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说的
“下坝？”
“为什么？”
“是啊，好好的为什么要下坝？”
“要是下坝了，坝上的苗子怎么办？”
当于正来宣布了下坝的决定之后，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如果武延生还在坝上，他一定会举双手双脚，强烈赞同这个建议。
然而，这家伙现在不在了，没有人带头打退堂鼓，气氛自然无法得到共鸣。
再者说，现在众人身上的鸡血还没消退，即便是胆子比较小的女生，也没有任何想要下坝的意思。
怎么能下坝呢？
如果下坝了，坝上的苗子不就没人照顾了，一个冬天过去，去年刚刚种下的苗子，岂不是全军覆没？
因此，下坝的提议引起了大家的集体反对。
望着众人斗志昂扬的样子，于正来的心中很是欣慰，可是这并不足以改变他要让大家下坝的决心。
没有亲生经历过暴风雪的人，是不会知道暴风雪有多可怕。
抗日战争期间，于正来就在塞罕坝地区活动过，当时带领他的正是冯大队长。
四三年的那场大雪，给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时间过去十几年，他依然是记忆犹新。
那年的雪，来的特别早，下的也特别的大，呼啸而过的寒风带起茫茫雪花，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
茫茫的白色！
人一旦陷入其中，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两个人如果距离超过一米，彼此就会消失在各自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一年，大雪封山，游击队的补给出了问题，就在弹尽粮绝之际，冯大队长毅然挺身走入茫茫的大雪之中。
等他们发现冯大队长消失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随后，他们便倾巢而出，手挽着手，步入一片雪白的世界。
当他们找到大队长的时候，大队长已经陷入了雪坑。
幸亏他们发现的早，如果他们发现的再晚一个小时，不，哪怕是半个小时，他们将会永远的失去这位令人敬爱的大队长。
也正是因为过往的经历，于正来方才坚持己见，一定要让众人在风雪来临之前下坝。
为了消除大家的反对意见，于正来语气沉重的道出了四三年的故事。
“……”
“……”
“现在，你们知道暴风雪有多可怕了吗？”
“暴风雪是会吃人的！”
听完这个故事，众人的心中或多或少的都升起一丝胆怯。
就在这时，覃雪梅站了出来，挺身道。
“于局长，我觉得我们不应该下坝！”
于正来是知道覃雪梅的号召力的，在先遣队中覃雪梅的号召力仅次于‘冯程’。
孟月跟着上前一步，表述了自己的立场。
“雪梅说得对，于局长，我们不怕！”
季秀荣也跟着上前一步，附和道：“没错，不就是白毛风嘛，我就是本地人，这种天气虽然可怕，但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呆在营地，基本上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眼瞧着另外三位女生相继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沈梦茵也勇敢的站了出来。
“于局长，我……我也不怕！”
女生都集体表示反对，在场的男士们更加不可能退缩了，一个个接连走出队列，强烈要求继续留在坝上。
“胡闹！”
看到这一幕，于正来心中是又急又气。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暴风雪的可怕，在他看来，这帮孩子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大家都表示反对，他固然可以强行命令先遣队下坝，但难免会在众人的心中留下疙瘩。
忽然间，于正来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李杰。
旋即，于正来立马给了李杰一个眼色，希望他能够出面劝一劝情绪激昂的众人。
李杰见状点头示意收到，而后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各位，其实这件事是我向于局长提议的。”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不解之色。
他们不明白，李杰为什么要提议众人集体下坝？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认为李杰是因为胆怯而选择下坝。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难道冯程不担心坝上苗子吗？如果大家都走了，那些苗子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知道，坝上之所以造林成功，大半的功劳都在李杰的身上。
为了刚刚移栽的这些苗子，李杰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这些都被他们一一看在了眼里。
看清大家脸上的疑惑，李杰微微一笑，解释道。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无非是三号高地上的那些苗子。”
“但是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事实，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些苗子，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活不过这个冬天？”
“不可能！”
“我们每天都有监测，那些苗子生长的都很好，不可能活不过冬天！”
“冯程，你是在开玩笑吧？”
虽然李杰早已树立了属于自己的权威，毫不谦虚的说，在坝上这一亩三分地，他说的话绝对比某些专家好使。
但是即便如此，听到这个消息，众人仍旧忍不住发出质疑声。
毕竟，这个事实太过耸人听闻，他们不愿，也不敢相信。
李杰抬起双手做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等到人群中的议论声停止之后，他方才继续说道。
“其实，我比谁都想这些苗子可以成活，但今年的冬天，太冷了，即便我们做足了保温措施，也会被极端天气给破坏掉。”
“当白毛风刮起的那一刻，我们就再也无法前往三号高地，因为那样实在太过危险。
“我们只能滞留在营地中等待风雪的离去。”
这番话李杰并没有说谎，三号高地的那些苗子，绝大多数都无法活到明年春天。
当然，他赞同下坝的原因并不在此，他让先遣队集体下坝，主要是为了给他们好好补补课。
明年机械林场就要建立了，机械造林和人工造林完全是两回事，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对此都是一无所知。
哪怕是专业出身的大学生们，对此也是懵懵懂懂。
为了让众人更快熟悉机械造林领域，李杰打算利用冬天的时间，给大家好好科普一番机械造林的注意事项。
同时也把‘未来’成功的经验传授给大家。
第九十章 各自的心思
于正来的说辞引起了众人的一致反对，而李杰再次现身说法，则令大家的态度有些动摇。
真的要下坝吗？
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衡量其中的得失。
暴风雪的杀伤力真的那么可怕？
三号高地的苗子，真的无法活到明年的春天？
关于最后一个问题，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相信了李杰的判断，而这一切都归咎于李杰长期以来建立的威信。
看到现场的这一幕，于正来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冯程这小子，干得不错！’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慰藉，没有恼怒，没有不快。
他根本就不在意‘冯程’的喧宾夺主，在他眼里，‘冯程’就跟他的子侄辈一样。
看到子侄辈越来越优秀，他只会感到开心。
一旁的曲和看到这一幕，心态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眼下的情况是，于正来说话都不如‘冯程’好使，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岂不是更加不好使？
如此情况，可还行？
此时，曲和的情绪状态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生气了又没有完全生气，只是略微有些不快而已。
当然，以曲和的性格，即便他现在很生气，很愤怒，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起码不会对‘冯程’这样。
因为未来需要依仗‘冯程’的地方还有很多，刚刚‘冯程’不是说了么？
一个冬天过去，三号高地的苗子只怕要死伤殆尽。
关于这个判断，曲和和其他人一样，都是相信‘冯程’的。
一旦判断成为了事实，秋季造林的幼苗成活率就从百分之三十、十分之一，直接变成了0。
幼苗全死，在塞罕坝绝对是比天还大的事，场里根本就不敢瞒报，不仅不敢，场里还要第一时间向上级机关进行详尽的汇报。
届时，即便幼苗是因为极端天气而死亡的，但问题的关键是上级领导会怎么看？
相信？
不信？
亦或者是有选择的相信？
第一种情况，自然是极好的，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第一种情况也是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第二种情况，绝对是最坏的，事实上这也是曲和最不担心的一种可能。
李中作为林业部知名的专家，他不止一次的来到塞罕坝调研，他的汇报还是很有说服了的。
何况，第二次考察团中还有栗坤这位主官。
第三种情况才是曲和最担心的，也是最有可能成为现实的一种情况。
一部分人选择相信，一部分选择不信，这种可能看起来好像是不好不坏。
但事实上却是影响极其深远的一种。
林业部是什么级别的单位？
部委！
全国所有林业系统的事都归林业部管，只要在林业系统内，林业部几乎拥有着无限的权利。
如果有人因为幼苗全部死亡的事，从而怀疑塞罕坝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数据造假，是在放卫星。
那么，不管别人死不死，他曲和肯定是死定了！
上了领导的黑名单，你还指望升官？
没有被一撸到底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念及此，曲和莫名打了个寒颤。
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苗子不能死！
起码不能全死！
就在曲和准备张口反对下坝的同时，一阵冷风吹过，他立马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
于正来还在现场呢，老于才是真正的主官，他虽然是林场的场长，但老于可是他的顶头上司。
不仅现在是，哪怕塞罕坝林场升格为塞罕坝机械林场，老于仍旧是他的顶头上司。
一把手在场，哪有他这个副手发话的权利？
如果他直接表达反对意见，等于是挑战一把手的威信，他还想不想混了？
尽管老于和他私交很好，但这并不是他放肆的理由。
为官之道，上级领导支持的，下属不论支持还是反对，都必须支持。
与之相反，上级领导反对的，下属必须无条件的反对！
因此，面对这种情况，曲和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忽然间，曲和的视线跃过站在人群中的李杰，而后他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
‘我应该问问冯程啊！’
‘那些苗子可是他的心血，他一定比我更关心苗子的死活！’
‘他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保住部分苗株！’
‘对！’
‘一定是这样！’
‘他一定可以的！’
滴答！
滴答！
时间缓缓流逝，现场依旧一片寂静，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表达支持，亦或者是反对。
