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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放羊小星星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txt下载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刘娥多吃了两碗饭

    宝慈殿。

    和前段时间相比,今天殿内的氛围要好上许多。

    宝慈殿乃是太后寝宫,能进入宝慈殿的宫人,谁人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

    即便不是,也会有人提醒着。

    氛围的改变,一切都源于太后。

    平时里只吃了一碗饭的太后,今天竟然吃了两碗,而且太后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

    可见,太后今天的心情不错。

    前些日子,宫内的氛围太可怕了,太后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笑容。

    宫人们连走路都不敢下脚太重,毕竟,触怒了太后娘娘,可没有好果子吃。

    长期处于高压状态的宫人们,今天总算是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刘娥今天的心情确实很好,她心情好的原因,正是听到了迩英阁那边传来的奏报。

    官家今日竟然在讲堂上透露出了动兵之意。

    燕云十六州啊。

    艺祖和太宗皆是念念不忘。

    毫无疑问,艺祖和太宗皆是雄主,连他们都办不到的事,官家居然想要承祖之志?

    最关键的是,官家现在还是个十来岁的孩童。

    如果这话传到外朝,必然会给宰辅大臣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刀兵一起,花费何止亿万。

    刘娥如今当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国朝现在的情况。

    冗官耗于上,冗兵耗于下。

    缺钱!

    哪哪都缺!

    在这种情况下,官家竟露出收复燕云之志。

    得出此事时,刘娥恨不得大笑三声。

    然而,她不能,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这么做,即便殿内的人都是她的心腹。

    她不仅不能,还得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样,才符合她的身份。

    所以,刘娥只能在心里狂笑不已。

    这段时期,她心里的压力其实也不小,她的压力是来自多方面的。

    治天下,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难。

    尽管先帝仍在时,她便接手了部分国事,但那时她心里有个主心骨,碰到什么难事,也有先帝在。

    而现在,先帝一去,她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万千心事,更与何人说。

    其次,外朝的斗争也耗费了她许多心里。

    南人和北人之争,又一次兴起。

    直到现在,刘娥也反应过来了,召回寇准是一招臭棋。

    从短期来看,她确实获得了制衡丁谓的契机,但从长期来看,寇准一回朝,北方士人顿时有了主心骨。

    北方士人变得更团结!

    国朝素来重北而轻南,即便南方士人现在执掌大权,但到底时间太短,底蕴不足。

    北方士人一合流,顿时有了和南方士人叫板的资本。

    外朝不太平,宫内也是不平静,官家年纪虽小,但官家是天子,天生占据着大义。

    雅文库

    官家想要亲政,哪怕官家手中没什么筹码,刘娥也不敢小瞧。

    外朝南北之争,内有官家步步紧逼,同时还有内外之争(指君权和相权),面对如此复杂的时局,刘娥撑得很辛苦。

    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意思。

    有时,她甚至会想,要不直接还政,这副烂摊子,谁想接,谁便接去。

    官家不是想亲政吗?

    让他去!

    刘娥倒要看看,面对着如此庞大且盘根错节的多方势力,一个小孩子会怎么样。

    又能怎样?

    归根究底,官家还是个孩子,等他尝到了苦头,届时还不是要由她来重拾朝局?

