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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蹉跎兮自逍遥全文阅读

作者:祢处士     世蹉跎兮自逍遥txt下载     世蹉跎兮自逍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世蹉跎兮自逍遥全文阅读

第一篇-墨张

    月黑风高,漫天的星辰被乌云吞噬了光辉,月宫也被天狗吃去而只余下一弯月牙,整片森林似乎都笼在黑色之中,只有远处小道上那一芒火光忽闪忽闪。

    马车在这条幽寂的小道之上颠簸地行驶着,小道由一座叫做醴村的村落为起始点,横贯两处官道。

    马车很精致,朱红色的木漆,看的出来用的是成色最好的齐棕木,窗是用锦糊上的,而非寻常的纸纱,车厢两侧俱雕有黄雀口衔金枝,这金枝,当真是金灿的,非是用金子打上去的罢?就连车桩上都有真金修饰的复繁雕文,实在财大气粗。

    赶马的车夫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麻衣,戴着斗笠,透过忽闪的火光也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他手持缰绳,尽管赶马。

    身后的帘子被人拉开了一条小缝隙,车内人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叹了口气。

    “半旬看不见天上星辰,半旬都看不见天上星辰,天下局势恐怕真如姬襄所言。”车内是一位老者,他盯着天象,喃喃自语,神情恍惚,沉吟良久。

    “到何处了?”老者终究还是缓过神来,向赶马的车夫询问道。

    “前方便是青藏山,越过去之后就到云梦辖境了。”车夫回复道。

    “嗯。”老者得到答复,点了点头退回车内。

    马儿仍在不停蹄地赶路,风仍在不停地萧索,树随风婆娑,可树影却越拉越长,车夫盯着影子,双手用力,猛拉手中的缰绳,马儿因颈处突如奇然的勒紧痛的嘶吼。

    一道寒光闪过,那马嘶声戛然而止,只见它向右前翻滚了三圈倒在了地上,鲜红的血从马颈部上三寸部位喷溅出来,渗透到土壤里。

    那车夫在马儿翻倒之前便果决地拔出腰间的刀割断连接马儿与车体的拴绳,失去拉力的车架子贴着地面向前滑行了片刻倒也停了下来,可巨大的摩擦力仍是将价值千金的车子震得散架。

    老人家平淡地从车架的废墟中爬了出来,拍了拍锦袍上的灰尘,被车夫护在了身后。

    出奇的安静,只有风动,叶跟着动,车夫手中的火光跟着动,

    寂静了许久,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此人身着夜行服,遮挡面目,身后背着一个剑匣。

    “来者何人?”车夫只露出双眸,盯着来人,灰褐色宽松的麻衣被风吹得发肥。

    来人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右手轻拍身后剑匣,两把细剑从剑匣里弹射而出,然后纵身高跃,右手接一剑,又以右肘击一剑,向车夫身后老者的位置飞去。只是一息之间,这剑锋便停在老者眉心一寸之前,剑柄被车夫单手握住,然后随手向身旁一扔,抽出腰间的刀。

    老者接过递来的火把才缓过神来。

    “叮”器与器碰撞出清脆明亮的声音,车夫用长刀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剑,黑衣人手中已经无剑。

    又见其右手向上提拉,左手比作剑锋状,胸中运转下一口气,五柄细剑从剑匣中缓缓地出来浮在半空中。

    然后随着其人左手虚指,五柄剑,毫无征兆,毫不犹豫地同时朝车夫刺去,这五柄剑凭空飞行,便是剑的周身,还有环绕着淡淡的青光,很不简单。每柄剑的目标都是死穴,若有一处防范不佳,便是落败的局面。黑衣人转换了目标,他要先拿下车夫。

    车夫见状,朝前踏出一步,收腹,身体向前倾,刀从腰出,挑纵横三式运刀,收刀一气呵成,五柄剑俱被击落在地。

    那黑衣人身形一顿,压着声音开口:“你是何人,没听过齐国有你这号人物。”

    “车夫而已。”车夫回答道。

    “若是区区车夫也能挡住我五剑同出鞘,那我也不用在这江湖混下去,找个山跳下去算了。”黑衣人沙哑着嗓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车夫。

    “在下姓墨,单名一个张。”车夫与其对视,回答道。

    “呵,我还真是太久没有涉世江湖了?墨张?”黑衣人重复读出这个名字,然后双眸狠厉。“闻所未闻,也罢,既然阁下不愿透露,便也无话可说了。”

    黑衣人话音尚未落,左手便暗中微抬,散落在车夫周身的七柄细剑同时出刺,目标是那位举着火把的老者,暗度陈仓。

    车夫早有准备,左手擒住老者后领,双腿迈开大步,右手长刀开道。只是五个呼吸之间,一柄墨绿长刀便直直地顶在了黑衣人手中细剑的刃上,巨大的力量使得黑衣人向后退了几步,此时他不得不反转手腕,右脚用力跺在地面上,才将墨绿长刀的力量卸下,让这股向后的力停了下来。

    他咬紧牙关,那把墨绿长刀的主人却没有趁其卸力之不备再出手追击,反而是抱着他的刀侧身而立,老者已经被其放下。黑衣人透过火光看见他斗笠下的双眸中带着戏谑。

    黑衣人感受到了恐惧,如此之快的速度,幸得他袖中藏有一剑方才能扛下这一刀。而直至刚刚,因此人带着老者猛袭而来,透过老者手中的火光,他才认出此人是谁,或者说是认出那柄刀--明鬼。

    “南侠,你是南侠!”黑衣人慌张地喊了出来,他想退走,看着那柄墨绿长刀,却又不敢。

    “我叫墨张。”车夫开了开口,像是否定,但也没说。

    “何人派你来的?”老者开口,将手中火把递给车夫,双眉紧皱,问道。

    黑衣人双嘴紧闭,没有言语。

    “嗯?”看对方没有回话,老者提高了声调。

    老者再次询问的话语,让黑衣人叹了一口气,他猛然从腰间摸出几枚黑色弹丸,朝老者掷去,趁着车夫替老者抵挡的片刻时间,施展遁法,向后退去。

    “嘭”的一声,黑色弹丸与墨绿长刀刀身相碰,碰出了大量的烟尘,而与此同时,黑衣人只觉颈部一热,大量鲜热的血从他颈部一条长的吓人的刀口喷散出来。

    他双手捂着喷涌不止的刀口,血液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地外溢,他跪坐在地上,看着烟雾消散过程中逐渐清晰的人影,他想说话,却连呼吸都做不到。他的双眼逐渐模糊,双目逐渐无神,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走吧。”

    这是他听到最后的声音。

第二篇-袁奎

    像往常一样。烈阳当空,阊阖骄鹜,毒辣地涂炭着世间的生灵。

    热浪一阵一阵从殿外拍入殿内,令人倍感炎热,汗流浃背,就连坐在殿前批阅奏章的周天子也不例外,内侍官正不断地为这位陛下擦拭额头上流下的汗水,两位美姬为其舞扇。

    而像往常一样。殿前的另一人则大腹便便,双眸微微眯着,身着锦衣却袒胸露乳,正侧卧于天子阶下御赐的座上,不但有美姬舞扇,还有美酒随饮,口含冰珠,手肘底下着先天寒玉枕,丝毫不知夏日炎热。

    “启禀陛下,北境战事顺利,晋王已经兵临燕国都城之下,只待决战,北境便能平定,太子康便能伏诛。”殿下,像往常一样,有大臣正跪伏于天子伏案前汇报战事,此人是卫尉袁亢。大周天子朝袁亢点了点头,将刚改过的奏章递给内侍,正要询问战事的具体事宜。

    “燕康岂会轻易伏诛,那匹夫有墨者相助之,前线双方正相持不下,蓟城坚韧难克,仲初前日里发函与我,要我增兵增粮以援。”卧于堂下的肥汉接过内侍递来的奏章,草草地瞄了一眼合上,像往常一样张口打断天子与大臣的对奏。

    “哦?兄长与我的信函中并未提及此事。”袁亢听完肥汉所言,皱了皱眉。

    “我与你兄长商议之事如何还须与你知?”肥汉摇了摇头,吃下美姬递来的新鲜蔬果。“我已发金吾卫五千,三河骑士一万,由潘仓为主帅。”

    肥汉单手撑住座椅软垫,有些吃力地直起身子。“哦对,还有魏军二万。”

    “金吾卫还须保卫陛下安危。三河骑士尚且须防患西境蛮夷,此等大事,叔父为何不与朝廷诸公商议而妄自随意调遣?”袁亢神情严肃,质问他的叔父袁奎。

    “区区守卫皇宫,我调遣亲兵三千便可,西境蛮夷自有凉国戍卫,自是无妨,援军到北境之后蓟城一旬必破,再班师回朝只需三旬即可。再者,我如何还须与你等商议,自是与陛下说一声便可,陛下是否?”像往常对大臣们一样,袁奎面对子侄的质问也是不以为然,泰然自若地回答,又进而望向座上的天子。

    “是,舅父曾与朕言须调遣金吾卫与三河骑士一事,是朕的许可。”天子也是像往常一样不敢与与袁奎投来的目光对视,一刻便略慌张地移开视线,向袁亢言道。

    “既算如此,舅父也不可逾越了礼制!”袁亢朝冷哼一声,转身伏跪于地上,朝天子说道:“陛下,京畿民力俱用于修建宫殿,若此时急忙抽调…”

    而尚不及袁亢说完,袁奎又开口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万五千援军俱未带辅兵,半旬有余便能到达蓟城,粮草皆由魏军携带。”袁奎不以为然,袁亢面色一沉。“如此,你可不能再说我压榨民力,欺压百姓了罢?”

    “可用魏军做辅兵押送粮草,莫不是让子孟兄心寒?”袁亢与袁奎力辩。

    “你这小子今日是怎么啦?魏国那魏瞒不过我袁家养下的一条狗,若不是你兄长念及旧情,那魏国早就覆灭,如今还不能让我用上一用?”袁奎伸长他那满是赘肉的颈脖,朝袁亢冷讽叱呵,那横于脸上的肥肉颤抖,油汗也被甩在地上。

    袁亢没有说话,朝袁奎作了一揖,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袁奎。“侄儿还有一事。”

    “讲。”袁奎看着袁亢,闭着眼点点头道。

    “叔父车架已经备好,请叔父同侄儿回去。”袁亢俯下头。“叔父在内宫久居,家人们许久不见俱思念叔父。”

    “陛下尚幼,又适逢战事启,南方诸国皆不尊天子令,天灾**,加之修建宫殿诸项事宜俱令陛下忧扰,故非我久留宫中,而是陛下不许我走啊。”这倒是不似往常,袁奎闻言,眯起了双眼,捋须朝袁亢说道。“若是家人思念,不若进宫来住,我为陛下亲舅,袁家也算是这内宫半主。”

    袁亢双眉紧皱,朝袁奎拜扶叩首,站起身来,再无多言。还是与往常一般,袁奎倍感无趣,又是下腰卧躺于椅上。

    “季初替我向嫂嫂问好。”这便是要送客了。

    “叔叔,既然如此不成体统,就莫怪侄儿不义了。”袁亢没有离开,而是横眉指对躺下的袁奎呵斥。

    “袁奎,你久居宫内是臣子所为吗?独断朝纲是臣子所为吗?欺霸先帝后妃是臣子所为吗?居然妄言自己为大内之主,你是要谋逆弑主否?我袁亢今日便要大义灭亲,诛你这乱臣贼子,诛你这袁家败类!”

    随着袁亢三声大喝,大殿外冲入数十武士,俱持刀斧,面带铜甲,径直奔向卧躺的袁奎,惊得天子面色发白,美姬内侍俱慌忙夺窜。

    袁奎也面露惊色,而不等其惊讶,三名武士便已冲到其跟前,手举刀斧劈下。袁奎见状,用肥大的身子向下一躬身,滚落在地上。数把刀斧落空,稀里哗啦地将齐棕木雕制的华丽座椅砍得稀巴烂,木屑横飞。

    “庶子尔敢?”平躺于地上的袁奎朝甲士身后的袁亢怒目而视。单手抓住已不成形状的座椅,奋力朝眼前三位围着自己的甲士砸去。

    而随着三位甲士的倒地,袁奎抓住了刀斧进攻的空挡,从座椅中抽出一柄长刀,抵立地面,双手握着刀鞘,向下猛一发力将自己撑了起来,一时间肥膘乱颤。

    “在我宿卫三千中安插内线,庶子真是图谋已久。”袁奎从刀鞘中抽出长刀,横于胸前,双目圆瞪,强烈的鼻息从鼻孔中喷出,真是怒不可遏。

    “叔父早该料到有今日。”袁亢冷言。袁奎没有回话,持刀横挥,斩下袭来的第一位武士头颅,左脚抬起,重力踹在其腹部,无头躯干因此向后倒去,将其身后一人砸退。袁奎又以肘击右边的武士,左手顺势结果右手递来的长刀,狠狠砍向左边袭来的武士,连人带甲断成两节。

    “圣人也料不到袁家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袁奎向后退后了一步,躲下劈过来的两斧,右手大开,将眼前两位出斧武士身首分离。

    “圣人也见不得你这欺君霸主的牲畜。”袁亢从身旁武士手中夺过一柄长刀朝袁奎出刀。

    两柄长刀抵在了一起上下摩擦,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而借着这个空隙,三位武士从三个方位同时出斧,将三把斧头砍在了袁奎的背上的不同位置,痛的他怒吼嚎叫。

