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寒追着那个下坠的人影，一追就追到了海渊深处，一道深深的海沟里。
很快他就已经到达海底。漆黑的深渊底部，只有一些极其特殊的物种才能勉强适应这里极端恶劣的环境。末寒的眼睛是这深渊当中唯一的光源，像一对巨大的探照灯，他降落在海沟的底部，一片坑坑洼洼的黑色地面上。
这里的水深已有8000米，强大的水压可以将人类的身体瞬间压成一张纸片，但末寒却在其中行动自如。只是末寒并没有追上那个神秘的人影，水压还对他的感知能力有所限制。
在海面上五感全开的时候，末寒可以完全掌握周围数千米范围内的所有风吹草动。但到了海底，末寒的感知范围就会被压缩至千米以内。末寒只能循着那一丝微弱的龙族气息，试图在黑暗中摸索。
但海洋的面积是如此之大，就算是一条真龙陨落至此都难觅踪影，更何况是那么渺小的一个人？
末寒此刻不仅要寻找那个人影，还得小心提防着某些未知的危险。虽然追下来的时候他没有考虑许多，但还是有所警惕的，毕竟以他的速度如果那人影只是自然下坠他不可能赶不上。
是什么力量在将那人影拖入深渊？
末寒贴着海底，仔细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灵气波动和之前那一丝淡淡的龙族气息，辨认出一条模糊的轨迹，沿着这轨迹缓缓向前。
虽然这里漆黑一片生机黯淡，但末寒还是能感知到一些顽强的海生物。
尽管这里的植物都没法通过光合作用制造氧气，空气本身也异常稀薄，但这里并非没有土壤。
哪怕是从石头缝里，也会有极少数古老的、能耗极低的菌类和藻类遍布着。真菌和细菌之类就更多了。
人类将生物分为五大界，分别是：原核生物界、原生生物界、真菌界、植物界、动物界。严格来说，龙族不属于这五界当中的任一个。龙族是进化之树上最独特的一支，兼具了五界生命的特征。
如此不可思议的伟大造物。
末寒也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些体型极小的鱼，这些小鱼最大的也仅有十几厘米。末寒时不时停下身形，用龙语向它们豆子大小的大脑里传递询问，以这种方式获取少得可怜的讯息。
末寒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只是尽量保持紧贴着地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那人影在坠至海底之后，又被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并未直接落在某个位置，而是还在海底快速移动着。
末寒尽力展开全速追赶着，却一直慢上许多。那淡淡的气息越来越远了，在海底暗流和压强的持续干扰之下，之前还很清晰的轨迹也逐渐变得模糊。
冰龙族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擅长速度的龙种，末寒在空气中的极速也只是勉强超过音速，如果有魔法的加持会稍微快上一些，但也就数倍音速而已。
即使如此，在地球上这么快的速度也应该是最顶尖的了，哪怕在深水中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也不至于跟丢。可事实上他就是跟丢了，而且和目标的距离越来越远。
极致的黑暗和绝望中，末寒身上的每一片龙鳞都绽放出冰蓝色的光芒来，这亿万年从未有阳光涉足过的领域，第一次被光明所眷。尽管这光芒是冷冽而残酷的，但对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来说，他仍是至高无上的太阳。
末寒又一次调动全身上下的魔力，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冬临之路。”
这是一个精神类的龙语魔法。虽然龙族以强大的身躯著称，但不可忽略的是他们同时拥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当这种力量被龙语魔法加持，到达极致的时候，不仅龙族的五感会变的更加敏感，精神更会直接照进现实，达到仅凭精神力就能改变现实物质的境界。
事实上当龙族自然生长，年龄超过10000岁之后，都有可能直接提升到以精神力影响现实的境界当中来。但此刻末寒的感官被限制得太严重了，他必须找到那个人影，也就不得不强行提高精神力。
剧烈的疼痛感从大脑深处传来，像一条条小蛇钻进了脑袋，又纠缠在一起，反复打结，四下拉扯，还不断啃噬着。幸好末寒早有准备，他事先在大脑里使用了小型的治疗魔法，一阵凉丝丝的感觉浸透了他的脑神经，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
可惜末寒还是太年轻。若仅此而已也便罢了，但那股疼痛仿佛受了治疗魔法的刺激，居然沿着神经网络向着末寒全身都扩散开去。一瞬间那种万蛇噬骨的剧痛遍布末寒的周身，末寒感觉自己的**似乎不再属于自己了，下一秒这**就会被这些痛苦的小蛇给撕个粉碎。