    然而,这个念头并没有坚持多久。

    刘娥舍不得,纵使是一时的放下,纵使这是以退为进的好计策,她也不愿。

    日暮时分,刘娥将任守忠从定陵那边召了回来。

    任守忠现在的差遣是勾当御药院,也就是御药院的一把手。

    御药院的本职工作虽然是查验药方真伪,配药供宫内使用。

    但同时也兼着皇帝出行侍奉左右、奉行礼仪、御试举人、赐药臣僚、传宣诏命、奉使督事等事务。

    因此,御药之职,最为亲密,唯有真正的心腹才能担任此职。

    似之前的刘娥重用的雷允恭,论心里地位,压根无法和任守忠相提并论。

    刘娥今天特地召回任守忠,自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

    她要让官家今天的言论,尽快传到两府大臣的耳中,这事,不仅要办的快,还要足够隐秘。

    想了一圈,刘娥最终还是决定交给任守忠去办。

    任守忠心思最是周密,交给他办,刘娥放心。

    ……

    ……

    ……

    翌日。

    事实证明,刘娥没有看错人,任守忠不仅把事办得又快又好,甚至还超出了刘娥的预期。

    短短一天的功夫,该收到消息的大臣们,便先后得知了官家在迩英阁发表的言论。

    为了办这事,任守忠是冒了险的。

    任守忠是靠荫补入的宫,他的养父任文庆曾经是真宗朝的高级内侍,也算是近侍。

    当初,任守忠被刘娥挑中,大半是看在任文庆的面子。

    而这一次,任守忠便是动用了养父遗留的关系。

    他将消息传给了吕夷简。

    虽然这层关系一直都在,但任守忠却是头一回动用。

    他本是太后的近侍,身居要职,而内侍最忌讳的便是勾连内外。

    因此对于任守忠而言,这一次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哪怕有太后的授意,哪怕是头一次,在他看来,这仍然是冒险之举。

    办完此事后,任守忠默默告戒了自己一句。

    此等事宜,可一,不可二!

    任守忠办得确实隐秘,但却没能瞒过刘娥的眼睛。

    听到林氏的汇报,刘娥得知任守忠擅自勾连外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在心里默默夸赞了任守忠两句。

    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内侍勾连内外,绝对是大忌,但刘娥却不这么看,有关系不用,那才是浪费。

    吕夷简系出名门,身边盟友众多,她早就想借机将吕夷简拉到她的阵营里。

    然而,这家伙也是个谨慎的,刘娥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契机。

    身为太后,她总不能直接下令,让任守忠去接近吕夷简吧?

    有上命勾连内外和没有上命,完全是两回事!

    性质,也是截然不同。

    如今好了,有了任守忠这次的秘传,她终于等来了合适的机会。

    另一边,任守忠已然回到了皇陵,他暂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然踏入了太后为他编好的陷阱之中。

第四十一章 该上桌了

    吕宅。

    吕夷简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都会进行一次复盘。

    圣人云,吾日三省吾身。

    他做不到三省,但一省还是能做到的。

    帮任守忠散播消息,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任守忠即便什么都没说,可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太后的意思。

    固然,吕夷简更希望去辅左官家,同时,他也更看好官家。

    太后和官家,一个是即将隐没的夕阳,一个是初升的朝阳,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未来的天下,终究还是官家的。

    吕氏以及他本人,想要更进一步,必然要站在官家那一边。

    然而,这种支持必须要适度。

    如果把握不住,肯定是两头不讨好,可若是把握得住,不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太后想要散播这事的动机,吕夷简明白,无非是想借此提醒文官们,官家现在还不成熟,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亲政之事,任重而道远。

    吕夷简知道消息传出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这种言论对于官家,很不利。

    但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官家若是顺风顺水的掌了权,岂能显现出他吕某人的手腕?

    古有吕不韦奇货可居,吕不韦做得,他吕某人难道做不得?

    时局越是对官家不利,对他吕某人便越是有利。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况且,此等言论流传出去,也不全然是坏事。

    文官们不喜欢,不代表武臣不喜欢。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这是五代时期节度使安重荣的言论,虽然放到现在有些不太合适,但万变不离其宗。

    天子,若是没有兵马,天子还能一言而决天下事吗?

    恐怕是不能的。

    太后为何要收拢禁军?

    有兵,才有权!

    别看国朝的武臣被文臣们压制,可一旦这些将门子弟合流到一起,其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蛇无头不行!

    出头的橼子先烂!

    从前,将门中人即使想要合流,他们也不敢,而现在,情况却是大不一样。

    官家承天之命,乃是大宋的天子,是大宋的君父,由官家统摄,名正言顺!