    “庶子!”袁奎双目通红大喝一声,入肉的刀斧随之断裂开来,握着斧柄的武士受到了斧尖传来的震力,七窍流血,筋脉寸断,而与之抵力的袁亢亦被这震力击退。

    袁奎愤怒地砍下右边武士的脑袋。而于此同时,又是两刀分别砍中了他的左臂和右肩,殷红的血液溅射开来。

    “啊!”袁奎持刀转身,将身旁两位武士腰斩,尚未及脱身,却又被另外两位甲士从身后砍中两斧。袁奎吃痛,力有不待,大喝一声朝前方跪倒去,跪立地上,双手扶刀,牙关紧咬。

    “贼首伏诛!”袁亢见此情形大喝命令,四五武士举起手中刀斧迅速围了上去作势砍下,却一时间如砍在金铁之上,斧刃不见沁入肉里。

    “庶子安敢欺我啊?”不知为何,刚还盛怒的袁奎突然笑了,笑中带着怒意,愤怒中带着笑意。而伴着他的呵斥声,四五围着他的武士也俱筋脉寸断,七窍流血。

    他撑着刀站立起来,肥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束,随着脂肪的萎缩,原本黑黄的皮肤化为赤红,全身的肌肉有节奏地律动着,大量的水脱离体表升华成蒸汽扩散开。

    “尔可敢杀我?”袁奎单手提刀,横眉怒视袁亢。

    “有何不敢?”袁亢冷笑,持刀而上,两柄长刀再次相撞在了一起。袁奎无事,袁亢却在两刀相撞的一瞬便被击退数十步。

    “叔父神功愈发精进了。”袁亢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血。“想不到数十精卫都不能伤你分毫。”

    “我还以为你能在忠贞一会儿。”袁奎摇了摇头,抬起刀。“那就留你全尸以全家族脸面吧。”

    “叔父适才一笑莫不是以为胜券在握?”袁亢笑了笑。

    “哼!”袁奎抬起刀来,朝袁亢斩去。

    “动手!”袁亢举刀抗住袁圭一刀,却因从上至下巨大的压力,不得不单膝跪于地上,用肩膀代替手臂顶住刀身。

    随着袁亢的一声令下,两枚钢钉从殿外射入,直逼袁奎双目,袁奎措手不及,只凭单手挡住一枚钢钉,另一枚却是牢牢扎进了他的眼球,应声而叫,疼痛难忍。于此同时,殿外飞入一身着甲衣之人,手持短剑,一剑扎进袁奎的肩头。

    “自是知道你的窍门。”袁亢扶着脱臼的右肩。

    又左右四名刀斧手上前来举斧挥下,斧刃却依旧没有预想到的嵌入肉里。

    “什么?”袁亢不可置信地喊道。袁奎愤怒抽出肩膀上的短剑,斩下短剑主人的头颅,并杀死了在场所有的武士。

    “你确实是袁家的种。”袁奎丢下手中拿捏着的一颗头颅,右手持剑,慢慢地走到袁亢眼前,他抬手抓住黑钉的尾把用力拉扯,将黑钉连着眼球一块扯了出来,啖之。

    “抬头。”袁奎已经来到了袁亢用短剑挑住袁亢的下巴,迫使其抬起头来。

    他睁着双眼,左眼空洞无物却恍如深渊,他俯视跪坐下的袁亢,猩红的血在深渊中流动,沿过颧骨,淌过脸颊,落在了袁亢的无神空洞的右眼上。

第三篇-魏瞒

    五旬的北境天气炎热,大河枯水,遍地荒凉,路有野犬食人肉,枝头腐鹫待人骨。

    因为战争的缘故,此地百余里无人家。一支大军就正行在这条荒凉大道上,朝着蓟城出发。既算是如此,也不见此军有半点涣散之际向,反倒是行伍严整。

    “大王,疾行五日,片刻不得休整,军中已经断水,士气恐怕折损。”一位身披坚的将军抱拳对中军主帅说道。

    “燕王率十万众与晋决战,那燕王有墨者相助,攻城不易矣,北境大战在即,晋王既然只给我十日期限到达燕地,那便半毫不得差池,。”立于马上的将军叹了口气。

    “孤又何尝不知儿郎们行军辛苦,只是军令在前罢。但元让你看,儿郎们昂然依旧,不失我魏人风采,铿锵精神,只管继续前行罢。”主帅扬起马鞭,下达军令。

    “可晋王既然令我军十日必达,又为何让我军载负晋军粮草?如此之多的辎重,已能够得上三军使用一旬有余了。”将军没有退下,反而进一步质问。

    “此事乃孤与高将军商议而达,前线须援兵,你无须多言。”主帅看了将军一眼,回答道。

    “末将尊令。”将军闻言,立刻抱拳,只得听令。

    大军又行十余里。

    毕竟人非铁铸,如此炎热的天气,没有水饮,确实使人头晕目眩,全身乏力。不过多时,军中就有人因脱水而昏迷,而这个现象也有扩散和愈演愈烈的征兆,大军被迫停止进军。

    “启禀大王,已有数百儿郎昏厥,请大王下令就地休整,杀马取血。”面对数位将官的请命,中军主帅叹了一口气。

    “诸位将军,晋王只给十日期限,此地离蓟尚有距离,如若杀马取血,辎重皆须人负,我军很难在剩余几日之内赶到前线。”中军主帅身后一锦袍文士站了出来,向诸位将领作了一揖。

    “公若先生。”众人看清来人,回作一揖。

    “那晋王明摆着不怀好意,若其人让我魏国儿郎厮杀疆场,充作马前卒,当挡箭牌送死倒也罢了,让我等亡于行军路上,岂是看不起我魏**士?既然如此,倒不如缓慢行军,拖累其前线攻势,坐山观虎斗,说不得那晋军由此溃败,大王坐收渔翁之利。”一位蓝袍将领对文士所言好不服气,回言道。

    中军主帅闻言面色发黑,用力呵斥道:“魏子让,此诛心之言是何人教你?仲初是我竹马之友,也是看你长大之兄长,你怎可此等狼心狗肺,夫子教诲你的都去哪了?此等不义之事你也做得出?”

    看自己兄长真的动怒,蓝袍的魏子让自是不敢说话了,唯唯诺诺地抱拳称错。

    “公若先生,我军离最近的水源还有多远。”见诸将无人再言杀马休整之语,魏王开始着手解决大军缺水的问题。

    “启禀王上,我等此时在并川之南,越过并山,方可到达并水支流流域,在此之间是没有水源的。”公若先生朝魏王作了一揖,回答道。

    “那从此处到并水,须多久方可?”魏王又问道。

    “大军疾行方须两日。”公若先生坦然言之。

    “两日?莫说寻常儿郎,就说我魏子让,也挺不过去了。”魏子让震惊不已。“晋王莫不是要借刀杀人?难怪晋军要托辎重于我军。”

    “我军尚有多少马匹,马匹情况如何?”魏王听了魏子让的话,双眉紧皱,却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公若先生问道。

    “我军尚有马匹两千五百,其中超过三百匹因气象而昏弱无力。”荀公若知道魏王为何发问,回答道。

    “好,拨调骑兵两千与魏子让,弃盔卸甲,每一骑兵持二十水袋,然后宰杀马匹三百,以充水源。”魏王下达命令。“魏子让,既然你废话这么多,那就由你去给将士们打水。”

    魏子让闻言,先是一阵茫然,然后一喜。“大王良策,末将尊令。”

    “公若,你负责分配三百马血,出去寻水骑兵将士的份额,人人均分,你我皆同。”魏王转身向荀公若说道。

    “臣遵命。”荀公若朝魏王作了一揖,回复道。

    “行军之事仍不可拖延,儿郎们也休息够了。通告三军,拿到马血之后,大军即刻开拔。”魏王向诸将下达军令。

    “水源之事虽已解决,可此时三军已难有耐心进军,况且,三百马匹,能分与将士们的少之又少,如何能坚持到寻水骑兵的回归?”一位将领不放心魏王之计,忧心地询问道。

    “恐兵心折损。”

    “子伯,墨子有言,‘兼相爱,交相利’孤深以为然,将士们信孤,自是随孤可利,家之利,国之利,战功赏赐,还有活命之望,此时将士们的性命皆系于孤,必然是信孤爱孤。孤知你所言,你将孤之言吩咐下去,此难必解。”魏王顿了顿。“前方并山以产梅出名,有大片梅林,大军加速进军,不出一日,便可解渴。”

    “这…王上,并山并无梅产出,若有懂此事之人,岂非…”

    “无妨,孤方才所言,是施众人以利,将士们信我。”魏王挥了挥手,示意诸将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魏子伯半信半疑,此言一出,果不其然,大军急速开拔,将士们行军之快,令人瞠目结舌。而寻水将士听闻水源之事,更是快马加鞭。

    不出一日,大军便依靠三百马匹之血行进到了并山之中。

    并山虽然无梅,此时却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两千骑兵已经从并水河畔将水送了回来,因为行军之快,魏王破例让大军在并山林中休整,水源,休息之难题因此迎刃而解,而魏军只损失区区三百已无力气本该抛下的马匹。

第四篇-辛何士

    长洛官道,因为羌凉之乱的缘故,愈发萧条,原本车马繁荣的康庄大道,如今已毫无生气,只有路边两三野狗与吱吱雀鸟流连彷徨于这条道路上。

    北风瑟瑟,枯败的荒野,腐朽的老木,空气中还残留着那场三百里大火的焦烂味道。一人一马立于旷原,那一人着装怪异,背挎一副长匣,头戴斗笠,身着素服。那一马更加怪异,通体血红,高大桀骜,身披坚甲。

    远处传来一阵唏唏律律,一队明显晋河内骑士建制的骑兵裹挟着沙尘而来,停在了那一人跟前数百步,拦下了他的前路。

    “辛何士,燕王已败,我率轻骑而来,手持天子令,今日须将你槛车入洛。”领头的骑士扬起马鞭,直指辛何士,放声言道,好生跋扈。

    辛何士看着眼前人的大不敬并无半点情绪,他拽着缰绳,冷漠回复。“辛已白身,晋王何必以天子之令笼络于我?固孑然一身,自有风骨,蓟城之言,依旧如是,不敢教天下人不忠之所为,今,依旧不为晋王事。”

    “不愧是但使辛何健将在,不教北胡入南关。好,今日便让辛将军见识我晋地勇士之厉害,我名高立夫,晋王御下三十二将之一,死于我手,汝不必遗憾。袁太师口谕,良玉既不随我身,必碎于我手,斩!”河内骑士头领头仿佛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而乐见其成一般,迫不及待地等辛何士说完这句话,便提枪冲锋。

    十余骑兵以锋尖阵型冲刺,区区百余步,骑兵的冲刺刚好达到最疾速,高立夫指挥过大小战役数十,对于骑兵冲刺距离的把握手到擒来。极速状态下的长枪骑兵所带来的杀伤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绝对是致命的,可辛何士又何尝没有带兵打过仗?

    威哉辛何士,胆寒北胡狗。

    辛何士拍下身后的长匣,长匣受到力的作用,将内部机关触发,滑出一柄三尺短枪。

    辛何士右手虚晃接住短枪,抬手瞄准河内骑士的冲锋尖头,右手激射,短枪脱手而出,恍惚间便洞穿一名冲锋骑士的胸膛,那名骑士受力而向后仰,整个人竟离了马背,向身后一名骑士砸去。

    正在突进的骑兵们被这一枪惊的骇然,还未回过神之时,辛何士手中又出现一柄一摸一样的短枪朝他们投掷而来,第三把第四把,接连不断。还没等到骑兵冲刺完成,便不得不被迫逼停:只剩下寥寥八人。

    无他,这掷枪刚猛霸道,不好招架,再因骑兵阵形不能散乱,否则还未杀敌便先人仰马翻,无法躲闪。高立夫青筋暴起,怒不可言,他提起手中长枪,单骑朝辛何士突进。

    辛何士见状,双腿发力,一拍马背,整个人腾空而起,他左手顺势从马腹部侧面拉出一柄用麂皮布裹着的器物。画面仿佛被定格,萧瑟大道之上,鸦雀两三地盘旋,大日抚顶,高立夫手持长枪,向上而刺。因暴怒涨红了脸,歪歪扭扭的黑牙因为愈发张大的嘴显得格外人。

    辛何士则跃于高立夫坐骑的头颅之上,系着器物的锦帛也随之脱落,露出一枚透着寒光的枪尖。辛何士看着愤怒的高立夫仍然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双眸还是那么低迷,眼皮好似没有拉开一般。

    生死就在瞬息之间,霸烈的枪从辛何士手中突刺而出,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高立夫见此招霸烈,不得不立刻反转手腕,生生把扫出去的枪收了回来形成守式。第一枪被招架住,辛何士落在了地面上,而强行扭转自己力量的高立夫则受到反噬。不过他不因此担忧反而微微一喜,虽然第一回合的过招自己已经失去上风沦为守势,隐隐内伤,但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不言而喻,辛何士以步战对马战,是自取灭亡,怪不得他了。

    高立夫知道时机转瞬即逝,顾不得被震麻的手腕,强拉马儿回头,提枪刺向辛何士。

    辛何士依旧是等待高立夫的出手,他看着高立夫的出枪,双手持杆招架,然后顺着高立夫的枪杆滑行卸力,右手向前,左手放开,失去了左边的平衡力,整杆枪狠狠地向右砸去,巨大的力量致使高立夫的马儿呜咽了一声而向一边倒去,高立夫见状拍马而起,落在了地面上。看着一边七窍流血倒地抽搐的坐骑,高立夫双手颤抖,差点都没有握住手中枪,他已经震惊于刚刚霸道的扫枪,沉默不语。

    辛何士则将手中长枪提捏在手中,左手轻轻拍抚打理着素服。

    “我不想杀你。”辛何士看着久久未动的高立夫,转身上马,绝尘而去。“让晋王好自为之。”

