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以逆鳞书TXT下载以逆鳞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以逆鳞书全文阅读

作者:卧雪听书     以逆鳞书txt下载     以逆鳞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以逆鳞书全文阅读

序章 冰龙之泪

    一片混沌迷蒙的天空中,浓厚的黑色云层遮挡了所有微弱的星光月华,像一块铁板似的焊在穹顶,不留一丝缝隙。

    暴风雪在这穹顶之下漫无目的横冲直撞,庞大的气流带着如同利刃般的冰雪猛然聚集起来,又倏忽间割裂开去,只留下模糊的呜咽。

    海浪被暴风召唤着,一层高过一层,风眼处巨大的漩涡,带着黑色的海水直扑半空又坠入浪花里,像一支无人欣赏的舞曲。

    闪电和雷鸣声交错着,把黑暗的夜色撕开了一道口子,擂鼓般的雷声像千万人的呐喊,在黑夜被闪电撕开的缺口里,于那短暂的光亮中,显露出了君王的身姿。

    那是一条龙。

    一条雪白的、好似由巨大的冰山雕琢而成的龙。它的躯干很长,像一条庞大的蛇,由于处在了无一物的半空中,没法参照它究竟有多长。头顶生着一对锐利如剑的角,一双巨大的眼睛呈血红色,满口是冰锥般的牙齿,从头到尾遍布着冰块似的菱形鳞片,四足像猛禽的爪子,从后颈到尾部有序排列着刀形的冰刺,背上还生着两片巨大的翅膀,角后、颚下、腿跟和翅膀上还有大片形同冰针的长毛。

    此刻这条巨龙在空中保持着一个昂首的姿势,就仿佛凝固在那里了一般,但盘桓在它周身的白色雾气,以及那不时扭动的巨大躯体,都在彰显着这条巨龙体内那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

    “吾王……”

    极致的黑夜中有个声音在低声呼唤着,但并不清晰。

    那条如同用大块寒冰雕琢而成的巨龙腾身而上,好似一柄出鞘的长剑直捣向虚无的天空,背后的翅膀也跟着一振,掀起一阵巨大的风,夹杂着雨水和冰雹,击打到海面上,但瞬间就被一个大浪所掩盖。

    那条龙迎着暴风雪,盘旋着向上飞去,飞至电闪雷鸣的云层中,在黑色的雷云里翻腾,又猛然抽身而下,冲入同样翻腾着的海洋里,形成巨大的漩涡。

    它高声咆哮着,龙的叫声混入海啸与雷鸣当中,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

    “吾王……”

    那个低沉的呼唤声又出现了,但在这条龙那一声声足以撕裂天际的龙吼当中,这声呼唤是如此的微不足道,顷刻间就被淹没了。

    “吾王……”

    “吾王……”

    “吾王……”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如同水滴汇聚成了江河,却又很快被这片黑色的海洋吞没。

    但那条龙似乎终于听到了什么。它那翻江倒海的身姿突然停顿了一刹,下一刻又突然冲出了海面,气旋围绕着它的周身,海水从它身上褪去,雪白的躯体悬停在半空中,就仿佛结束了一个漫长的仪式。

    那双巨大的、散发着血红色光泽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露出冰晶一般、透着点点淡蓝色的双瞳,而巨龙的眼睑下方突然形成了一串淡红色的晶莹液体,就好像是两行热泪。

    这淡红色的液体像一条溪流,潺潺流动着滑出了巨龙的眼眶,在伴随着狂风坠落的途中,极速冷却、结冰,化成一大片淡红色的冰凌子,与暴风雪中其他的冰雪一起消失不见。

    巨龙再次高昂起头来,仰望着黑色的天空,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龙吼穷尽了毕生的力气,似乎带着凄厉和绝望。这声龙吼形成的吐息将龙首上方的一大片空气都冻结成冰。但很快,无情的风暴又将这些寒冰撕裂成碎片,抛入黑色的海浪中。

    巨龙低下头,闭上了双眼。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巨龙那庞大得难以置信的身躯,身躯上每一片巨大的菱形鳞片,那整个无比鲜活甚于恐怖的生命,从里到外,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巨龙从龙角开始,周身逐渐出现一道道细微的裂痕,这些裂痕连接汇聚到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绞肉网,直到裂痕布满了巨龙的每一寸肌肤。

    天空中又闪过一道闪电,黑夜突然被照亮了一下,那些破碎的痕迹瞬间扩张开来,一条完整的龙,已经化作无数的碎冰块,顷刻间失去了在天地间自由翱翔的力量,被狂风暴雨包裹着,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海浪依旧一浪高过一浪,黑云依旧笼罩在穹顶之上。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巨大的雷声传来,仿佛乐谱的终章。

    不论是否有生命消失,暴风雪都仍将继续。

    太古时代,地球,这颗古老又神秘的蓝色星球上,生存着一个伟大的物种:龙。

    它们是世界的统治者,是造物主最成功的作品,是力量、智慧与美的化身,是一切难以名状不可思议的综合。

    它们骄傲高贵、至尊至圣,操纵无上的龙语魔法,依靠强大的**和精神力,肆意探索着、改变着赋予它们生命的世界,它们能使大地富饶或贫瘠,也能令天空温柔或暴虐,它们裹挟着风雨雷电,也搅动火焰和海水。

    它们变幻莫测、无所不至,它们全知全能、无往不利,它们用伟力在大地上建造城池,在天空中筑起堡垒,以宽阔的道路连接四极,以荣光和骨血浇铸王座,它们传播着知识的火种,创造着文明的奇迹。

    它们甚至触及到了神的领域,凭空进行创造或者施加毁灭,甚至穿越时空或者起死回生。它们既是受自然法则庇护的幸运儿,又仿佛已然超越了法则本身。

    它们被世界上其他全部物种所仰望,它们将无穷的力量分散到大地的每一寸,给所有物种共同繁荣的机会,丝毫不吝啬智慧,但同时保持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它们是神的使者,是世间万物的引导。它们或许已经有资格被称为神。

    但不知为何,这个无比伟大而且繁荣的种族消失了,似乎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高耸入云的通天塔倒下了,巍峨雄伟的城池沦陷了,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也湮灭在漫长的时光中。龙族和属于龙的文明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土崩瓦解、灰飞烟灭,甚至连它们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除了。

    这无疑是没法解释的事。龙族普遍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是进化之树上最特殊的一支,它们本该凌驾于生命法则之上,永久地统治着这个世界才对。

    但它们到底还是消失了。

    就这样过去了很多年,地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文明的荒漠状态。板块聚合又破碎,山岳隆起又复平,海水淹没陆地又悄然退去,气候也几经寒暑变换,世间的生灵们不断适应着环境,有的逐渐灭亡,有的则发生了进化。就这样千年,万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某一刻,人类的文明诞生了。

    人类就像龙族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一样,但又与龙族不同。

    人类没有自己的魔法,甚至没能拥有统一的语言,但他们还是从茹毛饮血的蛮荒中走出,创造各自的文字,传播知识、传承文化,通过强大的繁殖能力代替了强大的身躯和精神力,将种族的星火播撒在这颗星球上。人类同样乐于探索和改变世界,尽管人类的力量微不足道,尽管数千年的时间里人类的生死都被自然之力牢牢掌握,但他们也因此比龙族更加懂得尊重自然。

    尽管没有魔法的助力,但人类通过漫长的时间创造了科技,凭借科学的力量加快了进化的步伐,在数百年的时间里,人类文明以爆炸式的速度蓬勃发展,他们也建造起庞大的城市,修筑通天的大厦与高塔,不再受气候变化的桎梏,有序地进行生产,用飞机、轨道、汽车、航船连接着天南海北,建设着自己的文明。

    人类并非是多么受自然眷顾的物种,尽管人类比绝大多数的生物聪明得多,且人类通过建立牢固的社会保留着诸多的经验和知识,再以专门的教育之法将这些经验和知识传承下去,但倘若脱离了社会群体的力量,人类是很难单独在自然界中生存下来的。

    世界的规则可以被某一种科学技术所改变,但人类并不能超越规则本身。这大概是人与龙最大的区别。

    也不知从何起,大地上的人类族群中开始流传着有关“龙”的传说。有的传说里,龙是神圣祥和的化身,它们能显能隐,能细能巨,能短能长,千变万化,春分登天,秋分潜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也有的传说中,龙是邪恶贪婪的化身,它们背生双翼,习性千奇百怪,喷吐火焰、雷电或者暴风雪,还总是收藏着巨量的财宝。

    这些传说伴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和进步,也一并被记录下来,但或许没有任何一种传说可以真正诠释龙的存在。

    对人类而言,“龙”只是蒙昧的先人们所虚构的传说生物罢了。龙族虽然强大,但终究没能将物种存续,而人类不同,人类是能在破碎的文明废墟上汲取力量的物种,人类是天选的、宇宙的奇迹,尽管人类个体是那么弱小,但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又迸发出了神奇的力量,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支配着这个世界。

    也许每种智慧生物都会觉得自己是宇宙的奇迹吧。

第一章 龙王归来

    1997年7月。

    南极洲,地球最南端的陆地,几乎完全被冰川覆盖着的大陆。

    此时正值南极的寒季,7月是南极最冷的时候,南极圈内伴随着连续的极夜,气温已经下降到了零下七十度,伴随着一阵阵飓风风暴的肆虐,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某种极致的死寂当中。

    几乎没有物种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生存下来,哪怕是人类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建立了数十个科考站的前提下,在暴风雪来临的时候,也得安安稳稳躲在室内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不论是多么狂猛暴虐的飓风都无法穿透这亿万年时光所凝结而来的冰层,更无法触及冰层最深处的土地。在两千多米厚的冰层底部,一处冰层和土地相连的地方。黑色的大地板结成块状,黑色的冰层和土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早就不分彼此了。

    于无尽的黑暗当中,突然透出一丝光亮。那是两个光点,就像两颗独挂在夜空中的星辰,宝蓝色的光辉在极致的黑暗中也显得明亮无匹。它们是这亘古的长夜中唯一的光明。

    这光芒逐渐变得强盛起来,黑暗中的一切也被照得清晰了。

    这是一个绳状的、盘成一个圆形的庞然大物,宝蓝色的光芒源自这大家伙的头部。

    这是一条冰蓝色的龙。这条龙长约数十米,头顶有一对玉石珊瑚般美丽又锋利的角,周身布满冰蓝色的鳞片,以盘旋的姿态被冻结于冰层之下,此刻它头部那两只好似明灯一般的眼睛,正向外喷薄着耀眼的蓝色光芒。

    它的身体似乎完全由冰构成,但在这古老的冰层底下却又能将轮廓看得分明,它周身的线条分外流畅,好似这黑色画幕中央唯一的水彩。

    然而这条被冰封着的传说生物并未睁开眼睛,它似乎还只是一具不朽的、保存完好的尸骸。只是那厚实而坚固的眼睑,此刻断然无法再阻拦两颗眼球绽放的光芒了,光辉透过眼睑把漆黑的世界点亮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宝蓝色的光越来越明亮,逐渐转化成光最原本的白色。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气引导着这两束白色的光辉,让它们像两根纱制的缎带一般围绕着这条龙那早已死气沉沉的身躯,缓缓地转动着、流淌着。

    一圈、两圈、三圈……

    在这种不可名状的运行过去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圈以后,这两束白光突然飞快地黯淡下去,好似时光倒流了一般,顷刻间又收回了这条巨龙的双瞳里。

    这条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微弱的白光附着在它淡蓝色的眼眸上,这亘古不化的寒冰似乎从未浸透过它的身躯。

    又过了一会儿,它缓缓地扭了扭脖子,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将周围附着在它体表的寒冰震碎,这些碎掉了的冰块化作齑粉被它的皮肤吸收进去,从头部开始,它的每一寸肌肉都开始缓缓地动作起来。

    它终于是完整地苏醒了。

    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冰层完全被它吸收了,但好在这么点冰对整个冰川来说不过一角。

    它疑惑地看了看周围,四周更大的范围内还是被冰层覆盖着,一切回归黑暗和寂静。它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周围似乎也没有同类的气息。

    先从这里出去吧。它在脑中这样想着,身躯一振就试图一头撞破冰川直达地面。但当它那数十米长的身子刚刚挺直,撞到头顶的冰层上时,剧烈的排斥感从冰层内部传来,伴以剧烈的疼痛,它的整个身子一下又缩了回去。

    “吟”它疼得不由尖叫了一声,这声龙鸣好似鹰啼马嘶,又像刀剑交错,锐利无比。

    吃痛了好一会儿,它才缓过神来,定睛一看,眼中蓝光大放,数层眼睑全部翻开,一切虚妄皆破。

    原来此刻自己所处的冰层底部,布有一张若隐若现的大网,成球状,将它栖身的数十米范围紧紧包围着,自己苏醒时震碎的玄冰恰好在这网中。这张大网经纬密集,网眼只有数寸,但之前因为目力并未完全展开,所以未能发觉。

    这张网显然是以龙语魔法编制而成,目的是为了让沉睡中的龙族能不受打搅,但为什么这网眼这么小?它并未多想,心知这网不能强行冲破,于是便原地盘旋着游了两圈,身子随着游动快速缩小下来,转眼化作巴掌大小的袖珍小龙,一头从网眼里钻了出去。

    钻出网眼后它并未急着恢复最初的体格,而是转过身去对着那张网轻轻地喷了一口气,下一秒那张球形的大网便消失不见了。失去了这张网的支撑,冰层下相当于多了一块数十米的空隙,顶上的寒冰缓缓地沉了下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掩盖填补。

    它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切都要等到了外面才能清楚。

    由于不确定冰层之外到底是什么情况,它决定暂时保持着现在的体型,像一根针似的直往头顶钻。

    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它此刻只有人的巴掌长短,跟一条蚯蚓差不多大,但它却在这凝结了亿万年的寒冰中飞速游动,就像鱼儿在水中游动似的:身前的坚冰在它两侧排开,身后的碎冰连成一根细线,却又随着它的远去重新冻结起来。

    它在冰中的“游泳”速度飞快,两千多米厚的冰层不到一分钟就被它完全穿透了。

    这条小龙一头撞破了冰面,一下子窜上数十米的高空。冰面上的世界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风在它耳边号哭着,雪在它身畔飞舞着。暴风雪打在它身上,给它一种阔别已久的舒适感。

    它在半空中悬停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调整着身体的状态,脑海中又似乎有些疑惑:为什么冰层变得这么薄了?

    它深呼吸了两下,似乎是终于适应了空气的密度,但又一个疑惑涌上心头:为什么感觉这么闷?为什么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它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昂起首来对着天空嘶鸣一声,用独特的音频传递出一种只属于龙族的信号:“吟”这声龙鸣穿透力极强,哪怕是南极的暴风雪都无法阻挡这信号的传递。

    但是,毫无反应。

    它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它昂首愈高,接连不断地嘶鸣了十几声:“吟吟吟”

    龙鸣声震彻云霄,却只有自己的回声夹杂着暴风雪的呼号,在空中辗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它有些迷茫了。

    它的族人们都去哪了呢?这条巴掌大的小龙失神了许久,在这象征着龙王归来的暴风雪的中央。

    许久之后,它似乎渐渐回过神来了。小龙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倏忽间展开了全部的目力,望向混沌无明的四周。龙族的视力天生就是极强的,配上龙语魔法的加持,方圆百里之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冰原、暴风雪、企鹅、海狮、巨鲸、海豚……

    南极洲上的这些物种的历史都已经十分悠久了。虽然经历了数百万年的进化,它们的改变也很小,小龙还是能分辨出来。

    等等……这些是什么?匍匐在地、千疮百孔、有棱有角的块状建筑?有着细长肢体、圆盘状爪并且身披铁甲的爬行动物?体型巨大的、梭形的鱼?但是,为什么金属性状的?

    没有什么生物能够进化出纯粹的金属体征,除了金龙种。小龙在脑海中这么想着。

    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小龙并不确定。

    突然,小龙发现了异常之处。那些匍匐在地的、千疮百孔的、有棱有角的建筑当中有另外一种小型生物生存着。那些爬虫动物的身体里、巨型梭形鱼的肚子里,也有这种动物存在。

    这种小型动物,双足行走、穿着衣服、体内几乎毫无魔法波动、擅长使用工具……人类?但是人类为什么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存?

    小龙的印象里,人类是一种古猿猴的后裔,他们的体质较弱,但好在非常聪明。龙族曾在大地上无差别地传授知识,但万物生灵当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学习了制造工具,其中就包括了人类的祖先古猿。

    在自己沉睡之前,人类这个种族才在地上出现了不过几百万年,对于龙族统治世界的数亿年时间来说,这还是一段很短的时间。

    它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了。

    小龙眨了眨眼睛,收回目光,抬头望向暴风雨盘踞的上空,身躯一振之下腾空飞起,在上升的瞬间又化作数十米长的真身。

    它以极快的速度向上猛冲,仿佛是要在这晦暗的天空中撞出一条路来。暴风雪被它冲出一条纤长的空道,只用了数十秒的时间,它就冲上了万米高空,一头便扎进了一片厚重的黑云里。

    消失不见。

    南极洲,麦克默多科考站。

    麦克默多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南极科考站,各类建筑加起来共有两百多栋,由美国在1956年建成,期间扩建了数十次,被称作“南极小镇”,即使在南极最冷的时间段,依然有上百名科学工作者在此坚守着。

    此时此刻,一栋三层高的、外部安装着各类监测仪器的建筑内。这栋三层楼,一楼是几间休息室,二楼三楼则是数据监控室和仪器操作室。

    一间亮着淡黄色灯光的休息室内,一名身材高挑、黄皮肤的、身着灰色毛衣、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男子正坐在一张书桌前,伏案走笔书写着什么。

    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男子站起身合上笔,用洪亮的声音说道:“门没锁,请进。”

    “嘿,布伦特李!”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魁梧、戴着熊猫头套的白人男子推开门走进房间里,热情地和黄皮肤的男子打了个招呼。

    “艾萨克,我就知道是你。”被称作布伦特李的男子笑了笑。

    艾萨克走到书桌前,瞟了一眼桌面上的纸笔,转过身来,有些揶揄地说:“又在给你心爱的姑娘写信吗?还是说给你的小情人写?”

    布伦特李似乎是被对方如此调笑惯了,倒也没太在意:“当然是给我的小情人写啊。”

    “妻子最大的情敌是女儿,这话说得还不假。”艾萨克接着揶揄。

    布伦特李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贫嘴的毛病了,正色道:“别贫了,找我什么事?怎么了?”