    有了主心骨,这些将门就有可能被拧成一股绳,届时,哪怕禁军高层皆是太后的人,只怕也无法阻挡他们。

    毕竟,这些将门才是和兵士朝夕相处的人,没有他们的支持,就似那聚沙成塔,风一吹,便倒了。

    因此,吕夷简思虑再三,决定帮任守忠这个忙。

    不然的话,仅凭任文庆和他伯父(吕蒙正)的那点香火情,他岂会冒险行之?

    良久,吕夷简低声自语了一句。

    “甚好。”

    ……

    ……

    ……

    曹宅。

    曹倩虽然不太爱出门,但京中大小的消息,该知道的他也不会落下。

    孙学士昨日给官家授课,官家的那番言论,他也收到了风声。

    此刻,曹倩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后悔的情绪。

    早知今日,他绝不会建议爹爹继续等,而是应该直接下注,将宝全都压在官家身上!

    虽然现在下注也不晚,但终究是差了一丝。

    在曹倩看来,官家昨天的言行,无疑是在冒险,或者说官家是在赌。

    真定曹氏世代为将,他爹爹曹韦更是将门中的扛鼎之人,他哪会不知道将门子弟的心思。

    虽说将门子弟盛产纨绔子弟,名声不太好听,但他们也不是生来就想当纨绔的。

    生于将门,谁小时候还没个马上觅封侯的愿望?

    可越长大,他们将门子弟越清楚,这几乎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

    艺祖收兵权时曾言:‘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以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尔。

    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

    多置歌儿舞女,日夕饮酒相欢,以终天年。’

    因此,他们这些将门子弟整日纵酒欢歌,全然是遵照艺祖祖训来的!

    况且,自和辽国签订盟约以后,天下久无战事,将门子弟即使想要建功立业也没有关系。

    众所周知,刀兵放置的久了,且保养不善,刀子就会越来越钝。

    刀如此,兵,亦是如此。

    天下自唐末以来,生民涂炭,皆因藩镇之祸。

    如今的将门子弟中,喜欢享乐的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也是艺祖,是朝廷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们不过是顺势为之。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不顺势,乃取祸之道。

    “唉。”

    曹倩抬头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喟然长叹。

    他既为之前的决定感到惋惜,同时又为将门子弟感到庆幸。

    官家日后当为雄主!

    生活这个时代的将门子弟,何其有幸。

    不多时,曹倩脚步匆匆的来到书房,他要将京中之事告诉爹爹。

    曹氏该下注了!

    再晚便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添花。

    曹倩虽然自诩机智过人,但他也不会小瞧天下人,他能想到,旁人也能想到。

    如果被其他人先行一步,曹家就失了先机。

    他很清楚,官家不是非选他们曹家不可,而是他们曹家离不开官家。

    大宋,只有一个人可以呼风唤雨,那便是官家!

    写好信件,曹倩召来曹韦的心腹,这封信必须要尽快送达,星夜兼程,越快越好。

    离行之前,曹倩拉着这位老兵的手,语气严肃道。

    “十三叔,此信关乎我曹氏百年兴荣,切记,切记,务必要亲自交到我爹爹的手上。”

    在说‘亲自’二字时,曹倩刻意加重了语调。

    他相信十三叔能够领会他的意图。

    十三叔心中一动,抱拳道:“四哥儿且宽心,信在人在,人亡信亡!”

    闻言,曹倩正了正身,然后长长的鞠了一躬。

    “十三叔,此行山高水长,侄儿祝十三叔一路顺风!”

    “四哥儿,何须行此大礼!”

    十三叔连忙扶起曹倩,正色道:“我虽是粗人,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还是懂的。”

    “十三叔,当得,当得。”

    曹倩微微摇头,虽然他知道十三叔绝不会背弃曹家,但信中之事太过重要,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第四十二章 归附

    福宁殿。

    “官家……”

    看着张茂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怎地,天塌了?”

    扑通!