第一章 辩议

    京畿,洛邑学府。

    自大周天子推举十家九派以来,儒,墨作为十家双首,便被九州生灵列为当世显学。儒法更是被推崇为无上法门。推崇世卿世禄之法的旧文化已经被取而代之,无论是霸道的晋,粗蛮的凉,还是诸地士族们都不得不遵循儒门孝廉,地位崇高的神官们也只能看着非官方的学府拔地而起无可奈何。知识,术法,不再只是贵胄们的特权。

    洛邑学府是京畿的最高学府,虽不是官方学府,却是民间公认的,学子们可以在学府中学到任何的知识,无论农,法,医,道,商。只要是存于九州之上的学说,学府就能教你。

    最高学府,其中的学生必定是佼佼者。学习就像攀爬高山一样,只有一步步的积累,才能获得更多的阳光。

    谢禹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来自燕国。

    这是一堂辩议课考,课题是木箱子与铁箱子。课题很简单,就是这两个箱子到底有没有区别。辩议课采取擂台形式,不管如何辩,只要一方把另一方说服,便是获胜。

    两个年轻人对峙着,一名是谢禹,另一名学生叫做公孙恭。公孙恭是这堂辩议的擂主,他以白马非马之论击败了数名来自于其他学派的佼佼者。公孙恭气定神闲,公孙家以诡辩闻名,论辩法,他自认为不输于同龄之人。

    谢禹也气定神闲,当然他不是真的气定神闲,他只是心中的自信,骨子里的骄傲告诉他,公孙恭只是一个漫长攀登途中不起眼的石子,是他检验自己学识的踏板,他人生的磨刀石之一。

    “你的核心论点说木箱子是木箱子,铁箱子是铁箱子,木箱子不是铁箱子,因为箱子是型,而木是质,铁箱子与木箱子的不同在于他们的本质不同。没错吧。”谢禹重复之前公孙恭的观点,他是击擂的那一方。

    兵者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禹研究过公孙家的诡辩之术,这是一种通过偷换概念的方式改变论点,以求让对手无从可辨的一种诡异的辩法。先询问公孙恭的观点,依此来定性,使公孙恭无法用诡辩之术来变化自己的论点。

    “是”公孙恭表情并无任何变化,谢禹刚入洛不久,平日里也不显山不显水,在洛邑辩局中也无此人名声,因此而忽视了对方,今日方觉得这个对手有些棘手。

    “那么我来说出我的论点,我认为他们的本质是一样的。”谢禹抬起他高傲的头颅说道。

    当他说完,全场哗然,其实就在刚才,大半辩手都是采取重新选择论点去与之争论以至把握主动权,当然有几位选手也如谢禹这样就以公孙恭的论点进行辩议,但是他们却是败的干脆。

    就连公孙恭也色变,他扯了扯嘴角。对于对手直接攻击自己核心论点这种做法的不解,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

    “何出此言?”公孙恭强憋起了一个笑意,问道。

    “他们都是用来装载物品的。”谢禹回答道。

    场面顿时又是一阵哗然,因为这个论点,刚才就有一名学生提到过。公孙恭看到了谢禹说出这句话的傲气,他想不明白,谢禹的这种做法确实是重复他人犯过的错误。

    “你既然选择以我之论点来辩,却又提到他们两者的使用方法一样,你此番做法,已是输了。”公孙恭说道。

    “否,我并没有说过我用你之论点来进行此番辩论,我只是认为你对本质的定义就是错的。”谢禹的话传入公孙恭的耳朵里,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骂此子好生骄傲蛮横。

    见公孙恭没有说话,谢禹便继续说道。

    “箱子对于我等来说就是装载物品的,人们去购买箱子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需要箱子去装载物品,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箱子的材质无所谓,相反他们认为箱子的空间大小,可以装载多少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合理,但是你所说的却是绝大部分人,这并不代表全部的人,确实大多数人购买箱子是为了装载东西而不去在意他们的本质区别,但是本质区别便是本质区别,例如运载重物,木箱子容易被破坏,而铁箱子却能保证坚固。”

    “确实,这是木箱子与铁箱子的区别,因为材质不同,而导致人们的选择多变,这也是有无铁木箱子存在的原因。”谢禹顿了顿。“但是,这只是铁木箱子存在的区别而已,箱子存于世界上的原因就是人们需要有东西来装载物品,如果没有这种需求,箱子则是不存在了。例如,碗,如果人们不用吃饭,则碗就不会存在,铁碗和木碗都是用来吃饭的,不是说没了铁碗就不能用木碗吃饭,甚至于是金碗,当你没东西吃饭的时候金碗玉碗都要用来吃饭。”

    “嘶。”公孙恭倒吸了一口凉气,谢禹的逻辑出乎意料,却十分有理。

    公孙恭端正态度,重新审视这位对手。不能任由对方攻击自己的核心论点。公孙家的辩术不能轻易输于任何人。

    “按照你这个说法的话,那是不是人如果不用喝水,连水也不存在?”一名来自农家的辩手插话道,他方才已经输于公孙恭了,听了谢禹的论法,他也有迷茫,因为他已被公孙恭说服,下意识地站在公孙恭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非也,水于人存在之前便存在了,大神娲便是用水造人,水是妙物,饮用,只是水的一中作用而已,它还能灭火,种植农物,清洗物品,人饮水,只是人需要水,而不是说水为人需要饮水而生。”谢禹转过头来,笑着为那名农家学生解释道。

    “谢谢阁下解惑。”农家学子拱了拱手,以阁下之词表现了对谢禹的尊敬,也表示了在谢禹口中学到了知识。

    谢禹很满意,向这名农家学生也拱了拱手,回过头,面向公孙恭,等待他的发言。

    公孙恭面色一沉,说到:“如果我要运送一批以供军士征战的物资器械,则是需要铁箱子,而我去购买时,我决然不会购买木箱子,因为用木箱子运送器械,会导致运输途中箱子破开而无法运送延期,而铁箱子则能保证可以按时送到。所以说假设木箱子和铁箱子本质一样,为什么运输的速度不一样?”

    “请循其本,木箱子与铁箱子存在的本质便是装载东西,正如你所言,无论是木箱子与铁箱子都能运送这武器,他们区别在于运送的成本,而不是能不能送,这就好比铁箱子与铁锤,与你而言他们本质相同,但为什么铁锤不能运送器械辎重而铁箱子可以呢?”谢禹撇起嘴,以高傲的姿态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说完,他便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课堂。

    公孙恭看着谢禹,喉咙发干,身体微微的颤抖,想要出言反驳,却是从咽喉里挤不出哪怕一点的声音。

    场面僵持着,公孙恭一言不发,却又没有认输,谢禹则是如开始那般气定神闲,好似公孙恭从一开始便不是他的对手一般。这个局面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值课先生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向大家宣布此场课考的排名等第。

    甲等自然是谢禹,在先生宣布完结果后,谢禹向颤抖的公孙恭作了一揖,以示礼节。然后沐浴在同窗的赞声中,骄傲地离场。

    “此子不错,才思敏捷,善使诈计,攻其论点为衣,却偷换了本质的概念。”门外,一位老者对其身边的一名中年人说道。

    “他确实是我院中才俊。”中年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老者的说法。

    “此子出生如何?”老者问道。

    “来自燕地。”中年人回答。

    “燕地?燕地何处?前年我发下宏愿最后收一名关门弟子,却于楚两年都没有见到一名满意的学生,想不到自楚来这京畿之地,倒是让我找到了一名可塑之材。”

    “此子来自蓟。”中年人拱了拱手,贺道。“先生觅得传人,便是儒门之幸。“

    “非也,此子虽聪颖**,但是与我尚无缘分。”老人扶了扶胡须,说道。“还有,夫子之说我还未尽认可。“

    “先生主张之美政与我儒门仁政其实无异罢。”中年人笑了笑。

    “此子虽良才,但我的学生应该是谦卑恭敬。”老人没有回答中年人所言,自顾自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尚且以小利为乐,将来又怎能拒绝这天下之利的诱惑而坚守道心呢?”

    “先生所授,王某记于心矣。“中年人听得老人的话,肃然地向老者拱了拱手答曰。老人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去看众星拱月的谢禹,跟着中年人继续参观这座最高学府了。

第二章 公输府

    当日结课后,三五学子同游京畿繁华之地,确是人间畅然滋味。

    谢禹在同窗的拥簇之中回到他在洛邑的居所,他站在府门外,并没有急着进去,待到拜别一众同窗之后,他昂然挺身,紧了紧青衿素褂,将腰间长剑解了又系,整理佩戴的两组白玉,确定其徵角带右,宫羽带左,两璜相对,形如全璧。当一切妥当,这才示意身前两名小仆将府门打开。进入府内,谢禹气定神闲,昂扬迈步于庭中,腰间白玉也随着他的步伐珩铛佩环,打扫庭院的仆从们也顺着玉鸣之音抬头向他行礼。

    不一会儿,他便进入外堂,堂内一孩童正跪坐在地上认真捣鼓着几具精木机巧。

    见此情形,谢禹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观察孩童的举动。

    孩童正在拆卸手中的一只木鸢,他将木鸢的双翼和头部卸下,又将木鸢躯干的榫卯拆开露出木鸢的内部构造,然后他放下木鸢,转而开始拆卸另一件车型木具。

    他拿起原本属于车型木具的一个齿轮嵌入木鸢,又将原本属于其他机巧的一些木具零件,挨个地拼凑在木鸢之上,他反复比对,时而困惑时而明悟。待到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是汗,但他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稍作休息。

    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手中已经被他重新组装好的木鸢摇了摇头,又将木鸢上的部件一一拆卸,重新选择零件重新拼接。谢禹不知不觉中也看入了神,连门外的呼唤声都没有听见。

    “鸢奴,鸢奴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正待孩童要进行新一轮拼接时,一身着藏青曲裾的女子出现在堂门前,她用锦帛稍稍擦拭着额头上的些许汗水,端正仪态杏步走入堂内,宠溺地揉了揉孩童的头发。

    “子琪士子,你也在这。”女子见到谢禹颇有些开心似的,右手在外,微笑着向谢禹作了一揖。

    “刚从学院回来,看鸢奴捣鼓机巧看得出神,倒是失了礼仪,请公输女士恕罪。”直到女子唤谢禹的名字,谢禹才恍然回过神来,稍稍有些懊恼,向女子回作一揖。

    “士子多虑。”女子扶起坐在地上的孩童,拂了拂他身上的灰尘对谢禹说道。“鸢奴在这玩了多久了,士子知否?”

    “我适才回来,见鸢奴已经开始摆弄木鸢,想来也不是很长时间,多半应该是…不久吧。”谢禹略作沉吟,稍加思索后挤出这句话。

    “士子博学多才,连时辰也记不住呢。”女子掩嘴微笑,眼眸弯成月牙儿。

    “轲子云:弈秋,通国之善弈也。使弈秋侮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谢禹顿了顿。“我在这里看鸢奴摆弄精巧,所获颇多方才入神,女士怎么能说我是记不住时辰呢?”

    “士子所获颇多,妾自是欢喜,士子莫要责怪。”公输木瑶一听谢禹的辩解反而笑的更加开心了。“话说回来,士子今日课考如何?”

    “自然是甲等。”说回课考,谢禹一改刚才尴尬的神情,淡然地说。“都辩不过我。”谢禹补充道。

    “哦?我听说那公孙家的公孙恭在洛邑辩局之中鲜有敌手。”公输木瑶收起笑颜,略感好奇。

    “徒有虚名罢。”谢禹风清云淡地回答,忘乎所以。

    “那便要祝贺士子了。”公输木瑶看谢禹开始人前贤圣,又止不住掩嘴笑起来。“请士子移步内堂,马上要用晚膳了。”

    “公输女士先请。”谢禹闻言,做出请的手势。

    “那木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公输木瑶牵着孩童的手,吩咐下人将散落在地上的木工零件都收拾干净,便率先走出外堂,谢禹紧随其后。

    历阶而上便步入中堂,堂中央竖起一幅大鼎,筵席分布中堂两侧,主席无人,是此间主人尚未归家。

    谢禹换下履,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静坐等待晚膳。没过多久,堂内筵席陆陆续续都座上了人,主席尚且空着。

    “主人家不回了,晚膳开始吧。”随着一位身着玄色曲裾的妇人发话,菜肴便逐一由仆从呈送上来。主食是麦,依次有脯羹,鸡羹,梅诸配之,吃食虽不华贵,却也奢侈。

    食间,无人开口说话,咀嚼的声音也都听不见,待到众人都用完晚膳,那玄衣妇人率先开了口。

    “子琪,今日你课考如何?”妇人端坐席间看向谢禹,面带慈祥。

    “回伯母。”谢禹站起来朝妇人稽首。“甲等。”

    “当真是燕地俊才,无愧于你君父的悉心栽培。”妇人听了谢禹的回答,笑了起来称赞道。

    “自然是要先谢伯父伯母对侄儿的恩义,得伯父伯母之恩,禹自当千年以记。”谢禹低下头,两手放的更低了。

    “好,好,谦卑恭谨,重恩重义,是儒士风范。”妇人见谢禹举止,十分赞扬,开怀大笑。

    “子琪兄辩过了那公孙恭?”堂下一青年,听得谢禹所说的话,十分诧异。

    “这是自然。”谢禹直起身子,挺起胸膛地回答道。

    “这么流批的吗?”那青年满眼不可置信,惊异地看着谢禹。

    “嗯?什么?”谢禹不解,望着青年,问道。

    “啊,我是说子琪兄好生厉害,居然辩过了那目中无人的公孙恭,明日我便将此事传遍洛邑,好让那夜郎自大的公孙恭难受难受,嘿嘿嘿。”青年大喜,止不住地大笑。

    “鹤奴,不要失了仪礼。”妇人朝那青年呵斥了一声,虽是呵斥,双眸里却丝毫没有怒意。“成日里游手好闲,也不多学学子琪。在人家那拂了面子,就要自己争回来才对,背后说人闲话,怎么称得上是贤士所为呢?”