    说到工作上的事,艾萨克也瞬间严肃起来:“刚刚不知道怎么了,有好几个数据波动了一下。”

    “需要报告吗?”布伦特李连忙发问。

    艾萨克耸了耸肩:“暂时不用。丹尼尔还在监测数据,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但他还是叫我过来找你一起去看看。”

    “那走吧。”布伦特李马上拿起了门边的一个小包,往门外走去。

    艾萨克摇摇头,整理了一下头上的熊猫帽子,小跑几步赶上去,并随手关掉了电灯和房门。

第二章 新世界

    伴随着大气的运动,厚重的云层在地表上空万米的高度缓缓地流动着。一条冰蓝色的龙在云层深处盘桓着,如传说中所描绘的那样变幻莫测,时显时隐,时细时巨。白色的云气在它周身起舞,像是它的属臣,拱卫着它,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它在这些云所编织的纱帐背后肆意漂流了三天三夜。

    它偶尔会飞上更高的地方,到大气的上层去感受一下太阳的光和热,或是在视野更好的地方观测天象。但作为一条冰龙它终究不会喜欢温度过高的地方,所以大多时候它还是更躲在云层里。

    太阳依旧是那个太阳,月亮也依旧是那个月亮,虽然某些星辰的位置发生了偏移,但对它来说影响并不大。反倒是通过这些星辰的相对运动,它推算出了自己沉睡的大概时间。

    1000万年。

    龙族是个神奇的物种,它们拥有漫长的寿命,所以每成长一段时间,都能有机会选择陷入一段时间的沉睡,沉睡的时间从数十年到上万年不等。在这沉睡期间,它们和死去了没什么区别,肉身不加保存就会自然腐朽,甚于骨头散架、被人盗走肢体都是有可能的。

    但不可思议的龙语魔法会保护龙的灵魂。

    若灵魂不曾被彻底消灭,龙就不会真正死亡。可是这颗星球上哪有什么存在能够消灭灵魂呢?

    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沉睡那么长的时间,也不太清楚这个世界在过去的千万年当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除此之外,它在云层中停歇的时候,偶尔会有合金制造的大鸟经过,不过由于密集的云层总是伴随着它,这些大鸟倒是没有和它发生直接的接触。

    它还在飞至大气上层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一个个金属制的柱状物在穹顶之上漂浮着,这些柱状物形态各异,大都伸展着片状的巨翼。

    除了向上飞它也偶尔带着风雨的势头向下进入海中,去喝水、进食,也是去收集一些讯息。当然他又在海上见到了那种金属制的梭形大鱼。

    龙族天生拥有超凡的学习能力,作为万物至尊的龙族也能通过龙语魔法和其他物种进行交流。

    这可废了不小的功夫。它在海洋里邂逅了各式各样的物种,但奈何这些楞头王八呆头鱼大都没什么脑子,记忆周期很短,并不能提供多少有用的讯息。但也并非所有的海生物都是如此,海豚、鲸鱼、章鱼之类的都还挺聪明的。

    好在没有白白辛苦,它现在已经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情况:

    现在这颗星球上的统治者,是人类。人类文明出现并统治这个世界大概有一万年的时间了。

    对于龙族来说这么点时间真是短暂,即使不计算自己这漫长的休眠时间,光是算醒着的时候,自己也有好几千岁了。

    人类制造和使用工具的能力很强,那些在海水里浮游的梭形大鱼就是他们用来进行长途跋涉的工具,人类称之为“船”。

    人类本身的力量其实很小,但是通过制造强有力的工具,他们对其他众多并不理解工具为何的物种有着毋庸置疑的优势。

    一部分问题它已经有所解答,但总的来说,就这么点讯息对它来说还是太少了。

    它决定下到有人类居住的地方去。

    在海里探索的时候闹的动静不小,吓得鱼群四处逃窜海水也跟着诡谲翻涌,它若展开庞大的真身来随意搅动一番,说不定便会引发海啸。此刻就要下去到陆地上了,更何况是到一个陌生的种族地界去,它心里暗下打算,最好还是低调一点免得横生枝节。

    新西兰东南海岸,达尼丁市。

    一片金色的沙滩上,南半球7月的清晨,阳光并不温暖,冬季的海风也有些寒冷,整个海滩都空荡荡的,海浪慵懒地扑倒在沙滩上,潮声清浅又零碎。

    在白色的浪花里,有一个黑色的斑点从海的深处渐渐靠近了。像一条跃出水面的鱼儿,他一下子从水中钻出半个身子来。

    这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他有一头冰蓝色的短发,肤白如雪眉如利剑,一双深邃的蓝色眸子,神色透出些许冷峻,像一座活生生的冰雕,虽然俊美但却又使人有些畏惧。它的身材修长而健美,以冰鳞铸成的铠甲遮挡着他的**部位,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冷血的战神。

    是的,它,变成了,他。

    他一步步从海水中走出来,张开手臂舒展了一下,似乎是在适应着这全新的模样。

    这是他模拟人类的样子变化而成,老实说他也没见过几个人类,不知道人类应该是什么样子,也就随便凑了一副身躯出来。

    他抬手仔细看了看手臂上的鳞甲,又想到之前自己在南极看到的那些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合理,可是又不清楚应该怎么改变。

    之前来的路上,不管是在天上遇见的铁鸟里,还是海上遇到的金属大鱼里,也见过一些人。不过他们的穿着也是各有各的特点,实在是琢磨不透。

    他忽然灵机一动,眨了眨眼打开了自己惊人的目力,瞬间横扫整片海滩。

    果然数千米之外的地方,相对靠近城镇的位置,一处部有礁石的浅海边上,有几个年轻人正在那儿玩耍嬉戏。大概观察了一下这一群年轻人,他们身着不同色彩的泳衣,皮肤相对光滑,头上还戴着泳帽和泳镜。

    依样画葫芦,他深呼吸了一阵,体表开始出现相应的变化。全身上下的鳞甲消失了,一套冰蓝色的游泳装凭空出现在他身上。

    他怡然自得地沿着金色的海滩行走起来,朝着人口聚集的城镇方向。刚开始时他的四肢还有一点僵硬,但很快他就适应过来,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了。

    渐渐地这片海滩上出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越是靠近城镇在沙滩上活动的人也越多,他也听到了一些源自人类城市当中的工具运作发出的声音。

    之前他在南极见到的那种身披铁甲的爬行动物,现在他也知道了,那是被人类称作“车”的代步工具。远处的达尼丁城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声音传来,他心里不由得更好奇了。

    “嗨哥们儿,你在哪染的头发,这颜色太酷了~”一个身穿灰色棉卫衣的黑人小青年从他身旁经过,友善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他还不曾系统地学习过人类的语言,虽然龙族学习能力极强,而且通过之前一段时间的观察就大概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汇,但他其实不太能理解这个小伙子刚刚和自己说的话。

    染发?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也没想到刚来到人类的聚居地附近,就有人直接过来和自己搭讪,看起来不是件坏事,但着实把他给整懵了。他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但那个黑人小青年只他身旁停留了几秒钟,见这个染着冰蓝色头发的冰山男子似乎并不想搭理自己,撇撇嘴就自顾自地走开了。

    看来有必要好好学一学人类的语言了?他心里这么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走远了的黑人小青年,无奈地扯动面部皮肤,露出一个僵硬而做作的笑容。

    什么地方可以系统的学习人类语言?

    他解放了自己全部的感官,将视力和听力都完全展开,方圆数百里范围内的各种生命活动都进入到他的掌握之中。庞大而驳杂的信息涌入他的大脑,但龙族匪夷所思的信息处理速度让他很快就总结出了一些线索。

    大学,图书馆。

    这应该是类似于龙族记录种族历史的龙语魔法大碑的存在。龙族在大地上书写着漫长的历史,有的刻在通天的高塔上,有的则琢于高耸的山峰顶,有的文字镶嵌进亿万年都不化的寒冰,有的记录则铭记于敌人的残骨当中……

    但奇怪的是,那些曾经遍布大地上的龙语魔法大碑,如今都去哪了?

    带着这许许多多的疑惑,他来到了达尼丁市内的奥塔哥大学。

    为了不因穿着泳装引起围观,在进入市区前他特意把身上的衣服变了一个式样,就是之前在海滩上遇见的黑人小哥穿的那套灰色卫衣休闲套。

    在图书馆门口观察了许久之后,他大概理解了借阅的程序,装模作样地走了进去。

    奥塔哥大学一共有十个图书馆,藏书总量在南半球首屈一指,在他面前的这个中心图书馆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他装作步履自然地穿过大厅走上了楼梯,一眼望去数十万册书籍浩如烟海,学着周围其他人借阅的方式,在一排排书架当中穿梭着。龙族不可思议的学习能力能让他以百倍于人的速度迅速地掌握各种知识,相比起学习龙语魔法而言,人类的语言显然要简单得多。

    仅仅几个小时过去,他就将新西兰的主要官方语言英语学了个七七八八了。他在这图书馆里飞快地翻阅着书籍,一本几百页的书他大概只需要花几分钟的时间就能通读一遍。为了不引人注意,他通常是随机挑选着书籍,看起来就像个在书店里定不下心来的调皮鬼,这里翻一翻那里看一看,好不滑稽。

    这一整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在图书馆里看了数百册各式各样的书籍了。从人文历史到戏剧小说,从理论专著到人物传记,从诗词歌赋到散文杂篇,他几乎看了个遍。

    到了夜深时刻,图书馆里的人渐渐散去了,他还是没有想要要离开的意思。

    一个身穿条纹衫的中年男子走到他身前来,轻轻地敲了两声书架:“这位同学,我们要下班了。”

    他这才从那堪称兴奋的阅读状态里清醒过来,合上书欠身行了一个礼:“啊,抱歉老师。我看书看得太投入了,居然忘了时间,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这整句话说下来,再没了先前的生涩感,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没关系,明天再来吧。”中年男子微微笑道。

    他把书归回原位,跟中年男子道别过后,走出了图书馆。

    他慢慢地走出学校,走上大街,又穿过城市,穿过郊外,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在脑子里慢慢回想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最后他又来到了一开始登陆的沙滩。

    他望着轻波缓浪的大海,吹着咸咸的海风,内心无比放松。他抬起头来清啸一声:“喝”

    整个身子突然迸发出蓝色的宝光,宝光中他再次化作一条冰蓝色的龙,轻荡龙尾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又一头扎进海里,消失不见。

第三章 华夏

    新的一天。

    今天他一大早就来到了图书馆里,比起昨天显得轻车熟路。在成排的书架深处,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他独自站在那儿,缓缓翻阅着手上的书籍。

    昨晚那个催促他离开的中年男子发现了他,朝他走了过来,低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向对方示意,微笑着说出了一个昨晚才想出的名字:“乌勒尔艾斯。”

    乌勒尔是人类北欧神话中冬神的名字,艾斯则是冰的英文发音。

    “乌勒尔……这个名字跟你很配。”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年轻人,身材挺拔又谦和有礼的样子,面容俊俏但却似乎难以接近,像一座冰山。

    “记得把书归回原位,我就不打扰你了。”中年男子照常提醒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乌勒尔又低头沉浸到书中。

    几天过后,乌勒尔已经把自己想要了解的讯息、学习的知识都看了个遍,龙族强大的记忆能力帮助他没废多大功夫就掌握了这一切。

    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在那众多的藏书当中寻找到自己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此刻,他又化作了数十米长的龙形,在一片缓缓飘动的云中藏匿,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这个世界,在自己沉睡的一千万年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自己连一个同类都找不见了?

    按照沉睡之前的计划,这是他作为纯血龙族在成长过程当中的最后一次沉睡。之前他一共沉睡过三次,分别是五百岁、一千五百岁和两千岁的时候,每次沉睡都意味着:再次苏醒不久后,就会迎来一次身体上的进化。

    之前的三次沉睡时间都不曾超过五百年,这次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乌勒尔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按龙族历史记载,龙族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已经有数亿年之久,即使自己的长眠持续了足足有1000万年,以龙族那强大的生命力和漫长的寿命来说,乌勒尔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连龙族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最初的传说中,伟大的祖龙是混沌之灵的化身,是宇宙意志的具象。祖龙将自己的灵魂分成无数个种子,播撒在浩瀚的宇宙中。其中一颗种子降落在地球上,于是初生的史前地球,一颗荒芜而混沌的普通行星的生机被无限放大,经历了数十亿年的演变,地球上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生物。

    这当中最伟大的物种,即是龙。

    乌勒尔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沉睡之前的场景。

    无比辽阔的冰原上,极地的暴风雪,自己的父亲,一条长达数百米的巨型冰龙,和其他数十条大小不一的冰龙族人一起为自己举行休眠的仪式。

    父亲用他那如同山脉般的巨尾奋力一扫,就在冰原上划开了一道长达数千米、宽约数百米的裂谷,一瞬间就开辟出直抵冰层底部休眠之地的道路。

    父亲和一般的龙不同,他的背上还生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只有少数族人和他一样拥有翅膀,但绝没有比父亲更强壮、更雄伟的了。

    族人们和父亲一同吟唱起独特的咒语,代表种族祝福的冰蓝色光辉洒在乌勒尔的周身。乌勒尔在沐浴了这种光辉之后,向父亲低下头来以示行礼,转身便投入那道冰原的裂谷当中。

    他来到谷底,盘踞着闭上双眼,父亲和族人们在裂谷上方一齐张开口来,龙之吐息的力量汇集到一处,龙族的魔法足以撼天动地。裂谷中凭空又生出了寒冰,没过多久那裂谷便被重新填满,仿佛大地的伤口愈合了一般。

    而处在冰层底部的乌勒尔,很快就陷入了休眠。

    如果忽略掉自己完全休眠的1000万年,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数周之前。但面前这个崭新的世界和看起来弱小却又繁荣的文明,还有那天空中已经移位了的星座,分明又在告诉他,这个世界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了。

    乌勒尔有些迷茫了。

    一天,两天。他在云层中、海洋里,漫无目的,来来往往。他没有再去接近人类的聚居地,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好在他还是从这种彷徨失措的状态当中解脱了出来。既然内心还有疑惑没能解答,就亲自去寻找答案吧。

    关于龙族的信息,在人类的图书馆中实在少得可怜。不过好在并非是一无所有,乌勒尔从有限的信息中搜集到了蛛丝马迹,确定了接下来的目标。他要去到人类文明当中最古老神秘的国度,寻找关于龙族的秘辛。

    华夏国,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和龙族关联最为紧密的国度。

    虽然别的国家也存在一些有关龙的传说,但按照书上的说法,华夏国传说中的龙,才是和自己的种族最为接近的。

    1997年9月,华夏国,帝都。

    颐和园昆明湖,南湖岛上的一处林子里。

    此刻正值黄昏,9月秋色正浓,夕阳低垂,阳光像流动的锦缎铺在树林子里,漫山遍野的红叶像一片火海。这火海似乎直烧到天上,把天空中的云霞也都烧着了,温暖的色泽充斥着乾坤各处。

    而在一缕霞光中,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青年男子突然从树丛里显出身形来,一头清爽的短发、剑眉星目面色冷峻,正是乌勒尔。

    为了不引人注目,乌勒尔将短发变成了黑色,穿着一条阔腿短裤和白色大背心,除了长得比较白净俊俏以外,看起来和普通的帝都青年没有多大区别。

    他从林子里钻出来,四下望了望确定周围没人,才落在人行道上,像个普通的游人一样行走。

    昆明湖的景致也是很美,此刻天空中霞光万丈,湖水中也倒映出霞光万丈。宽阔的湖面上有几只游船往来,微风吹抚着水面荡起碎玉抛珠般的涟漪,又像是被画家搅乱了的水彩。若不是怕引起骚乱,乌勒尔真想显出真身跳进湖里畅游一番。

    南湖岛上有一间龙王庙,不过除了一些装饰用的龙形雕刻和一尊怪丑的龙王塑像以外,乌勒尔再没找到什么实际的东西。想到这塑像乌勒尔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怎么能把我们高贵的龙族塑像做得那么丑的?不过念在人类算是崇拜龙族的情面上,他也不好发作。

    他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国家人这么多?这里和新西兰那儿的风情大不相同,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口密度比新西兰大得多。这个时间段颐和园都临近闭园了,可不少游人都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乌勒尔走到了十七孔桥上,撑着栏杆往水里看,心里小声嘀咕道:“这桥建得还挺不错,比我展开真身捋直了还稍长一些。”只是他心里蓦然又生出悲凉来,他来到华夏也有一段时间了,却还是不曾发现过龙族存在的痕迹。虽然来帝都也有好些天了,这古城中的许多景致宫阙,也有各式各样的雕龙彩塑,但那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竟像个迷失了回家方向的孩子。

    突然,周围的游客们躁动了起来。好几个声音从乌勒尔的背后传来:“抓贼了!抢劫了!抓贼!别让他给跑了!”