    一听到这话,张茂则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唔。

    这一招,他是从雷押班那里偷来的。

    事实证明,凡人都无法逃过真香定律。

    “起来说话。”

    李杰暗自摇了摇头,张茂则这是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东西。

    权势,不是跪出来的。

    起码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张茂则闻言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配合着那一套战战兢兢地小表情,若是放到后世,少不得又是一个太监影帝。

    “说吧,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官家,近日京中有流言传出,说是……”

    话到嘴边,张茂则又犹豫了几分,天威如狱,如今他愈发摸不准官家的心思了。

    有些话,他已然渐渐不敢明言。

    就如这流言,他不知道官家若是知晓,会不会动怒?

    “是迩英阁的事传出去了吧?”

    此话一出,张茂则顿时一惊。

    官家知道?

    是谁?

    是不是刘茂勤那厮?

    好家伙,这厮果然是个威胁。

    果然不出所料,此子日后必成大患!

    虽然脑海中念头迭起,但现实中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很快,张茂则便再次伏倒在地。

    “官家料事如神,确是,确是此事传了出去。”

    一看张茂则又跪了下去,李杰微微一叹,这小子,真是跪的越发熟练了,跟雷允恭都有得一比。

    青出于蓝啊。

    “此事,你就不用管了,且观后效即可。”

    “是。”

    此刻,伏倒在地的张茂则脑中急转,官家让他不用管了?

    果然,这事就是刘茂勤负责的。

    这厮的威胁,越来越大了!

    虽然对刘茂勤越来越忌惮,但张茂则并没有暗害刘茂勤的心思。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和官家相处的越久,张茂则越清楚官家是何等的雄主。

    暗进谗言,只怕是抓不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官家用人不拘一格,想要得到官家的恩宠,唯有竭力的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下去吧。”

    “是。”

    张茂则缓缓起身,学着雷允恭那般,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慢慢向外殿退去。

    行至门口处,他恰好碰到了刘茂勤,两人交错时,刘茂勤朝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细细一瞧,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张茂则表面上微笑回应,心里却将此人当成了‘大敌’。

    这厮最近神神秘秘的,难道便是在搜集京中的消息?

    虽然官家那日的言论流传开来了,但流传的范围并不广,仅限于一个小圈子,没有达到那个级别,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张茂则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借着皇城司的耳目。

    如果没有皇城司,他一个小小的入内高班,哪有机会知道这些情报?

    没错,张茂则升官了,从黄门升到了高班,虽然两者皆是从九品,但从九品之间,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黄门是入内内侍省内侍班六等中最低一等。

    另一边,刘茂勤进入内殿后,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然后双手捧着将其递到了官家面前。

    “官家,这是曹氏呈上来的。”

    顺手接过信件,打开一看,里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曹氏有女,名为丹姝。

    信上写的便是曹丹姝的生辰八字。

    看到这封信,李杰嘴角难得的露出了几许笑容。

    他开心不是因为曹丹姝多好,多美,而是因为曹家已然归附。

    这封信,便是曹氏的诚意。

    PS:先更后改,大概半小时后

    一听到这话,张茂则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唔。

    这一招,他是从雷押班那里偷来的。

    事实证明,凡人都无法逃过真香定律。

    “起来说话。”

    李杰暗自摇了摇头,张茂则这是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东西。

    权势,不是跪出来的。

    起码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张茂则闻言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配合着那一套战战兢兢地小表情,若是放到后世,少不得又是一个太监影帝。

    “说吧,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官家,近日京中有流言传出,说是……”

    话到嘴边,张茂则又犹豫了几分,天威如狱,如今他愈发摸不准官家的心思了。

    有些话,他已然渐渐不敢明言。

    就如这流言,他不知道官家若是知晓,会不会动怒?

    “是迩英阁的事传出去了吧?”

    此话一出,张茂则顿时一惊。

    官家知道?

    是谁?

    是不是刘茂勤那厮?

    好家伙,这厮果然是个威胁。

    果然不出所料,此子日后必成大患!

