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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大神全文阅读

作者:薄野扶苏     夫君是大神txt下载     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令阃

    五十三年前,佛国的普宁寺发生了一件令九洲大陆,八荒四合都瞩目的大事。

    一代得道高僧,普宁寺的方丈絮厄大师竟然被传爱上了一个人间女子!

    世人有此一说并不奇怪。

    话说絮厄彼时弱冠之年,长相秀美,若妇人之貌,却在普宁寺住持众多的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得承上任方丈的衣钵,可想而知,其在法术、佛理、经纶方便的造诣可谓深不可测。

    当时普宁寺为了甄选下任住持,举行了比武大会,人才济济的普宁寺,许多众望所归的僧人一一败北于絮厄这样一个外表简秀整丽,清瘦不堪的小僧人。

    所谓世界很大,也很小,画一个圆圈,就能看到首尾。

    这件事很快在说大颇大,说小不小的****,九洲之上传播开来。

    好多爱看热闹的人类女子和女妖精听说絮厄娟美,能力不俗,皆长途跋涉,千山万水的到佛国来瞧他。

    见过他的如花美眷不少,倾心于他的妙龄少女据夭夭说能从南荒山这头排到那头去。

    夭夭爱凑热闹,自然着她和清云也去看看,可惜当初她懒癌症发作,未能成行,没能一睹后来絮厄在辩经会上侃侃而谈,优容不迫的风采。

    相信絮厄爱上人间女子这个说法的人皆说他虽自幼出家,清心寡欲,但谁能保证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每日面对那么多为了他去普宁寺上香进佛的红粉佳人不动春心?

    不管谣言是真是假吧,普宁寺一时间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传说连远在朝堂之上的五国皇帝听说此事后,也在五国元首例行聚会之后的一次宴会中提起,作为一项谈资。

    当然,为了人类与各族群的和平共处,五国皇帝不会这么不谨慎,最多私下笑笑,所以这一说法约为杜纂。

    然絮厄年纪轻轻便拥有一身精深的修为,且身居高位,是修来世一派的肱骨,暗地遭受许多人的忌恨的事实摆在眼前不说。

    现在他有公然违背佛教邪淫戒律的传言流出坊间,令佛国之人蒙羞于世人之前,更是让不满他的僧人有了攻击他的把柄。

    在事情发酵一周之后,不仅修来世一派的僧人反对他再任住持一职,主今生一派的僧人也公然要求他不准再出现在佛国。

    据说双方为这事还发生过一场暴动。

    不过一天,普宁寺的高层一致决定,废除了絮厄的住持之位,驱逐他出南荒山,永不准再踏入佛国一步。

    并且规定,普宁寺此后一律戒严,不准女子进入佛国。

    这时距离絮厄任普宁寺方丈一位不过短短三个月,他可谓是普宁寺寺史上在职时间最短命的一个住持了。

    本来事情到这儿也结束了,但是一年之后,夭夭痛心疾首的和她咬耳朵,说是普宁寺的絮厄大师在被逐出南荒山后遭人暗杀,推入了万丈悬崖,尸骨不存。

    白顷歌和絮厄一向没有交集,所有的事迹都是听夭夭说的,那时对于他的英年早逝也不过叹息一声。

    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再见到他!

    一翳在目,空花乱坠。

    是絮厄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大意是千人千面,人心难料,皆以自己的预设立场揣度他人。

    当时她就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嫉恨絮厄,陷害他的声誉,之后再杀他灭口。

    人既已死,她作为一个看客,人絮厄的入室门生都没有任何表态,她仅凭雾中看花的猜想,就想着介入人家内部斗争,站出来说一通大义凛然的正义话,这不叫给自己找不自在,这叫给自己添仇恨。

    “原来是絮厄大师。”白顷歌虽不信佛,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双手合十,念一句我佛慈悲,道:“五十多年前,听说大师命陨绝崖之下,甚为大师叹息,没想到今日却还有再见之日,幸甚至哉。”

    不等他回话,白顷歌心念倏转,疑惑道:“刚才听大师说,我欠了你们普宁寺两条人命,一个法宝?”

    不对呀,那圆灵是被自身的功力反噬而亡,好吧,若不是她去盗宝,他也不会走火入魔,满打满算是因为她死了吧,可是她啥时候又欠了普宁寺一条人命了?

    她敢确定,捆在梁上的监寺和叫净明的小沙弥是没死的。

    难道是那个她抓来念密经的和尚南至?

    她不是让夭夭把人和白摩玲一起送回去了吗?

    夭夭不可能背着她把人杀了,盗走白摩玲的,且不说夭夭平时杀鸡都不敢,就是那个白摩玲她拿着也没用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夭夭瞒着她贪了白摩玲,杀了南至,佛国不早闹个天翻地覆,来追杀她们了,她们还能悠闲的在九洲和北荒山上跑来跑去?

    若事情果然如絮厄所说,那为何佛国不亲自派人来斩杀她们,却派一个早被逐出佛门的人来动手?

    难道偌大的一个佛国,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施主刚才一番客套话为贫僧可惜,听来颇入耳。”絮厄缓缓道:“只是施主害我普宁寺两条人命,夺我普宁寺无上之宝的帐却不能推脱半分。”

    他字字珠玑,如洪钟大吕,在空中徐徐扩散,缓慢却厚重的力量迫得人心神沉压,仿佛他双手推磨,随着齿轮转动,啮合,然后是夹在中心的豆子毫无空间的窒息和毁灭。

    白顷歌没想到他还没等她说清楚就开始动手,她上次为楚离治伤,不仅失去了五万年功力,内伤一直未愈,为了加持白绫,站在半空,也颇需要费功力。

    絮厄的内力远比她想象中的沉厚,此时出其不意,连绵不断的后劲压迫得她心中一股烦闷欲呕,铁锈味的鲜血在口中翻涌,脚跟也渐虚浮。

    底下是密密麻麻的鬼兵,她一旦摔下白绫,不能用笛子控制它们,它们饥饿之下,轰然抢食,她片刻之间就会变成一具枯骨。

    她咬破舌尖,呲开眼角,竭力定了定心神,艰难的抓紧手中的笛子,不让它掉下去。

    此时是她身体和意志最虚弱的时候,絮厄只需过来,轻轻出手,她就有可能坠身而下。

    絮厄苍老的声音如一圈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佛注入了一剂迷~药,在她的脑海中持续不断的回响出低沉的嗡嗡声,刺激的她头晕脑胀,连情急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能力想接下来应对絮厄的办法。

    她最大限度的反抗,是用毅力命令自己不准晕过去,不准掉下白绫,不准在敌人还未上前的情况下,自己先把自己给打败

    奇怪的是,夜色之下,絮厄如一具泥雕木偶,站在古木之巅,禅定般一动不动,更没有丝毫靠近她,打杀她的意思。

    白顷歌在昏昏沉沉的识海中体会出一些味儿来,絮厄此刻大概也是殚精竭虑,拼尽全力了吧。

    不然如此大好机会,果然如他口中所说不能放过她的话,早就过来一掌结果她了。

    唇角溢出一丝冷然笑意,这种时候,只要不出现第三者,她只需和他比拼耐力和毅力就行了。

    谁先倒下去,谁就输。

    时光拉的无限的漫长,一分一秒都难熬过。

    白顷歌的意志越发的混乱模糊,絮厄大约是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脸色也越来越苍白难看。

    一缕寒风在浑浊窒闷的空气中迟缓搅动,冥夜之中,一只青色的蠕虫不动声色的顺着白顷歌的银丝沁雪白衣爬上她的手。

    白顷歌顾着和絮厄的对峙,只觉一点微不足道的麻刺之后,手上蔓藤出一副诡秘繁复的水银色图案。

    “阿弥陀佛。”

    一声了无生趣的叹息如一条冰冷的滑虫钻入白顷歌的耳朵。

    这是白顷歌晕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醒来时是眼前一片漆黑,耳里没有半星微响。

    有人用法术封住了她的五官神识。

    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在一味的寂静下如堕入无垠的黑色空间。

    黑暗,黑暗,无尽的黑暗。

    阴冷,阴冷,无尽的阴冷。

    她最怕的黑暗和阴冷。

    幽闭恐惧症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巨人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以绝对的力量碾压着她的心脏。

    她的呼吸急促,心跳困难,脸色惨白,如要死去。

    时间一寸寸的挨过,夭夭巴巴的望着白顷歌离开的方向,心急如焚。

    一直等到天蒙蒙亮,白顷歌都没有回来。

    夭夭不再等下去,将鬼送回摇光山安顿好,再留下清云照顾她,自己化身为狐,一路向白顷歌昨晚离去的方向寻去。

    小白身上的气息在不归森林里戛然而止。

    夭夭在广袤的森林里来回转了几个圈,都没能找到关于白顷歌的蛛丝马迹。

    幽深的森林里很平静,太过平静了一些,反而不正常。

    正准备抓一只小虎小蛇的来问问,一只黄莺飞过来,嘴上衔了一封纹样古老的草书。

    夭夭等不及它飞过来,一跃而起,抓在手中,取下书信。

    楚离阁下惠鉴

    闻君有意追杀人间的两个幻术师,望君早日得手,取其身上一样肢节作为信物,于中秋子时,来换令阃(kun三声)。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敬请 台安。

    看完之后夭夭咬牙切齿,怒火丛生,什么幻术师这么本事,竟然要用小白去换!

    还有,其他的都能看懂,令阃是个啥意思?

第三十二章 高涵

    云臻和云暖在西河巷外守了一整夜,里里外外却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哥,你说会不会姓白的和那个贱奴不来了?”即使楚离是神族的觉醒者,身份在云暖那里也没有任何改善,她自小就把神族当作奴隶,自手臂断后,更是对那些神族的神君生厌憎之心,稍有不虞,便拿他们出气。

    之所以白顷歌在她口中的待遇好一些,是因为她只知道白顷歌是只凤凰,不知道凤凰算不算神族。

    而且,自她手臂被白顷歌斩了之后,她对白顷歌总怀了几分忌惮,纵使私下也只姓白的姓白的这么叫。

    云臻手中的金枪在清晨的旭阳中蒙上一层淡淡的橙色光芒,脸上线条如刀斧穿凿:“等着就是。”

    云暖瞥一眼云臻,无奈的叹口气,寥寥的拍打人偶坐骑,打的久了,许是喜欢上这种虐待的感觉,她下手越发凶狠,似要出胸中一口恶气,在明媚的朝阳之下,目光渐染阴沉:“若他们来,纵然不能要他们的性命,也要扒他们几层皮!”

    鬼溟在暗地里听了,神色不由冷了一分,白顷歌是夭夭的朋友,怎么都不能他们能动的人。

    清云说楚离或许会在西河巷,他临走前专向清云问过楚离的相貌,在这西河巷他却没能遇到,为了向夭夭交差,说不得要自己动手安排做些什么了。

    一个身着黑色云翔符幅纹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神色清冽,口吻恭敬:“主上,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鬼溟轻轻点头,西河巷的血腥味若有若无的飘在鼻端,淡淡开口:“动手。”

    ***

    那两个幻术师实在不好对付,楚离也觉出他们的不同寻常。

    不像是鬼花族的幻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道,往往在他还没有靠近时占得先机,先行逃脱。

    但精心设计了几个小时的圈套也不是白白拿来浪费的,终于在第一缕阳光破晓时取得了他们的项上人头。

    楚离没有收集人身肢体的爱好,暗衬了一瞬,万一小歌要拿去给鬼花族那个女子验货呢?

    两颗头颅喷出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玄衣流下,绽放成暗色的花朵,俊美绝伦的轮廓在清澈的晨曦下显得妖异而邪魅。

    他的唇削薄如刀,色淡如水,沉碧的眸子深邃幽暗,略显凉薄。

    千落一眼不差的目睹楚离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不免失落,这样高不可攀的神祗,她从始至终配不上。

    可是凤歌,当初她不过是一颗谁都嫌弃的凤凰蛋,尧离真神从横世将她捡出来,守候了她十万年。

    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又有什么资格和他比肩?

    ***

    楚离把两个幻术师的人头装在他的虚界中,一路向西河巷行去。

    百里之外,他就看到不断有人类从西河巷那个方向奔逃而来。

    他随手抓住一个,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许是震慑于他的锐利压迫的气息,或是被他惊世的容貌折服,那人愣愣瞌瞌道:“西河巷有几队官军在自相残杀,几方都杀红了眼,杀到了外面的街衢,全然不顾老百姓的性命..”

    楚离丢开他,眉间冷锁,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得赶紧去找到刘老和刘婆婆的尸体,不然很可能中途生变。

    西河巷。

    高空之上已经没有了云臻云暖的身影,他们手下的神君也消失不见,更别提他们笼络的那些江湖人士。

    地面上是那些穿着服饰各异的官兵们兀自喊打喊杀,互相攻击。

    楚离踏过尸山,马上要到刘老的小店,一片阴影处一只手悄无声息的出掌,攻击他的要害之处。

    眼见要得手,楚离回身避掌,使出擒拿手,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咔嚓一声,只听的一声骨头碎裂的破响,那人的手腕立刻折断。

    整个回击的过程一气呵成,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凝滞。

    那人痛嗷一声,汗如黄豆,滚滚而下,当即身体弓成一个虾米。

    “没用的东西。”一个身穿黑色云翔符幅纹劲装的男子从狭暗的巷子中走出来,心中暗骂一声。

    手被折断的那人一见这男子,即使痛得钻心,也不敢多有逗留,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楚离感觉到他身上并无杀气,也不再轻举妄动。

    高涵向楚离拱一拱手,垂首道:“楚公子,在下是北荒山鬼花族鬼溟大人的手下,特来迎接公子。”

    见他不动,高涵解释:“鬼溟大人是夭夭姑娘和白顷歌上君的朋友,受两位的嘱托,特来寻楚公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楚离还是没动声色,高涵进一步道:“西河巷发生的这些事都是鬼溟大人让属下做的,那些相互残杀的士兵其中两队是我们鬼花族的人,不过是一些雕虫小计的幻术,让楚公子见笑。”

    高涵也就在楚离面前这么一说,实则内心略略自满,要知道虽则鬼花族的族人自出生始就自带幻力,可是不是谁都能拥有随意幻化成别人的能力。

    这样能幻化,又能保持这么长时间,且能兼顾参加战斗的人,皆是鬼花一族的精英,且大部分都出自他高涵的手笔。

    “恩,怎么不见鬼溟大人?”

    高涵自报名号,他还没想着怎么反应好,高涵就一股脑什么都解释了,也好,省的他一句一句的问。

    白顷歌的朋友自是不错的,他心中的那几分戒备一扫而光。

    楚离三分疑虑问:“刚才那个袭击我的是阁下的部下?”

    高涵心口一赌,没想到楚离不清楚他手下这些人幻术原是十分的高超,根本没和他客气这个,也没能对他的谦虚表示恭维。

    但他也是经过时光洗礼的人,仍是从容淡定道:“云臻底下的士兵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最后为保自身性命,见人就砍,状若疯狂,不能成为一股强有力的战斗军,云臻和云暖见势,准备去请在秦宫的那两个幻术师来帮忙,鬼溟大人已前去阻止。”

    “刚才那个人是在下手底的一个小卒,只是为了确认一下阁下的身份。”

    “哦?”楚离淡淡道:“那阁下单只派一个部下来试探一下,又从哪个方面看出在下的身份了?”

    高涵脸上的表情一滞,有些不自然,其实他早在鬼溟的描述中知道了楚离的相貌。

    鬼溟一字不落的转述清云的话:“楚离此人,如珠玉在瓦石间,若姣花于杂草中,只要一眼,就可从芸芸人群中认出他来。”

    高涵是个踏踏实实干实事,一心一意搞业绩的人,一听这样姣美俊邪的人就不符合自己胃口,于是打了一个主意,先派一个手下去试试他的程度。

    若楚离能力不俗,他还好说,若楚离连他手下的一个小厮都招架不过,他也就当在幕后看看这些绣花枕头的滑稽表演,然后再出面平息问题。

    可是楚离那比女子还美上三分的惊鸿之貌,翩翩之仪,他只看了一眼便深为震撼,事后他的手下出手,证明了楚离的实力也很了得。

    高涵的小心脏给深深刺出几个小孔,出来见楚离之前很是花费了力气调整了心态。

    此时楚离问他这个问题,他倒有些不好回答。

    总不能说我之前听说了你有一张倾世美人皮,心中老大看不上你,才故意派人来刁难你吧?

