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零四章 纠结
翌日。
马蹄坑大会战总结大会暨表彰大会顺利召开，会上覃秋丰代表dzygwy以及林业部，高度赞扬了塞罕坝取得的突出贡献。
同时，又情真意切的展望了一番未来，希望坝上的职工们能够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勇于创新，敢于拼搏的精神，不断进取，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覃秋丰的发言并不冗长，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紧接着大会就进入了表彰环节，原先遣队的所有队员集体上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荣誉。
中午十二点，会议圆满落幕。
在报告会结束的那一刻，覃秋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舍的情绪。
按照原计划，他今天下午就要走了。
虽然他很想很想留下来，花点时间多陪陪自己的女儿，但走到他今天这个位置，他的时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的时间是国家的，是人民的。
纵使他心中再想留下来，也不得不狠下心，按照原定行程离开塞罕坝。
会后，于正来找到覃秋丰，正当他准备开口邀请覃秋丰参加午宴时，他忽然发现覃秋丰的脸上满是伤感。
心直口快的他，立马问道。
“覃部长，您这是？”
“没……没什么。”
覃秋丰叹了口气，连连摆手。
‘咦？’
倏然间，覃秋丰语气微顿，他心里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
‘我是不是应该拜托于正来好好照顾照顾雪梅？’
当然，他心中所想的‘照顾’仅仅只是‘照顾’而已，没有附加任何其他的意思。
可是久居高位的覃秋丰又很明白，只要他开了这口，不论他话里话外有没有其他意思，到了下面大概率都会附带上其他的意思。
覃秋丰和于正来虽然以前不认识，但同处于林业系统，对于于正来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正因为于正来的风评颇佳，覃秋丰心里才会生出这个念头。
如果把对象换成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覃秋丰肯定是连想都不会想。
此时，覃秋丰的心里很是纠结，一方面他感觉对于女儿，他亏欠得太多太多。
如今的他，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虽然他知道他完全可以提出多留一天的建议，其他人肯定不会反对。
但这样是不行的。
先不说其他人会因为行程改变，从而影响到工作安排，他自己也有工作安排。
后天部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会，级别很高，参与的部门很多，他作为林业部的主官，总不能不到吧？
除此之外，令他犹豫的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他担心于正来会误会什么。
哪怕于正来的风评很好，很有原则，但他的职位毕竟太高，万一引起误会了呢？
届时，他岂不是变成了自己唾弃的那种人？
这点很重要！
因为这是原则问题！
干部子女又能怎么样？
就能有特权？
就能走后门？
如果社会真的变成这样，他们为之奋斗，他们为之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为了换一拨人？
到底要不要和于正来打个招呼？
思虑良久，覃秋丰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照顾？
何为照顾？
有那个‘臭小子’在雪梅身边，额外的照顾应该不需要了吧？
昨天晚上，那个‘臭小子’可是一直守在门外，足足守了两个多小时。
一斑窥豹，‘臭小子’平时大约是一个非常心细的人。
有这样的一个人在，雪梅在生活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至于，工作？
这一点反而是覃秋丰最不担心的，他看过‘臭小子’写的报告，业务水平很高。
不仅得到了林业部众多专家的一致称赞，就连林研所的专家们也是一致好评。
他们盛赞，这小子未来一定会是塞罕坝的顶梁柱，是荒漠造林领域的顶级专家。
“走吧。”
想到这里，覃秋丰打招呼的心思不由更淡了几分。
……
……
下午两点，临近出发之前，覃秋丰以独自出门走走的借口脱离了代表团。
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他先去了一趟实验室和覃雪梅道了个别。
自古伤情多离别，父女二人刚刚相认，不到一天就要再次分别，道别现场自然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彼时，覃秋丰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他想着，要不要破例一回，把雪梅调回京城工作，如此一来，他们父母就不会聚少离多了。
但这个念头刚刚冒起，当年入党时的画面立马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然后，他便掐灭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他不仅对不起那些牺牲的同志，对不起信任他的组织，更对不起人民！
和女儿道完别，覃秋丰强忍着心中的不舍离开了实验室，而后又朝着苗圃赶去。
来之前他都打听好了，‘臭小子’平时最长待的地方就是苗圃。
几分钟后，覃秋丰果然在苗圃看到了李杰的身影。
正在检查苗木情况的李杰，忽然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目光，回头一瞧，神色颇为‘惊讶’道。
“覃部长？”
覃秋丰淡淡的点了点头，对着李杰招了招手：“小……小伙子，你过来一下，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踱步走到覃秋丰面前，李杰主动开口道。
“覃部长，您有什么指示？”
覃秋丰眉头微蹙，虽然他心里有点‘看不上’这个女婿，但谁让女儿喜欢呢。
没办法，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有了这层关系在，他觉得李杰应该叫他‘覃叔叔’才对，‘覃部长’这个称呼，太官方。
不过转念一想，覃秋丰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顿时就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
“冯程，以后私底下就叫我覃叔叔好了。”
李杰点头道：“是，覃叔叔。”
覃秋丰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暗道，这才像话嘛。
旋即，他便道明了来意。
“其实，我这次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的，冯程，雪梅这孩子命苦，我希望你以后不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对她多关照一点。”
“嗯，我会做到的。”
即便覃秋丰不要求，李杰也会这么做，他痛快的应了下来。
“好，好。”
覃秋丰笑着拍了拍李杰的肩膀，连道三声‘好’字，可是李杰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脸上的笑意全失。
“高处不胜寒，未来几年，或许风向又要变了。”
第一百零五章 离别
风向要变了？
听到这句话，覃秋丰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看走眼了’。
小伙子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竟然敢枉议国家大事？
然而，李杰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无可反驳。
（具体细节就不写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覃秋丰神色恍然的盯着李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短短的一席话，他居然从最初的嗤之以鼻，渐渐转变为半信半疑，最后更是莫名觉得李杰说的很有道理。
难道未来真的会出什么变故？
虽然内心很不愿意承认，但身为一个老革命，覃秋丰见过太多太多非同寻常的事。
沉默半晌，覃秋丰幽幽一叹。
不论未来会如何，谨慎一点总归不会出错，只是一想起金佩云（他爱人）刚直的性子，他就觉得一阵头大。
以金佩云的行事作风，即便自己和她说了，估计她也不会轻易改变。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改变，她也就不是金佩云了。
思虑片刻，覃秋丰暗自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毕竟眼下的场合不太合适。
再者说，根据‘冯程’的推论，即使未来出现变化，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其时间跨度是以‘年’为单位的。
随即，覃秋丰便将‘劝说金佩云’的念头抛之脑后，面朝李杰真心诚意的鞠了一躬。
“冯程，谢谢你的提醒。”
“覃叔叔，你别这样。”
李杰哪能安安稳稳地受覃秋丰一礼，一见对方有鞠躬的架势，他就立马扶住了对方。
不过覃秋丰的态度很坚决，即便李杰阻止，他仍旧坚持表达谢意。
眼见对方如此，李杰索性也就放弃了。
这个礼，他收下也没什么不好的，覃秋丰不是那种未经世事的小年轻，有了自己的提醒，他肯定会多注意一点。
真到了那时，今天的提醒很有可能会挽回他的职业生涯，甚至是他的家庭。
道完谢，覃秋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离开的时间到了，他已经脱离考察团太久，如果再不回去，估计过一会就会有人来找了。
“冯程，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好好照顾雪梅……”
说到这里，覃秋丰的话声猛地一顿，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妥。
什么叫好好照顾雪梅？
他的语气，他的神态就像是老丈人在临别之际嘱托女婿。
李杰微微一笑：“我明白您的意思。”
“好，好。”
覃秋丰笑着锤了锤李杰的胸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两人分别之后，李杰放下苗圃的工作，不紧不慢地赶到林场的实验室。
踏入实验室，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覃雪梅的身影，只见她正坐在实验台前托腮发呆。
李杰并没有刻意的减小脚步声，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覃雪梅从思绪中惊醒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李杰温和道：“过来看看你，怎么，覃部长马上就要走了，你不去送送他？”
覃雪梅闻言神色一黯，送一送覃秋丰？
她心里是既想去，又不想去，离别大多是伤感的，她不敢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走吧，再不去来不及了。”
正当覃雪梅犹疑不定时，李杰从她身后推了她一把。
“哦。”
覃雪梅就这么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林场大门。
和林场以及当地的领导一一握手告别后，覃秋丰即将踏上返城的汽车。
上车之前，覃秋丰故意站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在等待上车的过程中，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人群之中打量着。
可是反复巡视了数圈，他也没有看到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此次考察团的人数总共也就十来个人，纵使一个一个上车，总耗时也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而已。
直到最后一个人上了车，现场只剩下覃秋丰一个没有登车，一旁的于正来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覃部长？”
覃秋丰最后看了一眼工厂大门，心里暗道。
‘还是没有来吗？’
离别虽苦，但送别时总能再见一面。
蓦然间，覃秋丰的视线范围中出现了两道身影，一男一女，步履匆匆。
目光交汇，覃秋丰心满意足的笑了出来，而后只见他朝着工厂大门的方向挥了挥手。
看到这一幕，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覃部长是在向他们告别呢，人群中顿时扬起一片手臂。
“覃部长，再见！”
“欢迎下去再来！”
覃秋丰对着众人笑着点了点头，喃喃道。
“再见，塞罕坝。”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
