她瞳孔里放大,一只凉风似的手拍她的脸,温和澄净的声音:“知道你有事瞒我,说吧。”

    夭夭狗腿的笑,眼神飘忽,大舌头:“哪里有事?”

    “恩?”白顷歌淡淡看她一眼。

    夭夭一个激灵,瞬间觉得冷,眼珠子乱转,心内迅速盘算,未免被揍成糯米包子,决定说:“其实吧,白摩铃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光华灿烂,它和佛家挂在风檐上普通的铃铛没有什么区别。”

    “什么?”白顷歌怒目,扭夭夭耳朵:“那你给我画画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你没听过一句叫想要让一棵树不挑眼,唯一的办法是让它生长在森林么?白摩铃就是这个道理。”夭夭扯嗓子,忙逃:“给你画画大有用处,大有用处!”

    清云跌倒:“这种说法真是够了!”

    “南荒山上到处都是佛教徒,每家门前都挂一个铃铛,我找到猴年马月去了,你楚哥哥的命还要不要了?”白顷歌戳她的软肋。

    夭夭反应过来,煞有介事的点头:“你说的是,可是。。”她拿眼风斜着白顷歌手中的白摩铃画:“你没见到上面那一个白摩铃上有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

    “什么地方?”白顷歌的眼珠子在那幅画前来回打转:“恕眼拙,没看出来。”

    夭夭沉痛摇头:“你果真看不出来?”

    “真的没看出来。”白顷歌无名火起:“你丫再装模作样,小心我揍你。”这画上除了一朵画铃铛不像的牵牛花,什么也没有,看得出什么来。

    夭夭素手在眉骨出搭个凉棚,低沉哀道:“佛家所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画上一大片留白,本狐画的这么明白了,本想着你们能悟出来,没想到本狐高估了你们两个,竟然都没有看出来!”

    “这机锋打的深,老子佩服。”清云少有的粗口。

    “走吧。”白顷歌无语,扯扯唇角,转身离开。

    “上君,夭小狐那话什么意思?”在向南荒山的途上,清云问。

    “还能什么意思,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白摩铃也许和佛徒的其他檐下风铃别无二致,也许只要我们悟空,它就在我们眼前。”白顷歌苦笑:“我们又不是佛子,哪来那么高深的修为,达到无色无相的境界,这次找白摩铃却难,却难。”

    清云一个跟头,又几乎栽倒,泪眼长流:“还是听不懂。。”

    南荒山。

    晨钟暮鼓,梵音清远,是修得几世,才能有这一生的安宁祥和?

    传说佛陀于菩提树下枯坐七天七夜,终于大彻大悟,涅成佛,在西天净土开创极乐世界。更有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渐传东方,佛教才渐行于人间。

    南荒山的佛国是佛教的一个小分支,皆承继大乘佛法,分为两派,一派主修来世,一派主修今生,几千年来各执一词,争取不下,分疆而治,各不来往。

    蛋壳青的天色,青砖白瓦,土夯灰墙,佛国之人,连住的地方也和他们一样,清苦而隽味。

    清寂的苍穹之下,唯有两幢宝相庄~严,琉璃碧瓦的恢宏宫殿屹然而立,好比一群鸡中的两只白鹤。

    一眼俯视下去,大街之上,灰袍布衣,全是光头和尚,更无一个女子。

    自五十三年前絮厄死后,佛国之门皆不准女子踏入一步。

    白顷歌略想一回,认为自己虽然可以随意幻化成一个和尚,可是没有参照物,终究不像样。

    打发了清云,摸到一条晦暗的小巷子里,敲晕一个和尚,剥了他的外衣,披上自己身上,变成对方的模样。

    在长街之上逛了几圈,认定伪装完美,没有人怀疑她的举动不像佛国之人才大摇大摆先向那两座巍峨的宫阙其中一所行去。

    毕竟是佛国宗宝,再不济也不会将贵重的白摩铃挂于贫僧苦旅的房门前吧。

    普宁寺。

    三个游云惊龙的大字。

    “普宁寺,不知这个普宁二字是个什么解释。”白顷歌默默念一句。

    “如普广大士问佛,十方俱有佛土,何以独赞西方。佛言阎浮提人,心多杂乱,令其专心一境,乃得往生。”

    这声音冲淡亢融,如远山流水,令人心生宁静:“命若未尽,自得安宁,慎勿妄起留恋世间之心,当存自存,当死须死,但办往生,何须疑虑?”

    “....”白顷歌转身,一个清风佛骨的老和尚站在她眼前。

    白顷歌手上打个问讯,小心为上,为免对方功力太深厚,叫他看出她的言行不是佛门中人,只得乖乖站立一旁,低着头,不说话,让他过去。

    眼见那和尚的青袍隐在转角处,她心中一松。

    听他对普宁寺的解释,这一派是修来世的了。

    他既然听到她的话,又作了解释,倒是个对后辈晚生肯关怀的宽博老僧人。

    她闪身寻了一处隐蔽之地,等待猎物上钩。

    这佛寺的和尚能力她尚不清楚,也不敢托大,以免惊动了其他人,暗中蛰伏。

    深夜漫漫,忽地想起白天老和尚的话来,心里细细咀嚼这句话,想的久了,竟让她生出一种奇妙的缥缈之境,大有净天乐土之意。

    清云暗里提醒她,有一个年轻的小沙弥起夜落了单,她疾风流月般一脚踢得他晕了,拎小鸡似的带他奔到一所破庙。

    一盆冷水浇上去,那小沙弥在昏沉的迷梦中一个寒颤,乖乖醒来。

    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面前一个山大王粗声嘎气凶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沙弥自娘胎出来,还从未遇见过这等事情,打的懵了,眼泪刷的流下来,哭哭啼啼:“小僧净明。”

    白顷歌快速在心里扳指头,净字辈应该是最小的一辈了,能去的地方有限,知道的东西很少,恶声恶气:“哭什么哭,我且问你几句话,你若好好回了,就放你回去,你若不好好回,哼哼,本大王的拳头不是吃素的。”

    那小沙弥被她一副凶神恶煞吓的呆住了,不敢再哭,呐呐回到:“大王请问,小僧但有知道的,一定不敢不说。”

    “很好。”白顷歌摸着自以为还巧致的下巴,踅步子:“你就说说你住在哪里。”

    净明愣的不是一两秒,显然对她问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嘴巴张的老大。

    “你说不说?”白顷歌挥拳头。

    净明恐惧,从惊讶中醒过来,闭上嘴,开口:“小僧住在清音苑。”

    “苑中多少人?”

    “一共一百二十四人。”

    “负责干什么?”

    “洗地,打扫,磨磨,劈材,煮饭,挑水,沏茶,种菜。”

    “不做功课?”

    “平日闲了,可在偏殿由师兄教导。”

    “去过藏经阁没有?”白顷歌换个话头,说到正题上,一般以她了解,像人间阔大的藏书阁之类的最好藏身,这寺庙里自然是藏经阁了。

    净明摇头:“藏经阁要主持才能进去。”

    “藏经阁不拿给你们这些好学的小沙弥小和尚学习,看那么紧干什么?”白顷歌断喝。

    骇得那净明一个提心吊胆,哭的稀里哗啦,脱口而出:“以前的确是谁都能进的,十年前,本寺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规定了只允许主持进去,并在外面派了几位功力极深的长老把守,至于是何原因,大王,这个小僧实在不知,求大王放了小僧吧。”

第九章 凤凰

    白顷歌眼珠一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是找对地方了,不管那藏经阁内是个什么东西,对普宁寺来说,都非常重要,只要那物件到手了,就不愁没有筹码与他们交换白摩铃。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本来该斩草除根,想起白天老和尚一番亲和蔼然的话,终是有点不忍,幻化成净明的模样,将他缚在佛主身后,交清云看着,一路回到清音苑。

    举目望去,大房之内,挤挤挨挨的人,只有一个空位,她自觉过去了,然后躺下装睡。

    “净明,你去了许久怎么才回来?”旁边的小沙弥约莫是和净明要好的,躲在被窝里轻声的问。

    白顷歌随口胡诌:“月色极好,我逗留了一会儿。”

    “哦。”那呼吸渐渐绵长,想是睡着了。

    白顷歌盘算,她要在这里熬到主持的身份,恐怕不知今夕何夕去了,夭夭不将她打死才怪。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净明,为免被人发现身份,夜长梦多,最好的办法是找个空隙,变成监寺的模样,待她去藏经阁周边晃荡一圈再说。

    计策一定,白顷歌心安,沉沉睡去。

    凌晨,天还未亮,就有人推她:“净明,净明,起床了。”

    白顷歌耷拉着脑袋,睡眼惺忪:“这么早?”

    “再不起来煮饭,执事们时间到了用不到饭,要骂的。”

    白顷歌迷迷糊糊的站起来,眼皮轻微的沉重,耳旁悉悉索索的,蓦然一惊,瞌睡虫跑的一干二净,放眼看去,深深吐了一口气,幸好为了方便长老们传唤,都穿了内衣睡觉的,不然要死了。

    洗漱完毕,顺便向和净明要好的净竹说:“我好像有点发烧,想去药园看病,你帮我向执事请个假,好么?”