    楚离自是不知道高涵的这些弯弯道道,不过也看出他有难言之隐,既然是来帮自己的,便不再深究,道:“多谢鬼溟大人美意,也辛苦阁下。”

    略思一回,楚离问:“不知鬼溟大人与云臻在何处动手,在下或能在旁帮助一二。”

    高涵心内松一口气,竟然对楚离的及时解围生出一些感激来,忙道:“请随属下来。”

    突然从在下改口成属下这事儿高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脱口而出,说完才心中一惊,见楚离已在走前面,似乎没甚在意,唇角不禁一丝苦笑,连忙跟上去。

    ***

    鳞次栉比的青砖绿瓦之上残肢横飞,血液乱喷。

    红白相间的肉片和骨渣如漫天的花雨,飘得楚离和高涵满身满脸都是。

    楚离凝眼,透过混乱的人影和纷飞的打斗,只见高空之上,云臻、云暖与他们控制下的神君联手对付一个身着冷蓝色衣裳的男人,在密不透风的围攻之下那人的还手之力尚且勉强。

    “是主上!”高涵来不及和楚离多说,便飞身前去帮助鬼溟。

    看来那就是鬼溟了,楚离纵身,找了一个屋檐落脚,周围是鬼花族和人类的厮杀血战。

    双方的猎杀处于白热化阶段,也就顾不得谁是谁非了,只要一见不是自己人,一刀一个,反正猛着砍。

    一个人类江湖人士打扮的壮汉杀得兴起,见屋檐之上又多出个人,管它那么多,手上的大锤霍然向楚离砸过去,还未沾到他所站的圈子,就被一股强烈的反噬力量挣脱出十里之外,摔成一滩烂泥。

    楚离狭长的冷眸微暗,双手冷静的结了一个复杂繁琐的印,丝丝月白色光芒以楚离的双手为中心,向四周缭缭萦绕。

第三十三章 我要的人

    云海天镜冻在冰下的水浮碎镜以吸取神灵灵力为生,楚离的混沌之力温养了它们十万年。

    此刻感受到了楚离灵力的召唤,蠢蠢欲动的发出低低的刺鸣声,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宛如雷霆万钧,集结成一个点,破冰而出,铺天盖地的朝西河巷而来。

    众人杀戮正酣,无数稀碎晶莹恍如棱镜的东西如长江大河形成一把尖兵从九霄之上奔腾磅礴而下,准确无误的插入人类和诸神的心脏。

    他们至死都没明白怎么突然就把性命交代在这儿了。

    云臻护着云暖落荒而逃。

    鬼溟和高涵撤下来,鬼花族剩下的残兵败将聚拢而来,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赢了,纷纷相视探听。

    运作水浮碎镜要花费巨大的灵力。

    楚离本来还不想走到这一步,想慢慢筹划,把刘老和刘婆婆的遗体找到,然后安葬。

    然而现在鬼溟先把事情弄大了,他再不及时出手,恐怕人类的援兵过来,加上他们控制下的神灵,想要收场就更难了。

    楚离此次灵力用过了度,使出最后一点灵力将水浮碎镜送回了云海天镜,猛的吐出一口黑血出来,只觉世界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鬼溟和楚离初见,被他救了一命,还没来得及寒暄道谢,没想楚离一个不稳,便跌下飞檐,眼看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毕竟是救过自己的人,鬼溟一个旋身,将楚离接住了,叫高涵扶着,另外命令人去寻刘老和刘婆婆的尸体,好好下葬,尔后准备回摇光山。

    另派两个下人去寻刘老和刘婆婆的尸体,嘱咐他们带回北荒山好好安葬。

    鬼溟这样打算的,让高涵带着一众部属先回北荒山疗伤休整,他带着楚离回摇光山。

    然还没来得及动身,一只红狐猝不及防的扑过来,落地的刹那间化身为一个红衣少女,鬼溟定眼一看,顿时喜不自胜。

    这不是夭夭吗?她肯定是担心自己才赶过来的。

    跨步上前,还没机会矜持一把,告诉她他没事,得,夭夭眼睛根本没往他身上放,急急的路过他身边,向他身后的楚离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鬼溟很尴尬。

    鬼花族的上上下下都知道鬼溟大人心仪摇光山的夭夭姑娘。

    可这姑娘多娇,没把他们家大人放在心上。

    这回好,直接忽略了他们家大人的存在,朝身后这位公子走了来。

    众人分分钟仰望天空。

    今天天气不错啊。

    云朵挺白。

    要是能有点风就好了。

    咳咳咳咳。。

    你身上的衣服怎么破了一个洞?

    你还说我,你怎么断了一衣袖?

    高涵心有不忍,对一心查看楚离伤势的夭夭道:“姑娘?”

    “恩?”夭夭眉头紧锁,神色严肃,一只手抬起楚离的手腕,另一只手五指微曲,细细把楚离的脉,以灵力感知他体内的内息运转,半盏茶的功夫,松了一口气,应该是灵力耗尽,才晕了过去。

    思量着上次她和小白给楚离配的丹药还一粒未用,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刚要放下楚离的手腕,心中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为了确认,再把楚离的脉,源源不断的灵力形成一丝一缕的线索,深探楚离的七筋八脉。

    越往深究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是知道楚离为了提升自身功力前往了云海天镜,获得了青鸾之眼,有了上神的能力。

    但是刚才感知到的那些看似微弱却蕴含深厚的力量分明更加不可思议。

    那些到底是什么?

    他怎么会拥有的?

    “姑娘?”高涵见夭夭沉思之际脸上变换了好几种表情,心下慨然,感情他说的话一句这姑娘都没有听进去。

    鬼溟在风中凌乱了半晌,在被夭夭抛弃的心塞和对楚离的吃醋中回过神来,踅到了三人身边。

    见夭夭脸色奇异,以为她是为楚离的伤劳神。

    鬼溟先前已大略查看了他的伤,知道他是一时灵力耗费太大,休养段时间也就没事了,怎么夭夭把脉之后是这个表情?

    神色谨然的拉过她的手:“你在想什么?我看过,没大碍。”

    夭夭恍然一眼掠过鬼溟脸上矜贵又清冷的神色,没工夫想到他这是在不满和傲娇。

    稍稍定心,现在不是纠结楚哥哥体内那股奇特力量的时候,得先让他醒过来,才能救小白。

    丹药没有随身携带,还在摇光山,为了节省时间,遂向鬼溟道:“我先回一趟摇光山,你照顾楚哥哥在这儿等我,我会尽快回来,时间紧迫,现在没法儿和你仔细解释,你切记在此地等我回来。”

    交代完了,得了鬼溟一脸不情愿的同意之后,速度动身,化为红狐而去。

    鬼溟扯过高涵肩上的楚离,让楚离躺下,叫高涵先带下面的人回北荒山,他留在这里等夭夭回来。

    高涵应下来,鬼溟转身想简单向底下的人交代几句,那一群看戏的虾兵蟹转脸极快,立刻谈论起了天气这个万年不变的话题。

    高涵禁不住在心中偷偷好笑,鬼溟大人平时挺让人敬畏的一人,到了夭夭姑娘面前,就变成了一个纯情小男子,非但让人敬畏不起来,还让人有种你好可怜我好想安慰好想抱抱你的冲动。

    鬼溟眼拙,还真没看出来手下这群二货因为他的举动暗地里笑的肚子疼。

    交代完后,高涵领一众人等走了,鬼溟守着楚离等在原处。

    想来云臻等认为他们今日胜仗,未免多余的麻烦,不会在此多加停留,鬼溟和楚离就在屋顶上堂而皇之的躺了半天,云臻竟然没有派人来反扑。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夭夭才马不停蹄,哦,狐不停爪的赶过来。

    喂楚离吞下一把金丹,再以灵力调节楚离的神脉内息。

    天色擦黑楚离才慢慢醒来,夭夭喜极而泣,一把抓住他的手:“楚哥哥,你感觉如何?”

    楚离除了脑仁儿还有点沉,其余皆还好,于是惺忪的点头。

    鬼溟黑着脸拉开了夭夭握着楚离的那只手。

    夭夭也没心情和鬼溟计较,泪珠涌出来:“楚哥哥,小白出事了。”

    如一盆冷水浇下,楚离彻底清醒,眸光一寒,逼视夭夭:“小歌发生了何事?”

    夭夭伸出手掌,从虚界中幻出那张信笺。

    楚离看了,脸色微变,心下一凛,问夭夭:“距中秋还有多久?”

    夭夭平时也不注意这些,求助似的看向鬼溟。

    鬼溟在夭夭炙热的眼光下不觉有些别扭,平日没见这小妮子这么热乎的眼神,今日为了楚离倒肯不顾及,下颌微绷:“三日之后便是。”

    中秋之夜临近,不归森林万物寂静,没有草虫唧唧,飞鸟歌鸣,也没有猛兽嚎叫,毒蛇嘶哑,甚至一丝风一滴露都没有,只一味的阴冷下去,寒意渗透骨髓。

    “楚哥哥,要不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夭夭跃上古木树巅,与他持平,轻声劝慰:“他们子时才来,我担心你身体才好些,吃不消。”

    楚离在不归森林整整等了三天三夜,她和鬼溟也陪着他侯了三天三夜。

    但是楚离一直站在森林里最高的一棵树上,一动不动的等他们来,也不和他们一起在树下休整会儿。

    “你去休息吧。”楚离目光专注的看着前方。

    夭夭知不好再劝,默然站在他身旁,也不下去。

    他绝美的侧颜映入她的眼帘,她疼的眼眶发酸。

    她一百岁时在浚荒山遇险,救了她性命的人如果不是他,为何两人长得如此相像?

    如果是有另外的人幻化成他了的样子,那个人为何要多此一举?

    如果是楚哥哥,他们重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如何对那时的事情一句不提?

    她下足决心,鼓起勇气,想向他求证一下。

    以前是害怕问了之后他心中对她有多余的负担,可是他都已经说不爱自己了,也无谓负担之说。

    纵使他的答案叫人失望,她也不能让自己后悔。

    “楚哥哥。”她犹豫良久,开口。

    他微微侧过脸,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夭夭横心,咬唇:“我想知道你是否记得五万..”

    “来了。”楚离瞳仁寒缩。

    夭夭心脏漏跳一拍,时间过得这样快,她不过多想了会儿,子时便到了。

    莽莽森林,黑如滴墨。

    朗朗月光下一辆青帏小油车在参差不齐的林木上如履平地,飞驰而来。

    越来越近,马车在离他们三尺的地方缓缓停下。

    敌不动我不动,双方静默良久。

    鬼溟不知何时也已上来,站在他们身后。

    终于,一把沙哑难听如磨铁的嗓音透过厚厚的油布帘传来:“阁下是楚离楚公子,站在你身后的那两位想必应该是摇光山的白夭妖君和北荒山的鬼溟上尊了。”

    其余人听了或许没有不妥,夭夭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骇之余心中五味杂全。

    她于一百岁生辰时见弃于家族,想来家谱之上再无白夭之名。

    五万年来,她只以名示人,从不说姓,世上除了清云,连小白、鬼溟、楚离等交往亲厚之人也不知道她的姓。这油车里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竟然知道她姓白?!

    楚离和鬼溟也是第一次知道夭夭姓白,狐疑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她。

    夭夭似乎也被此语吓得不轻,抿着唇,嫣红的唇上有些泛白。

    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鬼溟上前,理直气壮的握住了夭夭的手,给她以安慰鼓励的眼神。

    这次她受的冲击大概真的不小,居然也没对他一顿好气。

    她的手很小,整个儿的蜷在他温暖的掌心。

    诚然,楚离对于此事的态度与鬼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如蜻蜓点水收回了自己的眼光,楚离凝眸,盯着前方的车:“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我要的人呢?”

第三十四章 生变

    一只靛蓝色的手稍稍掀开油布帘,一个身穿红白火云纹袍的老者从车内走出。

    只见他目光阴鸷,面窝深陷,瘦骨伶仃,头上一把稀疏的青绿头发,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形容诡异。

    楚离三人一见,如临劲敌,面上皆有变色。

    夭夭更是低呼一声,难怪他能算出她的姓氏,只是摇光山一向与灵山井水不犯河水,风马牛不相及,他竟然亲自出手,难道是巫师一族宿敌还不够多?

    楚离的惊诧一瞬而逝,当下冷道:“十巫中的巫罗巫师,久仰,那两个幻术师的头颅我已带来,摇光山的白顷歌上君在何处?”

    楚离此言一落,巫罗脸上透出一丝阴冷笑意,却不急回他这句话,赞一声:“好胆色,人族皇帝的玄黄令一下,八荒四合,九洲之上谁人不知道你的头很值钱,可你今日,嘿嘿,却不担心本巫带大批兵马前来围剿你,敢只携一二好友前来。”

    楚离虽只重得了混沌之力的十分之一,可已足以不惧那些人族兵马,但人族控制下的神君能力尚在,他也并非有十全把握。

    之所以还是要来,是因为白顷歌在巫罗手中,即使死,他也不能不来。

    巫罗桀笑一声,矍铄的目光闪动:“但本巫和那些卖命于人族狗皇帝的巫师不同,对楚公子的命么,也没有多大兴趣!”

    话音刚落,巫罗右手之上的青蛇猛然暴涨数尺,钻入车内,卷出一个白衣女子来。

    “小白!”夭夭叫到,白顷歌此刻似乎处于极端的痛苦之中,脸色扭曲,汗水如浆,被青蛇牢牢裹住,提线木偶般动弹不得。

    夭夭叫她,她却仿佛丝毫没有感觉,连见到他们三人时的目光变化也没有。

    一个念头劈头袭来,夭夭身子明显一颤,不可思议的望着巫罗:“你是不是封了小白的五官神识?”

    巫罗阴沉一哂:“那又如何?”

    “小白有幽闭恐惧症,你快解开!!”夭夭暴怒,双目如血:“小白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楚离一听,手中刹那间祭出了流光木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青蛇骤然斩去,巫罗见状,微微睁眼,似乎对青蛇很有信心,自己却不动手。

    那青蛇凶狠,乍然坤长身躯,张开血盆大口向楚离扑来。

    楚离轻轻向旁一侧,旋即躲过它这一击。

    青蛇反应迅捷,身体灵活,可随意扭转,一招不成,须臾之间又攻一招,眼见是要和他善不罢休,死缠到底。

    楚离瞻顾一眼随着它左击右突,颠来倒去,折腾得苦不堪言的白顷歌,眸光轻闪,剑光笼罩的圈子收了三分,手上攻势凝滞一秒。

    青蛇见有破绽可趁,蛇头猝然撞过去,楚离眼中划过一星冷意,手中流光木剑轻轻一掷,顿时化为七截断剑,形成一个七星北斗阵,困住青蛇。

    楚离只身跳进蛇圈,‘嗤嗤’几声,火石过处,粗厚的蛇身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豁了几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青蛇疼的痛不欲生,满地打滚,圈住白顷歌的力量一松,楚离趁势抱着白顷歌跳出三尺之外,回到刚才所处的位置。

    夭夭满脸焦急担忧,立即上前替白顷歌解除了五官神识的封锁,替她把脉,查看周身伤势。

    所幸,小白除了为幽闭恐惧症所扰,身上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人也交还楚公子了,那两个幻术师的头也该给本师了罢。”巫罗全程看到楚离与青蛇的搏斗,却没有插手,直到最后,都恍如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嗓音甚为平静。

    楚离急欲带白顷歌回摇光山疗伤,不欲在此与他纠缠不休,于虚界之中取出那两个幻术师的头颅,丢给巫罗,便即和夭夭、鬼溟一起护送白顷歌回摇光山。

    巫罗目送四人离开,左手红蛇骤长,如一条红绳一探一卷,从森林之下准确无误的咬住掉落在地的幻术师脑袋。

    眼角余光瞥见青蛇痛苦不已的蜷缩在森林之上,浑身瑟瑟发抖,巫罗面颊之上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神情,喉咙里一阵磔磔怪笑慢慢响在空寂的森林,骇怪而恐怖。

    一个老僧从青帏小油车内姗姗走出,眼光触及那条狼藉的青蛇,低眉念一句:“阿弥陀佛。”

    这老僧约莫五十来岁,枯瘦如柴,缁衣布鞋,一张脸苍老憔悴,浅淡的眼睛里却隐含慈悲,不是絮厄是谁?

    巫罗听了,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快不可及,民间有言,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絮厄这老秃驴倒是个典型。

    巫罗掩下不屑,嘿嘿冷笑一声:“絮厄高僧,你助本巫拿下了这个女子,换得了人间两名幻术师的头颅,本巫也未食言,替你报了这女人杀你普宁寺两位同门,夺你普宁寺宝铃之仇,这次我们合作愉快,希望下次..”

    “没有下次。”絮厄神色坚定,截然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次与你合作已然是迫不得已,犯我底线,绝不会有下次。”

    巫罗心下不以为然,这老秃驴自诩清高,却还不是要行这借刀杀人的龌蹉之事,事后来亮一亮什么所谓的底线,摘除关系,有这么便宜的事?

    当下却不露出半点情绪,笑道:“高僧说的是,没下次便没下次,反正本巫心愿已成,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无期。”

    说着踏步上了小车。

    “慢着。”絮厄叫住他,不由端视挣扎在地的青蛇一眼,微微叹息:“确信活不成了?”

    巫罗知他什么意思,佛说,人人可渡,众生皆可成佛,这次絮厄的做法无疑犯了杀戒。

    可是刚才他好意说话,被絮厄一顿好呛,这次他也不可能对这秃驴枉做好人。

    只当没听懂絮厄的弦外之音,面带微笑,话如钢针:“高僧放心,本巫的骨蛊万无一失,她又经历刚才一场恶战,万没有活命的道理。”

    见絮厄神色凝重,阴仄仄的添油加醋:“本巫为了得到这两个幻术师的一肢一体可谓费尽心力,却一次都没能得手。

    推演卜筮了几个月,才知天意是要那两个幻术师毁在楚离手中。

    为了有与之交换的筹码,本巫缜密绸缪,找到了当初经历过这女子劫刑场救楚离这件事的弟子,画出了这女子的相貌,寻了她好些时日。

    一路跟上了北荒山,截了北荒山九华殿的那个侍女,引她前来,和高僧您联袂合作,才抓住她。

    虽然暗中窥得楚离和这女子两个行为举止不同于寻常好友,但心中仍没有底,不知楚离愿意为这女子付出到何种程度。

    所以才在给楚离的信笺之上写上令阃来两个字作试探。

    令阃,是妻子的意思。

    如楚离重视于她,见妻子二字,触动心弦,当不顾性命而来。

    没想那女子在昏迷恐惧之中竟无时无刻不在灵识中呼唤楚离的名字。

    本巫便知道,这一次收获不小。

    果然,楚离为了这女子在这不归森林生生守候三天三夜,削弱了精力。

    和本巫养的青蛇大打出手之后,竟然没能看出本巫早在之前就将这女子偷梁换柱,他所对付的正是要救的人!”