对于曲和而言，这短短的几分钟，却是无比漫长，他只感觉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一般。
就在这时，于正来忽然出声道。
“道越讲越清，真理越辩越明，这样，大家互相讨论讨论，交流交流彼此的建议。”
“以半个小时为限，半小时后，大家在进行集体表决！”
听到这番话，曲和顿时眼前一亮，暗道。
‘机会来了！’
旋即，他直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李杰身边，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来到一旁。
两人来到食堂的一角，曲和抬头张望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确认安全后方才压低嗓门道。
“冯程，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幼苗真的没办法活过冬天？”
望着曲和紧张兮兮的模样，李杰脑中一转便想明白了他在想着什么。
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头上的那顶乌纱帽？
李杰坦言道：“我不敢笃定，但很大概率会出现这种情况。”
很大概率？
听到这个字眼，曲和的心顿时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
‘以冯程的严谨程度，很大概率几乎可以和肯定划上等号。’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行，我得试着补救一下。’
曲和抬头看了一眼李杰，其眼神火热的程度就像是抓到了一株救命稻草。
“冯程，你一定有办法保住苗子的，对不对？”
眼见曲和一脸急切的模样，李杰的心底闪过一丝不耐，如果曲和真的是关心苗子本身的话，他肯定会指点对方一二。
可是曲和如此的急不可耐，根本就不是为了苗子，而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没有办法，除非坝上有人常驻，并且还得冒着风雪去养护苗株才行，但曲场长，你也知道，在这种天气出门，其危险性有多大。”
第九十一章 安心了
冬天来了，大雪如期而至，1961年的雪比往年来的要更早一些，这场雪不仅来的够早，而且格外的大。
天地间茫茫一片，凛冽的寒风越刮越大，鹅毛般的大雪越下越急。
“唉。”
曲和端着一杯热茶，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幽幽一叹。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有些许庆幸，又无奈，同时还有一点急切。
这场雪，太大了，前往坝上的路全都被积雪吞没，很难想象，如果此时坝上还有人的话，坝上的人该如何渡过这场雪灾。
在这种天气下，物资根本就没办法运到坝上去。
一旦坝上营地的物资消耗殆尽，没有了物资来源，他们很有可能会活活饿死。
那种情况，太可怕了，简直比所有的苗子全部死亡还要可怕。
后者，他顶多受到上级的问责，如果是前者的话，他不仅会被一撸到底，还会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一十五个先遣队员，每个人的资料他都烂熟于心，若是他们全部遇难，先不说上级的责难，就是曲和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幸好，自己没有坚持，幸好，所有人都下坝了。’
‘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吱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于正来走进屋里猛地跺了跺脚，将身上的雪给剁干净。
看到领导上门，曲和立马收束了情绪，几步走上前去，一脸讶然道。
“老于？你怎么来了？”
于正来呵呵一笑，一边倒着热水，一边回道。
“林业部今天发了电报过来，首都那边最近也是暴雪天气，栗坤同志特别担心坝上的先遣队，他说如果坝上的雪很大，最好是让先遣队队员尽早下坝。”
听到这句话，曲和内心一振。
这份电报来得好啊！
来的太及时了！
有了这封电报在，他再也不怕上级的问责了。
虽然先遣队已经下坝了，但上级领导建议下坝和场里私自让队员下坝，在zz意义上，完全是两种概念。
栗坤同志的这封电报，简直是及时雨啊，有栗坤的背书，曲和算是彻底安心了。
即便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
“老曲？”
“老曲？”
眼见曲和迟迟没有反应，于正来踱步来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啊？”
曲和回过神来，连忙问道。
“怎么了，老于？”
于正来摆了摆手：“没事，你刚刚在想啥呢，一副老老神在的样子。”
“没……没什么。”曲和尴尬一笑，低头看了眼手表，话锋一转道：“对了，老于，冯程现在正在给先遣队上课，你要不要去旁听旁听？”
“好啊。”
于正来点头应了下来，说实话他也有点好奇‘冯程’再给先遣队说些什么。
最近这段时间，即便远在林业局，于正来也听说‘冯程’的故事。
这小子，本事大的很，讲的课不仅得到了大学生的一致追捧，就连林场里的老专家们，也是频频点头。
他还听说，场里的这些老专家们，经常带着笔记本去课堂上听课据说是受益匪浅。
于正来有点想不明白，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一个木材加工专业的大学生，哪里学到那么多厉害的东西。
跟陈工学的？
于正来觉得这种说法有点不太可行，他和陈工认识十多年了，老陈有什么本事，他还能不清楚？
老陈是厉害没错，但老陈绝对教不出‘冯程’这样的学生。
思来想去，于正来也没弄明白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到后来，他干脆不去想了。
‘冯程’是冯大队长的儿子，这小子越优秀，他就越开心。
“走，我带你去。”
曲和一边说着，一边将杯子放到办公桌上，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带着于正来朝着教室走去。
上课的教室距离曲和的办公室并不远，说是教室，其实这间房间原本是场里的会议室。
前些日子，曲和得知李杰准备讲课，随后吩咐下属临时将房间改造成了会议室。
步行两三分钟，曲和领着于正来到了‘教室’的后门口。
“全光育苗的优点又很多，我大致的归纳了四点。”
“一，可以节省大量的育苗经费，降低成本，和遮阴育苗法相比，全光育苗所需的苇帘、铁丝、木桩、钉子等物料成本会大大减少。”
“同时，人工工资也会大大减少。”
“根据我的估算，每公顷的育苗成本最少也能节省700-1200元，即便全光育苗需要增加更多的灌溉次数。”
“但哪怕加上这项费用，也比遮阴育苗的成本要低得多。”
“二，通过全光育苗，苗子本身可以得到充足的日照，加强光合作用，同时也有利于苗子适应坝上的天气……0”
“三，……”
“四，……”
于正来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冯程’，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冯大队长的影子。
一想到冯大队长，于正来不禁湿润了眼眶。
‘冯大队长，您后继有人了啊！’
感慨过后，于正来便拉着曲和离开了现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打断现场的学习氛围。
回去的路上，曲和笑呵呵的夸赞道。
“老于，冯程说的不错吧？”
世易时移，曲和现在已经不再埋怨‘冯程’提议所有人下坝的事。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冯程’的一再坚持，先遣队的人恐怕至今还留在坝上。
纵观最近的大学，先遣队若是真的留在坝上，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正因为想明白了这件事，曲和方才不吝夸赞。
虽然于正来不是很懂‘全光育苗’的理念，但这并不妨碍他附和曲和对‘冯程’的夸奖。
于是，他乐呵呵的回了一句。
“不错，不错，说的很好。”
说着说着，于正来似乎突然想到了某件事，顿时语气一变，神情严肃道。
“老曲，有件事忘了对你说，林场的筹备工作，你最近停了吧？”
曲和想也不想，点头道：“停了。”
于正来皱着眉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第九十二章 冬去春来
转眼间，冬去春来。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雪刚一化，曲和也顾不上化雪的酷寒，立马召集林场的技术专家前往坝上。
其中，李杰赫然在列。
这一天正午，李杰一行人骑着驽马，蹚过泥泞的沙地，重新回到了坝上。
三号高地。
看到一株株枯死的幼苗，曲和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惨！
如果用两个字的话，那就是惨烈！
目光所及的幼苗，几乎是全军覆没，放眼望去，上百株苗子中才偶尔一到两株幼苗，看起来像是活的。
然而，这仅仅只是看起来，苗子是否真的存活下来，还得经过技术专家的论证。
“快，快过去看看。”
曲和一个翻身下了马，踩着泥泞的草地，一深一浅的往前奔跑着。
场长秘书小黄见状赶紧跟上去啊，一边追，一边招呼道。
“曲场长，您慢点。”
另外两名技术人员看到这一幕，无不动容。
曲场长，太拼了！
吾不如也！
旋即，两人将目光投向李杰，似乎是在问李杰，我们该怎么办？
李杰笑着招了招手：“走吧，跟上去。”
对于今天会遇到的场面，李杰早有预料，去年冬天的雪太大了，而幼苗本就敏感脆弱。
一旦温度超过某个阀值，不论高地，幼苗大多都会难以成活。
李杰刚刚粗略的扫了一眼三号高地的情况，平心而论，苗子的情况要比他预想中的要好。
虽然还没有进行详细的考察，但仅通过目测，一个冬天过去，三号高地幼苗的存活率大概在百分之二左右。
百分之二，这个数字恰好是原著中李中第一次上坝观测到的数据。
而这仅仅只是眼前这片区域的数据，李杰相信，从坝上苗圃移栽到三号高地的苗子，其成活率肯定会高于这个数据。
按照他的预想，那片苗子的成活率应该能达到百分之十。
相比于之前的观测数据，现在的成活率降低了近两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那批苗子并不是李杰‘亲手’培育出来的，他只负责了最后的换床以及移栽工作。
前期的选种、育苗等工作，都是由‘原身’完成的。
彼时，‘原身’的记忆尚未完全觉醒，在培养幼苗时犯了很多不该犯得错误。
即使后来经过补救，这批苗子依然算不上真正的优等苗。
如果李杰能够早几年恢复记忆，现在的情况必然会大不一样，换成真正的优等苗，此时的幸存率肯定会超过百分之三十。
另一边，就在李杰感慨之际，曲和的脸上却是渐露兴奋之色。
哒！
哒！
哒！
蹚过一片又一片洼地，曲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太好了！’
‘苗子没有全死！’
虽然上级领导建议过先遣队下坝，苗子‘阵亡’的事怪不到他的头上。
但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当然希望活下来的苗子越多越好。
苗子的存活率越高，他的底气就越足！
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他的领导之下做出的成绩，只要有这份成绩在，任何人都无法抹杀他的功劳。
行走间，曲和来到一株疑似存活的幼苗面前，眼前这株幼苗乍看起来病怏怏的。
可是仔细一瞧，它好像又没死，因为和周边那些针叶掉光的苗子不同，这颗苗子的躯干上还保留部分针叶。
另外，这株苗子的躯干已经弯了下去，看其弧度应该是被积雪压得。
曲和不是正经的技术人员出身，看到这种苗子，他既不敢下定论，又不敢轻易的碰触。
但他又想尽快的了解苗子的存活情况。
于是，他连忙转头，语气急切道。
“冯程，冯程，快，快过来看看，看看这株苗子是不是活的。”
李杰扫了一眼，木然的点了点头。
“这株苗子是活的。”
曲和闻言精神一振，像这样的苗子，他一路上可看到不少。
如此看来，三号高地幼苗的存活率比他想象中要高得多。