‘再见，雪梅，我的女儿。’
另一边，覃雪梅看到覃秋丰登车的背影，眼眶立马就红了，大串大串的泪水就像不要钱似得扑簌而下。
李杰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别太难过，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覃雪梅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如果不是地处大庭广众之下，她真的很想借着李杰的肩膀，狠狠地哭上一场。
她和父亲‘相认’还不到一天就不得不分别，这种感觉太苦了。
‘幸好，他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一念及此，覃雪梅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李杰，喜欢的人就在身边，这也是一种幸福。
……
……
……
考察团走后，林场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塞罕坝林场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林业系统的林业人。
‘全光育苗法’的成功，证明了一点，在高原荒漠地区，不仅能种活树，还能以相对较低的成本种活树。
华夏大地幅员辽阔，存在了许多和塞罕坝气候相类似的地区，塞罕坝经验同样适用于这些地区。
而这些人之所以来塞罕坝，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学习塞罕坝的成功经验，然后再将这些经验带回去，因地制宜的发展当地林场的建设。
接待完全国各地的交流团，时间兜兜转转，又来到了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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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副本马上结束，下个副本我打算写《乔家的儿女》（正午阳光的新剧，正在热播，哈哈，全集还没出，之所以写主要是觉得乔家的几个孩子太惹人疼了）
第一百零六章 各自的归宿
这年冬天，孟月和原剧情一样，还是收到了男友的分手信。
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和原著几乎是如出一辙，孟月狠狠哭了一场之后便打起精神，重新投入了工作。
当然，其中也有不同的地方。
孟月和那大奎并没有产生太多的交集，没有了因为脚伤被那大奎背了几十里地，没有了因为保护神树被那大奎护在身后。
没有了以上这些，两人的关系只是普普通通的同事而已。
如今的那大奎依旧执着于追回季秀荣，那大奎这一追就是好几年，虽然季秀荣心里很感动，但她的心里很冷静。
感动和爱情是两回事，对于那大奎，她只是把对方当做哥哥而已，这些年来，她已经说了无数次。
只是那大奎不信，或者说钻进了牛角尖。
直到这年冬天，季秀荣和魏富贵确定了关系，那大奎方才彻底死心了。
冬至这一天，季秀荣和魏富贵一起去了城里一趟，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满满当当装了一大麻袋。
沈梦茵撞见两人提着大麻袋回来，心中顿时有些好奇，上前问道。
“秀荣，你这是买了什么，怎么这么一大堆？”
听到这句话，魏富贵老脸一红，腼腆得像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眼瞧着沈梦茵抻着脑袋打量的样子，他就一阵紧张，紧张地手心都要冒汗了。
相比于魏富贵的窘迫，季秀荣反倒是大气了许多，昂着脑袋满面春风的回道。
“前两天，我和老魏商量好了，过段时间就准备结婚，这里面装的都是结婚的东西。”
“结……结婚？”
沈梦茵一脸震惊的看着两人，连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对啊！”
季秀荣笑着拍了拍一旁的魏富贵，随即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报告我都打上去了，就等场里批了。”
沈梦茵连连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这么突然啊，之前一点也没听说。”
“哪里突然了？”季秀荣一脸幸福的看向魏富贵，语气温柔道：“我们家老魏多好，既孝顺，又有责任心，关键是对我好。”
眼见季秀荣一副犯花痴的样子，沈梦茵无奈的摇了摇头，语笑嫣然道。
“秀荣，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实在是太到位了。”
望着两人交流，魏富贵全程站在一旁默默地隐身。
其实，这个决定确实挺突然的。
如果不是季秀荣主动出击，他恐怕根本就不敢想这件事。
人家季秀荣是什么身份？
是中专毕业生！
是知识分子！
他魏富贵呢？
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一个粗识大字的厨子。
两者的身份可谓是天差地别，即便魏富贵对于季秀荣有好感，但碍于彼此的身份，魏富贵始终把这份情感压在心底，不想，不念，不管，不顾。
没过一会，隋志超也溜了过来，当他看到季秀荣紧紧抱着魏富贵的胳膊，他立马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两人之间的事，隋志超早有察觉，只是他一直没有声张罢了。
毕竟，这种事不好乱说，一个不好伤害的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两个人。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两人既然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隋志超心中自然就没了顾忌，只见他一边笑着拱了拱手，一边调侃道。
“哟，这小手都牵上了，恭喜，恭喜。”
听到隋志超的调笑，季秀荣和魏富贵反应截然不同，魏富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季秀荣则是十分洒脱的接受了隋志超的恭喜。
“好啊，大麻花，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沈梦茵气鼓鼓的瞪了隋志超一眼，她只是反应慢，但不傻，看着隋志超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她哪还不明白对方早就看出苗头来了。
‘可恶的大麻花，早就看出来了却不跟我说。’
沈梦茵越想越气，气不过的她忍不住动手了，直接伸手拧住了隋志超腰间的软肉。
“梦茵，梦茵，你听我解释。”
虽然沈梦茵没舍得用力气，但隋志超还是装出一副很痛的样子，连连告饶。
“我不听！我不听！”
沈梦茵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脑后的双马尾跟着一跳一跳。
眼见如此，隋志超只得向外界求助，眼巴巴的看着一旁的季秀荣，可怜兮兮道。
“救命啊，季秀荣，你赶紧帮我劝劝梦茵。”
季秀荣嗤笑一声，摆手道：“你们小两口的事，我可管不了。”
说完这句话季秀荣忽然觉得好像有点不过瘾，于是她便充分发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落井下石道。
“我说隋志超，你这演技也太拙劣了，有待提高啊。”
在此之前，沈梦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有用力，她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没使劲。
现在好了，她立马发现隋志超是在装可怜。
“好啊，你个大麻花，现在都学会骗人了！”
沈梦茵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渐渐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疼！疼！疼！”
这一次，隋志超说的都是真的，但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沈梦茵哪会信啊？
最后，还是季秀荣发现了真相，连忙止住了沈梦茵对隋志超的‘迫害’。
“好了，你俩别闹了，快过来帮我抬一下，回头给你们多发一把喜糖。”
“梦茵，我给你特地买了大白兔。”
一听到‘大白兔’三个字，沈梦茵顿时眼前一亮，大白兔就是她小时候馋嘴的‘abc米老鼠糖’，只是后来停产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前几年方才重新投入生产。
“这糖可难买了！”
此时的大白兔奶糖全靠手工生产，产量有限又要供应全国，别说是承德了，就是在魔都也不好买。
上次家里寄来二两奶糖，早就被沈梦茵吃光了。
季秀荣哈哈一笑，解释道：“我这是沾了冯程和雪梅的光，糖票都是他俩给的。”
沈梦茵暗自咽了口唾液：“雪梅那有票？”
“嗯。”季秀荣点了点头，随后语气一变：“不过，梦茵啊，雪梅那里的票也不多，如果你是结婚要用，就去借，如果是馋嘴的话，就算了，毕竟雪梅也要结婚。”
意外听到这个消息，沈梦茵的眼睛瞪得就跟个铜铃似得。
“什么？雪梅也要结婚了？”
第一百零七章 馊主意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季秀荣耸了耸肩，一脸惊讶的看着季秀荣。
沈梦茵拍了拍胸口，长吁短叹道：“我还以为雪梅和你们一样，最近就要结婚呢。”
嗯？
听到这番言论，季秀荣脑中灵光一闪。
最近结婚？
一起结婚？
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仔细想想，举办集体婚礼的好处也蛮多的。
首先，她和老魏都没什么积蓄，老魏是因为家里弟弟妹妹多，需要他养活。
而自己呢，则是因为参加工作时间太短，根本就没存下什么钱。
如果一起办婚礼的话，等于费用减少了一半！
其次，坝上交通不便，双方亲戚多半没法亲自到场祝贺新人。
办婚礼嘛，总归是想图个喜庆，图个热闹，如果参加婚礼的人数太少，那多没意思。
可是集体婚礼就不一样了，她完全可以邀请全场的人都参加。
当然，也只是邀请他们一起参加婚礼，吃席什么的就没必要了，顶多每桌放点小零食和茶水之类的。
毕竟人太多了，真要请客吃饭，谁能请的起？
“走，走，走，赶紧把东西搬回宿舍去。”
季秀荣是个行动派，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很靠谱，于是大手一挥，立马就开始行动。
风风火火的赶到宿舍放下东西，季秀荣脚也不停的就朝着实验室的方向奔去。
约莫十来分钟后，季秀荣来到实验室，尚未走进大门她便兴冲冲地喊道。
“雪梅！雪梅！”
听到门外传来的叫声，覃雪梅放下手中的试剂，转头望去，当她看到季秀荣脸上洋溢着的微笑，她的脸上不禁也挂起一丝笑容。
“秀荣，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东西都买好了？”
“嗨，先不说这个。”季秀荣摆了摆手，话锋一转道：“雪梅，我先问你个事，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
听到这个字眼，覃雪梅顿时一愣，紧接着她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羞怯道。
“季秀荣，你胡说什么呢！”
“嘿嘿。”季秀荣嘻嘻一笑，抱着覃雪梅的胳膊，挑眉道：“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我……我不想！”
覃雪梅腾地一下抽回了胳膊，主动往旁边退了两步。
这个话题，太羞人，太可怕了。
哪有这么问问题的？
让人怎么回答？
“哦？是吗？”
季秀荣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坏笑，当即迈起步子就要往外走。
“那我去告诉冯程，就说你不想结婚。”
一……
二……
三……
季秀荣一边朝着门外走着，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数字。
果不其然，没等她数到‘四’，身后就传来一道匆忙的脚步声，随后一双纤细而又颤抖的手突然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与此同时，一道带着半分娇羞，又带着半分软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季秀荣。”
此时，覃雪梅是又羞又怒，尽管她猜到季秀荣可能是在调侃自己，但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季秀荣是‘冯程’派来试探自己口风的呢？
覃雪梅不敢赌，即便概率很低，她也不想去赌。
反正她和‘冯程’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了，未来也是要谈婚论嫁的。
所以，羞人就羞人吧。
望着覃雪梅含羞带俏的样子，季秀荣哈哈一笑。
“好了，好了，不闹了，说正事。”
覃雪梅松开了抓住季秀荣的手，‘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什么事？”
季秀荣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道：“雪梅，你说我们一起办个集体婚礼怎么样？”
说着说着，季秀荣摊开掌心，掰着手指算到。