    说完巫罗诡怪一笑:“此次若不是托高僧的福,本巫怎会终遂心愿?”

    “而高僧想杀她的心愿,本巫若不尽心竭力帮您,也太说不过去了。”巫罗似若无意的咬重了‘杀她’这两个字的音。

    絮厄每听一句,脸色就黯然一分。

    没想到他这个五十三年前的普宁寺方丈,受万人尊崇的高僧,此时败落到要和这等不折手段的阴恶小人联手。

    三日前楚离灵力耗费过大昏迷过去,夭夭回摇光山拿丹药的时候顺便多揣了几把,身上正好还有几颗百转丹给白顷歌服下。

    看着白顷歌的脸色渐渐好转,众人心中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这口气完全落下,楚离的脸色就倏然寒冷起来。

    夭夭和鬼溟也着实吓了一跳。

    白顷歌在服用百转丹后没有好转迹象,白皙清润的脸庞反而逐渐显现出一种淡青色。

    楚离脸色微变,握着白顷歌的手腕以灵力感知她体内的脉息。

    不过一息之间,夭夭就见到楚离的眸色倏然冷凝,唇色苍白许多。

    没等夭夭问他,楚离问她:“你身上还有多余的丹药没有?”

    夭夭见他面沉如水,十分严冷,不好多问,从淡粉嵌钻坠流苏腰带中取出包在油纸中的多余丹药递给他。

    楚离接过顺手塞入袖中,冷淡的瞟了一眼白顷歌道:“千万控制住她,我要返回不归森林一趟。”

    突然生变,夭夭一头雾水,还没问详情,楚离便不管不顾的纵身而去。

    夭夭傻眼的瞧了一眼鬼溟。

    鬼溟比较冷静,目光投在白顷歌身上,凝思半会儿:“我看楚公子不像说笑,无论如何,小心为上,我们先把她带回摇光山,不过要多多提防。”

    夭夭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无可奈何的点头应允。

    楚离行色匆匆的赶到不归森林,早已是人走茶凉,空无一人。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来,楚离冷隽的眼睫毛颤抖了几下。

第三十五章 骨蛊

    如果他猜的没错,巫罗利用完了之后不会带走她,应该是留她在此地自身自灭。

    森林之上没有,跳下森林,在地面上仔仔细细的找,虽然知道矮小的花木中藏不住,然也不敢放过每寸土地。

    以刚才战斗的地方为中心,一圈圈的找下去,除了满目的灌木丛林,什么也见不到。

    楚离的心如浸在湿漉漉的绝崖寒潭之下,周围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和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心疼的几欲发狂。

    他一步一步走下去,脑海里只回旋着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他不能再次失去她。

    可是到了第二天夜里,他掘地三尺,翻遍了整座森林,都未有她的半点身影。

    夜晚静的可怕,什么声响都没有。

    隐隐耳听到前方有妖兽的啃噬声和凶狠的警告声,似乎这回一只妖兽收获不小,捕猎的猎物非常合它的胃口,是以不想让其他妖兽给夺去。

    越向前走,诡异阴晦之气越发的浓烈厚重,空气里充满了妖兽们争食夺肉的暴虐吼声。

    这里是森林的边缘,是楚离最后找到白顷歌的希望,他无心和这些妖兽在相遇时因为误会他的用意浪费时间,于是隐匿了身上的灵气,朝前面走去。

    惨然的月华下一条巨大的青蛇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呛鼻的血腥味隐隐在空中飘散。

    一群妖兽围着那条青蛇都寸土不让,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看着对方,全身紧绷,身上皮毛如钢针般炸开,眼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剑拔弩张之下反而没有谁有机会吃上那条青蛇一口。

    楚离如被雷击,僵立当场,心酸、难受、喜悦一齐袭上心头,有些不敢置信的霎了霎眼,眼中全是那青蛇一身溃烂的伤口。

    是小歌,一定是她。

    楚离以手为刀,紫色的幻力在他手上烈烈燃烧,一个冲刺朝那群妖兽砍了过去,手锋做的刀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刀砍翻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妖兽脑袋。

    那妖兽还没有来的及作何反应,就睁着阴森怨毒的眼睛化做一股黑烟,魂飞魄散。

    那群妖兽尚在同类相争,没想到陡然发生变故,几乎全是本能的向刚才死的那个妖兽方向看去。

    时不可失,楚离的身影快如闪电,形成的影子上一秒还在,下一秒立刻消失,那些妖兽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楚离一一解决。

    终于解决了。

    楚离跪坐在那条青蛇身边,右手焕发出淡蓝色的幻力,在她身上缓缓扫过,替她做了整体检查。

    使她改变外貌的不是鬼花族的幻术,是巫师一族最浅显的移花接木。

    她的神志应该是之前受到了巫罗以巫术控制,现在倒无大碍。

    他手中结印,心中默念咒语,字诀发出,地上的青蛇豁然变成一个白衣少女。

    她的眸子没有眼白部分,全部呈青色,脸上肌肤干巴巴的如青绿色的鸡皮,嘴唇干裂,颈脖上的肌肤和脸颊一样,手上一副诡异繁杂的水银色图腾。

    白衣之上血色伤口怵目惊心,伤口边沿犹如烧焦,煞是骇人。

    她的身体仿佛寒冬的枯黄残叶,瘦小不堪。

    她的呼吸微弱,唇无半分血色,除了因疼痛微微隆起的眉头,便没有任何反应。

    楚离眼角酸涩,心疼的扶上她的额角。

    小歌,对不起,之前没能认出你来。

    如果那时候认出是你,你就不会受如此严重的伤了。

    不想看到你经受磨难,但是偏偏是我出手伤了你。

    刚才她是蛇身他没有发现,如今真原显现,他才看清她那时不止原形被改变,思维受操纵那么简单。

    她这样的形容状貌明显是中了蛊。

    而且是阴狠恶毒,非置人于死地不可的骨蛊。

    摇光山离这儿虽然不远,但他不敢随意抱她,怕加重她的伤势。

    从袖中拿出前两日问白夭要的丹药,谨慎的挑了一粒她现在能服的流霞归元丹喂她吃下,可能是伤势太重,她吞咽困难当下就吐了出来。

    丹药含在口内嚼碎,楚离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皲裂的唇,将药送进她的口中,待她咽下之后方才松唇。

    此丹药虽算不得极品,然而可说是上佳之丹药,对治疗伤口,恢复元气有极大的帮助。

    她现在身体极其虚弱,不能大补,只能以少量丹药循序渐进的保命温养,慢慢调理。

    他的火石对她造成的伤害虽然不是她的致命伤,可是加上她身中骨蛊,就很棘手了。

    他若动手治她的骨蛊,在彻底清除她体内蛊毒之前就势必不能兼顾她身上的火石伤口。

    时间一长,伤口深化感染,她所受的痛苦必然不少是小事,就是不知道到时会不会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若着手治疗她身上的火石伤口,需要花费的周期太长,骨蛊一时发作,她就必死无疑。

    楚离的心如绞在一起的海绵,绵密而窒息,拧出淡红的血水。

    骨蛊在巫罗来说是出手必不落空的杀器,在他来说却容易得多,他只需要在虚界之中找到帝离开他之前留给他的那株太古时便已绝迹的神草毋逢,撕下一片叶子,便可挽救她的性命。

    从虚界之中摘取了毋逢的叶子,拿出一个古素暗沉的白玉盒。

    一片深紫色的叶子躺在楚离的手中,他双手闭合,灵力灌注,毋逢散发出淡淡的华美光泽,向白顷歌的肌骨漫漫渗入。

    她的身上迅速形成一张脉络清晰的深紫色的网,那副水银色图案收到波及,不断的如开水冒泡般跳起又落下,落下又跳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冲破白顷歌手上的肌肤,但又受到了强力按压。

    一个时辰之后,一条青色肥大的蠕虫从她手背的皮肤中懒懒爬出,楚离目光冷厉,灵力聚集,将骨蛊收拢在早已准备好的白玉盒中。

    骨蛊去除,白顷歌树皮般苍老的脸庞和可怕的青绿色缓缓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晶莹剔透。

    楚离紧皱的眉头不过微微舒展,骨蛊在她体内存了约一周,毒已深入她的骨髓,逼出骨蛊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要为她排除体内的毒素。

    不归森林名为不归有其道理,白日里风平浪静,与人无尤,一到晚上什么孤魂野鬼,魑魅魍魉都会出来晃荡。

    他一个人还好,身为神君,没几两道行的小猫小狗不敢近身。

    可是要为白顷歌祛除体内毒素,没有一定条件不行。

    而且去毒的程序一旦启动就不能停下来,否则将会功亏一篑。

    必须找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

    夜里的森林冷雾厚重,阴风阵阵,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白顷歌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他不能任由她躺在这里,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仍是决定先回摇光山再说,至少那里他为她除蛊毒的时候有夭夭和鬼溟在,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们。

    ***

    还未进入摇光山,白顷歌脸上的青色脉络越发清晰,如一张细密的鳞网,看起来甚为怖人。

    夭夭担心,再一次为小白切脉,然而这次切脉却大不同前两日,心中咯噔一下,凉了半截,神色凝重,半晌对鬼溟道:“我们先不要回去。”

    鬼溟经楚离前两日的提醒之后,也觉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白顷歌的脸色越来越青,这种青色深沉如墨,他是越看越眼熟。

    此时夭夭一说,他福至心灵,脱口道:“小夭,上君脸上的青色是不是有点像那日我们看的那条青蛇身上的青色?”

    夭夭在为白顷歌切脉时就发现她的心跳不如前两日正常,这种心跳十分诡怪,像以前她接触过的某种动物的心跳。

    一经鬼溟提起,夭夭的思维在电光火石见闪过前几日的事情,警醒之心大起,骇然变色:“那小白..”

    她的心中有一个极其可怕的预感,却不想承认。

    鬼溟似乎看出她的所想,沉沉道:“如果我没猜错,巫罗在之前就使用了巫术将真正的青蛇和白顷歌上君调换,楚公子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让我们把眼前的人控制住,他返回去是想找到真正的白顷歌上君。”

    正在这时,青蛇所幻化的白顷歌似乎听懂了他们说的话,突然如离弦之箭向远方逃窜而去。

    鬼溟见事极快,手中于刹那间幻出几根若流水空影的银针,准确无误的向那条青蛇的七寸斩去。

    那青蛇飞在半空的身体痛苦的扭曲出一个诡怪的姿势,霎时如被利箭击落的大雁直挺挺坠落下去。

    鬼溟一个轻盈的腾挪,就把那条青蛇抓在手中,回到夭夭所站的剑上。

    鬼溟还未站稳,青蛇细腻的蛇尾巴一个卷儿不小心甩在了夭夭的脸上。

    夭夭一想起和这么恶心的东西共处过几天,它不仅幻化成了小白的模样,她还喂它吃了她和小白找炼丹师精心炼制的丹药,不由一阵恶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头皮发麻,让鬼溟带着青蛇远离她点。

    鬼溟这人实诚,忙关切她道:“你没事吧?”

第三十六章 烤鱼

    手上的青蛇一动,又差点舞到夭夭身上,夭夭头顶窜出一股凉气,一眨眼功夫从虚界中重新找一把水寒剑,结印捻诀一气呵成,跳到那把剑上,和鬼溟分别御剑行动。

    反正两人决定共同御一把剑也是为了照顾小白,现在小白都成假的了,她也不必再和他共同御一把剑。

    鬼溟这儿把青蛇收入虚界之中,看了两眼脸色不虞的夭夭,眸中低沉,他这两下无心之失着实不该,又惹她不高兴了?

    夭夭哪是想的那些有的没的,一念及白顷歌生死未卜,心中忧烦焦急,不胜其愁:“我猜楚哥哥是回不归森林了,我们也去看看。”

    说完不等鬼溟的话,就兀自调转了方向,向不归森林飞去。

    鬼溟跟在后面,想告诉她,不归森林离这里不远,如果白顷歌还在不归森林,楚离已经去了这些日子,纵然是两个不归森林也该寻遍了,不出今日应该便有消息带回来。

    如没有消息,就说明白顷歌不在不归森林,楚离去了别的地方寻她,我们现在去不归森林也没有用处。

    瞧了瞧她森如沉水的脸,终没有说话。

    两人还未走出半里,迎面撞上了抱着白顷歌向他们正面赶来的楚离。

    夭夭心中又惊又喜,靠了上去,一下子就看到白顷歌满身的血迹,不由握住了白顷歌的手,泪珠禁不住的涌出:“楚哥哥,怎么小白一身的伤?”

    楚离不欲多说,简单交代一句:“小歌中了蛊毒,十分凶险,我回摇光山她的西屋为她去毒,你们在外面守着,千万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来,否则稍有阻断,功亏一篑,我和小歌都有反噬之危险。”

    夭夭也知情况严重,抽抽鼻子,连忙撒开握住的白顷歌的手,看着他们一路向摇光山飞去。

    进了西屋,楚离关上了所有的门窗,收拢了窗帘,在衣橱里找了一匹浅碧翠竹暗纹水烟纱出来,退去了白顷歌身上的血衣,用纱笼住她的身体。

    蛊毒要从肌肤的毛孔中散去,就不能有厚实的衣服遮住,否则毒素散发不出来,积郁在身体之中,反而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噬伤。

    水烟纱薄如翼,透气性强,披在她身上既遮住了她的身体,又让毒性散发了出去,可谓双管齐下。

    楚离手中幻出灵力,双手与她对掌,温泽如水的灵力在她体内如清风流转,替她一点点逼出体内的蛊毒。

    ***

    夭夭摒弃了一切杂务,单候在西屋外边。

    日夜焦急的守在摇光山外面,等候了这几日楚离和小白都没有消息。

    一切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鬼溟于是决定不说话,陪夭夭一起等着。

    鬼小丫头见自己爹爹和娘亲整日介的站在姑姑屋子的外面,和清云呆在一起玩腻歪了,也装模作样,学着他们的样子老气横秋的负手立于流光树下。

    三人整齐划一的排成一条线,两大一小,男才女貌,小鬼可爱。

    清云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成为了局外人,加之忧心白顷歌的伤势,飘浮在半空中唉声叹气。

    换成平常夭夭早来挤兑他了,可是现在夭夭没这个心情,

    等到第四天早上,终于见到楚离拖着疲惫的身影打开了房门,从屋内走出。

    夭夭大喜,忙不迭的凑上去。

    “楚哥哥,小白的伤势现在如何?”夭夭急切问。

    楚离眉间有一丝松快,唇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安抚她道:“上次你们练的那篮子丹药挑一些滋补的,每日一颗,如果不出差错,半个月之内就该好了。”

    夭夭和清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鬼溟的眉间也舒展了不少。

    夭夭想进屋看一看白顷歌,楚离蹙眉:“她现在身子虚弱,正在沉睡,需要静养,你们现在最好不要进去,我在里面照顾她就行了。”

    夭夭仍是想进屋,忧心道:“去看一下也不行?”

    楚离犹豫一瞬:“你们动作轻点。”

    夭夭如逢大赦,由衷的露出一个笑容:“我保证。”

    几人一同蹑手蹑脚进了西屋,只见白顷歌躺在一张鸟虫花样床上,身上严严实实的盖着浅水绿银纹重莲薄被。

    她面如沉铁,脸颊上一层白腻的汗水,惨白的唇角上没有半分血色,脖子如冰块般冷白。

    她的睡梦不是很安稳,时不时的拢紧双眉。

    在着色明丽温润的床被下,她尤为显得脆薄如纸,枯败如叶。

    夭夭没忍住抽泣一声,在楚离冷峻的目光下立时咽了回去,脚步虚浮的走出了屋子。

    鬼溟见夭夭走了,也跟着离开。

    清云满心伤感,一步一回头的飘了出去。

    唯有楚离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守护着白顷歌。

    鬼太闹,大家就没能让她跟进去,一见爹爹娘亲从西屋出来,顿时喜笑颜开,欢呼雀跃,一蹦一跳的伸出双手想要夭夭抱。

    夭夭这几日因为白顷歌的事就没怎么对付过这小丫头。

    此刻小白虽然还在昏迷,可没有什么大碍。

    见小丫头兴致很好的扑上来,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抿出两朵花一样的香甜笑容,再糟糕的心情也不禁软上三分,一把搂住了她。

    用额头碰一碰小鬼头的额,虽说不上心里不高兴,可也没到多高兴的地步,只淡淡道:“这个时辰,想来你饿了,小想吃什么,我给你去做。”

    鬼眼睛一亮,甜甜笑出一对小酒窝,十分想让人去戳一戳,绞糖人似的向她撒娇:“小想吃香辣烤鱼。”

    说起烤鱼,夭夭心中一个闪念,手抖了一下,前几日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她都没有想起还刘老和刘婆婆的遗体如何处理的,想奔回西屋问楚离,被鬼溟一手拉住:“何事?”

    夭夭动容道:“刘老和刘婆婆..”