    净竹关切:“定是昨晚着凉了,是否严重?”

    白顷歌笑:“还行。”又思虑,小心问:“就是不知今日监寺会不会去?”

    净竹拍他的肩,安慰:“监寺那个是慢性病,要每日去药园的,我知道你向来怕他,没事的,你躲起来,见他出来了再进去。”

    “不知道监寺今天穿什么衣服?”

    “你不知道?”净竹疑惑的看她一眼,也没有多想:“他不是一向那一身黄袍吗?”

    “啊哈哈。”白顷歌打哈哈:“我先去药园了。”

    药园,白顷歌守株待兔。

    到了晌午时分,监寺的黄袍影子出现在抄手游廊。

    白顷歌精神一震,忙上前去打招呼:“监寺。”

    那监寺看见净明,一脸怒容:“净明,你怎么来这儿了?偷懒是吧。”

    “没有没有,监寺,你随净明过来,净明有话要告诉您,天大的事儿。”白顷歌一脸隆重。

    “你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儿?”那监寺虽然不信,见他神色肃重,也不禁有了两分疑影。

    “监寺过来,监寺过来。”白顷歌将监寺向药园旁边一间不用的寺堂里引,监寺被他半拉半拽的进了寺堂。

    “有什么话,现在该说了吧?”监寺声音沉肃。

    白顷歌垫脚,趁在他耳边密语之际骤然出手,监寺一时间被净明暗算,想还手已然来不及。

    这回不是郊外,没有清云看着,而且寺庙里人多眼杂,就算将他绑着,被人瞧见可不好,想杀了他吧,又想起昨日的老僧来。

    叹口气,自己就是个劳碌命,祭出缚仙绳,把监寺绑了,丢在房梁之上。

    监寺是唯一次于主持的身份,可活动的范围就大得多了,在普宁寺晃了几圈,暗暗盘算可以逃走的路线。

    都摸清楚了,最终的目标是藏经阁。

    虽则进不去,看看外面的戒卫力量也是好的。

    “师叔,你要去哪儿?那是藏经阁的方向。”一个青年和尚叫她。

    正是要是去藏经阁呢,白顷歌顶着监寺的脸转身,假兮兮的笑,:“近来心中不虞,想到处走一走,你别管我,我散散心就好了。”

    那青年和尚哦了一声,去了,半晌回过心来,师叔心烦,怎么不念《心经》?一转眼,监寺的身影却不见了,走的真快,他摸头,嘴里念叨着走了。

    白顷歌轻吐一口气,顺顺心,沿着墙角向藏经阁摸去。

    不对啊,才踏进藏经阁范围一步,她回过神来。

    作为佛国的一大宗,连本门弟子都严禁进入的藏经阁,一眼看去,竟然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暗道一声糟糕,赶紧退出来,一只脚却怎么都拔不出来,像陷在流沙里了,眼睛拿过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哪里还有藏经阁!

    刚才还是一片平坦的青石路,这回却变成由一个个小漩涡组成的一望无垠的大旋风,仿佛要吞天吐地,翻覆星汉。

    白顷歌一半身子都随着那只脚向下面拉扯,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叫她欲罢不能。

    好一群秃驴,在这儿等着呢!

    亏得本君还心存善念,饶了你们两个弟子,你们却这等不客气!

    白顷歌轻嗤,这点小把戏,拿出来笑煞人么?

    一双浅淡的眸子由清及深,洇染成一双暗红色的血眸,一声清啸,白顷歌的双脚成爪,背上长出一双金黄翅膀,顷时涅成凰,直上霄汉!

    幻想在她清明的眼中霎时消失,还原了藏经阁本来面目。

    “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

    一道苍茫颤动的声音惊呼:“这世上真的有凤皇!”

    凤凰一双赤红瞳眸看下去,竟然是昨日在普宁寺门口遇见的那个老僧人!

    虽然闹到这成这种局面非白顷歌所愿,不过这也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藏经阁内的东西对修往生这派来说,重要到以浩大的心血来保护,那么就很大程度上是可以与白摩铃匹配的东西。

    凤凰的金色翅膀轻扇,一阵狂风卷席地面,惊动起周边的松柏和屋瓦,顷刻间飞沙走石,狂风如吼,那老僧在暴风的漩涡之中,反而凝心定神,双手合十,念起佛经来。

    这是佛家最基本的禅定之功,白顷歌再没有常识这点还是知道的。

    在遮天蔽日的风中,一支金色羽毛脱离,在空中飘飞,直没入凌厉的狂风之中。

    白顷歌一双翅膀增加了煽动的幅度,那老僧嘴里的佛经越念越快,一只立定的脚显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过了一刻钟,老僧脸色愈加的苍苍,汗水如浆,想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僵持凝滞的空气,胶着的令人不敢呼吸。

    一队铜身罗汉从白顷歌的后翼悄然偷近。

    白顷歌和老和尚相斗正处于白热化阶段,背后也没有眼睛,哪里知道危险即将降临。

    十八罗汉摆开阵法,手中棍棒交织,形成一道金色无匹的可怕力量重创而去!

    千钧一发时刻,那支金色羽毛回归。

    白顷歌于瞬间抽离了身躯。

    前面的老僧骤然失去了威压,一口猩腻的鲜血吐出,倒在地上。

    “本君就不陪你们玩了。”白顷歌温润一笑,化为净明,朝藏经阁奔去。

    慈悲悯生的佛语经声忽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副金光灿灿的字佛经形成一面结界,将藏经阁整个笼罩。

    净明一头撞在那坚固不破的金罩之上,几乎撞出肺出血。

    灵力受损,净明和白顷歌的本来面目在脸上不断变化,没等她缓过气,十八罗汉飞奔而来,一根根粗壮的棍子挥动,不躲开**都要给他们打出来。

    白顷歌一个侧身,堪堪避开棍风,逃命的过程中缓了好大口气,终于晃荡的灵力平稳下来。

    金羽刚才脱离身体,隐在藏经阁内巡了一圈,那里面除了两个老和尚,一个少和尚,没有其他的机关和暗箱了,没曾想用处在这里哩。

    白顷歌惆怅。

    她不是佛门中人,更不懂如何破这个结。

    这才是前不能进,后不能退。

    和罗汉交手的同时脑中如飞毛腿,高速运转。

    手上的招式如穿花蝴蝶,以轻灵见长,十八罗汉手中的棍棒是沉浑厚重的功夫,正是针尖对麦芒,双方都占不到好处。

    缠斗至中间,白顷歌福至心灵。

    夭夭和老僧的话在脑海里如流星闪过,互为胶磁,激撞出灵魂的火花。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普宁寺,普宁寺。

    普者,如普广大士问佛,十方俱有佛土,何以独赞西方。佛言阎浮提人,心多杂乱,令其专心一境,乃得往生。

    如普广大士问佛主,无尽空间里都有佛家净土,为什么独独看重西方,佛说大千世界,人心浮艳,只有一心一镜,潜心修佛,才能在往生中得到极乐。

    宁者,命若未尽,自得安宁,慎勿妄起留恋世间之心,当存自存,当死须死,但办往生,何须疑虑?

    性命没有走到终点,自然会得到安祥宁和,当心不要有非分的想法,留恋人世间的悲哀喜乐,该活下去的时候自然会活下去,该死的时候自然会死,只需要向往来生,有什么好疑虑的呢?

    她天生凤凰,悟性本高,这么一阵思想与思想的激烈交锋,领会出一些味来。

    唇角一抹清浅笑意,她眸中明净,不染轻尘,无畏的向那扇金光辉煌结界投身而去。

第十章 皆空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佛言:革囊众秽,尔来何为!

    夭夭老是在她耳边念叨,佛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佛说人是一副臭皮囊,可是我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看不破呢。

    原来这就是要人甘入地狱的意思么?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看破红尘实在太难,白顷歌所做的只能空心明神,以身殉佛,看能不能打开这个结界。

    十八罗汉都看呆了。

    那老僧一脸悲惨和惊悚,连念佛也忘了。

    十年来想进这座藏经阁的人有很多。

    狐妖族、鬼花族、冥灵府、巫师一族,甚至连佛门本教中人修为尚未至臻境的人都想得到里面的东西。

    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

    这扇结界并不是只负责保护藏经阁,随着时间的扩散,佛语入心,幻力灵根再好的人也经不住佛法侵蚀本性,以至走火入魔,无药可医,七窍流血而亡。

    这是唯一一个看破其中关窍的人!

    她就是传说的中凤皇!

    老僧修持佛法几百年,第一次眼中出现惊恐神色,仿佛遇到了从亘古中走来的魔鬼和浮屠,有一种凭空生出来的恐惧扼住他的咽喉,一寸一寸的缩进,窒息他的血脉和呼吸。

    世界似乎以蜗牛的时光缓缓陷入无间地狱,高而深的黑幕里点缀着几颗冷蓝色星子,耳边是寂静的,寂静的令人发狂。

    一声脆响,一面薄镜上万条金色光芒,碎裂成刹那的砾砂。

    那个人的白影如鸿泥雪爪,消失在沉沉的檀木窗格之中。

    伴随着一端琉璃碎响,藏经阁内,三个老僧的功力被水银泼注般的反噬于瞬间击碎。

    白顷歌轻巧倩然的落在藏经阁内。

    那三位和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路过万卷佛经,如地狱中的修罗,向他们走来。

    门外是纷繁杂沓的脚步声。

    白顷歌闪身,随手抓起一个和尚,一只漂亮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向后退了两尺,对另外两个和尚低喝:“快说,那样东西在哪里,不然杀了他!”

