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接踵而来
得出家里没有大人的结论，其实并不难。
首先，院里晒着的衣服看体型全都是孩子穿的，没有一件大人的衣服。
其次，堂屋门口的鞋柜里也没有一双大人的鞋子，鞋码的尺寸普遍偏小。
最后，厨房水池边只摆了四套洗漱用品，恰好和屋内的四个人一一对应。
在来之前，项北方并没有将乔家的情况尽数告诉宋清远，他只是一个劲的在那夸，‘乔一成’有多么厉害。
所以，宋清远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的乔家。
而这一进门的第一个发现，就令宋清远大受震撼。
一个家里竟然没有大人？
偏偏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长得水灵，由此可见，他们兄妹的生活质量并不低。
他们的收入从哪来？
紧接着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工作台，赫然映入宋清远的眼帘。
只见台上摆放着几台拆到一半的收音机以及各类电子元件，虽然密密麻麻一大片，却丝毫不显杂乱。
这就是他们家的收入来源？
宋清远暗暗的想着，修理收音机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行当。
城里的人家，只要经济稍微宽裕一点的，都会买上一台收音机，数量一多，需要修理的人家自然也就多了。
“给，清远哥哥，请喝茶。”
一道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宋清远的思绪，他倏然抬头起来，对着端茶的三丽笑着回道。
“谢谢小妹妹。”
打从进门开始，宋清远就在默默的观察着乔家的一切，殊不知，李杰也在默默的打量着他。
原著中宋清远这一角色非常讨喜，能力、三观、情商、家境都是上上之选。
论人设，唯有齐维民能够和他一较高下。
唯一可惜的是，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是单身狗一枚。
得！
得！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想起了一阵敲门声，项北方以为还是刚刚那个记者，正准备起身出去和她说道说道。
结果，门外传来的却是一道男声。
“一成？一成？你在家吗？”
几乎是声音刚响起的那一刻，李杰就认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文清华！
同时，李杰也猜到了文清华的来意，只怕和他前些日子寄出去的那笔钱有关。
过去一年，通过修理家电，李杰手里攒了一笔钱，手里有钱了，之前借的钱，当然要先还上。
为了避免文清华拒收，他特地用信件的方式给他汇了过去。
谁曾想，即便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文清华依旧找上门来了。
院门刚一打开，李杰还没来得及说话，文清华便‘率先发难’。
“一成，我之前就和你说过，这笔钱不要你着急还吧？”
“还有，你的事我都听刘校长说了，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这笔钱。”
言罢，文清华就态度强硬的将钱塞进了李杰的怀里。
“拿去，收好了！”
然而，李杰却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文清华的强塞行为。
“文老师，我现在真的不缺钱。”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家里的存款都拿出来给你看。”
文清华直勾勾的盯着李杰半晌，而后点了点头。
“那好，你现在就带我去看。”
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存款，哪怕这个学生会修家电，文清华只当李杰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好。”
从去年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李杰每个月平均能赚一百多块钱。
即使扣除每月的开销，以及还给文清华的钱，他的存款依然还剩下四百多块钱。
另外，因为他的年纪小，他的存款全都是以现金的形式存放的。
因此，他根本就不怕文清华查。
领着文清华走进屋里，三小只虽然时隔一年没见文清华，但他们还是记得这位帮了大忙的老师，只见他们齐刷刷的喊道。
“文老师，好！”
“你们好。”
看到三小只，文清华的脸上立马挂上了热切的笑容，点头道。
“你们也好。”
紧接着项北方三人也跟着道了一声‘文老师好’，文清华以为他们是‘一成’的同学，同样笑着打了个一声招呼，然后便跟着李杰走进了里屋。
进了里屋，李杰俯身从床底掏出一个小方盒。
盒子一打开，文清华的神色立马凝固住了。
里面装着慢慢一盒子的钱，花花绿绿的，分外惹眼。
虽然这些钱放的不够整齐，但量摆在那里，能装满一盒子，哪怕算上各种票证，剩下的钱怎么也得有几百块。
这一次，文清华无话可说了。
自家这个学生没说谎，他确实不缺钱。
“文老师，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文清华剐了李杰一眼，勉为其难道：“算你有理，这笔钱，我就暂且收下了。”
“不过，老师我现在也不缺钱，这些钱我还是给你准备着，等你什么时候要，随时可以过来找老师拿。”
“好，好，都听老师的。”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暂且答应了文清华，反正他以后是不会缺钱的，也不需要在借钱了。
“钱的事说完了，那就说说另外一件事吧。”
还钱，只是文清华此行的目的之一。
“老师，您请说。”
文清华犹豫片刻，道：“一成，我听刘校长说了，高中教材你都自学完了，可你好像并没有打算立马考大学？”
“嗯。”
“那你有没有兴趣继续读大学课程？”
文清华知道学生延迟上大学的理由，当然不会破坏自家学生的规划。
“当然，老师不是让你提前上大学，而是给你找一个大学老师教你。”
听到这里，李杰也大概明白了文清华口中的‘大学老师’是谁了。
不出意外，应该是他的父亲文老先生。
关于文家的事，他特地打听过，文老先生自平反后就再也没有走出过家门，精神状态反倒比之前更差了。
文清华来找自己，一半是为了培养自己，一半也是为了帮他的父亲。
李杰虽然对大学课程早已烂熟于心，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毕竟，文清华之前帮了他很多，他应该成全对方的孝心。
“那就麻烦老师了。”
听到这个答案，文清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眼见李杰迟迟不回应，他还以为这件事办不成了呢。
第五十六章 断姻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李杰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上出门前往文家接受文老先生的教导。
中午回家，下午或是在家修理家电，或是上门维修。
同时，他还在秘密进行着一项计划。
拯救厂花马素芹，也就是原著中二强的师傅，也是二强未来的老婆。
剧中，马素芹是金陵红卫齿轮厂的工人，二强是被乔祖望弄进厂的。
彼时，工厂的工人大多都是采取以老带新的模式，每一个新进厂的学徒都会被分配一个师傅。
而马素芹正是乔二强的师傅，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二强渐渐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从最初的感激，变成依赖，再到保护，直至化为爱情。
只可惜当时的马素芹已经结婚了，并且她的年纪比二强还要大上14岁，一轮还要多。
即便是放到几十年后，依旧有很多人没法接受姐弟恋，更别说是8、90年代了。
另外，马素芹本人的婚姻也是一个悲剧，她的丈夫可以说是眼高手低的典型，总想着挣大钱，却完全不考虑个人能力。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吸马素芹的血，不仅如此，她的丈夫还家暴，只要马素芹不给钱，他就会动用暴力手段，直至拿到钱为止。
李杰看过原著，自然不会忘了马素芹的悲剧，从去年开始，他就有意识的关注红卫齿轮厂。
直到半年前，马素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齿轮厂的工人名单内。
马素芹今年二十三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据说最近正有人帮她张罗亲事。
关于是否插手马素芹的婚姻，李杰暂时还没有下定决心，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原著中的那个男人，势必要把他给打发走，最好是让他滚得远远地。
其实，想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李杰只要稍微用点小手段就足以破坏这桩注定是悲剧的婚姻。
“大哥？大哥？”
恍然间，三丽的声音响在了李杰的耳畔，抬头一看，只见三丽正推着七七站在他的面前。
“怎么了？”
“没事。”
三丽摇了摇头，她其实是有事的，但看到大哥在那发呆，肯定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大哥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她不想让大哥为了一点小事在操心。
……
……
……
夫子庙。
地处秦淮河畔的夫子庙，自六朝起便是商贾云集，文人荟萃之地，虽然此时的经济体制依旧是计划经济，但这里的人气却丝毫不减。
高成天正悠哉悠哉的逛着集市，他这个人满脸横肉，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路上的行人碰到到纷纷下意识的避开了他，以至于他在人群中，就如同游鱼般畅通无阻。
“这位先生，请留步！”
忽然间，高成天察觉到好像有人在喊他，转头一看，只见一个慈眉善目，风度翩翩的老人正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同时，那老人嘴边还念叨着。
“不错，不错，好面相，好面相。”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老人在夸自己，高成天一时间也不好意思恶脸相向。
然而，下一秒，老人倏地眉头一皱，一边运指如飞，一边碎碎念道。
“不对啊！”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莫非我算错了？”
“喂！”高成天斜睨了老人一眼，不耐烦道：“老头，你嘴里面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
老人却是不答，只是手上掐算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同时，他的额头隐隐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老头，我问你话呢！”
眼瞧着老人一字不回，高成天上前一步，伸手推了他一把。
被推了一把之后，老人似乎回过神来，不过他并没有因为高成天的动作而恼怒，心平气和的问道。
“这位先生，老……抱歉，难得碰到先生这样的好面相，老朽一时技痒，忍不住卜算了一卦。”
高成天冷着一张脸，定定的看着老人，那眼神仿佛是在看‘骗子’。
然而，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面色大变。
“这位先生，如果老朽没算错的话，你最近应该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吧？”
听到这句话，高成天心中一紧，这老头说的不错，他最近确实好事将近。
他大姨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是红卫齿轮厂的工人，长得漂亮，为人也贤惠，一进厂就成了厂花。
不过，高成天也不是傻子，知道有些话不能接茬，免得被江湖骗子看出什么端倪来。
所以，他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直勾勾的盯着老人。
但千防万防，也顶不住老人是带着标准答案来的，即便他什么话也不答，老人依然慢声低语道。
“先生本不是等闲人，龙跃于渊屈可伸，只是水浅遭虾戏，只待时机一到便可一朝腾云上九天。”
“可惜，可惜。”
老人连道了几声可惜，之后却没了下文，立马把高成天给急坏了，只见他腾地一下冲了过去，一把抓住老人。
“可惜什么？”
老人丝毫没有惊慌，依旧维持着高人的架势，不徐不疾道。
“可惜了一段不合时宜的姻缘，把命中该有的那阵风给吹散了。”
“你……”
那位马师傅多漂亮，高成天觉得和自己般配极了，听到老人如此诋毁这段‘良缘’，他不由怒从心头走。
但老人接下来的一段话，却让他为之失语。
“老道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先生这段姻缘中应该占了一个‘马’字，对不对？”
高成天闻言顿时惊骇莫名，他和马素芹的事暂时还是一个秘密，只有家里和媒人知道。