    乌勒尔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外套、带着棕色贝雷帽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象牙白色的女式皮包,从乌勒尔面前飞奔而过。

    看样子他就是那个贼了。

    那蟊贼后边还有三五个男子正在追赶他,而桥头一个推着婴儿车小跑追逐的黄衣女子,应该就是皮包的主人。

    乌勒尔看明白了形式,身形一摆便以远超常人的速度飞射而出。几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追到那蟊贼身后,左手随意伸出搭在那蟊贼身上,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便猛地一拉把人整个拽停下来,接着乌勒尔反扣住那蟊贼的双手,整个身子向前一撞,对方便已被摁在地上,皮包也脱手掉在地上。

    “哎呦疼~”男子吃痛叫了一声,侧过脸望着将自己制住的乌勒尔,连忙求饶,“大哥放我一马吧我这是第一次……大哥……”

    乌勒尔可不管这些,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这一瞪给他吓了个够呛,他可从未见过如此冰冷如刀的眼神,这下子把这蟊贼惊住了,他瞬间就不敢说话了。

    他平日在这些景区里也时不时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今天出来一天了还没什么收获,寻思抢个推婴儿车的少妇再跑路总该不成问题。谁想居然被一大堆见义勇为的市民追着跑?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多年来的逃跑经验没几个人能追上自个儿,谁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这么个煞星。

    后边追赶的几个男子过来帮忙制住了这蟊贼,乌勒尔起身站到一旁,其中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打开给乌勒尔瞟了一眼:“我是便衣警察,我们跟踪这小贼一整天了,他一直没机会下手,谁想到刚才他突然就动手了我们还差点没跟上。”

    那蟊贼一听,差点没晕死过去,感情好这群追自己的还不是热心市民是便衣?另一个按住了蟊贼的高瘦男子一边给小贼上铐一边说道:“小伙子挺厉害啊!这家伙老油条了,我们好几次设伏都给他溜了。”

    而那个推着婴儿车、身穿橘黄色大衣的皮包主人这才从桥头赶过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鹅蛋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小鼻子樱桃唇清丽而有气质。这女子一脸庆幸和感激地说道:“真是太谢谢你了,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吴冬兵,叫我冬兵就成。”吴冬兵是乌勒尔给自己起的新名字,来到华夏之后他又花时间特意去学了门汉语。

    “冬兵兄弟,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女子从警察手里接过刚才掉出去的皮包,笑着对“冬兵”说。言语里的感激之情自然流露,但这却是让乌勒尔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应对。

    “随手而为,不用多谢我。”乌勒尔客套了几句,脑袋里盘算着该怎么溜之大吉。但他突然被婴儿车里的小孩子吸引了目光,半蹲下来望着婴儿车里的小孩。

    是个小女孩儿。

    这小女孩儿肯定遗传了妈妈的基因,生得非常漂亮。圆圆的脑袋上只长出了些许又细又软的碎发,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和头发一样尚浅,皮肤又细又嫩,鼻子也小小的,嘴也小小的,但是看起来就是灵韵颇丰。刚才应该是被妈妈推着跑了一会儿,却也不哭不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小衣裳,双手轻轻伸展着。

    此刻这孩子的目光和乌勒尔对上了,小家伙却并不觉得害怕,看着乌勒尔那明亮又深邃的双眸,反而咧开嘴甜甜地笑了起来。

    真想吃了这小东西。一个念头在乌勒尔的脑海中闪过,他连忙起身把目光转向别处,但还是好奇地开口问道:“这小家伙怪可爱的,叫什么名字?”

    女子听到乌勒尔称赞自己的孩子,也不由得甜蜜地笑了:“她叫李清河,小名叫小河。”

    乌勒尔点点头,若有所悟的样子:“哦~清河,满船清梦压星河。好名字呀。”

    “小河给叔叔打招呼~”女子把婴儿车里的孩子抱了起来,低着头一边轻轻地摇晃着一边说。

    “没什么事了的话……”乌勒尔打算找个理由离开了,但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

    几个便衣警察已经把那个蟊贼押走了,但那个微胖的中年警察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朝两人的方向走过来,开口道:“姑娘,还有这个小伙子,能跟我们到派出所去做个笔录吗?”

第四章 泡影

    “姓名。”两个挺年轻的警察穿着笔挺干练的警服,坐在乌勒尔的对面,一个负责询问另一个负责记录。

    “吴冬兵。口天吴四季冬子弟兵。”乌勒尔回答道。

    负责询问的警察听到这回答有些诧异,抬头瞟了他一眼接着问:“年龄。”

    “十九岁。”乌勒尔和那警察四目相对了一眼,倒是丝毫不慌。

    “家庭住址。”

    “海淀区香山路厢红旗3号院。”乌勒尔随口应付了一个地名,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

    “身份证拿出来登记一下。”警察接下来这一问可把乌勒尔给难住了。

    不过他反应倒是很快,装作无所适从的样子:“出来玩……没带。”

    ……

    但好在他是见义勇为的一方,所以警察也没有深究他的个人信息是否属实,接着又问了几个案件相关的问题,将笔录信息递给他核实签字画押过后就让他离开了。

    走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地上的霓虹与天上的星月遥遥相对,两种截然不同的光芒在半空中交汇、冲撞,仿佛一只暴起的野兽,似要冲破这黑色的夜空。

    昏黄的路灯下面,身着橘黄色大衣的长发女子,推着婴儿车站在那儿。见乌勒尔走出来了,那女子推车靠近,笑着说:“冬兵兄弟,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这么晚了,你家住哪?我叫司机送你回去吧。”

    但乌勒尔是要回到天上去的,不需要司机。他尴尬地摆摆手笑了笑:“不用了芳姐,我家就在附近。厢红旗,三里地我走一会儿就到了。”

    来派出所的路上,两人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这名女子叫周雅芳,今年二十六岁,家境似乎比较优渥,所以有专门的司机。今天带着孩子到颐和园公园玩,没想竟遭了贼。她年龄比乌勒尔报给警察的十九岁要大一些,所以让乌勒尔称她为“芳姐”。

    “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本来应该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才对。”周雅芳看出了乌勒尔的难色,心想强留一个大小伙子太晚了不回家也不好,他家里人也肯定挺着急的,于是便出了个主意,“不然这样吧,我给你留个电话,什么时候有空了可以打电话到我家去,我好再感谢一下你。”

    乌勒尔有些无奈:“真的不用再谢了,芳姐,这种事谁遇到了都会出手的。”

    周雅芳端详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笑着从皮包里拿出小本子和笔,写下号码后撕下那一页纸递给乌勒尔,以严肃的语气说道:“谢是怎么都应该谢的,不过今天是没机会了。你回去以后一定要记得再联系我!”

    乌勒尔没法不接过那张纸条,随手折了一下揣进兜里。他又蹲下来看了看婴儿车里的小女孩儿,此时那可爱的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小鼻子又轻又慢地呼着气,不知在做什么样的美梦。乌勒尔实在不忍心打搅她,便站起来退来。

    周雅芳见乌勒尔似乎挺喜欢自己的孩子,想起白天刚见面的情形来,也是有些疑惑。平时这小丫头挺怕生的,今天在桥头上见了这个年轻人,小姑娘却不曾哭闹,于是周雅芳借题发挥:“即使不再谢了,有机会来我家玩,来看看小河也可以啊。”

    “那我回去一定给您打电话。”乌勒尔都这么说了,周雅芳就当他是答应了。

    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在路边,周雅芳把婴儿车推了过去,司机打开车门下来把婴儿车折叠收好,又坐回驾驶座发动了引擎。“那再见了,冬兵兄弟。”周雅芳挥挥手,抱着孩子坐上了轿车。

    乌勒尔也挥了挥右手,目送着轿车远去。

    和周雅芳在派出所门口道别过后,乌勒尔乘着夜色,又回到了四处飘游的云层里。就像回到一艘孤零零的渡船上。

    云层里没有人类的踪迹,所以他也不用再维持人的外貌。他化作龙形,在空中翻腾了几圈,舒展了一下筋骨。之后又静静地悬在半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已经在这个世界苏醒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四处寻找其他龙族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他甚至不再奢求太多,只是想要找到一点点龙族存在过的证据,但他越是寻找就越是失望,从人类那里得来的讯息无一不是在告诉他:龙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类幻想中的生物。

    两个月的时间其实很短。对于龙族动辄数十万年的寿命来说,两个月不过是瞬息的事。

    是不是自己寻找的方向出了问题?也许还有什么地方,是人类不曾了解过的呢?毕竟人类的文明诞生至今也不过万年光景,这颗星球一定还有许多东西是人类不曾了解的。就比如说,魔法。

    虽然在一些年代稍久的书和幻想类的文学作品里,乌勒尔看到了少数有关魔法的记载,但是据他了解,这些魔法之流也不过是人类虚构的罢了。

    尽管他不得不承认,人类文明虽然还很弱小,却有着某些不容忽视的优点。即使在没有魔法和强大身躯的加持下,人类依旧建立了远超其他物种的发达文明。

    龙族的伟大,是人类永远都无法超越的。他这么想着。

    可是龙族的文明又去哪了呢?转念间,他又陷入了迷惑当中。

    是不是应该把世界的统治权夺回来?他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单凭自己有机会做到吗?他不是很确定,单就现在人类文明的强度而言,这似乎不是很难。

    可是夺回了世界的统治权以后又该做什么呢?没有同类的世界,即使自己站在权力的巅峰,又有什么意思?他对权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着实提不起兴趣。

    但是他又必须做点什么。

    1997年10月,长白山天池。

    夜色正浓。此间正是月圆,月光从几片云的缝隙中探出头来,银色辉华如雪降落在湖面上,挥霍得满满当当的,却被粼粼的水波漾了个稀碎。

    从闪烁的月光中,从那些破碎的阴影里,一条冰蓝色的龙披着斑驳的光芒轻盈地降落下来。在靠近湖泊旁边的峰顶时,不知是云雾模糊了视线,还是月光晃花了眼睛,那条龙的身形突然消失了。

    这是一处被称作“龙潭”的火山湖,十六座雄奇瑰丽、鬼斧神工的山峰环绕着湖泊。

    乌勒尔此刻化作人形,独立于十六座山峰中最高的白头峰顶,一块凸起的孤石上。淡淡的云雾缭绕在这群峰之间,乌勒尔伸出双手来,那些云气竟仿佛有了灵性,朝他的手心聚集过来,在他的十指间凝实起来,像一条条小蛇在他的手掌上加速盘桓流动着。他又放下手去,那些云雾又恢复了自然流动的状态。

    “长白山。”乌勒尔呢喃道。

    对于这片山脉,乌勒尔似乎有些印象。自己沉睡了足有1000万年的岁月,但长白山的形成时间大约在1200万年前。尽管这里的地形地貌较千万年前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乌勒尔还是能通过脑海深处那些残留的、对山体走势的记忆大概模拟出这片山脉从前的样子。

    乌勒尔隐约还记得,1000万年前这里还是一大片火山,龙族的另外一个分支:火龙族,就有一部分族人长年居住在这里的岩浆当中。

    虽然冰龙族讨厌岩浆。但是为了寻找同族的存在,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他腾空而起,像一支离弦的箭从峰顶射出,飞到数十米高的半空中,来到了天池正中的位置。刹那间乌勒尔又化为龙形,在半空中悄悄一顿,腰身猛地发力,一头扎进了平静的天池水中。

    巨大的水花绽放开来,在温柔的月光下,美得好似一个梦。

    过了很久,天池水渐渐恢复了平静,所有的涟漪都层层散开,直到完全消失不见。大概不会有谁知道,今晚的天池有一个特殊的客人光临。

    乌勒尔向下潜去,湖水倒是不深,仅有二三百米,但水底却有厚约五百米的喷溢层,这是由火山活动时喷出的熔岩物质在冷却以后凝结而成。为了不造成太大的动静,在游至水底后,乌勒尔又像当初突破冰层一样,将身躯缩小成巴掌大招的迷你状态,没有多作停留便一头钻进了喷溢层。

    穿过喷溢层之后,便是长长的火山道。火山道是火山喷发时留下的路径,像一根巨大的烟囱,四壁都是早已凝固版结了的熔岩,黑漆漆的不说还浸出点点热气来。好在空间开阔了许多,乌勒尔又恢复了几十米的长度,没有丝毫犹豫,乌勒尔沿着火山道就冲了下去。

    在火山道的底部,一股微弱的红光点亮了黑暗的地底。几个呼吸之间乌勒尔垂直而下,很快便到达火山道最底端,在古老的岩层隆起的缝隙根部,一片赤红色的湖泊映入眼帘。

    乌勒尔停在这儿,他展开龙语魔法,周身冰蓝色的鳞片释放出极致的冷气和耀眼的蓝光。一层晶莹剔透的光泽覆盖了他的全身,仿佛形成一套冰冷的铠甲。

    红色的湖泊当中,滚烫的岩浆汩汩流淌,极高的温度和极艳的色彩无不代表着毁灭性的危险。山与大地都被岩浆灼烧出斑驳的伤痕,熔岩的表层漂浮着许多黑色胶状物,偶有冒出几个火泡来,热气升腾着散逸,不满了整个地底空间。

    与这燥热的地底世界格格不入的乌勒尔,在这片暖色的湖泊面前释放这冷色的光。冰龙族特有的魔法将他的身躯完全覆盖,他已经准备好了。数十米长的龙身向下坠去,于这红色的画幕上,落下一笔突兀的蓝。

    并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来,岩浆湖甚至没被惊起什么波澜。乌勒尔的身形遁入岩浆后,便瞬间被吞没了。

    乌勒尔在红色的海洋中遨游着,包裹着周身的冰蓝色光芒将他和滚烫的岩浆完全隔开,丝毫不能伤他。这一幕简直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图景。

    这条冰龙越潜越深,越游越远,看起来那么孤独。

    而孤独的未来,是一片巨大的泡影,笼罩着乌勒尔的思绪。

    他最终消失在这赤红的火海当中。

第五章 破碎的记忆

    赤红的火海中,一条全身盛放着冰蓝色光芒的龙,向着火海深处潜游。

    地球内部大致分为三层,表层为地壳,中层为地幔,最底层为地核。岩浆源自地壳的深处,坚硬的岩石圈底部,偶有一部分岩浆受到挤压从地壳的裂缝处迸发出来,就形成了火山。

    这些遍布着岩浆的地方是火龙族最喜爱的天然浴场,依照火龙一族的习性,它们一般栖居在火山口附近,方便随时离开地底进入外面的世界去。

    说起来火龙一族,他们的习性和冰龙族是相当不对付。火龙族喜热而冰龙族喜寒,火龙族用岩浆泡澡而冰龙族则以冰川为床,若非必要二者一生都不会进入对方统治的领域。

    乌勒尔只记得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大概才五六百岁的样子,父亲曾带着自己在地球上四处游玩,数次经过这条长白山脉,在这附近见过一些火龙的踪影。

    之前两个多月的时间,乌勒尔一直都在搜索地表上的痕迹,也不止一次潜入深海探寻过。但由于地表的变化相对地底而言要大,加上自己沉睡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导致他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属于这颗星球。

    可是如果自己不属于这颗星球,那些熟悉的大陆、海洋、星辰、日月,还有那些千万年前就存在了的至今没怎么变样的古老物种,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迫不得已之下,他必须要进到这里来。

    他在岩浆火海中潜游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达了地下一百多千米的深度。这里已经不再有表层的岩石,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流动着的岩浆。

    这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笼罩着整个地球的火焰之海,是地壳和地幔的模糊分界,再往深处去就是坚固的地幔。这片火焰之海,被人类称作软流层,它既是像液体一般流动着的海水,又是像固体一般凝结着的大陆,是水与火极致融合的具现。

    此时乌勒尔所处的位置温度已经超过了一千摄氏度,快要到达他的承受极限了。他一刻不断释放龙语魔法,制造出温度极低的冰铠保护着自己。外层的冰被高温极速融化,内层的冰又快速填补着空缺,反反复复间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是这片火焰之海里,除了赤红的海水和他之外,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试图往更深处去,但他的魔法已经运转到了极限,他的体力也已经出现透支。他向下潜游的速度已经逐渐慢了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完全停止。

    乌勒尔的意识有些恍惚了。

    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如同山脉般伟岸的、招展着华美冰翼的龙,翱翔于他前方的无尽火海中。

    “父亲……”

    也许,就这样死去,会不会好受一点呢?

    这个念头在乌勒尔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让他如同着了当头棒喝,瞬间清醒过来。他强打精神再次催动魔法,整个身躯往前猛地冲出。

    “嘭”的一声,乌勒尔数十米长的身躯瞬间失去了重心,重重地跌了出去。

    他撞在了一座金属制的山上。

    火海里哪来的山?!

    乌勒尔强打精神望向周围,这是一块巨大的银灰色金属山。整座金属山直径约数百米,表面相对平滑,呈一个不太规则的圆锥体。

    这金属山在温度极高的灼热火海中依旧纹丝不动,通体有漂亮的银白色光泽。乌勒尔刚才那么狠撞地撞上去,这座金属山也只是悄悄晃了晃,表面并没有任何凹陷的痕迹。

    钨金。乌勒尔很快作出判断。

    但是哪来的这么大一块钨金?这么大块的金属不可能是自然形成,表面的银白色光泽也很不寻常。这块庞大的钨金明显是被冶炼过的。

    这显然不是人类文明有能力建造的东西。

    乌勒尔慢慢昂起头来,想要清啸一声,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响。

    终于,找到了啊。

    如果乌勒尔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尊王座。龙族的王座通常是巨大的柱状物或锥形体,这样的形态非常适合龙族那纤长的身躯。他们将身躯盘踞在王座之上,再把这些王座矗立于大地之上,象征着龙族对这个世界最绝对的统治。

    乌勒尔不清楚为什么这尊王座会出现在这么深的地底,此刻的他也没心思去考虑那些。

    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匍匐在这锥体金属的类圆底座旁,心中念动着古老的龙语。原本只是无声的默念,反复吟咏数次之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化作穿透灵魂的呐喊:

    “永恒与刹那的主灵们啊,听我召唤!”