“你看啊，我们一起上坝的四个女生，我和我家老魏算是定下了，你和冯程也差不多，沈梦茵跟隋志超呢，估计也没跑了。”
“这样一算，就有三对了。”
“咱们当初一起上坝，现在一起结婚，你说多好啊！”
覃雪梅猛地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季秀荣的额头：“你是不是傻啊，如果真这么干的话，孟月会怎么想？”
关于结婚，覃雪梅心中自然是渴望的。
但季秀荣的建议，明显不靠谱，孟月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多愁善感的人。
假如他们真的办了集体婚礼，以孟月的性子，多半也会急着找一个男的和他们一起结婚。
可是婚姻是人生大事，又岂能儿戏，火急火燎的找个老公，婚后的日子能幸福吗？
因此，覃雪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馊主意。
“对哦。”季秀荣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覃雪梅白了她一眼：“我看啊，你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季秀荣一脸灿笑的回应道：“彼此，彼此。”
眼见对方一副无赖样，覃雪梅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跟你瞎扯了，还有几个样本在等着我检测呢。”
“成，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走了。”
言罢，季秀荣便如同一阵风似得跑了。
看着脚步欢快的季秀荣，覃雪梅喃喃自语了一句。
“结婚，真的有这么开心吗？”
实验室内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人回应她的问题，不过覃雪梅本来就没有指望别人来回答。
下一秒，她自己便给出了答案。
毫无疑问，肯定是幸福的，因为她只要是一想起那场面，心里就跟灌了蜜似得，甜丝丝的。
想必，那时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一定是的！
忽然间，覃雪梅的心中涌出一股惆怅之意。
‘秀荣就要结婚了，也不知道我的婚礼哪天会来。’
另一边，季秀荣一溜烟的跑回了宿舍，沈梦茵看到她来去如风，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嘛，顿时好奇道。
“秀荣，你刚刚跑哪去了？”
“我……”
正当季秀荣准备如实相告时，她忽然想起了覃雪梅的提醒。
这件事，确实挺不靠谱的，既然不靠谱，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免得被孟月听到了。
旋即，她摆了摆手，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
“我刚刚去传达室去了。”
沈梦茵没有怀疑话中的真假，顺着对方的话茬问道。
“有我的信吗？”
季秀荣迟疑片刻，含糊其辞道：“我没注意，回头再去的时候我帮你找找。”
第一百零八章 任务完成
“你说我爸不会出事吧？”
夕阳西下，覃雪梅靠在李杰的怀里，怔怔的望着北方的天空，眉宇间满是忧虑和不安。
四年过去，覃雪梅已然嫁做人妇，以前的她总是喜欢扎着双马尾，现在的她则更喜欢简单的将头发扎在脑后。
和四年前相比，如今的她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
然而，即便覃雪梅再怎么成熟，在面对这种风暴时，依旧忍不住感到担忧，感到害怕。
尤其是覃秋丰，此时他正处于风暴的中心。
“放心吧。”李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肯定不会有事的。”
从去年开始，上面的风向就开始变了，一年过去，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塞罕坝也感受到了风暴将临。
原剧中覃秋丰正是倒在了黎明之前，然后出于保护，他被人下放到了塞罕坝。
不过，那都是原来的时间线了，现在有了李杰的参加，只要覃秋丰自己不乱说话，大概率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嗯。”
察觉到耳畔传来的温热，覃雪梅躁动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这些年来，无数的事件足以证明，自家老公有多靠谱。
遇到困难？
不怕！
只要找到他，绝大多数的困难都可以被解决。
一晃眼，他们来坝上已经快八年了，八年的奋斗，而今的塞罕坝虽然没有恢复百年前的盛景。
但如果从天空中俯视塞罕坝，一大块一大块的绿荫点缀在苍茫的荒原之上，格外的醒目。
过去的四年间，塞罕坝机械林场几乎每年都会收到上级的嘉奖，场子的级别也是一升再升，场子的规模也是一扩再扩。
为了尽快完成绿染坝上的任务，林场先后成立了一分场，二分场以及三份场。
作为塞罕坝植树造林的最大功臣，李杰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现在的他已经是总场的技术副场长，兼任一分场场长。
当然，覃雪梅的功劳也不小，数遍塞罕坝，除了李杰、李中仅有的二人之外，就属她的功劳最大。
两年前，一分场刚成立的时候，她便被上级任命为了现在的一分场副场长。
去年，三分场成立时，总场曾经计划任命她为三分场场长，但这个提议却被她拒绝了。
因为一旦去了三分场，她和李杰见面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
三分场和一分场相隔二十多公里，即便坐车，以塞罕坝的交通条件，也要花上大半个小时。
这还是坐车的情况下，如果是步行的话，起码得走上几个小时。
然而，分场场长的级别并不高，没有配车的资格，如果真的调走了，恐怕一个月只能见上一两次。
这一点，明显是覃雪梅所不能接受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覃雪梅就这么静静地靠在李杰的怀中，直到厨房间传来一阵饭香味。
这时，覃雪梅突然意识到锅里正煮着饭呢。
“哎呀，饭要糊了，我去退火。”
李杰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朝着房间里推去。
“还是我去吧，你大着肚子也不方便。”
“嗯。”
覃雪梅轻轻的摸了摸日渐凸起的肚子，笑着点了点头，眼神极尽温柔。
两人早在三年前就结婚了，之所以今年才要孩子，主要是因为之前的工作太忙了。
当时，坝上全体职工都轰轰烈烈的投身植树造林大业，李杰和覃雪梅又是场里的技术骨干，很多事都离不开他们。
等忙完那段时间，一分场又成立了，两人一个是场长，一个是副场长，就更加没有时间造人了。
然后，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今年。
好在两人都年轻，李杰本人又是医学大拿，从怀孕到现在即将临盆，期间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
约莫半个小时后，几道简单而又不失营养的家常菜被端上了饭桌。
望着香气四溢的饭菜，覃雪梅下意识的摸了摸越发臃肿的面颊，虽然没怎么称过体重，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怀孕这段时间，起码胖了二十来斤。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饭菜太过可口，每次吃饭前想着控制控制，真到了吃饭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住。
看到覃雪梅一副纠结不已的样子，李杰坐到她身边，哈哈一笑道。
“没事的，你现在的体重很健康，平日吃的也不多，如果多的话，不用你说，我也会控制的。”
覃雪梅温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娇声道：“你就知道哄我。”
李杰笑吟吟的回道：“没有的事，我从来不说假话。”
一丝幸福的微笑略过覃雪梅的唇间，随即只见她面带笑意地拿起木勺，给李杰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
“吃饭吧。”
没过一会，覃雪梅好似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筷子，颇为懊恼道。
“哎呀，你瞧我这脑子，下午的时候我一直想着和你说，结果想着想着就忘了。”
“秀荣说得对，真是一孕傻三年。”
这种话，李杰当然不会接的，转而岔开话题道。
“什么事？”
覃雪梅闻言立马放弃了感慨，道出了来由。
“孟月和苏新民年底就要结婚了。”
“是吗，他们终于修成正果了，等哪天见到他们，可得好好恭喜恭喜。”
听到这个消息，李杰不由为孟月感到高兴，苏新民是当年技术科刚刚成立时就调到坝上的大学生。
说起来他和孟月之间的情路颇为坎坷，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要么是孟月出差，要么是苏新民出差。
兜兜转转好几年，两人才变成情侣。
覃雪梅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孟月和苏新民两个确实不容易了，好在终于要结婚了。”
说着说着，覃雪梅就不自觉的回忆起这些年在坝上的经历，每当想起那些画面，她的心中总是唏嘘不已。
……
……
……
是夜，万籁俱静。
黑暗中，沉寂已久的系统提示音忽然在李杰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叮！”
“恭喜宿主此次任务已完成，奖励将在返回主世界后领取。”
“任务完成后，宿主可以随时回归，如果不做选择，将在48小时内强制返回。”
第二章 一场丧礼
1977年，金陵。
一个老旧的院落内，正举行着一场丧礼，刚刚从动荡岁月中走出来的人们，仍旧对过去的日子心有余悸。
所以，这场丧礼办的很简单。
几条长板凳，一个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张黑白照，照片中的女子扎着两条大麻花辫子，笑靥如花。
李杰默默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翻阅一番记忆，他想起了这张照片的由来。
在这个物资不丰富，生活不富裕的年代，即便是生活在城里的工人家庭也不会经常去照相馆拍照。
这张照片还是很多年以前拍的，当时乔母还很年轻，或许是难得拍一次照片，乔母大概是想把最好的样子留给镜头。
于是，这张照片上的乔母便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如果放到后世，这样的照片大概率不会当做遗像，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个年代家中能找到一两张半身照已经不容易了。
再者说，为了配合时下的丧葬习俗，这张照片也算合适。
灵堂的正中央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脸上挂着些许悲切，默默的坐在那里，这个男人正是一家之主乔祖望。
虽然他没心没肺，又很自私，但妻子的骤然离世，要说心里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
相比于他的平静，一旁的那个女子无疑要更悲痛一点，她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只要进来一个人祭拜乔母，她都会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某些地方，这是一种习俗，叫哭丧，当然这也是悲痛的一种表现。
灵堂中人来人往，街坊四邻一个个排着队前来祭拜，邻居刘阿姨面色沉重的走到遗像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随着这一拜，坐在桌子右侧的女人立马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哀嚎道。
“淑英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祭拜完乔母，刘阿姨叹了口气，走到女人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淑芳，节哀顺变，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只能往前看，你也得注意身体，你看，你的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
正在哭泣的女人名叫魏淑芳，是乔母的妹妹，姐姐的去世让她很伤心。
当年，她和姐姐（乔母）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也就是魏淑芳现在的老公，乔一成兄弟姐们的二姨夫——齐志强。
彼时，齐志强真正爱的人是姐姐魏淑英，但因为魏淑芳的缘故，姐姐最终往后退了一步，将齐志强让给了妹妹。
姐姐离世后的这两天，魏淑芳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没有自己的搅局，姐姐也就不会嫁给乔祖望。
乔祖望这个人，一点也不顾家，成天到晚只要一得空就趴在牌桌上，乔母临近生产之际，他竟然也不闻不问，放着乔母一个人去医院。
魏淑芳想着如果姐姐嫁的不是乔祖望，那么今天姐姐大概率也不会因为难产而死。
一想到这里，魏淑芳心中的愧疚便如同潮水般涌来。