显然，这个老头不在知情人的范畴之内。
“先生，听老道一句劝，这辈子千万不要找姓马的女人，否则财运不成且是小事，严重的话。”
“罢了，罢了，我本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已经没有我等的位置了。”
言罢，老人便转身离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等到高成天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想要搜寻之际，已然找不到了老人的身影。
两人见面的时间虽短，但老人却给高成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觉得，或许今天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高人。
第五十七章 人尽其用
下午三点。
朝天宫，东门。
上午刚刚忽悠完高成天的那位老人，正斜靠在一株大树下，只见他是视线始终头像东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没过一会，一名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老人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乔小哥，你来啦？”
李杰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这个家伙是个老骗子，对方的胆子也是肥，半年前竟然骗到他头上来了。
碰到李杰，也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说他运气好吧，是因为他碰上了一个能够给他指点迷津的人。
说他运气不好，则是因为他骗到了李杰的头上。
虽然这家伙是个骗子，但看在他良心没有坏透的份上，李杰对他也只是小惩大诫。
秉持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李杰交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把高成天给忽悠瘸了。
今天中午，李杰收到他留下的消息时，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此刻，看到老人眼中闪过的得意，恰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怎么，事情办成了？”
“手到擒来！”
说话时，老人的脸上挂着热切的笑容，对于眼前这位少年，他可不敢阳奉阴违。
毕竟，他上次吃过的亏，哪怕时隔半年，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眼前这小子是不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老妖怪。
对方的外表，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稚嫩的外表，再配合上老辣到了极点的手段，这种人，不论放在任何时代，必然会成为云端之上的人物。
关键是‘乔小哥’还那么年轻，这样的人，只要他想，未来的成就绝对是不可限量。
所以，老人哪怕有机会逃走，他也没逃。
和这种人为敌，太可怕了。
“呶，你的报酬。”
李杰掏出一个信封随手一扔，信封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精准的落进了老人的上衣口袋。
看到这一手，老人眼中精光一闪，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练过的人才知道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真正用出来会有多难。
这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练成的。
老人年轻时走南闯北，手上也练过一点点把式，这一手，他也能做到，但他绝对做不到如此信手拈来。
‘到底是谁培养的这个小怪物？’
老人可不会信什么‘自己随手练的’类似的鬼话。
骗鬼呢！
“老骗子，我劝你，最近最好不要到处乱折腾了。”
“夜路走多了，总有撞鬼的时候。”
老人一边笑眯眯的听着，一边暗自吐槽道。
‘呵呵，你不就是那只鬼。’
‘遇到你，老道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说着说着，李杰语气微顿，脸上挂起一丝揶揄的笑容，继续道。
“别在心里嘀咕，有什么话，说出来，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民主，不兴以前那一套了。”
老人早已练就一副堪比城墙的脸皮，虽然被点破了心思，但仍然面不改色。
“乔小哥，你说的在理，我个人是很认同的，可你也知道，像我这种旧时代的残留，哪还有什么好机会。”
李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这老骗子可真会顺杆往上爬，不过任倒也正中他的下怀。
他还真有一门生意可以交给对方干，老骗子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见过不少世面，而且对古物也有些研究。
造假的手艺，堪称一绝。
不过，李杰不需要他去造假，而是让他去收购一些真玩意。
或许是正阳门下留下的后遗症，李杰尤为看不得老物件被人糟蹋，其中最看不得当属流出海外。
“老骗子，我有一个活交给你，你愿不愿意干？”
“当然，肯定是有报酬的。”
前一秒老骗子还是一副老老神在的样子，后一秒听到有报酬，立马来了兴趣。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也不想靠坑蒙拐骗赚钱。
赚那种钱，有损阴德，老骗子之前干那些事，也是迫不得已，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功夫管死后的事。
不过他骗归骗，底线还是有的，否则李杰也不会瞧上他。
“当然愿意！”
老骗子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乔小哥，具体什么事，你给说说。”
李杰张了张嘴，无声的冲着他比划了个口型。
‘古董！’
“高！”
老骗子闻言立马伸出了大拇指，赞道。
“乱世黄金，盛世……，乔小哥，你这眼光，不同寻常，不同寻常啊。”
尽管国内的物质条件还不算特别好，但自打去年开始，一切都在接入正轨，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前行着。
未来，生活条件一定会越好越好，或许周期会比较长，可能二十年，可能三十年，也可能是五十年。
但古董这玩意，可不会因为岁月而贬值，恰恰相反，反而会越来越升值。
这东西，能传家。
其实，老骗子如果自己兜里有钱的话，他自己都想去收一批，奈何囊中羞涩，他也就只能停留在想想的阶段。
此刻，他心中愈发笃定‘乔小哥’的背后有一个高人，而且是很高很高的那种。
不是那等人物，绝对培养不出这样的‘小怪物’。
“好了，漂亮话就不用说了。”
李杰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个信封，和之前那个信封相比，这个信封的体积无疑要大一些。
同时也厚一些，鼓鼓囔囔的，一看就知道塞了不少票子。
“给，这是首批资金。”
老骗子接过信封伸手一抹，脸上露出一丝狐疑之色，然后打开封口一瞧，他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本来，他以为‘乔小哥’出手肯定不同凡响，这包钱大概率都是大团结。
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的大团结只有三分之一，剩下花花绿绿的全是些毛票（指十块以下）。
“乔小哥，这点钱，够干嘛的？”
任何时代都不缺少眼光独到的人，捡漏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显然，老骗子是个懂行的。
“怎么？看不上？”
李杰眉头一挑，笑着回道：“既然看不上，那你就把钱还给我好了。”
“怎么会，怎么会。”
老骗子眼疾手快，连忙将信封揣进了兜里。
随后，李杰又交代了一番具体的种类，两人便分头离去。
从始至终，两人谁也没提‘信任’的问题，因为他们早已心知肚明，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浪费口水。
第五十八章 暴揍李和满
回去的路上，李杰行至一半突然遇到了一个‘熟人’，乔祖望的前牌友——李和满。
只见他鬼鬼祟祟的，似乎是在跟踪着什么人。
看到这一幕，李杰当即神色一凛。
这老东西，探头探脑，眼神四处乱瞟，一看肚子里就没装什么好水。
李杰站在原地，目光扫视了一圈，没过多久便锁定了李和满跟踪的目标人物。
那是一个约莫十多岁的女孩，穿着一件碎花裙，扎着马尾，走起路来马尾一跳一跳的，很是活泼可爱。
‘这个人渣，真是贼心不死！’
李杰冷冷地瞥了李和满一眼，然后移动脚步，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老东西到底要干嘛。
就这么走走停停跟了一路，李杰跟着李和满来到了一处民居前。
随后，但见李和满上前敲了敲门，几声过后，那个女孩打开了院门。
李和满似乎和那个女孩认识，两人站在门边说了一会话后，他便跟着女孩一起进了院子。
步行来到院子门口，李杰打量了一下院墙的高度，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又没有到下班时间，所以路上的行人很少，周围很是安静。
李杰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翻墙而入，而是站在院子外仔细的聆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过一会，里面就传出了一连串的声响，先是重物摔倒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道女孩的尖叫声。
听到这些动静，李杰连忙开始行动，一个箭步冲向了院墙，借助冲刺的动能，他双手扒住墙头，一个挺身就翻过了院墙。
进了院子，他又马不停蹄地冲进了房间。
哐当！
伴随着剧烈的冲床，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
此时，李和满的双手扣住女孩，正准备行那不轨之事，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以为是女孩的家长回来了，如果被女孩的家长看到这一幕，他恐怕会被打死在这里。
正当他准备回头查看之时，这头刚扭到一半，一个拳头便映入他的眼帘之中。
砰！
李杰一拳击中李和满的鼻梁骨。
刹那间，李和满的鼻血唰的一下就飚了出来，剧烈的痛楚通过神经传达到脑部。
这痛楚不仅令他涕泪横流，更是让他眼前泛花，只看到眼前有一个人影在晃动，具体是什么人，他却看不真切。
“啊！”
随即，李和满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在鼻前。
他一松手，女孩立马逃脱了束缚，忙不迭的逃了出来，然后下意识的躲在了李杰的身后。
另一边，李和满的惨叫丝毫没有影响李杰重拳出击的决心，只见他左右开弓，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
砰！
砰！
“大哥，饶命啊！饶命！”
砰！
砰！
“我错了，错了！”
砰！
砰！
李和满想要反抗，他不停的试图用双臂进行格挡，但在李杰这位格斗宗师眼里，他的躲避动作简直是破绽百出。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与之一起的还有李和满凄厉的哀嚎声。
渐渐地，李和满的惨叫声越来越小。
但他累了，李杰却一点也不累，密集的拳头如同雨点般，击打在他的**上。
疼！
疼！
疼！
李和满躺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令他整个人不住的蜷缩着，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煮熟的大虾，只见他一边护住头部，一边不停地求饶。
“哎哟……”
“大哥？”
“好汉？”
“爷爷？”
“别打了，别打了。”
“钱，钱，我有钱，我给你钱，钱都给你！”
李杰冷笑一声，道：“钱？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
虽然李杰回应了李和满，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没有停顿，刚劲有力的拳头依然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李杰用的都是巧劲，力气不大，可打到人身上却能让人剧痛不已，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电钻钻在骨头上。