在上坝之前，他还以为所有的苗子都死完了呢。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与之相反，只要不报任何希望，遇到什么样的结果，都是惊喜。
“好，好啊。”
曲和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来，快速的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幼苗，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了些许。
随后，一行人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幼苗的存活情况，约莫半个小时后，众人来到了试验地。
当众人看到那明显迥异于其他地块的幼苗，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试验地幼苗的存活率和李杰预想中的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还稍微高出了一些，达到了百分之十五。
这一发现令曲和更加坚定了自主育苗的决心！
百分之二和百分之十五，两者相差七倍以上，只要眼睛不瞎，就知道该如何取舍。
纵使自主育苗的成本高，耗时久，风险也大，但相比于其惊人的存活率，以上几个缺点都是细枝末节。
只要存活率足够高，曲和觉得一切斗志值得的！
检查完三号高地所有幼苗的存活情况，时间已然来到了下午四点，看到观测结果的那一刻，曲和的心中可谓是喜忧参半。
苗子活了，又没有完全活下来。
落日的余晖下，曲和杵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发出一声叹息。
‘自己还是有点太贪心了，明明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他竟然贪心不足的想要活下更多的苗子。’
沉吟片刻后，曲和挥了挥手。
“走，回场部。”
半天时间检查完近两千亩地，即便众人吃了干粮喝了水，仍旧感到饥肠辘辘。
毕竟运动量太大了一点，所以听到曲和的话之后，几人均是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
……
……
坝下场部。
覃雪梅从下午三点就开始站在场部门口，时而来回踱步，时而抬头望向远方。
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等啊等，覃雪梅始终没能看到想要看到的画面，远方的道路仍然寂静一片。
又半个小时过去，孟月提着两人的饭盒来到门口，戳了一下她的后腰。
“雪梅，食堂开饭了，别等了。”
覃雪梅脱口而出道：“你先去吧。”
“哦？”
孟月眼珠子一转，立马明白了闺蜜的心思，随即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惊叹。
“是不是还要再等一会啊？”
“不，应该是在等某个人吧？”
“哈哈。”
第九十三章 懵懂
“不，应该是在等某个人吧？”
“哈哈。”
伴随着孟月的轻笑声，覃雪梅的脸上倏地闪过一道红晕。
显然，她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但是碍于少女的羞怯，她又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某个事实。
于是，他就下意识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不！
我只是关心三号高地幼苗的存活率！
‘冯程’之前提起过，三号高地的苗子会全军覆没，那些苗子耗费了那么多人的心血。
如果全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对！
就是这样！
我只是想尽快知道结果罢了。
虽然那些苗子‘冯程’付出的心血最多，但覃雪梅自认为自己也没有少费心思。
“哈哈。”
看到闺蜜闹了个大红脸，孟月又发出一声轻笑。
有意思！
真是太有趣了。
一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闺蜜，突然表现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孟月就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抹弧度。
“孟月！”
覃雪梅伸出粉拳，轻轻的锤了锤闺蜜，似懊恼，似羞怯，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含羞草。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孟月咯咯一笑，一边往旁边躲着，一边连连告饶。
调侃归调侃，必须要适度，以雪梅的性子，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如果在继续的话，这妮子搞不好真的会生气。
毕竟她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啊。
相比于懵懂的覃雪梅，身为过来的人的孟月，对于感情的变化，明显要敏锐的多。
其实，早在坝上的时候，孟月就察觉到了覃雪梅的不对劲，根据她的经验判断，这丫头十有**是喜欢上了‘冯程’。
只不过这丫头太迟钝了一点，直到现在也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
考虑到沈梦茵的存在，孟月觉得这丫头明白的迟一点，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几个月过去，沈梦茵追逐‘冯程’的热情似乎消褪了许多，其中既有‘冯程’长久以来冷面相待的缘故。
同时也有隋志超不懈努力的因素。
依照眼下的情况继续发展，或许再过不久沈梦茵就会对‘冯程’失去兴趣。
到时候不论覃雪梅是否正视自己的内心，孟月都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
在她看来，两人可谓是般配至极。
首先，他们两个都是那种专业能力很强，又很有责任心的那种人。
其次，他们两个的颜值也很般配，男的俊，女的美，他们以后的孩子一定也会很漂亮。
再次，他们两个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了亲人，如果他们能再一起，他们完全可以彼此温暖对方，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最后，他们一个是技术科科长，一个是副科长，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不，场里早就把他们两个的姻缘安排好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这是什么？
缘分啊！
良缘天注定，可遇而不可求，这么好的姻缘，如果不抓紧，孟月都觉得这是一种罪过。
得！
得！
忽然间，远方传来一阵急促而又杂乱的马蹄声，循声望去，正是李杰一行人回来了。
得！
得！
“律！”
没过一会，马队就如风似得赶到林场门口，曲和看到两人站在门口，一勒缰绳，讶然道。
“覃雪梅，孟月，你们怎么站在门口？”
孟月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闺蜜，心中的某个猜测瞬间得到了证实。
雪梅这样子，没跑了！
眼见闺蜜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孟月嘿嘿一笑，昂着头回道。
“曲场长，我和雪梅比较关心苗子的存活情况，去年冬天的雪太大了，也不知道那些苗子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起苗子，曲和的脸色顿时一沉。
看到曲和的神色变幻，覃雪梅也不顾上想那些有的没的，她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难道全死了？’
正当她准备发问时，曲和接下来的话恰好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不算太好，不过也不算太坏，普通的苗子的存活率仅有百分之二，试验地那边的苗子情况要好一点，大概有百分之十五的存活率。”
听到这个数据，覃雪梅和孟月皆是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在坝下过冬的这段时间，覃雪梅和孟月不止一次的和李杰讨论过幼苗的问题。
面对她们，李杰自然不会像对待曲和一样故意有所隐瞒。
因此，她们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说着说着，曲和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李杰。
“具体的你们还是问冯程吧，他最清楚。”
覃雪梅抬头看了一眼李杰，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
而这一幕正好被李杰看在了眼里，经验丰富的李杰，当然明白这个眼神中蕴含了哪些东西。
同时，他也发现了孟月眼中的狡黠。
这姑娘倒是个明白人，只可惜她这份明白全都用在了别人身上，真临到了自己，她又糊涂了。
在不久的将来，她的那个男朋友大概率还是会和她分手。
原剧中孟月最后选择了和那大奎在一起，平心而论，孟月和那大奎真的不合适。
李杰这么想倒不是因为看不起那大奎，主要是因为两个人的性格不合。
强行结合到一起，未必是一个好事，
那大奎这个人太过大男子主义，而孟月的性子又太过软弱了一点，两人在一起相处，孟月必然会处于弱势的一方。
原剧中孟月嫁给那大奎之后生了两个女儿，但重男轻女的那大奎一心想要一个儿子。
最后，孟月好不容易生了一个儿子，那大奎对于这个儿子宝贝的不行。
到了冬天，那大奎担心坝上太冷会冻坏儿子，非要把孩子送到坝下。
结果回去的路上由于天气严寒，那大奎一直提醒孟月要注意孩子的保暖。
两人因为粗心，最后孩子被捂死了。
儿子没了，那大奎直接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孟月身上，觉得完全是孟月一个人的错，暴怒之下，那大奎不仅打了孟月，一气之下更是提出离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通过这一件事就足以证明，他们两个不合适。
不过，现在有李杰在，孟月和那大奎大概率不会在一起了。
第九十四章 选择
考察队的人早已是饥肠辘辘，曲和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带着其他人策马而去。
旋即，现场只剩下李杰、覃雪梅以及孟月三人。
一旁的孟月面带笑意的看了看覃雪梅，又瞧了瞧李杰，而后突然开口道。
“哎呀，我有件事给忘了，雪梅，你和冯程聊吧，我还有事，得回宿舍一趟。”
“欸！”
覃雪梅张口欲喊，结果没等她把话说出口，孟月便一溜烟的跑了。
至此，现场只剩下李杰和覃雪梅两人。
也不知道怎么得，覃雪梅忽然觉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就想低下头去。
“走吧。”
李杰微微一笑，也不道破眼前的事实，直接牵着马走在了前面。
看破不说破，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何况，有时候看到小女生特有的娇羞，他的心态也跟着年轻了许多。
“哦。”
覃雪梅低声回了一个‘哦’字，而后立马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望着李杰的背影，覃雪梅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本来，她是准备问一问坝上的具体情况，但一看到李杰那满身泥泞的衣服，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现场的沉默。
良久，覃雪梅方才鼓起勇气道。
“冯程，你赶紧去宿舍把衣服换了吧。”
覃雪梅一边说着，一边咋心里不停的暗示着。
‘这只是同事之间的关心，没有别的！’
‘没错！’
‘就是这样。’