    乌勒尔翻腾而上,原本仅有数十米长的龙身也在上升的途中逐渐膨胀变化,借助魔法的加持他的体格变大了数倍,暂时拥有了数百米的庞大身躯。他盘踞在面前这尊巨大的钨金王座上,缓缓闭上双眼,进入一种玄妙的精神状态。

    通过登临王座的方式,龙族能够读取到王座主人曾经的记忆。这是关乎龙族血脉延续的诸多仪式之一,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历史传承方法。

    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冲撞着乌勒尔的神经,让他仿佛瞬间就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只是不知为何,这尊王座当中保留的记忆并不完整,仅有一些残碎的片段也不甚清晰。乌勒尔只能尽力去看,去听,去感知自己所能感知的一切。

    第一段记忆,往往不会太好。

    一条巨大得几乎看不见头尾的赤红之龙倒下了。

    这条龙应该有数千米长,如果乌勒尔此刻看到的是王座主人的记忆,那么这条数千米长的巨龙应该是火龙族的上一任族长。

    龙族的寿命普遍都很长,血统纯正的龙族更是如此。即使不计算休眠期内身体技能停止的时间,纯血龙类的寿命也能达到数十万年到数百万年不等,少数优异的个体甚至能拥有近千万年的超长寿命。

    但再长的寿命也是有终点的,恰如眼前的记忆里,这条数千米长的老龙。

    这条龙已经很老了。他的体型何其庞大,他周身的火焰像天边的红霞,他的每片龙鳞都好似赤色的山石,连他的鬃毛都像熊熊燃烧的丛林。但就如同一座横亘苍穹的大桥轰然倒塌,他在向上腾起的途中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朝着地面飞速坠落。

    他的肉身化作火雨四散开来,降临到大地上。在这片焦黑的荒原上,大大小小的火龙静静地驻足,一条条火龙仰天发出哀鸣,仿佛在与这条伟大的老龙作别。老龙化身的火雨将遍布这片荒芜的世界,给他的族人们带去无尽的希望。

    而这段记忆的主人,这尊王座的拥有者,在无尽的哀鸣中率先腾空而起,来到穹顶之上。他的身躯并没有老龙那般庞大,仅仅不到千米,但毋庸置疑,他很快就要成为火龙一族的新王。

    他会带领族人走向更繁荣的未来。他是那么想着的。

    从这段记忆中抽离出来,乌勒尔又进入了第二段记忆。

    黑暗的夜空中,点缀黑夜的不再是月亮和星星,而是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穹顶被又浓又厚的、铁板一样的乌云笼罩着。穹顶之上传来一阵阵的压迫感,穹顶之下的半空中,成百上千条赤红色的、周身围绕着夺目火光的龙族盘踞着。

    火焰从这些龙的嘴里喷出来,以他们长而有力的身躯为中心,任性地蹿腾着。这些火龙都齐齐望着被黑云笼罩着的穹顶,仿佛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在这黑色的荒原和黑色的天空中间,绽放着世间最鲜艳的红。

    终于,一束圣洁的白色光辉撞开了铁板似的黑云,降临到黑色的焦土上。

    成百上千条火龙一同仰望着黑云破碎处,那一束纯白无暇的光的来处。夺目的白光一点点将云层撕裂开,只消数个呼吸的时间,这光芒已经将黑色的云层冲散。那足以遮天蔽日的黑云竟然顷刻间就被完全瓦解了。

    白色的光芒统治了天空。

    这光芒不属于太阳,它源自一个渺小的存在。单就体格而言,它确实很渺小,那不过是个两三米高的光团,光团背后生着一对展开足有数百米宽的、异常庞大的白色巨翼。

    那小小的光团异常刺眼,连龙族这样举世无双的眼睛也没法看透,那当中的存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神明”。记忆的主人这么称呼它。

    最后一段记忆。

    那被称作“神明”的存在站在记忆的主人面前,依旧看不清模样。

    这条正值壮年的火龙此刻却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威风,筋疲力竭匍匐在地,满身是破碎的伤痕。他身上的鳞片掉了一片又一片,背后一对象征身份和血统的翅膀也被撕了个七零八碎,半腰上一道巨大的伤口把他强壮的身躯划开,几乎要将他整个切断,露出染血的森然龙骨……

    记忆的主人怨毒地瞪着那被他称作神明的神秘存在,仿佛要用怒火将对方烧尽。然而此刻他残破的身躯已然无法做任何反抗,绝望无仇恨模糊了他的视线。

    “逆龙啊,接受审判吧。”神明的声音传来,但似乎不是由神明的嘴里传出,而是从这条龙的脑海深处传出。这声音听不出具体,但却从中透出庄严肃穆,以及不可反抗的权威。

    神明从那个仅有二三米高的光团中延伸出一段光芒来,形如一只抬起的右手。

    在那团生着雪色巨翼的神明背后,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圆形光圈凭空出现,光圈内无数光线肆意地流动,如同一支支笔,共同绘成了一个庞大而繁复的图案。

    一个又一个光点仿佛宇宙中的星辰,它们彼此相连的那一刻,形成了一道道璀璨的星河。这些星河很快又汇作一团,化作了庞大的星系。接着星系再向上汇聚,化作星系群。这样循环往复的最终,这张图仿佛成为了一个宇宙的缩影。

    在这个图案充满光圈的瞬间,洁白的圣光顺着神明的手掌倾泻而出。

    象征祝福与救赎的圣光,所过之处却仅剩寂灭。

    在死亡到来之前的一瞬间,记忆的主人选择闭上了双眼。黑暗渐渐就要笼罩乌勒尔的视线。

    但乌勒尔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他拼命想要睁开眼去,试图想要看清那被称作神明的存在,那刺目的光芒背后所隐藏的一切。

    事实上,乌勒尔根本没法改变什么。这尊王座的主人已经死去很久了,不论乌勒尔从他的王座上看到什么,那都只是过去已有的事。虽然传说中龙族可以穿越时空、凌驾法则,但那毕竟只是传说而已。

    乌勒尔睁开了眼睛,像是做了一个漫漫长的梦。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无以言表的痛苦在他胸中激荡。

    鲜红色的血泪从他的眼眶里喷涌而出。

    龙族,是被神明抛弃了的种族吗?

第六章 引导者精灵

    魔都,王宝和酒家。

    一间宽敞亮堂的包间内。

    圆形餐桌的主座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男子个头不高,身材清瘦,蓄着一头柔顺乌黑的披肩发,秀气的叶眉配一双细长的凤眼,显得十分漂亮。他身着一套黑色绣银纹的改良唐装,打扮活像个油腻的中年暴发户,得亏他的容貌并不使人讨厌。

    黑衣男子低头翻了翻菜单,开口说道:“怎么都站着干嘛,想吃什么自己点啊~”

    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三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穿着蓝色牛仔夹克衫的男子倚在门边的墙上,用粗犷的声音开口:“老大,臭猴儿不是说他今天要来的吗?怎么这会儿了也没见人影?”

    被称作老大的黑衣男子笑了笑,回答说:“他临时有任务,去长白山了。”

    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蘑菇头女孩儿听了老大让她坐下的话,纵身跳到饭桌沿上坐下来,俏皮地调侃道:“他可是号称东三省内的扛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有一个穿着白色绒毛衫,胸前戴着大十字项链,又高又瘦的男子拉开一旁的凳子骑了上去,接过话茬来:“听老大说是个大家伙?是五仙中的哪一家有老东西出山了吗?”

    黑衣男子摇摇头,把菜单搁到一旁,说道:“不算什么老东西。顶多算条大虫子。”

    “所以老大你是不是又不知道该点什么菜了?”连衣裙蘑菇头女孩儿一把将桌上的菜单抱了过来,随手一翻,将纸笔递给旁边坐着的瘦高个,“来,我说你记。”

    瘦高个男子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借过纸笔来。

    “先来二十只醉蟹。”女孩笑淡淡地说着。

    瘦高个差点没跳起来:“二十只?!!你是猪吗?”

    女孩儿吐了吐舌头:“老大请客又不用你请。”

    瘦高个斜眼看了看端坐着的黑衣男子,拿不定主意。

    黑衣男子笑着点点头,温和地说:“我请,随便点。”

    “那挺好,点吧。”瘦高个男子高兴地符合着,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女孩儿。

    “蟹粉小笼包,先来五笼。”

    “虾油醉嫩鸡,来两份尝尝。”

    “白切羊羔肉,要一整只吧不然不太够。”

    ……

    长白山,天池。

    乌勒尔此刻仍旧沉溺于无止境的悲伤当中,他已经恢复了原本数十米的长度,静静地趴在那座钨金山上,没了一点儿声息,就像死了一样。

    但这尊钨金的王座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并且在晃动中逐渐出现了下沉的态势。乌勒尔被剧烈的晃动从悲痛的情绪里强行逼迫出来,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这尊王座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所以它即将沉入更深的地底。王座的使命是向后来的龙族们传递讯息和意志,自己的使命又是什么呢?不能消沉下去啊,还有需要完成的事。

    乌勒尔这样提醒着自己。他猛地翻身从这巨大的钨金山上腾跃而起,没有丝毫犹豫,沿着自己的来路往回游。几个呼吸间他已经向上游出数千米,但他内心突然又有些不舍,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那直径数百米的钨金山脉缓缓地向火海深处坠去,在乌勒尔的视线里越来越远,逐渐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完全不见。

    忽然之间,乌勒尔的脑海中又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自己来的时候,在远处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么大一块金属的存在呢?难道真的是自己被热晕了头?

    但他并未细想,再次转身之后没有作任何停留,加快速度朝来时的方向游去。

    他飞快地穿过了软流层的岩浆海,穿过地壳里的岩浆河,又穿过火山道、喷溢层,一路畅通无阻,最终回到了天池水中。

    但当他撞破天池的水面的瞬间,一个圆形的结界法阵像玻璃罩似的笼住了整个天池湖水的上方。乌勒尔一头撞在这个法阵上,虽然瞬间就将法阵撞了个稀碎,但也还是把他给撞懵了。

    乌勒尔的第一反应是:敌人。

    只见法阵碎片的背后,有一个身穿灰色带帽斗篷的人影漂浮在半空中,此刻那人影因为自己设下的结界被破坏遭到了反噬,整个身子承受了一股巨力的冲击,像一颗抛出的炮弹朝天而去。

    乌勒尔纵身而起,好似一柄锋利的冰剑,朝着那个身份不明的袭击者就一头冲了过去,转眼间就冲到那人面前,巨大的眼中放射出冰冷的杀意。

    那人影似乎是被面前这巨龙眼中的杀意给吓破了胆,身体向后抛出的同时竟然直挺挺地愣住了。眼看乌勒尔就要一头把这人影撞成碎片了,生死关头的危机感让他及时清醒过来,扯着嗓子大叫出声:“别别别……我是无辜的啊!”

    乌勒尔似乎没有想要停手的意思,他张开嘴贴身而上,似乎一口就能把眼前这人撕成碎肉。这灰衣人影的眼神绝望了,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叫声更加凄厉三分:“不要哇我不想死啊……哇啊啊……”居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乌勒尔已经确认了眼前这人对自己并不能造成什么威胁,三两步凌空而踏化为人形,身着一件浅蓝色的休闲卫衣,显得颇为时尚。乌勒尔一把抓住那灰色人影的斗篷衣领,将他整个提起来晃了晃,厉声喝骂:“哭够没有,没够就送你到那边去哭!”

    听到乌勒尔这么说了,那人居然瞬间止住了哭喊。乌勒尔一把将他甩开,他在半空踉跄退了几步,才立住身形。这人身材不高,甚至比常人稍矮上一头,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般瘦小,但其实身子还蛮结实的。

    他在半空中站正了形,装模作样地甩了一下斗篷的大摆,右手放在胸前,弯腰给乌勒尔行了一个礼,端着腔说道:“恭迎您的降临。”

    乌勒尔冷脸看着他:“你认得我?”

    “当然!您特有的龙族特征,举世无双的英姿,超凡入圣的尊容,玉树临风的气质,怎么能不认得?”听到乌勒尔话语中的凶戾缓和了很多,这人瞬间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套非常熟练了的吹嘘之辞就说了出来。

    乌勒尔并不在意他说的这些,他在这个世界苏醒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面前这家伙是第一个能使用魔法的,也许从他身上能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你见过其他的龙族吗?”

    “像您这样的英俊潇洒卓尔不凡的,没见过。”可这人似乎并未听出乌勒尔想表达的意思,还以为自己抓到了法门呢,一个劲儿的吹捧起来。

    乌勒尔其实已经恼了,但他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还是淡淡地说着:“你不是人类。”

    “没错,我是一个精灵。”听到乌勒尔问到自己的种族了,这人感觉应该是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掀开头顶的帽子,露出面容来:两只又尖又长的耳朵,年轻又帅气的脸庞,一头金色的碎发,一双碧绿色的小眼睛。

    这和他的身高完全不搭啊~乌勒尔暗自想着,嘴上却装作有些惊喜的样子:“哟,北欧血统。”

    这个精灵族的异类还是没有察觉到乌勒尔言语当中的不耐,反而郑重其事地做起来自我介绍:“正是。鄙人是来自初生巨人伊米尔的尸骸正面,向光的神圣族群,精灵族的信使,侯杰。非常荣幸能在此时此地与高贵的龙族殿下相会,我谨代表……”

    “我看你不像精灵……”乌勒尔出言打断了他,向前一步迈出右手轻轻一探,又一次抓住了侯杰的衣领,“更像一只哥布林!”

    乌勒尔纵身而起瞬间又化为龙形,巨尾一拜轻拍在天池水面上,一只前爪五趾交错钳制住侯杰,瞬间飞上了万米高空。

    侯杰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居然又被大哥给算计了。

    平日里大哥虽然经常给自己派一些任务,让自己去全国各地招呼招呼那些久未出山的老前辈啊、初出茅庐的小妖精啊之类的,时不时也会让他去那些洞天福地勘测风水加固气运,偶尔还有点儿甜头可尝。

    可今天这事儿不知道怎么了,老大似乎没提前和对方通过气,这条龙一上来就撞破了特意为他准备的匿踪结界不说,还差点出手杀了自己。

    侯杰刚刚还以为自己凭借一流的溜须拍马之术把对方给唬住了呢,哪知道这老怪居然是个喜怒无常的主。

    乌勒尔抓着人在万米高空翻腾了好一阵子,侯杰被穹顶吗大风刮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不说,从乌勒尔体内释放出的寒气也把他冻得够呛。侯杰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乌勒尔见侯杰没啥反应,一把就将他从天上丢了下去。

    飒飒风声在侯杰的耳畔响起,在空中下坠的失重感让侯杰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侯杰此刻四肢僵硬没法活动,也不能使用魔法,倘若真的从万米高空摔到地上,侥幸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危急时刻他突然想起临走之前大哥交待给自己的话,艰难地抬头朝着乌勒尔的方向用尽毕生力气大喊出一句话来:“你不是想知道龙族是怎么灭绝的吗?!”

    乌勒尔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依旧是在天空中翻腾着,似乎马上就要钻进云里离开此地。侯杰眼巴巴地望着乌勒尔离去的身影,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内心百转千回:难道我一世英雄今天就要葬送于此了?大哥,你可真是把我害苦了啊!

    但是在侯杰的身体还有大概两米左右就要接触到地面的瞬间,一道冰蓝色的光从侯杰的眼前划过,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侯杰下坠的身躯。这不可思议的速度着实吓了侯杰一跳,而且乌勒尔不仅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还替他把下坠带来的冲击力都一并化解了。

    乌勒尔又化作了人形,冷冰冰的声音从侯杰背后传来:“怎么,你知道?”

    看来大哥还是不会坑自己的,侯杰心里这么想着,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直接了当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乌勒尔本来已经没什么气了,但听到这么直白的回答,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右手改托为抓,一把将侯杰扯下来,摔在地上。

    “哎呦~”侯杰很快就趴了起来,揉了揉腰,而后面对着乌勒尔,十分正式地行了一次抱拳礼,“可我知道有个人一定知道。”

    乌勒尔挑了挑眉,这次是真的来了兴趣:“谁?”

    “十生斋主穆十,我大哥!”侯杰一脸骄傲地竖了竖大拇指,爆出一个名号来。

    乌勒尔仔细盘算了一下,便已打定了主意:今天这人来此确实没有恶意,他口中的那个大哥倘若真的知道些什么,去见见也无妨,总比自己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闯要好。

    乌勒尔依旧是那冷冰冰的语气:“带我去。”

    侯杰翻了翻白眼,差点没晕死过去:平常跟着大哥就没少受气,现在又来了这么个主,你听听你听听这是求人办事的语气吗?!也不知道大哥到底能不能办了这家伙?

    可惜,他这都是敢怒不敢言啊。

第七章 十生斋

    魔都,外滩,外白渡桥。

    这里是魔都最繁华的地带,黄浦江两岸林立的高楼鳞次栉比,既有现代风格的大厦,也有古典的西式建筑。此刻夜已经深了,但这些建筑上的霓虹灯却是彻夜长明的,五彩斑斓的光芒汇集到一起,把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三分。

    外白渡桥位于黄浦江与苏州河的交界处,全钢结构的桥梁上挂满了橙红色的电灯,灯光的色泽分外温暖。由于已经是深夜,此刻桥上并没有什么人,过往的车辆也很少。

    桥头上,以身穿黑色银纹改良唐装的清秀男子为首,一行四人站在人行道上。

    黑衣男子静静垂立着,望着奔流的黄浦江,似乎已经出了神。

    身着牛仔外套、又高又壮的男子将一根又粗又长又结实、头上带着个铁钩的绳索绑在桥边的护栏上,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老大,咱们来这干嘛?钓鱼吗?”

    “钓鱼用得着这么粗的绳子?你钓的是鲨鱼吗?而且钓鱼不需要鱼竿的吗?说话前怎么不动动你那冬瓜大的脑子?”身穿红色连衣裙的蘑菇头少女调皮地撑着栏杆翻身坐了上去,一边摇晃双腿一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

    大个子被对方这么一问有些发懵,也不知该怎么回答,顿时有些羞恼,瞪大了双眼,呲起大白牙咬牙切齿地吼道:“田小桃你信不信我一口咬死你?”

    “我还怕你不成?来来来!”被称作田小桃的少女可不怕他的威胁,抬起像莲藕一样的胳膊,在大个子的眼前晃了晃,“冲这儿咬,来,你试试看?”

    “行了行了,我说你们俩有完没完的?白朗,听哥的,别和这疯婆娘吵了~”一旁戴着十字项链的瘦高男子把手搭在这个被他称作“白朗”的大个子肩上,不怕事大地劝起架来。

    “王迎星你说谁疯?你是不是欠得慌?!”田小桃身材娇小但是却很灵活,听到那个被称作“王迎星”的瘦高个说自己是疯婆子,从栏杆上一个腾挪落下地来,右腿一个抬鞭踢在王迎星的腰上。

    王迎星吃痛正要叫出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男子突然回头,右手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

    “嘘鱼上钩了。”

    白朗得意地笑了笑,斜眼看着田小桃,一副早就提前看穿了所有的表情:“你还说我没脑子,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老大就是来钓鱼的。”

    “把绳子拉上来吧。”黑衣男子吩咐道。

    白朗一身蛮力倒是不小,他拽住绳索用力往上拉,没两下就将铁钩拉出水面。而此时的铁钩上,有一个人用单手挂在上面,正是一身蓝色卫衣的乌勒尔。

    乌勒尔一手抓着钩子,另外一手抱着晕倒了的侯杰。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出场方式?侯杰说这是他大哥安排的,为了不引人注目。可是乌勒尔觉得这样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乌勒尔被白朗从水中拉了上来,一个翻身就落在桥面上,接着身躯一振周身沾湿的水也消失了。他打量了一下等待在此处的几人,便已然分出主次,将目光聚焦于那个黑衣男子身上。

    可是被他抓着赶来的侯杰就没那么好运了,由于乌勒尔过快的赶路速度,导致没出发多远侯杰就晕倒了。

    乌勒尔一把将侯杰丢在地上,周围三人见了连忙围上去,白朗看了一眼乌勒尔,又看了一眼黑衣男子,关切地询问道:“老大,他不会死了吧?”