李和满本就不是什么硬汉，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痛楚，没过多久，他就因为剧痛而失禁了。
一股尿骚味顿时弥漫在房间内。
旋即，他脑袋一歪，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大哥哥？”
小女孩看到这一幕，当即吓得神色一紧，怯生生拉了拉李杰的衣角。
“他……他不会是死了吧？”
李杰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脸，摇头道：“没有，他只是晕了过去。”
虽然李和满晕过去了，但他的罪孽却不会因此而小事。
他得庆幸现在是七八年，如果时间往后再推五年，仅凭一项流氓罪就能让他吃枪子。
“小妹妹，你去找一根绳子，然后再打一盆冷水过来。”
“哦……哦。”
小女孩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而后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片刻后，她拿来了一条麻绳，紧接着又端了一盆清水进来。
等她端水进门之时，李杰已然将李和满五花大绑，顺手接过脸盆，然后腾地一下全都浇在了对方的脸上。
“咳……咳……额……”
一盆冷水惊醒了昏死过去的李和满，一阵呻吟过后，他立马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
显然，他已经被人绑住了，他想抬头看一看打他的人是谁。
可他的脸肿的跟猪头似的，以至于眼睛周围只剩下一条缝，根本就看不真切。
“我错了，我给钱，咱们私了。”
“500！”
“您看行吗？”
“滚！”
李杰狠狠的踹了他一脚，然后俯身将他提溜了起来。
“跟我去派出所。”
干什么不好，竟然敢对祖国的花朵下手，简直是泯灭人性！
牢房，才是这种渣滓应该待得地方！
“不……不……不要……”
一听要去派出所，李和满整个人就如同面条一般，软了下去。
去了哪里，他还能好？
工作没了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坐牢。
一念及此，李和满再也不顾不上别的，连忙乞求道。
“大哥，万事好商量，我是畜生！我不是人！”
“私了，私了行不行，500块您要是不满意，就800！”
“800！成吗？”
“咱们能不能不去？”
李杰压根就懒得回应这种人，仍旧脚步不停，如同拖着一条死狗般，朝着门外走去。
第五十九章 请你离开！
派出所。
一进刑讯室，李和满这种软骨头根本就没有任何抵抗，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老老实实地交代了问题。
不交代不行啊！
铁证如山，他就是想抵赖，也无从谈起。
嫌疑人主动交代问题，审讯的进度非常之快，李杰这帮刚刚在笔录上签好字，负责审讯的警察就走了出来。
签好字，李杰独自一人走出了派出所。
至于，李和满脸上的伤？
抱歉，并没有人关心，如果不是职责所在，负责记录的警察甚至会拍手称赞。
这种人渣，只要不打死，都不算事。
虽然此时第一部刑法尚未颁布，但凭借李和满所犯下的罪行，一顿牢饭必然是少不了的。
（具体刑期小星星没查到，自57年开始至77年，国内有将近二十年的刑法空白期，当然，刑事处罚还是有据可循的，可根据刑法总则讲义来定，其大体内容沿袭的是毛子刑法的刑法框架。）
来回折腾了一圈，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李杰一出派出所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吴姨家，七七还在她那边呢。
一年过去，李杰每次外出依然是将七七放在吴姨家，毕竟二强他们还小，小孩子又特别难带。
另外，吴姨也不排斥带七七，因为李杰每次上门都会带一些零食，过去这一年，他们家孩子的零食基本就没缺过。
关键是这零食，它不花钱啊，只要带带孩子就行。
吴姨私底下算过，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所有零食加到一起，过去一年家里起码收了三四十块的东西。
赶到吴姨家里时，七七已经睡下了。
虽然看到李杰空手而来（落在小女孩家了），但看到他来了，吴姨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减少半分，依旧十分关切的问道。
“一成，你吃了吗？如果没吃的话，要不在我家对付一口？”
李杰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吴姨，我得赶紧回去，二强他们还在等着我回去呢。”
“哎。”吴姨叹了口气，心疼道：“你也不容易啊。”
“吴姨，那我就回去了。”
李杰笑了笑，没有答话，一边俯身抱起七七，一边提出了告辞。
不容易？
他真不觉得，带着四个孩子，他反而觉得很幸福，四小只在他眼里，就像是子女一般。
哪有父母会嫌弃带孩子苦的呢？
或许偶尔会有，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开心的，幸福的。
……
……
……
清水巷。
三小只各自搬了一个小板凳，齐刷刷的坐在了堂屋门口，三人的目光始终牢牢的锁定在院门上。
此刻，他们的想法也很统一，天色都这么晚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过去大哥虽然也有晚回的时候，但每次都会提前打好招呼，像这次这样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之所以如此期待大哥回家，倒不是因为肚子饿了，家里又不是没有零食。
肚子饿了，他们吃点零食应付一下就行了。
他们如此表现，完全是因为出于担心，虽然在他们眼中大哥很厉害，但厉害和担心并不冲突。
吱呀！
门口刚传来动静，三小只立马起身，飞奔而去。
结果门一开，进来的人却不是他们期待中的大哥，而是偶尔才见一次的父亲乔祖望。
“二强，三丽，四美，你们饿坏了吧？”
乔祖望笑嘻嘻的扬了扬手上的油纸包，说话的语气极为亲切，看起来要多和蔼就有多和蔼。
“看，爸爸给你们带了大三元的大肉包，还有他家的萨琪玛！”
此时，三小只虽然都老老实实地喊了一声‘爸’，但每个人的表情却不一样。
二强的神色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让爹爹进来坐坐？
他怕大哥回来知道会不喜。
让爹爹走？
以他老实的性子，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相比于二强，三丽的表情就要复杂多了，她的眼神中既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失落。
至于，乔四美，她一听大三元的肉包，眼睛都开始对外放光了，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乔祖望手上的油纸包。
大三元酒家，虽然是解放时期才建店的粤菜馆，比不上那些老字号，但它家的各类小吃，尤其是大肉包，大馄饨以及‘萨琪玛’可谓是一绝。
眼见三小只喊了一声‘爸’后就没了下文，乔祖望也不以为意，长时间不见面，生分了也正常。
何况，这其中还有‘一成’那小子撺掇。
“拿去吃吧！”
乔祖望看了眼嘴馋的四美，然后笑吟吟地将油纸包递了过去。
四美看了看眼前的油纸包，又瞧了瞧姐姐和哥哥，小脸上写满了纠结。
她虽然很想吃萨琪玛，但二哥和姐姐没发话，她可不敢上前拿。
看到这一幕，乔祖望不禁脸色一黑，暗自嘟囔道。
‘什么破规矩！’
‘肯定是乔一成那个小兔崽子教的！’
‘这小子，尽知道在背后捣鬼，挑拨我们的父女关系。’
说曹操，曹操到，乔祖望这边刚刚腹议完，李杰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乔祖望闻言吓得一抖，这小子，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差点把他给吓坏了！
面对李杰，乔祖望虽然心里发憷，但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的他也不是太怕。
所以，只见他扭头一瞧，非常‘硬气’的回应道。
“我……我凭什么不能来？”
“我是你们的爹爹，爹爹过来看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
“你凭什么阻拦我？”
李杰斜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我……”
乔祖望正待‘强辩’一二，但一见李杰瞪了他一眼，他嘴里的那些话立马就被咽了回去。
这眼神，他熟。
上一次被‘揍’，这小兔崽子的眼神就是这样，犀利而又冷冽。
“好！”
“我走！”
离开之前，乔祖望恨恨的瞧了李杰一眼。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指望老大给自己养老了，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三小只身上。
可他的计划进行的却非常不顺利！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他想和二强、三丽、四美修复关系，都被这小子给破坏了。
第六十章 重操旧业
老骗子的效率很高，同时眼光也很毒辣，不到一个月，他手中的几百块钱就花的干干净净。
兜里没钱了，他自然想到了李杰，毕竟这份工作可是李杰交给他的。
当他找上门时，李杰虽然惊愕花钱之快，但还是重新取了三百块给他。
这三百块一给，李杰手上的可用资金也不多了，扣除掉生活必备的钱，可动员的资金已然不足一百块。
该赚钱了啊。
修电器来钱虽然快，但体量并不大，一个月顶多赚个两三百，这些钱如果用来生活，那绝对是够得。
可要是用来收古董，无疑是杯水车薪。
幸好他早有准备，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二强！”
听到大哥的喊声，二强连忙从屋内跑了出来。
“大哥？”
“你去把牛野给我叫过来。”
“是。”
二强虽然不明白大哥为什么突然要找牛野，但他还是马不停蹄地朝着牛野家跑去。
没过一会，牛野就跟着二强来到了清水巷。
“大哥，牛野哥来了。”
尚未进门，二强便扯着嗓子喊道。
他以前最喜欢和牛野哥玩了，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牛野哥总是神神秘秘的，经常看不到对方的人影。
问牛野哥，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说‘在忙，在忙’。
“乔哥。”
牛野跟着二强进了院子，一看到李杰的身影，立马凑了过去，乖乖的喊了一声‘哥’。
尽管他的年纪要比李杰大，但他可不敢喊‘一成’之类的平称。
“嗯。”
李杰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二强嘱咐道。
“二强，你先回屋，我和牛野有点事情要谈。”
“哦。”
二强虽说有些好奇，但大哥的话他还是听得。
等到二强走后，现场只剩下李杰和牛野二人，他方才开口问道。
“牛野，上次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嗯！”
一提到这件事，牛野顿时就来了精神，前些日子，李杰找到他，问他想不想赚钱。
赚钱这种事，谁不想？
牛野是一个典型的不良，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初中没读完，他就辍学了。
然后，他就开始在社会上混了。
可混社会岂是那么好混的，不仅要敢打敢拼，上面还有大哥要孝敬。
另外，他还得注意官方，免得一不留神被干进去了。
混了一段时间，他也没能混出个人样来，挣的钱顶多够个吃吃喝喝。
行情不好的时候，他还得伸手往家里要。
当然，他家里也不是没有给他介绍过正经工作，可习惯了来快钱，工厂那点死工资，他压根就看不上。
学徒工，一个月才十几块钱，够干嘛的？
还不够喝顿大酒的！
不过，牛野混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起码认识了不少人，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都有。
从去年开始，他就转行做掮客了，专门负责给李杰介绍家电维修的活。
每单视金额提成五毛到一块不等。
“乔哥，咱们要开始干了吗？”
牛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摩拳擦掌道。
“差不多吧，你那边招的人靠不靠谱？”
李杰点了点头，然后追问道：“这种事你也知道风险的，如果走漏了风声，我能摘出去，你可未必。”
“靠谱！绝对靠谱！”
牛野将自家胸膛拍得震天响，事关自身安危，他哪敢掉以轻心。
这次他找的那几个人，全都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兄弟。
“好，你先去库房等我，我一会就过来。”
“嗯！”
库房是牛野亲自租的，具体位置在哪，他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目送牛野离开后，李杰便回到屋内，七七还在家呢，他得先办七七哄睡着了才能走。
七七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平时很好带，李杰本人又是育儿大师，没过多久，他就把七七给哄睡了。