其实，时间过了这么久，覃雪梅自己也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异常，但她却始终不愿意正面直视这个问题。
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样，不愿意面对现实。
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毕竟身边还有一个沈梦茵呢，她比自己更早喜欢‘冯程’，论先来后到，肯定是她先。
而不是自己。
与此同时，场部食堂。
孟月一走进食堂大门就看到沈梦茵笑吟吟朝着自己招手。
“孟月，这里！”
当她走近后，沈梦茵又朝着她身后瞄了几眼，随后似有意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雪梅呢？”
听到这句话，孟月的脑海中立马蹿出一个念头。
难道雪梅的事，被她发现了？
一念及此，孟月的目光也跟着略微有些闪躲，只见她尬笑两声，道。
“雪梅在后面，一会就来。”
“哦~”
沈梦茵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孟月见状心里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暗道。
‘还好，还好。’
然而，就在孟月暗自庆幸的时候，沈梦茵接下来的这句话立马让她大惊失色。
“她是去找冯程去了吧？”
哈？
(o_o)？
孟月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微张，呆呆的看着沈梦茵。
‘她怎么知道的？’
在她的印象中，沈梦茵一直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按道理来说，对方应该发现不了才对。
不过，孟月似乎忽略了一点，女生都很敏感，即便是那些神经比较粗的女生，一旦涉及到爱情（恋爱/暗恋），纷纷都化为‘福尔摩斯’，任何蛛丝马迹都难以逃过她们的目光。
而覃雪梅本就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只要沈梦茵多留心，并不难发现覃雪梅也喜欢‘冯程’的事实。
四个女生当中，大概只有季秀荣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季秀荣对李杰一点也不关注。
不关注李杰，自然很难发现覃雪梅经常关注李杰。
看到孟月一脸震惊的样子，即便她不回答，沈梦茵也知道了答案。
尽管她心里早有准备，而且她也做过很多设想，但真到了事件临头的那一刻，她仍旧觉得有点伤感。
自己喜欢‘冯程’，全世界（指先遣队所有人）都知道，覃雪梅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雪梅明明知道这一点，她还是喜欢上了‘冯程’。
两人喜欢上同一个人，沈梦茵心里是既高兴又失落。
她高兴是因为她眼光好，没有看错人，毕竟连雪梅这样优秀的人也喜欢‘冯程’。
她失落是因为她知道，如果把自己和雪梅放到一起，‘冯程’大概率会选择雪梅，而不是自己。
望着情绪突然低落起来的沈梦茵，孟月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道。
“沈梦茵，我……”
“嗨，没事。”
沈梦茵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故作大气地摆了摆手。
“反正冯程又不是我什么人，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说着说着，沈梦茵的嗓音越来越低，哪怕孟月凑近了聆听，也没能听清她后面说了些什么。
听不清，不代表看不到，孟月看到沈梦茵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时刻都会夺眶而出。
“沈梦茵……”
孟月想要开口安慰一二，结果却被沈梦茵直接给打断了。
“孟月，别说了，我都懂，感情这东西，哪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再说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冯程了。”
沈梦茵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了出来。
心好痛，哪怕早有准备，心还是不争气的疼了起来。
不过疼归疼，把话说了出来之后，沈梦茵只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被移开了。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放松极了。
从今天，从现在，从这一秒开始，她再也不用纠结于‘冯程’选谁的问题了。
退让，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已经不愿意在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
相比于自己，雪梅才是最般配的那一刻。
最近这段时间，沈梦茵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思虑许久，她想通了，爱的形式有很多种，占有是爱，放手是爱，成全也是爱。
另外，前段时间她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个事实，也许最好的，最适合的，恰好是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并且这个人也是那个最容易被忽视的。
沈梦茵之所以有如此感想，一切都要从一句无心之言开始说起。
有一天，她和隋志超突然聊起想要喝咖啡，事后她自己都忘了这句无心的感慨。
结果隋志超却把事情记在了心里，一个月后，当她看到咖啡豆以及手工制作的小石磨，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九十五章 点破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冯程了。”
听得这句话的一瞬间，孟月失神了，她既为雪梅感到高兴，同时也为沈梦茵而感到失落。
世间安得双全法，人只有一个，她们两个总有一个要退出。
眼下沈梦茵主动退出了这场复杂的三角关系，不得不说，这是好消息，起码雪梅和沈梦茵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闹得不愉快。
她们四位女生到底是同一批上坝的，而且又一起经历了很多，时至今日，她们之间的关系简直比亲姐妹还要更深一点。
不论是孟月，亦或者是季秀荣，都不希望看到覃雪梅和沈梦茵发生矛盾。
现在好了！
一切的问题都解决了！
惊喜过后，望着眼角带泪的沈梦茵，孟月不禁又有点心疼，只见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住沈梦茵，安慰道。
“梦茵，一切都会过去的。”
食堂的另外一角，隋志超看到沈梦茵哭泣的这一幕，当即放下手中的饭盒，一路小跑来到两人面前。
‘沈……’
正当他准备出声询问之际，孟月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隋志超见状顿时止住了前行的脚步，开始蹑手蹑脚的往后退着。
躲在孟月的怀里哭了一阵，沈梦茵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
“孟月，谢谢你。”
沈梦茵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语气真诚道。
孟月温柔一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掏出手帕擦了擦沈梦茵没有擦到的地方。
就在这时，季秀荣端着饭盒走到了两人身边，当她看到沈梦茵眼眶泛红的样子，好奇道。
“沈梦茵，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不等两人回答，季秀荣就自顾自的扬了扬拳头。
“是不是大麻花又惹你了？”
“哼，看我帮你出气！”
沈梦茵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姐姐。”隋志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听到季秀荣的话，连忙解释：“这可是个大误会啊，咱津门人，从来不欺负女生。”
季秀荣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隋志超喜欢沈梦茵的事，坝上的人谁不知道？
自己刚才也是昏头了，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孟月心思细腻，看出了沈梦茵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于是连忙岔开了话题。
“隋志超，季秀荣，曲场长他们回来了，你们看到了没？”
此话一出，两人的目光顿时被孟月吸引了过去。
考察队今天上坝检查苗子的存活率，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听孟月说话的语气，她好像已经知道了结果？
“怎么样？”
“情况如何？”
隋志超和季秀荣先后出声问道。
随后，孟月便把坝上的情况说了一遍，顿时又引起一片惊呼。
百分之二和百分之十五的数据虽然不高，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论怎样，总比全死了好。
讨论完三号高地，话题便不自觉的转移到了今年春季造林上。
新规划的坝上林场已经开始动工，可是由于规划面积较大，起码得半年后才能正式建成。
在新林场没建成的这段时间，林场的原有人员自然不可能闲着。
春季造林的任务，势在必行！
提起春季造林，隋志超立马想到了全光育苗，只是他毕竟是病虫害专业毕业的，对于育苗工作并不是特别熟悉。
于是，他目光一转看向了孟月，问道。
“孟月，春季造林能用上新苗子吗？”
“暂时还不行。”
孟月摇了摇头，解释道：“实验室里的苗子才刚刚过冬，按照冯程的规划，这批苗子最快也要到明年才能移栽。”
“明年？”
听到这个时间节点，隋志超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没错，今年的秋季造林肯定是赶不上了。”
说起这件事，孟月也觉得很惋惜，如果没有去年冬天的那场大雪，今年肯定能用上‘全光育苗’法培养出来的苗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
隋志超叹了口气，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李杰给他们好好地补了一番课。
如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变成了‘全光育苗’的拥趸。
不过，拥趸归拥趸，在没有亲眼看到实物之前，大学生们心底还是有一丝疑虑。
因为全光育苗的想法太大胆了！
如果不是李杰已经建立了足够的威信，只怕这个提议刚一提出就会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
……
……
……
晚上八点，结束了夜课，覃雪梅和孟月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来到了实验室。
一进门，孟月就迫不及待地关上实验室的大门。
覃雪梅看到闺蜜这一反常的举动，满脸疑惑道。
“孟月，你这是干嘛？”
“雪梅。”孟月挤眉弄眼的看了闺蜜一眼，一脸笑意道：“我要和你说件事。”
“你直接说好了，干嘛关门啊？”
说着说着，覃雪梅已经来到苗床面前，开始检查苗子的发芽情况。
孟月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严肃点，说正事呢！”
“额。”
覃雪梅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孟月。
“嘿嘿，我跟你说哦。”孟月四平八稳的走到覃雪梅的身边，一脸神秘道：“沈梦茵下午和我说，她已经不喜欢冯程了。”
duang!