末寒周身的鳞片释放出寒气，从龙角处开始，一层白色的霜花向下逐渐蔓延，最后覆盖了他的全身上下，形成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被这层白色纱衣包裹着的末寒，渐渐放慢了速度。
末寒呲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又痛苦的龙鸣：“吟”
他游动的身躯缓缓停了下来，如同脱力了一般趴在海底。
他合上双眼，眼中的冰蓝色光芒也随之熄灭。
一秒，两秒，三秒。
许久之后。
他的眼睛猛然睁开，其中再次释放出夺目的冰蓝色光芒。这一次，他眼中的这个世界完全不同了。
原本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突然出现了不同的色彩，一条散发着点点白色光辉的溪流在海底汩汩流动着。
末寒龙身一振，从海底腾起身子来，顺着这条白色的溪流向前游去。
不知游了有多远，于海渊最深之处，一片杂乱五章的礁石当中，白色的溪流最终流进一个圆形的池塘里。
这个池塘很小，事实上只是一个普通的深海泉眼，海洋中这样的泉眼有千千万。如果末寒没有此刻这般强大的精神力，是万万不可能找到它的。泉水和普通的海水混到一起，在海流中被粉碎，根本无从寻觅。
泉眼很小，直径仅有几米。末寒的身躯也随之缩小，化作一米长短，没有过多停留，末寒便钻了进去。
这口泉在地底蜿蜒着，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些岔路口，末寒却并未迷失方向，他循着眼中那白色的水流坚定不移，越去越深。
在蜿蜒曲折百转千回之后，末寒已经往地底深入了数千米，他的身形出现在一处相对开阔一些的洞穴中。
这洞穴被泉水完全填满了，而末寒的目光移动至洞穴的底部，终于看见了那个他追逐了这么久的人影。
躺在水底的，是一个少女。
少女身穿纯白色的长裙，披散着一头如雪般的银白色长发，身材高挑，体态纤柔，肌肤也如雪一般，甚至是苍白如纸不见半分血色。她生着弯月似的眉毛，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像水波晕开，小而挺的鼻子，和肤色一样苍白的嘴唇，透着丝丝冷意。
她分明是人形，却好似一道误跌入人间的月光。
她不像是活人，倒像一具刚从寒冰中解封出来的尸体。
她为什么是人形？
她身上的气息，分明是龙。
无数个念头在末寒的脑海中闪烁着，末寒维持着一米多长的龙形，向洞穴底部缓缓游去。
毫无征兆地，一个圆形的法阵出现在少女所躺的那个位置。直径两米的圆形法阵上，肆意流动的白色光芒交织着，绘成一幅画。画卷上，无数六边形的、形状各异的小雪花紧挨着此次，相互交融，联结成铺天盖地的大雪。
那个法阵上的光芒一闪而过，法阵中央的少女随着光芒的熄灭也渐渐模糊了身形。
是传送魔法。
末寒加速向下游去，一息间便靠近了法阵，并化为人形。末寒伸出右手试图抓住少女的手，但却一把抓了个空，少女的身形瞬间从法阵中消失不见，而传送法阵的光芒眼看着就要熄灭。
“永冻之域。”末寒开口。
以末寒为起点，整个洞穴中的水在顷刻间被凝固成冰，而末寒右手所在的位置，温度更是低到了极点。法阵的消失停止了。
他再次冻结住了光。这一次比起之前，末寒显得娴熟了些，控制范围也相当精准。
末寒降落在这凝固了的法阵中央，伸出左手来，一掌摁在法阵最中心的点上。法阵上那无数的雪花在这一刻绽放出雪白的光辉，比先前少女消失的瞬间更甚百倍。
“永恒与刹那的主灵们啊，听我召唤吧。”末寒低声呢喃着，吟唱起之前在岩浆之海中的王座上，曾经吟唱过的咒语。
白光从法阵上流动开来，宛如实质一般的白色液体向着末寒的左手涌来，攀上了他的手指。这白色的液体中传来冰冷的触感，沿着手指攀爬上末寒的手臂，最终包裹了末寒全身，形成一件纯白的光之铠甲。
片刻之后，末寒被光芒吞噬，消失在了水底。光芒渐渐熄灭，水底的法阵也消失不见。整个洞穴又迎来无止境的黑暗。
等到遍布周身的光之铠甲缓缓散去，出现在末寒眼前的，是一个别样的世界。
末寒此时身处于一片平原之上，大地是雪白的一个整体，天空也是雪白的一张幕布。远处平原的尽头，耸立着通身雪白的山脉，不知山的后面是什么光景，会不会有一片雪白的海洋。
大地上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天空自然也是一样。
但泥土、山石、河流、并不平整的地势都是有的，尽管他们也都是雪白的。
天空中飘着雪白的云，还有一轮白色的太阳，发出着雪白色的阳光，但由于天空本身也是白色，末寒废了好大的劲才看清。
这世界，就像一幅未完成也没上色的画。
视线内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物，远处大地与天空的交界，有一座黑色的“城堡”。
城堡似乎修建在半空中，在天与地的中心，在这个雪白色世界的中心。
漆黑的城堡，和整个世界的雪白色相对，如此格格不入。
这也太显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