“二强，我出去一趟，你看着点七七，半个小时后我就回来。”
吩咐完二强，李杰又来到院子西侧的库房，从中取出一个大木箱，然后将其绑在自行车上。
箱子里装着的是一套手推式的油印工具。
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肯定对于油印不会陌生，绝大部分学校用的试卷都是通过油印的方式印刷出来的。
至于，具体油印什么？
只能说李杰算是重操旧业了，这种事他在《正阳门下》里就干过，他编了一套高考复习资料。
相当于简略版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不过，相比于正阳门下提供的免费手抄版，这一次的高考复习资料，是要收费的，李杰定价也不算太黑，五块钱一本。
五块钱，是面向市场的终端售价，扣除掉分给牛野的渠道费，每卖一本李杰大概能提两块五。
剩下的两块五由牛野和渠道商分，具体他们是怎么分，李杰是不管的。
反正他只要拿他该拿的那一份。
此次总共印刷一万份，每份两块五，李杰预计能够拿到两万五的分成。
扣除赊欠的印刷成本费用以及关系维护费，他这一次大概能赚个两万左右。
两万块，足够他用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门生意，李杰只打算做一次，来一个快进快出。
在市场经济的风没有正式吹起来之前，这种事做的越少越好。
出了清水巷，李杰大概骑行了二十分钟左右，终于来到了一处位于郊区的民房。
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牛野连忙跑了出来。
停下车，李杰将车把交给了牛野。
“工具都在后面的箱子里。”
“嗯！”
牛野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而后一脸惊叹道。
“乔哥，你真牛b，竟然能搞到那么多纸。”
这年头，什么物资都要管控，包括印刷用纸，而且造纸厂的纸只卖给对口单位。
个人想买？
抱歉，门都没有！
在来库房之前，牛野心里还有些打鼓，虽然他听说过‘乔哥’的路子又广又野。
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当他看到库房里一堆又一堆的纸张，他的心里只剩下佩服！
想着想着，牛野忽然暗自叹了口气。
只可惜，这门生意是一锤子买卖，‘乔哥’说了，干了这一次就收手。
牛野倒是想继续干下去，但他没本事弄到这么多的纸。
第六十一章 计划
1978年的高考，充满了无数人的悲欢离合。
这一年，是知青们最后一次参加高考的机会，自79年开始，高考政策就会迎来调整，考生也由原本的社会青年变为应届高中毕业生。
“哎，乔哥，如果提前几个月干就好了。”
牛野一边收拾着库房，一边不住的感慨。
他倒没有往高考政策上去想，他只是觉得现在高考都过去，现在再去卖复习资料，效果肯定没有开考之前那么好。
如果放到两个月前，别说五块钱，就是十块钱，那些知青们也会疯狂抢购。
十块钱，买一个提高成绩的机会，一点也不贵。
听到牛野的感慨，李杰笑了笑，反问道。
“真要卖十块钱一份，你吃得下吗？”
“额……”
牛野神色一怔，整个人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十块钱一份，一万份就是十万块，这么多钱，可以买他的命一百次，还有富余。
对于那些大佬而言，他牛野不过是一个小虾米罢了，抬脚就能踩死的那种。
“好了，别那么好高骛远。”
李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些复习资料，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不着急，慢工出细活，印刷的时候仔细点，别印错了。”
“两三个月的时间，印刷一万份试卷，时间肯定是有富裕的。”
“还有，印刷好了，也别急着卖，距离明天高考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只要在高考前把这批货卖完就行了。”
“嗯，我懂。”牛野点了点头，认真道：“乔哥，你放心，我一定按照计划来。”
言罢，牛野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嘴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
李杰见状直言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
“嘿嘿。”
牛野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那个……那个我就是想问一下，干完这趟买卖，我还能跟着您混吗？”
“放心，会有事让你干的。”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专属能力，牛野这个人虽然不学无术了一点，但李杰有信心慢慢将他调教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可以预见，未来几年李杰的生活重心都是家庭，毕竟家里四个孩子年纪还小，他本人还要兼顾学业和赚钱。
所以，生意上的事他肯定不会太上心，培养几个小弟，还是很有必要的。
牛野是其中之一，麻雀眼同样也是其中的一员。
不过，他们两个的用法不一样，牛野这个人心思比较活络，对他要威大过恩。
麻雀眼的心思要单纯一些，而且他的年纪还小，现在还不是用他的时候。
让他跟在自己身后慢慢学，等再过几年，才是麻雀眼大展身手的时机。
“好叻！”
李杰的承诺就如同一记定心丸，不仅让牛野彻底安了心，同时还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次倒卖复习资料，牛野私底下算过一笔账，如果运作的好的话，哪怕周期长了一点，他一年也能赚上一万块钱。
一万钱！
牛野打从生下来开始，就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
“嗯，这里就交给你了，以后库房我就不来了，如果遇到什么事，你私底下过来找我。”
说到这里，李杰语气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牛野一眼。
“规矩，别忘了。”
“乔哥，您放心，您说过的话，我牛野绝对不会忘！”
牛野挺了挺身，神情严肃道：“这件事，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好了，别这么郑重其事。”李杰对着他的胸口锤了一拳，笑着说道：“只要你严格按照计划行事，基本上没什么危险的。”
一万份复习资料，看似很多，可一旦将时间线拉长，地域扩散到金陵及周边几个区县，目标就小了很多。
按照五个地区，十个月的销售周期，平均每个地区每个月才卖200份而已。
如果再细分，具体到每天的话，每个区县一天不过卖个七八份复习资料。
七八份卖一天，上午几份，下午几份，能有什么风险？
几乎是零风险！
显然，牛野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然的话，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保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然投机倒把不合法，但只要稍微小心一点，避开巡查队，每天卖个七八份资料，还是不难的。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走了。”
“乔哥，我送送你。”
一听李杰要走，牛野十分狗腿的跟了上去。
李杰摆了摆手：“不用了，油印的程序我之前教过你，但你毕竟是个新手，好好琢磨琢磨吧。”
牛野谄笑道：“没事，就把您送到门口，不费事，回头我再仔细研究研究。”
……
……
……
十月。
牛野和他的几个兄弟们终于研究透了油印技术，印出了第一批合格的高考资料。
这天下午，刘二娃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坐在院子里抽烟打屁。
聊着聊着，他们就聊起了刚刚印刷出来的成品，只见刘二娃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挠了挠裤腰。
“兄弟们，你们说牛哥的要求是不是太严了一点？不就是印几份复习资料嘛，偶尔有几处小错误，有啥问题？”
然而，现场几人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纷纷给予回应。
刘二娃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一道呼吸声，转头一看，只见牛野正怒冲冲的瞪着他。
啪！
牛野直接劈头盖脸的给了他一巴掌。
“刘二娃，你tmd是不是不想干了？”
“什么叫几处小错误？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用来干嘛的？那是给未来的大学生用来复习的资料！”
“错了一个字，人家可能就考不上大学！”
“你说，能不能错？”
“啊？”
“能不能？”
狠狠地骂了一通刘二娃，牛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
爽！
太tmd爽了！
当然，这番条理清晰的话自然不是他原创的，他不过是鹦鹉学舌。
两个月前，‘乔哥’就是这么骂他的。
而今天，他原封不动把这些话送给了刘二娃！
其他几个小弟看到刘二娃挨训的场景，顿时吓得菊花一紧，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和牛野对视。
好可怕，老大那表情就像要吃人一样。
第六十二章 销售火爆
“同学，要本子吗？”
深秋，牛野穿着一件时下最流行的立领风衣，小心翼翼地将一名学生拉到巷子里，然后掀开风衣的一角。
被拉进巷的圆脸高中生本来还准备发怒的，但一看到风衣里的本子，当即两眼放光。
这……这不就是时下流行的《复习宝典》嘛？
一个月前，他的一个同学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本，那个同学平时的成绩比他要差。
但依靠那本复习宝典，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对方的成绩就超过了他。
现在想起来，那小子着实可恶，一天天的把那本‘破书’当宝贝一样，借也不肯借，问对方哪里买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
简直了！
后来，圆脸高中生也去新华书店问过，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相似的书籍。
万万没想到，求而不得的‘复习宝典’竟然找上门来了。
圆脸高中生喜出望外地问道：“多少钱？”
“八块钱！”
牛野伸手比划了一个‘八’，之所以故意提高三块钱块钱，主要是为了留下让价的空间。
卖了一个多月的本子，牛野也暗自琢磨出了一点销售策略。
如果他一张口就报价‘五块’，最后的成交价多半会低于‘五块’。
但报价‘八块’，然后再讨价还价到‘五块’，期间的过程就会顺利很多。
‘好便宜！’
圆脸高中生眼前一亮，二话不说，立马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大团结。
“给！找钱！”
看到对面的高中生伸手就掏出十块钱，牛野忍不住呆了呆。
‘我是不是开价开低了？’
‘这学生，太尼玛有钱了！’
不怪牛野如此惊讶，现在能够随手掏出十块钱的高中生，略等于后世兜里随时装着一两千块的学生。
卖了这么久，牛野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土豪的学生。
“找钱啊！”
眼见牛野愣住了，圆脸高中生不由催促道。
“哦，给。”
牛野接过大团结，随后便将复习资料和两块钱塞进了高中生的手里。
交易完毕，牛野就准备走人了。
他现在做的事还是有风险的，最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在同一个地方销售两次。
“等等！”
忽然间，圆脸高中生喊住了牛野。
“什么事？”
牛野神色一紧，颇为警惕的瞄了瞄周遭的环境，钱货两清，对方还叫自己等了等，这明显有点不对劲。
如果不是看在对方给钱很痛苦的份上，牛野现在恨不得拔腿就跑。
“我看你兜里还有几本，你看看大概还有几份，我都要了！”
“你身上还有钱？”
牛野瞄了一眼圆脸高中生的裤兜，能够多卖他当然是高兴的，但这种情况极少。
绝大多数学生都是苦哈哈，五块钱一本的售价，在他们眼里已经是高价了。
圆脸高中生连忙道：“现在没有，不过我家里有。”
“成，不过我只能卖给你两份。”
每个人一次卖多少，销售团队内部是有严格规定的，一个人一次最多购买三份。
再多就会存在风险，如今牛野他们做的是独家生意，根本就不愁卖，没必要去发展二级经销商。
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你跟我来。”
圆脸高中生本来打算多买几份的，但眼见别人不卖，他也没办法，多两份就多两份吧，总比没有的好。
跟着高中生一路回到他家，拿钱，交货，期间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做完这单生意，牛野便收工回库房去了。
晚上七点。
库房。