    怎么这妮子一有事就先想起楚离呢,鬼溟有些想不通,自己这么大活人站这儿呢,她还想跑进去问楚离。

    得他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不然楚离现在光顾着白顷歌,不定对她什么好脸色呢,鬼溟道:“两老的遗体我让下人着手安葬在了北荒山,有空我们一起回去祭拜?”

    一听说这个,夭夭在安心的同时因白顷歌卧病在床的郁结炸裂了不少,脑子飞快的转了一圈。

    鬼溟这个心机男,绝对是故意的,就想着让她和小白到他的北荒山去呢!

    哼,这次算他将了她一军。

    刘老和刘婆婆的墓每年一定要去拜一拜的。

    她和小白从以前几千年去他北荒山一次就成了一年一次!

    “娘亲,我的烤鱼。”鬼的小爪子揪一揪娘亲的衣袂,不知道娘亲想什么想这么久。

    夭夭不管什么心情在鬼溟这一小算盘的打击下都破碎的七零八落,一时不知如何说这个情况。

    谁让你葬北荒山的?

    这话不行,当时楚哥哥昏过去了,就他是个尚知道刘老刘婆婆之事的大活人,当时情况混乱,他能想到安葬刘老刘婆婆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思考地方?

    想到这儿,夭夭刚开始的气盛不由变成了心虚。

    她会不会是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了?

    万一当初鬼溟没考虑这么多,就单纯觉得自家北荒山风水好,或者风水也没考虑,就下意识的对下人吩咐了一句呢。

    夭夭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不由得一阵恼火。

    没心情给鬼做烤鱼了,反正前几日他们不在,清云这货也没让小丫头饿着冻着。

    当下实在生了自己的气,把糯米团子往鬼溟怀中一塞:“找你爹爹吧。”

    鬼看着娘亲一脸郁闷,大袖一甩,抬腿就走,不知发生了啥事,咬着小指头抬起小脑袋用眼光询问爹爹。

    鬼溟一看,就知道夭夭在想什么了,眼中含着浓浓笑意,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心情甚好,豪气的对怀中的小丫头道:“娘亲不给你做吃的,爹爹给你做吃的。”

    鬼这几日在清云心不在焉的糊弄下,吃的不是青菜豆腐萝卜就是全鸡全鸭全鹿子的,那些皆是大包大揽的做法,没啥精致的享受。

    在北荒山是筱禾这个厨神级别的人物做饭,养成了小丫头嘴挑,忍了清云几日,这时大家都回来了,小丫头是忍不住了。

    以前筱禾有事下山,鬼溟为鬼做过几次饭,绝对口味一流啊。

    如今听到爹爹为她做烤鱼,小包子脸上都笑出褶子了。

    清云去生火,鬼溟从摇光山上的溪流里抓了一只肥美的鲈鱼,熟练的刮鳞。

    夭夭心烦意乱的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小圆凳上,仍是不得意,又站了起来。

    之后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反正毛不是草不是的,索性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绕圈子。

    烦郁在心,火气都烧到了嗓子眼,夭夭想给自己倒一杯茶水,可是走了这么多天,青花瓷壶的茶水早酽了不能喝。

    夭夭一时气结,撂了茶壶,怪清云怎么不在她走的时日里为她备一壶。

    也不想想,清云怎么知道她啥时候回来?

    兀自坐了良久,烦扰的口干舌燥,实不能忍,才提起青花瓷壶,打开房门出去。

    恰巧遇到正在清理鱼内脏的鬼溟。

第三十七章 筱禾

    不想和他说话,准备绕道,忽然耳听到鬼在鬼溟面前赞叹筱禾的厨艺。

    夭夭娇躯一震,猛然一惊,全身一个激灵,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手中的青花瓷壶掉在地上,一声脆响之后满地的碎片。

    鬼溟和鬼同时向这边看来。

    夭夭一个箭步,窜到鬼溟面前,目光尖锐,面色苍白,焦灼迅疾的说:“当时小白是看到筱禾的身影才追出去遭了巫罗的毒手,这几日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白身上,竟然忘记了筱禾!”

    鬼溟之前从未听夭夭或者楚离提过这事儿,还未听完夭夭的话脸色猝然难看。

    筱禾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的,他答应过她的父母要护她安全。

    这么多年,筱禾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他们父女和北荒山着想。

    夭夭羞愧难受的低下头,这件事只有她和鬼知道,鬼是一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而她竟然只顾着小白,没想起筱禾,也没将此事对鬼溟和楚离详说过。

    但凡她稍微提及,当初楚离拿幻术师头颅交换白顷歌时,就不会让筱禾再落在巫罗手中。

    鬼溟面如寒水,第一次冷冷看了一眼夭夭,目光如刮骨钢刀,却也没有苛责她,只沉声道:“我去巫师族要人,你留在这里照顾小。”

    清云帮着鬼溟在不远处找柴火,此刻抱了好大一捆过来,见鬼溟要走,还没有搞清楚情况。

    夭夭对这件事说不出的难过愧疚,见了清云出来,连忙叫他:“清云,你帮我照顾下小,我陪鬼溟去巫师族要人,如果小白醒了,她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才落,夭夭便紧忙追随着鬼溟而去。

    清云一脸无语,什么人这么重要,夭夭和鬼溟都走了,而且夭夭什么事儿也不交代清楚,上君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能醒来吗,就去问上君了。

    瞅一眼又被无辜抛弃,一脸懵逼的鬼,叹口气,变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小丫头,我帮你弄烤鱼吧。”

    鬼这才从刚才的变化中清醒过来,一把嫌弃的嗓音道:“清云大哥,我能不吃你做的饭吗?”

    清云虽然没有变成人,也没有确立什么性别。

    可是鬼自动的将他认成了大哥哥。

    这几日和鬼相处下来,清云听她这么叫,也习惯了,当下道:“你不饿?”

    鬼的包子脸邹巴巴的,愁眉苦脸的嘟囔:“可是饿也不想再吃你煮的饭了。”

    小脑袋瓜一转,表情亮了:“楚叔叔应该会做,我们去找他!”

    鬼这娃自来熟,和楚离今日第一次见面,就楚叔叔楚叔叔的叫了。

    小丫头说完也不等清云的话,就蹦蹦跳跳,甩着小手去找楚离。

    清云一把拎起小家伙的衣领,变化出一个大鬼面,恶声恶气道:“你不想吃我做的饭?”

    鬼却不怕,立刻施个法儿,变成一只小鸟,一溜烟向西屋飞去。

    心中窃喜,洋洋得意,清云还以为他这点小把戏能吓到她呢。

    哼哼,也不想想她是鬼花一族,虽然小,可是上尊之女,什么幻术没见过,清云那个鬼面也就吓吓小孩儿罢。

    这时候她倒忘记自己是个小孩儿了。

    清云一招不见效,连忙追过去。

    鬼在他的追赶之下拼命的扑棱着小翅膀从窗户里面飞进了西屋。

    楚离此时还站在白顷歌的床前,保持了十分的警惕,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一把抓住了鬼变成的小鸟。

    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于是手下就没留情。

    鬼捏在楚离手中,疼的是满地打滚,吱吱乱叫,死命挣扎。

    楚离没想到是只小鸟,眉头一松,这几日为了白顷歌的事他确实精神太紧张了。

    放开小鸟,那鸟儿一个打滚,在地上变化成了原来的面貌。

    楚离那么一捏,鬼几乎骨头架子都要碎了,此时腰酸背痛的,疼的泪珠子乱蹦,只顾着捶揉自己的小身板。

    楚离微微惊讶,没想到竟然是上次在北荒山见到的鬼溟的女儿,看来这回被他挫折得不轻。

    清云无声无息的从正门飘进来,见小丫头这明显是受了楚离的挫折。

    一想起刚才小丫头毫不客气怼他的话,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云还和人小孩儿计较,扑哧一笑,缺心眼的打趣鬼:“丫头,我就说不要让你进来罢,真是拉都拉不住你。”

    鬼身上疼痛的没个正形儿,在清云没心没肺的嘲讽之下登时满心的委屈。

    瞅一眼没良心的清云,瞅一眼脸色冷淡的楚离,又瞅一眼躺在床上的姑姑,如今爹爹娘亲也不在身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真真是没人为她做主了。

    鬼小嘴一撇,哇的一声哭出来,嗓子都哑了:“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等爹爹和娘亲回来了,我..”

    我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对付他们好,泪眼长流,呜呜呜呜的揉着小眼睛,蹒跚着迈着小短腿儿出去了。

    清云既然答应过夭夭要照顾这丫头,就该忠人之事。

    且他本以为是向她开个小玩笑,前几日他也这么开玩笑来着,小丫头挺大度一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忧心耽耽,清云脚下就要追出去。

    楚离问清云:“这是?”

    清云扭头,咳了两嗓子道:“小鬼头想要吃烤鱼,鬼溟和夭夭都下山去了,想让你帮她做。”

    “夭夭姑娘和鬼溟公子怎么出去了?”

    清云一个惆怅:“是出去了,说是去要个人,也不知什么人如此重要,她和鬼溟都去了,夭夭说让我们等上君醒来便知道了。”

    楚离心下微微疑惑,然也只有一瞬,鬼溟和夭夭在一起,他没什么好担心。

    想起在北荒山白顷歌对鬼这丫头是格外心疼。

    如今摇光山就剩自己和清云两个成年人,鬼这个小不点想吃个烤鱼也吃不成,心下不忍,对清云道:“既然小要吃烤鱼,我出去给她烤便是。”

    白顷歌睡的很熟,楚离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才跨过西屋门槛,就瞧见小丫头蹲在墙角里,小小的一个,蜷着,泪光莹然,纵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由心疼。

    楚离走过去蹲下,尽量与她同一水平,放柔了声音:“小,我烤鱼给你吃。”

    鬼以为是爹爹回来了,埋在腿里的头一抬,两只葡萄似的黑眼睛冒出亮晶晶的光,满眼期待,咧嘴一笑:“真的?”

    旋即看到是刚才让她吃过苦头的楚离,断然扭头哼声:“我才不要!”

    楚离也不勉强:“真的不吃了?话说我烤的鱼还挺香的。”

    鬼这几日在清云逆天的厨艺摧残下就没有一顿吃好过,现在好容易有人要犒劳她的胃,还威胁她不吃拉到。

    小丫头甚心塞,在吃不不吃之间纠结了半天,眼见楚离等不到她的回答起身要离开了,很没有骨气的叫住了楚离。

    楚离手速,鬼溟半个时辰没弄完的一条鱼在他手下分分钟放在了烤架上。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烤鱼特有的焦香味散发出来,鬼吞吞口水,一双贼光的眼睛盯着烤架上的鱼,一口都能吞下那条鱼似的。

    清云用不着吃东西,幽灵般趴在两人身边,无精打采的瞅着明艳艳的火花。

    “好香的鱼。”一道不紧不慢的嗓音从远处传来,似在和另一个人闲话家常。

    楚离和清云心中俱是一惊,楚离放下烤鱼,起身抬眼看去,清云则是嗖的一下窜到了半空,全身戒备。

    皎洁的月光如游龙倾泻,珍珠倒挂,水色明朗,月华之下两个身着红白火云纹袍的少年人委蛇而来。

    楚离将鬼护在身后,清云也严阵以待。

    不用说两人心中都明白,摇光山的禁制几万年都没有人打破过,可是这两个人看着年纪轻轻,却一派悠闲的走进了摇光山。

    还是在他们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

    这种红白火云纹袍和上次巫罗的一模一样,只是巫罗的相貌阴测吊诡,这两人相比之下则顺眼的多。

    他们没有无声无息的发动攻击,楚离和清云也自是以静制动。

    那两人似乎忌惮着楚离,在五尺开外就住了脚。

    其中一个少年神色谨然,向楚离两人拱手道:“想必阁下便是楚离楚公子?”

    “你是谁?”楚离清冽的嗓音如天山之上的冰雪,冻的人身上一寒。

    那少年明显一顿,才慢慢道:“在下乃巫师族巫罗大巫手下弟子,名为巫杨,我身边这位是我师弟巫木。”

    巫杨续道:“此次来,是受尊师之命,来向两位交还一个人。”

    “何人?”此次来的是巫师一族的人,清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夭夭之前说的去灵山要人的话,这两人还的人大概就是夭夭找的人了。

    只是巫罗既然要抓这个人,就应该是对他有用,怎么今日又还回来了?难道是没用了?

    巫罗会这么好心,特意派两个弟子来还无用之人?

    巫杨使一个眼色给巫木,巫木会意,口中默念几句咒语,宽大的袍袖一挥,一团莹莹绿点从巫木的袍子里摔落在地滚了几圈,瞬时化为一个绿衣女子。

    清云如脱缰之马倏然飞过去看了一眼,失声:“筱禾!”

    怎么会是筱禾?

    怪不得夭夭和鬼溟这么在乎。

第三十八章 禁制

    楚离上次去北荒山也见过这个女子,和白顷歌的关系颇为亲密,当下不清楚为何筱禾会在这里出现。

    那两个少年也不解释,其中一个潇洒率意说到:“既然事情办完了,我们便告辞了!”

    “慢。”楚离淡淡的说:“两位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太也便宜了吧?”

    楚离眸色清淡,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

    两人还未转身,步子凝滞当地,巫杨的脸色在楚离的凌冽的目光下有些发白,硬着头皮讪笑道:“楚公子还有事?”

    楚离声如碎玉:“只是想问问,摇光山外的禁制你们如何破的?”

    巫杨头皮有些发麻,手心捏一把汗:“这个..”

    就在巫杨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之时,立在一旁一语不发的巫木却站了出来,从容镇定,直视着楚离道:“公子的好友夭夭姑娘和鬼溟大人在一个时辰前离开了摇光山,公子可知他们是去了哪个地方?”

    难道是灵山?楚离碧眸如深湖,暗了一分。

    巫木似乎是说到了滑稽的笑话,轻轻看了一眼在清云怀中的筱禾,阴柔一哂续道:“正是为了这个女子去了灵山!”

    “如楚公子执意要问个清楚明白,耽搁了我们回灵山的时辰,导致我们不能准时回去向尊师复命,到时候夭夭姑娘和鬼溟大人先见了尊师,不知道尊师已将人送了回来,造成两边的误会和冲突可就是楚公子的责任了。”

    楚离心念几转,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巫罗从始至终要的就只是楚离手中的幻术师头颅。

    大约是事前调查了北荒山与摇光山的关系,也知道自己与白顷歌的关系。

    于是用筱禾来诱使白顷歌就范,以与自己做交换。

    既然如此..

    楚离眸中一道冷光闪过,身影微动,腾挪跳跃间还不见他如何动作就一脚踩在了巫杨的脑袋之上。

    巫木惊的连连后退。

    楚离也是心下微微诧异,他之前在他们走路时就看出他们两个的内力火候不足,再从行为举动上看出外功更是上不得台面,于是决定试一试。

    没想到巫罗是巫师族十巫之一,派出来的弟子真的如此不济。

    “摇光山的禁制你们如何破的?”楚离再问了一边,这一次他的嗓音很淡很淡,如地狱中嗜血的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巫杨的整个脸都埋在泥土里,疼的是眼冒金星,泪水鼻涕一齐流,脸都绿成了常青藤,喉咙里咯吱咯吱的发出怪异之声,疯狂的扭动身躯,奈何脑袋始终在楚离脚下摁的死死的。

    楚离语调清浅,对巫木道:“既然巫罗让你们把人毫发无损的送了回来,就说明他暂时不想与北荒山为敌,而你们不过是巫罗众数弟子中的一个,你现在仍然确定什么都不说?”

    巫木脸色白了白,知道楚离说的不错,就算他们今日死在这里,师父连瞧都不会瞧他们一眼。

    楚离的实力他已经见识过了,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身法,他几乎都没看清楚他如何下手的,巫杨就塌在了他的脚下。

    巫罗是十巫之一,无论是巫术还是功力都很深厚不错,可巫罗这个人心胸狭隘,阴险自私。

    他和巫杨跟了巫罗这么多年,巫罗只教了些最浅显的东西给他们防身,真正厉害的招儿也就露些皮毛,让他们自己去参悟。

    如真正有需要派遣他们做一些难度系数较高的事儿,巫罗才会格外费心教他们一招。

    巫罗弟子众多,真正遇到大事时每个弟子也就用一两次,他和巫杨是好不容易等到轮到自己,上回抓筱禾时巫罗教的一个大招如今都还没有完全吸收悟透。

    肯定不是楚离的对手。

    时间异常的慢,巫木咬牙,思了半晌,终于认命的闭眼:“是青蛇。”

    楚离眼睛一凝,闪过一丝疑惑,快得让人抓不住,语气如冰:“详说。”

    巫木豁出去了,也不顾及巫罗知道后有何惩罚了,现在保命要紧,一股脑的说:“师父在青蛇身上下了蛊,青蛇进了摇光山,再加上师父教的巫术密法可解禁制,我们才进来的。”

    楚离细想了想,当时夭夭和鬼溟和青蛇幻化的白顷歌在一起,他带着真正的小歌回摇光山遇到他们,青蛇幻化的白顷歌就已经不见。

    如今想来应该是他们识破了那条青蛇的伪装,之后降服了青蛇把它带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了摇光山才给了人可趁之机,于是松开巫杨道:“滚。”

    巫木扶起七倒八歪,神志不清的巫杨夹着尾巴跑了。

    清云和鬼早已不在外面,楚离见夭夭房间的灯光亮着,他们应该在那个屋子里,于是走进去。

    推门,一阵丹药的幽远静香飘入鼻端,沁人心脾。

    清云抱着变化出来的两条云臂,无计可施。

    鬼守在床边,握着筱禾的手泪眼哇哇。

    见楚离进来,清云一喜,忙飘过来:“楚公子,你快去看看。”

    楚离点头,走过去替筱禾切脉。

    “筱禾姑娘如何?”清云见他切完起身,走向黑漆木螺钿柜上拿出装丹药的篮子,拢眉拣选丹药,不放心的问。

    楚离选了一颗活血丹给筱禾服下,不过半个时辰,筱禾就悠悠转醒。

    清云和鬼喜极,凑上去问长问短。

    筱禾在还有点懵圈的情况下把北荒山上的事一一道出才问:“我怎么在这里?”