姐姐的死，乔祖望固然有错，但她也不是没有责任，正是因为她当年的任性，才造就了今天的这一切。
或许是哭的时间太长，魏淑芳有些累了，恍然间，她的视线落在了几个孩子身上。
四个孩子站在一排，这四个孩子依照个子的高矮，依次是老大‘乔一成’，老二乔二强，老三乔三丽，老四乔四美。
用一、二、三、四来取名，一看就知道名字取得很随意，他们的名字都是乔祖望拍板定的，他的理由是，名字这么取，方便，省事，还好记。
个子最高的那个男孩，脸上有着明显的悲痛，另外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
看完男娃，魏淑芳的视线又移向了一旁的两个女娃。
个子较高的那个女娃和身边的男娃一样，眼中泪花点点，一边哭一边抽着鼻子。
另外一个个子最矮的女娃，则是面露疑惑，一会看看灵堂中央的照片，一会又看了看身旁哭泣的哥哥姐姐们，眼神中带着不解，带着迷茫，又带着些许好奇，唯独没有看到悲伤。
望着天真无邪的女娃，魏淑芳只觉得眼前一阵酸涩。
四美没有哭，她一点也不怪，因为孩子的年纪太小，今年才四岁。
四岁的娃娃，能懂个什么？
“唉。”
魏淑芳又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叹的多少次气了，最近两天，叹气已然变成了她的习惯。
尤其是看到眼前的四个娃娃，乔家兄妹四个，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五个，刚刚出生的乔七七因为体重太轻，现在还住在医院呢。
兄妹五个，其中年纪最大的‘乔一成’也不过十二岁，二强年纪稍大一些，今年八岁，三丽的年龄要比四美大两岁，又比二强小两岁。
姐姐去世，乔家只剩下六口人，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带着五个娃娃，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四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便可以找个农村户口的女人，对方看到家里的几个娃娃，恐怕立马就被吓跑了。
这以后啊，乔祖望大概率会孤身一人养着孩子们。
但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五个孩子当中最小的乔七七才刚刚出世。
新生的婴儿，可不是那么好带的，以乔祖望那不着家的性子，只怕是不会照顾。
魏淑芳想了想，乔祖望那边除了一个哥哥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亲戚了，但他和他哥哥家早就不来往了。
这门亲戚有和没有，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
思来想去，照看孩子的事，多半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毕竟，她生过三个孩子，照看孩子的经验丰富，而且又是孩子的二姨。
‘唉。’
‘我照顾就我照顾吧，如果不是我，姐姐也……’
魏淑芳没有继续往下想了，因为她越想心里就越发的伤心，越发的愧疚。
‘不过，这件事我不能主动提，不然的话，以乔祖望的性子，肯定会赖上我家。’
与此同时，邻居刘阿姨来到李杰四人的面前，拉着他们就往遗像前走。
“给你们的妈妈磕几个头，哭几声。”
第三章 众生相
“二强，三丽，四美，过来给妈磕个头。”
李杰带着三小只跪倒在灵堂的水泥地上，刚一跪下，身旁的二强、三丽就放声哭了出来。
四美瞧了瞧二哥，又看了看三姐，也不知道是受到哭声的感染，还是伤心了，只见她小嘴一瘪，奶声奶气的哭了起来。
眼见三个孩子都哭了，唯独李杰一个人没哭，刘阿姨不禁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一成，你怎么不哭啊？”
有时候悲伤，并不一定需要通过眼泪来表达，但这个解释，他们只怕很难理解。
与其浪费口舌，不如沉默以对。
“唉。”
望着眼前这个‘倔强少年’，刘阿姨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心硬啊。”
感慨过后，刘阿姨便转身离开了灵堂，她刚刚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悲伤与否，心硬不硬，那都是人家的事。
没过一会儿，一名穿着蓝色衬衣的男人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急匆匆的跑进了灵堂。
魏淑芳看到男子的身影，立马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抽泣道。
“志强，呜……呜……淑英就这么走了……”
紧接着三小只也聚到了男子身边，一边哭一边喊道。
“姨父……”
来人正是魏淑芳的老公，乔家儿女的姨父——齐志强。
屋外的院子中，一帮中年妇女看到齐志强踉踉跄跄的跑进灵堂，顿时有人开始介绍他的身份。
“他啊，就是经常过来给淑英帮忙的那个姨父，他原来是当兵的，后来分到了汽车厂。”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一帮中年妇女坐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在她们口中是信手拈来。
前面这人的发言刚结束，立刻就有人顺着说了下去。
“汽车厂？那可是好单位啊，福利老好了。”
“淑英活着的时候，他倒是常来，每个月都要来上几次，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的从不空手。”
“诶？你们说他不会有什么想头吧？”
在座的大多都是街坊四邻，关于魏淑英姐妹和齐志强之间的那段往事，很多人其实都知道。
其中一个头发微卷的中年妇女正准备提及那个‘公开的秘密’，谁知现场却突兀的响起一道童声。
“阿姨，你知道长舌妇是什么意思吗？”
听到这句话，那个穿着的确良衬衣，扎着麻花辫的中年女子，顿时脸色一黑，神色间既有说人坏话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又有一丝羞恼。
“我看书上说，类似这种人死后是会下拔舌地狱的。”
中年女子闻言脸色更黑了几分，黑的如同锅底一般，不仅如此，另外几个女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小鬼，什么意思？
故意过来骂他们的吧？
如果放在平时，她们只怕已经和李杰吵了起来，但今天不同，眼下这种场合，她们哪有脸和人吵嘴。
先不说对方只是个孩子，真论起来，还是她们有错在先。
李杰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面颊，凡是与他对视的人，都乖乖的闭上嘴巴，不自觉的撇过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毕竟，她们理亏。
看到李杰凌厉的眼神，最先被呛声的那个中年妇女，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孩子不仅心硬，眼神怎么也变得这么可怕？和以前的一成，完全不一样。’
默默的扫视了一圈，李杰收回了目光，虽然乱嚼舌根的女人很讨厌，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也就那么两个而已。
何况眼前的这群人，大多都是街坊四邻，其中不凡和乔母关系较好的人。
因此，李杰除了眼神威逼之外就再也没有用上其他手段，很快，他就转身重新走进了灵堂。
等到李杰走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多人莫名的长舒了一口气。
好一会儿，才有人带头说道。
“呼，这孩子的眼神好凌厉。”
另外一个女子立马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对方嗓门低一点。
“嘘，小点声。”
带头说话那人顿时心领神会，偷偷的朝里面看了一眼，直到确认灵堂里没人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有了前车之鉴，接下来众人的议论声就小了很多，而且也不再讨论那些比较敏感的话题。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万一再被那个‘小鬼’抓到，以后只怕是没脸见人了。
没了八卦可聊，话题度就低了很多，没过一小会就有人开始以‘家里有事’、‘做饭’、‘照顾孩子’之类的借口离开了乔家。
邻居们三三两两的走了，乔家小院彻底的安静下来，除了灵堂中断断续续的哭声，就再也没有其他杂音。
夜幕降临，乔家小院内的气氛终于活络了一些，人死了，生活依旧要继续。
魏淑芳和乔祖望两人神色悲痛的坐在堂屋，良久，魏淑芳幽幽一叹。
“姐夫，我姐不在了，以后家里这大大小小的事，你可得多操心啊。”
乔祖望哭丧着脸，跟着一叹。
“可不嘛，要不怎么说我命苦呢？”
“你姐就这么走了，丢下了这么大一家子人。”
“今天这一拨拨的，来的人挺多，出钱的却挺少。”
“一个个的，什么东西！”
就在两人讨论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时，里屋的齐志强正忙着哄四美入睡。
四美的年纪最小，哭了一下午早就累了，晚饭都没吃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望着睫毛一闪一闪的小四美，齐志强强忍着心中的悲恸，一边轻轻的拍着四美，一边唱起了往日乔母最爱哼的小调。
此刻，他的心就像是被烈日灼烧着，那股钻心蚀骨的痛苦，是那么的深刻，那么的难熬。
可是，他又不能像妻子一样，用痛哭的方式将心中的情绪表达出来。
如果那么做的话，他不仅会伤害妻子，更会刺痛乔祖望的心。
他只是淑英的‘妹夫’而已，他不该，也不能表现的那么痛苦。
因此，他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哀伤，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的流泪，以此来祭奠淑英的离去。
‘淑英啊，淑英，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第四章 困难
堂屋，两人的讨论依旧继续着。
听到命苦两个字，魏淑芳顿时悲从中来，自动忽略了乔祖望后面的吐槽，噙着泪水道。
“我姐才命苦呢，这辈子就没享过什么福。”
乔祖望惊讶的看了一眼魏淑芳，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
是，我乔祖望承认，我这个丈夫确实做的不怎么合格，但你姐为什么嫁给我，你心里没点数吗？
乔祖望向来人怂嘴不怂，吃不得一点亏，听完魏淑芳的话后，当即反讽道。
“是，那是因为跟了我，不如你有福气，嫁给齐志强多好啊，赚得多，又能干。”
“现在这种时候，你还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啊？”
魏淑芳一听立马就急眼了，这个乔祖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这几天跟着忙活，钱也搭进去不少，你还说这种话，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乔祖望有一个称号叫‘乔精刮子’，特别喜欢算计，刚刚魏淑芳话里提到了一个‘钱’字，这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
旋即，他试探性的问道。
“你想要什么？”
被道破心思的魏淑芳，神色颇为扭捏的回道。
“我就是想要块帐子留个念想，就要红的那床。”
要我家东西？
乔精刮子顿时不乐意了，拒绝道：“那可是你姐收了很多年的，说是要留给女儿将来出嫁缝被子用的。”
听到两人的交谈声，站在里屋门口的李杰，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吐槽的**。
这两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乔母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两个人就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一个感叹没人随份子，一个在想着捞点东西挽回点成本。
纵观全剧，你说这两个人坏吧？
他们又不是那么坏，说好吧，又不是那么好。
这就是人，好与坏，善与恶经常都是并存的，好人有时可能很坏，坏人有时又可能很好。
如果硬要说乔祖望和魏淑芳是坏人，平心而论，确实有点勉强。
乔祖望自私、爱贪便宜都是真的，但纵观他的所作所为，他也没有犯下什么大恶。
乔家四个孩子（剧中七七是二姨家养的）也被他拉扯大了，该上学的他也供着上学，后来二强学不进去退学了，他也想着给二强找了份工作。
虽然工作不怎么体面，但乔祖望就那么大本事，也不能强求他给二强找一份既体面，收入又高的工作。
至于，魏淑芳呢，喜欢贪便宜，斤斤计较，这些都是她的缺点，但她也不是没有优点。
该帮衬的，她也不会含糊，顶多会算计一下得失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另外，乔七七从小到大都是她带的，几乎是把孩子当成半个亲儿子再养，虽说乔祖望给了生活费，但他给的那点根本就不够用的。
综合而言，乔祖望和魏淑芳有着各式各样的缺点，但都不是什么大坏人。
忽然间，李杰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影，抬头一看，只见齐志强正目光柔和的看着他。
“一成，想哭就哭出来吧。”