    她一双嗜血的眸子在古老泛黄的经书陪衬下显出滟滟的光。

    其中一个吊梢眉老和尚认命的闭上眼,启唇念经,另一个枯瘦老和尚眼中有急切的担忧,望着身旁那位老僧,低低的央浼:“师兄。”

    那吊梢眉老僧不为所动。

    门外的十八罗汉已然闯进屋内,将那两位老僧团团保护起来,一个个眼中露出弑杀的凶光。

    白顷歌见显然做主的那位吊梢眉老僧对待手中这位和尚的态度便觉得虽然大势不怎么向她这边靠,可是另一个枯瘦老僧紧张她手中的这个年轻人,也许有机会也说不定,退了一步说:“你们要他死也便宜,不过本君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样罢,我们做个交易,你们告诉我白摩铃在哪里,我呢,就将他放开,如何?”

    枯瘦老和尚被佛经磨的温和的鹰目此刻刀枭一般:“你要白摩铃?”

    白顷歌点头。

    他深呐一口气:“你放开小至,我告诉你。”

    那吊梢眉老僧陡然睁开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盯着枯瘦老和尚:“圆灵!”

    枯瘦老僧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显然是除了眼前的少年和尚便不萦系万物了,不顾吊梢眉老和尚的阻止,蠕动嘴唇:“白摩铃在。。”

    说话的同时那老僧的身体遽然而动,裹挟着猛烈混元的气势,像一只护犊的老鹰般直向白顷歌攻来!

    白顷歌恼火,碰上这么个主儿了。

    她一个转身,带着南至,没能躲开那一击,掌风过处,锋利的刀风将她的青丝削断,散在空中,脸上辛辣的疼痛,一汩热血从破开的肌肤里溜出,胸腔里一股被深厚功力逼压的烦闷,几欲呕出血来。

    那老僧这一招似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在白顷歌受伤的同时,他自伤一千,油尽灯枯。

    尘埃落定之时,南至在她怀里死命的挣扎,她听见南至声嘶力竭的哭腔:“师父!”

    十八罗汉齐齐一声:“圆灵师叔!”

    沉哀又悲痛。

    等不及吊梢眉老僧的命令,十八罗汉掣着棍棒,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揍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

    白顷歌顺手带着南至破窗而出,化身凤凰,冲了出去。

    不能去破庙,如果被追到了,清云在哪儿,到时候打起来,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就丝毫没有转换余地了。

    白顷歌毫不犹豫的飞向佛国的另一边。

    主来世和修今生的两方佛教徒水火不容,想是能够避一避的。

    一团金光璀璨的锋芒在去另一边佛国的途中收敛,白顷歌仍然幻成净明,抱着被她吐得满身是血的南至消隐于比丘寺一间空房。

    南至被反噬重伤,没有逃命的力气,白顷歌又把他用缚仙绳捆成一个大饺子,丢在地上,循循善诱:“你告诉本君白摩铃在哪儿,本君放你回去参加你师父的葬礼好么?”

    那南至呸出一口血水在她脸上,眼神杀人:“妖女,有本事杀了我,你不杀我,早晚有一天我会为师父报仇!”

    白顷歌抹一把脸,仍然温婉:“你说这话太不讲理了,你师父又不是我杀的,你报什么仇?本君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白摩铃有命重要?”

    南至一张脸难看成猪肝色,不再理她。

    “我不懂佛理,但是佛家一向在人间宣扬四大皆空。”白顷歌慢条斯理:“连身体都是一副臭皮囊可以舍弃,白摩铃这种外物你们看的比生命还要紧,说明你师父还未习得大乘真理,死了正是趁机去西天世界向佛祖求经问道的好时机,你怎的也忒看不穿了。”

    “你!”南至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却又无法反驳,嘴巴滑稽的在空中张大着,一行泪水流下。

    “你不要我我也有办法。”白顷歌温和不失优|雅的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千方百计找到你师父的白骨,挫骨扬灰,叫他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岂不是正好符合你们修来世这一派佛家的宏愿?”

    南至于泪眼蒙胧里透过净明温柔的脸看到白顷歌倾绝而残酷的微笑,如堕冰窟,全身发颤,深黑的恐惧在心间蔓延,张张口,他听不见自己是什么声音:“在清音苑,风檐之下,那串青铜做的铃,要经过本门密经开光,才能显现出本来面目。”

    白顷歌清柔的笑如一朵姣好的六月雪:“你是不是会念密经?”

    “师父教过我。”

    这句话一直在南至耳旁回响,直到很多年后,他仍然心惊,当初,为什么会说出来。

    飞鸟掠过,白顷歌满意的笑一笑,心想这小孩蛮乖。

    手上一串青色的铜铃迎着风,叮铃叮铃,悦耳之极。

    白顷歌仔细打量这串可爱的风铃,拿出夭夭七荤八素的画一对比,越看越觉得它们两者之间还是颇有相似之处。

    清云照例恭维她:“上君,佛国那偌大的普宁寺你也来去自如,这么难得的白摩铃你都拿到手,钦佩,钦佩。”

    白顷歌听着受用,坐在它身上,一双脚踢踏着,微微眯着眼,屈起手骨敲它:“清云啊,你这话说的,好像本君什么都办得到似的。”

    “自认识上君以来,好像是没有什么事能难道上君呀。”清云如是说。

    白顷歌笑眼微弯,温雅毒舌:“清云呀,你这么说本君听着甚是中用,不过你也节省点口水,利于待会儿回去和夭夭吵嘴时,兴许还能胜个一局呢。”

    清云尴尬症都要犯了:“别戳我痛处,况且她一心在她什么楚哥哥身上,哪来的精力和我吵架。”

    “你确定?”

    “我确定。”有气无力的回答。

    ***

    摇光山。

    夭夭望穿秋水的眼终于能稍微歇会儿了。

    接过小白手中的风铃细看了,飘一眼清云之上的和尚,向白顷歌斜眼睛:“你确定他会念密经?”

    白顷歌点点头:“是啊,他自己说,不信你问他。”

    夭夭满脸黑线:“你靠谱点行么?密经多宝贵的法经啊,不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能会?”

    “你说的轻松。”清云护着白顷歌。

    “一边去。”夭夭不理他,一双眼在白顷歌脸上能看出个花花来。

    白顷歌未免他们两个又开吵,累了一晌她还休息不了,喝一杯桂花茶:“还德高望重呢,能抓回这么个和尚不错了,而且我都问他会不会了,他说会,我带回来了,你不赶紧着带他去给你楚哥哥治病,在我耳边叨叨能看出真假来?”

    夭夭想一会儿,认为小白说的对,提着南至去了。

    清云抬脚,被白顷歌拉住:“借你的光,先睡一会儿。”

    说完两眼鳏鳏,呵欠连天,抱清云当个棉被,沉沉睡了。

    清云苦脸,沮丧,眼见夭夭离去而不得跟去。

    摇光山上的天刚蒙蒙亮,白顷歌就听得夭夭一阵欢呼的嘈噪声。

    见怀里的清云也昏昏沉沉没睡醒,伸懒腰,趿拉着脚出了门:“夭小狐,你要死啊,大清早的不叫人睡觉。”

第十一章 刘家

    一个温暖的熊抱挂上来,脸蛋被一粉唇吧唧一口亲的湿润,耳听得她香软的嗓音:“楚哥哥醒来了,迫神蛊解了。”

    白顷歌呵呵一笑,脸冒绿气:“什么大事你也敢来扰本君清梦哈!”

    一个狠狠的爆栗敲过去,夭小狐委屈的冒泪花。

    一眼凶光触及那个少年清冷如画的脸庞有点慌,忙忙转到了别处。

    “听说是上君费尽心力替我寻了解蛊的白摩铃来,楚离多谢。”

    他的嗓音如玉石相击,诚挚冷漠。

    白顷歌温和得疏淡:“不必谢,我也不过是因着帝尊的嘱托。”

    夭夭忧郁,眼瞅楚离:“楚哥哥你这次和小白一起到人间去,一路上有的时间道谢了。”

    白顷歌揪夭夭腰间的细皮嫩肉,笑,话从牙缝来:“我怎么没听说要和你楚哥哥到人间去呢?”

    夭夭哎呦呦的叫唤:“小白姐姐,天下寒妖剑一般黑,你不和楚哥哥一起去人间,怎么知道伤他的是那把寒妖剑?”

    “.....”

    白顷歌临走前交代夭夭需得将南至的内伤治好。

    夭夭不满。

    白顷歌说一句:“治好你楚哥哥的迫神蛊是不是南至占了大部分功劳?”

    夭夭妥协。

    “治好了送他回普宁寺。”白顷歌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瑶柱海鲜粥:“把人家的白摩玲还回去。”

    “帮他治病就算好的了,还要送回去?”夭夭吹胡子瞪眼,万分不愿:“那白摩玲我还想留着研究研究,多玩两天呢。”

    白顷歌吃饱了,优雅的放下沧海明珠影青碗:“我既然答应放了他,又岂会食言?且白摩玲本来就是人家的镇寺之宝,用完了不还回去你想得罪南荒山一半和尚都来追杀你?”