这句话就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覃雪梅的心口上，让她呆呆的愣在原地。
沈梦茵不喜欢‘冯程’了？
这……这……
不对！
孟月怎么会无缘无故和我提起这个？
难道她看出来了？
猛然间，覃雪梅立马想到了孟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孟月肯定看出来了，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忽然被人揭穿，覃雪梅的脸上迅速染上一抹酡红。
‘原来，孟月早就看出来了，甚至比自己发现的还要早。’
覃雪梅眼光低垂，扭动着腰肢，双手不停的扣着下摆的衣角。
太羞人了！
眼见闺蜜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孟月嘻嘻一笑，故意伸手摸了摸覃雪梅的额头，满脸紧张道。
“雪梅，你没事吧？”
“脸怎么这么红？”
“是不是生病了？”
旋即，她又一拍脑袋，似笑非笑道。
“哎呀，真的发烧了，我得赶紧去找冯程，让他给你治一治，最好打一针。”
第九十六章 社会性死亡
“孟月！”
覃雪梅娇喝一声，气鼓鼓的瞪着闺蜜，好像目光能杀死人似得。
“嘿嘿。”
孟月嘿嘿一笑，自顾自的解释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生病了吗，咱们林场又没有专门的医务室，算来算去，也就冯程懂点医术，虽然他的医术估计也不咋地，但治治头疼脑热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李杰懂医术，先遣队队员都知道，但他的医术有多高，众人就不知道了。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而且先遣队队员也没遇到过什么大毛病，顶多就是感冒发烧什么的。
“哼。”
覃雪梅把头撇到一旁，决定今晚再也不和孟月说话了。
这妮子，分明就是故意的，还死不承认！
“哈哈，好啦，好啦，是我不对。”
眼见覃雪梅不在搭理自己，孟月连忙凑上去，又是捶背，又是揉肩。
不经意间，孟月的手忽然碰到一片柔软，然后她一边捏了捏，一边故作惊讶道。
“咦，雪梅，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好像大了一点。”
“孟月！”
本来覃雪梅已经做好不理孟月的准备了，即便对方碰到了她的敏感地带，她也没有言语。
结果，孟月的话是越说越离谱。
恼羞成怒的覃雪梅，立马发起了反击，使出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必杀技——龙爪手。
“啊！”
孟月吃痛之下，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随即，两女便开始了回合制游戏，你抓我一下，我捏你一下，直到实验室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听到开门声，现场当即安静了下来，两女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目光齐唰唰的看向了门口。
看到两人面红耳赤，互相抓着对方某个不可描述之地，李杰当即呆若木鸡。
谁能想到两女竟然会在实验室不顾形象的打闹着？
当然，撞破这一尴尬的画面，他也有着一份责任，如果他刚刚没有沉迷于思考全光育苗的问题，也不会注意不到实验室内的打闹声。
“啊！”x2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两道尖锐而又娇羞的叫声划破了夜空。
“打扰了。”
丢下一句话，李杰一阵风似得逃离了实验室。
‘完了！’
‘完了！’
此时此刻，两女的心中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没脸见人了！’
这场面，堪比后世的社会性死亡。
孟月率先回过神来，张牙舞爪的扑向了覃雪梅。
“啊！雪梅，都怪你！这下全完了，以后我是没脸见人了。”
听到闺蜜恶人先告状，覃雪梅是哭笑不得。
怪我？
我简直比窦娥还要冤！
咱们俩到底是谁先动手的？
如果不是你先袭击我，我哪会反击？
我不反击，又哪会生出后面的这些事？
覃雪梅只觉得自己快要羞死了，被人撞破不好，偏偏被‘冯程’撞破。
经过今天晚上这么一遭，以后每次碰到‘冯程’，她的脑海中大概都会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到时候别说是说话了，恐怕连对视都会觉得不自在。
毕竟……毕竟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孟月哭丧着脸，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得意，嘟嘟囔囔道。
“雪梅，你说咱们俩以后怎么办啊？”
“还不是你害的。”覃雪梅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哎呀，你先别纠结谁对谁错了，快想想办法啊。”
孟月一边晃着覃雪梅的胳膊，一边说着，结果说着说着，忽然灵光一闪，提议道。
“要不，咱们赶紧追上去，敲个闷棍，把他给敲失忆了？”
覃雪梅瞠目结舌的看着闺蜜，这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额。”被闺蜜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盯了一会，孟月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
“我这不是急糊涂了嘛，你放心，我哪敢这么干啊，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再说了，以冯程的身手，就是咱们俩加一块，也打不过他一只手。”
覃雪梅翻了个白眼，今天晚上她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逃避和拖延都是没用的，只能面对。
经历了最初的错愕以及害羞，此时的覃雪梅已经调整好了情绪，重新恢复了冷静。
以自己对‘冯程’的了解，今晚的遭遇他大概率会当做没看到，而且也不会跟任何提及。
未来，只要……
没等覃雪梅捋清脑中的思绪，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咚咚咚的敲门声。
“覃雪梅，孟月，你们没事吧？”
是大队长的声音！
两女对视一眼，一起共事了这么长时间，她们对赵天山的嗓音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门外，赵天山没听到二女的回复，情急之下，直接用力一推闯进了实验室。
吱呀！
当他看到两女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许是晚上巡逻习惯了，哪怕回到了林场，夜间没有了威胁，赵天山依旧保持着巡夜的习惯。
这不，他刚刚突然听到实验室传来的尖叫声，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覃雪梅同志，刚刚是你们发出的叫声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个问题，覃雪梅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一想到这件事，红晕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反倒是孟月要机敏一些，连忙打了哈哈。
“没什么，就是实验室里进了一只老鼠。”
老鼠？
赵天山虽然不太懂育苗的事，但实验室的管理条例他是背的滚瓜烂熟。
老鼠，是绝对不能进实验室了，不然的话，那些苗子、种子全都得遭殃。
一念及此，赵天山撸起袖子就要徒手抓老鼠。
“交给我了，老鼠在哪？”
实验室哪有什么老鼠？
孟月刚才的话全都是胡诌的，可是一看大队长这架势，好像不抓住老鼠就不罢休？
‘反正老鼠跑得快，看不到、抓不到并不代表没有。’
旋即，孟月心一横，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我刚刚看它跑到哪里去了。”
约莫十来分钟后，赵天山顺着孟月所指的地方竟然真的找到了老鼠。
当孟月看到老鼠的那一刻，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真的有，而且不止一个，是一窝！
第九十七章 副场长就位
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每当覃雪梅和孟月碰见李杰时，都会选择绕道而行。
毕竟那天晚上的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
……
……
转眼间，时间来到四月，春光正好，春季造林大会战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四月的某一天，塞罕坝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同志，这天一大早于正来就和曲和来到火车站。
约莫半个小时后，一辆老旧的绿皮车缓缓停靠在三号站台上。
曲和一边抻着脑袋四处打量着人群，一边问道。
“老于，李中同志就是乘的这班车吗？”
“没错，就是这趟车。”
塞罕坝机械林场成立在即，根据上级的任命，于正来将担任书记兼场长，曲和担任他的副手。
由于他们俩个都不是专业出身的技术人员，林业部特地派了一位技术副场长过来。
此人正是来过塞罕坝数次的原林业部专家李中，而今天则是李中前来报道的日子。
搜寻了一阵，曲和仍旧没看到李中的身影，不由感慨道。
“唉？李中同志不会是坐错站了吧？”
望着站台上逐渐稀疏的人群，于正来的脸上也挂起了一丝疑惑。
之前人流多的时候，他还以为李中不想太挤，所以才选择后下车，可是现在站台上就这么点人了，怎么还不见对方的身影？
“老于，我们要不要上车找找？”
“额，我看……”
于正来正准备附和之时，李中终于出现在了站台上，只见他轻装上阵，手中只提了一个藤条编制的箱子，正在前方车厢的下客点四处张望着。
“老曲，李中同志在那呢！”
于正来拍了拍曲和的肩膀，伸手一指，旋即立马迈起步子，风风火火的迎了上去。
碰面后，于正来非常热情的握住李中的手。
“李中同志，欢迎来到塞罕坝！”
对于李中这个人，于正来是非常佩服的，人家本来是部里的大专家，一家老小全都在京城，所有的关系也都在京城。
但为了配合国家绿化塞罕坝的计划，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京城的工作，报名来了塞罕坝。
不仅如此，李中还将全家人的户口以及粮食关系全都转移到了塞罕坝。
那可是部委的工作，京城的户口，可李中说放弃就放弃了。
一般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因此于正来是发自内心的敬佩李中。
待到于正来松了手，曲和立马凑上前去，牢牢地握住李中的手，满脸热情到。
“欢迎李中同志来塞罕坝工作，你的到来，一定会为塞罕坝注入新的活力，塞罕坝未来的植树造林事业，必然会取得成功。”
李中是一个典型的技术型官员，相比于人情往来，他更喜欢用技术和别人交流。
面对着热情无比的于正来以及曲和，他明显有些不太适应，连忙道。
“于正来同志，曲和同志，你们太客气了。”
双方一阵寒暄后，李中忽然提到坝上的春季造林计划。
“于场长，今年坝上的春季造林还顺利吗？”
提到春季造林，于正来的嘴角不由往后咧了咧。
顺利？
岂止是顺利！
有了去年的‘成功’经验，春季造林计划简直是顺的不能在顺了。
虽然林业部配发的造林机械还没有到位，但凭着高昂的斗志，以及逐渐熟络的手艺，坝上造林的速度一天比一天高。
仅仅十天，造林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半，不出意外的话，预计可以提前一个礼拜完成春季造林计划！
听完于正来的讲述，李中紧了紧拳头，心里很是振奋。
古代行军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国家要在塞罕坝植树造林，在林业人眼里，这就是一场战争，一场人与自然的战争。
而三者之中最重要就是人和，孟子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在这场战争中，他们林业人既没有‘天时’，亦没有地利，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唯有依靠人和！
李中并不是第一次来塞罕坝了，在整个林业系统中，他算是比较了解塞罕坝的技术人员了。
选择塞罕坝，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一件很盲目的事，但在李中眼里却不是如此。
塞罕坝的条件固然艰苦，气候也足够恶劣，但塞罕坝也拥有者一群战天斗地，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年轻人。
他们朝气蓬勃，他们勇敢无畏，他们坚韧不拔，李中相信只要有这样一群人在，塞罕坝的未来一定会光明无比。
回程的路上，于正来不停地给李中介绍着塞罕坝林场近期的工作情况，以此来帮助他更快的进入工作。
与此同时，他对于李中的称呼也从‘李中同志’、‘李场长’一路变成了‘老李’。
最后，于正来忍不住顺嘴问了一句。
“老李，弟妹他们来的时间确定了吗？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过来接他们。”
李中坦言道：“我和我爱人商量过了，打算等孩子念完这个学期再过来。”
“也好。”
于正来也觉得这样的安排不错，小孩毕竟不比大人，何况人家孩子现在还在读书呢，总不能读到一半就退学了吧？
“暑假啊，如果来得快的话，正好能赶上林场成立。”
尽管林场最近的主要工作重心是春季造林，但新林场的建设计划并没有暂停。
根据上级的规划，塞罕坝机械林场将会成为一个容纳将近四百人的大型林场。
和之前的仅有三十来人的‘围场林场’相比，新林场的规模扩张了何止十倍。
另外，为了配合造林计划，新林场是建设在坝上，而不是在围场林场的原有基础上进行扩张。
塞罕坝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想要在坝上建设一个大型林场，不论是从人力角度，还是物力角度，这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一辆卡车从车站到坝上，单程耗时就要将近三个小时，林场的建设速度之所以不快，其中大部分都是因为运输效率太低的缘故。
截止到现在，新林场开工了小半年，也不过完成了二分之一的规划，最快也要到今年夏天才能彻底建成。
第九十八章 林场成立
1961年9月24，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塞罕坝机械林场成立大会如期举行，385名林场职工全都聚集在了办公大楼前的空地上。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林场上空升起一片硝烟，职工家属们带着孩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站在门口聊着家常。
一名穿着红色袄子的妇女笑吟吟的对着于正来的爱人招呼道。
“哎呦，大嫂，你也上坝啦？”
于正来爱人语气诙谐道：“我倒是不想来，可是啊，我怕老于跟我离婚。”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林场的成立大会正式开始了。