    虽然脑海中念头迭起,但现实中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很快,张茂则便再次伏倒在地。

    “官家料事如神,确是,确是此事传了出去。”

    一看张茂则又跪了下去,李杰微微一叹,这小子,真是跪的越发熟练了,跟雷允恭都有得一比。

    青出于蓝啊。

    “此事,你就不用管了,且观后效即可。”

    “是。”

    此刻,伏倒在地的张茂则脑中急转,官家让他不用管了?

    果然,这事就是刘茂勤负责的。

    这厮的威胁,越来越大了!

    虽然对刘茂勤越来越忌惮,但张茂则并没有暗害刘茂勤的心思。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和官家相处的越久,张茂则越清楚官家是何等的雄主。

    暗进谗言,只怕是抓不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

    官家用人不拘一格,想要得到官家的恩宠,唯有竭力的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下去吧。”

    “是。”

    张茂则缓缓起身,学着雷允恭那般,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慢慢向外殿退去。

    行至门口处,他恰好碰到了刘茂勤,两人交错时,刘茂勤朝着他露出了一丝笑容。

    细细一瞧,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张茂则表面上微笑回应,心里却将此人当成了‘大敌’。

    这厮最近神神秘秘的,难道便是在搜集京中的消息?

    虽然官家那日的言论流传开来了,但流传的范围并不广,仅限于一个小圈子,没有达到那个级别,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张茂则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借着皇城司的耳目。

普天同庆

    庆贺庆贺,休息一天

第四十三章 太平惠民局开业

    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年间,至宋太宗年间,太宗皇帝御笔亲赐匾额‘大相国寺’。

    自此,大相国寺成了北宋的皇家寺庙。

    大相国寺位于汴梁城东向御街,即天子巡幸京师东御园宜春苑的通道,经汴河北岸大街,出内城旧宋门,直至外城新宋门。

    东向御街南侧毗邻汴河,北面多为邸店,站在东向御街的人行道上,可驻足远眺汴河,汴河两岸杨柳依依,河上来往的漕船不知其数。

    小者如乘三五人之乌篷,大者如满载万斛之漕粮船,奢者如三四重楼之楼船,浩浩如百舸争流,千帆争竞。

    街道北面的邸店,更是贯通南北之客,南方官员、商贾、旅人大多安泊于此。

    其中王员外家邸店,房屋高大,院落深邃,最是盛名,许多外来进京的举子多寓居此处。

    而东向御街中最知名的标的性场所便是皇家寺庙——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香火极盛,寺前人流如织,久而久之,相国寺门前的空地渐渐成为了一所瓦市(商业中心)。

    相国寺前瓦市每月开放五次,天下百姓皆可在此进行商品买卖,且商品之齐全,冠绝京师。

    吃喝玩乐,无所不包。

    相国寺共有三重门,第二、第三重门前卖的皆是日用百货,以露天摊位为主,品类参差有序,日用杂活,时果新蔬,乃至弓剑等物,皆是应有尽有。

    和外面两重门相比,第一重门内的摊位基本都是有了名号的固定摊位。

    此外,殿后资圣门前另有一处瓦市,这里出售的多为文房四宝、书籍古玩等高端商品,来往这里的多是文人墨客。

    大相国寺虽是寺庙,但商业氛围,丝毫不输于后世的商业综合广场。

    这一日,大相国寺第一重门前,有一家新的店铺正式开业,门头的匾额上写着‘太平惠民局’几个大字。

    如果有识货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匾额右下方的那方小印。

    此匾乃是当今天子御笔所书!

    店铺门口竖着两块造型规整的长条形木牌,上书‘翰林医官院直属’、‘熟药平价直售’。

    从古至今,都不缺乏凑热闹的人,店铺前围满了好奇的百姓,其中不乏衣着华美的贵人,也不乏寻常的贩夫走卒。

    “幼,这不是曹家六郎吗?”

    人群外围,一名穿金戴玉的年轻人,携着两名美仆以及三位家丁的行至曹倩身前,语带讥讽道。

    “怎地,今日不在家读书了?”