    “那些僧人平日吃斋念佛的,我们在梦泽救了你楚哥哥,他们虽接了五国皇帝的玄皇令却不一定和我们作对,这下好,我这次去间接害死了他家一个高僧,抓了一个小和尚,你还贪他家的宝物。”

    白顷歌屈指轻轻敲她的小脑袋,一骨碌说:“他修来世一派的和尚不死命追杀我们才怪。”

    睇一眼夭夭欲言未能的小脸,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白顷歌使出最终杀手锏:“想让你楚哥哥的身体早日好全了,就乖乖听话。”

    “...”夭夭瞄一瞄她悠闲的坐姿,偃旗息鼓,认输,小声嘟囔:“哦。”

    去人间之前白顷歌想一想,戴个面纱合适些。

    想必这会儿九洲内的大部分百姓都认识她了。

    对于这事儿夭夭曾问过她:“为何当初不变幻个形象或者戴个面纱去救人。”

    白顷歌一把浩然正气回答她:“本君做人光明磊落,何惧他们?”

    对此作法的后患无穷,白顷歌事后颇为后悔,如果能给她倒带的机会,她一定要蒙了面纱再去救人..

    可是事实不给她回头的机会,她也只能呜呼哀哉,叹一口气,这就是一次嫌麻烦不带面纱的后果,以后次次出门都要带,跟个做贼似的。

    ***

    九洲。秦国首都。梦泽城。

    湛蓝的天空下,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的宫殿层层幢幢,深深沉沉,仿佛怎么也照不进阳光。

    “陛下。”云臻跪在汉白玉铺就的阔大皇殿之内,稳妥而沉着的声音响在明灭不定的烛火里。

    “恩。”高位之上的皇帝,十二旒明玉珠遮住他威重的眼。

    “禀奏陛下。”云臻的呼吸在这沉谧的气氛中不自觉含着小心:“陷害公主在拍卖行中让楚离得到毋逢的人已经查明。”

    “是谁?”皇帝身着金银线暗绣山川赤舄黑色朝服,嗓音蕴了一丝怒气。

    “是服侍在长公主身旁的近侍青花。”

    云臻微顿,跪伏在地,感受空气里皇帝轻微变化的情绪:“微臣近月来将那一日去过拍卖行的所有人都一一调查了,口供都几乎一致。原本那一天拍卖行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施了**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可是那天之后太古神草毋逢就此消失不见,此时,长公主的奴隶楚离却兀自挣脱了契约的束缚,连冥灵戒也不受管束。

    追杀楚离那段时间,坊间却盛传是因为长公主才使楚离有机会得到神草毋逢,一段时间酝酿之后,谣言四起,将长公主推上了风口浪尖。

    微臣便想,如果不是有人忌恨长公主,怎么会将个中情节编的有理有据。

    这几个月暗中把公主身边的人调查之后,才发现了长公主的心腹丫头青花才是幕后主使。

    青花生而为奴,长久以来嫉妒长公主的恩宠荣华,一直想找机会乘隙陷害公主,拍卖行的事情发生之后,青花暗地里使人传播了对长公主不利的言语,这就是青花当时乔装打扮之后交给一个说书人的书帛信件。”

    云臻双手奉上一卷锦帛,太监步下玉阶,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着手看了,隐隐蓬勃的愤怒在轻甜的沉水香中分裂成一道冷酷的杀意:“赐凌迟,枭首,悬于城门三月!”

    “喏。”不知哪里来的一丝风,搅动云臻粘腻沉闷的心绪,青花和云暖走的近的事一定不能叫任何一个人知道。

    退下的时候,皇帝忽然说:“云卿。”

    云臻垂头转身,又恭敬跪下。

    皇帝骨节分明的手笃笃在釉里赭花卉宝座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半晌沉沉开口:“朕最近收到佛国密函,白摩玲叫一个少女给抢去了,似乎便是最近通缉的那个人。”

    “微臣明白该怎么做了。”

    云臻的嗓音在浮沉的烛光里显得有一瞬缥缈:“白摩玲是迫神蛊的克星,如果想要治好楚离被寒妖剑斩断的手脚筋,那少女一定会和楚离一起到梦泽城来,臣下只需要不好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恩。”皇帝的声音低沉,顿了一顿:“如果有必要,在他们得到那把寒妖剑之前将剑毁掉。”

    “喏。”

    ***

    梦泽城人烟浩穰,华灯初上。

    白顷歌和楚离是寻常人家的打扮,淹没在人群中,仅凭一段惊鸿的身影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以前和夭夭清云在九洲游荡,梦泽城呆了十几年,这里一草一木我都熟悉,西河巷刘老和刘婆婆做的香辣豆豉烤鱼味道极好。”

    晚饭时间,一丝一缕的饭菜香飘入白顷歌的鼻子,勾起她的馋虫,她低低道:“他们两位我最信任不过,就算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也不会和那些人沆瀣一气对付我们。”

    “恩。”楚离淡淡回一声。

    白顷歌忽然转身,楚离不曾注意,没收住脚,她的脸撞在他身上。

    楚离退一步:“你还好么?”

    白顷歌揉脸:“还行,和你说话,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

    “还说没有。”白顷歌瞧他一眼,耳边是嘈嘈切切的人声,良久她问:“是不是走路很痛?”

    夭夭以定颜珠凝结在他被挑断的手脚筋上,暂时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可是暗伤难愈,走来定是有些痛的。

    “走吧。”楚离的碧色瞳眸里倒映着光怪陆离的街衢。

    “诶?”

    “你不是要去西河巷?”

    他的嗓音染上深秋的凉意。

    “是了。”她跟着他的脚步。

    他的脊骨挺拔如悬崖之上披雪的古树,清冷而崖岸。

    “西河巷地偏,也不精致贵丽,却有一对很好很好的老夫妇在那里开了一家小而温馨的菜馆。”她边走边说。

    几个醉酒的粗鄙大汉摇摇摆摆的从深巷中走来,他们让过,一个大汉借着昏黄的光斜也一眼,下作的打一个嗝,贼眼放光:“兄弟们,是两个漂亮的小美人儿。”

    旁边的大汉都停住,油腻的眼光接触到他们的那一刻,粘虫似的便再也转不开,浓重的酒臭味在晕色的灯火下恶心而肮脏,脸上浮现淫邪的奸笑,咕噜噜猛吞口水。

    一个大汉局促搓手,哈喇子长流:“虽然看不到脸,不过这身段,啧啧,才是真正的美人儿呢,窑子里的小翠,呸!”

    白顷歌捂住肚子,溢不住的好笑,眼角不住瞟向楚离:“哎呀,我的楚美人。”

    楚离眉目冷隽,如秋夜里一团寒冰。

    那几个醉汉浑身哆嗦,口内骂道:“怎么这么冷。”

    一个醉汉下流,冷的不住跺脚:“抱着美人就不冷了。”

    几个大汉贼眼兮兮,毛手毛脚,要来动他们。

    楚离手中幻化出一把秋水无痕的剑,忽觉手上一暖,快速的位移,空冷的巷子,白顷歌的手如五月阳光,温暖而不灼人。

    她放开他:“不能动手,以免被巡夜的军官发现,节外生枝。”

    之后又忍不住笑:“我的楚美人。”

    他一冷,她不笑了:“我们去吃饭。”

    西河巷。

    刘家。

    白顷歌摘下面纱,楚离也取下面具。

    十年前刘老和刘婆婆歇了自家菜馆后重新在西河巷这边寻了一个房子,两人就安心养老。

    家里的儿女都在外省做生意,小孙女跟着爹娘,极少回来一次,他们二老就益发的清静寂寞。

    除了白顷歌和夭夭,以往的朋友死的死,老的老,几乎都没了,更别说有谁有精力来寻他们串一串门。

    刘老和刘婆婆两耳不闻窗外事,应是没有听说过他们在外面被悬赏通缉的事。

    即便耳闻了他们的事,白顷歌也相信两老不会出卖他们。

第十二章 热闹

    “原来是白姑娘,可是有几个月没来过这儿了,老婆子可挂念着呢。”一个小老头满面笑容迎出来:“怎么夭夭姑娘没跟来?”

    “刘老。”白顷歌快走两步上前执住他的手,在他们面前似乎成了一个会撒娇的小姑娘,一抹清和的笑,这次见面刘老似乎更老了些,鼻子莫名的有些酸:“夭夭俗事缠身,走不开。”

    “这位是?”刘老老眼昏花,凑近了打量楚离两眼,笑的意味深长。

    白顷歌知他误会了,解释:“是我的表兄,叫楚离。”

    刘老明显的失望:“白姑娘,虽说你不是老头子的亲丫头,可是十几年的情分,老头子当姑娘是亲人,也盼着姑娘早日带个郎君来老头这儿吃饭哩。”

    白顷歌见他说的不掩饰,脸色微红,咳两声,向他身后望去:“刘婆婆呢?怎的不见她?”