    “他没事儿,只是晕过去罢了。”乌勒尔冷冷地说道。

    田小桃在侯杰身上随便点了点穴,侯杰就醒了过来,看到周围的同伴和黑衣男子都在,他被白朗搀扶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哭出了眼泪:“呜呜呜哇~老大……我总算又活着见到你了啊~”

    王迎星知道这会儿老大和眼前的人有事要谈,对其他几人使了一下眼色:“行了行了打住,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老大你们先聊着,我带兄弟们先走着。”

    四人组走开之后,面容清秀吗黑衣男子温和地笑了笑,对乌勒尔行了一个抱拳礼:“穆十。”

    乌勒尔眨了眨眼,打开龙族的目力就可以轻松看破伪装。眼前这人似乎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身上没有一丁点儿特殊的气息,只是不知为何,乌勒尔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乌勒尔艾斯,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吴冬兵。都可以。”乌勒尔还礼,说出之前自己曾用过了的两个化名。

    穆十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听起来不像是本名。”

    “本名……”乌勒尔有些犹豫了,作为龙族理应是有一个独属于龙族自己的名字才对。这个名字在龙族的龙语魔法当中,代表着每一条龙独一无二的身份,这个名字被称作“龙号”。

    穆十就好像知道乌勒尔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但说出来的话确实让乌勒尔吃惊不小:“可有龙号?”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龙号的存在,如果不是对龙族异常了解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穆十的语气相当自信:“这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事。”乌勒尔不禁对这个人更感兴趣了。

    “冬末之寒。”乌勒尔说道。这个龙号取义自冬天末尾最后一缕寒冷中诞生的意思,既是极致的冰冷,却也蕴含着极致的希望。

    穆十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微微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那我以后便叫你末寒吧。如何?”

    “你特地派人去把我寻来,有什么目的?说吧。”乌勒尔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自己,也不想这么一直客套着,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穆十从兜里拿出一沓照片,还有几张图表,递给乌勒尔:“你看看这个。”

    照片上隐隐约约有着几道龙影,那明显就是自己在云中穿梭的样子。而那些图表上则是地震检测、声波信号检测之类的信息。乌勒尔有些头大,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隐匿过行踪,甚至即使现在他也只是尽可能的回避人类而已。

    乌勒尔没有想到自己的存在已经被人类给侦查到了,可他同时也并不觉得这算一件多么严重的事。

    乌勒尔只是有些好奇:“你们从哪搞到的这些东西?”

    “这些,都是道盟特意截下来的资料。如果你的存在被暴露了出去,可能会引起普通人之间的骚乱,也可能会有威胁你生命安全的事情发生。”穆十耐心地给乌勒尔解释着。

    乌勒尔心里有些不屑一顾,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能威胁到自己生命安全的事。不过他听到了一个关键词,便特意得重复了一遍:“道盟?”

    “道盟是人类针对一些,类似于你这样的,远超人类的特殊存在,专门设立的管理型组织。有机会再给你介绍。”穆十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就没再多说。

    乌勒尔内心的疑问有很多,侯杰之前提到的十生斋也是其中之一:“十生斋,是个什么地方?”

    问到十生斋上来了,穆十解答得详细了许多:“十生斋是我住的。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这几个下属,皆非常人。

    侯杰你已经认识过了,是个矮种精灵。

    其他三人,刚才把你从水里提出来的那个又高又壮的,叫白朗,是个狼人。

    那个小姑娘叫田小桃,是一株修成精了的桃树。

    还有那个瘦高个,名叫王迎星,算是半个鬼差。

    十生斋里还有一些人,他们都是我的下属,平日里没事儿的时候就在斋里陪我下下棋,喝喝茶。

    有事儿的时候,便会协力办一些事。”

    乌勒尔突然开口:“你的原形是什么?”

    穆十挑了挑眉,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这个嘛……无可奉告。”

    乌勒尔大致了解情况以后,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发问:“你知道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吗?”

    关于龙族灭亡的事。乌勒尔没有直说,但是既然两人已经聊了这么多,想必穆十也已经知道了才是。

    穆十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对号称无所不能知的他来说,也不是那么简单,但他还是给出了相应的承诺:“我也许不能为你提供答案,但是我可以帮你寻找解开谜题的钥匙。”

    “为什么帮我?”乌勒尔追问。

    穆十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为什么。职责所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聊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漫漫长的黑夜就快要结束了。

    乌勒尔稍稍回想了一下,这一整夜对方除了问自己龙号以外,几乎没再提过问题:“我问了你这么多问题,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我不是说了吗?这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我不能知道的。”穆十的脸上似乎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语气依旧那么自信。穆十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递给乌勒尔。

    乌勒尔接过来看了看,照片上是一座三层高的中式小阁楼,照片的背面则是详细的地址。

    乌勒尔微微一笑,将照片收好:“你就不怕我拒绝?”

    “你没有理由拒绝。”穆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告辞了。”乌勒尔转过身去,大步流星,很快就走下了外白渡桥。而后他越走越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穆十的视野里。

    穆十轻轻地叹出一口气,转身望向东方那渐亮的天色:“你会来的,末寒。我知道。”

第八章 为何苏醒

    魔都,豫园。

    乌勒尔,不,也许该改叫末寒才对。末寒依着照片背后所写的地址来到了这座两层高的茶楼前。

    茶楼修建于一片绿莹莹的池塘上,由十多根灰白石柱托悬,青瓦红墙面积不大,但却古色古香风格雅致,时不时有人出入其中,远远地便有淡淡的茶香传来。九曲廊桥连接着陆地,门匾上三个鎏金大字:“湖心亭”。

    这和穆十拿给自己的照片完全不符。末寒不知道是照片正面的图不对还是照片背面的地址写错了,他沿着地址一路找过来,眼前的建筑却不叫“十生斋”。

    穆十明明说了这里是他的书斋,可这分明是一处正在营业中的茶座。照片上的十生斋是三层楼,眼前的湖心亭茶馆却是两层楼,两栋建筑的具体形制也不尽相同。末寒感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与此同时,在一间装修精美的书房里,穆十坐在长长的木质书桌前,桌面上摆放着古色古香的笔墨纸砚。穆十此刻提着一管笔,在一张淡黄色的纸笺上写着什么。一旁的田小桃则在书架前走来走去,一会儿翻翻书架上的书,一会儿又挪挪书架上的摆件,似乎还挺忙的。

    穆十突然停下笔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对旁边正在书架前摆弄着物件儿的少女说:“客人来了,小桃,你去接一下吧。”

    “我这就去。”田小桃停下手上的动作,碎步跑到书房的门边上,开门走出去的同时又回头将门关上。田小桃出了门,又沿着走廊楼梯往下,走到一层后,她又打开一扇门,门外是蜿蜒的九曲廊桥。

    竟然和末寒所见的茶楼前是一个模样,只是这廊桥上却见不着一个行人。

    末寒在湖心亭茶楼的门外站了片刻,原本已经打算离开了,却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空间瞬间模糊起来。眼前凭空出现了一片涟漪,从涟漪的中心处,走出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少女,正是田小桃。

    末寒吃了一惊。没想到此地是一处空间魔法。

    田小桃突兀地出现在末寒身旁,周围的行人却仿佛意识不到她的存在一样。田小桃向末寒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端腔说道:“让您久等,请随我来。”说罢,田小桃带头就往湖心亭茶楼的大门走去,末寒来不及细想这其中奥妙,只好跟了上去。

    就在两人走到门前的短阶上时,末寒眼前的光景突然闪烁了一阵,茶楼的门瞬间模糊了。两人同时消失在茶楼门前,周围往来的路人依旧什么都察觉不到。

    末寒抬头看了看头顶悬挂着的门匾,鎏金的三个大字已经变了模样:“十生斋”。

    走进敞开的斋门,一层由四根漆黑的柱子支撑着,中间的空地铺着一张巨大的席子,席上整齐罗列着十张红漆的矮木长桌,靠墙陈放着三面巨大的画屏。

    右手边是向上的楼梯,田小桃走在前面带路,末寒大步跟上去,二层一共三个房间,不过房门都紧闭着。沿着走廊走到最靠内的第三间房门前,田小桃打开双扇门,站在门边上对着末寒再次做出请进的姿势。

    末寒走进房间,视线随意扫过。方才从楼外进来的时候,看这阁楼似乎没有多大,但进到内部却又感觉宽敞许多。眼前这间屋子,四个角落各有一尊仿古的立灯,靠墙摆放着两个大书架,书架前是一张黑色的书桌,书桌旁另有一对乌黑的扶手椅,还有一只小小的香茶几。

    穆十依旧坐在书桌前纵笔龙蛇,就跟没察觉到屋里进了个人似的。

    “老大我去沏茶~”田小桃在门外轻声说罢,便走开了。

    末寒不清楚这个穆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站在原地并未动作。穆十也不招呼他,就自顾自地埋头写写画画,一时间屋里的气氛竟有些奇怪。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田小桃端着茶盘进来了,这奇怪的气氛才被打破。

    “大哥,客人来了怎么不请人坐?”田小桃示意末寒坐到扶手椅上,从茶盘里取出一个玉瓷盖碗茶杯放到旁边的小香茶几上,替末寒斟上一杯。

    末寒落座,善意地朝田小桃点了点头:“谢谢。”

    田小桃笑笑,端着茶盘又走到穆十的书桌前,给穆十斟好茶,然后站在一旁,端端正正地看着,嘴上不由得埋怨了两句:“大哥,你等的人来了,别急着写了先。”

    穆十抬眼瞟了田小桃一下子,放下笔用旁边的手巾擦了擦手,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来,掀盖抿了一口。放下杯子,他这才正眼看着末寒,说出末寒进屋以来第一句话:“你这不还是来了吗?”

    末寒轻轻一笑,并不在乎穆十这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虽然他还有很多疑问需要解答,但自己既已经沉睡了千万年,这点时间也算不上什么。反倒是穆十之前一直埋头书写的东西让他比较有兴趣:“你在写些什么?”

    “你来看看。”穆十说罢,从手边的一沓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笺当中随手抽出一张来。但是他没有要站起来离开书桌的意思,而是递给站在旁边的田小桃,示意小桃转交给末寒。

    田小桃翻了翻白眼,接过穆十手里的纸笺,小声嘀咕着:“大哥你和你的椅子是连体婴吗?这么两步路不能自己起来递?”

    穆十浅笑了笑:“我这不是怕你在这儿闲着无聊吗?”

    田小桃接过纸笺来,递到末寒手上。这张纸笺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页,上面的内容却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事,看起来彼此之间毫无关联:

    丁丑正月,荧惑升西宿潜,五心天光,始有大风,黄河沙淤,朽鳞不可胜数。逾十日,太阿山祭,土木初兴,万方疏浚,北海地动,紫薇偏移上九,莫辨三清根本矣。复十日,五洲势改,东宿始潜,西宿乃洞,大厦倾、钢颓锈,弹丸破、猢狲散,不复有其名。又三日,闻……

    “这是什么?”末寒看得一头雾水,除了看出穆十的字写得不错以外,他愣是一句话都没看懂。似乎是日记一类的东西,可又没一件完整的事。

    穆十看出末寒的疑惑来,解释道:“这上面所写的内容,全都抄自太一实录。”

    “太一实录?”末寒从未听说过,听起来应该是一本书的名字。但是这本书上写了什么?和龙族的覆灭又有什么关系吗?

    穆十娓娓道来:“在人类的某些传说中,东皇太一,是众神之首,也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传说他掌握着能够决定世间万物兴亡命运的太一之轮,通过改写轮盘上的某些铭文,就可以直接照进现实,上至整个宇宙的规则,下至某个人的生死祸福,大至乾坤的朗朗混沌,小至你我此刻的闲谈,都能由太一之轮所决定。”

    “但这只是人类的传说而已,龙族的传说里可不曾有过什么东皇太一。”末寒对穆十的说法有些不屑一顾,难道这人想用人类的神话传说来搪塞自己吗?

    穆十没太在意末寒话语中的不屑,继续说道:“传说当然只是传说,但我这书斋三楼的确有一本来路不明的书,书的名字就叫《太一实录》。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等你看到原书你就会相信我了。”

    末寒不知道穆十这股自信是从哪儿得来的,也不关心那本书到底是什么来历。虽然目前为止,穆十的确展现出了远超自己意料之外的能力,但末寒打心眼里觉得这家伙不太靠谱,所以他断然拒绝了穆十的提议:“不必了。”

    田小桃站在一旁,心里有些纳闷儿,大哥不是昨天才和这人认识吗?怎么他们说起话来感觉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穆十似乎也并不急于证实什么,只是笑了笑,又悠闲地说起来:“《太一实录》的记录起始时间是丙子年九月初五,换算成阳历就是1996年10月16日,我得到这本书的时间则是在两个月以后。”

    末寒不明白穆十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但对方那始终自信满满的口气又让他心里有点儿发怵,于是他顺着穆十的话茬问下去:“这是一本新书?”

    “这是一本预言书。”穆十从手边那一沓写满了的纸笺里,又抽了几张出来,让田小桃递到末寒手里。

    末寒接过这几张,仔细地读了读。其中一张写着:

    丁丑六月……极南风,万丈尘封,灵转无量命劫,死地逢生,凛冽数寻……又三日,始现庶黎,知人语……丁丑八月,驭电骋风,跋涉万里,渡四海、翻三山,循乙数以践未有者,归乎华夏……

    末寒陷入前所未有的震撼当中,如果穆十没有在欺骗自己的话,如果自己没有理解错误的话,眼前的这些文字所记录的,应该就是自己从苏醒至今所经历的一切。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穆十居然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一本被称作《太一实录》的书中预言!

    穆十见末寒陷入了呆滞,出言将他唤醒:“末寒,你可否记得,这个世界和你沉睡之前的世界相比,有何不同?”

    末寒一经提醒,似乎想起什么来,恍然大悟:“冰层变薄了!空气成分也不同了!”

    “哪里不同?”穆十继续追问。

    哪里不同?末寒之前从未关注过这个问题。因为龙族的适应性极强,能在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所以在他刚刚从冰层底部突破到南极地表的时候,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适应了过来。之后他忙于四处寻找龙族存在的痕迹,居然忽略了地球在千万年间本身发生过什么改变。

    “灵气?”末寒试探着问。

    穆十点点头,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不然呢?你以为你是怎么苏醒的?”

    末寒沉默了。

    “今天就聊到这儿吧。”穆十不再想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田小桃,“小桃,带末寒去取东西。然后到城隍拍卖去等我。”

    末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站起身来,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好的大哥。”田小桃答应着,转身示意末寒跟上她,“跟我来。”末寒好像瞬间找到了出路,他快步跟着田小桃走出房门,迫不及待地逃出了这个令他如此不安的领域。

    田小桃带着末寒穿过走廊,来到第一间房门外,门上还挂着一把旧式铜锁。田小桃拿出一把钥匙将房门打开,率先走进去。墙上的几盏壁灯亮了起来,不过比起第三间书房,这里要暗上许多。

    末寒跟着走进去,但他此刻无心去看屋中有什么。

    房间里陈列着几个大型的古玩架子,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儿,有长剑古琴,也有玉雕石刻,有如新的手枪匕首,也有古旧的铜钱元宝,千奇百怪似乎无所不包。田小桃走到最里的一处古玩架上,取过一个锦盒,交到末寒手中。

    末寒终于是缓过神来,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有一支黑色的电子手环。手环做工精致,末寒一时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手环的显示屏表似乎由一块拇指大小的宝石琢磨打造,设计线条流畅又有张力,腕带上还绘有一条淡淡的银色小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末寒将手环拿在手上,瞬间从手环的宝石屏幕上感受到一阵淡淡的空间波动:“这是,空间道具?”

第九章 城隍拍卖

    “没错!十生斋最新定制款储物手环,十方。”田小桃十分得意地向末寒介绍着,“可别小瞧了它。除了附带一般电子手环的功能以外,十方还兼有类似须弥戒、乾坤袋那样的储物功能,虽然空间不大,但最主要的是,十方可以容纳活物,你要是愿意的话甚至自己都能钻进去~”

    听了田小桃的介绍,末寒仔细地感知了一下手环上的空间波动,隐约间看到了一个三维皆有百米长的正方体空间。这空间比末寒想象中的还要大一些,即使是自己真的化作龙身钻进去,这么大的空间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钻进去以后怎么出来?末寒想了想,并没有好意思询问田小桃。空间魔法末寒也并非一窍不通,至少制造小型储物空间的能力还是有的。但那种临时制造的空间相对不太稳定,所以末寒对穆十给自己准备的这份礼物还算满意。

    田小桃见末寒仔细地把玩着手环,心知对方还算喜欢,于是接着说道:“这里面有一些在人类世界生活可能会用到的证件之类,除了最基本的身份证、登记证明、特殊牌照以外,还有一张银行卡和一部手机。”

    “代我向穆十道谢。”末寒说罢,将手环戴在了左手腕上,看起来好像还挺合适的。手环和末寒的手腕贴合到一起以后,手环的宝石屏幕自动点亮,显示出现在的具体时间:11点45分。

    “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田小桃其实已经知道了末寒的名字和大概来历,但是大哥并没有告诉十生斋的成员们,应该怎么和眼前这条有点儿冷冰冰的龙相处。没法子田小桃只好自己解决了。

    “像你们大哥一样,叫我末寒就可以了。”末寒倒是没有特殊的要求。

    田小桃有点儿没想到,末寒表现的还挺随和的,之前那种仿佛置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此刻不知怎么地,全都消失了:“好的,末寒,之后我会负责联络您的。现在请跟我来。”

    田小桃在前头带路下了楼,末寒在身后跟着,抬声问道:“这是去哪儿?”

    “城隍拍卖呀。刚才大哥不是说过了吗?”田小桃笑盈盈地回头,娇俏可人。

    魔都老街。

    田小桃之前不曾仔细观察,这才和末寒聊了一会儿,发现末寒和之前侯杰所描述的魔王作态完全不同。按侯杰的说法,眼前的末寒真身乃是一条穷凶极恶的邪龙,出手狠厉、行止果决、冷血无情,是个万万不能招惹的主。

    田小桃心里想着:这末寒……只是表面上有点儿冷淡罢了,这侯杰整天胡说八道害人清白,倒是应该好好收拾收拾。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此处距离豫园不远,也就一里左右的路程,田小桃和末寒一路闲聊着走过来,也就十来分钟光景。此处人头攒动,往来的游客比起湖心亭只多不少。

    田小桃笑了笑,说:“这便是华宝楼了。”

    眼前的华宝楼是一座飞檐翘角、巍峨挺拔的复式古楼,位于魔都城隍庙中心广场,中间主楼一共分四层,白墙红架金梁玉栏青瓦石狮,可谓穷物华集天宝之大成,十分壮观。二楼一块“华宝楼”金匾,四楼檐下则是另一块“金声玉振”的牌匾,两相辉映,更显不凡。

    末寒正要抬腿走进去,却被田小桃拉住。田小桃摇了摇头:“这里只是凡人境地,沿街过去数百米还有一座藏宝楼,都是魔都平日赏玩的好去处,我们可不是来这儿的呀。”说罢,田小桃高举起右手来,食指在虚空中画出一个莲花式样的图案。

    末寒眼前的一整条街都出现了剧烈的空间涟漪,仿佛现实世界被虚无和梦幻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周围的景物被搅得四分五裂。而当这种涟漪散去的时候,一条和之前没多大变化的新街道取代了之前那人头攒动的老街。

    这条街道上的人少了很多,路旁的的高楼比之前那处在现实世界中的还要多些古韵。末寒随便找了两个路人看了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条新的街道上,根本就没有普通人。

    末寒由衷感叹:“我怎么觉得,这城市里处处都是你们设置的空间魔法?”