主席台上，远道而来的栗坤坐在了最中央，在他旁边的分别是于正来以及李中。
至于曲和，他则是站在麦克风前，负责主持这场会议。
“同志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们塞罕坝机械林场，今天正式成立了。”
说着说着，曲和语气一顿，侧目看向了主席台上的栗坤。
“为了庆祝咱们林场正式成立，林业部xx栗坤同志特地赶来塞罕坝，代表d中央以及林业部向林场的建立表示热烈的祝贺。”
“同时也向林场全体职工和职工家属，致以亲切的问候和崇高的敬意。”
本来今天是有栗坤发言的环节的，但这一提议最终被栗坤给否了，因为他不喜欢说这些场面话，而且他也不是常驻林场的工作人员，没必要喧宾夺主。
言罢，曲和又停顿了一下，随后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啪！
啪！
啪！
等到掌声变小了一些，曲和身子往旁边微微一侧。
“下面由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林场的领导，首先是原承德地区林业局局长于正来同志，他将会担任林场的书记兼场长。”
说完这句话，曲和带头鼓起了掌，台下的又响起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
与此同时，台下原围场林场的职工们纷纷带头叫好。
于正来，他们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有些人甚至是他之前的下属。
而那些新到塞罕坝的职工，听到众人的叫好声，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好奇。
‘这领导的威望好高啊。’
随后，曲和又介绍了一番李中的职务，直到最后才介绍了他自己。
介绍完所有的领导，曲和的工作基本上就完成了，下台之前，他主动将话语权交给了于正来。
“现在，有请于正来同志讲话。”
啪！
啪！
啪！
在众人掌声的包围之下，于正来走到了话筒前，望着台下乌泱泱的人群，他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这些人都是林场的宝贝啊！
385名职工，除了原围场林场的职工，剩下的人全都是林业部从五湖四海调来的优秀人才。
搁在几年，不，就算是搁在一年前，他也不敢想塞罕坝竟然会有今天。
数息后，于正来深吸一口气，面朝众人道。
“塞罕坝！”
“我于正来！”
“回来啦！”
于正来是部队出身，不喜欢搞那些‘假大空’，他的演讲很真诚，说的话全都是肺腑之言。
几分钟后，于正来对于之前的发言进行了一番总结。
“同志们，众人拾柴火焰高啊，为了完成d和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不管是多苦，不管是多难，我们都要有决心把塞罕坝建成大森林！”
啪！
啪！
啪！
现场再次掌声如潮！
说完最后这番话，于正来又替代曲和客串了一把主持人。
“下面有请林场优秀职工代表，林场技术科科长冯程同志上台讲话！”
其实，李杰本来并不想上台发言的，但瘦胳膊拧不过大腿，在于正来等三人的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上台进行讲话。
在众人的热烈欢迎之下，李杰走上了主席台。
台下的职工们有的认识他，有的不认识他，在众人或好奇，或钦佩，或嫉妒的目光下，李杰神色平静的笑了笑。
“同志们，其实我并没有于场长描述的那么优秀。”
“曾经的我，也失败过，气馁过，绝望过，三年，整整三年，我一棵树都没有种活！”
“当时，我甚至一度想要逃离这里，因为我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直到我看到一句话，周树人先生曾经说过，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这句话让我幡然醒悟，是啊，相比于那些先辈们，我们现在遇到的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失败，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畏惧失败！”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唯有正视困难，才能解决困难！”
“在全体先遣队队员的帮助下，我战胜了孤独，战胜了内心的怯弱，战胜了很多很多的缺点！”
“是集体成就了我！”
“没有他们，我是走不到这一天的，而今天，我们又有一个更大的集体！”
“我相信，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一定可以再创辉煌，完成d和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还后世子孙一片绿水青山！”
李杰演讲时语气平淡，可是偏偏又能调动众人的情绪，令人情不自禁的带入其中。
凡是听到他演讲的人，内心纷纷激荡不已，尤其是先遣队的众人，他们每个人的眼眶都不自觉变得湿润了起来。
台下，听到李杰的发言，覃雪梅眼中溢彩连连。
时至今日，她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台上的这个男人，但爱情归爱情，工作归工作，她并不是那种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的女人。
个人情感，哪有国家交给他们的任务重要。
早在几个月之前，她就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全光育苗一天不成功，她就不会考虑个人情感问题。
等到植树造林事业取得阶段性胜利之后，她才会勇敢追爱。
就在这时，覃雪梅的耳边忽然传来孟月的调侃声。
“嘻嘻，雪梅，你家冯程的讲的真好。”
覃雪梅瞪了她一眼，羞中带怒道。
“什么我家？别瞎说！”
季秀荣耳朵比较尖，听到孟月的调侃，立马哈哈一笑，附和道。
“可不是你家嘛，先遣队的人谁不知道啊。”
第九十九章 这是一个机会
两年后。
承德火车站。
曲和掸了掸身上的深色中山装：“老于，我这衣服上没灰尘了吧？”
于正来低头打量了一眼，随即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干净了，干净了，我说老曲，你这一路都问了多少次了，就你这身衣服，看起来比我的脸还干净。”
曲和哈哈一笑：“我这不是怕丢了咱塞罕坝的脸嘛，人家覃部长千里迢迢来一趟，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去年秋天，通过全光育苗法培养出来的苗子终于移栽到了坝上。
大半年过去，苗子的成活率达到了惊人的89%！
这个数字不仅在林场内部引起了轰动，就是林业部的一众领导也被震撼到了。
全光育苗，这个由李杰最先提出的育苗方式，彻底的火了！
89%，将近九成的成活率，这是一个巨大的奇迹！
至此，再也没有人怀疑塞罕坝是否能种活树。
咣当！
咣当！
就在这时，一辆慢悠悠的绿皮车缓缓驶入站台，一旁的李中提醒道。
“老于，老曲，车来了。”
……
……
……
塞罕坝机械林场。
实验室。
核算完昨天的数据，孟月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正当她准备和覃雪梅讨论数据核算结果时，却发现覃雪梅依旧坐在实验台前托腮发呆。
孟月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墙角的座钟，这时间也没错啊。
半个小时前，覃雪梅就是现在这个姿态，半个小时过去，覃雪梅仍然在发呆？
“雪梅？”
孟月尝试性的唤了一声覃雪梅，然而覃雪梅好像没听到似得，仍旧一动不动。
旋即，孟月起身踱步来到闺蜜的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雪梅？”
“啊？”
这一次，覃雪梅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抬头惊诧的看了一眼孟月。
“怎么了？”
孟月狐疑的打量了闺蜜几眼，她觉得覃雪梅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
哪有一发呆就是半个小时的？
难道是感情出现了问题？
可是仔细一想，孟月又否定了这一猜测。
覃雪梅和‘冯程’之间的感情很稳定，稳定的就像一条直线似得，毫无波动。
不，准确来说，应该用毫无进展来形容才对。
这两个人，一个胆小，一个木头，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果说两个人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的话，孟月也不想说什么，可是他们两个明明有基础，但谁也不主动迈出这第一步。
所以，她看的能不急吗？
只是光她急也没用，感情毕竟是一件很私密的事，外人最好不要干预其中。
“雪梅，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发呆？”
听到这个问题，覃雪梅的眼神不禁往一旁偏移了几分，这是一个明显的逃避动作。
她不想讨论，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和她心里的秘密有关。
覃雪梅自有记忆起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虽然母亲总是告诉她，她有父亲。
但父亲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母亲去世，也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覃雪梅本来已经接受了‘孤儿’的身份，谁知在毕业典礼上意外的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被母亲时常挂在嘴边，即便到了弥留之际，依然念念不忘的男人。
覃秋丰是她的父亲，是她那个所谓‘失散多年’的父亲。
起初，她天真的以为父亲只是找不到他们了，但现实远比想象中的要残酷的多。
她的父亲不是找不到他们，而是早就忘了她们母女。
尽管这一切都是覃雪梅的猜测，但她认为这就是事实。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覃秋丰怎么可能重新再娶呢？
‘查明’真相后，为了避免再和覃秋丰产生交集，覃雪梅特地报名来到了条件最为艰苦的塞罕坝。
彼时，她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和覃秋丰见面了。
毕竟人家现在是林业部部长，而她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林业大学毕业生。
可是谁曾想，命运再一次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因为全光育苗法取得的巨大成功，如今的塞罕坝成为了全国林业系统内最炙手可热的林场，就连覃秋丰这种级别的领导都被惊动了。
今天正是覃秋丰抵达塞罕坝的日子。
明天场里就会召开表彰大会，而她作为技术科副科长也在接受表彰的名单之内。
此时此刻，覃雪梅压根就不知道明天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覃秋丰。
直接和他相认，然后愤怒的指责他？
覃雪梅觉得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如果她能做到的话，她就不会跑到塞罕坝来了。
假装不认识，强颜欢笑？
这一点她就更加做不到了，一想到她的母亲，她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另一边，孟月虽然没有研究过心理学，但身为覃雪梅的密友，她隐约也察觉到了点什么。
前些日子，覃雪梅的表现属于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那种，每天都斗志昂扬的埋头工作。
直到三天前，场里宣布林业部代表团不日来坝上的消息之后，覃雪梅的情绪就不对了。
孟月不知道为什么闺蜜会出现这种转变。
林业部领导过来明明是好事啊？
“雪梅……”
正当孟月准备好好和覃雪梅谈一谈时，她的脑海中冷不丁的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会不会是一个机会？’
‘一个拉近冯程和雪梅关系的好机会？’
‘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冯程，然后由他来出面，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更进一步？’
“嗯。”
“嗯？”
覃雪梅一脸不解的看着愣在原地的孟月，怎么了这是，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哦，没什么。”
孟月连忙摆了摆手，随后拿起整理好的数据推到覃雪梅的面前。
“呶，这是昨天的数据，我已经算好了，你再核实一遍。”
“嗯，交给我吧。”
覃雪梅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数据簿开始了复核工作。
眼见闺蜜投入工作，孟月的脸上挂起一丝姨母笑，而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实验室。
走出实验室，孟月抬头看了眼天色，便脚步轻快的朝着苗圃赶去。
第一百章 更进一步？
“冯程！”
来到苗圃，孟月远远的招了招手。
李杰转头一看，发现是孟月来了，随即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踱步走了过去。
“是昨天的数据有什么问题吗？”
孟月背着手晃了晃脑袋：“不是，你现在有空吗？”
李杰想了想暂时好像也没什么紧要的工作，点头道：“有空，怎么了？”
“是这样的，雪梅最近两天好像情绪不太好，我之前问过她，但她什么都没说。”
孟月撒了一个小谎，她根本就没有问过，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冯程’去开解雪梅。
这才是她此行的重点！
虽然孟月的话还没说完，但听到这里，李杰心里已然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覃雪梅心情不佳嘛，肯定是因为覃秋丰即将抵达的缘故。
而孟月呢，大概是想通过这件事促进自己和覃雪梅之间的关系。
两年过去，尽管覃雪梅从来没有正面向他表露过自己的心思，但久经世事的李杰岂会不明白她的想法。
对于这段感情，他并不排斥，毕竟覃雪梅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长得漂亮自不必说，心地也很善良，人美心善大抵说的就是像她这样的姑娘。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有很多闪光点，性格坚韧，积极乐观，行动力强等等都是她的优点。
李杰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并不是因为对覃雪梅不来电，而是因为他想等时机更加成熟之后，再采取行动。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欺骗的人就是自己。
单方面的喜欢，并不叫爱情。
李杰现在对覃雪梅仅仅只是有些许喜欢，这种喜欢距离爱还有一点点差距。
而他的这种表现，很容易被人误会成木讷，比如眼前的孟月，她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