    清云嘴快,当时就把今天发生的事给说了个七七八八。

    筱禾又惊又喜,满心柔暖,没想到夭夭和上尊这么关心她一个下人的安慰,又担心巫罗不好对付,重复了一遍:“上尊和夭夭姑娘为了我去了灵山?”

    清云憨厚笑笑,一只云手宽心的拍筱禾的肩:“不如让灵鸽传书,写信告诉他们,叫他们回来。”

    夭夭和鬼溟去了灵山之后还没来及和巫罗过面,灵鸽就到了。

    确信了筱禾无事,才返回了摇光山。

    鬼溟第一回怪夭夭这事儿让夭夭挺难受的,毕竟因为自己筱禾多在恶人手中呆了几日,回到摇光山之后是加倍的对筱禾好,想弥补下对她的愧疚。

    夭夭不好意思对筱禾说出真相,鬼溟居然也没多说。

    筱禾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因着上尊的关系,她也不敢让夭夭这么伺候她呀。

    这一遭是怎么了,夭夭这么做,上尊没什么表示不说,看这架势,隐隐竟是同意甚至是鼓励夭夭这么做。

    筱禾一时咋舌,不会因为他们三个到了摇光山,留下她一个被绑了所产生了歉意吧?

    想说这实在用不着,小心打量了夭夭和鬼溟的神色,愣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没敢说。

    合着这一说出来,保不齐他们更加‘变本加厉’呢。

    就这么过了五日,筱禾本就没有大碍的身体在夭夭的照顾下愣是胖了好大一圈,而白顷歌好歹是醒了,躺在床上虽然气色不怎么好,可是约莫是因为睡久了,精神头还不错。

    众人皆来了西屋,开始端茶递水,送饭添衣什么挺殷勤,之后看着实在没啥事儿后都找了根凳子坐下陪她说话。

    白顷歌第一件事便是趁着现在夭夭在这里她好问鬼溟的话。

    “不知那两个幻术师什么来历,巫罗指名道姓的要他们?”

    鬼溟摇头。

    白顷歌绝倒,她之前就听筱禾说过,鬼溟对这两个从鬼花族走出去的幻术师十分重视来着:“那你为何在人族皇帝派他们两人做使臣时亲自出去接待他们?”

    话说这个待遇她这个孩儿她姑姑都没有。

    “只不过那天忽然想去见见而已。”鬼溟很淡定的说。

    好任性的回答..

    筱禾和她都会错意了?

    害筱禾担心的要死,还让她去杀了那两个幻术师..

    这是要闹哪样?

    白顷歌一口茶水喷死鬼溟的心都有了。

    小丫头闹腾,要白顷歌抱。

    白顷歌想一口茶水喷死鬼溟的心收敛了点,毕竟小丫头无罪是不,鬼溟死了,亲爹都没了。

    鬼第一回主动要求白顷歌抱她,白顷歌心下莫名欢喜,莫不是她这一病小丫头就突然知道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还是挺重的,这次没有死乞白赖的往夭夭身上扑,往自己这儿来了。

    要她说也是,夭夭一见到这小魔头就是忙不迭的躲着的,哪像她这么温柔解意,对小丫头一向那个好啊。

    当下不顾楚离不友善的眼神伸手就去搂住鬼,抱她上床和她一块儿窝着。

    白顷歌故意得意的臊一眼夭夭,刮一刮鬼的小鼻子,笑盈盈道:“小怎么今个儿不往娘亲那边去了?”

    鬼满腹委屈,那小眼神有多幽怨就多幽怨,幽幽的扫过屋内的夭夭、鬼溟、楚离、清云之后瘪嘴呜呜道:“娘亲和爹爹,楚叔叔和清云大哥都是坏人,姑姑要为小做主!”

    说完小脑袋还装模作样的往白顷歌怀中撞去。

    白顷歌怔住:“这什么情况?”

    楚离四人也颇无语,不知道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要欺负她也轮不到他们四个大人欺负她一小不点啊。

    鬼小脸一扬,气哼哼说:“娘亲和爹爹、楚叔叔都答应帮小烤鱼,可是可是他们全都食言了,清云大哥也不帮我,还嘲笑我。”

    这么回事儿啊,一屋子的人都哑然失笑。

    白顷歌不仅没有哑然失笑的心情,还和鬼刚才那幽幽的小眼神一样,飘过屋子里的人,痛心疾首的想着自己做人得多失败了。

    话说平日对小丫头也挺好的呀,怎么全部人得罪小丫头之后,没人做主才想起她呢。

    白顷歌苦笑的摸摸鼻子,小丫头还挺精,知道筱禾对鬼溟是言听计从,没啥说明力,这就找她了。

    不过这事儿小丫头做的忒不厚道,白顷歌想着刚才还敢对夭夭那个眼神儿,这回一张老脸碎成了渣渣..

    “上尊。”门外一把恭谨略带一丝哭音的嗓音响起。

第三十九章 五万年前

    众人自觉的看向门外,一个浅绿色蝶翼宫装的少女如一阵风似的疾走进来,一见鬼溟倒头就拜,又愁又急:“上尊,筱禾姐姐不见了!”

    那少女见到鬼溟似乎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倒豆子般哭道:“筱禾姐姐失踪之后,奴婢几次派人来摇光山求见上尊没有一个人回山复话,灵鸽放出去也是没有半点音讯,虽知九华殿需要人主管,可是筱禾姐姐失踪了这么久,筱梨大胆,却也只能自己下山来找上尊了。”

    想是巫罗在禁锢筱禾这段时间,为了不打扰到他的计划,九华殿的一切动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筱梨排除的人和灵鸽应该都死了。

    筱梨不知道筱禾已被巫罗利用完放了出来,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出北荒山有生命危险,可是她还是来了,在情急之下只看到了鬼溟,竟没有注意到筱禾就坐在角落里。

    筱禾感激筱梨之情,心中动容,走上前去,眼中含泪,唇角绽开笑意:“筱梨,我没事。”

    “筱禾?”筱梨猛然听到筱禾的声音有点不敢置信,扭头看到真的是她,喜出望外,两人执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沉浸在筱禾无恙的喜悦中,筱梨忽然想起一事,忙放开了筱禾的手,整肃了表情,转身对鬼溟垂首道:“上尊,秦皇帝派了驸马爷何明和索绰落柔嘉公主持宴笺到北荒山来,说是下个月秦皇生辰,请上尊去梦泽城的皇宫赴宴。”

    屋内的人都投去疑惑的眼光,这等事随便派一个使者来就是了,怎么派出自己女婿和女儿来了?实在不合常理。

    鬼溟暗下已猜到了两分,沉着道:“你跟在筱禾身边也这么久了,难道不知这等事只需收下请柬,待本尊回去了派个人过去与宴就是了。”

    筱梨跪在地上,在鬼溟的责问下沉默了片刻才迟疑的说:“驸马爷和公主执意要见上尊,奴婢猜想,高涵带着族人前脚刚回北荒山,两人就气势盛大的带了军队驻扎在山下,只身上了九华殿,秦皇帝想必是知道了鬼花族与云臻将军上回动手的事了。”

    鬼花族在上一任尊者的主持下与人类签订了和平共处契约,之后鬼溟上位,从未明确表态认可这个契约,但也犯不着就这么与五国为敌,把人族都得罪了。

    每次人族皇帝派使者来示好,鬼溟一直未曾搭理过,只有上次那两个所谓的人类幻术师来了,他才见了一见。

    人族皇帝也不好与鬼花族交恶,对鬼溟的行为也很容忍,以前也没有强烈要求说必须见一见鬼溟。

    这次不一样,何明和索绰落柔嘉这阵势是不见到鬼溟便不走了。

    筱梨把自己的想法和鬼溟说了,鬼溟的脸色柔和许多,想了想,云臻这个人不可小觑,俗语说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他们的身份这就暴露了。

    不管人族手中有没有证据,这份仇是结下了。

    既然如此,先听听何明和索绰落柔嘉是怎么说的。

    鬼溟在摇光山是呆不下去了,当即就表示要带着鬼回北荒山。

    筱禾和筱梨自然是跟随他去。

    鬼溟抱着小丫头临走之前,楚离忽地想起一事,开口问他:“不知道那条青蛇现在是否在鬼溟公子身上?”

    “青蛇?”鬼溟住步回身,冷蓝色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举,不知道楚离这么问何意,微微疑道:“是在在下的虚界之中。”

    果然如此,楚离想着鬼溟也不会把青蛇这么凶的东西放到夭夭一个女子身上,皱眉道:“鬼溟公子还是把青蛇除掉为好,那条青蛇被巫罗下了蛊,巫罗利用它不知启动了何种巫术,破坏了摇光山外的禁制。”

    其他人或许不知,夭夭和鬼溟听闻当下骇然变色。

    在进摇光山之前鬼溟就把青蛇放入了自己的虚界之中,可是巫罗到底是有着何等力量,竟然能够进入他的虚界操纵青蛇,可是他丝毫没有任何感觉?!

    夭夭惊恐的看着鬼溟脱口道:“那青蛇在进摇光山之前不是就在你的虚界之中?”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

    楚离的眉头拧了一个小结:“鬼溟公子,你还是先把青蛇放出来看看。”

    鬼溟闻言,立刻从虚界中取出青蛇。

    青蛇已经死透了。

    夭夭霍然站起,看着鬼溟,心下自惊骇不定。

    之前这条蛇是没有死的。

    如果巫罗能悄无声息的进鬼溟的虚界利用这条青蛇破解摇光山的禁制,杀死青蛇,那他岂不是随时都能危及鬼溟的性命?

    鬼溟的反应虽然没有夭夭那么大,可能脸色也很不好看。

    屋内其他人也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来事情不如人意,都默然不语。

    最后还是楚离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巫罗作为一个敌人实在是可怕,鬼溟这样的人能做一族之尊,带领鬼花族屹立于弱肉强食的八荒四合实力自不必说。

    可是巫罗不过是巫师族十巫之一排行最末的那一个,竟能随意进入别人的虚界之中?

    一时大家都没了语言。

    最后还是鬼溟最先打破沉默:“在下先带小女回北荒山,各位不必送了。”

    鬼溟四人走后,屋子内一时间陷入静谧中。

    微风掀起冰花纹莲青色鲛绡纱落地门帘,仿佛一只温柔的母亲的手,有静静的青莲花香绽放。

    又过了十日,白顷歌能下床活动活动了。

    这些天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白顷歌、楚离、夭夭三人头一回能看似安安心心的围在一起吃饭。

    清云浮在一旁的檀木桌上,闲淡的看着他们用餐。

    这次大家都在,夭夭踌躇几日,想要当着大家的面弄明白五万年前的事。

    私下问的话反而不如这样坦荡。

    吃到一半,夭夭当下碗筷,认真的看着楚离,鼓起勇气又泄气,泄气又鼓起勇气,终于眼睛一闭,心下一横,快速问:“楚哥哥,你还是否记得五万年前你救过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话一出口,再没有回头箭,夭夭不知是喜是悲,杵在那里,如芒在背,忐忑不安的等楚离的回答。

    白顷歌没想到夭夭猛地来这么一问,一口饭呛出来,亏得忍住了没喷在桌上。

    清云乍然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一溜烟儿的飘了过来,怀揣着一颗兴致勃勃的八卦心盯着楚离。

    楚离微微一怔,五万年前?

    五万年前这么久远的事,他只记得当时忙着为神族的事与天抗衡,哪记得有没有顺手救过一只小狐狸?

    在三人精光闪闪,炙眼可热的视线下楚离有些不自在,他也听出些味儿来,看来当初夭夭莫名的追着他跑,还向他表白什么的,八成就是因为这事儿对他产生的仰慕之情。

    楚离一心爱的只有白顷歌,这时候别说他已经记不得当时有没有救过夭夭的事,就算是救了,他也不能认。

    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心念飞转,楚离面上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讶然一息:“我记得没有。”

    夭夭早先就有了这个心里准备,但是没有确认答案始终不甘心。

    为了这个问题日夜难安,婵展反侧,如今知道了答案,她反而在失望之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勉强笑了笑,话有些不利索:”没有..没有..那就是我认错人了。“

    她此时骤然想起,以前看古书时上面说如果一个人的经历太过痛苦,对于当时的真实情形的记忆会发生扭曲。

    五万年后她见到楚离的相貌之后才认定他就是当初救她的那个人。

    想来是她的记忆产生了差错。

    夭夭豁然开朗的同时不禁苦笑,对自己有些无语。

    如果是这样,那当时救她的人是谁?

    白顷歌见她在得知真相后没有哭反而笑了,很是忧虑,小心的问她:“夭夭,你没事儿吧?”

    夭夭摇摇头。

    白顷歌更愁了。

    清云变只手戳一戳夭夭的小胳膊:“你真没事儿?”

    夭夭狠狠摇摇头。

    清云也更愁了。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没事儿就代表出大事儿了。

    可是夭夭除了心中闷的紧之外,真的没啥大事儿。

    “我先回房睡一觉。”夭夭有点头晕,站起身,然后砰的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还没回房呢!

    白顷歌和清云吓一跳,赶紧去扶起她。

    ***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流光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在纤细韧劲的树枝上遥遥望去,如一簇簇璀璨的琉璃珠。

    楚离坐在流光树下的小木桩上一刀一刀的削木头,脚边是一棵碗口粗大的流光树。

    上回不是他制了一把流光木剑?白顷歌心中疑惑,难道不够用?

    她走近他,负手,身体微倾看下去。

    他的手指纤白修长,转过一柄寒光如水的小刀在纹理细致绵密,光泽华丽的黑紫流光木上娴熟的削薄打磨。

    和煦的阳光,纤绝的尘埃飞扬,漫长,舒暖,眷恋在他如白瓷般精美细致的脸上。

    清风拂过,她柔顺的青丝有几缕飘飞在他白皙如玉的面容之上,发上清淡的栀子花香如落在春日淡泊的溪水里,光影动人,安谧悠远。

    时光静好,两人绝美的身姿在流光树下如一副隽永倾世的画。

第四十章 流荒山

    清云慵懒的嗓音打破了这个平静而美好的时刻:“上君,顾北第十八次派人来催我们去流荒山,你意下如何?”

    血月族上主之选不日便到,顾北这些日子不遗余力的派了一打灵鸽来信强烈希望她能前去流荒山。

    临别那一日,他把琉璃小壁佩给她,就是给了她进入流荒山的凭证。

    虽然彼时他只是说你若有闲就来瞧瞧我,可是如今上主之选临近,他终究是满心想要她去看他。

    即使她相信以顾北的能力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是若他万一落选呢,她不去岂非就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白顷歌决意还是要去的。

    正巧夭夭最近心情欠佳,听说流荒山上风景秀美,寒木春华,美不胜收,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已决定要去,话未出口,心中一动,问楚离什么态度。

    楚离手上削木头的动手不停,淡淡的说了一句:“去吧。”

    这语气就和一个丈夫对要出远门的妻子的叮咛。

    白顷歌的眼皮怦的一眨,登时脸色绯红,猛然咳嗽两声:“去,怎么不去?”

    “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不担心流荒山那些人见了你如饿狼一样扑上来!”白顷歌低声,人族皇帝的玄皇令还在,流荒山自然也接到了。

    她其实还好,不说顾北敢请她,自是为她的安全做了保障,单是她与现任流荒山上主上官安歌的交情流荒山上就没人敢动她。

    且虽则人族皇帝的玄皇令在,但这八荒四合有多少人由得人族皇帝调遣还是个未知数。

    人族皇帝所提供的那些金币和丹药的吸引力实在有待商榷,不然这么多月以来,她的摇光山岂非在好事者的大力更进下一人一脚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不怕,我托口脸上有斑,带一个面具就是。”楚离眉眼不动,手中的流光木剑已初具模型。

    清风徐来,流光花轻扬旋转在晴空之下,时光慢下来,一朵朵琉璃小花扑上他玄色的衣袂,白花倾城,盛放于暗夜,灼灼风姿,皆抵不上他一分。

    白顷歌吸了一口凉气,如白葱骨玉一般的手指捻起绣芍药连枝的白缎广袖百褶长裙上的一小朵花,低头状似闲逸的辗指。

    此人太过妖孽,不宜出门,恐有血光,让人有鼻血之光。

    你确定你这副身姿是面上有斑的症状?

    一天之后,摇光山倾巢出动。

    三人在空中飘了几日,赏尽大好河山。

    在去流荒山的途中,白顷歌与夭夭共同乘一朵云,于是问夭夭:“你杀了南至?”

    前段时间她刚醒来,一是楚离寸步不离,她没有机会,二是她的精力不济,没空问。

    这时楚离独自御剑,她们共同乘云,闲来无事,正好问问。

    夭夭一脸茫然:“南至是谁?”