    田小桃其实也没想到,末寒居然会表现得如此震撼,她笑嘻嘻地回答:“也没有特别多……整个魔都这样大大小小的特殊空间加起来大概有二十来个吧。”

    “二十来个还不算多吗?”末寒一本正经地看着田小桃。

    田小桃被末寒这副模样逗得发笑,快合不拢嘴了。老大之前说,这条龙是修炼了几千年没出山的老古董,依她看来,这更像几千年没见世面了的小孩子。

    田小桃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解释道:“魔都是整个华夏国最繁华的都市之一,某些方面甚至超越了帝都,常驻人口2400万,道盟江南分部登记在案的特殊存在,包括各族妖怪、地仙死灵,加起来也有好几千,这里不比野外,有许多自然形成的洞天福地,所以更需要多给他们安排几个去处。”

    “这二十几个空间都归你们十生斋管理吗?”末寒和田小桃熟络起来了,问题自然而然也就多了起来。

    田小桃斜眼看着末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既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末寒看不明白,可是沉下心来一想,顿时又想明白了,“不归你们十生斋管,归你一个人管?”田小桃眨眨眼,连点了几下头以示正确。

    这可教末寒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从修为道行上来算,不过数百年,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末寒有点儿不敢相信,可看着她那志得意满的样子,末寒又不得不信。

    田小桃将末寒带到一处三层楼顶层的茶座里,靠窗的雅间内,招呼他坐下。这里刚好位于整条街的中心部分,推开窗便能看到清楚地街上的一切。

    田小桃吩咐店员沏了一壶茶上来,只替末寒斟了一杯,末寒有些疑惑地问:“你不喝茶吗?”

    “不了。平日里大哥总叫我帮他沏茶,早喝够了。”田小桃恹恹地说。

    没过一小会儿,田小桃抬头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说道:“我得去准备拍卖会了,末寒,你先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估计大哥很快就会过来了,你要是觉得闲的话,可以叫店员上来陪你下棋,或者自己四处逛逛也行,只要别离开太远就好。”

    末寒忍俊不禁:“这里的店员还提供陪下棋的服务吗?”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主。

    田小桃吐了吐舌头:“我说有就有,没有也得有。那我先去了啊~”说罢便连走带跑地离开了。

    末寒没有想找人下棋的心思,他站在窗户边,手里捧着青花瓷的盖碗茶杯,时不时抿一口,望着窗外出神。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都是从哪儿聚过来的。末寒打开龙族目力看下去,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这些人,统统都是普通人的容貌,但原形却各不相同。有的是豺狼虎豹,有的是花鸟鱼虫,有的是山精水怪,有的是阴鬼灵差。

    却唯独没有龙。

    这样看去,几乎所有人都无所遁形。末寒突然更好奇了,那个唯一让自己看不透的穆十,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又是怎么塑造出如今这个千族百种并存,却又与人类两不相干的世道的?

    末寒的心情此刻有点复杂,一方面他有些感伤,还有一方面就是这深深的疑惑吧。

    突然间,一簇桃红色的火焰从长街的尽头处飞来,吸引了街道上所有人的注意。

    那簇火焰在空中疾驰着飞过,又忽然折返回来,在空中盘旋了数周,最后悬停在街道正中的半空。

    那些在街道上往来行走的人,那些两旁古楼里的人,都停止了各自的动作,一齐望着那团色泽独特的明媚火焰。

    “见过桃夭宫主。”他们有的齐齐行礼。

    “桃夭公主看这里!”也有的振臂高呼。

    “桃夭公主我爱你!”还有的真情告白。

    仿佛一场粉丝见面会,每个人都那么激动,那么期待,甚至于有些狂热。

    除了窗前的末寒,眼神有些怪异。

    只见那桃红色的火焰像一团烟花似地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的碎片纷纷扬扬。每一个碎片都变成了一片桃花瓣,一阵微风吹过,这些桃花瓣像一场粉色的雨,飘零于这条街道的每个角落。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下一秒又爆发出阵阵如潮水般的欢呼。

    从这花雨的中央,显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这女子身着粉色的修身旗袍,旗袍上绣着淡金色的桃花纹路,一双藕似的手露在外面,一对玉足上蹬着纯白色的高跟鞋。她身材虽然娇小,但却玲珑有致,一头微卷的短发,桃花眼,桃花面,桃花唇色更比桃花艳。她坐在一张悬空的扶手椅上,活像个君临尘世的妖王。

    正是田小桃。

    末寒挑了挑眉,不曾想这小丫头打扮打扮也算是天姿国色:“别说,确实挺可爱的。”

    田小桃起身对长街上的人群行了一个抱拳礼,而后用清澈明亮的声音开口说道:“欢迎各位赏光来参加魔都的例行城隍拍卖,我是十生斋下辖魔都总监,桃夭。”

    周围又一次响起了欢呼声。

    田小桃笑了笑,接着按例说着开场辞:“此次拍卖的藏品一共五件,拍卖结束后是自由交易时间,各位本次在城隍拍卖上所消耗的财帛,其中一成都会按例返还!祝各位财源广进,满载而归!”

    来的路上田小桃已经给末寒介绍过了这场拍卖,不过末寒一开始并没有想到田小桃居然会是过来进行主持的。

    这会儿拍卖已经开始了,然而穆十却还没有要出现的意思。末寒实在是有点儿搞不懂他。

    最后,田小桃拍了拍手掌,示意拍卖的正式开始,在一片欢呼声中朗声说道:“魔都城隍拍卖,上宝!”

第十章 枯血

    随着田小桃的一声清喝,从她刚才出现的方向,长街的尽处,一道粉色的长虹飞驰而来。宛若流星划过天际,这道长虹朝着田小桃直冲过去,田小桃伸出左手一揽之间便将长虹内的物件抓住。

    包裹着物件的粉色光芒瞬间消失,留在田小桃手中的,则是一柄黑鞘玉柄镶金画彩的三尺长刀。

    “今天的第一件拍品唐刀碎雪。”田小桃说罢,左手横持刀鞘,右手握住刀柄,一把将刀拔出,笔直的刀身寒光乍现。田小桃顺势一挥,刀刃上的寒光凝而不乱,一股无形的锋锐之气从刀身迸发而出。

    那股锐气斩下,落到路旁的一座古楼门柱上,瞬间留下一道白色的刀痕。田小桃只是借着肉身之力随意挥出一刀就有如此威力,可见此刀确有不凡之处。

    周围瞬间响起了惊叹之声。

    田小桃收刀入鞘,继续向周围的来宾们介绍起来:“此刀出自铸剑大师欧冶子后人之手,欧冶子大师盛名传世,后代子孙也多为能工巧匠,这把刀的威力想必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桃夭在此不必多言。虽然此刀出自凡人之手,但其威力已经不输下品灵器,起拍价,一百万!”

    来的路上,田小桃已经给自己科普过了。这些刀剑法器天材地宝之流,从低到高分为灵、仙、神三等,每等又分上中下三品。在城隍拍卖这种每月一次的拍卖当中,出现得最多的就是所谓“灵器”,更高品类的则在更大型的拍卖会上才能见到踪迹。

    不过末寒并不关心这些。末寒也知道,由于人类文明在近万年逐渐统治了地球,所以很多族群为了正常繁衍生存下去,都逐渐成为了藏匿于阳光之下的“隐族”。这些隐族依附着人类社会,他们的族人化身成人分散于普通人当中,遵循着人类社会的诸多规则。

    末寒知道他们没法选择,因为他们的种族不够强大,所以他们被迫成为了人类文明的拥趸。但是人类文明的强大之处又在哪呢?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弄清楚。

    比起龙族的强大,人类的弱小自然不必多说,龙族在进化之树上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龙族的伟大是天生的。但比起眼下的这些千奇百怪的生物,人类不应该还是很渺小的吗?

    为什么这么多身负魔法、超能力的强大生物,为什么明明他们都有着远超人类的力量、速度、反应能力,本该是人类无法抵抗的存在,到最后却都变成了人类社会夹缝中生存的附庸?

    难道只是因为人类的繁殖能力比较强?末寒想得有些头疼。

    末寒不再关注拍卖会,这里的拍品没有他需要的东西,龙族本身就是一件无可匹敌的法宝。他默默地坐在窗边,时不时喝上一口茶。

    终于,穆十打开房门,走进房间里来。

    “久等了。”穆十径直走到末寒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茶。

    末寒早就感应到对方一路靠近,其实心里是有些不耐烦的,但却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没有多久。”

    穆十笑了笑,问道:“这茶如何?”

    “其实没有什么滋味。”在龙族太过漫长的生命里,许多事情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很多时候末寒都只做必须做的事,比如在感觉饥饿的时候进食,在感觉口渴的时候喝水。与之相对的,就会出现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比如品味美食,也比如喝茶。

    对末寒来说,喝茶和喝水并没有什么区别,喝与不喝也没有什么关系。甚至对其他生命来说非常重要的呼吸、摄入能量,对龙族而言都不是必须的。

    这就是龙族与其他物种最大的区别。虽然龙族也是有血有肉能感知能体验的生命,但过于强大的能力,让他们的生命变得何其苍白。

    “在毫无意义的生命中寻找存在的意义,不是所有智慧生命的通性吗?”穆十看着末寒那副淡漠的神情,端起茶杯来,却并未喝上一口,只是稍稍闻了一闻,“这茶很香,你觉得呢?”

    “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些。”末寒知道茶很香,这种香味使他的嗅觉通畅舒爽,但他却不能从中体会到别的东西。

    事实上,龙族的感官那么敏锐,有什么样的美是他感受不到的吗?并没有。可这些俗世的美,从未触动过他的内心。

    穆十沉默了。

    “你特意让田小桃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换个地方聊天吗?”末寒突然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此刻,窗外由田小桃主持的拍卖已经基本结束了,现在是自由交易时间。

    田小桃主持的拍卖环节,一般拍品都是直接从各个家族组织势力手里通关系拿到的一手产品,或者是由十生斋成员在外执行任务偶然获得的一些宝贝。

    而之后的自由交易时间,则要随意得多,这些来自四面八方天南海北的客人们,或多或少都会带点儿私货到此进行交易。因为有十生斋的排面压着,十生斋背后又有道盟支持,也不怕出现不法交易亏财丧命的事。

    “你看那儿。”穆十抬手指向窗外,数十米外一处方形的石制擂台上,有一群人围在那儿拍卖自己带来的宝贝。石台十米见方,一块黑色的石匾竖在一旁,上书三字“竞宝台”。每过一阵子便有一个人走上台去,将自己的宝物取出,周围人现场竞价交易,钱货两讫,也可以物易物,全凭各自心意。

    末寒有些疑惑,不知道穆十什么意思,只好静静看着。但看那些上去的人所取之物都是凡品,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此刻,一个身着黑色斗篷,体形纤瘦又带着铁面具的男子走上竞宝台,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盒子。

    末寒利用龙族目力随意扫视了一下这个盒子,便看出这当中装着一块琥珀,橙黄色的琥珀当中包裹着一只指头大小的蜘蛛。

    原本末寒以为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琥珀罢了,但再仔细一看,这块橙黄色的琥珀中央,那只蜘蛛的头顶上,悬停着一根极细极短的红色丝线。若不细看,就只会当作一块杂质似的的斑点。

    从这根红色丝线上,末寒隐约间感受了一股极其微弱的、但却又独属于龙族的气息。

    尽管这股气息已经微弱得就快要消失殆尽了,但末寒绝无可能认错。这根丝线,和龙族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是!!”末寒瞬间就站起身来,欲要化作龙形真身一头冲出去,将那人手中的那个玉盒子夺过来。

    穆十却快他一步,起身按住了他的肩膀:“稍安勿躁。”

    末寒免不得又吃了一惊。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存在?自己这眼看就要激射而出的身形,却被对方单手按下,从穆十手掌处传来绵柔不尽的气力,把末寒身上那股仿佛溢出了的寒气都给逼了回去。

    末寒稍稍冷静了些,但目光却始终盯着那个带着铁面具的男子,盯着那男子手中的盒子。

    “此物是我一个朋友数十年前于东海海底沉沙之下所得,其中有一滴上古存在遗留下来的枯血。虽然这枯血已经丧失了灵性,但其中或许还有一丝道韵未散,可做感悟之用。”铁面具男子声音低沉,一边介绍着一边将玉盒子打开,把其中的琥珀展示给旁人看。

    “这不就是一枚普通的琥珀吗?有个红点儿就说是上古存在的枯血了?”人群里有人质疑。

    “你说这是上古存在的枯血,敢问有哪个上古存在会把自己的血散进琥珀里的?”质疑声更大了。

    末寒此刻站在窗前死盯着那块琥珀,心里还生出火气来了:这些人分辨不出好劣也就算了,龙族之物又岂容他人置喙?

    那个带面具的男子倒是挺有底气的样子:“这本就是我朋友偶然间得到,这当中究竟是不是上古存在遗留的枯血,我也不知道,只是确有古韵所以显得不太平常罢了。若是不信,你们不竞价便是,何必多言?!”

    人群里又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你既然将它拿出来了,便应任由我们品评。若真是宝贝,我们也不可能埋没了它。”

    面具男将那琥珀收回盒子,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位兄台说得在理,我那朋友研究多年,发现此物仅有感悟之用,今日我也无意卖出高价,权当送给有缘人罢了。起拍二十万,多谢诸位了!”说完向周围人抱拳一拜。

    二十万也就一般常见下品灵药的价格,算不得什么。于是周围出现了稀稀拉拉的竞价声。

    末寒又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看了看穆十坐在原地气定神闲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块琥珀,生怕被别个拍了去。若真落在谁手上,估摸着末寒下一秒就得冲出去给他来上一套冰点spa。

    穆十见他这方寸大乱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哈哈,莫急,我已经吩咐过小桃了。她手下的人会去帮你把那玩意儿拍过来的。”

    末寒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穆十,末寒越来越看不明白眼前的家伙了。

    但竞宝台那边的竞拍已经结束了,铁面具男子也没想到他能将那琥珀以五十万的高价卖出去。好在末寒一直盯着那块琥珀,确定琥珀的位置越来越近,他才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田小桃手下的侍者将玉盒子送到了这间屋里。

    穆十将玉盒子摆在了桌面上,摆在末寒面前。但末寒却没有直接拿过来的意思,他知道虽然这块琥珀以价格来衡量的话微不足道,但其内在的价值却足以成为这桌面上最重的筹码。

    穆十严肃起来,他不再嬉笑,正色说道:“自古以来,这世间生灵就在为了争夺天地间的灵气而彼此倾轧,但龙族,始终站在这场世界战争的最顶峰。”

    末寒之前已经明白,龙族的消失和地球灵气的波动相关。而他在长白山天池地底深处的王座上,在那火龙之王吗记忆中所看到的“神明”,也一定和所谓“争夺灵气的战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末寒又一次问穆十:“你到底是什么人?”

    穆十依旧是那么自信甚于骄傲的回答:“现在的你,还不配知道。”

    “你所说的职责到底是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末寒想起之前他问过穆十为什么帮助自己,末寒说的“职责所在”,他的疑惑越来越多了。

    穆十依旧没有正面回答末寒的问题,他将面前的玉盒子往前推过来,推到了末寒的跟前:“当灾难来临的时候,没有谁能置身事外。即便是身为龙族的你也不能。我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在你寻找龙族灭亡真相的过程中。”

    “条件是什么?”末寒清楚,所谓无条件的支持,不过是暗中标好了价格。

    “三件事。我要你在这途中帮我做三件事,至于是哪三件事,我暂时还没想好。”穆十看了一眼末寒的眼睛,似乎想从末寒那冰冷的眸子里挖掘到一些隐藏的讯息,想了一想才说。

    “这算是契约吗?”末寒挑了挑眉毛。

    “当然。”

    末寒一把将玉盒子拿到手上:“成交!”

第十一章 新家

    1997年,12月。

    一架从魔都飞往帝都的飞机航班上。

    “为什么非得坐飞机?”末寒斜眼瞪了瞪穆十。此刻的末寒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大衣,内衬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气质出尘。

    “和你说了几遍了,你得学着适应,学着像个人类一样生活。”穆十穿着棕色的风衣,坐在末寒旁边,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书,语气显得十分悠哉。

    穆十要求末寒做的第一件事,是让他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在魔都呆了足有一个多月,末寒简直快给憋坏了。对他来说,长时间维持人类体型并不难,但无论再怎么变化,最能让他感到舒适的形态始终还是真龙之身。

    这段时间里穆十让他维持着人形,每天像人一样作息,几乎没啥机会变回真身。平日里穆十这么要求也便罢了,今天穆十说要带自己去帝都办事,明明可以直接施法飞过去,方便快捷许多,可他偏偏带自己坐上了人类的交通工具。

    末寒出言反驳:“完全没必要不是吗?”不止是在说坐飞机的事,也是在说像人类一样活着这事。

    如果末寒有意要隐藏自己的行踪而不被人类发现,在龙语魔法的加持下,也不算难事。虽然隐藏踪迹也不是必须的事,但如果穆十是出于担心龙族现世引起骚乱之类,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只是如此循规蹈矩地模仿人类、甚至完全融入人类社会里,又是为了什么呢?末寒也从穆十那里了解到,这个星球上就存在一些藏匿于自然界中的妖类,为什么自己不能像那些妖一样生活?