随后，孟月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直到最后方才道明来意，只见她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杰，柔声道。
“冯程，你能不能去开导开导雪梅，你也知道，雪梅她……她……”
“反正你懂得！”
说着说着，孟月的语气又变的强硬起来，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强行‘定论’道。
“总而言之，这件事你不能不管！”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待会我就过去看看。”
孟月一听李杰答应了，顿时心生暗喜，本来她以为自己要多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冯程’。
可是现在呢？
她根本就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冯程’就答应了。
‘难道这个榆木脑袋开窍了？’
孟月歪着脑袋，斜斜的打量了一眼李杰。
李杰故作不知的摸了摸面颊，意外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
偷看被人发现，孟月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现在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就赶紧去吧，苗圃这边有我在呢。”
李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丫头的小心思还挺多的，她这么做明显是想让自己单独过去，给他和覃雪梅留出独自交流的空间。
看在她这么费心费力的份上，索性成全了她的小心思得了。
“成，我现在就过去。”
“快去吧。”
孟月摆了摆手，催促道。
苗圃距离实验室的路程并不远，以正常人的步行速度，也就是七八分钟的路程。
李杰走路的速度比较快，不到五分钟就来到了实验室的大门口。
得！
得！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覃雪梅还以为是孟月来了，头也不抬道。
“数据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还有点不够严谨，采集的样本太少了。”
“孟月，待会我们再去一趟马蹄坑那边。”
马蹄坑是去年秋季大会战的主要造林地，那里地形较为平坦，土壤条件也不错，是坝上最适合机械化造林的地方。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覃雪梅不由放下手中的钢笔，转头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看她立马呆住了，只见‘冯程’不知道什么来到了实验室，正站在她身后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
实验室、‘冯程’，当这两个字放到一起，即便时间过去很久，覃雪梅仍旧忍不住回想起俩年前的那天夜晚。
那晚的遭遇，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尴尬的回忆，没有之一！
不过，到底是过去了两年，覃雪梅很快就调整好脑中的思绪，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冯程，你怎么来了？”
“是孟月叫我过来的。”
李杰丝毫没有保密的意识，直接将孟月给拱了出来。
‘孟月？’
覃雪梅脑中一转，就像孟月能猜出她的心思一样，她也马上明白了孟月的想法。
然而，不待她开口解释，李杰便继续道。
“听说你最近的心情不太好？”
听到这个问题，覃雪梅突然沉默了下来，她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是因为代表团的事吗？”
此话一出，覃雪梅心里一颤，默默地低下头去。
‘他都看出来了？’
望着覃雪梅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李杰并没有退却的打算，他今天既然来了，就是抱着解开覃雪梅心结的打算。
“雪梅。”
听到‘雪梅’两个字从李杰的口中说出，覃雪梅娇躯微颤，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两人一起共事这么多年，李杰向来是称呼她为‘覃雪梅同志’或者是‘覃雪梅’，从来没有如此亲密的喊过她。
配合着李杰温柔的语调，覃雪梅的心弦不禁发出一声甜丝丝的颤动。
此时，覃雪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眼角已经荡出一丝幸福的笑纹。
“是不是和覃部长有关？”
覃雪梅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李杰。
眼见她满脸惊讶的模样，李杰相顾一笑，缓缓解释道。
“其实，这一点并不难猜，覃姓虽然不是一个小姓，但绝大部分覃姓人口都分布于桂省、云贵等南方地区。”
“在北方，姓覃的人并不多。”
“再配合你近期的异常表现，不难猜出这一点。”
“雪梅，覃部长和你应该有着某种关系吧？而且是你不想提及的那种？”
等到这番话说完，覃雪梅的眉宇间写满了纠结，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有继续隐瞒的必要吗？
第一百零一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覃雪梅抿着嘴角站在原地许久，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她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方：“人家都看出来了，覃雪梅，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另一方：“不行，覃雪梅，这件事你不能说，难道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过来的吗？那一天，你不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凡是有关覃秋丰的事都禁止谈论。”
一方：“禁止讨论？覃秋丰马上就要到坝上了，你不要在逃避，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说吧，和冯程都说了吧，说出来你心里肯定会舒服很多，别扛着了……”
“……”
“……”
望着覃雪梅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李杰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对面，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覃雪梅心中的这颗结，最终还是要靠她自己打开，李杰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引导罢了。
沉吟良久，一方终于战胜了另一方，只见覃雪梅咬着嘴唇，鼓足勇气道。
“冯程，我能相信你吗？”
李杰温柔的笑了笑，斩钉截铁道。
“当然！”
覃雪梅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
说着说着，覃雪梅好似从哪里获得了勇气，嗓门也跟着慢慢变高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很多年前我的母亲就去世了，当时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了亲人。”
“但直到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才知道，我的父亲还活着。”
“他不仅活的好好地，而且还成为了一名高官。”
提到高官几个字，覃雪梅父亲的身份顿时呼之欲出。
覃雪梅抬头起来，目光清澈的看着李杰，用肯定的语气继续说道。
“没错，那个人正是你猜到的那个人。”
“覃秋丰，他就是我的父亲。”
“当我看到他的那一霎那，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明明还活着，明明身居高位，为什么不去找我们？为什么抛弃我们？”
“后来，我发现他已经结婚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母女，或许，他早就把我们给忘了。”
呼！
将心中压抑已久的秘密说了出来，覃雪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此刻，他只觉得卸载了千斤重担，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愉悦以及轻松。
这个秘密长期的困扰着她，但是她又不敢和任何人提及有关覃秋丰的事。
覃秋丰的身份太过特殊，特殊到她不知道该和别人怎么说？
万一别人以为她开玩笑的呢？
万一别人以为她攀附权贵呢？
万一别人以为她扯虎皮拉大旗呢？
谁也不知道，他人会以何种样眼光来看待她？
相信？
不！
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相信！
因为这个事实太过魔幻！
谁会相信？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林业大学毕业生，她怎么会会和林业部的高官扯上关系呢？
覃秋丰是什么身份？
林业部部长！
全国林业系统中，他就是站在最高的那个人！
别人得知这个‘事实’，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相信，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是在痴心妄想，是在臆语！
因此，覃雪梅从来不和别人说起这件事。
哪怕是她最好的闺密孟月，她也没有吐露任何风声。
而今天，她之所以和‘冯程’说起这件事，一是因为这个秘密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
二来是因为时机恰好合适，覃秋丰就要到了，明天，更是表彰大会召开的日子。
覃雪梅作为接受表彰队伍的一员，势必会和覃秋丰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喜欢‘冯程’，很喜欢，非常喜欢的那种。
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想和‘冯程’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战斗在一起。
“谢谢你，冯程，谢谢你今天能来。”
“把这件事说出来之后，我心里舒服多了。”
说着说着，覃雪梅扬起粉拳，自己给自己加了一番油，打了一番气。
“我已经决定好了，以后我只会把覃秋丰当成一个陌生人，在我这里，他只有一个身份，他只是覃部长而已。”
眼见覃雪梅如释重负，李杰不禁会心一笑。
他刚刚之所以全程没有出声，那是因为从始至终，他都相信覃雪梅可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眼下的情况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测，不过有一点，他必须要和覃雪梅好好说一说。
“雪梅，听完你的经历，有一点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覃雪梅非常大气的抬了抬手，直言道：“你说好了。”
李杰微微颔首，干脆利落的指出了她话中的缺陷。
“雪梅，你从来没有和覃部长面对面，不，准确来说是私下正面交流过吧？”
“没有。”
覃雪梅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反驳道。
“我觉得这一点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他有心的话，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找不到我们？”
李杰微微一笑，没有和她争论，转而问道。
“那你现在是不是彻底地放下了？”
听到这个问题，覃雪梅的眼神中明显露出些许迟疑。
“嗯。”
沉思片刻，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李杰继续点头，缓缓道：“既然你已经放下了，那么就无所谓见与不见了。”
随后，他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和他见一面，哪怕仅仅只是为了你的母亲问上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覃雪梅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这句话确实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直到弥留之际，母亲依旧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
曾经，她无数次的在心里想过这个问题，各种可能性她都想过。
但自己想的和那个男人亲口说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如果母亲泉下有知的话，母亲大概会很想知道答案吧？
一念及此，覃雪梅动摇了。
她觉得‘冯程’说的很对，自己的确应该为母亲要一个答案。
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答案。
想通此节，覃雪梅目光温柔的看了一眼李杰。
“我明白了，谢谢你，冯程。”
第一百零二章 明悟
中午，代表团顺利抵达塞罕坝，为了欢迎考察团的到来，场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横幅、鞭炮、夹道欢迎，应有尽有。
人群中，覃雪梅默默地注视着覃秋丰的一举一动，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
但真当看到覃秋丰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
太难了。
一看到那张脸，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母亲，一想到母亲，她的情绪就忍不住产生波澜。
“等会我找个机会去找他。”
李杰看出了覃雪梅心中的犹豫，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
在这之前，两人商量好了，先由李杰出面找到覃秋丰，然后在带着覃秋丰去见覃雪梅。
“嗯。”
覃雪梅看了一眼处于众人环绕中的覃秋丰，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杰，轻轻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孟月看着两人之间的‘亲密’互动，眼角都快笑出了皱纹。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之前生出的想法实在是太棒了，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