每天例行的工作会议已经临近尾声，听完团队其他人的汇报，牛野简单的做了一个总结。
总结环节结束，接下来就迎来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分钱！
“刘二娃，83块！”
……
“邓传彪，75！”
……
牛野每报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便上前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
没过多久，一旬的工资就分完了，每个人几乎都拿到了70-80不等的提成。
拿到80块钱，也就意味着他们十天内卖出去80本复习资料。
分完钱，众人纷纷喜笑颜开的归家去。
望着其他人纷纷离去，刘二娃冷不丁的凑到牛野面前，而后掏出两张票根。
“牛哥，我弄到两张追捕的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了，我待会还有事，你自己去看吧。”
牛野摆了摆手，把小弟给打发走了。
两个大男人去看电影？
笑话！
他牛野可丢不起那人，何况早在《追捕》上映的头两天，他就看过了。
现在身上穿的这件立领风衣，就是男主角‘杜秋’（高仓健饰）的同款。
另外，他待会还得送钱给‘乔哥’呢。
‘乔哥’可是他的衣食父母，以后是吃香的喝辣的，还得指望‘乔哥’呢。
他可不得好好抱紧这条大腿。
打发走小弟，关好门窗，上好锁，牛野骑上新买的28大杠，不紧不慢地朝着清水巷相邻的溧水街赶去。
其实，牛野很不明白，交钱这种事，为什么要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
毕竟，钱都装在包里，不打开谁也不知道包里装了什么。
但谁让‘乔哥’这么吩咐呢，他作为小弟，哪怕不明白，也得照办。
溧水街13号，李杰和牛野交接的时候，全程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随口说了两句话便各自分开了。
等到牛野走后，李杰颠了颠背包的分量，虽然还没有打开看，但里面装了多少钱，他心里已然有数了。
又是一千块进账！
李杰仔细算了一下，加上这笔钱，买房的钱应该是够了。
是的。
李杰准备买房了，清水巷的那处房子挺不错的，不论是面积，还是位置，都是顶顶好。
而且人家老教授夫妻也有出售的意愿。
最关键的是，价格也不算特别贵，只要三千多块钱。
市中心，两间卧室+一个堂屋+厨房+小院，总面积一百多平方，总价三千多。
平摊下来一个平方才三十块钱不到，这价格绝对是物超所值，简直是白菜价。
所以，李杰决定把它给买了，省的被别人买去，他们还得重新找房子。
搬来搬去，多麻烦。
第六十三章 有家了
半个月后。
等房子的事彻底尘埃落定之后，李杰方才将房子的事告诉了三小只。（当时的买房流程小星星没查到，就不仔细写了）
三小只得知大哥将房子买了下来，顿时欢呼一片。
“大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二强兴冲冲地的凑到李杰面前，吵着要看看产证。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了，二强怎么可能不激动，不高兴。
“二哥，你小心点。”
一旁的三丽提醒了一下二强，动作别太大了，因为此时的产证和后世的有些不太一样，它只是一张纸，没有任何外包装。
如果不小心弄坏了，再想补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嗯，我知道，我知道。”
二强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产证。
新鲜出炉的产权证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油墨香，二强深吸了一口气，看到第一行屋主姓名上赫然写着‘乔一成’三个大字。
真好！
仔细欣赏了一阵，二强便把产权证明传给了三丽。
三丽一边看着产证，一边嘴角向上扬起，三小只中她的心思最为细腻。
虽然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有产证和没产证，完全是两个概念。
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房子的问题了。
这里，永远是他们五个的家，永远！
“姐，姐，我也要看！”
最爱凑热闹的四美，眼见哥哥姐姐都看过了，也嚷嚷着要看。
但三丽看完之后就把产证交给大哥了，她可不放心将产证交到四美手里。
这丫头，冒冒失失地，万一弄坏了产证，咋办？
咚！
咚！
就在三小只吵吵闹闹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齐维民特有的嗓音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二强？三丽？”
听到齐维民的敲门声，年纪最小的四美反倒是动作最快，几乎是声音刚响的那一刻，她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跑过去开门。
“维民表哥！”
齐维民隔三差五就会来乔家，平日里就属四美和他关系最好。
“呀，四美也在家呢？”
一看到四美，齐维民就笑眯眯的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又从口袋里摸了几颗糖出来。
“给你糖。”
四美嘿嘿一笑，眼疾手快几乎是以抢的架势把糖‘夺’了过来。
“一成，你们都在家呢？”
随后，齐维民笑眯眯的朝着几人打了一个招呼。
“嗯。”
“维民表哥好。”x2
齐维民笑着走到近前，从怀里掏出一把糖依次交给了二强和三丽。
至于，李杰这边？
他是没有准备的，毕竟他们两个年级差不多大，都是大孩子了，还吃什么糖？
分完糖果，齐维民好奇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呢，笑的那么开心？”
“嘻嘻，大哥把我们住的房子给买了下来！”
四美心直口快，直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齐维民。
买房？
听到这个字眼，齐维民心中一震，他年纪稍长，对于房价的敏感度可比二强、三丽他们高多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处院子具体值多少钱，但他知道肯定不便宜，少不得要几千块。
‘一成’修电器这么赚钱的吗？
随即，齐维民心中又生出一丝担忧。
赚这么多钱，如果被官方知道了，‘一成’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一念及此，齐维民神色一变，语气严肃道。
“二强、三丽、四美，一成买房的事，你们出门以后千万别乱说，最好是谁也不告诉。”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红眼病，万一被外面的人知道‘一成’修电器这么赚钱，搞不好就会有人心生嫉妒。
然后，对方再去一举报，‘一成’的麻烦可就大了。
三小只眼见齐维民一脸严肃的模样，顿时收束了脸上的笑意，齐刷刷的点了点头。
“嗯。”
“我们不会说的。”
“表哥，你放心，四美嘴巴最严了。”
看到齐维民郑重其事的样子，李杰心中不由一暖，这小子，心肠确实是好。
“对了，维民，你今天过来是？”
齐维民看了李杰一眼，回道：“我妈叫你们今天晚上到我家去吃饭。”
自打李杰他们搬到这个小院来之后，魏淑芳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叫他们过去吃饭。
一方面是为了看看孩子们的近况，另一方面嘛，她也是有点私心的。
大外甥‘一成’那么有本事，未来一定很有出息，多走动走动肯定是不会错的。
万一以后维民他们遇到什么困难，亲戚之间也能互相帮衬帮衬。
“哦，还是老时间吗？”
齐维民点头道：“嗯，老时间，晚上五点半！”
二姨的心思，李杰当然懂，不过他并不排斥和二姨一家来往，亲戚嘛，越走越近。
如果不经常走动，再亲的亲戚，时间久了也会淡的。
比如，乔祖望，三小只现在已经很少念叨‘爸爸’两个字了。
过去过得日子和现在过得日子，两相比较，哪怕是瞎子也能分得清孰好孰坏。
关于乔祖望，李杰是觉得这个人是没救了。
彻底没救的那种！
他就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铛铛的一粒铜豌豆。
当然，原词是褒义，在乔祖望这里只能是贬义。
这家伙永远是三分钟热度，这不，自打上次无功而返之后，他又好长一段时间没上门了。
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忘了。
根据李杰的推测，大概率会是后者，乔祖望现在的工作虽然不够体面，但收入还是有的。
好歹也是一个工人阶级，在这个物价尚未飞涨的年代，他的工资管他自己一个人吃喝，那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不仅如此，和广大农村居民相比，他的生活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
三天一顿酒，五天一顿肉，月月花精光。
真想令他彻底悔改，估计得等到他退休之后，到时候他那点退休金，肯定不够他造的。
（原著中乔祖望是因为被辞退了，所以没有退休金，现在他在废品站上班，以后退休金还是有的）
没钱了，咋办？
乔祖望势必会打孩子们的主意，原著中他就是这么干的，让每个孩子都掏一笔钱给他养老。
第六十四章 过年了
傍晚，李杰带着弟弟妹妹踩着夕阳的余晖来到了二姨家。
魏淑芳一看到李杰进了院子，立马热情的迎了上去，那架势要多热情就有多热情。
“一成一成，快进快进。”
就在刚刚，她从儿子那里知道了买房的事，清水巷那边厢的房子，一栋不得三四千？
三四千呐！
他们家老齐辛辛苦苦存上十年，也就存了这么点钱而已。
一成，这孩子，未免也太有钱，而且胆子也大，几千块的东西，也不和其他人商量商量，说买就买了。
其实，魏淑芳心底是有一丝丝失望的，她想的很简单，她到底是‘一成’的长辈。
花这么大钱的时候，‘一成’怎么也应该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的。
三四千买个房子，不是浪费嘛？
‘一成’的成绩那么好，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等着分房，难道不好吗？
最多也就几年的时间，额外花了几千块，多亏啊！
在这个福利分房的年代，魏淑芳的想法也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他们宁愿多熬几年，等着单位分房，也不愿意掏空积蓄去买房子。
房子嘛，不能吃，又不能喝，花那么多钱去买干嘛，年轻人没房子，先搁家里挤挤，等分了房子再搬出去也不迟。
今天晚上饭桌上的菜格外的丰富，又是鸡肉，又是鸭肉，又是鱼肉，就跟过年似的。
席间，魏淑芳一个劲的给几个孩子碗里夹菜，那态度比对自家崽还要热情三分。
三小只倒是没有察觉到二姨的异常，一个比一个吃的香，满嘴都是油。
李杰倒是看出来了，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菜过三巡，魏淑芳似有意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一成，我听唯民说，清水巷的房子你给买下来了？”
另一边，齐唯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低下了头，他是无意间把买房的事给说漏了嘴。
李杰放下筷子，点了点头道：“嗯，是给买了，我们总是租房也不是个事，正好最近手里有点闲钱，又没什么花销的地方，就把东西给买了。”
听到李杰这么一说，刹那间，魏淑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人都说了，手里有闲钱，她还能怎么说？
“嗯，买了也好，也好。”
最终，魏淑芳只得点头附和，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魏淑芳邀请李杰他们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从原来的一个月一次，变成了半个月一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很快，时间就来到了除夕。
这一天，魏淑芳如同往常一样，让齐唯民过来喊他们过去一块过年。
不过，显然易见，李杰肯定不会去齐家过年，毕竟是新家的第一个年，他们总不能去别人家过年。
又一年过去，二强、三丽、四美、七七又长了一岁。
七七现在已经可以自己一个人走路了，二强也十岁了，平时里李杰如果有事，大多都是他在带七七玩。
“七七，你小心点。”
看到七七一个人爬到秋千床上，二强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几步跑了过去。
虽然秋千下面是沙地，即便摔下来也不会出事，但二强还是有点不放心。
七七，可是家里的宝贝。
堂屋屋檐下，四美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捧腮，歪着脑袋问道。
“姐，上学好玩不？”
三丽一遍剥着豆子，一边笑着回道：“当然好玩了，你不是经常说没人陪你玩吗？”
“等上了学，你就能交到很多很多的朋友。”