    “魔法就是必要的吗?”穆十头也不抬,反问道。

    末寒知道直接和穆十说是说不通了,这家伙虽然看起来温和秀气的样子,但其实木纳得很,脾气又臭又硬,被逼无奈末寒只能聊起其他来:“我想还是换个话题吧。我有个问题,一直没找到答案。”

    穆十吐出一个字:“问。”

    “人类到底是如何统治世界的?”这确实是让末寒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之前在城隍拍卖市场,末寒见到了足足数百个超人类的存在。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种族,形态各异、习性不同,但他们的共同点却也不少:他们都会法术,他们都强于人类。

    穆十摇了摇头,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这个问题太复杂了,说来话长。”

    “你可以长话短说。”末寒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穆十合上书,抬起头来,望了望飞机窗外向后滚动着的白云,开口说道:“你没发现这个世界有个奇怪的地方吗?”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是不奇怪的吗?”末寒反问,这个世界在他沉睡的一千万年当中经历了太多变迁,醒来之时龙族的伟大文明不知道已经消失了多久,一个完全陌生的文明取代了龙族的统治。说是整个世界都变得奇怪了,也没错。

    穆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末寒,淡淡地说着:“你看到过那么多的妖精鬼怪,却没见过一个神灵。”

    末寒总觉得这人说话云里雾里的,实在有故弄玄虚故作神秘的嫌疑,于是再次出言反驳他:“世界上本来就是没有神灵存在的,给这颗星球带来生机的,是龙族的祖先。”

    “龙祖不就是龙族心目中的神吗?”穆十将手中的书放在面前的小桌上,发问犀利。

    龙祖和神灵一样,都是寄托着信仰的至高存在。

    “是哦,说得也没错。可是龙祖在历史上确实存在着啊。”以龙语的大碑或者魔法的记录延续留存了数亿年,那上面书写着龙族文明的历史,而那一脉相承的魔法让龙族相信那些历史的真实。如果实力足够强大,龙族便可以释放出那些存在于历史记录当中的魔法,这魔法成为他们和祖先无法斩断的纽带。

    穆十娓娓地向末寒解释着:“人类的神话也并非完全虚构的,只不过人类的神灵们并没有将力量像龙族一样传递下来。”

    末寒似乎听明白了什么。人类是凭借着力量之外的东西,最终超越其他物种的吗?那不知名的凭借又是什么呢?

    穆十望向窗外,嘴上不停地说着,但又不像在跟末寒说话,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在人类传说当中,很久以前,世间是有神灵存在的。他们开辟出天地,创造出万物,在混沌的终末创造了人,在牢笼和乐土上启迪智慧,传人类以文明的种子,又在灾变和毁灭中保护着他们。直到许久之后,当人类遍布大地以后的某一天,神像彼此约定好了似的,突然就消失在了人间。”

    “那人类究竟从神那里得到了什么?你还是没说。”末寒听着听着来了兴趣,虽然之前在人类的书中看到过和穆十所说类似的记载,但末寒也没太在意过。

    穆十突然说道:“我想睡一觉。”

    末寒知道穆十不大可能是累了,只是不想再说什么,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你累了吗?”

    “并不是非得等到累了才需要睡觉。龙族不是也会沉睡吗?”穆十调低了座椅的坡度,用一张毛毯盖住下半身,闭上了眼。

    末寒不太赞同穆十这种将龙族的沉睡和人类的睡觉等同起来的说法,连忙解释道:“不一样啊,我们并不是因为感到疲惫才选择沉睡,而是……”

    但是穆十已经不作声了,轻缓的鼻息和入眠时没啥区别。

    真睡着了?假的吧。末寒拿起穆十之前放在桌上的书,看了一眼。

    十分简结的装帧,黑色的书皮上四个金色的小字:《百年孤独》。

    入夜。帝都,海淀区香山路厢红旗3号院。

    末寒不曾想,之前自己用来搪塞警察的话,居然被穆十弄成了真。穆十用钥匙打开房门,随手打开了室内电灯,率先走进来,坐上了客厅的长沙发,把钥匙丢在了黑色的茶几上。

    末寒跟进屋里,随意打量了一下,房间还挺宽敞的。三居室,基本的家具一应俱全,装修风格偏美式,客厅里摆放着一长两短三张沙发和一张黑曜石的长茶几,墙上居然还有一有一台壁挂式的超薄电视。

    “嚯,这是电视机吗?怎么和我在书里看到的不太一样?”末寒苏醒有将近半年了,之前是一直住在云层上,之后则一直都待在十生斋,几乎没有进到过人类的家里去过,某些家具的认识尚还停留在书本上。

    穆十撇了撇嘴,看着末寒就跟看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索尼新推出的,国内目前还没几家人用得上。”

    末寒抄起桌面上的钥匙,在这一百来平的房子里巡视起来,就像千万年前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一样。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房子的装修虽然算不上豪华,但却充满了属于家的温馨感。

    末寒从入口处的玄关处看起,进门眼前是鞋柜和一扇云纹屏风,墙上挂着一幅油画。进到厅内头顶是由内外三层环形灯,除了沙发和电视的陈设,电视墙本身也是一幅画。左手边是厨房,各式各样的崭新厨具整齐陈列着。厨房隔壁是一间侧卧,客厅往里则连着主卧和书房,每间卧室又自带一个卫生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末寒居然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台电脑!这又是让末寒没想到的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末寒巡视完毕回到客厅,穆十有些得意地看着他问道。

    末寒其实还是挺满意的,但是穆十的语气让末寒心里有点不爽,所以装作不过如此的样子:“人类的身躯真是渺小,这么大个地方能塞上好几口人了吧?”

    穆十也不戳穿他,便顺着他的意往下侃:“这不是没有那么大的房间给你吗?您大龙有大量,先将就着点儿?”

    “嗯。”末寒自己都要忍俊不禁了,还强行板着个脸,淡淡地吱了一声。

    “那你先委屈两天。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找人帮你设置一些空间魔法,方便你活动得开,怎么样?”穆十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

    末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住得舒心啊。”穆十站起身来,便要离去。

    末寒也不留他,半躺在沙发上甩了甩手:“你赶紧给我滚,省得我看着烦。”

    穆十看样子也是习惯了,翻了个白眼:“脾气倒是挺大?我还不待见你呢!”说罢,穆十扯了扯风衣领子,便迈起步子离开了。

    末寒嘁了一声,拿起茶几上的电视机遥控器,躺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漆黑的夜色中。

    此时的帝都已经入冬了,冷冽的北风呼呼地吹着,路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深夜的街上更是早就不见什么行人车辆。

    只有一个身穿棕色风衣的男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稍长的头发披散着,叶眉凤眼的俊俏容姿,伴着路旁稍显昏黄的灯光显得有些朦胧。

    正是穆十。

    他突然停下脚步来,身旁的路灯不知怎么了,开始不断地闪烁起来,之后就熄灭了。随着这一盏灯熄灭,整条街上的灯也都逐一熄灭后,周围彻底黑了下来。

    远处虽然仍有灯光,但这条街已经成为禁地。只有呜咽的风声偶然吹动早已落光了树叶的行道树树枝,数杈在风中发出悉索之声。

    穆十望着眼前的黑暗,在微弱的星月之辉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十几个身穿灰色长袍、以兜帽遮掩着面容的人影。这十几个人错落而立,将穆十的前路拦住,但又不曾靠近,似乎有所忌惮。

    十几个人影当中,居中的一个人影走出来,其他人似乎以他为首。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戴着银色舞会面具的女子脸庞。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部分脸,但从她雪白的皮肤和鲜红色的珠唇就可以看出来,是个冷艳绝美之人。

    “穆十先生,道盟有情。”女子微微欠身行礼,声音冰冷无情。

第十二章 狂涌之暗

    夜色愈浓。

    末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漫无目的地翻着台,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好。电视这东西,在龙族的世界里是不曾有的,龙族统治世界的时代,这颗小小的星球没什么地方是以龙语魔法之力不能触及的。

    龙族通天彻地,终日往来于天空、大地和海洋之间,他们在风暴中翱翔,与雷电相追逐,同浪花联袂起舞,和火焰也亲昵。即使龙族掌握着制造工具的能力,但却很少有机会利用,更遑论造出电视这种东西了。

    对龙族来说,从祖先那里继承而来的魔法已经能够满足他们绝大多数的需求,他们的身体也已经足够强健有力。

    山若拦路,便以身躯推平那山;海若阻隔,便以伟力排开那海。

    凡使其愤怒的,便施以毁灭;凡臣服顺从的,便赐予繁荣。

    如此伟大的龙族,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末寒从左手腕上的“十方”电子手环里取出一个玉盒子,打开盒子拿出其中的琥珀,看着琥珀里的那只蜘蛛,还有蜘蛛头顶那条又细又短的红色丝线。

    这根丝线确实是属于龙族的,指甲盖长短的一根丝上有着只属于龙族的气息。

    不过末寒也推断不出它出自什么龙种,上面附着的气息已经快要消散殆尽,脆弱的琥珀只是暂时包裹封存着这丝线。末寒也不敢将琥珀溶解直接取出丝线,因为他不敢保证暴露在空气中的丝线会不会瞬间华为灰烬。

    突然末寒又想到了什么,他把琥珀收起,又从十方中取出一张对折过的纸。

    是之前第一次到帝都来的时候,自己帮过的那个推着婴儿车的女子,叫周雅芳的女子给他的。末寒将这张纸展开,一串娟秀的数字写在上面。

    是周雅芳家的电话号码。

    末寒取出十方里的手机,本想按照纸上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但看到手环上的时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00:16”

    这个时间,正常人应该都睡了吧。虽然末寒自己基本上用不着睡觉,可是也不好大半夜扰人清净。

    末寒此刻有些无所事事。他有点儿想去云上看看星星,又想起穆十反复强调过了,让他减少化作真龙的次数,虽然此刻穆十已经离开了,但末寒可不敢保证这家伙会不会突然半路折返过来。

    “叮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末寒看了看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号码,有些疑惑地按下接通键。谁会在这个时间段给自己打电话?除了穆十和他手下的那几个人以外,应该没人知道自己的电话号码。

    “喂?”末寒把手机拿到耳边。其实即使他把手机丢在桌面上也能清楚地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但是穆十说他那样接电话就不像个正常人,愣是给他纠正了过来。

    “末寒大哥,我是侯杰,东城区东四九条,速救!”

    听电话那头侯杰的口气,事情相当紧迫的样子,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侯杰只说了一句电话便挂掉了,把末寒整得有点懵圈儿。

    末寒走到阳台上,展开目力笼罩着周围数千米的范围。整个帝都似乎一切如常,各处华灯点缀着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老城,像是一片停留在大地上的星海。

    但当末寒将视线聚焦于东城区东四路第九条胡同处,一处青瓦白墙的一进院所在时,一眼就看出了异常。

    那里,被一片浑浊的黑雾笼罩着。

    末寒得到侯杰呼救,心知事情不简单,必是刻不容缓。不过末寒也没忘了穆十的唠叨,并未化成真身,而是从窗口纵身一跃,变幻为一只通体深蓝的小雀,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便化作离弦之箭朝着侯杰所说的地点飞去。

    二十多公里的距离末寒全速状态只用了一分钟多就横穿而过,这还是在不现出真身的前提下。

    眼前这座四合院面积不大,从街门进去是一道石屏,石屏连接着一道走廊,屏外是倒座房,往里去则是院落、东西厢房和正房。

    末寒穿过这处四合院外的诡异迷雾,化作人形来到轻掩着的街门前。末寒走上前去,轻推门扉便走进去了,周围十分安静,院里也不见灯光,末寒也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走了进来,快步穿过走廊还没进院子就已经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侯杰。

    侯杰依旧身着初次见面时末寒见到过的灰色斗篷,末寒走近去扶起他,此刻侯杰已经昏厥,末寒眼底闪烁流光,见他面色苍白,知道他应该是负了内伤。

    侯杰个子本就偏矮,身材与十几岁的孩子差不多,此刻末寒将他身子托住,并未急着呼唤他,而是右手掌上泛起冰蓝色的光芒。末寒心里默念着龙语,手掌从侯杰的额顶向下划过,一阵阵阴冷的气息散发出来,一丝丝寒气顺着侯杰的七窍进入他体内。

    冰龙族原本算是水龙族的一个分支,水龙族在龙族各种当中最突出的能力就是治疗能力。而冰龙族虽然比水龙族性状不同,但还是稍微继承了一点治疗手段。

    “嘶……”没过多久,侯杰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眼前的未寒。

    未寒见他醒了,知道治疗有效,又连忙吩咐他:“别动。”紧接着未寒将侯杰的身子扶正,盘腿坐起来,左手一章拍在侯杰身后。

    侯杰喷出一口黑血。这黑血是遗留在体内的淤血,侯杰将淤血吐出来以后,便闭上眼开始打坐调息。

    末寒见他应该是没事了,便起身站在一旁,等待侯杰调息完毕。在侯杰调息的这一会儿时间里,末寒在这处小四合院内四下查看了一下。

    这院子一共有大大小小十三间房,大都打扫得比较干净,院中没有杂草,栽种的几棵树也有修剪过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是有人常年居住的样子。但奇怪的是,除了一些日常的桌椅家具在室内陈列着以外,末寒不仅没见着一个人影,连一块衣服布、一根头发啥的都没见着。

    有家具却没有日用品,就像是特意打扫出来用来展览的?可是末寒那敏锐的感知又分明告诉他,这里不久之前就是有人居住的。

    看来只能问问侯杰了。

    不一会儿,侯杰调息结束,末寒连忙去询问他:“这里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受的伤?”

    侯杰勉强正身向末寒行礼,说道:“此处本是穆十老大一位朋友的家,家里有二老妻女四人在此居住,之前我在城外巡视,刚才老大突然传讯让我来此一探,我在门外看到周围被迷雾笼罩,连忙进到院里来察看情况。但还没等我进屋,一群黑衣人就围上来突袭了我,老大之前吩咐我联络你,我才刚和你通上气,就被那群黑衣人一掌击倒了。”

    末寒听了侯杰的叙述,大概了解了状况。穆十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自己朋友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于是派侯杰前来察看,不料侯杰来此遇到了麻烦,所以他按照穆十的吩咐又联系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穆十不在?末寒连忙发问:“穆十去哪了?”

    还有几个问题,末寒也想不明白。如果穆十提前知道这里他的朋友会有麻烦,而且可能需要自己帮忙,为什么不在把自己送到家里的时候就拜托自己呢?

    “老大半个小时以前给我传讯之后就再没了消息。”侯杰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条短信记录拿给末寒看了一眼:

    “速去东城四九有难联系末寒”

    十二个字简单明了。

    末寒仔细想了想,半个小时之前,穆十不是刚从自己住的地方离开没多久吗?

    以末寒对穆十的了解,这家伙深不可测,实力与现出真身的自己相比也许都要强上不少,但他却只用十几个字向侯杰传递出了信息,看来情况有点儿复杂了。

    还有一个问题,穆十让侯杰来此,是为了探知这四合院里一家老小的情况,可他们又去哪了?

    末寒继续问道:“这里住的一家老小,是什么身份?”

    侯杰连忙答道:“这里住着的一家四口,主人姓李,两位老人都是人类世界的老学究,和老大算是忘年之交。二老的独子在外工作,还有一妻一女则与老人同住。”

    末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这屋里的家具陈设保持得很好,奇怪的是一家人平常使用的其他东西都跟着人一起不见了。

    这一家四口是何时消失的?为什么偏偏带走了他们的日用品?是为了掩盖什么吗?

    问题有点儿多,好在末寒还保持着冷静,稍微理清了思绪,心知这一家四口人暂时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又是什么人在这儿埋伏了侯杰呢?侯杰只说是一群黑衣人,看来是没有什么线索了。

    末寒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察看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信息之后,便搀扶着侯杰走出了这处四合院。

    但是最让末寒担心的事,还是穆十。

    那一片笼罩着四合院周围的黑色迷雾渐渐消失了,周围变得明亮了许多,黑夜那沉闷的气氛似乎都要被路灯那黄色的暖光给冲淡了。

    末寒却一言不发。

    漫天的星辰在城市霓虹的冲击下似乎都看不清了,只是这片落在人间的星海,会不会被一道黑夜的猛浪骤然冲散呢?

第十三章 灵海

    一间昏暗的会议室内。

    墙边的窗都紧闭着,厚厚的窗帘不透一丝光亮,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水晶吊灯。但那盏灯的灯光稍显微弱,并不足以将整个会议室照亮。

    一张直径足有十米左右的玻璃圆形大桌摆在会议室正中,圆桌周围的座椅内外共三层,形成三个环形。整个会议室数十个席位几乎全都空置着,只有在内环的一个席位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捧着茶盏的人。

    正是穆十。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一个身穿灰蓝色西装的男子走进来,身后的门又被两个身穿灰色长袍的守卫关上。

    男子身材高挑,面如冠玉,五官好似刀削斧就,棱角分明。他几步上前,向穆十鞠躬行李:“祁之墨见过先生。”

    “大张旗鼓把我截过来所为何事?”穆十点点头示意来人坐下,询问着对方的目的。

    祁之墨坐到穆十对面的坐席上,开口答道:“实在是事态紧急,所以冒犯了先生,之墨给先生道歉。”

    祁之墨从左手上佩戴着的机械手表状储物器里取出一沓文件,接着说:“三个小时以前我们在东海设置的观测站突然发来紧急求援信号,但还未说明具体情况通讯就已经中断。总部立刻派出附近的小队赶往东海观测站,但进到观测站附近的小队也很快就失去了联络。根据最后一次通讯的信息来看,东海观测站出现了至少9级以上的威胁。整个东海地区的道盟支部立刻投入战备,但目前华夏境内我们能联系到的长老只有先生您。所以总部派发了强行召回令,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请先生过来。”

    穆十听着听着火气就冲上头来,一把将手上的茶杯捏碎:“胡闹!既然事出紧急,为什么不直接电话联系?”

    祁之墨见穆十发火,不由得额头冒汗,知道穆十发火不好处理,但嘴上却应对从容:“总部认为9级以上的威胁,已经不是单单依靠几个道盟支部的力量可以摆平的了。虽然各支部暂时可以限制住威胁点的活动,但却不是长久之计,为此总部批准我们解封‘奇迹’。华夏各部的‘奇迹’需要先生之力方可解封,但先生素来就反对我们动用‘奇迹’,所以之墨只能出此下策。”

    “罢了。你马上联系总部,就说,最快今天凌晨,我会给他们答复的。”穆十说着站起身离开了坐席,左手一甩间,面前的茶杯碎片和四溢的茶水都瞬间消失不见。

    祁之墨也跟着站起来,关切地问道:“那‘奇迹’的事?”