    曹倩澹澹的瞥了一眼对方,然后便收回了目光。

    显然,他懒得于对方交流。

    这位年轻人也姓曹,不过他的曹和曹倩的曹不是一个曹,此人名为曹汭,乃是枢密使曹利用的侄子。

    真论起来,两家还有姻亲关系,曹琮和曹利用是姻亲,曹倩是曹琮的子侄,曹汭又是曹利用的子侄。

    然而,姻亲并没有拉近两人的关系,不然的话,曹汭也不会当面讥讽曹倩,而且是在大相国寺前。

    此时,一旁的围观群众已然不自觉的拉远了距离。

    生活在天子脚下,百官汇聚之地,汴梁城的老百姓早就知道如何避险。

    不论是随行人员众多的曹汭,亦或者是独身一人的曹倩,单看身上的衣物,便知道这两人绝对是老百姓惹不起的人。

    另一边,一个中年美妇也就注意到了曹倩两人,不过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她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太平惠民局上。

    没过多久,美妇便离开了现场。

    回去的路上,她低声和一旁的宫人嘱咐道。

    “采薇,明日吾要进宫看望官家,你去安排一下。”

    ……

    ……

    ……

    翌日。

    福宁殿。

    李杰得知今天冀国大长公主要过来看自己,对于此事,他颇有些意外。

    宋朝的皇女称公主,皇帝的姐妹称长公主,皇姑称大长公主。

    冀国大长公主也就是李杰的姑姑,真宗的姐妹,太宗的女儿。

    对于这位姑姑,李杰记忆中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自出嫁后,冀国大长公主便很少回宫。

    即便回宫,也是在公共场合见面居多,两人单独见面的次数,可谓极少。

    难道是为了姑父李遵勖来的?

    李遵勖是冀国大长公主的丈夫,乃是将门之后,他的祖父李崇矩是宋初时的名将,官至枢密使。

    其父李继昌亦是带兵领将,曾参与剿灭蜀中王钧之乱。

    到了李遵勖这一代,他并没有像祖辈、父辈那样投身沙场,而是转向投身科举。

    李遵勖师从名臣杨亿,然而他的资质并不好,参加了省试,但并没有中举。

    (PS:解释一下,百科词条中李遵勖进士及第,应有误,李遵勖传中描述的是‘举进士’,也就是参加进士考试,如中第,应写‘进士及第’)

    不过,没有进士及第并不影响李遵勖的富贵,大中祥符元年(1008),真宗赐婚,万寿长公主下嫁于李遵勖(冀国大长公主)。

    后,李遵勖有升有降,直至天禧三年(1019),李遵勖父亲病故,依礼制,他应为父守丧三年。

    算算日子,三年之期已满,因此,李杰觉得冀国大长公主这次入宫,多半是为李遵勖来的。

    有宋一朝,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为夫,为子讨官之事,并不罕见。

    其实,按理来说,即便讨官,冀国大长公主也该是去太后那里。

    但李遵勖师从杨亿。

    众所周知,杨亿和寇准是一派的,当年,杨亿也参与了立太子、废刘后一事。

    李遵勖和杨亿关系极佳,杨亿死事,他还为杨亿服过丧。

    所以,想要给李遵勖求官,走太后那条线是行不通的。

    未时三刻。

    冀国大长公主来到福宁殿前,看着眼前的宫殿,她的眼中露出一抹哀伤之意。

    先帝是她的哥哥,先帝在世时,对她颇为喜爱,不然的话,先帝也不会精挑细选,将她嫁给李遵勖。

    虽然驸马曾经犯过错(和大长公主的乳母不清不楚),但人孰无过,他们终究是夫妻。

    何况,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驸马早就改过。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因此,就总体而言,冀国大长公主对于这桩婚姻,还是很满意的。

第四十四章 冀国大长公主

    福宁殿。

    “姑娘,几日不见,又清瘦了。”

    (PS:姑娘一词大概在清朝时,才和现在差不多意思,北宋姑娘一次,指的是姑姑,也就是姑——娘,姑和娘的结合)

    李杰上一次和冀国大长公主见面,还是契丹使节前来祭奠真宗的时候,那一次,身为真宗的亲妹妹,自然参加了仪式。

    一旁,冀国大长公主听到这话,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暖意,随即微笑回应道。

    “劳官家惦念,臣近日胃口已然好了许多。”

    紧接着,两人又唠了一会家常,说着,说着,冀国大长公主就提起了昨日在相国寺前的见闻。

    “太平惠民局的匾额可是由官家御笔亲赐?”