四美看了看三丽，然后又看了一眼正在带七七的二哥，面带疑惑道。
“那二哥为什么不喜欢上学？”
“额……”
这个问题还真把三丽给问住了。
二哥为什么不喜欢上学？
她也想不明白，在她看来，上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学校里教的内容，大哥早就教过他们了。
学起来真的一点也不难！
三丽虽然做不到跟李杰一样，每次都考第一名，但她也是年级前三的常客。
想了片刻，三丽索性不去想了，直接回道。
“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二哥本人吧，我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纱帽巷55号。
相比于热火朝天准备过年的清水巷乔家，这边的氛围就要冷淡多了。
这都下午三点了，院内依然没有烟火气，乔祖望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小院里。
听着隔壁邻居家里传来的欢声笑语，神色间止不住的闪过一丝落寂。
除夕，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地，而他呢，孤家寡人一个，家里冷冷清清，冷的要死。
“唉。”
乔祖望叹了口气，面朝南方看了一眼。
此刻，他终于想起他那几个孩子了。
‘要不，过去看看？’
一个人过年，饭菜做少了，不好看，做多了，又吃不掉，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其实，以上这些都是乔祖望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
大过年的，谁不想热热闹闹的过个大年？
但年货要钱啊！
乔祖望那点工资，早就被他给造完了，今年过年他基本上没有置办什么年货，平时怎么过的，他今天还是怎么过。
想了一阵，乔祖望觉得还是过去一趟比较好。
家里，太冷清了。
片刻后，当乔祖望赶到清水巷时，李杰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吃年夜饭了。
嘚！
嘚！
乔祖望敲了敲门，不过为了防止孩子们不开门，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劲的敲门。
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二强习惯性的准备起身去开门。
然而，他刚刚起身就被自家大哥给叫住了。
“坐下，吃饭！”
二强伸手朝着大门的方向指了指：“大哥，有人敲门呢。”
“别管他！”
大年三十，谁没事会趁着饭点跑到别人家串门？
除了乔祖望，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干出这档子事。
果不其然，门外的乔祖望眼见没人来给他开门，不由加重了力道。
砰！
砰！
砰！
“人呢！”
“开门啊！”
听到乔祖望的声音，三小只目光一转，齐刷刷的看向了大哥。
“别看着我了，吃饭！”
“哦”x3
第六十五章 救命啊
乔祖望站在门外又敲了一阵，结果发现仍然没有人来开门，然后他便骂骂咧咧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着。
“这帮没良心的，故意关起门来躲着我。”
“肯定是乔一成撺掇的。”
“臭小子，翅膀硬了，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屋内，三丽朝着门口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门外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
‘爹爹，应该走了吧？’
李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三丽，他知道三丽一直想缓和自己和乔祖望之间的关系。
但就乔祖望那表现，他哪是想修复关系，纯粹是想找几个钱包。
乔祖望确实走了，他一个人回到纱帽巷，又是烧锅，又是炒菜，等他忙好了年夜饭，天已经黑透了。
三个菜一个汤，如果搁在平时一个人吃，那绝对是奢侈，但放到过年，又显得很寒碜。
一阵唉声叹气过后，乔祖望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命苦啊！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乔祖望一边喝着酒，一边在那自怨自艾，不知不觉，他就喝多了，毕竟，他的酒量本来就不大。
一转眼，时间来到了第二天，在桌上趴了一晚上的乔祖望，只觉得脑袋里也昏昏沉沉的，眼皮重若泰山，怎么也抬不起来。
乔祖望想要抬手摸摸额头的温度，但他发现胳膊绵软无力，连续抬了两次，他也没抬起来。
‘坏了！’
‘感冒了！’
乔祖望的脑袋虽然迷迷糊糊地，但他的逻辑思维还在，他这种状态，明显是发高烧了。
昨天晚上，他喝多了就倒在客厅的桌子上，这大冬天的，屋里也没个暖炉，就这么睡上一夜，他不感冒谁感冒？
‘不行！’
‘我得去医院看看。’
如果是普通感冒，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但重感冒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乔祖望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站立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整个人倏地一软，直愣愣的倒了回去。
哐当！
乔祖望一个不稳，直接从椅子摔倒在了地上。
“哎呦！”
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乔祖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浑身上下却使不上劲。
与此同时，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无边的困意一波强过一波。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这么冷的天，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睡觉，外加他又在发烧，一旦睡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乔祖望强忍着困意，手脚并用，胡乱的扒拉着。
咚！
铛！
啪！
椅子倒地的沉闷声，碗筷落地的清脆声，接连在屋内响起，同时还伴随着他那微弱的求救声。
“救……救……救命啊！”
“有没有人呐！”
“快点过来帮帮忙。”
脑子跟浆糊一样的乔祖望，明显忘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清早的左邻右舍都窝在家里，开开心心的吃着早饭。
咚！
铛！
片刻后，又是一阵东西摔落的声音，强烈的求生意志促使着乔祖望拼了命的折腾。
一边折腾，他还不忘扯着嗓子求救。
“救命啊！”
“要死人了……”
“吴大妹子，吴大妹子，快救救我！”
来来回回捣腾了十来分钟，外界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乔祖望终是熬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大半天。
中午时分，乔祖望又醒了过来，他这次是被冷醒的。
一醒过来，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渴，他的喉咙就跟火烧的一样。
此刻，他无比希望能有人给他倒上一杯水。
“水……水……”
乔祖望已经烧糊涂了，只知道无意识地呻吟。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乔哥哥，乔哥哥，你在家吗？”
“我过来给你送元宝蛋（茶叶蛋）啦！”
门外，吴姨一边敲着门，一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令她奇怪的是，她都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里面怎么还是没有声音。
这门分明是从里面锁住的，家里应该有人的啊。
奇怪！
吴姨抬头看了眼天色，她刚刚出门的时候看过时间，都已经十点多了，乔祖望总不会还在睡觉。
另外，敲门声那么大，即使是在睡觉，也应该醒了才对。
“乔哥哥？”
“乔哥哥？”
坏了，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吴姨忍不住想起前两天广播里说的事，一个老人晚上在房间里烧炭取暖，因为门窗关的太死。
结果，第二天早上，老人直接一觉睡死了。
一念及此，吴姨连忙慌慌张张的跑到另外一个邻居家门口求助。
没过一会儿，几个人匆匆忙忙赶到了乔家门口，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还扛着一个梯子。
乔祖望虽然为人混账了一点，但大家都是几十年的邻居了，真遇到什么事，能帮一把的还是会帮的。
一阵操作，中年男子爬上了墙头。
吴姨见状急忙问道：“老黄，里面什么情况？”
老黄趴在墙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堂屋地上的乔祖望，眼看乔祖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也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就冒出无数种可能。
狼藉的地面，破碎的酒瓶，乔祖望该不会喝酒喝死了吧？
“老黄？老黄？你回话啊！”
眼见对方始终不答话，吴姨心里更急了。
“老……老乔躺在地上呢，我……我这就下去开门！”
老黄急急忙忙的跳下来院墙，然后从里面打开了院门的插鞘。
一行人终于进了院门，吴姨一个箭步冲进了堂屋，俯身推了推乔祖望。
“乔哥哥，醒醒！醒醒！”
随即，她又伸手摸了摸乔祖望的额头。
好烫！
“老黄，老朱，快点过来帮忙抬一下，老乔发烧了，得赶紧送医院去。”
距离纱帽巷最近的是鼓楼医院，三人火急火燎的将他送到医院，到了交费的时候，忽然犯难了。
他们来的匆忙，身上都没带钱！
“我回去拿！”
最后，吴姨主动提出回去取钱，她不怕乔祖望不还钱，就算乔祖望不认账，她也可以去找‘一成’。
‘一成’这孩子虽然和乔祖望关系不好，但涉及到这种大事，这孩子肯定不会推诿。
所以，这钱她掏的很痛快。
第六十六章 悔悟
吴姨到医院交完费，了解了一下乔祖望的病情便急匆匆的向着清水巷赶去。
据医生说，乔祖望烧的厉害，幸好发现的及时，如果再晚个半天，这脑子怕是会烧坏了。
眼见乔祖望病得严重，吴姨觉得有必要和‘一成’说一下。
毕竟，他们是父子，血浓于水，哪怕他们平时关系不好，但涉及到这种事，告诉一声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成，你跟我出来一下。”
赶到清水巷，吴姨顺利的见到了李杰，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没有当着其他孩子的面说，而是招了招手，将李杰叫到了屋外。
跟着对方来到门外，李杰神色诧异到。
“吴姨，你这是？”
吴姨叹了口气，直言道：“一成啊，你爸病了，现在正在鼓楼医院住院呢。”
“病了？”
“对，估计是昨天晚上喝多了，醉倒在了桌上，然后嘛，就受凉感冒了，送去医院的时候，他烧的可厉害了。”
吴姨一五一十的将医生的推测告诉了李杰，顺道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有时候，她看到乔祖望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怪可怜的，别人家过年都是热热闹闹的，乔家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
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乔祖望自己做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有控制不住情感的时候。
吴姨之所以添油加醋把乔祖望说的更惨，也是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不过，李杰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虽然看破了吴姨的心思，但他却选择了故意装糊涂。
“吴姨，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
李杰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数也没数全都塞到了她的手上。
“这些钱你先拿着，医药费该交多少都从里面扣，剩下的钱，麻烦你帮他请个护工照看一下。”
“额……”
吴姨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钱，这一大把全都是大团结，粗粗一扫，起码有十几张。
而这些钱，只是‘一成’随手从裤兜里掏出来的。