    刘老这才想起,笑容可掬:“在后院择菜,我叫她出来见姑娘,老婆子定然高兴。”

    说着佝偻着身子掀起葱花青布帘,满面笑容向屋后踱去。

    白顷歌宽下心,看来刘老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的事。

    也只望他们永不知道的好。

    找了两个位置坐下了,白顷歌起身,自来熟的向柜台上拿了茶壶泡了两杯茉莉花茶,一杯放在楚离面前,寻话说:“我听说人间的士大夫常常以茉莉花自喻淡泊名利,说什么此花一出,百花不香,是否真的?”

    楚离蜻蜓点水般颔首。

    “白姑娘来了?”刘婆婆人未到声先到,欢欢喜喜从屋后出来:“老婆子是好些年没见过白姑娘和夭夭姑娘了。”

    首先却是看到了楚离,被他一剪影子吸引,再看正面,惊为天人:“想必这就是老头子说的那位楚公子了?”

    看来不该带楚离出来乱逛,白顷歌悔,长得比自己还漂亮,得出多少幺蛾子,干笑:“我表哥。”

    刘婆子牵过白顷歌的手,到角落:“不知令表兄有没有婚配?白姑娘也知道,老婆子有个孙女儿,就是几年前那个小丫头,今年十八,未曾出嫁。”

    “想必没有。”想到楚美人,白顷歌捧腹,这就把楚离卖了。

    刘婆子大喜过望,眉开眼笑:“今儿个好好的在老婆子这儿吃一顿饭,吃多少算老婆子的。”

    白顷歌拿眼觑楚离,故作扭呢:“刘婆婆,这不好吧。”

    刘婆子不高兴了,佯装马下脸:“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说定了。”

    拍拍白顷歌的手,刘婆子喜滋滋的向后厨走去,喊一声:“老头子,白姑娘常爱吃的香辣豆豉烤鱼弄好没有?再多加几个菜。”

    “她和你说什么?”楚离问。

    白顷歌不怀好意的笑:“刘婆婆准备招你做女婿。”

    “你说了什么?”楚离冷沉。

    白顷歌无辜,拿桌上的筷子,准备呆会大快朵颐:“未曾说些什么,刘婆婆问你是否婚配,我说想来没有。”

    山雨欲来,楚离一双碧色的瞳眸凝成冰凌。

    白顷歌一只手支颐,见他神色不好,脸离开手,惊:“你不会已经有妻子了?”

    “没有。”楚离黑沉着脸。

    “那不得了,你没见过刘婆婆那孙女,长得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白顷歌抿嘴而笑:“到时候娶了美娇娘,还得感谢我这个媒人呢。”

    烤鱼香味蜿蜒,飘萦白顷歌鼻端,她满心满肺吸一口气,点头微笑:“就是这个味道。”

    刘老笑眯眯的端上烤鱼,白顷歌迫不及待吃一口:“恩,刘老的烤鱼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

    “慢点吃,小心烫了。”刘老眼睛笑成一条缝:“你要不够,我再给你烤一条。”

    “刘老。”楚离开口:“听刘婆婆刚才说,想将令孙女说合给在下?”

    刘老一听这话,摸不准楚离什么意思,不曾答话。

    楚离看一眼吃的不亦乐乎的白顷歌,为难的神色:“这件事说来怪我,没能早些和小歌说。”

    白顷歌一听,风头不对啊,一口鱼肉咽下,瞪楚离。

    “楚公子这话怎么讲?”刘婆婆手上一盘绿泽饱满的菠菜,从后厨冒出来。

    “其实,还在还小的时候,双方父母已经给我和小歌订了娃娃亲。”

    “什么!!”屋内两老一少同时惊呼,白顷歌忍不住喷出茶水,溅了楚离一身。

    楚离脸色很淡,却很认真,一副脉脉情深的样子:“那时候小歌还小,不懂什么叫结亲,我也只是在她身边默默守护。后来我们双方的父母在一场意外中死去,小歌在打击中一蹶不振,在下更不能说了,只希望能陪在小歌身边,期望小歌早日振作起来,到时候在下再向小歌提亲..”

    “表哥。”白顷歌忙阻止他,一个微甜的笑涡,桌下狠狠踩楚离的脚:“你这儿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不记得我们还有婚约?”

    没看出来啊,编瞎话的功夫挺炉火纯青的。

    楚离不动声色的抽脚:“你自然不记得了,我都说了,自父母去世后,你受的打击太大,脑中一片空白。”

    白顷歌怒:“你是在说我神志不清咯?”

    “绝对不是。”楚离口中说着不说,却很诚实的微微点头:“我的意思这只是暂时的。”

    “那还不是说我头脑不清楚!”她咬牙,眉毛都气飞了。

    刘婆子一脸怜悯痛惜的凝视白顷歌:“白姑娘,没想到你遇到过这么大的事儿啊,怪不得平时这么一个温和的姑娘,现在脾性大变了,怎么刚才不说呢?”

    白顷歌...被人这么说,这是正常反映好吗?

    刘老哀叹,手搭上刘婆婆的肩,劝慰道:“你没听楚公子说吗?白姑娘受的打击太大了。肯定也不想我们跟着伤心。”

    楚离站起,向刘老两个长身而拜:“所谓父母之命,不敢有违,还请二老见谅。”

    刘婆子虽然可惜,可是无法,又为白顷歌高兴,展颜叹气:“白姑娘能嫁给楚公子,乃天作之合,老婆子心中也高兴。”说着擦眼角:“是我们家小妞没福气。”

    刘老头长叹一声,握着刘婆婆的手安慰她:“好了好了,你这么个样儿,叫白姑娘看了心里多难受。”

    ***

    果然,两老是信的过的人,白顷歌唇角微扬,心情甚好。

    瞅了一眼楚离,见他神色清淡,想起他在两老面前漫口胡吣就来气,皮笑肉不笑:“你要向我提亲?”

    “你想让我提亲?”

    楚离浅淡的口吻:“也行,娶了你也不吃亏,就当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以后在下是你夫君,望娘子在日后..”

    “...”白顷歌肺都气炸了,想着一脚踹过去吧,大街之上又有损她作为一美女子的形象,目露凶光:“你做梦!”

    ***

    “哥。”云暖路过正房,见云臻在擦拭寒妖剑:“你平日不用剑,怎么想起玩这个了?”

    寒光一闪,如虹似银,云臻眸光如潭:“我准备将这把剑放进兵器库里。”

    “哦。”云暖应一声,想起来:“长公主的小世子明天满月宴,下了请柬,送什么礼物好?”

    “无非是长命锁之类的,这事儿你看着办吧。”显然云臻不耐烦。

    “哥。”云暖翼翼的审视云臻的神色:“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放不下长公主?”

    云臻脸上如铁的肌肉骤然颤抖。

    “长公主宁愿嫁给一个脓包的书生都不嫁给你,而且都生了儿子了,你还惦记他干什么啊。”云暖的声音越来越小。

    云臻猛地站起,一双锋利的眼看着自己的妹妹:“不许你说她!”

    “哥!”云暖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他为了一个伤害过他的女人凶她:“你不记得她怎么对你了?”

    云府占地东西百十来里,飞阁流丹,层楼叠榭,白顷歌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无聊的听他们两兄妹为一个叫什么长公主的争吵,所幸没白来,知道了寒妖剑的去处。

    楚离伏在她身边,阳光迷眼,她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时间过得这样快,他不过生了一场病,她的孩子都满月了。

    第二天,云臻和云暖去参加长公主小世子的满月宴。

    “心腹的人都被他们带走了,真是大好时机。”白顷歌眉梢一喜。

    “人族最是鬼谋狡诈,我看倒像他们设的一个局,等着我们往下跳。”

    楚离清淡的嗓音:“按理,他们会一直戒备着我们来拿寒妖剑,可是云府这个真正的战场却太过平静了,昨天我们便刚巧听到说云臻要把寒妖剑放进兵器库,这事怎么想都不对。”

    “那你倒是说说该如何。”白顷歌一想,理是这么个理,怎么自己一到他面前脑袋就不如之前聪明伶俐,决胜千里了?

    “现在云府肯定是布好了罗网等着我们。”

    楚离沉吟:“皇帝对长公主这个唯一的妹妹是疼到骨子里了,养成她刁纵的脾性,放眼天下,只有云臻还想娶她。

    可是她却宁愿嫁个只想攀龙附凤的穷书生都不愿嫁云臻,今天是小世子的满月宴,云臻云暖再不想去相贺都去了,满朝文武更是不敢不给面子,自当前去。

    说明很可能皇帝要来,不然以云臻的性格,除了皇帝,还不至于如此低头。

    我们去公主府看下情况,如果能将皇帝或者丞相擒住,云臻投鼠忌器,不敢不给寒妖剑。”

    对这个长公主的事他倒了解的甚是清楚,白顷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过了两秒对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掩过心绪,认同:“就算到时候皇帝和丞相公务繁忙,没去成,我们还可以去公主府看看热闹。”

    楚离...