    “母亲,我这不是没有天赋嘛,哪像子琪兄,别人家的孩子嘛,就是要一表人才,再说了,我不是经常会找子琪兄谈心吗?学也学了。”青年故作反省地对着自己的母亲笑笑打趣。

    “嬉皮笑脸,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没个正经。”妇人被青年逗乐了,却强忍着笑意骂道,可眼里的欢喜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既然如此,你明日便随子琪入学洛邑学府。”

    “母亲,你这可就不讲道义了。”青年刚才还在笑,一听母亲此言,顿时急了。“一谈到学习我脑壳就疼,我不去。”

    “母子之间可从来就不讲道义啊。”谢禹在一旁幸灾乐祸,不介意再添一把柴。

    “子琪士子说的没错。”原本默不作声的公输木瑶也加入了队伍,左手抱着手中的鸢奴,右手掩嘴笑道。

    “诶,子琪兄,阿姊,你们怎么能这样?”青年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毋需多言,你母亲我呀,早就帮你准备好了,明日就去上学。”厅堂内的欢声笑语,让妇人想着半百过后的天伦之乐便莫过于此了吧,于是看向谢禹的眼神也越发慈祥。

    在一片祥和的晚膳过后,众位晚辈拜别长者,各自回到自己的寝居当中。是夜,谢禹在屋中挑灯读书,正值兴头,屋外头有敲门声传来。他放下手中的书,前去开门。

    屋外站着的是晚宴上的青年。

    “仲圭,深夜来我这,有什么事情吗?”谢禹看着眼前的公输木玖,疑惑地问道。

    “嗨,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跟你说个事儿。”公输木玖挠了挠头。“要不,我先进屋再跟你说?”

    “等等。”谢禹单手拦下这就要进屋的公输木玖。“是有事还是没事?”

    “这…中华文字博大精深。”公输木玖愣了愣,看着谢禹防贼似的表情。“有事有事,进屋去进屋去。”

    “说吧。”两人进屋坐下,谢禹抿了抿茶水问道。“不会又是要我给你写词写赋地求偶?”

    看着谢禹诡异的眼神,公输木玖直摇头。

    “不是不是,明日里燕地大豪侠‘日行百里’受邀来京,我仰慕许久,约着人一起拜访呢。”公输木玖解释道。

    “哦,你要我做什么呢?”谢禹果不其然地问道。

    “子琪兄你这表情就不够兄弟了。”公输木玖抗议道。“我就是想子琪兄替我去学府报道。我保证,后天我就健全地去上学。”公输木玖看着谢禹眼中的狐疑不由心虚,拍了拍胸脯,做出保证。

    “倒是个你能想出来最好的主意。”谢禹已经懒得纠正对方的用词错误了,只是干脆地挤兑了公输木玖。公输木玖见状,反而十分欣喜,正要开口,便听到谢禹说。“可是为什么我要帮你。”

    “不是,子琪兄你可不能这样。”公输木玖做出你不讲情义的表情。

    “你走吧。”谢禹重新拿起原本放下的书本,懒得再和他嗦,这是要送客了。

    公输木玖张了张嘴,后又闭上,没说什么,坐在那一动不动,像是在思索决定着什么。谢禹见没有动静,抬头望着公输木玖,也没说话,就是用眼神逼迫。

    “好,我认栽。子琪兄,若你能帮我,我便去拿老头子的《木机秘要》给你看,不过事先说好,只能看两天。”公输木玖见此情形,下定了决心。

    “三天。”谢禹淡淡地回答。“而且我也同你一起去拜访那什么‘日行百里’,不然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就是有愧于伯父伯母。”

    “三天就三天。”公输木玖抱着反正都是死也无所谓的态度。“什么?你也去?”公输木玖反应过来。

    “不然呢?”谢禹反问道。

    “可学府那边无人签到啊。”公输木玖说出自己的疑虑。

    “明日清晨你我便去学府,给你录入名册之后我再向先生替你我请假。”谢禹回答。

    “不愧是子琪兄,即完成了我亲自报道,又师出有名,大才,大才,子琪兄随我去也好,我也要让那些个人看看子琪兄的真才实学。”公输木玖哈哈大笑,连忙拍下马屁。“那子琪兄,明日清晨庭内,不见不散。”还不等谢禹逐客,公输木玖便自顾自地跑了出去,替谢禹关上了房门。

    谢禹摇了摇头,继续读书了。

    《诗大雅既醉》:“其仆维何,尔女士。”

    《诗小雅北山》:“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忧我父母。”

第三章 观武(壹)

    天尚且未亮,谢禹就已经整理好内务事。他坐在椅子上,将每天固定要做的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查找是否还有计划之外的安排,这是惯例。

    今日是和公输木玖约好去见一位江湖中的豪侠,只是时辰尚早。谢禹从椅子上起身,在书箱中找出一本《侠论》,小心地拂去书面上的灰尘,盯着它看了良久。

    此书是墨子所著,谢禹为远行做准备之时装带了些他的著书。在墨子作品中,《侠论》一书谢禹只看了一遍,非是不好看,只因为谢禹对江湖的快意恩仇没有兴趣而已。

    虽说《侠论》只是夹带,但谢禹总归是没有丢书的习惯,书这一物作为知识的物质承载者,对于人生总归会有用处的,这是为谢禹所坚信。这不,今日要拜访豪侠,此书正是再好好看看的时候,别的不提,也算是做个准备。

    待到鸡鸣报晓,屋外才响起的声音。是府内的仆从们开始新一天的忙碌了,谢禹收起书,前往内堂用早膳。一向晚起的公输木玖今日破天荒地出现在内堂中,他朝谢禹挥了挥手。

    “子琪兄,你原来每天都起这么早啊。”看着公输木玖笑起来露出的白牙,谢禹只能心中摇了摇头,径直走过去坐在他面前。

    “你也早啊。”谢禹谢过送来清汤素面的丫鬟,朝公输木玖打了个招呼,算是问好了。

    早膳期间,公输木玖与谢禹大致讲了一下行程的安排,稍稍介绍了今日同行之人,二人便乘着公输夫人安排好的马车到了学府。按照计划,公输夫人已经帮公输二君子打点好了一切,只要录下名册,一切便妥当。谢禹为二人请了一日假,便出发前往城北。洛邑豪杰今日便是在城北的群杰舍邀请‘日行百里’。

    “子琪兄,我跟你说啊。”公输木玖走在路上也不闲着。据说“这‘日行百里’在江湖侠榜中排行第八十九位,铲恶锄奸,是个仁义高士,曾经护送鲁国国相武犀的母亲回燕省亲祭祖,路遇太行山匪,仅他一人就剿灭恶徒百二十余人,一身轻功‘百里追燕’,整个江湖只怕都找不出比他更快的了。”

    谢禹听了公输木玖一番话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子琪兄,你别不信,我可是亲眼见过武林高手以气化劲,只是凭空出掌将人击飞的。”公输木玖向谢禹解释道。“那真就如同金先生小说里的大侠一样。”

    谢禹斜瞪了公输木玖一眼。看着谢禹的眼神,公输木玖叹了一口气。“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就这样,也不知是谢禹的不搭理自觉无趣,还是确实伤了心,公输木玖真就老实了,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谢禹也乐得清闲。

    学府也在城北,所幸路程并不远。二人进入群杰舍,堂中已经坐满了人,喧哗热闹。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来此一睹这‘日行百里’的风采。

    “木头,公输木头,我们在这里。”二人在舍内转了两圈后才听见有人在二楼呼喊他们,那人拉开帷幕,朝公输木玖喊道。

    “你们让我好找。”二人上了楼,公输木玖用肘轻轻撞了一下那名呼喊他们的青年。

    “是你自己笨,我们当然在二楼客间啦。”青年人似乎很开心,拍了一下公输木玖的肩膀。“这位是?”看到公输木玖身后有人,他问。

    “哦,失礼失礼,这就是我常说的谢禹谢子琪。”公输木玖向对方称歉,转身对谢禹说:“这位就是我说的惠颖惠叔虞,是惠太公的第三子。”

    谢禹向杨开作了一揖,惠叔虞见状也回作一揖,笑道:“久闻谢兄大名,木头也幸得谢兄照拂。”

    “禹初来洛邑,得伯父伯母收留,已是幸事。又有仲圭交心陪伴,以解寂寞思乡之情,实我之幸才是。”谢禹微微一笑,令公输木玖瞠目结舌。

    “木头,你看,平日里你说谢兄心高气傲,旁人难近。今日一见却是彬彬有礼,温润如玉。”此言一出,公输木玖瞪大眼珠,心中发怵却不敢言,直直地望着惠叔虞。谢禹看了一眼公输木玖后也就杵在那,没有接话。

    “禹兄三花聚顶,当世之才,心无傲骨才是奇怪。”从席间走出一名锦袍青年,试图开口解围:“禹兄,在下杨开,此间舍馆便是家兄之产业。”他先向谢禹拱了拱手介绍自己,又笑着说:“如今听谢兄之言,傲骨之内还有谦卑恭谨,知恩图报赤子之心,是我辈楷模。木头,叔虞,不要让谢兄站久了,席间来坐吧。”

    惠叔虞大笑,公输木玖讪笑,同邀谢禹入席,谢禹朝三人拱了拱手,便入了帷。

    席间尚且还有三人,公输木玖向谢禹一一介绍:“这位是晋御史大夫仲子沮淮沮明德,这位是潼县侯独子武关,尚未行冠,这位…”公输木玖看向最角落里那位摆弄着桌前檀香的贵胄子弟,迟疑了片刻。“这位是汝南侯仲子蒋幂蒋兴稷。”谢禹顺其犹豫的目光也看向了弄香之人,其人朱唇皓齿,肤似凝脂。谢禹心中明了,顺着公输木玖介绍的顺序向其人一一拱手,三人也作回礼,这就算是认识了。

    待到谢禹坐下,那蒋幂率先开口:“谢士子从燕地来,可知燕有一奇女子名唤花木兰?”

    公输木玖闻言色变。

    谢禹有些不明所以,沉吟片刻方回答道:“燕地之大,如鹏之翼背,而禹之所闻,犹如学鸠。”不经意间瞟到如坐针毡的公输木玖,然后问蒋幂:“此人是蒋士子故人否?”

    “不是。”蒋幂摇了摇头。“木头说他早年随父拜访燕国故人,偶闻一奇女子花氏木兰事迹而有所得,遂作诗一首,唤作《木兰诗》。木头未曾与你说过?”

    “没有。”谢禹坦言。

    “哦?这倒是奇怪。”蒋幂想了想,有些向往地念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谢兄你说,此等奇女子,若能遇见,是否我辈之幸啊?”

    “仁孝赤子,抗虎。如此说来,此女确实是我燕地巾帼,待禹归国,若是有幸认识,便引荐与蒋君罢。”谢禹听得这首诗后,也是颇有感悟佩服,不禁目光看向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公输木玖,朝他欣赏地点了点头。

    群杰舍内响起欢呼声。

    “看来是‘日行百里’大侠到了。”杨开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站起身来掀起帷幄,扶在栏杆上向堂中看去。蒋幂原本张了张口,被打断后也没继续再说,却也没有跟随众人着观那‘日行百里’去,犹是顾自把玩熏香。

第四章 观武(贰)

    舍外走入两人,领先之人束辫结髯,浓眉阔额,眸如铜铃,一条足有三寸长的疤痕从颧骨一直贯穿到唇部。身后一人年龄看起来不大,眼含星芒,眉间沧桑。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堂中,几名舍内之人起身迎接,邀请其二人入座堂中央的圆桌。据杨开介绍,此几人皆为洛中豪侠,为首之人名叫杜庆,洛都五客中的‘剑客’,蜀川梓潼人士,师出望帝门,早年游历江湖,受杨开的仲兄所恩,入府为门客。一手望帝门绝学剑术杜鹃三十一式炉火纯青,加之其人重义悯下,所以在江湖中顶顶大名。余下分别为‘酒客’,‘刀客’,‘山客’,‘昆仑客’。

    谢禹看着那日行百里身后一人,略有所思。

    客人坐罢,主人举酒,请全场人共杯,欢迎‘日行百里’来此为客。谢禹原本不打算饮酒,谁知杨开早已备好,佐配几样小菜。谢禹接过从公输木玖手中递来的一杯酒,待舍中所有人喝下酒后不得已地跟着喝下。这酒下肚,确实与过去饮用过的果酒不同。

    “叔德兄,这酒干燥火烈,苦中略带一丝微微的甜味,一杯下肚,原本口干舌燥,可等到缓过神来,浑身却上下流淌一股暖意,如沐神光。这酒叫什么名字,怎么样才能喝到?”沮淮放下酒杯,意犹未尽,热切地询问杨开。“实不相瞒,家父喜酒,尤其是烈酒。”他向此间主人杨开拱了拱手表示歉意,如此奇特的好酒,难免是贵族家传的秘方,若不是尽子之孝,为父所享,他也不会为了区区美酒而如此索要,确实是失了礼数。

    杨开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笑意,大方地说道:“此酒名唤白浆仙酿,又名白酒,出自宫中,为天家特饮。”

    公输木玖倒吸一口凉气。

    沮淮闻言,忍住了顾首,却被谢禹抓住了细微的动作。沉言良久:“既是天家之物,淮便不好索要了。”