    “是的。”

    李杰微微点头,那副字是张茂则向他求的,张茂则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无非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仁政。

    确认了心中的猜测,冀国大长公主表面上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诧异。

    她只是一个出了嫁的公主,久居宫外,很多宫内的消息她都不知道。

    另外,她本人性子恬澹,不怎么爱出门,所以,她的消息不是特别灵通。

    不过,消息不灵通并不代表她心思愚钝,恰恰相反,她其实很聪慧。

    在相国寺门前看到那张匾额时,她便猜到太平惠民局,也许就是官家的手笔。

    如今印证了这一猜测,她不由心中一动,而后若有深意的瞄了一眼李杰。

    官家这是无意之行,还是有意之举?

    想了想,她觉得应该是前者,虽然她和官家见面的次数少,但先帝在世时,没少夸赞官家纯孝、宽仁。

    太平惠民局,应是无心之举。

    只是,不知太后那边是如何作想。

    冀国大长公主虽说是皇亲,但到底是出嫁了的,她现在惦念更多的反而是丈夫以及孩子。

    长子且不提,今年不过十岁,七岁时便受了如京副使(武阶名,无职掌,可以理解为荣誉头衔,示意恩宠,可以领钱,)。

    至于,她的次子,现今还是个奶娃子,更不用着急。

    真正需要上心的是她的丈夫,李遵勖守孝期即满,冀国大长公主觉得应当为丈夫谋个差遣。

    她这么做并不全然是为了求官。

    求官,只是附带目的,主要还是为了避祸。

    李遵勖和寇准、杨亿等人交好,而今寇相回朝,虽然只是派了个闲差,但只要稍稍动动脑子便知道。

    丁谓等南人绝不会视而不理。

    且,她的那个好嫂嫂也不是普通的女人。

    对于刘娥,冀国大长公主心里是不怎么喜欢的,她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太深。

    然而,这话她也只能再心里想想,真遇到了刘娥,她肯定不敢透露分毫。

    不仅如此,她还必须表现得和太后很是亲密。

    县官不如现管啊。

    当下,太后才是说一不二的那个。

    片刻后,冀国大长公主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提出了告辞,李杰跟着起身送了一送。

    移至殿门前,冀国大长公主忽然脚步一顿,恍然道。

    “臣昨日在惠民局门口碰到了一件事,曹家六郎和曹枢密的从子(侄儿)发生了口角。”

    “想来两人许是有些矛盾,官家若是碰到曹枢密,或可调节一二,毕竟他们俩家是姻亲,且俱是本朝名门。”

    李杰笑眯眯的回了一句。

    “朕知晓了。”

    ‘朕’字一出,冀国大长公主表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跟着一震。

    旋即,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便在她的心中荡开。

    草率了!

    官家绝不是传言中的那样。

    “姑娘,慢走。”

    听到这句话,冀国大长公主瞬间回过神来,规规矩矩的朝着李杰行了一礼。

    “臣,告退。”

    回去的路上,冀国大长公主心中满是疑惑。

    临别之前,官家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点破她的心思?

    的确,她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

    一来是为了见一见官家,印证一下猜测,二来是多多走动一二,为日后求官做铺垫。

    三来嘛,便是为了将武惠王家和曹枢密家的关系告诉官家。

    (曹彬死后谥号武惠,追赠济阳郡王)

    武惠王家和曹枢密家虽有姻亲之实,但两家关系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不是秘密。

    将此事告之官家,冀国大长公主只是想要刷个印象分而已。

    用一个公开的秘密,换取官家的好感,这买卖,一本万利。

    ‘官家应该是看出来了。’

    这一点,冀国大长公主心中没有侥幸,她疑惑的是,官家为什么要当面点醒她?