    白顷歌之所以没有任何铺垫就问她,就是要看她的第一反应,细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看来她没有动手。

    白顷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下,白了她一眼:“就是佛国那个小和尚,救了楚离那个。”

    "哦,你说的那个小秃驴啊!"夭夭伸出一根手指,恍然大悟:“送回去了啊,怎么了?”

    奇怪的看白顷歌一眼:“突然问这个。”

    白顷歌再次确认,换了一种说法:“你是交回普宁寺那些和尚的手里,还是只送到了南荒山山脚下?”

    夭夭拿不准她有何深意,自动矮了二分,小声道:“山脚下。”

    白顷歌脸色一变,不再言语。

    夭夭不知道是否她这样做导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赶紧解释:“你也知道,佛国不要女人入内。”

    白顷歌倒没有考虑这些,她只是在想,这件事多半是巫罗为了向絮厄捏造真相,利用絮厄打败她而在其中作梗了。

    只不过有两点她想不通,一是巫罗的实力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实是不弱,为何还要絮厄的帮助?

    二是巫罗到底要那两个幻术师的头颅做什么?

    他只是单纯想要他们的头颅,还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要有那两个幻术师的肢体?而楚离恰好给他的是头颅。

    “你在想什么?”这小妮子一沉思易睡过去,楚离御剑过来,提醒白顷歌:“流荒山就在眼前了。”

    白顷歌的思绪打断,还好还好,这回没睡着了,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前面。

    流荒山一片锦绣山色,青山如黛,花木如洗,薄雾缭绕,一种若有若无的仙气扑面而来,黛青色如缓缓流淌的绿水,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泥木熨帖的香味儿,单这么看着,就让人心生恬静,有洗尽铅华之感。

    白顷歌见了这等仙境般的好景色,不由闭上眼,细心聆听耳边旖旎风声,刚才繁杂的心思也清晰通明许多。

    一定是有哪里没有注意到,不可能有人做事天衣无缝,全无破绽。

    乱花迷人眼,在脑海中闪现过的画面快的让人抓不住。

    她静静的回想,自她遇到絮厄起所有发生的事如一帧帧打乱的画面在这一刻飞速的重新排序组合。

    白顷歌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摒弃所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冷静的审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她的目光冷锐精准且高度集中,仿佛一只蛰伏在荆棘里,等待猎物上钩的狼。

    终于,猎物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没有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以利落漂亮的身手完美抓住。

    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小白,地界到了。”

    她豁然睁眼,眸子里熠熠光芒,气定神闲。

    “甚好。”白顷歌扬眉,这两个字饱含的欢喜情绪都快要溢出来了,身上一片金色羽毛不着痕迹飘落在朗风之中。

    夭夭自是注意到了,不过还没来得及祥问,清云咻的一声飞身而下,落在了一处精致的雅舍面前。

    一个靛青云纹素面茧绸直缀的青年人抱拳迎了上来,满面春风,含笑道:“想必几位便是摇光山的白顷歌上君、夭夭姑娘、清云小兄弟了?”

    看了楚离一眼,眉间浮起一丝疑惑:“这位仁兄颇为面熟,不敢请教尊姓?”

    白顷歌无语,大哥,你尽扯犊子吧,一朵云你也能看出性别来了?

    楚离人蒙着面呢,你就眼熟了。

    你是否见人就眼熟呢。

    “他是我家堂哥白离。”白顷歌上前一步,交出自身随带的琉璃小壁佩。

    白离..

    白离这名字虽则叫出来有点违和感,可是机智如她,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这是能给他想到的最好的名字了。

    风雅是算不上,勉强能听。

    白顷歌对自己这一番随机应变着实暗赞一声。

    夭夭对白顷歌这堪忧的想象力在心中嫌弃了一小下,得,这感情好,都姓白了,一家白。

    还白离,若是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听着顺耳些,可单白离二字,夭夭不禁在风中凌乱,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楚离对这些倒不甚在乎,在一旁并未表示什么。

    那人手很诚实的结果了白顷歌递给他的壁佩,掂来复去仔细的验明了真伪,口中却笑嘻嘻的说道:“上君的东西自是没的掺假。”

    这次白顷歌和夭夭神同步,嘴角同时轻轻抽了抽。

    那人翻来覆去的看不离了,才把壁佩还给白顷歌。

    三人这就准备上山。

    清云没日没夜的飞了几日,软绵绵的趴在地上,表示一句:“流荒山不高,山光明媚,自己走上去罢。”

    白顷歌两人在天上飞了这几日,早已浑身疲软,一听此话,还能活泛活泛筋骨,便点头同意了。

    夭夭很欠抽的说了一句:“清云,你这小身板还能安全到达目的地不?”

    清云不屑的哼一声,对夭夭的鄙夷都能写满三本书,还不带空白的那种:“你以为我是你?”

    说实话,清云虽然无性别,可是一向的言行作风都像男的,无怪乎那小包子和适才流荒山那个人会把称他一句大哥或兄弟了。

    这彪悍之风,莫说男的,人妖也做的。

    夭夭对此不置可否,两只眼睛弯成小小月牙儿,笑眯眯道:“清云,你若累了,我可负你上山。”

    清云就一团云.一团云.说的它能有多重似的。

    一阵风过来,他就是飘也能飘上去啊。

    “感君之慨,感君之慨。”清云不咸不淡的感激一句人话,然后猛然变出个大鬼脸,唬的夭小狐没防备间吓个半死,它连忙逃之夭夭。

    夭夭哪能任清云这么欺负,当即撸起袖子风风火火的追了它十里地。

    这对活宝白顷歌一向没辙,在一起就没有不吵嘴的。

    比起前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恹恹的,夭夭今日精神好多了,白顷歌的心情也跟着飞扬愉悦起来。

    心情一好,白顷歌唇畔的笑容绽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琉璃般透亮的眼睛如有星光倒影,倾情欣赏流光山的魅力风光。

    青山暖日,千林尽染,一帘和风。

    苔阶幽微,桃李无言,好个春日。

    白顷歌口中随意的哼自己胡编乱造的歌,楚离在旁陪她静静的走。

    路很长,白顷歌有一种不想走到尽头的期许。

    还没享受到片刻宁静。

    “小顷,你来了。”

第四十一章 顾菜

    顾北一身淡青色素衣,腰系青色银线暗纹锦带,一块琉璃壁佩上樱红的络子自然垂下,脚踏织锦云纹豆青云履,立于青山绿树之中,益发显得他身姿濯濯,丰神如玉,庭兰华树,清雅不已。

    雅则雅矣,是太雅了。

    一时就这么站着,时间和空间转换,两人之间生疏许多。

    白顷歌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否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顾北。

    他额上一弯血月,似乎染了红尘,更深了几分,眉梢之间轻疏闲雅,水木清华。

    也许没有人看出在他的干净和雅意一如既往的仿若一朵不染尘埃的栀子花之下,掩尽了狠戾和杀戮。

    或许这才是顾北真正的面目,那时候他流放于北望沙泽,没有机会表现出来,如今回了流荒山,辗转于族人的倾轧和算计,隐匿的野心,磨掉的棱角,一时间在他身上重新复活。

    “原来是顾大人。”白顷歌微一屈身行礼,向他介绍楚离:“这位是我堂哥白离,偶感风寒,是以遮面。”

    “白离。”顾北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眼中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闪过,唇角含着一抹如春日煦阳的笑意,向楚离颔首见礼:“白兄。”

    楚离也冷淡的回了一礼。

    “怎么不见夭夭姑娘和清云?”顾北环视一眼,随口问。

    “他们来了,向前面去了。”白顷歌皱眉:“难道顾大人一路下山,没见到他们?”

    “许是他们走了斜进山里去了,皓轩,你去找一找。”顾北吩咐身后立着的一个端肃的下人。

    叫皓轩的应了一声是,旋身消失在他们面前。

    白顷歌道了一声谢,又默然起来。

    山风袭过,顾北的衣袂飘举,如绿叶青蝶,随风纷飞,潇然写意。

    “你不在,我研究了好几道新菜,可携令兄一道移步至思懿居一处品评,不知上君意下如何?”顾北率先打破了沉默。

    “甚好。”白顷歌提裙便走。

    思懿居。

    白顷歌简单望了一眼匾额之上几个古意静正的三个篆字,心谙:思懿,难道是思念某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中定是带了一个懿字了。

    顾北在后厨做菜,白顷歌和楚离坐在正厅喝茶。

    白顷歌随意打量了这间屋子,除了他们所坐的宾位两把黄花梨木椅外,主位也置了一把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他们身后是两扇檀木架,上面随意的稀疏有致的摆放着几样古董小玩意。

    屋子几落几处,有些年头,却保养得宜,沉暗却不腐朽,散发着古色古香的气息。

    不知道这屋子是否是顾北以前住的屋子,思懿思懿,不知他又是思念哪位佳人?

    或者是顾北回来,血月族中枢的那些老头忌畏于他,却心尤忿,给他安排这么一间不算好也说不得不好的房子。

    那些老头还和顾北计较这些,若说是下面子的话,这倒是下足了。

    半个钟后,顾北烟熏火燎的从后厨出来,让他们随他去偏厅用饭。

    “夭夭姑娘两个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们先用,若她们晚了,我再为她们做便是。”

    “你们风尘仆仆,就未做油腻腥膻的食物。”顾北给白顷歌盛了一碗玉带竹荪鸡汤,笑道:“你尝尝。”

    伸手去拿楚离的海棠形甜白瓷汤碗,想再为楚离添一碗,楚离自己手动,丰衣足食,盛了一碗汤,只单放在桌上,也不喝。

    顾北也不尴尬,夹了一筷子草菇西兰花到自家碗里,微笑如初春的风,问白顷歌:“小顷,味道如何?”

    白顷歌餍足的喝了一碗汤,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在顾北笑语相对的气氛里,早上初见时的冷疏消解了七八分,对他点了一个赞,盈盈笑道:“鲜美清爽,果是大师作品。”

    顾北唇角噙着温泽如水的笑意,为她盛了一碗饭:“你喜欢,这段时间就来思懿居用饭,我不怕麻烦。”

    “我们怕麻烦。”楚离冷冷说。

    白顷歌接碗的手一顿,朝顾北讪笑一下,然后捧过饭碗。

    顾北的笑影消失,眼风淡淡的扫一眼楚离:“白兄难道会做饭?”

    补刀:“做饭能有在下这般好吃?”

    这句话直戳楚离的痛处,他就会做点关于野外生存的烤兔烤鱼之类的野味儿...

    然楚离是何等人,碧色瞳眸一点点漾出流水般的光泽,澹澹的望白顷歌一眼,看的她寒毛乍立,心中顿时哇凉,暗道不好。

    果然,一口汤还未送进嘴里,就听见楚离在耳旁从容道:“虽做饭不如顾兄美味,可是小歌不会嫌弃的,只这一点,就不需顾兄劳心。”

    顾北琥珀色的瞳仁闪了闪,有些别扭和嘲讽意味问:“白兄何以见得?”

    楚离清凉的目光落在白顷歌面上,让白顷歌有一种错觉,她若不作答会被他吃掉,如果答不好,仍要被他吃了,两难之间白顷歌装作看不见,头几乎埋在了碗里。

    “小顷,你不会真的..。”忍心不吃我做的这么可口的饭菜?顾北眨眼。

    白顷歌还是看不见。

    楚离和顾北两个人对视一眼,小小的饭厅骤然杀气纵横..

    白顷歌有些郁闷,吃个饭也能搞这么多场戏也是无语..

    “小顷!”

    “小歌。”

    两人异口同声。

    白顷歌恨不得碗里有条缝,她钻进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正左右为难,夭夭明暖绣玲珑玉簪花裙袂撞入眼中,白顷歌心头一喜,这算是找到个救场恩人,忙向移开眼睛,故意忽略楚顾二人眼中嗖嗖的冷箭,向夭夭招手,两眼笑成月牙儿:“你去了哪里,顾北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夭夭早在外面闻到了饭菜香,这次若不是想到顾北这厮此次上主之选可能落选,一命呜呼之后她再也吃不成顾北的菜,念及自己是顾北手下败将这事儿,她是绝对不会来流荒山。

    果然没来错,才上山顾北就大展手艺。

    夭夭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屋子,吸了一鼻子香喷喷的菜香,两眼骨碌碌朝桌上色香俱佳的饭菜转,率先夹了一朵鸡沾口蘑送入口中,心满意足的细细品嚼,精神一振,再吃了一口,配上晶莹的碧粳饭,向顾北竖了一个大拇指。

    吃得不亦乐乎间眼珠转了一转,奇道:“你们怎么不吃?”

    顾北象征性的吃了一口,尔后问夭夭:“夭夭姑娘,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吃顾某做的菜,不知这几日愿否和小顷一起来思懿居用餐?”

    这是个阴谋、阴谋!

    然则夭夭完全没有认识到,一脸自当如此的表情,吃饭吃得香也不抬头道:“既是顾大人好意相请,有何不可?”

    说完还向白顷歌对上一眼:“小白,你说是吧。”

    白顷歌有些气血不足..

    楚离清清淡淡道:“不行,以后我来做给你们吃。”

    夭夭十分不能理解:“为何?明明顾北做的比较..”好吃来着..

    作为一个顾菜的忠实拥趸,夭夭顺口反驳,可是话就吐了一截,另一截和着刚吃下的米饭吞了下去。

    有些虚楚离,然而是不是得为了自身福利还是得昂首挺胸,不畏强权,据理力争啊?夭夭纠结。

    可是吧,在楚离面前又实在拿不起脾气,夭夭很没骨气的和楚离商量:“楚..”

    白顷歌一包饭差点没喷出来,一脚踩过去,暗地递眼色,夭夭和白顷歌十万年的交情,配合的还算默契,立时懂了,恍然大悟:“除..除了顾北的菜..”

    夭夭急中生不出智慧,后面半句话要圆回去只得硬着头皮上:“除了顾北的菜,当然,你的菜也可以的..”

    说完之后在心里内流满面。

    顾北啊,你要这回抢上主宝座死了,以后我就再无缘你的顾菜了。

    顾北惊的晃了晃身体,审视夭夭:“你说的老实话?”

    不是。夭夭在内心里老实的回了声,窥测到楚离这边形势不好,口是心非,万般无奈,有气无力的翁声道:“老实话。”

    “既然如此。”顾北用象牙筷子扒拉着碗中的米饭,灰心失意的摇头,为夭夭扼腕:“那以后夭夭姑娘可就再不能在在下这儿蹭饭了。”

    夭夭眼睁睁的听着顾北果然如此宣判了她在他这儿的吃饭权利之死刑,万念俱灰,什么珍馐美味都咽不下去了,一脸耷拉,可怜巴巴,做小狗状仰视着顾北,软软的唤了一声:“顾大人,此事可以商量不?”

    “你说呢?”顾北犹自长叹。

    “夭夭,我们吃饭哈。”白顷歌对于夭夭这妮子轻易的在诱惑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十分痛心,给夭夭挖了一勺莲蓬豆腐,劝她:“多大点事儿啊,顾菜吃不到以后天天带你去吃九洲八大菜系,一天换一系,也够你吃的了。”

    夭夭的幸福感直线上升,虽然不如顾菜好吃,也算得上极品了,立刻见风使舵,两眼冒星星的盼白顷歌:“你确定我们现在这情况还能随时去九洲?”

第四十二章 心塞

    莫说你的画像在九洲之上早流传开了,那些赏金猎人和人族军官不放过我们,就是我们现在在人流荒山上做客,也不得随时下山吧..

    “没事儿,顾大人不是给了流荒山的通行证?”白顷歌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到了人间,我们的面相难道还不能随时变一变么?”

    “忘了告诉你,那琉璃小壁佩只不过是这次来参加流荒山上主之选的人的通行证,其余时候可没什么用。”顾北抓住机会,适时的打破白顷歌的幻想。

    白顷歌心中一动,极快的攫住那一线思虑,问顾北:“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外人来参加你们血月族的上主之选?”

    “恩。”顾北轻轻皱眉,扒了一口饭进嘴:“外人么,只能算半个血月族的人。”

    “哦?”白顷歌放下白漆描金勺。

    顾北沉默了一下:“是上官安宴的父亲。”

    “上官的父亲?”白顷歌微讶:“以前倒没有听他提起。”

    “我也是回来之后才听说凭空出现这么一位人物。”

    顾北顿了片刻:“若此次上官安宴无法连任上主之位,我猜,他的父亲是想带他离开。”

    上官安宴的母亲上官琉年轻时在外历练,遇到了他的父亲生下他,不知什么原因,后来他父亲离开了她的母亲。

    上官安宴被上官琉带回血月族时已然五岁,在族人的冷眼和嘲讽过度过了童年。

    一千年前冥灵府无故进犯,上官琉在危难之际以身殉族,才为血月族赢回了小半局面。

    此役后族人感念他母亲的付出,才共同推选他为上主,由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辅助。

    上官安宴彼时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少年,虽在后来与冥灵府的战争中立下大功,可在众人眼中,他的实力仍无法胜任血月族上主之位,以至他在血月族话语权越来越小,最后渐渐沦为长老们挟持下的一具傀儡。

    这个位子让他如坐针毡,他却没有充分的理由推卸。

    白顷歌早先就听上官对于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缺席的抱怨和仇恨,一千年过去了,现在父亲突然出现要带他走,不知他是何心情。

    白顷歌多年来一直保持与他通信的习惯,这次来,她也提前和他说了,他极是高兴,让她明日去找他,他有好东西给她瞧,却没有告诉她关于父亲的事。

    上官这孩子在血月族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听说了父亲要来,肯定愈发的难受。

    她的心绪难言,想现在去看他,可是一想起他在信中的叮咛,让她一定明天去瞧他,她只得按捺。

    一切事都要等明日见到他再说。

    夭夭也知白顷歌和上官的感情比起她和上官来要深厚不知几许,此刻心情定然不安难耐,于是询问:“小白,我吃好了,一起到外面走走,消消食?”