    “非也,既是明德兄父亲所钟意之物,叔德岂能拂了你的仁孝之心呢?我那尚有存余,明日就叫我家人给你送去府上,不过多了我也没有就是。”杨开始终是笑着的。

    “那明德便谢谢君子了。”沮淮听了杨开的话,非常感动,甚至眼含热泪。

    “你我情谊,说不得感谢之言。”杨开扶起就要拜下的沮淮。对帷幕内众人说:“请诸位移步内院,时辰差不多了。”

    “所为何事?”还没等惠叔虞问完,堂内又响起一阵欢呼声。待到众人凑过去一看,堂内群侠已经离开圆桌,向后院走去。

    “江湖规矩,邀客来访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比武切磋。”杨开向大家解释。“诸位只消随我就好。”杨开迈开步子,众人也包括蒋幂随其后。

    到了后院,赫然是一个宽敞的演武场,地板为石砖铺就,木桩,兵器台,擂鼓皆陈列规整。

    此刻‘日行百里’与‘酒客’已经站在武场中心,相互拱手后摆出姿态。

    “子琪兄,你说他们谁更厉害一些?”公输木玖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谢禹的右臂,小声地问道。谢禹陡然被询问,低头看了一眼略矮于自己的公输木玖,疑惑明明刚刚一直很老实的他为什么又开始说话了。

    “哦,我忘了子琪兄你是文人。”公输木玖见谢禹不说话,恍然说。“那‘酒客’师从隐名大侠‘白狮子’,手上功夫了得,那‘日行百里’则是腿上功夫极致,二人向较,确实很有看头啊,哈哈哈。”见公输木玖又有停不下来的事态,谢禹挪了挪脚步,企图暂时避开公输木玖。

    “诶,子琪兄,不如我们下个赌注如何?”公输木玖一把抓住谢禹,他并没有注意到谢禹想要遁走,只是突发奇想,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殊不知被杨开听见。

    “赌注?赌注!仲圭深得我心。”站在公输木玖右边的杨开听到赌注二字,眼眸里仿佛开了花。“仲圭既然想赌,那就要尽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完这番话,杨开想了想。

    “我们就赌今晚的花销如何?诸位,今晚我们一块儿去鹿鸣馆,花销就由输的人出了,如何?”不消片刻,杨开笑着提议。“就这么说了吧?”他笑眯眯地询问众人

    “今晚在下还须研读《文公》校本,就不去了。”谢禹微微皱眉,朝杨开拱手致歉。

    杨开闻言愣了愣,笑着说:“禹兄为何不去?今日相逢,便是缘分,那到底是要一醉方休才好。”

    “禹不善饮酒,况且明日在下还要上课。”谢禹说完,瞟了一眼公输木玖。“还有仲圭也是。”

    公输木玖闻言,也是上前拱手:“对不住了,杨兄,在下答应了母亲,明日要与子琪兄一同上课。”

    杨开看了一眼上前拱手的公输木玖,又朝谢禹笑道:“谢兄啊,这可不行呢,我们头一次见面你就要忤了我的意?这让我以后还如何交好与你啊?”被拂了兴致的杨开略有不快。

    “既然日后还要交好,今日便不要迫于禹才好。”谢禹也朝杨开笑了笑。

    “哦?”杨开闻言,右眉微抬。“谢兄所言是不想把在下当作朋友咯?”

    “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禹的朋友自然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迁怒于朋友,至于杨兄......”谢禹将双手负于身后。“要想禹把你当朋友,不若你先把禹当朋友可好?”

    待到双方箭弩拔张时,众人这才注意二人陡生矛盾,暗叫不好。

    惠叔虞首先劝说:“叔德,无非是笙箫纵酒,声色犬马之事,消遣无虞。若木头与谢兄是有正经事情,改天再说也不迟。”

    公输木玖也上前劝解:“杨兄,子琪兄沉迷儒家经典文章,今天陪我来这观武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还要剥夺他晚上看书的机会,这该让他多难受呀。”朝杨开说完,他又回头向谢禹说:“子琪兄,杨兄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解他,他虽然有时候脾气古怪了些,但是人非常好的。”

    谁知杨开拨开加在中间的公输木玖,无视惠叔虞所言。令谢禹眉头一皱,怒气骤升。杨开见谢禹有怒意,又是上前一步。

    “你最好给我道歉。”杨开笑眯眯的盯着谢禹,凑近了说道。“你的骄傲给不了你什么,反而会让你丢了什么。”

    “如果骄傲给我的是君子气节,丢掉的是阿谀奉承,畏怕权势,我应该高兴才是。”谢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杨开,没有动摇哪怕一刻。“你杨开因一点情绪就降罪于人,可见不仁。仲圭是你朋友,因情绪而迁怒于朋他,则是不义。庭堂之下逼迫他人遵循你的意志,无礼。面对如此之人,在我并没有犯下什么错误的情况下为什么要道歉呢?”

    杨开一怔,没有吭声。

    一旁原本默不作声的蒋幂一拨眼前缭绕的云雾,张嘴轻言:“谢兄节直气正,杨叔德你可服气?”

    “好,好,好!”杨开听完蒋幂所言满脸涨红,不由散尽了戾气。“禹兄品格,遇难而不退缩,遇权贵而不畏惧,遇侮辱而不失气节,真是让杨某佩服。”杨开顿了顿。“既如此,我等先下赌注,改日再行约定如何?”

第五章 观武(叁)

    “杨兄,再论赌约之前,你是否应该给仲圭道句歉呢?”随着杨开的主动让步,几位贵胄本都认为无事了,不料谢禹‘得寸进尺’,让稍有缓和的氛围再次僵硬起来,而谢禹身旁的公输木玖也扯了扯谢禹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以免节外生枝。而谢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将左手轻轻地搭在腰间佩剑上直视此时神情极不自然的杨开。

    “仲圭,是我的不是。”在一阵沉默之后,杨开朝公输木玖拱了拱手,身躯微低,以示歉意。

    “杨兄,这都是小事情,不打紧。”公输木玖扶起致歉的杨开,受宠若惊。

    杨开朝公输木玖笑了笑,又拱手向谢禹说:“既然谢兄今夜有事,叔德便不强求了,不过仲圭你得留下。”

    “他若是不呢?”谢禹眯起眼睛笑着问。

    “只是想要让诸位尽兴罢了,望谢兄海涵。”杨开回答。

    谢禹盯着杨开良久。

    “谢兄盯着我是何意?”杨开故作疑惑姿态,向谢禹问道。

    谢禹将手从佩剑柄上拿了下来,说:“杨兄是希望在场诸位能今夜共饮鹿鸣馆,对否?”此言略有审视意味。

    “不然呢?谢兄,你确实是个人物,在下佩服,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才好啊。”杨开皱着眉头反问谢禹。

    “那杨兄是否好赌?”谢禹微眯双眼,仔细审视着杨开。“杨兄为何如此想让我等去鹿鸣馆?”

    “实不相瞒,我兄早已设宴鹿鸣馆,今日群侠俱在邀请之列。”突兀的问题让杨开捏紧了抱拳的双手,沉默一会儿,旋即向众人作揖,然后回答谢禹:“而并非叔德一定要让谢兄同去那鹿鸣馆,要不是仲圭...”杨开上下扫了扫谢禹并没有说下去,可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杨开的厌恶。

    “哦?伯德兄今日会回洛邑?”惠叔虞上前一步询问道。

    “是的,家兄在鹿鸣馆招待群侠,我便也想邀请诸位凑凑热闹。”杨开回答。

    “原来如此,杨兄之所以想设赌局,是想让我等与群杰共饮?有个惊喜?”谢禹笑了笑,言语间充满着不信。

    “是的,我等纨绔不似谢兄好礼义文章,而是喜欢热闹。尤其是仲圭,本就喜好江湖之事,在下不该留下仲圭吗?”杨开反唇相讥。

    “好,既然是如此,不如就由你我二人做局,就赌那场上输赢。你赢了,禹便随你去鹿鸣馆,且花销由禹一己承担。若禹赢了,便答应不怪罪于禹,毕竟是禹先拂了杨兄面子,如何?”

    杨开没想到谢禹居然轻易就反悔,撇嘴说道:“如今谢兄又想去了?不用读你那圣贤书了?”

    “还是要读那圣贤书的,待观武结束后便回家捎上。”谢禹好似没有听出杨开话中之话一般。“仲圭自己去,我还是不放心的。”谢禹略有深意地看着杨开。

    “好,既然如此,禹兄请先下注?”杨开没有再看谢禹,而是转过身去看那演武场。此时日行百里与酒客之间的较量到了相持阶段,二人谁也无法轻易地击败对方。

    “杨兄,这比武之人仅限日行百里和酒客吗?”谢禹扶剑走上前去,细细地观察,问杨开道。

    “不是,江湖规矩里是按照来客的人数进行比武。日行百里这边来了两个人,那洛邑也要派出二人的。”杨开回复道。

    “那杨兄知道洛邑方第二人会派谁人比试吗?”谢禹回过头继续询问。

    “不知。”杨开轻轻吐出二字。“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禹兄,未知会显得有趣一些。”

    “既然如此,那禹便押注日行百里一方获胜吧。”谢禹说完便转过身走向公输木玖,并没有观看比武的意思。

    “哦?禹兄如何就能确认日行百里一方会赢?”杨开两眼冒光,大笑问着谢禹:“我刚刚看禹兄方才有观察那少年许久,莫非禹兄将宝压在他身上?”

    “非也,禹只是通过杨兄对洛邑五客的介绍进行的判断。”谢禹说。“五客中唯有剑客能与日行百里相较高下而已。”

    “哦?禹兄如何得知?”惠叔虞听了谢禹所言,来了兴致,问道。

    “日行百里乃燕地豪侠,家父见多识广,曾与我提起过他的本事。”谢禹说这话的时候瞟了一眼杨开。

    杨开闻言不由得心中一紧。

    公输木玖也在一旁瞪大眼睛:“子琪兄你方才来的路上为何不跟我说,还费我好大一番口舌。”

    谢禹并没有理会公输木玖,而是继续说:“酒客用的是白狮子的拳术五酒亢音,顾名思义,在施展此拳之前若是饮用五种不同的烈酒,酒力在体内相互驳杂能刺激经络,活沸血液,从而促使的迸发。”谢禹顿了顿。“但是此时,酒客的酒力通过的大量使用而被排散出体内了。在这种时候已经不能与日行百里相抗了。”众人随着谢禹所说向场内望去,果不其然,酒客已浑身发虚汗,腿脚无力。

    “此拳之弊端就在于此,酒力会促使的运行,可的运行也会让酒力迅速消散,其间,还会用作排解酒力伤身。所以的使用量巨大。若是继续饮酒相搏,则会导致内透支,从而伤了经络。”谢禹一锤定音。“酒客已经败了。”

    “谢兄所言尚早。”杨开冷不丁地说。“我看那酒客还想与之一搏呢。”

    话音刚落,那酒客从腰间掏出一壶酒,扒开塞子便往喉咙里灌,而日行百里也没有出手追击之,反而是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喝得壶里的酒一滴不剩,酒客干脆地一抹胡须上的酒液,将那壶往场下一甩,奋力朝日行百里出拳。

    谢禹也摇了摇头。

    酒客连续猛亢地打出拳罡,日行百里则只是左右闪躲。

    “莫非燕地名侠就知道躲吗?”酒客有些恼,停下大声呵斥。“为何不与我堂堂正正地过招。”

    随着酒客的呵斥,日行百里也停下拱手对恳言:“阁下竭力以对,恕在下无法出手。”

    “废话!”酒客看准时机,侧身出掌擒住日行百里拱着的手,然后左脚向前踏出一步,以腰作力,将半只身子朝对方靠去。日行百里并没有挣脱酒客擒拿,反而是身体下沉,左肩使力,与那酒客相撞去。

    “什么!”杨开惊讶。只见场间,酒客松开拿擒住百里日行的右手,整个人向后倒去。而倒在地上的酒客也将全部的力气用在了刚刚那式‘铁山靠’之上,此时已经力竭。

    “作为洛邑侠魁,‘剑客’若是亲自临场,便是有失江湖颜面了。”谢禹见状开口道。“而若那‘剑客’不上场,此局...”看了一眼杨开,谢禹挂上了微笑:“便是禹胜了。”

    场间诸位俱被刚刚那一幕所震惊,气势汹汹的酒客居然被日行百里如此轻轻一碰给撞倒在地。

    “不愧于其名声。”从未说过话的武关由衷地发声。

    “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子琪兄你不是说酒客喝了酒之后比日行百里厉害吗?”公输木玖虽是问谢禹,但目光却是一毫都没有从场间站立的那名男子身上移开过。

    “我只是说过酒力挥散的酒客不敌日行百里而已。”谢禹罕见地回复公输木玖。

    “今日倒是没白来。”这声称赞来自似乎对观武没有兴趣的蒋幂。“谢兄似乎对江湖之事颇有研究?在下还以为你并不感兴趣。”

    “的确不感兴趣,”谢禹回答蒋幂。“只是《侠论武谱拳》中有记载‘白狮子’的拳术。”

    “禹兄博览群书,在下佩服。”杨开不爽,开口插言道,“那么且看第二场。”

    杨开说完,一袭白衣的‘剑客’杜庆走上了台。

第六章 观武(肆)

    “子琪兄,你不是说那‘剑客’不会上场吗?”待到那杜宇甫一上场,很信服谢禹的公输木玖不由地询问。

    “谢兄原本是说的没错,侠魁确实不轻易上场。”杨开开口大笑。“但酒客乃洛邑群侠中的第二把交椅,若是他都轻易地输了去,而剑客也不上场,那岂不是向外人说这洛邑无人?”原本疑惑的众人闻言也都点了点头,看来今日是谢禹输了。

    “是禹才疏学浅。”谢禹微笑地朝杨开微微拱手,兀自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公输木玖,然后稍稍离众人几步,示意其跟着自己,公输木玖明白谢禹的意思。确定杨开及几位贵胄都全神贯注地关注场内情况,谢禹开口:“仲圭,你实话告诉我,这杨开杨叔德家世如何?背景如何?到底是什么人?”