第十三章 夫君

    两人在半路上成功的打晕了一位大人及其夫人,幻化成他们的模样,想借此混入公主府。

    驸马一人在外迎客,身后跟着一众下人,及护卫的上神。

    他们的面目麻木空洞,没有焦点,和一群任人驱使的动物没什么分别。

    不久之前,楚离也是这个模样。

    他战败的那一天,猩热的鲜血,灰败的天空,漭漭的神君,狂热的呐喊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的呼吸渐重,心揪的厉痛,如在阿鼻地狱里有人在用钝锈的腐刀一尖一尖的剜他的心。

    “李大人?”驸马唤了他两声,心中恼怒,眉头皱起来,就算自己是个靠女人得地位的男人,所有人暗地里都瞧不起他,可是还没有人像姓李的这么明目张胆。

    “夫君。”

    有人执他的手,温馥的呼唤让他逃离了冰冷的炼狱。

    他转眼,是白顷歌。

    “夫君,我都说了,为小世子写贺词不要熬得太晚了。你不听,在驸马爷面前失了神,叫驸马爷看笑话。”

    她的眉眼温和暖霭,似乎是他晦暗生命里遥不可及的阳光。

    那么鲜活可亲,那么想让人拥抱的一个存在。

    他冷到不由自主的回握了她的手,指尖与指尖的触碰,手心与手心的交融,他接触她那如温煦的阳光,明亮而不炙人的温度。

    冰厉的心忽地如沐浴在温而柔的春水里,整个的活泛起来。

    她显然一愣,然后自然的挣开他的手。

    他的手失去了她的温暖,空落阴冷。

    “李大人和夫人请进里面清坐片刻,本宫稍后过来招呼大人夫人。”再怎么不高兴,何明也得忍住,李君是朝廷命官,和他这个无职无分,连自称都没有自己的封号,只能随着长公主的窝囊驸马爷不一样。

    “你刚才怎么了?”白顷歌轻轻吹开茶水上的浮沫。

    “你什么也不知道?”楚离目光中一点疑惑。

    “我该知道什么?”白顷歌啜一口茶。

    楚离的唇纹轻沾凉薄:“不知道也好。”

    “打什么密语。”白顷歌看不惯:“茶太难喝了,你们去给我换一杯。”

    底下的下人面面相觑,有这么到别人家作威作福的么,心里嘀咕,嘴上不敢说,乖乖去换了一杯来。

    沉默了一阵。

    白顷歌心中不虞:“屋内烦闷,我和李大人出去走一走。”

    她站起来:“你们别跟着了,长得太丑,本夫人怕反了胃。”

    这一下激怒了众人心中的一把火,一个丫头忍不下,牙尖嘴利嘟囔一声:“夫人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生的赛貂蝉似的。”

    说起来白顷歌变的这个妇人是个小~蛮~腰,可是貌若无盐,没说说别人丑的资格,冷一声:“原来公主府就是这么调~教下人的,本夫人呆会倒要和长公主好好说道说道。”

    那丫头慌了,忙跪下,泪水涟涟:“奴才该死,求夫人开恩。”

    楚离不知道白顷歌是哪根筋不对了,平和婉约的一个人,进府之前还好好的,忽然变脸,手伸出去,寂静片刻,终是放下,说一句:“我们走吧。”

    秋天的尾巴已经溜的差不多,凉静秋叶里,楚离的脸是沉容的,白顷歌烦郁的心绪被他的情绪牵动,竟有了一丝抓得住的清净。

    她先开口:“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动怒?”

    “为了甩开她们。”楚离轻轻说。

    原来他知道,她的心蓦然暖热,口吻却是尽量不温不淡:“我想知道你以前在哪里,做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不想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为了治好你忙忙碌碌,跑来跑去,可是我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他一双清黑的瞳眸,虽是别人的脸,别人的眼角,别人的嘴巴,可是她分明看到是楚离。

    白顷歌点头。

    楚离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我生而为神,是人类的奴隶,在一次拍卖会上遇到了帝。

    他让我觉醒。

    我本想暗中等待机会为神族的事筹划一下,可是我不受冥灵戒控制的事情很快暴露,然而受到人族和神族的追杀。

    我战败,被送上了断头台,之后你来救我。事情就是这样了。”

    他略去了索绰落柔嘉设计陷他于险局这一段。

    白顷歌默然,他寥寥几句,她却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她终于明白刚才楚离为什么失神。

    凤箫鸾管,笙歌乍起。

    宴席要开始了,两人默默到了前厅,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

    阔大的厅内人几乎满了。

    驸马在主持大局,长公主和皇帝、丞相都没有来。

    巴结李君的主动上来打招呼,一脸肥肉轻颤,谄笑:“李大人,近来可好?刚才下臣找了一圈,没看见大人。”

    楚离微微点头:“内人身体不适,去花园散心。”

    那人受宠若惊,要知道李君为官清正,最看不惯人一副卑锁举止,对他主动来高攀从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今日竟然肯和他说话了,生怕错过这次机会,忙道:“尊夫人现在可好些了?”

    “恩。”

    没话找话:“按理丞相大人也该还来的,怎的现在都没影儿,大人可知道原因?”

    楚离不紧不慢:“丞相大人自有分寸,你作为下臣妄议上司,怕不大妥。”

    那人惊的一脸油汗,不敢去擦:“多谢大人教导,小的再也不敢了。”

    看来连这里的大臣也不知道皇帝和丞相会不会来赴宴,也对,这两个人的身份特殊,行踪怎会事先透露给无关紧要的臣子,他们本就是在赌,赌赢了自然是好,赌输也没有妨碍。

    远远就瞧见云臻和云暖夹杂在形形**的人群之中,两人鹤立鸡群,身上一股与众不同的凶厉和傲慢,恨不能脸上写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想来参加这个宴会是极不乐意的。

    ***

    席到中巡,长公主、皇帝、丞相这三个重量级嘉宾仍然未出面。

    皇帝和丞相还可以理解,毕竟人家也没有说赴宴,可长公主的小世子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她不将儿子抱出来晃一晃,说几句场面话,实在不像样子。

    不过私下里大家都了解这个公主什么叵耐性子,表面上觥筹交错,不敢有一丝言语,暗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想。

    “我怎么感觉他们夹菜的速度忽然慢了两倍。”白顷歌凑近楚离的耳朵:“是吃饱没胃口了?”

    又说:“不过明显的才吃一半,桌上的菜没都没有怎么动,好多菜没上呢,对主人不大恭敬吧。”

    楚离摇头,低声:“他们故意的,拖延吃饭的时间,想看看皇帝和丞相、长公主到底出不出面。”

    白顷歌轻咳一声,哑然失笑,没想到这群大臣颇有坏心,不过很合她的意。

    “皇上驾到,长公主驾到,小世子驾到,丞相驾到。”一叠声的尖细嗓音从外间一直传递到厅内。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忙恭敬的跪下来,口内道:“恭迎皇上,恭迎长公主,恭迎小世子,恭迎丞相。”

    白顷歌心中一喜,还以为不会来了,没想到不来则已,一来所有人都来了。

    也不枉等了这一大晌。

    以皇帝为首,长公主抱着小世子站在皇帝左侧,丞相站立右侧,几人一进来,仿佛自带金光,屋内的大臣们头垂得更低了,大声也不敢出,静的要命。

    “诸卿平。。”皇帝‘身’字还未出口,忽地不知哪里来的一道蓝光,如蓝虹贯日,骤然发难,向白顷歌和楚离扑抓过去!

    长公主抱着怀中的婴儿顷刻变成一个男人手中一把大锤,唇角一丝阴险的笑,甩开阵势,直面迎击白顷歌的回击!

    皇帝和丞相的扮演者顷刻变化了本来面目,提剑杀去。

    是幻术!

    身后的侍卫和神君倏然抢上,呼呼喝喝,包围了白顷歌。

    跪在地上的大臣仰着头,张大嘴,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两秒之后,吓得屁滚尿流,满地滚爬,作鸟兽散。

    敌人招招致命,白顷歌和楚离围困在垓心动弹不得,千钧一发的时刻,楚离以惊人的速度转瞬即至,将白顷歌护在怀里,替她承受了所有的刀剑枪击。

    周围黑潮汹涌,云臻的金枪是黑夜中一道刺烂的光,穿过厮杀的人群,想要直袭他们的心脏。

    金枪的巨大杀伤力,波及震杀了人族的侍卫和控制下的神君,一个空隙形成,更多的侍卫和神君涌上,在弹指间结合成一个更完美的闭环。

    一声清音,一只金光灿灿的凤凰涅,躲过云臻的金枪,抱着怀中的男子直破屋顶而去。

    混乱的场面有了一瞬的停滞。

    “那是传说中的凤皇!!”一个文弱大臣在陡然强烈的视线冲击之下,惊叫一声,眩晕不已。

    世上真的有凤皇!

第十四章 治罪

    云臻的眸中阴晦一闪而过。

    “哥。”云暖大步流星跑过来,结结巴巴:“刚才。刚才。那是凤凰?!”

    “走吧。”云臻踏过混乱的场面,朝屋外走去。

    云暖小步跟在身后。

    一袭金色羽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返回偷袭,掳走了云暖。

    “云臻,想要你妹妹的命,马上交出寒妖剑!”含怒的声音在天空响起。

    云臻唇色微白,飞身上了屋檐,与那白衣女子相持而视。

    她手中一把黑沉的匕首,刺啦一声划破了云暖的脸,血珠子霍然迸出一串,云暖惊恐尖叫:“哥!”