随手就能掏出一百多块，‘一成’得家底到底有多厚？
吴姨没法继续往下想了，她上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还是工厂给她送抚恤金的时候。
愣了一会，吴姨回过神来，而后她立马将钱往回推。
“这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李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吴姨塞钱的动作。
“如果还有剩的，你看着给他买点什么营养品吧。”
虽然乔祖望很混蛋，很可恶，但他也罪不至死，他的死活，李杰还是会管的。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于李杰而言，那都不是问题。
给点钱，意思到了就行了，人嘛，他是不想去的，免得看到乔祖望那张脸心里挫气。
“那好吧。”
吴姨和李杰打了那么多次交到，她也知道李杰是什么性子，对方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比如，之前这孩子总是答应她不再买东西，但几乎每一次，这孩子还是带着东西上门。
不论她怎么说，都没用。
时间久了，她也懒得说了。
既然说了没用，干嘛还要去说？
回去的路上，吴姨的情绪有些低沉，‘一成’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硬啊。
她还记得，当年‘一成’妈死的时候，二强、三丽、四美都哭了，唯独‘一成’没哭。
不过，如果真的细算，‘一成’不去医院也不能怪他心硬。
谁让乔祖望太混账，不仅没尽到丈夫的责任，父亲的责任，他基本上也没有尽到。
如果乔祖望体贴一点，顾家一点，淑芬或许就不会走得那么早。
淑芬不走，乔家也不会散。
一想到淑芬，吴姨的鼻头就忍不住一酸，她们俩的感情很好，特别合得来。
‘乔祖望啊，乔祖望，你真不是个东西！’
‘淑芬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跟了你呢？’
……
……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当乔祖望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乔祖望躺在病床上，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这一场大病让他明白了许多道理。
如果不是吴大妹子发现的及时，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躺在太平间了。
算起来，他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
在他躺在病床上的这俩天，一直是吴大妹子再照顾他。
起初，通过护士之口知道这件事，他感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能不感动吗？
吴大妹子，和他非亲非故的，不仅给他交足了医药费，还每天来医院看他。
某一瞬间，他差点生出了‘要不以后和吴大妹子搭伙过日子’的想法。
但两人一见面，他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吴大妹子愿意照顾他，根本不是因为他魅力过人，而是因为‘乔一成’给了钱。
他住院的医药费，护理费，伙食费，全都是‘一成’付的钱。
得知这一结果，一时间，乔祖望是悲喜交加。
喜得是‘一成’还是有良心的，没有不管他的死活。
而悲的则是，你都给了钱，分明还关心着我，可你为什么不愿意过来看看我呢？
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乔祖望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结论。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他，而不是‘一成’。
如果‘淑芬’怀孕的时候，他多关心一点，他多体谅一点，他多顾家一家。
这个家，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如果‘淑芬’去世之后，他对孩子更好一点，也许，孩子们也不会离家出走。
呜……呜……呜……
想着想着，乔祖望的肩膀就不自觉的抽动了起来，泪水顺着他的面颊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洁白的枕套上。
大年初三，住院的人不多，医生护士也仅留有最低限度的值班人员。
医院很安静，楼道很安静，病房里也很安静。
此时，病房内只有乔祖望的呜咽声在回荡。
吴姨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病房内的哭声，她不知道乔祖望为什么哭，但她知道现在的乔祖望一定很伤心。
否则，这哭声不会如此的悲痛。
过了好一会，病房内的哭声渐渐息止，吴姨方才敲响了房门。
男人嘛，都要面子，她得给乔哥哥留点面子。
第六十七章 迟了！
五天后。
乔祖望出院了，这场病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一出院，他连家都没回就直奔清水巷而去。
等他赶到清水巷时，正好碰到李杰带着四小只出门。
看到孩子们一个个穿着时髦的新衣裳，乔祖望心里瞬间闪过一丝失落。
如果孩子们跟着他，还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衣服吗？
他连每年让孩子穿新衣服都保证不了！
不过，乔祖望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他这次来只是表明心意的，并没有想着一次成功。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乔祖望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依次喊出了孩子们的姓名。
“一成，二强，三丽，四美，七七。”
七七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乔祖望这个人。
眼见七七眨着眼睛瞧自己，乔祖望立马送上了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
然而，他的动作却吓到了七七，只见七七把头一扭，朝着李杰的怀里拱了拱。
“大哥，七七怕。”
孩子无意间的躲避，深深地刺痛了乔祖望。
‘一成’怀里的七七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七七却不认识他。
这种滋味，当真不好受。
可这又能怪谁呢？
怪‘一成’？
不，乔祖望住院期间已经想清楚了，这一切都怪他，都是他自己作的！
所以，此时的他虽然很伤心，但是并不愤怒。
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责怪‘一成’。
片刻后，乔祖望调整好自身的情绪，面带希冀道。
“一成，你能过来一下吗？”
“我们好好谈谈。”
“好。”
李杰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将七七交给了二强。
“你们先回屋里，我一会就回来。”
三小只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前方的乔祖望，最后心思各异的回到了院里。
巷内，乔祖望和李杰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人都很沉默，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直到行至巷口，乔祖望一咬牙，一跺脚，打破了沉默。
“一成，我错了！”
他一张口就先认了错，任何事第一次总是最难得，真开了口，乔祖望反而越说越顺。
“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我发誓，以后，以后我一定会改，一定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一成，你能原谅我吗？”
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乔祖望一脸期待的看向了李杰，他很想从李杰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
然而，李杰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现在知道错了？”
“有用吗？”
道歉如果有用的话，那犯错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
尽管乔祖望说的是情真意切，确实是有了悔改之心，但人是复杂的，也是多变的。
今天这个想法，明天，不，或许到了下午，想法就变了，尤其是像乔祖望这种没什么毅力的人。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今天原谅他了，说不准过上个把月，他就原形毕露了。
真想求得原谅？
坚持个十年八年再说吧！
有用吗？
听到这个回答，乔祖望顿时心中一黯。
道歉，真的有用吗？真的能弥补他过往犯下的错吗？
乔祖望怔怔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过，他方才回过神来。
放眼望去，前方空荡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成’已经走了。
“唉。”
看了一眼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乔祖望重重地叹了口气。
造孽啊！
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啊！
未来，有机会慢慢还吧。
忽然间，乔祖望感觉有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抬头一看，一片片雪花从天上缓缓飘落。
原来是下雪了啊。
清水巷。
乔家。
看着天空中缓缓落下的雪花，四美兴奋的冲进院子里，一边摊开双手接着雪，一边不停地喊着。
“下雪咯！”
“下雪咯！”
蹦蹦跳跳了一小会，四美转头看了一眼堂屋，兴冲冲的朝着里面招了招手。
“二哥，姐，你们快看，下雪啦！”
看着四处乱蹦的小妹，二强露出一丝暖心的笑容。
而一旁的三丽虽然视线落在院子里，但她的双眼没有焦距，明显是在想别的事情。
她在想，爹爹为什么过来，以前大哥看到爹爹，从来都不愿意和爹爹交流。
但今天大哥却罕见的和爹爹说话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哥愿意原谅爹爹了？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三丽抻着脖子往外瞅了瞅，结果她左看右看，只看到了大哥一个人。
四美没有想那么多，一看到大哥回来了，立马凑了上去，指着天上的飘雪喊道。
“大哥，你看！下雪了！”
李杰莞尔一笑，俯身捏了捏她那肉乎乎的小脸蛋。
“是，是，是，下雪了，下雪了。”
四美嘻嘻一笑，昂着脑袋，满脸期待到：“大哥，回头我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
“嗯。”
李杰自无不可的点了点头，随后对着里屋伸手一招。
“二强，三丽，我们走了。”
今天，李杰准备办一件‘大事’，当然这个大事是对于三小只而言，他打算给家里添上一台电视。
金陵人买电视，首选自然是熊猫牌，一台14寸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百货商店的售价是450块，外加若干工业券。
四百多块，对于绝大多数双职工家庭而言，攒个一两年的钱，咬咬牙也就买了。
真正制约他们的反倒是工业券，那玩意是和工资挂钩的，一个人一个月才两三张。
如果是双职工家庭，一个月也能攒个四五张，攒个一两年肯定买得起电视。
但工业券的用途很广，绝大多数工业用品，如暖水瓶、收音机、钟表、缝纫机、自行车等等之类的商品，全都需要凭券购买。
所以，这东西很难存的下来。
像李杰这样没有正经工作单位的人，想要工业券，要么从人手里换，要么去黑市买。
黑市的行情，一张工业券一块钱到二块钱不等。
“哦，去买电视咯！”
二强和三丽还没反应，反倒是一旁的四美最先开心的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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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节日快乐！
假期出行，注意安全！
第六十八章 偶遇
新街口百货大楼。
和前几日人流如织的场景相比，今天这边的人流明显要少了很多，毕竟，大部分都上班了。
如今在街面上晃荡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返城的知青。
他们大多没有正式工作，因为国营工厂的招工指标太少，如今工厂实行的不是合同制，而是终生制。