    “子琪兄,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公输木玖有些奇怪。

    “你只需回答我便可。”谢禹佯自向场内看去。

    “哦,好的。”公输木玖老实地回答谢禹:“实话讲杨兄家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背景如何却也不知晓。”。

    “什么?”谢禹忍住转身呵斥公输木玖,耐着脾气说:“那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他是叔虞的朋友,与我见过几次。”公输木玖说。

    “见过几次就能一起去鹿鸣馆?”谢禹又问,非常不解贵胄纨绔们的社交。

    “那不然呢?”公输木玖挠了挠头。“我就跟叔虞和蒋...蒋兄相知,其他人都只见过几面。那武关还是第一次见呢。”

    “走狗飞鹰,游手好闲。”从公输木玖这没有得到有用情报,谢禹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我已知晓。”

    “难道子琪兄觉得杨兄不对劲?”公输木玖追问谢禹。

    谢禹又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起身朝杨开那个方向走去。

    “谢兄你看,日行百里要败了。”杨开察觉到了有人走近,转身回头看到来人是谢禹,便笑着对他说,暗自地观察谢禹面部的神色变化。

    不料谢禹并无异常,只是笑着对他说:“看情形,还未可知。”

    此时场间,日行百里和剑客打得难舍难分。

    日行百里出右手将手掌覆予剑客左手袖上,左手成拳,就要打在剑客右肩。而剑客反转左臂扭开日行百里的制拿,全身向左侧身以左肘发力前曲,擦过百里日行的拳风。百里日行以后退应对剑客出肘,而剑客心中计算二人之间拉开的距离,看准时机,将原本发于左边的惯力化为翘杆,右手持剑而刺。

    日行百里腿部发力,整个人向后弹射出去,只消二息便离了剑客,到其可攻击的范围之外。

    “这日行百里真像个泥鳅。”谢禹笑道。

    “百里大侠不愧是号称日行百里,神行如燕。”剑客持剑而立,颇有些无奈意味。“在下无可奈何了。”

    日行百里负手而立,笑言道:“江湖上谁人不知望帝门的杜鹃剑法?还请杜兄莫折煞百里。”

    “百里兄既然话说都到这里,那杜某便不藏拙了。”剑客也是一笑,将手中三尺青锋横于胸前。

    “杜兄请。”日行百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剑客目透凌光,大量的从他体内涌汇于剑尖之上,只是兀自动身,其刚刚停留的空地上只余下一抹残影。这种速度已非常人所能察。而反观日行百里,仍然是地不疾不徐闪躲着剑客的招式

    场外看客们纷纷叫好。

    “居然出招能这么快?”场外公输木玖不由大惊,崇拜地看着场中的一串串残影。

    “杜鹃剑法练到七重,便是这‘刹羽’了。”杨开向诸位解释道。

    剑客以急速向日行百里的眉间出剑,而日行百里似乎是不愿消耗太多的体力一般,只是脑袋略微倾侧,便让剑客的第一剑落空。剑客毫不犹豫地再出第二剑刺向日行百里的腹部。头部可以轻易躲闪,小腹却受双腿掣肘,轻易无法挪移。只见那日行百里脊背向后弯曲,腰向左侧稍稍扭动,便绕过剑锋。剑客此剑再出,却是连日行百里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剑客眉头一皱,再出第三间以封其双腿,那日行百里侧身扭动,再次躲开。就这样,剑客数十次的连续出剑,俱被日行百里以诡异的姿态躲过。

    “这是什么诡异的身法?”公输木玖大喊。

    “是‘身轻如燕’。”杨开回答公输木玖的疑问。

    剑客再出剑以剑封喉,而日行百里则以扭动颈部侧倾多下这一次,而就在剑尖落空之时,剑客目露锋芒,转动手腕,使剑锋横对日行百里的颈项斩去。

    千钧一发之际,日行百里将左手搭上剑客右臂内侧,向外拨开。而手又有如蛇形,顺势缠上了剑客的右臂,将其手腕夹于腋下,使之不能活动。而剑客迅速应对,左手成掌朝日行百里右胸口打去。日行百里身形扭动,又以诡异的身法绕开剑客的这一掌。剑客趁因运动间左臂的松动而抽出被禁锢的右手。还没待出下一招,日行百里的右手又突然搭上了剑客的左臂,剑客见状,左臂翻转将日行百里的手拍开。右臂却又被日行百里搭上。剑客无从可避,正待出掌,日行百里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他的右臂,然后整个人向后转身,避开他的出掌。陡然感觉到双臂受力,剑客整个人离开了地面,被日行百里从肩部扛起,向前直直地甩了出去。

    剑客倒地不言,单手将剑插裂开石砖铺就的地面上。以剑为支点将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青筋曝起。

    日行百里暗自笑了笑。

    剑客反手握剑,以‘刹羽’之法突近日行百里身前,以斜线使剑由下往上割去。百里日行故技重施,向后退步。剑客抓紧时机,兀自又将剑正握,内中力暴发,一息之间化为三道残影分割日行百里所在空间,使其无从可避。

    转瞬之间,剑客收剑。

    日行百里右臂,左腿,右腕处居然凭空被划开三道剑痕。随着殷红点落地面,日行百里笑着抱拳对剑客说:“不及杜兄武功,在下认输。”

    场外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第七章 鹿鸣馆

    “在下愿赌服输。”听得谢禹认输之言,杨开不由大笑,朝谢禹作揖言:“却是我占了便宜,谁知那日行百里所带来之人居然不会武功,倒是事先没说。”

    “只怕是那日行百里狂妄自大,想以一敌二吧。”沮淮附应杨开一句,然后调侃谢禹道:“总之,今晚谢兄一定到场,带足布泉吧。”

    “没问题。”谢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转身便带着公输木玖离开。

    二人刚一出门,公输木玖便问谢禹:“子琪兄,我刚刚观察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杨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才对。”

    谢禹看了他一眼:“现在就回家把《木机秘要》拿给我。”

    “啧,子琪兄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呢,这件事情要徐徐图之。”公输木玖力据抗议。

    “哦?不若我将今天的事情说与夫人听?”谢禹不动声色地威胁公输木玖,令公输木玖发怵。

    “这...怎么能徐徐图之呢,一定要快准狠,走,咱们现在就回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木机秘要》拿给你。”公输木玖谄媚地朝谢禹挤眉弄眼。

    “这日行百里是假的。”谢禹冷不丁地话让公输木玖呆杵在原地。

    “什么?子琪兄?什么!你等等我!”谢禹并没有停下脚步等待公输木玖,而是加快了步子,也顾不得腰间玉佩发出锐利刺耳尖啸声,往公输府去。

    二人回府,谢禹将公输木玖做贼一般送来的《木机秘要》藏在暗于床底的行囊中之后,迅速摊开《侠论》一书,搜检书中是否记载描述一种灵活得和壁虎一样灵敏的身法。一晃便是几个时辰,合上手中的《侠论》,谢禹已经是满头大汗。算了算时辰,也是差不多到约定时间,谢禹收起《侠论》,擦拭汗水,整理好仪容便往内堂走去,而公输木玖早已在此等候,二人随即前往鹿鸣馆。

    鹿鸣馆实际上是一处女闾,坐落于城东的柳巷,是供京畿境内达官贵人,才俊贵胄们游乐酗酒之地。其离公输府尚有距离,所以二人乘马车前往。

    甫一来到柳巷,此地就尽显灯红酒绿。无数的烛光,靠着红,粉,紫,绿四种不同颜色的灯布遮挡,向外面世界投射无数种复杂颜色的光。

    琵琶与筝是这里最常见的乐器,优伶们身着的艳色裙裾俱绣着复杂且精致的图案,裙裾是被改良过的,颇有些露骨。她们神色媚娆,眸中暗含愁苦,星光都见之而悯,不由将自己嵌入其中。

    琵琶与筝和声而歌,倒是艳而不媚,靓而不妖。细细地拨弄着一个又一个的异乡人的心弦。

    柳巷大多男人都是醉着的,余下的尚且在喝醉的过程之中。

    于是乎,酒气与多种不同且上好的胭脂味混和在一起,便是这柳巷最独特且最有辨识度的气味。也是依托于此,贵人家中的悍妇们最是能辨别得出自己的丈夫在外究竟是公务还是鬼混。

    还要驶过一段路程方能到柳巷最里边的鹿鸣馆,而在这其间公输木玖与谢禹已经被数次拦下了车架。

    马车最后停靠在鹿鸣馆边,小厮们将谢禹和公输木玖扶下车,领入馆门口,便回身将马车送入馆内的马厩里,再将车夫领入别院招待之处。

    经过了朱门肉臭的前巷,后巷便显得不那么奢华了。鹿鸣馆确实与别处女闾不同,它通体由白色和黑色为主基调,坐落于一处巨大的园林中心。整个建筑体系庞大,由主楼与四个辅馆环绕构成,檐牙高啄,廊腰缦回。楼阁亭台各依照地势高低与主院相辅相成,檐角与檐心并排彼此相斗,盘结交错。大到假山别院,石桥流水,小到草木卵石,柱石阶梯,无一不是精致的艺术品。

    最难能可贵的是安静,客人静,优伶们也静。也只有琴瑟丝竹之声,萧声以和,恬淡静雅。

    甫一入馆,便有熟知公输木玖的优伶上前攀谈,这优伶瞧见一旁的谢禹之后淡淡的微笑,之后却仅仅与公输木玖交流。二人言语之中只有诗词曲赋,棋墨茶画,从未有谈及风花雪月。

    谢禹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心中尚有疑惑,这公输木玖这么就对这儒雅之事精通如此。

    不一会儿优伶便领二人来到一处淡雅别院。优伶轻扣三下门檐之后便口称告退,阁门由内向两边拉开,门甫被拉开,门前便出现两位身着素色裙裾的优伶,她们俯下身子就地朝二人稽首,她们身后一副绣有山水,著有诗赋的精致屏风映入眼帘,而在屏风后面,丝竹辞赋相合声阵阵传来。

    “仲圭,谢兄,等你们好久了。”惠叔虞是首先起身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人。他见门外二人心喜,笑着走近阁门前朝二人分别拱手。

    “还请见谅。”谢禹回作一揖。

    “无妨。”惠叔虞哈哈一笑领二位入座。

    二人坐下,今日群杰舍相约之人俱已到齐。杨开便轻拍示意身边抚琴一优伶,其人点了点头,击掌三下,三名优伶便从阁中内院逐一走出来,她们手持琵琶,鼓瑟,笙箫。又有数名歌姬面饰锦纱,衣配帛带,赤莲裸足,依歌而舞。

    “仲圭,谢兄,既然迟到,便要有惩罚。”杨开此时面带潮红,坦胸解褂,将手中美酒高举过头顶,抬头便将白莹的美酒倾倒在口中,边饮边言,丝毫不顾及滴洒四溅的酒花。“先罚三杯。”

    公输木玖闻言便要拿那酒杯,谢禹却按下他的手,笑着对杨开说:“杨兄既然说今晚晏饮群侠,我与仲圭二人没吃晚饭便来此地赴约,现群侠何在呀?”

    “哈哈哈,谢兄稍安勿躁。”待身旁优伶擦干杨开嘴角的酒液,杨开正搂着优伶,闻言朝谢禹大笑,被搂着的优伶也被迫跟着抖动起来,真是放浪形骸。“家兄还需稍晚才来。”

    “好。”谢禹将桌中酒壶提起,也似那杨开一般,高举酒壶,任由酒液灌入口中。待到壶嘴流再不出酒时,谢禹抖了抖酒壶,将其置于桌上,伸手便夹起一片肉脍塞入嘴中,还不忘言:“好酒。”

    众人见此情形俱是诧异,杨开笑言:“还以为谢兄不胜酒力,没想到却是海量。”

    “平日里却是不喝的。”谢禹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杨兄不是说要尽兴吗?”

    “好。”杨开赞言,转头朝向公输木玖。“仲圭呢?”

    谁知谢禹再次按下公输木玖伸去拿酒的手:“出府前公输夫人交代过禹,不许仲圭沾酒,所以仲圭之酒今晚便由禹代劳。”

    “子琪兄...”公输木玖闻言,想说话却被谢禹打断。

    “还是听夫人的吧。”谢禹瞪了瞪公输木玖。

    公输木玖没有再说话。

    “好。”杨开点了点头。

    “在二位来之前,我等正讨论今日所见识,甚感江湖中人潇洒气魄,高强武艺。平日里听叔虞同我称赞公输兄之文采,便对你仰慕已久,不若在此就那‘侠’之一字即兴一首?”端坐一旁沮淮开口说道。

    “不了,不了,我不会。”公输木玖听到赋诗二字便连忙开口拒绝。

    “怎么就不会了,《木兰诗》一赋便足有大家风范,蒋兄,我说的对否?”沮淮朝公输木玖笑了笑。

    “木头所赋《木兰诗》确实是大雅佳赋。”蒋幂听到公输木玖将要赋诗,犹是放下手中把玩的玉珠。

    公输木玖讪讪地看了谢禹一眼,谢禹没有说话。

    其余人见公输木玖推脱,反而越发起哄。公输木玖见别无他法,只好口称答应。

    场中诸位待公输木玖酝酿,也没再言语,安静地等待。

    良久,公输木玖陡然起身,呼道:“还需借这酒力。”说着便抓起一只盛有酒液的瓷杯,一饮而下。谢禹来不及阻止,暗称不好。霎时,公输木玖面若寒霜,眼敛杀气,徐徐吐音:“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众人皆震惊。

    《周礼天官外府》:“掌邦布之入出”汉郑玄注:“布,泉(钱)也。其藏曰泉,其行曰布。”

第八章 不速之客

    公输木玖刚坐下就有些面红耳赤,不敢抬头看场间众人。

    刚缓过神来的蒋幂眼带笑意地柔声轻言:“此诗凌冽却不失豪迈,豪迈中透露出潇洒,尽写游侠之勇,朱亥之义。”

    “公输兄,在下佩服。”沮淮也一改之前对公输木玖稍稍看轻的姿态,肃然起敬。

    “哈哈哈,木头,你叫我们怎么再继续纵诗饮酒啊。”惠叔虞则向举杯对公输木玖挤眉弄眼。“这首诗题名为何啊?”