    穆十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祁之墨,神情冷漠地厉声说道:“不用解封。”说罢,他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厢红旗三号院的家里。

    末寒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侯杰则在一旁坐立不安,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房间里的气氛异常焦灼,但末寒突然察觉到了有什么人的靠近,长舒出一口气来。穆十回来了。

    “侯杰,去开门。”末寒说道。

    侯杰有些疑惑,没人按门铃开门干嘛?不过他还是照做了,打开门便看见一身棕色风衣的穆十站在门前。

    穆十走进来,坐上了沙发,侯杰却愣在门边上,过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

    侯杰几步跑到穆十旁边,哭丧着脸说:“老大,我没能完成你交待给我的事,你罚我吧!”

    穆十并未生气,温和地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考虑不周疏于防范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末寒大哥已经帮我疗过伤了,现在没有大碍。”侯杰见穆十没有想责罚自己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穆十笑了笑。

    末寒双手环抱,斜视着穆十,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喜怒:“你之前去哪了?”

    “我昨晚去了道盟。”穆十淡淡地说。

    “你之前一直都没有和我详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道盟是什么地方?”末寒只是隐约知道,这所谓道盟,是为了管理这个世界上的各种超人类生命存在而专门设立的组织,由几个实力强大、背景雄厚的超人类组织牵头建成,在全世界范围内设有多个分支部门。

    穆十点了点头,决定向末寒全盘托出:“道盟成立的具体时间,已经不得而知。大概在人类文明萌芽时期,道盟就已经存在了。你还记得今天白天在飞机上,我们讨论的有关人类传说中的神灵吧?”

    才过去没几个小时,末寒当然不可能忘了,他也点了点头:“那和道盟有什么关系?”

    穆十缓缓说着,就仿佛陷入了漫长的回忆当中:“这天地间的灵气是有限的,魔法实则就是运用灵气的方法,掌握愈多的灵气就会变得愈强大。为了争夺世界的统治权,不同种族之间就必然出现灵气战争。”

    “在龙族统治的时代,没有哪个种族能够比龙族获得更多的灵气。龙族是得天独厚的物种,也是无可匹敌的象征,所以延续了漫长的统治。但当这个种族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之后,整个地球就陷入了长久的混乱。”穆十越说越远,末寒只静静地听着,听到龙族的时候他有所动容,但穆十却只是一笔带过了。

    穆十继续说道:“之后旷日持久的种族战争,各族相互倾轧,彼此消耗着文明的生命力。为了取得最终的胜利,万族当中的强者们,建造了被称为‘奇迹’的毁灭兵器,无数个种族在战争中迎来毁灭。”那些“奇迹”?末寒之前在地表寻找龙族文明踪迹的时候,也曾见到过一些特殊的建筑之类。不过由于并没有龙族特征,末寒也就没放在心上。

    “最后仅剩的种族为了血脉的延续,不得不选择休战。九大族与数百小族的领袖,在赤道上的印尼群岛集会,最终成立了一个联合组织,那便是道盟。”穆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嘴巴都有点干了。侯杰倒是很了解他,连忙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两罐凉茶过来,一罐递给穆十,一罐放在末寒面前的茶几上。

    穆十接过凉茶打开喝了一口,接着说:“然而道盟当时的作用微乎其微,仅能暂时维稳,大战虽然休止小的摩擦却不曾停止。又过了一些年,人类在战后的废墟上逐渐繁衍开来,遍布大陆的各个角落。人类的神灵从世间消失,实际上是与当时的其他种族定下了契约。人类自那以后放弃魔法,退出灵气战争,以此换取不受干扰的发展权利,而道盟则逐渐演变,成为了人族和其他种族中间的一道墙。”

    穆十总算是说完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茶。尽管还有许多地方说得不太清楚,但末寒也知道了个大概。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谁都不再说话了。

    末寒拿起茶几上的罐装凉茶,看了一眼,心想着:怎么又是茶?这家伙喝茶有瘾。但他还是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又凉又甜的,还带着股草药味儿,没啥特别的。末寒只尝了小小一口就放下了。

    穆十喝完了手上的一罐凉茶,将空罐子随手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开口打破了沉默:“有件事,需要你走一趟。”

    末寒抬头问:“什么事?”

    穆十起身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一头跳了出去,一反他平日里能走路就走路能不飞就不飞的习惯,竟然使用起魔法来,在窗外浮空化作一只拳头大小的翠鸟,回头说道:“跟我来。”

    末寒虽然不知道穆十要去哪里做些什么,但也跳出窗去,化作一只深蓝色的小雀,体型上比穆十化身的翠鸟要大上许多。

    侯杰正打算跟上去,穆十连忙对他摇摇头说:“你就不用去了,帮我联系小桃他们就好了。”一是怕侯杰伤情不稳,二是一会儿两人赶起路来侯杰也很难跟上。

    “我知道了,老大。”侯杰答应着退了回去。

    穆十朝着东边就飞了去,末寒也紧随其后。两只鸟一溜烟儿就没了影。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两只鸟已经飞行了将近两百公里的路程,来到位于华夏国东边的大海上。

    此处位于渤海湾附近海域,这会儿天正黑着,天气并不是很好,整片天空都暗沉沉的,星月都无法渗透云层的罗网。

    海面上空荡荡的,海风掀起一阵阵的大浪,也见不着一条船只,本就深邃的夜色更暗了。虽然海岸上就是人类聚居的城市和村镇,但那些微弱的灯光却不足以传递至此。

    于这极致的夜色中,两只鸟儿出现半空。翠鸟化身为穆十,蓝雀则化作末寒。

    穆十在半空中悬停,末寒则站在他身畔。

    “你看得见吧,这灵气之海。”穆十抬手指向前方的海洋,那广袤无垠的大海上,一片黑暗的虚无当中,大风搅动着海浪连成一线,混乱而激荡的波纹四散开来。一切似乎没什么异常。虽然大海的脾气教人难以捉摸,但此刻它还是非常温柔的。

    但末寒眼底有冰蓝色光闪烁,这看似普通的海洋在他眼中就变作另一个模样。

    在乌蒙蒙的夜色里,在二人的周围,在海天之间的每个角落,都充斥这一丝丝的神秘物体。

    这物体像是风,它在空气中浮动着,一会儿荡到这里,一会儿飘到那去。也像是雾,它成片成片的,有的拢成一团,有的汇成一道,有的宛如凝固,有的又好似在流淌。它们有着不同的色泽,混在空气里、也在海水中,散发着千万种不同的微光,又偏偏点之则散,触之不及。

    那便是所谓灵气。是天地间一种无形无色、有别于声光热力电磁核之外的能量形式。是魔法之源。

    以人类的视力,或者借人类现在的科技,根本无法探测到这种物质的存在。即使末寒身为龙族,也要五感全开,才能窥见其踪。此时,周围的这些灵气,在末寒前方海天一线交接的地方,汇作一片特殊的灵气之海。

    那片灵海五光十色,似幻也似真。那里比周围任何地方的灵气都要浓郁,灵光几乎汇作浓稠的液体。一个巨大的漩涡处在灵海的正中,而末寒能感觉到,周围自己空气中的灵气,也在被吸引着,逐渐向漩涡流去。

    在那漩涡的中心,那片海水掩盖之下,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其中滚动。

    末寒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缓缓开口问道:“这算你要我帮忙的三件事之一吗?”

    “不算。这可不单是我的事。”穆十摇了摇头,拍了拍末寒的肩膀,转身又化作一只翠鸟,朝来时的方向离去了。

    末寒探了口气,一步迈出,转眼之间化作长达数十米的冰蓝色巨龙,周身上下的每一片龙鳞都绽放出刺目的蓝光。

    他翻腾着身躯投入了海中。

第十四章 白虹

    末寒在海水中快速游动着,海水从他的身侧排开,巨大的水压却丝毫不能影响他的速度。

    海里似乎一切如常,虽然因为深夜漆黑一片,但末寒还是能感知到水中照常游弋的海生物。离开了海面上的大风,影响海水运动的就只有潮汐和洋流。海水缓慢而复杂的运动难以捉摸,末寒却在其中游刃有余。

    这世界应该还是偏爱着龙族的吧,没有哪一种生物能像龙这般肆意往来,无论是天空、大地或海洋,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得的。与龙族相对的,其他每种生物都待在特定的环境里,总有他们不能逾越的边界。

    虽然末寒现在还没有能力去到地球的地心。地心的温度大概有6000摄氏度,而末寒现在的实际年龄不超过5000岁,这在纯血龙类中算是很年轻。龙族平均寿命在十万年以上,换算成人类的年纪末寒只能算是个五岁的儿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修习那些隐藏在他血脉中的龙语魔法。

    年龄什么的,不过是没有多大意义的数字罢了。

    末寒向深处潜游,就像之前在岩浆之海中游动那样。这海水比起岩浆而言,显然让他觉得轻松很多,不用一直维持着魔法保护自己那如同冰块雕琢而成的身体。

    在漆黑的海底,那些原本无形无相无声无色的灵气,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末寒的感官世界里,这些灵气如同一根根细长的头发,汇成灵气的河流,再沿着那不知名的牵引去往海水的深处。海水本身并不受灵气的影响,但灵气的漩涡会导向何处,末寒也不知道。

    虽然潜游得速度不快,但末寒还是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到达了深海层底部。

    人类将海水分作四层:照光层、弱光层、深海层、深渊层。深海层在一千米以下到六千米左右的位置,这里的海生物众多,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海鱼、无脊椎的软体生物之类。虽然又黑又冷,又极其安静,末寒那探照灯似的双眼亮起幽幽的蓝光,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原本很模糊的一丝危机感变得强烈起来。末寒感知到周围的灵气开始加速流动,像是被一艘破冰船撞裂了的冰层,发生了难以控制的紊乱。

    从更深处的海渊中传来一阵凝实如真的杀机。

    对于这种危险的敏锐直觉,是其他物种又一不可匹敌的先天优势。但末寒并未慌张,他能感觉到虽然周围的灵气紊乱了一些,但还是朝着灵气漩涡的中心运动着的。

    他往更深处的海洋潜游,顺着灵气运动的方向。他隐约预知到了危险,太过寂静的深渊也在提醒着他什么。但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毫无征兆地,大概千米之外的深渊内,一道刺目的白色虹光进入了末寒的视线。

    这道白虹很长,约莫上百米,末寒试图集中目力去看清虹光当中的存在,但那极致的白光周围汇集了数量庞大的灵气,似乎整个世界的灵气都是为此而来。无比庞大的灵气包裹着白虹的周身,让末寒根本无法看清光芒当中究竟包裹着什么。

    那道白虹像一支离弦的箭,笔直地朝着末寒冲过来。末寒心知这庞大的灵海都以这白虹为中心,但他却丝毫不惧。末寒张开嘴来,朝着白虹袭来的方向释放出一阵冰冷的吐息,在他下方的海水立刻凝固形成了一道冰枪,势如破竹地迎向白虹。

    白虹内部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周围庞大的灵气虽然以白虹为核心快速运转着,但却也只是停留在表面不曾被吸收。末寒不太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形式,灵气仿佛自动在白虹表面转化为白光的形式,但白虹内部的核心却是一片空荡。

    直径数十米的冰枪从海水中掠过,形成一根长达千米的冰柱,一枪扎在那白虹正中。

    但仿佛扎进了棉花里,冰枪穿过白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扎穿了过去。末寒停止吐息,整根冰枪瞬间失去了支撑,向不见底的深渊滑去,而白虹并未停止,千米远的距离不过几个呼吸间就拉近了。

    过于强烈的白光将末寒的眼睛都灼痛了,但末寒还是没能看清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末寒反应倒是挺快,身子一弯再挺,整个龙躯化作一根长鞭,冲撞在白虹之上。

    熟悉的冷。和冰一样的冷。但却是和冰不同的触感。

    末寒只觉得那光芒当中传来别样的触感,但身体却没有受到任何的阻隔,直接从中穿过。

    这是什么?

    末寒心里想着,而那道白虹并未停止向上运动的轨迹,朝着海面射去。

    不是固体,攻击无效?末寒又生一计,抬头对着白虹再次发动吐息,试图将白虹周围的海水凝固成冰,甚至是直接将白虹整个冻结起来。

    但白虹向上的运动却并未受到阻隔,冰层在形成的瞬间被白虹视若无物,又一次穿透过去。

    也不是液体和气体?末寒纳闷了。

    末寒再次催动龙语魔法,他通体都绽放出耀眼的蓝光,龙语在他口中形成一声高亢的怒吼:“永冻之域。”

    周围的温度降到极低,半径数百米范围之内,极致之冷将海水完全冻结,化作一个巨型冰球,而最寒冷的地带集中于白虹之上。

    这极致之冷甚至会使物质进入第五种形态,人类称之为: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这是区别于固体、液体、气体、等离子体之外的第五种物质状态,是能量最低的宏观存在。

    末寒几乎使尽了全部的魔法力量,冻结了光。

    而那道白虹,终于被他封印住了。末寒在自己创造的冰域中游动,几个呼吸之后游到了那道白虹上方。

    末寒暂时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冻结了光,但这魔法对他自身的损耗也是极大。末寒化为人形,降落在白虹的正上方,仔细观察着这道白虹。

    事实上末寒没法彻底将白虹消灭,因为这白虹内部有着吸引灵气的力量,就像一个小型的灵气黑洞。但是同时,这无名的力量也在向外散发出白色的光芒来,和宇宙中只能吸收物质而不向外反馈的黑洞又有所不同。

    末寒蹲下身子,左手穿过冰封,伸向白色光芒的深处。

    又是那种熟悉的冷。

    冰是水在低温情况下凝固而成的固体,而这白虹的光源为什么会拥有这么低的温度呢?又为什么会让自己感到危险?

    末寒向白虹深处慢慢走去,试图进入白虹内部,去解构这奇怪的一束光。

    但那白色的虹光,似乎一瞬间变成了拥有生命的灵体。那光芒瞬间变强,瞬息之间就散射穿透过了这方圆百米的冰域,整个球体都被白光充斥着。

    最当中那道长约百米的白虹周围,无形的灵气依旧狂涌着,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将末寒从白虹当中推了出来。末寒退出数十米才止住身形,那白虹仿佛苏醒了一般朝着末寒激射而来。

    那种强烈的危机感终于应验了,但末寒并未慌乱,他刚才化为人形就是为了相对节省能量。虽然才过去了不过几十秒,没法再使用永冻之域那样的魔法,但他早已做好应对的准备。

    末寒左右手相交叠在胸前,吸收着周围这个冰球当中残存的龙语魔法之力,凝聚成一把冰蓝色的长剑和一面冰蓝色的盾牌,盾在前剑在后,形成一道防线。

    白虹猛地撞在末寒左手的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末寒直接从球形的冰域里顶了出去,末寒一下子退了数百米,直接撞进被白光照亮了的海水里。

    末寒接着海水的阻力停住身子,再次冲入冰域。虽然魔法的吟唱早已结束,但这号称永冻的冰域却不曾消失,直径数百米的球形冰域内部,坚固的寒冰被白虹冲击破坏,但魔法又使其瞬间恢复。

    白虹似乎有了意识,知道末寒是来阻止自己上到海面去的。于是白虹向着末寒再度发起冲击,既是为了反击,也是为了离开这个能够自动修复的冰球。

    末寒与白色虹光再度相撞,这次末寒没有再用盾牌格挡,而是挥动右手上的长剑,一剑劈在白虹的正前方。

    之前冰枪刺入棉花的感觉再次传来,眼前的白虹似乎可以无视一切物理攻击。但末寒既然选择主动出击又怎会毫无打算,因为刚才第一次撞击发生的时候,末寒分明是感觉到了白虹内部传来的力量,这就说明白虹当中一定是有实体的。只是这实体介于多种物质形态之间,让普通的攻击没法发挥效果。

    末寒不惜运用全身的魔力使出永冻之域,不仅是为了阻止白虹逃出,更是为了延缓灵气向白虹汇集的速度。虽然灵气是超越了人类已知物质存在的特殊物质形式,但凡是物质,就决然无法超脱于空间法则之外。

    在永冻之域内,末寒就是所向无敌的君王。

    很明显地,白虹虽然恢复了活动能力,但那朝着白虹狂涌而来的灵力在冰域中速度明显变得迟钝许多。而这些灵气同样是可以被末寒所利用的,白虹似乎并不会主动吸收灵气,末寒却毫不留情地攫取着它们。

    末寒一剑下去并未生效,而白虹再次撞到末寒身上,又是一股大力传来,末寒再次被撞飞出去。不过和上一次相比,末寒并未被撞出冰域,只是到了冰域边缘他就停了下来。

    冰域当中的灵气越来越少,而白虹的光芒依旧那么耀眼。末寒却很清楚,这道白虹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而白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球形冰域对自身的影响,百米白虹周身的光芒如海水一般倾泻而出,原本已经被这白光照得透亮的深海此刻更是通明。整个冰域像一颗白色的星辰,那刺眼的光辉甚至穿过黑暗的海水直抵海面。

    末寒眼前已经完全被白光所掩盖,他第三次向前冲出,左手的冰盾甩手间化作齑粉,末寒这次双手持剑超前冲出,凭借着直觉侧过身子,奋力一挥。

    这一次他的剑没有落空,虽然白虹的冲击又一次实实在在地撞在他身上。手中的冰剑砍中了一个固体,剑刃处传来一阵撕裂的声音,白虹再没能发挥出那种任意改变物质形态的能力。

    白虹向海渊深处坠落,笔挺如同一支箭,一支倒射入海渊的箭。

    终于,球形的冰域逐渐瓦解,支离破碎的冰块被海水带走。而迎面接下末寒这最强一击的白虹也耗尽了力量,逐渐出现涣散的征兆。末寒终于可以看清这当中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白色的虹光骤然熄灭,像是被末寒撕开的茧。一个瘦小的人影向海水深处坠去。

    “那是……”末寒的目光凝聚于那坠落的人影身上,内心跟着掀起波澜万丈。

    末寒纵身再次化作数十米的冰龙,一头扎如深不见底的海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925/ 第一时间欣赏以逆鳞书最新章节! 作者:卧雪听书所写的《以逆鳞书》为转载作品,以逆鳞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以逆鳞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以逆鳞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以逆鳞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以逆鳞书介绍:
某天,在极地冰川深处沉睡了千万年的冰龙族末裔王子,不知为何突然苏醒了。在这个如此熟悉又何其陌生的世界,在这个“龙”已经成为传说生物的时代,在这个没有了神仙妖怪的人类社会当中,他该何去何从?“我是龙族,但我也是人类。愿龙族万古不灭,愿人类荣光永存。”以逆鳞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以逆鳞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以逆鳞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