父母退休了，子女可以自动顶上去，所以工厂根本就腾不出那么多的指标来安置返城知青。
现在工厂的一个岗位最少有几十，多的有上百人在竞争，只有有关系有背景的那部分才能优先解决工作问题。
而那些没有关系，没有背景的年轻人，没有固定的工作，只能干一干临时工，如果连临时工都满了，那么只能自谋生路了。
现如今连乔祖望那样的物资回收公司的工作，都算得上是一份好工作了。
当然，仅限于知青而言。
大量的返城知青也给社会治安带来了极大的压力，知青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外加又没有工作，整天都在街面上游晃。
时间久了，人数多了，冲突摩擦是在所难免的事。
这不，哪怕是在新街口之类的繁华地段，也有人在堂而皇之的干架。
看到前方有人打架，四美吓得连忙抓住李杰的胳膊，小脸上满满的全是紧张之色。
二强和三丽虽然没有和四美一样抓住李杰，但他们俩个明显往他身边凑近了一些。
恍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李杰的视线范围之内，只见牛野正抡着拳头准备切入人群。
看到这一幕，李杰当即眉头一皱。
他很早之前就告诫过牛野，不要再管街面上的事，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在街面上混。
二强也认出了牛野，转头道：“大哥，那个好像是牛野哥。”
“牛野哥？在哪？在哪？”
四美踮着脚尖东张西望了一圈，搜寻着牛野，不过她的个子太矮，看来看去只能看到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自打牛野跟着李杰卖高考复习资料后，这小子上门的次数就多了，而且他每次上门都会带上一些东西。
久而久之，四美也就和牛野熟了起来。
“那呢。”
二强一边伸手朝着前方一指，一边俯身抱起四美。
忽然间，正抡着拳头的牛野看到了李杰一行人，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直愣愣的定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完了！’
‘完了！’
刹那间，牛野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乔哥’特别不喜欢街面上晃荡的二流子，而他现在干的事正是二流子经常干的事。
尽管他已经很久没管过街面上的事，尽管这只是第一次，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乔哥’看到。
牛野觉得自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即便他满身都是嘴，恐怕也说不清了。
“牛哥？牛哥？”
眼见牛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旁的小弟不禁伸手推了他一把。
牛野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弟，那表情仿佛是要吃人，小弟见状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心里想着，牛哥这是咋了？
接下来牛哥应该要拍我的头了吧？
然而，牛野接下来的行为却让他更加迷惑，只见牛野直接丢下了这边，一不留神就跑出了人群。
“牛哥？”
小弟抬了抬手，冲着牛野的背影喊了一声。
结果，牛野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牛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李杰一行人，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乔哥！乔哥！”
二强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别管他！”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二强立时收回了目光，亦步亦趋的跟上了大部队。
“乔哥，你听我解释。”
牛野一个急停，站在了李杰面前，神色间满是忐忑和不安。
“我今天……”
就在牛野准备解释今天只是第一次时，他正好对上李杰那平清如水的眼神，随即他立马把辩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改口道。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参与这种事！”
李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带着弟弟妹妹朝着百货大楼赶去。
“乔……”
望着李杰离去的背影，牛野张了张嘴，话到嘴边他又给咽了下去。
不论怎样，今天都是他做的不对。
啪！
下一秒，牛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打的很用力，霎时间面颊就肿了起来。
“艹！”
‘让你装逼！’
‘让你不长记性！’
此刻，牛野的心中懊悔极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他丢了发财的机会，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尝过了年入万元的滋味，牛野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太难熬！
另一边，李杰几人已经步入了百货大楼。
刚才发生的事，对于三小只而言只是一个插曲，一进商店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们立马就将其抛诸脑后。
“大哥，我想要那个！”
四美挣脱了李杰的大手，一个箭步冲到了柜台前，举着小胳膊指向了货架上的布娃娃。
就在四美冲出去的一瞬间，三丽就跟了上去，待到近前，她一把拉住了四美。
“要什么要，你家里的娃娃还少吗？”
听到姐姐的训斥声，四美立马小嘴一嘟，眉宇间就差写上五个大字。
‘宝宝不开心。’
“走！”
不过，三丽可不会惯着四美，直接就拉着她回到了队伍当中。
李杰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三丽现在越来越有姐姐的气场了。
这件事，三丽做的很对。
“大哥。”
回到队伍，四美磨磨蹭蹭的凑到李杰身边，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家大哥。
三丽看到这一幕，不由抚了抚额头。
这小丫头，又来这一招！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大哥这次和往常有点不太一样，大哥压根就没有管四美的撒娇，仿佛跟没听到似的，直直的往前走着。
“一成？”
就在这时，正右方忽然传来一道略带喜意的声音。
第六十九章 顺手为之
“清远？”
看到宋清远时，李杰明显愣了一下。
这个时间点，宋清远怎么会出现在金陵？
“你怎么会在这？”
听到李杰的问话，宋清远嘿嘿一笑，面带喜色道。
“我过来喝喜酒啊，南方大姐后天出嫁，这不，我正好过来挑点礼物送给大姐。”
南方大姐出嫁？
得知这一消息，李杰若有所悟，怪不得年后没看到项家兄妹上门呢，感情是家有喜事脱不开身。
虽然李杰和项家兄妹关系比较好，但他和项家却没有多少交集，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南方大姐嫁人的事。
另外，眼下婚礼也不像后世那样大操大办，一般新婚夫妇结婚多是邀请一下亲戚以及相熟的朋友，简单的吃一顿便饭。
之所以一切从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条件不允许。
大家的兜里都没钱，哪摆的起几十桌的流水席？
望着宋清远两手空空如也的模样，李杰已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话中带着喜色，这家伙肯定是想让他出谋划策。
果不其然，宋清远下一句就道出了心声。
“一成，你现在有空没，如果有空，我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送什么东西比较好？”
“你预算多少？”
宋清远嘻嘻一笑，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以内都行，你看着挑。”
“一百？你小子是个土豪啊。”
听到这个数字，李杰眼中闪过一丝讶色，联想到刚刚过完年，估摸着是长辈给的压岁钱。
这年头，孩子能有一百块压岁钱，多半不是什么普通家庭，而且大概率也不是政界人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家和项家是世交，两家的家风应该差不多，如果宋家是高干家庭，宋家的长辈应该不会让孩子收那么多的压岁钱。
宋清远连连摆手道：“我哪是什么土豪啊，我舅舅才是，去年，他返城后鼓捣了点小生意，赚了点钱，今年过年给我封了一个大红包。”
李杰笑着点了点头，听宋清远这口气，他那个舅舅恐怕不是赚了一点点钱。
不过，这也正常，如今市面上什么都缺，只要胆子够大，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个体户’、‘待业青年’的名头虽然不好听，几乎和‘黑五类’划上了等号。
但赚钱倒是实打实的，国内最早一批万元户就出现在这个群体之中。
等到了明年年初，《关于城镇个体工商业户登记管理若干规定》的文件一出，个体户的人数就会如同那雨后春笋般，疯狂激增。
不过，李杰并不打算继续走一遍过去走过的老路。
经历了那么多，对于钱这东西，他已经看得很淡了，赚钱，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副本里的烟火气，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钱，够用即可。
言归正传，既然是要送礼物，自然要知道接收者的喜好。
“清远，你知道南方大姐喜欢什么吗？”
“大姐跟项伯伯的喜好差不多，比较喜欢字画。”
宋清远挠了挠头，对于字画这类玩意，他是十窍通了九窍，简称一窍不通！
“那你可来错了地方。”
李杰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新街口百货商店卖的都是生活用品以及工业品，哪有字画可卖。
“这样吧，等我买好东西，然后再带你去看字画。”
新街口一共有三层，卖家电的柜台统一安排在了二楼，因为待会还有事，李杰就没带三小只继续逛了，直奔二楼东北角的柜台而去。
下单，付钱，一气呵成。
等他们走出百货大楼时，李杰的手上已经多了一个箱子，14寸的电视并不大，也不是特别重。
对于经常锻炼的李杰而言，一只手提着箱子，一只手抱着七七，根本就不费什么力气。
归途的路上，宋清远一直处于懵逼的状态。
几百块的电视机，人‘一成’说买就买了，连眨眼都不带，对方还说他是土豪，在他看来，‘一成’才是真正的土豪。
‘修家电真的那么赚钱？’
宋清远偷偷地瞄了一眼李杰，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个疑惑。
‘难道舅舅是对的？’
宋家是一个典型的半官半商家庭，当然，这是在解放前，解放后宋家就把那些工厂、贸易公司全都上交了。
再很长一段时间内，宋家子弟都没有触碰工商业。
直到去年，他那个舅舅没有顺从家里的安排进国营工厂，而是选择了一个不受人认可的职业——个体户。
当时，家里的叔叔伯伯们强烈反对舅舅干这一行，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情形会不会出现变化。
哪怕他们收到了上面传下来的一些小道消息，或许明年口子就会放开。
但这些小道消息，仍旧没能打消长辈们的疑虑。
舅舅就在这种全家反对的情况下，毅然选择了干个体，而且是铁了心的那种。
因为舅舅干个体的事，宋家今年这个年过的并不太平，舅舅甚至都没有在家里吃年夜饭。
这次南方大姐结婚，舅舅也没跟来，只是以红包的名义让他帮忙送一份新婚贺礼。
‘或许，我该听听一成的建议？’
宋清远曾经听北方提起过，‘一成’年纪虽然小，但对于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观点，且大多数情况下，他的观点都是对的。
没过多久，一行人路过一条摆满小摊小贩的巷子，宋清远连忙借着这个机会开口问道。
“一成，你对个体户怎么看？”
李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
“你知道现在城市的待业人员有多少吗？”
宋清远想了想，他记得项伯伯前段时间好像提起过这件事，于是回道。
“好像有千把万人。”
“工厂能安置这么多人吗？”
沉吟片刻，宋清远摇了摇头，工厂哪有那么多指标，现在全国各地的街面上都充斥着四处游荡的返城青年。
“个体经济存在剥削吗？”
“如果都是自己劳动经营，当然不存在剥削。”
此时，关于个体经济的讨论风向已经发生了变化，经常看报的宋清远自然了解这一点。
李杰微微一笑，缓缓道：“既然不存在剥削，又能变相的扩大就业，个体户的结果如何，不是显然易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