齐志强知道自己的外甥从小就要强，他以为李杰不哭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只可惜齐志强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的‘乔一成’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乔一成’。
李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齐志强的大手，如果换做是没有觉醒之前，他或许还要寻求安慰。
但现在的他，却不需要了，在过往的副本中，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
论经验，金陵城的民众有一个算一个，绝对找不出一个比他还要丰富的人。
逝者已去，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活着的才是他更关心的。
此刻，他已经开始寻找接下来的出路。
首先，乔母下葬的骨灰盒不能再让乔祖望换成便宜的了，这钱，必须用到实处上。
对付乔祖望这种人，其实很简单，李杰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盯着他。
到时候以乔祖望爱面子的性格，绝对不会偷偷将八块的骨灰盒换成三块的骨灰盒。
毕竟，他还是有羞耻心的，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人。
当然，在乔祖望没有正式回归正道之前，李杰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不然的话，这家伙一旦抓到一丁点机会，肯定会顺杆往上爬。
必须时刻警惕乔祖望得寸进尺！
其次，关于小弟乔七七的问题，原著中‘乔一成’之所以不喜欢他，完全是因为一个美丽的误会。
乔家的五个孩子，除了乔七七长得非常标致之外，剩下四个的长相都比较普通。
正因为乔七七俊朗的相貌，街头巷尾就生出了一个流言。
‘乔家还没有出过这么标致的娃娃。’
言外之意，无非是再说乔七七实际上并不是乔家的儿子，而是那个经常登门的二姨夫的儿子。
乔祖望从来没把这个流言当回事，因为他年轻时就是一个很标致的男儿。
但‘乔一成’不这么想，他上心了。
后来，二姨家‘任劳任怨’的把七七养大，表哥齐唯民更是把七七当成亲弟弟。
这一切都印证了他心中的某个猜测。
所以，即便乔家后来日子变好了，有能力接乔七七回来，‘乔一成’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不过看过原著的李杰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乔七七确实是乔家的儿子。
既然是乔家的儿子，自然没有让齐家养的道理，哪怕齐家愿意，李杰也不愿意。
如何抚养七七，这是一个问题。
七十年代末，物资匮乏，后世随便一个超市都能买到的鲜奶、奶粉在当前都是稀罕物。
不仅要凭票购买，价格也不便宜。
卫岗牛奶，可以说是金陵几代人的回忆，根据李杰脑海中的记忆，想要订购鲜奶，必须要医院的医生出具证明才能拿到奶票。
而奶票的发放是有限定的，仅限于刚出生的婴儿、产后的妇女，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以及慢性病患者。
除此之外，一瓶鲜奶的价格也不便宜，1毛八一瓶，每天一瓶，一个月就要5块4。
5块4，看起来非常便宜，但考虑到乔祖望一个月工资只有二十多块，加上各类补贴到手也不过三十多。
这么一算的话，牛奶的价格就很贵了，五块多，等于吃掉了他一个月工资的四分之一。
而且，一个婴儿一天只喝一瓶200ml的鲜奶，肯定是不够吃的。
第五章 登门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不论在任何年代，钱，都是生活的必需品。
如果李杰今年二十岁，他可以进厂，可以倒卖农副产品，可以教书育人，可以写书，可以从事正经生意，可以做很多政策允许做的事。
但他今年才十二岁，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小学生，这个年纪，能赚钱的手段真的不多。
当然，早在进入副本之初，李杰就考虑过类似的开局该如何破局。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古今皆是如此。
一个学生该如何通过正当的渠道来赚钱？
很简单，奖学金嘛！
虽然这个年代的学校并没有奖学金的说法，但联考、升学考还是有的，有考试就意味着有评比。
华夏人自古以来都很看重排名，古代科举有一甲二甲三甲，上朝站位有东班西班。
现在考试有学校排名，地区排名，全国排名，开会坐座位讲究职位身份高低，和领导聚餐也讲究座次。
李杰目前就读的是一家普通的小学，他今年五年级，即将迎来小升初升学考试。
而这次考试，就是他的机会之一。
全市第一，他要了！
他会以留下继续上初中部为条件，从而争取到有利与他的条件，比如免学费，助学金之类的。
不过距离小升初考试还有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李杰是无法拿到学校的奖励的。
虽然暂时拿不到学校的奖励，但还是有一个能解燃眉之急的人。
文清华！
文清华是‘原主’四年级遇到的一个代课老师，也是‘原主’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人物。
正因为文清华的出现，‘原主’才会渴望念书，渴望成为像文老师那样文质彬彬，充满书卷气的人。
……
……
……
翌日，朝阳初升，日子仍旧在继续，乔祖望今天没有上班，他要去医院和火葬场处理乔母的后事。
离家之前，他口头安排好几个孩子今天的人物。
“一成，二强，你们今天照常上学，三丽、四美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爸爸我中午就回来。”
“是。”x3
三小只依次脆生生的回道。
一夜过去，年纪最小的四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而年纪更大一点的三丽和二强，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没明白。
死亡，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个很陌生，很遥远的词汇。
乔祖望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杰，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而去。
老大年纪最大，已经不是过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而且大儿子打小就和妈妈亲。
如今淑芬突然间没了，老大有所改变也很正常。
等到乔祖望离开后，老实的二强拉了拉李杰的衣袖。
“哥，咱们去学校吧。”
李杰今天另有打算，他要去找文清华救急，学校他自然不会去了。
1977年夏天，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制度得以恢复，虽然正式文件还未下达，但风已经传了下来。
重开高考？
先不论消息的真假，凡是有志于上大学的年轻人都会把它当成真的，也希望它是真的。
因此，很多消息灵通的青年已经开始捡起丢下许久的课本，准备参加即将到来的高考，或是今年，或是明年。
恰好，文清华就是有志于大学的那类年轻人，他虽然当过代课老师，但他的年纪却不大，今年不过二十不到。
原著中文清华和他的长兄以及二姐一起参加了今年冬天的高考，最后他和他近三十岁的姐姐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并且还是同系同班。
文清华的父母都是解放初留学回国的大知识分子，他的父亲曾是常春藤学校的博士，某著名大学的前任校长。
有段时间他的父母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文清华母亲性子刚烈，悲愤之下跳楼了，父亲性子弱一点，最终熬了过来。
如今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他父亲已经恢复了名誉，原来被收回去的房子自然也还给他们。
文家住在鼓楼区，金陵最繁华的的那一带——颐和路。
一条颐和路，半步民国史，街道两旁栽满了某人喜欢的梧桐树，几十年过去，那里的梧桐树早已枝繁叶茂。
掩映在梧桐树背后的是民国老洋房，黄墙红瓦，红漆百叶窗，木门铜锁，置身其中仿佛穿越时光来到了民国时代。
颐和路98号。
李杰顺着脑海中的记忆找到了文清华的家，如果换做是之前的‘自己’，看到这样豪气的宅子，大概率会因为胆怯掉头而走。
但是现在的他，不会。
借钱，这只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而已，以李杰的本事，即便他现在年纪幼小，也不妨碍他通过其他手段赚钱。
得！
得！
李杰走上台阶来到门前，轻轻叩响了文家的大门。
没过一会，门后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白色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了李杰的视线范围之内。
“一成？”
看到李杰站在门口，文清华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对于这位成绩优异，总是跑到办公室，趴在窗台上看他的学生，文清华骨子里很是喜欢。
“文老师，您好。”
李杰毕恭毕敬的朝着他鞠了一躬，以此来感谢他过去所做的一切。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文清华连忙扶住了李杰，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来，进来，到屋里坐坐。”
两人穿过大门，走过玄关，来到一间空旷的会客厅内，会客厅的面积很大，但仅仅只摆放了几张原木打造的座椅以及一张原木色的茶几。
如此简单素雅的家具配置，如果放在别处或许不会显得突兀，但放在满是美式风格的屋内，就显得有些违和。
“一成，坐。”
文清华将李杰扶坐到了凳子上，他方才仔细的打量这位突然登门的学生。
刚一坐下，他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不对啊，今年是上学日，‘一成’怎么在这个时间来我家了，他逃学了？
不可能，‘一成’这么乖的孩子绝不会无故逃学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是！
第六章 激动的文清华
“一成，你今天过来找老师是有什么事吗？”
说这句话时，文清华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他的语气很轻，很温柔。
“文老师，有件事我希望您能帮我。”
文清华语气轻柔道：“什么事？”
“我想跳级！”
跳级？
听到这个词，文清华心中一震，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怀疑事情的真假，而是好奇眼前的学生为什么选择跳级。
“一成，你告诉老师，你为什么要跳级？”
“可以省钱。”
七十年代并没有义务教育的说法，九年义务教育是从86年正式开始的。
省钱？
文清华不动声色的看了李杰一眼，他觉得这个理由很奇怪，主要是时间节点有问题。
再过不久小升初考试就要到了，这时候跳级？
怎么跳？
“一成，你说你要跳级，你要跳到几年级？”
李杰语气平静道：“初三，我希望下半年上学之后直接就上初三。”
听到这句话，文清华的脸上异常的平静，可是他扶着椅子的手却微微一抖，由此可见，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平静。
初中知识虽然简单，但这个简单只是相对的，对于已经过了初中的高中生以及大学生，初中知识很简单。
而对于那些刚刚升入初中的学生而言，初中知识并不简单。
如果真的简单的话，教育部为什么要规定初中要上三年呢？
因为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需要三年才能彻底掌握初中知识。
文清华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平稳。
“你学多久了？”
“很早就学会了。”
李杰小小的撒了一个谎，原先的自己当然是没有学过的，但若是真的深究，他也不算说谎，初中课程他确实学过，只是他学的地方并不是眼下这个副本。
“一成，你先在这坐一会，老师一会就回来。”
文清华虽然很愿意相信李杰说的话，但一跳就跳三年，这件事着实有些超出常理。
他必须要确认一下。
而确认的办法也不难，考试即可。
虽然他家里没有初中三年级的考卷，但他这段时间复习时恰好重新温习了一遍初中知识。
他准备直接拿纸笔现场出题，现场考核。
没过多久，文清华又回到了客厅，这一次他手上多了几张白纸以及两只铅笔。
“一成，老师出几题，你做一下。”
身为曾经的学霸，对于李杰而言，初中考核岂不是手到擒来。
“好的，老师，要不直接从初三开始吧。”
“行。”
文清华眉头一挑，随后便拿起铅笔开始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很快，几道初中三年级的数学题就摆到了李杰的面前。
“给，你先做着。”
将纸笔递给李杰之后，文清华又低下头去继续在纸上出了几道语文题。
其实，他起初觉得只要考核数学就行了，数学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是最能直观检查的科目之一。