    公输木玖闻言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要伸手去捉桌前的酒杯。谁知谢禹已经举杯遥对惠叔虞。

    “叫侠客行。”公输木玖也不敢再看那酒,只好朝惠叔虞一笑。

    谢禹用肘部稍稍碰了碰公输木玖,公输木玖有点愕然地望向谢禹,生怕他又开口数落自己。谁知谢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从牙缝中挤出了好像是鼓励的话:“此诗...绝品。”

    公输木玖又有些不知所措,像一只惊弓之鸟。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侠客行?好名字。”惠叔虞止不住地点头。

    蒋幂也轻念侠客行三字,又轻念其中诗句。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是在回味那诗词的意境。

    只有杨开望向谢禹,眼带狡黠。

    “叔虞方才所言不然,谢兄通晓经典,当然可再赋一首。”杨开拨弄着身旁优伶的发丝,眼神迷离地伸出手直指谢禹的鼻子。“谢兄莫说不行啊。”

    “禹资质平庸而已。”谢禹双眼微眯向前弓了弓身子,右手托在下巴上。“仲圭方才所赋的《侠客行》,禹自认无法攀越。”

    “不可能。”杨开朝谢禹撇嘴一笑,搂着身旁优伶,捏起一片香叶凑到鼻尖闻了闻。“谢兄切勿妄自菲薄,好叫我领教领教谢兄文曲才气。”他又看了看谢禹身边的公输木玖:“木头,是否?”这‘木头’二字咬的有些重。

    公输木玖脸涨得通红,神色有些不自然,并没有接话。

    “你这小子,脸红什么,跟个娘们一样没有骨气。”杨开有些飘了,看着公输木玖说话时又不时地瞟了几眼谢禹,言语中带着几分讥笑。他对于角度面向把握得极好,除了公输木玖与谢禹以外其余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

    谢禹有些恼怒,却以良好的教养压下怒气,自然地微笑说:“那禹便献丑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堂上背向席间:“杨兄且听好了,此词名为败絮。”故意咬重后二字,谢禹转过头来,眯眼看着杨开嘴角上扬,那笑中的讥讽挑衅却只有杨开看得见。

    他大声向奏乐的优伶们吩咐道:“左右,奏曲谒金门。”

    杨开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但他分明看得清楚那谢禹早有准备意味的笑容。

    “谢兄这是做什么。”杨开不由得心中不安,将优伶也搂紧了些,全然不顾她的难受,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谢禹,不放过他的每一个动作细节,以求防止其使阴谋诡道对付自己。

    “谢兄这是要和歌而唱。”惠叔虞全然不知二人暗地里的交锋,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谢禹,点了点头赞扬:“谢兄好风采!”

    “诸位尚且肃静。”随着曲起,谢禹将双眸闭合,脸上再无任何表情,气沉丹田。然后突然双眼睁开,歌曰:“风乍起,推倒一墙芦苇。”他盯着杨开,将手扶上腰间长剑,侧过身走了几步。

    “败絮飘摇八万里,生来不知根。”他又一侧身,朝杨开所在位置慢踱了几步。腰间白玉,铿锵亢鸣,声如钟上螭吻。

    杨开看着谢禹正一步步地逼近自己,不由得心中惊吓,酒都有些醒了。

    “花雉昂首亮羽,横眉主人衣坠。”他来到杨开身旁,仰头吟唱。

    杨开看了看谢禹搭着剑柄的左手,面色微微发青,搂着优伶的手更是紧上了些。与其说搂着,不如说他这是在防范危机。若要是有什么危急情况,以这个姿势可以很快把身边人拿来替死。

    “更是野犬田间吠,忘记食谁喂。”谢禹吟唱完毕,以雄浑有力,铿锵有声收尾。

    然后二人相视良久,场内只有沉默。

    杨开见谢禹好像没有做下一步动作的打算,只是就定定地站在身旁看着自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心说自己不能叫其他人看出自己的慌张,不然会失了面子,于是再度露出标志性的笑容看着谢禹。

    他刚刚在做什么来着?好像是在作诗。

    杨开抚平心中波澜。

    他刚要张嘴便马上闭嘴。

    败絮?花雉?野犬?他想起了谢禹所作之词,也瞬间明白里其中词意,原本要起身作礼的他怒目而视,青筋曝起,呲牙裂齿。

    “谢兄这是什么意思?”这词中嘲讽意味傻子也听得出来。

    杨开压着已经由肺部窜入喉腔中的怒气,强维持着刚刚的一丝微笑。

    “杨兄心中自有论述。”谢禹朝他拱了拱手,然后俯身凑近他耳边。“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你...”杨开原本被谢禹俯身的动作吓得向后一躲。待到听清谢禹所言,他不由得慌张恼怒。

    杨开刚要张嘴大喝,却还未等说完,两只眼仁便这么向上一翻,露出白色的眼青,然后下眼皮贴上眼皮,就这么直直地往桌上倒去掀翻了桌上的美酒佳肴。

    场间余下众人早都已经不省人事。优伶歌姬们也无不例外。

    谢禹不由环顾四周,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并没有让谢禹惊讶,他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一样直了直身子,迅速将腰中佩剑拔出,做出防守姿态环顾四周。

    阁内烛火在一瞬间同时熄灭,堂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男的都带走,女的不要管。”黑暗的堂内响起的陌生又难听的声音,不速之客!谢禹心中判断,他想朝那个方向挪动,可想到腰中挂有白玉,便只能通过声音辨别来人方向,再找机会以一击毙其命。

    不止一个脚步,谢禹微微皱眉。

    有打翻瓷器酒桌的声音。

    “你们小心点。”男声骂骂咧咧。

    “诺。”有人回答,声音却似上一个说话之人一样沙哑难听。话音未落,另一个方向又传来较大的动静。

    “这次又是谁。”那个声音颇有些恼怒。“不知道养你们做什么,点个火折子都不会?”

    “可是大人你说的要神不知鬼不觉啊。”有人唯唯诺诺地回复他。

    又是一个不同方位,同样沙哑难听的声音。

    这是用了秘术,或者是秘药掩饰真实的声音。谢禹心想。

    而据声音判断,此人就在谢禹眼前。

    “你们这样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啊,人都要被你们招过来了。”那人叹了口气。“点火吧,只点一支应该无妨,刚刚说神不知鬼不觉那个,就你点吧。只要快点办完事就行。”

    “诺。”

    谢禹眼中闪过一丝凌然,他知道这是转瞬即逝的机会。当火光在眼前亮起,点火之人恰巧将后背留给了谢禹。谢禹也毫不含糊,三步上前近身,也不管腰间玉鸣,干脆利落地将其人一剑抹喉,然后迅速灭掉火折子,俯下身就滚落到杨开的案下,一把拔下腰间两串白玉将之扔向远处。

第九章 大彝神庙

    “什么人!”那为首之人心惊,暗自疑惑,明明场间所有人都饮了那下了迷药的酒。“还有人在,点火抓人!”他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几束火光亮起,谢禹通过案下的缝隙看到一人俯下身子正拎着他的玉佩摩挲。

    “大人,人跑了。”那人回复。“黑鸦肆死了。”

    “屁,就是日行百里来了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跑出这偌大一室。”一人夺过谢禹的两串白玉。“数人。”

    一堆人来来回回,谢禹心中默数。

    居然有十一个!

    “大人,场间人数俱齐。”清点人数的人说。“要不要检查这些昏迷之人?”

    “真是见鬼了。”为首之人说:“还检查个屁,一群手无缚鸡的纨绔,喝酒都容易醉,况且这‘迷窍’?跑了就跑了,带人快走。”那为首之人说完,一众黑衣人便开始背负场间众人离开此地。

    谢禹默然,瞥了一眼剑锋上并无血迹,便悄无声息地将剑收入鞘中。以一敌十一个不知底细的对手,他自问还没有这个能耐。

    很快有黑衣人负责开始搬动他了。他被那人收了佩剑,抗在肩上。

    随着黑衣人飞檐走壁,谢禹很快便被带离了鹿鸣馆。

    他出门后看见黑衣人首领正在鹿鸣馆周围布局,看样子是想守株待兔。

    可惜他是守不到了。

    谢禹也不确定过了多久,可能是半个时辰?也可能是一个时辰,那黑衣人驮着他走进了一个杂草丛生,荒凉寂寥的神庙。二人穿过大庙正院来到那庙堂之中,不出所料,这里供奉着大彝神,而黑衣人也在此放下了谢禹,向身前供奉的大彝神虔诚的合手拜谒。谢禹本想动手,但却担心出手之后黑衣人的同伴赶到,所以抱着既然此时也无法确定公输木玖的位置,那就再看黑衣人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的心态。谢禹又看了一眼大彝神像,开始反过来想这大彝神与黑衣人之间的关系。

    大彝神在七国之中通常是以战神的形式来供奉,可这里的大彝却不似战神法身一般弯弓而立,下御驳、睚眦、狴犴、白虎。反而是左执兵戈,右提金乌首。战车下的穷奇、朱厌、祸斗、杌俱张牙舞爪,正啃噬着座下骸骨。

    这是大彝神的破坏神法身,谢禹曾看过故宋国一位学者修订的《诸国淫祀野记》记载过这两种版本大彝神的不同与由来。

    《诸国淫祀野记》中对于大彝神的崇拜起源于不周人。前夏时期他们被称作太古人,其人肤色须发皆白,瞳孔为碧蓝色,崇尚月神鸳娥,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灵气,灵气则孕育精灵,精灵会给人带来美好,所以人与自然应该和谐相处。他们性情温和,恬静,与世无争,致力于钻研与万物的沟通方式。太古人习惯穿着衣饰华丽,花纹繁杂都衣服,上至日月星辰下至走兽皆在其内。太古人中负责与精灵们对话的便称为巫觋。当时太古巫觋的地位在整个九州都十分崇高。后因大觋‘鲧’预言“玄鸟落周”而被灭族。神农下诏,将幸存下来的太古人全部降为奴隶,并以‘不周’更其族名来进行羞辱。夏朝自命金乌之后,大彝射杀金乌,遂被不周人所敬仰。

    谢禹仔细想了想便对这群黑衣人的身份有了基本的判断。

    黑衣人越过残破不堪的大彝神像来到其后方,用手在其裙角稍稍按下,便将其中机关触发...神像下方长方形神台被打开,赫然是一个暗格。随后扛起躺在地下的谢禹并将他带入神庙的隐蔽之所...这是一座巨大的地牢。

    地牢十分的复杂。它由大小多处通道,沟壑,牢室结合构成。每间牢室只有一扇铁门,门上开个小口,用作递食与沟通,谢禹仔细地记下每一条走过的路线。

    每走过一间牢室,都有清晰的嘶吼声和撞击铁门的声音。

    不一会儿,二人便来到一间开着的牢室门前,谢禹看清牢室内部模样...那里面什么也没有,看起来如果被关进去的话只能与冰冷的泥墙铁门作伴了。

    黑衣人正要将谢禹从肩上卸下扔进这牢室。

    谢禹没有办法,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啊。所以原本还想继续观望的他如今只能出手了。他双手成指,分别按下黑衣人的哑门和风池两穴。

    突然背部吃痛,黑衣人便伸手要去抓后背二穴,这下意识的动作使得钳制谢禹行动的双手松开。谢禹借机发力从汉子肩上跳下,平稳地落在地面。

    那黑衣人有些惊讶。

    “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就算是醒了装晕不也就完了吗?嫌自己命太长啦?”那黑衣人并没有立刻拿下谢禹,而是蹲在地上按揉哑门风池两穴,沉声讥笑,声音沙哑低沉,难听地像一只年迈的乌鸦。

    “平生最想杀杀你们这种草菅人命的贵胄,大人说不许我等伤了你们性命。”黑衣人把从谢禹缴下的佩剑扔到一旁:“如今你醒了倒也正好。看到了我的容貌,就取你一双眼罢。”说完,他便五指成爪地朝谢禹双眸扎过去。

    谢禹双眉微微一皱,左手迅速成掌锁下黑衣人递来的爪手,而右手呈拳重重地打在了黑衣人的左脸颊上。新鲜的血液混着唾沫星子横飞出去,其人犬齿被打断了一节,脸颊骨也向内凹陷。

    黑衣人不由得捂住脸吃痛,下意识地挥拳想反击,却被谢禹非常轻松地躲过。

    谢禹顺势低腰蹲腿,松开钳住汉子的左手,一记重拳打在黑衣人的腹部。

    黑衣人顿时只觉头晕目眩,胃中一股酸意冲上脑门,肠部剧痛,不由得蹲下身子

    抱着腹部。嘴里呕吐物混着大量殷红的鲜血哇哇地从嘴中洒出来。

    “其他人都去哪了?”谢禹兀自俯身拾起被黑衣人随手扔下的佩剑,轻轻地拂去上面刚沾的灰尘,然后冷冷看了他一眼。

    “杀掉黑鸦肆的就是你吧?”黑衣人强挺住呕吐,抬起头冲谢禹讥笑,血液将他的口齿俱染成黑红,嘴角也不争气地淌出一串血流。“你这纨绔有点本事,今天要栽了。”