    他的心一紧,眸光颤抖,那是云暖,是他唯一的小妹。

    “给不给!”那女子的血眸残忍而阴戾:“楚离所受的痛苦,在你妹妹身上,我会千百倍的

    讨回来,先斩断一双手怎么样?她是傀儡师,手肯定很值钱,再砍掉一双脚,恩,脚也没有用,再挖掉双眼,割掉鼻子耳朵,做成人彘,你说如何?”

    云暖的哭喊凄厉而惨烈:“哥,救我,救我,救我!”

    云臻一刹那的犹豫,那女子手起刀落,云暖的一只娇嫩如藕的手断落,在暖色的琉璃瓦上鲜血如注,刺得他的眼辛辣的疼痛,仿佛要流出泪来。

    “不要伤害她!”云臻没时间思考,第一次感到眼前女子的恐怖:“我给你寒妖剑!。”

    白衣溅上了云暖鲜血,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曼珠沙华:“你敢耍花样就试试,无论天涯海角,我会找到云暖,一片一片削了她的肉喂野狗。”

    她的一字一句都有千斤之重,他被压的喘不过气,前所未有的悚惧劫掠他的呼吸:“我会给你真的寒妖剑,请不要伤害她!”

    “你敢!”沉重的威吓声:“云臻,你敢!”

    “长公主千岁。”起起伏伏的大臣声音传来。

    云臻站在屋檐之上,如同一个小丑,进退不得。

    索绰落柔嘉看清云臻的神色,柔媚几分:“你忘记了皇兄的命令了?”

    良久,云臻生硬的回一句:“不敢。”

    “寒妖剑即便毁了也不能给他们!”索绰落柔嘉陡然厉声:“你满门性命要不要了!”

    听到这里,云臻苦笑一声,满门性命,满门性命也不过是因为有了云暖才会存在,没有了云暖,那满门上下,尽是奴仆,他要来干什么。

    看一眼在那白衣女子手下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云暖,再看看长公主的凌厉威严,云臻眸中骤然明亮,手中祭出寒妖剑,一挥手,寒色剑身向那女子方向飞去,索绰落柔嘉蹂身而上,想截住寒妖剑,云臻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双方交手,指上的幽冥戒同时散发出幽冷光芒,底下的诸神分令而行,各自交手,打成一团。

    看到两位主子打起来,底下的侍卫被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不由分说,动手交火。

    “云臻,你要造反?”索绰落柔嘉眸色恼怒,下手不留余地。

    “我只是想救云暖。”云臻格手防御。

    ***

    “是不是这把寒妖剑?”白顷歌抱住遍体鳞伤的楚离,飞身接住寒妖剑。

    立马有眼乖的人窜上来将云暖救走她也不管。

    粘腻的鲜血从他的背上涌出来,濡湿了她满手的汗,楚离睁开眼,轻轻点头。

    一声清哨,一朵白云飘然而来,白顷歌将楚离放在白云之上,自己也乘上。

    ***

    “人都走了!”索绰落柔嘉怒喝一声,停下手,冷眼:“你就等着被治罪吧!”

    云臻不语,见到云暖在一个侍卫手中,忙奔过去察看情况。

    那截断手触目惊心,白骨和碎肉鲜活的暴露在空气之中,他跪下,抱住昏迷不醒的云暖,眼角流出清泪。

    云暖,哥对不起你。

    ***

    “是血。”清云惊呼。

    汩汩的鲜血侵染它的白色,温寒刺骨,顿成妖冶的红云。

    “住口。”白顷歌冷言。

    清云立马闭了嘴。

    薄光从乌云里微透,他蝶翅般睫毛轻颤,薄唇微抿,好看的眉头此刻皱着。

    白顷歌的手抚上他的眉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可是看见他,就仿佛看见这一刻刀光剑影还在她眼前走马观花似的闪现,下一刻那些刀剑就全刺在了他的身上,血色染满了她的眼,他却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说:“你没事吧。”

    我是天生初生时唯一一只凤凰,我怎么会有事?

    楚离,你这个笨蛋,你不是还要带领神族重建三十三天,让神族永远摆脱人类的桎梏?千万不要死啊。

    她伏在他的胸膛,闭上眼,听他微弱到游丝的心跳声,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金色纯正的光芒从她的指尖渡在他的血脉里,丝丝缕缕的金线在他体内快速的游走,缝合了残碎的血管和内脏。

    他的心跳声渐渐恢复,她的唇色越来越苍白。

    全身的力气一丝一缕被抽走,沉睡前她似乎听见清云在叫她:“上君,你做什么!那是你五万年的功力。”

    最后他软下来,带着哭腔求她:“下次天劫,你要怎么度过?不要傻了,上次你差点灰飞烟灭。”

    她没有听真切到底是不是清云在说话,长长的迷梦之中,有一个沉沉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她的耳边告诉她,你在这里呀,放心罢,我不会丢下你。

    摇光山。

    夭夭捧瓜啃了一半,眯着眼,仿佛看见了清云。

    “哎!”她咋咋呼呼的挥手。

    清云没有理她,自顾自的飘回来了,夭夭奇,这不是清云的风格啊。

    再一看,小云朵上是小白和楚离依偎着躺着,她丢掉手中瓜,上前查看,凶清云:“小白和楚哥哥怎么好好的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是干什么吃的?”

    清云没听到似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上君用了五万年的功力治好了你的楚哥哥,下回遇上天劫可怎么办喏。”

    夭夭吃劲将小白从楚离身上扶开,拿下她手中的寒妖剑,捻诀,运灵力,结印,一气呵成,嗤的一声,那寒妖剑化为四道寒光,融入楚离四肢之内。

    夭夭呼口气,上前替白顷歌看了脉相,唇角浮出一线笑意,拍拍清云:“小白灵力一时消耗太多,休息一段时间便好,楚哥哥的重伤也需要好好静养,你送他们进屋,睡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会没事了。”

    流光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如漫天的银花。

    夭夭这几日老爱捧着瓜,跑去仰望开的灿烂无暇的流光花,似乎多看两眼流光树就能多长两朵花出来。

    清云变成一只手,戳她的胳膊,暖洋洋的也随她一起望着流光树:“你那瓜再不吃就不凉了。”

    它记得她爱吃凉瓜来着。

    夭夭于是咬一口,清甜的汁液流淌,她说:“清云,一千年前我不对,让你在形成人身之时功亏一篑。”

    “对不起啊。”她又郑重的道歉:“如果那时候我不那么不小心,打翻了画卷,你兴许就成了,也能成为小白那样的大美人儿。”

    “你还知道啊。”清云怪她一眼,又想想说:“也亏得你,虽然那种关键时刻让我功力散尽,之后灵魄又放在一朵云内,修炼了一千年才成现在这副样子。

    但其实那时候我一心想变成上君的模样,是因为还没有想好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人,一千年过去了,我发现现在这样挺好的,除了鹏和鲲,我还能变成云,你看看,哪只飞禽能有我这么多功能。”

    清云如是说,心中有点不安,夭小狐从来不愿提一千年前的这件事,她一直标榜是为帮助它脱离变化成人身后的苦海,更别说道歉了。

    流光花如绯色的海,清风过处,落得夭夭满头满脸,连手中的瓜上也飘浮了莹莹的光芒。

    不知怎么的,清云有点不习惯夭小狐的忧伤。

    “你知道九重天在哪里吗?”它问。

    夭夭又咬了一口瓜,连流光花也一齐嚼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来的时候,我听上君说的,她说楚公子要带领神族重回九重天。”

    夭夭口中的瓜吞不下了,暗忖:“楚哥哥从来不知道九重天的存在,也没有说过要带神族重回九重天,只是说要在这八荒四合,九洲大地为神族寻得一席之地,小白如何得知的?”

    她的心一沉,难道这是天意?

    可是什么才是天意?连她自己也混淆不清。

    虽然小白没在有神识的时候真正看过一眼九重天,可是冥冥中她却记得那里。

    “小白真的这么说?”她再问一句。

    清云在空中写了一个大大的是。

    夭夭唇角泛起一丝晦涩不明的笑,如果真的有天意,这也是她的机缘,只是这机缘是好是坏还不清楚。

    西屋。

    “没想到云臻两手准备,在公主府也设下局,是挺有城府的一个人。”

    夭夭有一颗没一颗的嗑瓜子:“小白,你五万年的功力说没了就没了,虽说是为了救楚哥哥很值得,不过和清云说的一样,下回天劫可怎么办。”

    白顷歌喝一杯水:“放心,我这个人命大,上回天劫不也没有死么。”

    “是没死。”夭夭无情揭穿:“和死差不多了。”

    “楚离呢?”白顷歌抓一把瓜子过来,帮她剥了递给她。

    “楚哥哥去东海跟着帝尊修炼去了。”她接过瓜子,丢进嘴里。

    “帝尊醒了?”

第十五章 成交

    夭夭点头,微顿,貌似不经意的试探:“我听清云说你知道什么九重天,你还说楚哥哥要带神族回归九重天。怎么回事啊?”

    白顷歌睇她一眼,奇怪:“神族不住在九重天?”