    顾北在冥灵府一千年来袭之前便流放于北望沙泽,中枢的老头对他封锁了这些消息,他也是事后派人打探到的。

    偶然几次有属下截到了白顷歌与上官安宴通信的灵鸽,他才知道两人早先认识。

    后来在他看似不经意的提起中,她才慢慢与他聊起这些,不过她这个人不爱背后说与朋友相交的情况,多是偶然透露个只言片语。

    他也就顺水推舟当自己是从她这里得到的关于她和上官安宴相识的消息。

    现在她的心情他能揣度一二,于是附和夭夭:“流荒山西面种了一大片碧葵,此时繁花盛开,煞是喜人,我叫皓轩带你们去。”

    夭夭道了一声谢,拉着白顷歌走了。

    皓轩候在外面,顾北嘱咐对他两句,便摆手让他跟夭夭两人去。

    清云懒洋洋的趴在一棵洋槐之上晒太阳,见白顷歌出来,打着瞌睡蒙胧的跟了上去。

    厢房内就剩下顾北和楚离两个大眼对小眼,一时无话。

    顾北适才没能好好动一动筷子,此刻倒是悠然自得的吃了起来,动手撕了一条鸡腿,见楚离动身要走,缓缓的问:“楚兄,你准备这几日都带着面具示人?”

    顾北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却没有说破,是因为白顷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楚离的神色未变,看着他踅身,在旁边檀木雕云纹案上的五彩缠枝莲盆中慢慢净手,口吻清淡:“你想要什么?”

    一方澄净如金子的阳光透过冰纹花窗倾泻进来,拉长了他颀长的身影,在他洁白的额上映出浅浅的印子。

    顾北清润的嗓音沉在金澄澄的阳光里,落入人的耳朵格外清晰:“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小顷周全无事。”

    楚离起身,踏出屋子:“她自会周全。”

    顾北用月白色锦帕雅致把沾了水的手指搽干净,望着楚离消失在灿灿阳光下的身影,清黑的瞳仁里有浅淡不定的光影,低低说一声:“是么?”

    所有人离开之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进入厢房,隐匿于阳光找不到的地方,跪在顾北面前,恭声道:“主子,查到了。”

    “恩。”顾北古波不惊的眸子染上一丝烈阳的嗜虐之意。

    “这次白顷歌上君的事是巫罗背着十巫首领做的,巫罗对絮厄说上君杀了他普宁寺两个僧人,夺了他镇寺之宝白摩玲,让絮厄在明处为他动手,他则暗中以骨蛊制服白顷歌上君。

    巫罗并非非要那两个幻术师的头颅,只是楚离恰好给他的是头颅,巫罗只要幻术师身上的一肢一体便足矣。”

    迟疑了一息,黑影道:“实则属下查过,在上君去普宁寺后确死了一个叫圆灵的高僧,是否上君动的手就不知了。

    那个叫南至的小僧和白摩玲也是上君掳去的,后来是夭夭姑娘送回去了,不知如何,夭夭姑娘走后,那个小僧和白摩玲一齐无故消失。

    普宁寺却在不久后散播出消息,说圆灵和南至身死,白摩玲被盗皆出自上君之手。”

    顾北‘唔’了一声,神色如冰:“这事儿务必查清。”

    黑影谨声应‘是’,静了片刻,听顾北没了后续吩咐才道:“巫罗这回要制的似乎一件极阴毒的邪物,此物若成,不知要害多少人的性命。”

    “能否看出是个什么东西?”顾北眉眼不动,阳光掠过他凉薄的轮廓,如一剪寒潭之影。

    黑影的头垂的益发低:“属下无能。”

    顾北修长如玉的手轻叩檀木阔榻,半晌道:“楚离的事查的如何?”

    黑影在凝固空气下松乏的一口气又倏然提起来:“上次楚离杀掉人族皇帝身边的两名幻术师,明显和之前用的法术大不相同,那..似乎是传说中的‘镜’才能赋予的能力。”

    “镜。”顾北凉玉似的黑眸氤氲了更冷的气息,良久笑一声:“有意思。”

    十万年来,也不过只得一个上神用过此法。

    且那个上神他记得最后是死了。

    “你们继续在暗中保护她,警告那些为了丹药和金子不要命的人,若想与‘七煞’为敌,就尽管来。”

    “至于那个巫罗,本事不小,知我护她,还敢在本尊眼皮下用计伤她,他既寻死,我们动手也不要客气。”

    顾北的眉梢眼底皆是猩血之气:“记着活捉他,本尊要让他知道后悔两字如何写法!”

    踏小径,经水磨粉墙,穿假山石洞,转过山怀,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一片金盏花,踱步出一顷茑萝绿藤,有亭翼然临于碧湖之上。

    一个秋香色织金线水纹衣的少年立于水亭上,周围静静的侍立着几个蜜粉色马面裙的婢女。

    有风路过,一湖田田小荷叶泛起迤逦的涟漪,如一袭温柔的雨过天青纱浮动他墨色的青丝。

    白顷歌悄然上前,出其不意的拍他的肩,待他咦然转身,遂俏生生敛衽一礼,逗他:“上主万福。”

    骤然的玩笑,让上官安宴有些局促,不知如何自处,面上臊出一层一层的潮红,声音怯怯短促:“白姐姐,你不必..”

    鼻尖不知何时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顷歌眸子倏然一沉,上官这孩子仍和以往一样胆小畏缩,连这点玩笑他都手足无措,若失去血月族上主这个脆薄外壳的保护,以后跟在父亲身旁随他在外闯荡,他要如何面对江湖上那些阴谋诡计,人心险恶?

    一千年来她倾尽所有教他,离开他时他已然是个胸有成略,满腹珠玑的少年了,这才几年不见,他又被那些名义上扶持他的老头给教成了这副懦软模样?

    白顷歌心中不乐,敛了笑容,正色道:“上官,你今日请我来,是为了看风景的?”

    上官安宴本就慌促,一见她这样益发的不知该怎么办,知她是不喜欢他这副性子。

    这么多年来在她的教导下他努力想摆脱这股怯弱之气,她在时尚好,她一走他便实在有心无力。

    他很怕她讨厌他,一时间慌错不安没了主张,急得满头大汗,和做错事的小孩儿般,惶惶的站在那里等她的发落。

    白顷歌想起初见他时他漂亮的脸蛋上也是透着些许喏喏的孩子气。

    彼时配上他那洁白的贝齿,薄薄的樱花般的唇瓣,在月色下散发出浓浓迷人色彩的琥珀色的瞳孔,还可说他性子怯懦是年少可心,如今再这般可心搁谁那都恨不得和西子捧心一样心塞。

第四十三章 以色取人

    涔涔湖风袭来,水亭四周的银青色莲纹烟霞纱飘然浮在透凉的空中,纷飞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过。

    她和夭夭一千年前在九洲八荒游历,听说雪国衾荒皇宫上林苑的牡丹花国色天香,为天下之冠,于是动心,潜入了皇宫。

    牡丹花节那一日,上官安宴作为新任血月族上主来到雪国,为冥灵府进攻血月族的事求雪国皇帝的支援,希望能派遣他们伏下的神君为血月族的援军。

    雪国皇帝极为爽快的答应了。

    条件是要他这个一族之主为宴会奏一曲《鹿鸣》。

    《鹿鸣》是一首君王宴请臣下的诗歌,上官安宴这一曲若弹了,便是昭然天下,让血月族的身份降为了雪国的属国。

    雪国皇帝知道不可能要求血月族签署什么条约,但他想要的效果也就是这么多了。

    单凭上官安宴这看似轻描淡写,极为容易的一曲,血月族便会遗为天下人的笑柄。

    曲落的那一刻代表着血月族的所有声誉和尊严都被人族狠狠踩在脚下。

    所谓同气连枝,血月族身为八荒四合异族的一员,和九洲上的人族本就是两个对立面。

    到时其他族在看不起上官安宴的同时,会痛恨血月族为了乞讨人族的一点援兵,把所有其他族群置于不要脸的境地。

    当然,他们本来也没要过脸这是一说。

    白顷歌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有族部说的比唱的好听,没一个愿意帮助血月族的,不然上官安宴也不会被那群无耻的中枢老头子所逼,来向人族讨兵。

    鬼花族当时不是鬼溟当权,不然一千年血月族的事可能两说这是题外话了。

    牡丹花宴上,那群极力串掇上官安宴来向雪国皇帝伸手要兵的老头子,在这个要求面前仿佛一瞬间都聋了哑了,对于上官安宴暗中的求助一闻三不知。

    摇光山虽然不和八荒四合的族群一处,白顷歌也少和那些族群的人打交道,可是面对这么个问题吧,心想还是要帮一帮的。

    毕竟这娃看着实在可怜可爱。

    夭夭这货见色心起,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她动手帮人。

    问夭夭为啥自己不上,夭夭拿出好一通话来夸她,把她赞的又香又白,花见花开,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之后说了一句老实话。

    她会弹琴。

    夭夭对于琴啊书啊画儿的一向是没啥兴趣,不仅没兴趣,且一见它们避之不及,脑袋瓜疼的不行那种。

    白顷歌还没来得及思索夭夭这弹琴两字是此弹琴还是彼弹琴,是夸她琴技好还是夸她口才好,就遭她天杀的贱爪子一把推了出去。

    雪国皇帝见血月族人里平地冒出这么一白衣美人儿,在没向上官安宴求证的情况之下就脑袋发热默认了她血月族的身份。

    也不过过大脑,看她额上有没有血月族标志性的血月,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就剜在她身上,和条虫似的甩都甩不开,为了炫耀一把自己的身份,还特意正襟危坐,故作高深莫测,云淡风轻的瞅了她一眼。

    旁边眼尖的太监和大臣是舔着脸想凑上他耳朵告诉他真相,这皇帝老儿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的大爷模样,大摇大摆,自鸣得意的在她面前展示了他的皇家威仪。

    上官安宴和手下那群老头也显然对她的出现吓了一跳,白顷歌赶紧递个眼色过去,叫他们别声张,心中想的是夭夭这坑自家姐妹的货,这事儿跟她没完,不把她一身红毛剥下来当枕头她还就不信世上有邪。

    现下情况也只好赌一把,她好歹也活了十万年,阅人无数,揣测人心颇有些火候,瞧雪国皇帝这副贱样儿心中便有了几分对策,特地放柔的嗓音,以锦袖半遮粉面,娇滴滴道:“陛下,所谓吹笙鼓簧,承筐是将。若小女子奏了这曲《鹿鸣》,还望陛下以礼相赠,派出诸神援兵。”

    这装的,白顷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给自己的演技打九分。

    雪国皇帝煞有介事的摸一摸下颏稀疏的几根胡须,挪动了一下身子,一张胖脸肥肉轻颤,一双色眼牢牢盯在她身上,迫不及待的命令宫女太监:“快赐琴给美人!”

    从雪国皇帝一连串的表现来看,白顷歌猜测他的脑子里还是有几两干货。

    他一见自己就仿佛忘记了祖宗姓氏,一味色涎,她想要么就是这皇帝老儿心太大,认为这是自己的地盘,谁也不敢诳他。

    要么就是太过贪色,以至于刚才肚子里的那几滴谋策消失的一干二净。

    要么就是即使他心中打的一盘好算计,即使今日是她奏曲,也可对外宣扬是血月族人代替自家上主弹得琴。

    到时候血月族同样会遭非难。

    笙月落雁琴抬了上来,放在一架檀木雕花案上,白顷歌心中略一计较,施了一礼,施施然坐在古琴之前,调琴拨弦。

    悠扬轻快的调子从她白皙如玉的指尖流泻出来,如暖阳当空,一树繁花之下,惺惺相惜的朋友之间举杯对饮,惬然密语,互述衷情,音色纯净明朗,音调高亢婉转,隐然有微风塔铃,泉语叮咚,现世安好之感。

    她的手如柔荑,颜如舜华,一袭白衣翩翩,如倾世昙花,绽放出惑世之姿,三千青丝只用一条象牙白绸丝带挽起,有别样的一种风流尔雅,妖娆娉娉,在暗夜之中,愈发的让她的姿容婉若游龙,翩若惊鸿。

    最普通的一支曲子,她弹来这宫商之音却若玄玄之色,温暖明雅,仿若黑夜里渐渐开出一株圆满喜人的潋滟花朵,有一种欢乐缥缈之意。

    人比花娇,乐比光耀,她这样的风华绝代,恰与她手下美憾凡尘的音乐互相增色。

    金碧辉煌的皇宫,流光溢彩的灯火,贤贤诸多的人,在她这一曲面前,似乎都模糊弱化,成为她的背景。

    一曲毕。

    雪国皇帝久久回味不过,良久之后热烈的掌声爆发,他身子前倾,极力赞道:“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知音识曲,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可不就是说姑娘?”

    雪国皇帝不率先鼓掌,诸人不敢先表达意见,此刻皇帝带头,底下人纷纷恭维附录,欢声笑语,夸赞白顷歌。

    白顷歌依依施礼,唇角噙着一抹明艳动人的微笑:“陛下若觉得小女子这一曲尚没辱没上听,可否遵守先前之言,援兵血月?”

    她的眸子银银若水,勾魂夺魄,媚如丝,颜如玉,雪国皇帝在她的目光下沐浴一眼,全身上下的骨头都酥软了,色迷迷的瞧着她道:“刚才美人所奏《鹿鸣》非寡人所求《鹿鸣》,但寡人不在乎,美人一笑倾国,若肯答应留在衾荒,做寡人妃子,莫说援一万兵,纵使倾尽全国之力帮助血月族又如何?”

    白顷歌在奏曲的时候使用了法术,变幻了《鹿鸣》的基调,微妙的在里面动了手脚,把鹿鸣变成了另一首曲子。

    她这技法只针对人族的人类,血月族的人虽说是血月碎片,能力较弱,可是这点小把戏还是瞒不过。

    她让人族自以为听到了《鹿鸣》,可是血月族知道她不是本族中人,又未奏《鹿鸣》,即便到时候雪国皇帝叫人散播他们伏小的谣言,他们也可义气凛然的指摘。

    谣言之类的都是后话,她今日这么做,血月族当即得到援兵,日后用不着受天下人耻笑,她也达到了目的。

    在场所有雪国人如痴如醉的表情告诉她,没有人分辨出这首曲子实非《鹿鸣》,没曾想这个满脑肥肠的雪国皇帝竟然听了出来。

    难道真的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色取人,失之偏颇?

    白顷歌暗叹,这皇帝老儿不负富贵皇家出身,在精致炫丽的东西里浸淫久了,方对所有的东西求极致到苛刻的地步,连她略施的法术也打了折扣,叫他听出不对来。

    白顷歌注意的是这句话的前半句,在场的文臣武将,血月族人注意的是这句话的后半句,听完之后,诸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红颜祸水,妖女祸国,若古之妲己褒姒,莫不如是。

    这女子若真入主后宫,操纵了当朝皇帝,岂非是雪国不幸!

    雪国的武将文臣是喟然长叹,其中文臣心思敏感,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当下就有言官准备好了以死相谏,以死相逼。

    毕竟面前的美女自己都很难不心动,自己一言官的只言片语,豪言壮语恐怕微薄力弱,是以最后只能以死明志。

    血月族人心中皆是一喜,如此不费一刀一剑就从雪国挖出了援兵。

    “皇恩浩荡,多谢陛下金口承诺。”一个血月族的长老兵贵神速,踏前一步,声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却实实于不经意间挽救了一个小言官的性命。

    那长老对雪国皇帝叩拜如仪:“血月族他日若扫除敌寇,定奉厚礼前来朝见。”

第四十四章 好戏

    白顷歌的膝盖中了一刀好疼,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适才在雪国皇帝逼迫上官安宴奏《鹿鸣》以示拜服的时候每一个长老发言,现在危机要靠她一个女子赔上终身幸福方可解之时这老头倒积极。

    且不论她先前无条件帮他们解围的事,就单凭这老头的举动她就不想管这摊子烂事了。

    管夭夭怎么说,管血月族灭不灭。

    管上官安宴这小子什么困境。

    白顷歌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正准备甩下这群恶心的人,突然,全程都表现得怯软懦弱,毫无主见,只有一味把目光投向对他毫无帮助的长老身上的上官安宴鼓足了勇气,在最后一刻当了回出头的椽子:“陛下,我..本上以为万万不可!”

    白顷歌微动的手形顿了顿,对面前这个清秀柔弱,一阵风都能吹到的小孩儿忽然来了兴味,眸子轻闪,看他接下来如何做。

    然而令人失望,他说出这句话似费了平生力气,花光了所有勇气,话音落了没多久,在雪国皇帝暂时还将视线放在白顷歌身上,对他这话还没有想好措辞的不怒自威中,加上他身后血月族长老严厉的目光下畏畏缩缩,再也不敢说话了。

    罢罢,血月族在这么一个英明伟大的领袖和一群各怀鬼胎的长老把持下早晚要完。

    白顷歌犯不着再在此耗留时间,夭夭见她尽了心意,想必也不会过分找她闹。

    这么想的,白顷歌也就这么做,又还未来得及动作,雪国皇帝厉声:“慢着!”把她的眉毛都喝的一抖。

    能不能温柔说话,好好交流了?