但他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反正都出题了，索性连同其它科目一起出了，深入的考核一番学生的知识掌握水平。
约莫五分钟后，文清华的耳边突兀的响了一道声音。
“老师，我做完了。”
这一次，文清华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我看看。”
文清华拿过纸张仔细地看了看，题目都是他出的，答案他自然早就有数。
第一题√
第二题√
……
第五题√
竟然全都做对了，而且纸上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任何草稿的痕迹。
文清华一共出了五道题目，其中第一道、第二道都是初一的知识点，计算也不复杂。
但后面三道他挑的全都是初三的知识点，并且计算量是一题比一题大。
即便是换做他来做，他也无法全程心算。
另外，文清华低头确认了一下时间。
这速度也太快了！
仅仅五六分钟的时间，平均一分钟一道大题，这是何等的天赋？
震惊过后，文清华定了定神，盯着李杰问道。
“一成，你学这些东西花了多久？”
“半年左右吧。”
李杰脸不红心不跳的给出了一个合适的答案，半年时间，不长不短，正好。
“半年？”
“半年你就学完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语文呢？”
“语文你学到哪了，物理呢？化学呢？”
文清华的表现不再像之前那么从容，迫不及待，接二连三的抛出了数个问题。
“老师，你别急，我一个一个回答。”
文清华吸了一口气，冷静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好，你说吧。”
李杰点了点头，用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逐条回应道。
“首先，我确实就用了半年时间就学会了初中的课程，其中包括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这些我全都学完了。”
“走，跟我去学校！”
文清华激动的站起身来，拉着李杰就往外走。
天才啊！
真的是个天才！
自学完初中知识，并不是很难，难得是对方的年龄以及心算速度。
除此之外，令文清华情绪失控的原因还有一个。
他的父亲虽然平反了，身份恢复了，荣誉也恢复了，但父亲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却没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如同死了一样！
没有目标，没有自我，这八个字足以概括他父亲现在的精神状态。
现在的父亲和文清华记忆中的父亲完全不同，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父亲是热烈的，是激昂的。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试图开解父亲，只可惜收效甚微。
就在刚刚，他忽然生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将一个天才送给父亲，让他传承父亲的衣钵，文清华能看出来，他的父亲虽然遭遇了种种不幸，但父亲身体里流淌的的血依旧滚烫。
那颗爱国之心，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坚信，父亲一定能走出过去的阴影，重拾生活的希望，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而他即将要做的，不过是推父亲一把，加速其过程！
不过，这个计划有一个前提，前提是‘乔一成’没有说谎。
尽管文清华心里相信‘一成’不会欺骗他，但事关父亲，他不得不慎重。
这一趟去学校，他就是为了给‘一成’做一次综合考评。
第七章 这就是天才吗？
北桥小学虽然后缀只挂着小学二字，但它扔设有初中部，在当时这种学校又被称之为‘戴帽子’中学。
文清华匆匆忙忙的带着李杰一路赶到教师办公室，在校内，文清华还是很有名字的，一路上凡是看到他的老师纷纷投以惊讶的目光。
来到教师办公室，年级主任王发进看到文清华，明显楞了一下。
“文老师，你怎么来了？”
王发进是初中部老师，虽然他和文清华一个教小学，一个教初中，平日里工作上的交集并不多。
但像文清华这样既年轻，又有故事的教师，总是令人印象深刻。
文清华开门见山道：“王老师，你这里有初三学生考试用的试卷吗？”
“有。”王发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方才问道：“你要初三的试卷干什么？”
“给他用。”
文清华指了指身后的李杰，解释道：“他叫乔一成，是我们学校的五年级学生。”
“五年级？”王发进打量了李杰一眼，皱着眉头道：“文老师，你给一个五年级学生考初三的题目？”
‘你脑子滑丝了吧？’
当然，后面这一句他是没有说出来的，只是在心里默默补上了。
文清华到底还是年轻，社会经验不足，没有听出王发进语气中的异常，听到对方的问题，连忙解释道。
“是这样的，乔一成同学自学了初中三年的课程，来之前我已经出题考过他了。”
“他，全都答对了。”
“但王老师，你也知道，我之前教的是小学，初中课程虽然懂，但毕竟没有带过初中的课，所以我才想着来学校，找一套试卷给乔一成做做。”
听着文清华的解释，王发进瞳孔猛地一缩，惊疑不定的看着李杰。
自学完初中课程？
文老师出的题目全都答对了？
尽管文清华只在学校代了一年课，但他的风评却很好，王发进并没有第一时间质疑文清华在撒谎，而是犹疑不定的找出几张空白试卷。
“这是数学、物理和化学试卷，你先拿去。”
文清华接过试卷，又掏出一支铅笔，转手就递给了李杰：“一成，给，你先做着，就在旁边的那个空桌上做吧。”
“好。”
李杰拿到试卷也不废话，直接坐到一旁的办公桌前便开始答题。
对于李杰而言，不论是初中，还是高中，亦或者大学课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反正做起来都很简单。
刚刚拿到的三张试卷都是理科类题目，李杰几乎是扫了一眼，解题步骤和答案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因此，他做题的速度很快，可谓是运笔如飞，仅仅十来分钟，数学试卷就已经答完了。
另一边，文清华和王发进两人终于搜集齐了全套的试卷，正当他们拿着试卷准备放到桌上时，他们的目光突然凝固住了。
只见一张写好答案的卷子，此时已经摆在了桌子的左下角。
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尽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震惊。
王发进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低头一瞧，眼中的震惊之意愈发的浓郁。
他是数学老师，眼前的这张卷子就是他出的，答案全都写在了他的脑子里。
虽然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但他发现只要是他看到的题目，对方都答对了。
如果眼前这个孩子真的像文清华说的那样，岂不是代表着这孩子仅仅只花了十分钟就做完所有的题目，并且准确率很有可能是百分之一百？
天才！
活着的天才！
王发进教书十几年，只从报纸以及课本上见过传说中的天才，没想到今天他竟然看到了一个活的。
而且这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一念及此，王发进的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额头上更是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是激动的！
然而转念一想，王发进想到就北桥小学的条件，能留住这样的天才吗？
‘不行！’
‘如果他真的全都答对了，真的是天才，学校一定要留住他！’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天才，王发进当然想要体会一下‘当天才的老师’是一种什么感觉。
另外，未来人家出名了，他的脸上也有光啊。
想到这，王发进立刻拿起桌上的试卷，开始仔细的检查答案是否正确。
三分钟后，王发进面色惊叹的放下手中的试卷。
全对！
一点瑕疵都没有！
这张卷子是他出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题目的难度，这份卷子的难度虽然算不上顶尖的，但最后两道大题，绝大多数初三学生都没法解出。
哪怕是年级排名前几的那几位尖子生，也不一定能够全部答对。
‘不行！’
‘我要去找校长！’
这样的学生，一辈子也不一定碰到一个，如果错过了，王发进肯定会后悔终身。
“文老师，你在这边看着，我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低声的丢下这句话，不等文清华有所反应，王发进便火急火燎的赶往校长办公室。
没过多久，走廊上就传来三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王发进去找校长时，恰好碰到了刘校长和钱副校长在开会讨论毕业考试的事。
然后，他把学校出了一个天才的事告诉了两个校长，虽然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
但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两位校长还是半信半疑的跟着王发进赶了过来。
当三人踏入办公室，正好瞧见文清华低头批阅试卷的场景。
如果说这一幕场景对谁的冲击力最大，那一定是王发进，他瞪着眼前瞄了一眼墙上挂钟。
随即脸色露出一副震撼不已的表情。
他没记错！
自己从出门到回来，总共不到七八分钟。
这就又一张试卷做完了？
难道这就是天才吗？
刘校长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他仍旧抱着好奇和怀疑走到了文清华身后。
“文老师，卷子批好了吗？能打多少分？”
“刘校长？”
就在文清华即将起身之际，一只大手忽然按住了他，刘校长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低声道。
“嘘，小点声，别打扰到我们的小天才。”
第八章 决议
“卷子批完了吗？考了多少分？”
刘校长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显然，他很关心学校是不是真的出了一个天才。
“改完了，一百分。”
文清华同样压低嗓门，报出了批改结果。
“哦？”
刘校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顺手拿过试卷，仔细的审阅起来。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带课了，但教书育人几十载，对于小学、初中阶段的理科知识，他早已是烂熟于心。
反复审阅了数遍，刘校长放下卷子，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几眼正在答题的李杰。
刚刚他确认了一个事实，文清华老师没有说谎，王发进老师也没有说谎。
这个学生，确实是一个天才！
一个还在上五年级的十二岁少年，不仅自学了初中课程，而且还掌握的极其牢固。
就手上的这张物理试卷以及刚刚那张数学试卷而言，其解题过程可谓是无可挑剔。
接连两个一百分，而且是毫无争议的一百分，着实震撼了刘校长的神经。
刘校长笑吟吟的瞧了一眼李杰，而后朝着在场的其他几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一起去旁边坐坐。
现在时间还早，既然确实了‘天才存在’的事实，与其急吼吼的上前，不如等‘小天才’答完所有的试卷再说。
如果每一份试卷都有前两张的质量，他说什么也要把这位‘小天才’留在本校。
众人来到一旁的角落处，王发进迫不及待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校长，你手上这张试卷，成绩怎么样？”
“你自己看吧。”
刘校长笑眯眯的摊开了试卷，一抹亮丽的鲜红色顿时映入王发进以及钱校长的眼中。
100分！
又一个满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王发进激动的挥了挥拳头，面色潮红，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刘校长脸上挂着笑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弥勒佛似得。
“嘘，王老师，别激动，别激动。”
“是，是。”
王发进转头看了眼李杰的方向，发现对方并没有被打扰，方才放下心来。
“老钱，关于乔一成同学的事，你怎么看？”
钱副校长推了推眼镜，满脸笑容的回道：“毫无疑问，乔一成同学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起码在理科方面是这样。”
“老刘，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啊，从感性出发，我当然是希望将这样的学生留下来。”
“但你也知道，我们学校的师资确实不如人家金陵中学，真的把一成小同学留下来，我怕耽误了人家。”