    夭夭咬舌,说话都不利索:“可我从来没听楚哥哥说要带神族回什么九重天,你细想想。”

    白顷歌认真思索,仔细回忆,好像楚离是没有这么说过,心宽的一笑:“这种是小问题,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就是了。”

    惊得夭夭一个呛,从檀木桌上摔下来:“别别别,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恩?”

    夭夭趴起来:“你不知哪来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够了,还要撺掇楚哥哥也跟着你一起胡思乱想,你们不得疯了啊。”

    “这就不懂了吧。”白顷歌一板一眼:“想法还是要有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夭夭泪眼长流:“问题是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啊,要是楚哥哥真有能带领神族脱离苦海那一天,在八荒四合中找片没人要的地方开个荒,垦个地就行了嘛,别听你一天瞎叨叨什么九重天,反而弄个神志不清出来就麻烦了。”

    “这就不对了。”白顷歌的眸中倏然清冷:“夭夭,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夭夭被她看的微微心虚,想着自己再怎么也要有个理直气壮的表情才能唬住人,于是肃然了脸:“我能有什么事瞒你?”

    “如果没有事情瞒我,你今日说话会这么奇怪。”白顷歌的目光如冬天的冷箭,坏坏的威胁她:“你趁早交代了罢,免得我动手,你医术虽然高过我,论灵力么,差我不是十条街。”

    夭夭拍桌而起,这是要翻脸啊:“你是在羞辱我的能力么?”

    “我就是。”白顷歌干脆。

    “好你个白顷歌!”夭夭一根阳春指恨不得戳爆她的脸:“为了什么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儿啊,就这么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老子白养活你这么多年了!”

    白顷歌见她盛怒之极,反而崩不住温和笑了,好整以暇坐下来给自己续一杯水,不轻不重:“夭小狐,看来是真的有事儿瞒我了。”

    夭夭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面上却端着,恼恨闭眼:“你诈我?小白,这么多年交情你诈我?”

    白顷歌慢悠悠的抿一口水:“是你现在告诉我呢,还是我告诉你楚哥哥,让他来问你?”

    “有区别么。”夭夭死死压住冲顶的热血。

    白顷歌温温浅浅一笑:“听你刚才的意思,就是不想楚离知道九重天的存在呗,你现在告诉我,我考虑考虑为你保密,直接告诉你楚哥哥,想保密也没机会了。”

    夭夭银牙咬碎,两眼圆睁,想吃了白顷歌的心都有了,权衡半晌,有底线的妥协:“不行,我告诉你,你必须答应不告诉楚哥哥,不然死也不说。”

    白顷歌放下茶杯,一声清脆:“成交。”

    夭夭一边嗑瓜子一边吐皮儿:“妖狐一族,以九尾狐为尊,九尾狐世代都为白狐,我一生下来就是红狐,而且是一条尾巴,长到一百岁连个人形都不能变化。

    听人说我可能是个克父克母以后克丈夫的命罢,一百岁生日那天不知道是哪个神经患者将我骗到了狐妖基地浚荒山外,想杀了本狐,本狐机灵,逃了出来,索性也不再回去了,免得还要日夜提防着那起子想杀我的小人,老子心烦的很。

    在大荒里流浪了几年,有一天遇到了一个神仙姐姐,长得实在是漂亮,她和我说,如果代她养一个蛋,她就帮我突破九尾,变化人形。

    其实我是拒绝的,你想啊,蛋诶,多容易碎。”

    白顷歌疑思:“那个蛋不会是我喽?”

    夭夭乜她一眼:“那你以为是谁。”

    “你继续说。”白顷歌推手。

    “后来神仙姐姐引诱我,说以后这个蛋会孵出个小人来,以后兴许还能陪我玩玩,我更拒绝了,养个蛋就够难的了,还要养个人。。”

    夭夭剥够瓜子,丢了瓜皮:“不过后来神仙姐姐说如果我养你,她会送我一座开满流光花的山,我忧郁,要座山虽说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吧,可是比起含辛茹苦养个人来说,还是不划算呐。”

    “不划算?”白顷歌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

    夭夭背上一阵寒凉的黄叶打着旋儿飘过,忙掩饰:“你别啊,我后来不还是养着你呢嘛,还给你养成这么一个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儿,就是脾气再好点就好了,这是我毕生的遗憾呐。”

    “忒不要脸。”白顷歌温淡:“长得好是本君基因好,养育之恩再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都是清云的功劳,说到脾气么,都是你逼的。”

    “我逼过你?”夭小狐显然忘记自己除了看着小白不摔死还干过什么好事儿了。

    “抢我的吃的,看书时摇我的椅子,趁我睡觉在我脸上画乌龟王八,半夜起来吓我,知道我天生幽闭症还给我关小黑屋里,这就不说了,还在外面给我讲恐怖鬼故事骇得我半死,做的缺德事太多,我就不一一数了,免得你自惭而死。”

    夭夭假笑两声:“话题扯远了,花开并蒂,各表一枝,现在我们回到九重天这件事上啊,后来神仙姐姐说送我一只又能化鹏又能成鲲的小宠物,还可顺带给我养小孩儿,我考虑着这个条件还不错,就这么着掉进坑里了。”

    “是我们掉进你的坑里了。”白顷歌咬字纠正。

    夭夭宏亮的嗽两声:“神仙姐姐要我随她一起到九重天去提货,咳,提人。”

    “你进去过?”

    夭夭摇头:“我是妖狐一族,仅仅是第一重,还是千里之外,就承受不住神族福地澎湃的灵气,差点形神俱灭。神仙姐姐让我在那里等她,她把巨蛋推了出来。”

    “这么说来,九重天本来就是神族的地方,我以前还在那儿住过,所以冥冥中有个印象才说出来了,可是就不明白了,怎么不能给楚离说,好让神族有朝一日能回归九重天?”

    “万万使不得!”夭夭一听这话,激动,震颤了一地瓜子皮。

    “要镇静,要淡定。”白顷歌为她斟一杯水。

    夭夭坐下:“如果你不想楚哥哥死,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恩?”

    “九重天已经不复存在了。”夭夭雪一般的手指沿着茶杯的沿口摩挲:“最后一次见神仙姐姐,她告诉我,诸神遗失了王座,获罪于天,覆水难收,没有挽救的可能了。”

    良久,她的嗓音微凉:“神族被罚,逐出九重天,世代为人类的奴隶,九天被泄下的天河弱水淹没,弱水鸿毛不浮,力不能胜芥,即使是神仙也渡不过。

    你告诉楚哥哥神族应居九重天,就是在他希望带领神族觉醒的路上设置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如果他坚定想找回那片遗失的家园,就是逆天而行。

    神仙姐姐那么厉害的神祗都因为不肯受这种屈辱而浴血战死,楚哥哥怎么可能斗得过,谁也斗不过天的。”

    “你看。”夭夭轻叹一口气:“那些神族遗忘了九重天,在人类的操纵下虽然过的苦些,却也还是留着命不是么?”

    “天是什么?苍天的意是什么?王座是什么?”仍然是温润的口吻,但她的目光却有迫人的意味。

    夭夭在她的目光之下无处可躲,不如挺直脊背,旦旦道:“天道无极,皇天后土在鸿蒙初判之前就存在,你触目所及的都是天地,谁能大的过天去?苍天的意谁能揣度?

    谁也不知道王座是个什么东西,听神仙姐姐说上至天帝下至诸神都不清楚,不知道是谁不小心遗失了它,更不知道这个王座如此重要,以至动怒上天。”

    夭夭缓过气来,劝她:“无论如何,不要将此事告诉楚哥哥,你若告诉了他,就是叫他走死路,小白,你不想他死是不是?”

    她的目光里仿佛有一丝看透的了然,白顷歌不自觉的避开她的眸光:“他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未免欺心。”夭夭唇角一枚冷意:“以你的性格,你若不关心他,怎么会用五万年的功力救他一命。下次天劫能否保得住性命都未可知。”

    “自然是看在帝尊不想他死的份上。”

    “推辞,若是帝尊,你只需以几百年的功力续他性命,让他慢慢将养个百十年八载的也就好了。”

    “他为我挡的刀剑,莫说五万年,十万年,我的性命还他就是。”

    夭夭知她说到做到,冷哼一声:“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说的尽是胡话,你要为他死就死远点,别让我看见心烦。”

    白顷歌见她恼了,不好再怼她,俏皮一笑:“你安心,你不是说治好了他,要向他求婚?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绊脚石,亏得你把我从九重天上带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死了,朋友之夫不可欺,况且还有个救命之恩必须得报不是。”

    不知怎的,话出口,她的心中有一丝隐隐的酸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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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862/ 第一时间欣赏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 作者:薄野扶苏所写的《夫君是大神》为转载作品,夫君是大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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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大神介绍:
诸神遗失了王座,获罪于天。十万年的时光,世世代代成为人类的阶下囚。白顷歌:放开那只神,我要救他!某女:呵呵..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男主:话说救命之恩本君当以身相许,不知夫人跑什么跑? 老君说: 世上最难的是什么? 世上最易的是什么? 是情。 世上最深的是什么? 世上最浅的是什么? 也是情。 情之至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情之不至,所有的开始都不算开始,所有的结束都不是结束。夫君是大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君是大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