    “上官上主说的可是万万不可?”雪国皇帝反应过上官安宴的话,收敛神色,散发出一股威仪赫赫。

    白顷歌还以为雪国皇帝火眼金睛,发现了她要走呢,却是在对上官安宴说。

    白顷歌悬起的心一阵放下,在雪国皇帝这一喝下反而又不急着要召唤清云来了,不动声色的隐退到血月族中,准备看一场好戏。

    上官安宴低着头,瓷白娇嫩的脸色烧的彤红,光洁的额头上汗珠密集,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张的握成拳头。

    火树银花的宫灯散发出闪烁光芒,在飒飒的风响之下似乎也感染了他的巍巍胆怯和忧急。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老自上官安宴身后斜出,谦逊鞠躬为礼:“陛下的美酒佳酿醉人,上主许是不胜酒力才一时说错了话。”

    “难道堂堂流荒山一族之主不会说话,还要你们做下人的来圆场?”雪国皇帝毫不客气的针芒凝结在眼中,嘴角处含着讽刺轻蔑的笑容,高高在上的俯瞰他们,盯得人脊背发慌。

    所谓真龙天子,人族皇帝自诩为上天之子,再如何荒诞荒淫,与生俱来的那股子皇霸之气还在,那长老气结,退了下去。

    上官安宴第一回碰上皇帝由内而发的紫微星光,不自觉的退缩了两步。

    辰光易逝,流光易抛。

    皇苑之内,一时间万籁俱寂,了无声息,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等上官安宴的回答,等着看他的笑话。

    上官安宴约莫是从未沐浴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霎时紫涨了脸皮,呼吸愈发的急促。

    白顷歌无声的叹口气,这孩子面相挺好,怎么养成这副让人捉急的性子?

    夭夭在暗中看的肚子饿,直接让清云身上的鹏羽来告诉她,不用帮了,这帅哥基本无救,回去赏花喝酒,此等人生乐事不比在这儿看无聊剧好?

    亏得夭夭心大,主动放弃,白顷歌表示这戏没下情,没看头,看一半瞌睡虫都要跑出来了,猫着小步子准备闪人。

    蓦地,上官安宴轻脆的音色响在耳边:“是本上说的!”

    白顷歌步子微顿,听他接下来的话:“本上以为,陛下实在犯不着为了这个女子辱没了陛下圣明贤德的名声。”

    “何以见得?”雪国皇帝剔了剔眼,肥腻的脸庞微抖。

    “想必陛下也早注意到了,这女子额间并无血月,与我们正宗血月血统的人不同,她乃血月族男人与人族女子的私通而生。”

    上官安宴汗如浆水,手握的更紧,喉结在喉咙处滚了几滚,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陛下内宠颇多,莫不是尊荣清白之家出生的女子,娘娘主子们玲珑剔透,纯洁无瑕,陛下何苦为了我们血月族一个来历卑污,血统不洁的女子以辱皇家正统?”

    白顷歌刮目,这个少年并非一无所处,至少观察力还行,有些急智。

    雪国皇帝的脸色变了变,有些难看道:“上主此话,是在折辱寡人?”

    上官安宴一怔:“此话从何说起?”

    白顷歌对这孩子的好感又一扫而光,才夸他两句,这句话立马暴露了智商。

    果然。

    雪国皇帝冷哼了一声道:“既然是一个寡人娶了便辱没皇家身份的人,上主又何以要派到御前奏琴弹曲,这不是折辱于朕?”

    上官安宴大惊失色:“陛下误会了。”

    “这叫误会?”雪国皇帝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面上挂着几丝异样的诡笑:“若是误会,那上主亲自来请雪国援兵血月一族想必也是开玩笑的了。”

    “确是误会。”上官安宴这回找不到搪塞之言,眼看事情就要谈崩了,血月族将空手而回,事关血月族存亡,胆战心惊,双手打颤,急的满头大汗。

    罢了,毕竟是为了帮自己,她虽不喜搅入这些混水,无奈夭夭这货出手太快,她于此种境地倒不好就此抽身。

    以前师父告诉过她,做人应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

    这事儿是她挑起的,就算为了师父,她今日便不该甩手而去。

    白顷歌款款出列,风致娟好的施礼,眉眼温柔如水:“陛下,上主年少,有言语冒犯处还请陛下宽宏大量。”

    “难道上主安排小女子来此地,还不够解释所有的误会?”

    白顷歌风情万种的瞧了雪国皇帝一眼,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他的呼吸一窒,婉转笑道:“陛下可是在怪上主让小女子来御前献丑?”

    美人一笑,如惊鸿醉影。

    雪国皇帝平生两大爱好,美色与美食,美色排第一。

    白顷歌这一笑,他哪里能抵挡得了,早已被她的姿色迷得是七荤八素,三魂丢了七魄,便是知道这是个陷阱,他的狂妄自大也足以让他对她放松警惕。

    他出生于皇家,自小宠命优渥,身边的人从没有告诉他这世上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就是天上的星星,也可以请巫师以巫术重现在他眼前。

    白顷歌即使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他知道她不安好心,只是为了得到雪国的援兵,他也不惧学古之帝王,为博美人芳心,烽火戏诸侯。

    何况是一点点援兵?!

    雪国皇帝色笑,一手摸着下颏几根稀疏的胡子,另一手袍袖一挥,撑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向一名武将道:“着八千精兵携八千幽冥戒与上官上主,全权交由他指挥处置。”

    那武将凛然回了一声‘是’,当即退下,去安排兵将。

    血月族上下无不大大松了口气,欢欣鼓舞,齐齐向雪国皇帝道谢。

    雪国皇帝随意的应了一声,一双色眼垂涎在白顷歌身上,好似看穿了她的白衣,见到了她曼妙姣好的身体:“至于这位姑娘嘛..”

    白顷歌感受到他刺果果的炙热目光,心中大怒,火气直往心口上蹭,这皇帝老儿既然如此不知死活。

    她今晚不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惩治他一番,让他后悔见到明日的太阳,他不知还要祸害多少良家少女!

    此计一定,心中恶气终难消除,反而笑语潋滟道:“小女子自当留下来为陛下排忧解闷,当牛做马。”

    上官安宴眉心陡然一跳,急急出口:“姑娘!”

    这小子还有点良心,白顷歌向他道:“上主安生回去指挥战斗,祝血月族此后战役皆大获全胜。”

    上官安宴张口欲说什么,她的眸光忽地凌冽,让人心尖一颤,他灵台骤然清明,霎眼一看,她明明仍是那副温婉淡雅的模样。

    眼见着上官安宴在血月族人的拥簇下遭强行带走,白顷歌不着痕迹的轻吐一口气,终于送走了一波瘟神。

    接下来么。

    白顷歌转身,定然站着,双眼澹然的瞧着雪国皇帝,唇角笑纹清淡,直勾勾瞅的人皮肤发凉。

    辉煌璀璨的夜晚成为背景,奴仆下人成为背景。

    雪国皇帝一心扑在这个回风舞雪的女子身上,被她的光彩所夺,竟没有发现她明艳色彩下的森然小动作。

    重重宫殿寂静,宫女太监鱼贯退出,浮光掠影下剩两只寥寥身影。

    夭夭逶迤化为红色萤火潜入阔殿。

    巍峨大气,肃穆**的宫内是金粉纱光,隐隐生辉。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

    凤雯云霞纱后,一个白衣女子踩着一个大粽子,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柔和的夜明珠下耀出亮目的光。

第四十五章 失踪

    夭夭一个飞身,落在地上,幻为人形,嫌弃的瞥一眼地上的肥粽子,绕到白顷歌跟前,悄声问:“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白顷歌飞眼瞟过去,在温润灯光下给夭夭一个歹毒的笑容:“当然是千刀万剐,生生凌迟为好。”

    夭夭打个哆嗦,猫着身子商量:“可否轻一点?”

    白顷歌咬出两个字“不行!”

    “为啥?”夭夭用脚尖掂了掂雪国皇帝胖大的身子。

    “你说呢?”白顷歌温柔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夭夭在她诡异的眼神下觉得世界没有爱,世界好冷啊,猛地醒悟,她这是在敲山震虎,还是在杀鸡儆猴?

    遂不安的哑声试问:“小白,你这是要拿他开刀,然后也这么对我嘛?”

    还未说完,戏就演出来了,睁大一双雾蒙蒙的水眸,可怜巴巴的仰望她。

    白顷歌慢慢切下雪国皇帝的一根小手指,血溅如注,眉眼不动:“你嘛,我再想想。”

    雪国皇帝细皮嫩肉的在白顷歌细致的折磨下失去一指,痛的涕泗横流,喉咙里咯咯的发出痛苦的呐喊声,却半点溢不出深深大殿。

    骨肉相断,指头落地,啪嗒一声溅起血珠在她白衣之上。

    白顷歌就着他身上上好的暗纹金线丝绸擦拭干净匕首,然后漫不经心的丢在他脚下,随着那匕首清脆的叮的一声,她潇洒起身,拍了拍手,云淡风轻,向夭夭勾眼睛:“走吧。”

    夭夭缩了缩脖子,踏着小碎步,乖巧的跟在白顷歌身旁,忍不住嘶声问“小白姐姐,这就完了?”

    “这跟小指头是警告他莫再淫邪,采选良女入宫,使人三十六年,而不见者。”

    当然,也是因这皇帝老儿老妖怪一个,竟敢对她色涎目邪。

    这话肯定不能和夭小狐说,免得她揪着不放。

    白顷歌低声道:“算是个小小惩戒,不完了你还想怎的?”

    夭夭暗地伸伸舌头,做个小鬼脸,小白还这等替人着想呢,想起白天她做的不仁义之事,迈着小步子,亲昵的挽住她的手,撒娇:“小白姐姐,你不怪我,我给你做一个月饭?”

    白顷歌笑:“一年。”

    夭小狐怒:“不行!”

    白顷歌笑:“不行?”

    夭小狐哭:“成交。”

    “白姐姐,你不要再生我气了。”上官怯怯的声音打断她纷飞的思绪。

    “我知道错了。”上官低着头,一只手伸出,一颗晕染润泽的明珠在他柔嫩的手心熠熠生辉:“这是我为你做的如意珠。”

    他叫她今日再来,竟是为了这颗如意珠。

    白顷歌一腔恨铁不成钢的闷气顿时化为乌有。

    想必他为了她来,花费了极大的心血炼制这颗如意珠。

    她当初不正是见他有一份真心诚意,虽然怯懦,却待人良善,是个可造之材才对他悉心教导的么?

    “你收好就是,我不需要这个东西。”他的处境不好,以后这如意珠或可有用。

    上官安宴澄净的眸子闪过受伤的神色:“白姐姐,你还是怪我?”

    何以谈得上怪?他的懦弱大部分是环境所致。

    她只是有点气闷,这孩子这样性子日后容易吃亏。

    白顷歌推却他握如意珠的手,温声道:“上官,我没有怪你。”

    “你还不是怪我。”上官安宴气急败坏的说:“你怎么不收如意珠?”

    白顷歌轻睨他,忽地吃吃一笑,以轻松愉快的语调道:“上官,不收难道还需要理由?”

    “这..”上官安宴结巴。

    怕他再次钻牛角尖,白顷歌垫脚捏一捏他水嫩的小脸蛋,笑眯眯道:“上官,不是你的原因,宽心罢。”

    “小白,你们见面怎么不在他的逸纤阁,反倒跑这里来?”

    夭小狐一路左蹦右跳,一眼瞥见上官安宴手中的如意珠,细看之下,这珠子温润如玉,冰糯水泽,不由心喜,扬扬眉毛:“上官,你做的?”

    上官安宴‘恩’了一声。

    夭小狐煞有介事的点头:“小伙子不错啊,你做这珠子是为了什么?”

    眼珠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恍然:“你送小白?”

    “恩。”上官安宴大大的眸子里水汽氤氲:“白姐姐不收。”

    “干嘛不收呢?”夭小狐皱眉,尖着指头捡起他手中的如意珠,左瞧瞧右看看:“不会这珠子有啥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

    夭小狐这脑回路果然与众不同。

    上官安宴红彤彤的脸更是和熟透了虾子般。

    白顷歌不知道这有啥好红脸了,心中小小郁闷了一下,咳道:“夭小狐,你不和清云游山玩水去,来找我作甚?”

    “清云把我们驼到流荒山,辛苦了几日,累得手趴脚软的,昨日担心你强撑着陪着去了西山看碧葵,有机会休息还来不及,哪有心情陪我游山玩水。”

    夭夭自动忽略她昨天追着清云满山跑也是元凶的事实。

    白顷歌对于这等厚脸皮直接送她一个白眼,然后腹语:“如意珠还回去。”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夭夭反而握住了如意珠,不理会白顷歌的威胁,向上官安宴笑道:“你这珠子反正送小白的,我先替她收下,唔,你不用心怀感激,我去也。”

    整句话说了一半,另一半随着夭夭措不及防的离去漂浮在空中。

    白顷歌眼疾手快,袖中白绫如银龙白浪,卷席过去,把夭夭一只小腿儿绑了,夭小狐两只爪子在空中死命扑腾,最终没能逃脱人赃并获的结局。

    白顷歌抠出夭夭手中的如意珠,想还给上官安宴的时候却蓦然发现她不过一个不留神,他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连衣角都没有留。

    凌厉的环视了周边的侍女,她们虽然还站在原地,却如泥胎木雕,没有半分生气。

    她还未走近她们,一阵风过,她们身子一软,如一滩烂泥倒了下去。

    白顷歌不禁变色,疾步上前查看她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了软骨散,此刻才发作。”

    白顷歌眸子里染上几丝疑惑:“此人的目的是什么?他既然早先就埋伏在这儿,为何不在我来之前动手带走上官,反而要增加暴露的机会,是对自己能力太过自信?”

    “不懂不懂。”

    夭小狐囔囔甩头,大有世道人心变幻沧桑一感喟:“上官安宴这人虽说是血月族上主吧,可是他的地位还不如族中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呢,有人竟然会掳他?”

    白顷歌对夭夭的说法表示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我们能不能不把上官说的这么锉?

    嗔她一眼:“若不是你抢走如意珠,有这回事儿?”

    见她吐舌头,无语道:“掳走上官的此人能力颇高,我猜他带着这么大个活人走不了多远,我们去找顾北,他对流荒山熟悉,我们找人也容易些。”

    箫声婉转,哀而不伤,如秋日里萧瑟灵莞的小溪,从思懿居的古色缓缓流泄。

    几竿琉璃的翠竹下,他青衣萧疏,长发如瀑,皎洁修长的手中持一管晶莹丰润的紫玉箫,轻风袭来,衣袂飘举,越发显出他兰庭玉树,如画中人。

    恨君不是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是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思懿思懿。

    懿可是曲中之人?

    待他曲散,白顷歌上前略施一礼:“顾大人,上官失踪了。”

    风声微动,顾北眉间清肃:“如何失踪的?”

    白顷歌摇摇头:“好好聊着天,平白无故的失踪。”

    “那你不去找血月族的长老,怎么来找我?”顾北眸子清凉。

    白顷歌怀疑顾北是不是脑子秀逗了,她在这流荒山除了他还能熟悉哪位长老?

    “你的意思是不管了?”白顷歌挑高了眉。

    顾北从回到流荒山以后性子就不如以前有趣了,且阴晴不定的叫人捉摸不透。

    这回抽的风她猜大概和刚才那首曲子有关。

    当真有难以割舍的人,却无法相见?

    “既然是流荒山的上主,如何能不管?”

    顾北唇角浅浅勾勒出一个弧度,定定的眸子向她道:“且是你在乎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的。”

    白顷歌一愣,一股凉气从脚底嗖的窜上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北这货..

    “我们走罢。”顾北转身,青衣带起微尘的风。

    “去哪?”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上主消失,难道不先禀明长老们?”

    “这样一来不是耽误了许多时间?”

    “你忧心则乱,昏了头么,长老们手中的资源比我们多,到时候浪费的时间不是全部找了回来?”顾北好笑。

    白顷歌点头,念着上官安宴,也不计较他笑她,提起裙袂,大步向前:“我们走吧。”

    仪元殿。

    一殿静谧,乌压压的人群在听完白顷歌的话之后骚动起来。

    “什么,上主无缘无故失踪了?!”

    为首的几个长老坐在首座左右的几个位置。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刀子般审视着白顷歌,发难:“这不就是摇光山的白顷歌上君,怎么我们上主在流荒山一向安然无恙,上君一来就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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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862/ 第一时间欣赏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 作者:薄野扶苏所写的《夫君是大神》为转载作品,夫君是大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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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大神介绍:
诸神遗失了王座,获罪于天。十万年的时光,世世代代成为人类的阶下囚。白顷歌:放开那只神,我要救他!某女:呵呵..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男主:话说救命之恩本君当以身相许,不知夫人跑什么跑? 老君说: 世上最难的是什么? 世上最易的是什么? 是情。 世上最深的是什么? 世上最浅的是什么? 也是情。 情之至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情之不至,所有的开始都不算开始,所有的结束都不是结束。夫君是大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君是大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