“到时候咱家不仅对不起学生本人，学生家长，更对不起国家。”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刘校长乐呵呵的笑了笑，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钱副校长的意见，而是转而问起了别人。
“王老师，你觉得呢。”
王发进偷偷的瞄了一眼钱副校长，心中闪过一丝羞愧。
瞧瞧人家的觉悟，在看看自己的，他真的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犹豫许久，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校长，我听你们的。”
刘校长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向了文清华。
“文老师，你呢？你是怎么看的？”
文清华本来是有私心的，但听了钱副校长的一番言论，他也动摇了。
他在想，自己之前的决定是不是太自私了？
作出决定之前，他根本就没有考虑‘一成’的意见。
良久，他心中默默一叹。
‘算了，做人不能太自私了，这件事最后到底如何，就交给‘一成’本人决定吧。’
想通此节，文清华只觉得身上卸下了什么包袱一样，重新变成了原来那个温文尔雅的文清华。
“刘校长，我现在已经不是学校的老师了，这件事我就不参与讨论了。”
“嗯。”
刘校长表面上不咸不淡的回应了文清华，实际上心里却产生了一丝焦虑。
关于‘乔一成’同学的去留问题，他当然是想‘一成同学’留下了的，而且是不计代价的那种。
亲手培养出一个天才，不仅能让他收获美名，更能带来切身的利益。
“老钱，王老师，文老师，我认为这件事不能太过草率，万一乔一成同学就是未来的大科学家呢？”
“所以，必须要慎重。”
“首先，咱们得了解一下乔一成同学是通过什么渠道学的初中知识，学了多久，他为什么跳级，他的家庭条件是怎么样等等。”
“这些问题都要详细的了解，然后咱们再做决定。”
刘校长并没有第一时间表露内心的想法，刚刚钱副校长的那番言论威力太大，王发进、文清华虽然没说，但他们明显已经认可了老钱的提议。
如果他这个时候提出‘留下乔一成’的言论，他固然可以凭借校长的权威拍板下来。
但这一点也不民主。
不取！
不取！
因此，他便提出了从长计议的打算。
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只要有了操作空间，刘校长就有自信能够留住这位‘小天才’。
钱副校长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嗯，老刘，我同意你的意见，还是你考虑的比较周到。”
王发进紧随其后，跟着附和道。
“我也是。”
刘校长看了看文清华，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那眼神，分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文清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出答案。
“我……我也同意。”
“好，全票通过。”刘校长轻轻击了一下掌，然后环视一圈，斩钉截铁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由我亲自来跟！”
拍板定下此事后，刘校长又慢声细语的问道。
“文老师，你带过一成同学，关于他家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
文清华只是一个代课老师，不知情也正常，刘校长见状笑吟吟的打了个哈哈。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回头我去找一下他们的班主任张老师。”
“老钱，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叫学生家长来学校一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话音刚落，没等钱副校长回应，刘校长便否定了这一提议。
“不，叫家长来回跑，有点不太合适。”
“还是我们去一成同学家进行家访比较好，你说呢？”
“我赞同！”
第九章 达成共识
接下来的时间里，办公室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刘校长几人坐在一旁耐心的等着李杰答题。
每写完一张试卷，王发进负责收试卷兼批改，等到批改完毕再将试卷依次拿给众人传阅。
滴答！
滴答！
时间缓缓流逝，一门门课程的成绩也接连出炉。
化学，100分！
生物，100分！
历史，98分！
语文，99分！
地理，100分！
综合而言，凡是理科类的课程，毫无例外全都是满分，而文科类课程仅有两门没有达到满分。
这是按照最严格的阅卷标准批阅的结果，如果稍微放松一点尺度，历史和语文完全也可以拿到满分。
当最后一门课程的成绩出炉时，两位校长以及在场的两位老师已经震惊到了麻木。
他们教书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学生。
王发进看到如此变态的成绩单，心中的想法已然开始动摇，沉吟半晌，咬牙道。
“校长，我……我们把一成同学留下来吧！”
钱副校长张了张嘴，然后又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点心动了。
这样的学生，谁不爱？
有生之年能碰到一个，绝对是命运的馈赠。
在场的几个人当中，只有文清华是最坦然的那一个，用无欲则刚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态，再合适不过。
刘校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圈，随后推了推眼镜，故意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良久，他长叹一声，趁热打铁道。
“老钱，这次我要对不起你了。”
“这样的学生我太喜欢了，他就是上天赐给我们学校的礼物！”
“教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好苗子，我实在是放不下啊。”
钱副校长默然不语。
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刘校长哈哈一笑，起身道：“走，我们去见见学校的小天才。”
来到李杰面前，三人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尽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确实不凡。
一般而言学生碰到老师就像是老鼠碰到猫，但眼前的‘一成同学’却大不一样。
这孩子眼神清澈，不卑不亢，一看就是那种特别乖，特别聪明的小孩。
“一成同学，你好啊。”
刘校长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和悦的笑容，力求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
“我听文老师说，你要跳级？跳到初中三年级？”
“嗯。”
“初中课程是谁教你的啊？”
“自学的。”
刘校长的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
很快，刘校长自觉已经套出足够的信息了，终于结束了引导。
“一成同学，你家住在哪呢啊？跳级是一件大事，学校必须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李杰挺了挺胸脯：“这件事我自己就能做主。”
自己就能做主？
刘校长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在他看来，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小孩子擅自做主呢？
万一家长来学校闹，怎么办？
可是考虑到孩子年龄还小，他只得耐着性子回应道。
“一成同学，这种事学校必须要告诉家长的。”
下一秒，李杰的神色间顿时挂起了一丝哀伤。
“校长，我爸这几天没空。”
刘校长和颜悦色的问道：“是工作原因吗？”
“不是。”李杰摇了摇头：“他最近几天正在处理我妈妈的后事。”
听到这一意外的消息，在场的几个大人纷纷动容。
文清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总觉得‘一成’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是因为母亲去世了，遭此大变，孩子的性格有所转变实属正常。
紧接着他就感到一阵心疼。
‘一成’今年才十二岁，就没了母亲，而且他好像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
万一他父亲再找一个后妈。
‘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文清华连忙甩了甩脑袋，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另一边，刘校长慢声细语的问道。
“一成同学，你是为了省钱才选择跳级的吗？”
就在批改试卷的时候，文清华已经将他知道的事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因此，刘校长才有此一问。
“嗯。”
“好孩子啊。”
刘校长上前一步，伸手准备摸摸李杰的脑袋，但伸到一半他发现孩子往后躲了躲，随即他立马放弃揉脑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爷爷可以答应你的要求，而且以后你上学所有的费用，学校都免了！”
“听说你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这样，我做主，以后你弟弟妹妹只要来北桥小学读书，他们的学费也一起免了！”
“另外，以后期中，期末考试，只要你还能像今天一样，学校还会给你奖励，每次奖励十块。”
“如果遇到联考，排进全市前十，奖励二十，前五，奖励三十，前三，奖励四十，第一，奖励五十！”
为了留住这位天才，刘校长算是豁出去了，他们学校本身并没有类似的奖励政策，所有的奖励金都是他自掏腰包。
几个孩子的学费，再加上考试奖励，一年起码要花掉两三百。
“但是，学校也有要求，所有的奖励只有你在本校学习，才能生效！”
“一成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刘校长虽然是用询问的语气再问，但他心里已然觉得十拿九稳了。
对面站着的只是一个孩子，这么多奖励砸下去，还不手到擒来？
“谢谢校长。”
李杰朝着几个鞠了半躬，而后话锋一转。
“不过，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
刘校长笑眯眯的抬了抬手。
“你说。”
“我平时能不能不来学校，等到考试的时候再来，是这样的，我妈妈是因为难产死的，家里现在多了个该刚出生的弟弟，小孩子离不开人，必须要有一个人在家照看。”
刘校长和钱副校长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可思议。
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根本就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说出的。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乔一成同学’为什么不再继续隐藏。
省钱只是一方面，深层次的原因大概是为了‘照顾弟弟’。
‘这孩子，太懂事了！’
刘校长默默的看了一眼李杰，心中感慨万千。
‘懂事的让人心疼。’
‘自家孙儿要是有他一半，不，哪怕三分之一懂事，我闭着眼睛都能笑死。’
感慨过后，刘校长拍板道。
“原则上学校可以同意，但刘爷爷这里也有两个小要求。”
“一，你的成绩不能出现明显的下滑，如果一旦发现这种趋势，你必须来学校上学。”
“二，家访还是要的，过几天等你家里的事情忙完了，学校再去。”
“嗯。”
这两个条件很合理，李杰自然没有拒绝的意思。
第十章 慷慨的文清华
和校方约定好上门的时间后，李杰打了个招呼就主动离开了办公室。
马上就要中午了，家里现在只有三丽和四美，两小只年纪又小，只怕还饿着肚子呢。
至于，乔祖望会不会回去做饭？
估计是会，但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就回去，如果指望他，两小只必然会饿肚子。
眼见李杰要走，文清华也提出了告辞。
两人一起走到学校大门，文清华停下脚步，道。
“一成，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
言罢，李杰犹豫片刻，面露难色道。
“文老师，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可以。”
“我……我……想问你借点钱。”
李杰断断续续，欲言又止，尽量用一个少年人的语气来说这句话。
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刻意欺骗文清华，而是为了表现的不那么突兀。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没问题，你……，这样吧，我就这带你去银行取。”
文清华本来是想问‘你要多少的’，但他又觉得这么问不太好，一个孩子能够提出借钱，这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十二三岁的孩子，最是好面年纪，易地而处，自己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希望多多益善。