以前雪梅和‘冯程’是什么状态？
平时遇到只谈工作，很少会像今天这样窃窃私语。
现在呢？
两人不仅开始私下交流了，而且看起来好像还很亲密似得，别的不说，单从站位而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靠近了一些。
从表面上来看，这虽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小步，但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很大很大的一大步！
……
……
……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傍晚，覃秋丰如同往常一样吃过饭后，独自一人散散步，消消食。
起初，于正来等人是要陪同他的，但是却被他给否了。
他想一个人散步，看一看夜幕之下的林场，听一听职工的日常交流。
走着走着，覃秋丰就来到了苗圃附近。
苗圃的位置较为偏僻，白天时人比较多，但一到晚上，除了育苗组的人，根本就没人会来这里。
今天下午，李杰特地重新安排了工作，给今晚值班的人放了一个假。
目的嘛，自然是为了创造和覃秋丰见面的条件。
覃秋丰的身份特殊，而且为人也很正派，即便他和覃雪梅冰释前嫌，大概率也不愿意对外声张父女二人的关系。
昏暗的天光下，覃秋丰嗅着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青草味，不自觉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猛然间，一道黑影从他的视线范围之外窜了出来，令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覃部长，你好。”
覃秋丰定眼一瞧，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有点熟悉，仔细一看，他立马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这不是那个叫‘冯程’的育苗专家吗？
令部里专家赞不绝口的‘全光育苗法’就是这个小伙子提出的，下午于正来也和他提过，塞罕坝能有今天，这小子可谓是居功至伟。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覃秋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李杰一眼，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疑惑。
难道他也跟某些人一样，想要私底下来找自己套近乎？
身为林业部的一把手，覃秋丰在工作、生活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各路人等。
其中不乏套近乎、走后门之类的人。
不过到了他这个地位以及年龄，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只见他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李杰，语气平淡道。
“小伙子，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覃秋丰已经认出了李杰的身份，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李杰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单刀直入道。
“覃部长，您还记得正阳门下的李湘兰吗？（原著中好像没提过覃雪梅母亲的名字，此为杜撰）”
当覃秋丰听到这个曾经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字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当即情绪激动的抓住李杰的肩膀。
“你刚刚说谁？李湘兰？你从哪知道的这个名字？你认识她吗？她现在在哪？”
人的下意识反应往往都是最真实的情感表达，看着眼眶发红，面目扭曲的覃秋丰，李杰证明了一件事。
覃秋丰并没有忘记覃雪梅母子，虽然剧中早就展现过这一点，但荧幕是荧幕，现实是现实。
直到这一刻，李杰方才确信自己没有做错。
“覃部长，您先别激动，您听我给你慢慢说。”
听到这段话，覃秋丰立马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随后他连忙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胸中的激荡。
“小同志，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表达完歉意，覃秋丰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而后他的脸色一变，神色间不禁严肃了许多。
“覃部长，我希望您能克制住心中的情绪，因为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
剩下的话，李杰没有再说，覃秋丰明显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只见他的眼眶更红了，眉宇间也带了上了一些悲伤。
“您的妻子早在八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尽管心里早有准备，覃秋丰眼中的泪水仍旧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请节哀。”
李杰默默叹了口气，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神州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和覃家类似。
良久，覃秋丰长叹一声，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一脸希冀的问道。
“那……孩子呢？”
李杰心平气和的回道：“覃部长，您和爱人的孩子还活着，您不仅见过她，应该也听过她的名字。”
刹那间，一个名字跃入覃秋丰的脑海之中。
‘覃雪梅！’
‘她真的是我的孩子？’
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时，覃秋丰就没来由的感到很是亲切，尤其在看过覃雪梅的档案之后。
彼时，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的孩子还活着的话，正好是这个年纪。
看着覃雪梅的眉宇眼角，他心中也生出过‘她会不会是我的孩子’的念头。
但当他看到档案里写着‘父母双亡’时，这个念头立马就幻灭了。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正躲在暗处观察着现场发生的一切。
尽管距离稍微有一些些远，但通过覃秋丰的肢体语言，覃雪梅已然明悟了部分事实。
‘他还是念着我们的。’
发现了这个事实，两行热泪顿时从覃雪梅的眼眶中涌出。
第一百零三章 女生外向
“她……她还好吗？”
覃秋丰语气微颤，神色间带着些许紧张，带着些许愧疚，又带着些许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
“我想，这句话您最好是当面问她比较好。”
李杰微微一笑，伸手遥遥一指，指向了远方散发着微弱灯光的建筑。
那是实验室的方向，虽然他之前察觉到了覃雪梅就在不远处暗自观察着。
但就在刚刚，覃雪梅已经收回了视线，回返实验室去了。
“她……她……”
覃秋丰的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如此反复数次，最后还是没有将心中的话问出了。
他想问的是‘她愿意见我吗？她不怪我吗？’
想了又想，他自己便给出了答案。
‘她肯定是怪我的。’
‘她怎么可能不怪我呢？’
‘她肯定是怪我的！’
‘毕竟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同时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八年前，按照雪梅的年纪，她还在上学，湘兰走后，一个孩子又是怎么挨过来的呢？
很难想象，不，不是很难想象，而是覃秋丰下意识的回避想象，因为他不敢去想。
刚才只是起了个念头而已，他就觉得心也疼，肝也疼。
身体上的痛苦传递到心里，他的潜意识发出了警告，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走吧，覃部长，我带您过去。”
李杰暗自叹了口气，迈起步子向着实验室而去，覃秋丰见状立马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此时，他的心情很是复杂，激动、喜悦、愧疚、忐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可谓是五味杂陈。
世间百态，莫若于此。
行至实验室大门前，覃秋丰忽然停住了脚步，只见他四处张望好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很想找到一面镜子，整理一番仪容。
此刻，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悔恨，刚刚出门散步之前，他应该好好对着镜子照一照的。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他几乎都处于赶路的状态，到了林场他也没有收拾。
覃秋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只觉得脸上落满了灰，不够干净。
‘要是有盆水，那该我好。’
咚！
咚！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的敲门声将覃秋丰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雪梅，你在里面吗？”
‘嗯？’
听到这个迥异的称呼以及略显亲密的语调，覃秋丰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李杰。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怎么会这么称呼雪梅？’
‘他为什么不加同志，不叫覃科长？’
‘他和雪梅到底是什么关系？’
恍惚间，覃秋丰猛然惊醒。
是了！
雪梅连身世这样极其私密的事都告诉了他，他们俩个的关系又怎么会普通呢？
他们一男一女，男的相貌英俊，才华横溢，女的如花似玉，秀外慧中。
两个人同样优秀，男女之间互相吸引不是应该的吗？
一念及此，覃秋丰看向李杰的眼神就变了，目光中凭添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年轻人优秀归优秀，但当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多了一层身份变成了女婿。
那其中的意思就不一样了，而且是大不一样。
吱呀！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覃雪梅眼眶红红的看了一眼李杰，而后又借着昏黄的灯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覃秋丰。
父亲离开时她的年纪还很小，多年以后，父亲的容貌在她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了许多。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覃秋丰，但之前的看和现在的看毕竟是不一样的。
很快，覃雪梅就收回了目光，生怕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进来吧。”
轻轻的丢下这句话后，覃雪梅便扭头而去。
李杰往后退了两步，伸手一引。
“覃部长，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覃秋丰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感慨道。
“好，好。”
等到覃秋丰走进实验室，李杰上前一步阖上了实验室的木门，将空间留给了父女二人。
没过一会，李杰就隐约听到门后传来一道压抑的哭声。
那声线，他很熟悉，是覃雪梅的。
紧接着又是一道略带哽咽的男声传来，这一声是覃秋丰的。
“那时，我跟你妈妈商量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你们出城，可……可是谁想到，当天晚上叛徒就出卖了我们，随之而来的便是敌人的全城大搜捕。”
“我……我来不及通知你们就随着组织撤到山里去了。”
“从此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再后面，话声越来越低，渐渐低至微不可闻。
良久，门后又传来一道悲怆凄切的哭声。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约莫两个小时候，月亮慢慢爬上夜空，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吱呀！
大门再次洞开，当覃雪梅看到李杰依旧守在门外，一股难以遏制的喜悦顿时从她的心底涌出。
随即，她的嘴角渐渐勾出一抹弧度，眼角眉心都漾着笑意。
一旁的覃秋丰看到女儿的表现，心中欣慰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丝丝醋意。
身为过来人，他怎么会看不出女儿的状态，这样子分明是一颗心全都吊在了‘冯程’的身上。
这样怎么能行呢？
以后会吃亏的！
不行，我得找‘冯程’好好谈谈，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其实，父女二人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和好了，后面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大部分是覃秋丰再说，再问。
骨肉分离多年，别说是一个多小时，就是一天一夜，覃秋丰也会觉得时间太短。
如果不是覃雪梅坚持要开门看看，两人现在肯定还在交流。
本来，覃秋丰还奇怪为什么女儿突然要到门外看一看。
现在嘛，他算是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臭小子’！
哼！
我不生气！
不生气！
不知不觉间，在覃秋丰的眼中，李杰的形象已经从‘一个优秀的青年’滑落成了‘臭小子’。
覃雪梅抬头看了一眼漫天星河，言不由衷的提醒道。
“冯程，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是啊，（臭）小……小伙子，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差一点，覃秋丰就把‘臭小子’叫了出来，好在他反应及时，立马就刹住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