    “其他人在哪?”谢禹又重复刚刚说的话,心中有点焦急,被带敌人老巢已经是下下之策,他又是第一个被带出来的,所以如今并不知道其他人被带到了哪去。他只想找回公输木玖,不叫公输夫人担心才好。

    “没什么好说的。”那黑衣人突然纵身朝谢禹而来,怀中短刀锋芒毕露。

    谢禹默不作声,然后...抽剑、收剑。

    黑衣人应声而倒,身首异处。

    谢禹在黑衣人身上摸索一阵,获得了一个腰牌和一串钥匙。

    他先黑衣人交换衣物并将其人拖进牢室黑暗的角落,随后把他的脑袋勉强地立在其颈项之上,出门比对好了了光线,确定看不见其人的面庞和诡异的姿势之后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第十章 审讯

    公输木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像头盖骨给人掀开过往里头灌了铅,根本抬不起来。当他尽力去抬眼皮的时候突然一阵凉意从头顶贯彻到脚下,令他一下子清醒。

    “公输士子有没有觉得醍醐灌顶呀。”待到公输木玖终于打开了眼皮,看清楚自己身前坐着一位身着黑衣脸戴面具的家伙。这面具獠牙暴齿,双瞳突出,顶冠白绒,面目狰狞。他的声音如老鸦般嘶哑,让公输木玖吓得不禁往后仰去,失去平衡的椅子就这么直直地向后倒了下去,让公输木玖疼的嘶哑。

    “扶起。”那个獠牙面具向左右二人命令,遂将公输木玖直直地抬了起来,公输木玖看着同样戴着面具的两人靠近自己,不由得身体颤抖,脑中一片空白。

    “公输士子,我等把你请来是有一事相求。”公输木玖不敢作声,瞪大眼珠直直地看着獠牙面具向自己拱了拱手。“还请你先冷静,我们并不会伤害你。”

    “我...我...不是,你们...是什么...什么人?”公输木玖直直地盯着獠牙面具,吞了一口口水,不自觉地环视着这间屋子...狭小的空间除了黑之外什么都没有。而在这幽闭昏暗的陋室之中,三个恐怖渗人的面具脸看着自己,唯一的光便是他们手中的火把,这如何让一个正常人平复得了心情呢?

    那为首之人见状摆了摆手,那二人会意,将火把挂在墙上,退出了这间屋子。

    “公输士子,我等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那獠牙面具口称抱歉,态度也还恭谨。“希望没有吓到你。”

    “哦...这...这...这样啊。”公输木玖的情绪稍有缓和,却还是止不住哆嗦的嘴:“你...你们找我...有...什么...什么事?”

    “是这样的。”獠牙面具咳了咳嗓子:“我们需要借贵府的《木机》六式一观。”

    “《木机》六式?”公输木玖一听‘木机’二字,嘴也不哆嗦了,惊呼:“那是我爹看做命的宝贝,全府上下也只有大兄和子琪兄能看的。”

    “我等当然知道《木机》是公输子的不传之秘。”那獠牙面具笑了笑。“所以还得请公输士子帮上一把了。”

    “怎么帮?”公输木玖小心翼翼地询问獠牙面具:“要我去偷我可不敢。”

    “不用,士子只消告诉我,这《木机》六式在府中何处即可。”獠牙面具站起身,背对公输木玖说道。“我等自有办法拿到。”

    公输木玖一听这话,眉头稍皱,默不作声。

    家中居然有内鬼。

    不等他仔细盘算内鬼是谁,这獠牙面具又开口了:“当然若是士子不肯帮忙,我等也有办法。”

    公输木玖一听,也顾不上盘算内鬼了,大声叫到:“等...等等,不...不是...不是我不帮。”待到獠牙面具听他呼喊回头,他降下音量,顿了顿说:“实在是...实在是我不知道这《木机》在哪里。”

    獠牙面具闻言,注视了他良久,没有说话。公输木玖以为自己使对方恼怒,便连忙开口辩解:“府中真的只有子琪兄和我大兄看过这《木机》,自小我就对木机没有半点天赋,这个家中人人皆知,所以父亲从未教于我。”

    獠牙面具开口:“哦?那你大兄此时在何处?”

    “我不知道啊。”公输木玖说完便后悔了,连忙改口:“但是父亲说过机关术源自于民间,所以大兄便去民间游历,我记得他说过似乎是北上。”

    “北上去哪?”獠牙面具追问道。

    “这回是真不知道了。”公输木玖苦言。

    “如此说来,派人去燕国找寻便可。”獠牙面具用手托住下巴,嘴中默念,没有叫公输木玖听见。

    “那个...打断一下...能放我回去吗?”公输木玖看獠牙面具低头沉吟,似乎是没有问题要问他了。“我...我太晚回去,母亲会斥责我的...不好意思啊。”公输木玖小心翼翼地问话。

    “公输士子莫急,在下还有一问。”獠牙面具抬头,笑了一声说:“这谢禹究竟是何人也?连你都不可得你家真传,为何他可以?”

    公输木玖地望着獠牙面具,开口道:“子琪兄由我父亲的好友引荐来的,关系非常好的那种。因为子琪兄考入洛邑学府,他在王畿没有产业,所以在我家寄住,我父亲非常赏识他的学识,便破例让他研习《木机》。”感觉对方不太相信,公输木玖马上补充了一句:“我就知道这些”

    “你父亲同他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我确实不相信这样能让他研习《木机》这种级别的秘术。”果不其然,獠牙面具不相信公输木玖的话,发出了疑问。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呀,公输木玖快要哭了。“你容我想想。”公输木玖害怕对方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会下狠手,开始努力地回忆。

    獠牙面具没有说话,而是给时间给公输木玖。

    良久,公输木玖终于开口:“我隐约记得子琪兄刚来府上,那日父亲只叫了我去。我父亲对他说:‘你师父身体可好?’子琪兄说:‘劳伯父挂念,师父他身体安康。师父说您对子琪说的第一句话肯定是问他的身体如何,所以这时候要子琪跟你说:您也保重身体切莫劳碌坏了,下次和他比试的时候,可不能拿身体借口的。’父亲听了这话,似乎很高兴地拍了拍子琪兄的肩膀大笑说:‘子琪毋须这么客气,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你师父的原话是什么。’子琪兄就说:‘伯父说笑了,师父他念叨您许久了。’父亲便说:‘得了吧,肯定老是跟你吹嘘什么我是他的手下败将,哼,我可我跟你说啊,在读书那会儿他因为愚钝经常被先生罚不吃饭的,如何与我这神童相比?’子琪兄口称非也。”公输木玖还是以“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为结尾。

    “这么说来。”那獠牙面具稍作沉思,开口道:“谢禹是因其师父与公输子是至交,且同样修习机关术,所以才来洛邑与你父亲学习?”

    “应该是这样。”公输木玖讪讪地点了点头。

    “那他为何又要进洛邑学府?”獠牙面具低声询问了一句,抬眼便见公输木玖一副迷茫的脸色,见再问也不出什么了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叨扰公输士子休息了。”说着,獠牙面具朝公输木玖拱了拱手,转身便打开了闭室的门。

    “喂,等等,不是说放我出去的吗?”公输木玖喊道。

    獠牙面具闻言稍稍侧头,对身后的公输木玖说道:“我说过...还有其他办法...须用士子之命来换取《木机》,还要请士子稍作等待。”说完便关上了门。

    留下公输木玖呆坐在室内。

第十一章 千钧一发

    谢禹并不知道自己被公输木玖卖了个干脆,他一边摸索着这片地牢,一边盘算着将既得的线索串联成线。

    首先,公输木玖受杨开的邀请前往群杰舍,然后杨开设下赌局前往鹿鸣馆,目的是要诸位参加晚间其兄长举办的群杰宴,杨开此人心机深沉,心胸狭隘,绝不是他所说这么简单。其次,群杰舍说是邀请‘日行百里’来京,可据《侠论》所记载来人用的绝不是‘日行百里’的绝学百里飞燕,而是凉州洛家的绝学游墙功。第三点,这群黑衣人能够知道宴会的时间潜入达官贵人才能入内的鹿鸣馆,并在酒中能做手脚,肯定是有内线。第四,黑衣人为什么要将酒宴之上的人单独一个个带出来,他们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据点。第五,今日宴会上的都不是一般贵胄的子弟,引起洛邑震动还在其次,天子必然不会容忍此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这到底与《木机秘要》有何关联?”谢禹不由得摇头,找不到丝毫的头绪。

    他来到一处拐角,刚要上前摸索便听到有交谈之声。他立马隐蔽身形,附在墙上侧耳而闻。好在墙的那边应该是一处空旷的厅堂,回声能准确地传达说话者的声音。

    “主上,公输士子并不知道《木机》在何处。但属下探知得报那谢禹反而知晓。”那声如老鸦的嗓音另谢禹难受不已。

    “他知道的,他只是怕说罢了。”另一个如老鸦般声音又响起:“不用管他,你先去把那谢禹找回来。”

    谢禹闻言不由一喜。公输木玖有线索了。

    “他不是被带回来了吗?”

    “我刚刚派谴黑鸦壹去审讯他,却在牢中发现了黑鸦拾贰的尸体。”

    谢禹闻言将腰间那块令牌拿出一看,赫然写着黑鸦拾贰。他皱了皱眉,稍稍探头朝那个方向看去。

    四个人,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屈膝半跪,另两人举着火把站在坐着那人身后。四人俱戴着和自己相同的獠牙面具。

    看来为主的是那坐着的人。

    “诺”那跪下之人开口,却又犹疑半刻没有起身。

    “还有何事?”那坐着之人开口问道。

    “主上,若是那谢禹反抗该如何?”跪着那人开口直言。

    “一介文士反抗你还搞不定吗?”那座上之人笑了起来,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止住笑声说:“差点忘了黑鸦肆和黑鸦拾贰。”

    随即无言。

    沉默了半晌,那人开口:“不要伤他...不,不要害了他性命罢。”随即挥了挥手。

    “诺。”跪下之人领了命起身离开。

    谢禹疑惑,这为首之人莫非与他相熟?

    待谢禹正思索如何从此人口中套出公输木玖的下落时,那之前下跪之人又打道回府。

    只听他又对为首之人说:“主上,还有一事忘记禀报。”

    “讲。”那为首之人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士子说那谢禹并非家传儒学。”那人顿了顿:“他也是家传机关术。”

    谢禹一听身形一抖,暗骂公输木玖坏事。

    “什么人!”座上之人猛然抬头吼道。

    不好!谢禹双眉紧皱随即又舒展,冷静地从墙边走了出来。

    看到从墙边走出来的是身穿黑衣的自己人,刚刚因主上的呵声站起来的黑衣人停下了追击的动作,朗声道:“来者报上代号和暗号。”

    谢禹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向几个黑衣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来者止步!”看到对方不肯吭声,却又一直朝自己等人接近,不由得双眉一挑,将手把在腰间的刀上历声道。

    谢禹心中一直计算着双方距离,此刻尚有二十步之远,若是不近十步打个措手不及,自己恐怕是敌不过有所准备的对方四人。

    谢禹无奈压低了嗓音,尝试着开口:“属下得知消息回来禀报,目标已从西南角大彝庙逃了出去。”谢禹知道自己的声音没做特殊处理就骗不到他们。现在他求的是以话中麻痹性的内容暂时牵扯敌人,然后趁机拉近双方距离。可谁知话从谢禹口中发出,居然变得也跟对方一样难听似老鸦。

    是这面具的作用。

    “大彝庙?”果不其然,那持刀之人微微松开握着刀的手,细细琢磨着谢禹提供的情报。

    还有五步。

    “请留步。”没琢磨多久那人就回过神,手又握上了刀,继续阻止谢禹前进。

    “先报上代号和暗号。”那人开口,语气颇为严肃。

    还有三步,

    “黑鸦陆。”谢禹大声喊出,却依旧没有停住脚步。

    还有两步。

    “请止步!”得到回应的黑衣人立刻没有出手,却改为大声呵斥!

    谢禹无话可说,只是又向前走出一步。

    而那黑衣人已经感觉到了谢禹的不对劲,开始拔刀。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谢禹神使鬼差大喝一声:“他们没跟我说暗号!”

    “什么?”那黑衣人闻言一怔,不禁微微放松绷紧的右手。

    那为首之人也不禁一愣。

    一步到位!

    谢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在踏入十步范围之时马上弓住身子,双腿发力以弹射姿态迅速接近四人。

    四人未作出反应,谢禹已经持剑扼住为首之人的咽喉。

    “你要做什么!”待到此时,黑衣人方才从腰间抽出刀来,想架在谢禹颈项上却为时已晚,只能握刀封住谢禹持人离开的去路。

    “只想请诸位带我去见公输木玖。”谢禹警惕地望着围着自己的三人,架着手中人质往身后墙上靠去,以求后背的防范。

    “你...是什么人。”谢禹剑下之人开口。

    “便是阁下要找的谢禹谢子琪。”淡淡的语气却是让在场四人都微微一怔。

    “你还敢回来。”谢禹对面持刀之人略微有些佩服地说。

    “禹自幼饱读经典文章,自然是知道情义为何,公输夫妇待我之义,公输木玖待我之仁,纵是刀山火海也可令禹行而报之。况且...”谢禹环视四人。“禹自是认为此行有惊无险罢了。”

    “即使他说出了你的秘密?”那持刀之人询问。“即便他非常轻易地将你的事情全盘抖出还将众矢之的转与你?你还要保护他?”

    谢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略带平静地说:“仲圭这人,终究是贪生怕死。可这与我救他又有何关系?”

    听得谢禹之言,场间陷入良久的沉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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