文清华之前代课时是有工资的，而且他又不是那种花钱大手大脚的人。
因此，他之前的代课工资大半都存了下来，截止至目前为止，他一共存了将近三百块钱。
他刚刚做出决定，自己留下零头就够开销了，剩下的两百块全都取出来借给‘一成’。
文清华的存折没带在身上，而是放在家里，他先带着李杰回了一趟自己家，然后又去了银行。
辗转数次，钱终于取了出来，二十张大团结捏在手上，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一成，给。”
文清华害怕学生拒绝，一拿到钱就塞进了李杰的书包里，然后紧紧捂住袋口。
“不许拒绝！”
李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两百块钱，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原本只是打算借五十块钱的。
而现在直接翻了四倍！
他一向是一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文清华借钱的这个情，他记下了。
未来，他会通过其他的方式还给对方。
十倍！
百倍！
“谢谢，老师。”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都是从借钱开始的，很多人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各个都将义气，有些人更是恨不得吹嘘自己是孟尝君在世。
但真到了借钱的那一刻。
唔，只能看你们的感情深不深，透不透了。
成年人借钱都是如此，更别说一个孩子了。
文清华不仅借了，而且直接拿出了大半身家，在这个工人平均工资只有三十左右的年代，两百块，绝对是一笔巨款。
“不用。”文清华摆了摆手：“这钱你尽管放心用，等你长大挣钱了再还给老师。”
什么长大了再还，不过是文清华的托词罢了，这笔钱既然借出去了，他就没打算要回来。
刚才取钱的路上，他大概问了一下李杰的家庭情况，听完之后，他是唏嘘不已。
这孩子，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后面还有四个弟弟妹妹，最大的弟弟不过八岁，最小的那个更是还没满月。
一大家子人，全都指靠一个劳动力养活，太难了。
另外，几个孩子年纪都很小，根本就离不开人照应，这让劳动力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也正是因为缺乏劳动力，‘一成’一个孩子，不得不扛起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
“唉。”
文清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老师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师生两人都很沉默，直到快到巷子口，李杰忽然开口道。
“老师，待会如果遇到我爸，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向您借钱的事。”
“好。”
经过今天这么一遭，文清华心里已经把李杰当做是一个大人了，他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内情，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三拐几绕，两人来到乔家小院。
踏进小院，文清华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便看到两个小女孩手拉手的朝着门口奔来。
“大哥！”
“哥！”
下一秒，三丽和四美突然刹住了车，三丽下意识的护在了妹妹身前，而小四美则是躲在姐姐身后，怯生生的打量着忽然出现的陌生人。
“三丽，四美，别怕，这是大哥的老师，文清华，文老师。”
李杰走到两人面前，依次揉了揉她们的小脑袋。
“叫文老师好。”
听完李杰的解释，三丽和四美立马态度一变，异口同声的喊道。
“文老师好！”x2
四美往旁边走了几步，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的打量着文清华。
此时，稚嫩的四美心中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念头。
‘文老师好好看。’
“三丽，四美，你们好。”
文清华露出一丝暖笑，俯着身子朝着两个孩子挥了挥手。
旋即，他又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奶糖，这奶糖不是他在路上买的，而是回家时抓了一把揣进兜里的。
“给你们。”
看到文清华手中的大白兔糖衣，三丽咽了口吐沫，四美舔了舔嘴唇。
两小只的记忆中有这种糖果，不过这种糖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几颗。
即便过去了半年之久，她们仍旧能够回忆起那股浓浓的奶香味。
文清华望着两小只的动作，心中顿时有点好奇，可以看出来，她们都很想吃。
但她们并没有上前。
而接下来的一幕恰好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只见两小只齐唰唰的目光一转，一脸希冀的看向了自家大哥。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文老师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吧，记得说谢谢。”
“哦！”
“有糖吃咯！”
此话一出，两个小丫头拍着手欢呼雀跃的跑到文清华跟前。
“谢谢文老师。”
三丽接过奶糖，不忘嘱咐，乖乖的道了一声谢。
听到三丽的声音，正在剥糖纸的四美立刻停下了动作，模仿着姐姐刚刚的样子，对着文清华甜甜一笑。
“谢谢文老师。”
第十一章 这孩子像我
“不用谢。”
文清华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轻轻揉了揉四美的小脑袋，然后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撸起袖子道。
“一成，你们家厨房在哪边？”
李杰摆了摆手：“文老师，我会做饭，这样吧，麻烦你看着点三丽和四美。”
文清华一听立马摇了摇头，随即四处打量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一间分明是后搭建起来的房子。
不出意外，那里就是厨房了。
然而，他还没有开始行动，李杰就先一步钻进了厨房。
“文老师，三丽和四美就麻烦你了。”
“额。”
文清华楞了一下，脸上绽放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大哥，大哥。”
小四美看到李杰走进厨房，注意力当即从奶糖转移到了午饭上，一阵风似得跑进了厨房。
“我要喝神仙汤！”
一旁的三丽也跟着高喊道：“大哥，我也要！”
神仙汤？
文清华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心头顿时有些茫然。
那是什么？
在这个物资稀缺的年代，普通的老百姓充分的发挥了劳动人民的想象力。
所谓的神仙汤，不过是白开水冲酱油，再加上少量猪油、麻油、葱花等调味料，条件好一点的还能再加上一点虾皮。
而文清华打小家境就不错，即便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家道中落过一段时间。
但那时他并不在父母身边，而是呆在乡下的爷爷奶奶身边。
所以，哪怕是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他也没有吃过什么苦。
没吃过苦，自然不知道神仙汤这一极具欺骗性的‘食物’。
小四美扒在土灶上，眼巴巴的看着李杰，口中不停地重复着。
“大哥，大哥，我要喝神仙汤。”
“好叻，等着大哥给你做。”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乔家的条件虽然谈不上富，但家里好歹有个工人，也不算特别穷。
像酱油、大蒜、葱花、猪油、醋之类的调味料，家里还是不缺的。
神仙汤的做法很简单，李杰顺手从一旁的篮子里拿起几枚蒜头，一小段葱花。
哚！
哚！
哚！
李杰运刀如飞，很快，蒜瓣就被敲打成泥，葱花也整整齐齐的化作几段躺在案板上。
“哇！”
望着菜刀上下翻舞的样子，四美发出阵阵惊呼。
“哇，大哥，你好厉害啊！”
另一边，站在厨房门口的文清华看到这一幕，脸上立马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这熟练的刀工，是一个孩子能有的？
一想到这干脆利落的刀工，文清华倏地停下了脚步。
人刀工都这么好，厨艺肯定差不了，自己那点本事就不要上去献丑了。
紧接着他心中又生出些许感叹。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着实有道理的紧。’
转念间，两碗香喷喷的神仙汤已然新鲜出炉。
“吃吧。”
李杰将其中一碗递给了四美，而后又端着另外一碗走出了厨房，交到了三丽的手上。
四美捧着一大碗神仙汤，闻着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
旋即，她便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院中的三丽，此时的表情和四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边美滋滋的喝着，一边时不时的发出咂嘴声。
明明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神仙汤，在三丽和四美手中却仿佛是一件珍宝，只见她们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慢慢地吮吸着。
看到这一场景，李杰心生一叹。
乔家的日子，过得的确清苦。
不过，这种日子也到头了，有他在，他一定会好好照看几个弟弟妹妹。
其实，在李杰眼中二强、三丽、四美以及七七，更像是他的儿女一般。
约莫半个小时后，乔家小院中飘出一阵又一阵诱人的香气。
闻到这股香味，小馋猫四美早已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一会抻着脑袋看着大门，一会又回头满脸希冀的看着李杰。
过了一会，四美揉了揉干瘪的小肚子，苦着脸道。
“大哥，我好饿啊？二哥一会就回来了，要不我们先吃吧？”
“四美！”
这边李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三丽就瞪了她一眼。
“二哥平时真是白疼你了。”
被三丽这么一瞪，四美立马缩了缩脑袋，看了一眼李杰，同时身子不自觉的朝他靠近了几分。
望着一大桌子色香味俱佳的家常菜，文清华也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吞没。
不怪他馋嘴，而是因为这桌菜太香了。
众人又等了一会，结果二强还没到家，乔祖望却先回来了。
一进大门，乔祖望猛地一嗅，诧异道。
“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三丽！四美！谁在做饭啊？是不是你们二姨？”
说着说着，乔祖望小声嘀咕了一句。
“淑芳的手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他二姨？他二姨？”
三丽站在门口伸手往堂屋一指，满脸骄傲道：“爸，午饭是大哥做的。”
“你大哥？”
乔祖望惊讶的朝着里屋看了一眼，随即他便看到屋里的文清华。
这谁啊？
面生的紧，一点也不认识。
“您好，您好，你是乔一成同学的父亲吧？”
文清华看到正主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我是学校的老师，文清华。”
一听是学校的老师，乔祖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了文清华得手。
“你好，文老师，你好。”
他先是瞪了一眼李杰，然后看向文清华时，立马切换成了笑脸。
“文老师，是不是我家一成在学校犯莫事了？”
“有什么事，你尽管和我说，该打打，该骂骂。”
眼见乔祖望误会了，文清华赶紧解释。
“乔爸爸，你误会了，一成没犯错！”
“没犯错？”
乔祖望盯着他看了一会，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分明是在问。
‘没犯错，老师上门干莫事？’
闻着里屋传来的香气，乔祖望灵光一闪。
‘难不成是来我家蹭饭来的？’
“乔爸爸，是这样的。”
文清华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然，他没有忘记和‘一成同学’的约定，过程中直接隐去了借钱以及学校奖励的事。
听完好一会儿，乔祖望才从震惊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一成’下学期直接上初三？
已经考过试了，门门满分？
我儿子是个天才？
震惊过后，乔祖望目光一转，瞧了一眼李杰，越看他越是觉得满意。
“一成啊，你咋这么像我呢，你爹爹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聪明。”
“不错，不错，给咱们老乔家长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