    她是谁?

    说的好听一点是国朝的大长公主,是官家的嫡亲姑姑,可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嫁做人妇的边缘人物罢了。

    官家没必要在她面前‘暴露’精心营造的固有印象。

    半晌,冀国大长公主揉了揉眉心。

    想不通啊。

    无权无势的自己,有什么值得官家惦念的?

    夫君李遵勖的那点关系?

    这有什么可惦念的,如果杨文公(杨亿)未亡,驸马也许还有点用。

    毕竟,他们是师生关系。

    福宁殿。

    今日一席谈话,李杰倒觉得自己这个姑姑挺有意思的。

    就刚刚的表现,如果不是出身皇族,如果不是生而为女,他这个姑姑应当会有一番作为。

    可惜,她用错了心。

    现在的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懵懂少年,那些小手段在他这里,可不好使。

    不多时,张茂则应召而来。

    “官家。”

    入殿后,纵使张茂则尽量屏息,说话时仍旧喘着气。

    他是从宫外回来的。

    都监太平惠民局是官家派给他的差事,他自然是一万个上心,昨天开业时,他亲自到场督促。

    今日,他又跑了一趟,隐藏身份亲自向购药的百姓询问各项事宜,听取百姓的反馈。

    眼见张茂则气喘吁吁的样子,李杰抬手示意一旁的内侍。

    “寮子,给茂则先倒杯水。”

    虽然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但同一件事由不同的人来做,感官是决然不同的。

    如果是同僚,或者是上级这么做,张茂则心中顶多就是感动一下。

    可这是官家!

    大宋的天子!

    微小的关怀,换来的却是张茂则铁了心的效忠。

    此生,绝不负官家!

第四十五章 榷茶

    不多时,张茂则躬身站在下侧,一板一眼的汇报着太平惠民局的近况。

    “官家,惠民局开业两天,共售出熟药三百五十六副,前来问诊的人数约在五百余人。”

    “据臣调查,京中百姓对惠民局颇有赞誉,言,此乃惠民之仁政。”

    说到这里,张茂则语气微顿,面露犹豫之色。

    “讲!”

    “是。”

    张茂则微微躬身:“然,坊间亦有传言,言,此乃与民争利。”

    听到这话,李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与民争利?

    笑话!

    不用想李杰都知道是哪些人在传。

    一件新的事物出现,必然会打破既往的格局,有人得利,有人受损。

    原有的既得利益者多半会千方百计的阻拦新事物出现的进程。

    一个小小的太平惠民局,损害的不过是医药行当的部分利益,如今都有人捣鬼。

    可以预见,一旦涉及到了某些根本利益,其中的阻力绝对会无限大。

    历史上的庆历新政为什么会失败?

    既得利益者的阻挠。

    同样的,王安石变法亦是如此。

    眼见官家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张茂则的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如今,惠民局由他都监,他只是一个品级不高的内臣,若是没有官家的支持,他肯定是心虚的。

    与民争利啊,帽子太大,他这个小身板,扛不住。

    得!

    得!

    这时,外殿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刘茂勤的声音从外殿传来。

    “官家,太后娘娘那边有札子传过来。”

    “宣。”

    片刻后,刘茂勤双手捧着一份札子,毕恭毕敬的走到李杰身前。

    “官家,这是侍御侍知杂事谢涛呈上的札子。”

    李杰接过札子,迅速的浏览了一遍。

    这封札子是针对太平惠民局来的。

    来的可真够快的。

    不出意外,谢涛的主要论点便是太平惠民局,乃是与民争利之举。

    【臣窃以为,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

    【惠民局虽小利,然亦不可不防……】

    不过,奏议惠民局只是札子中的开胃小菜而言,札子后面笔锋一转,直接转到了榷茶上。

    (PS:榷茶,即茶叶专卖制度)

    早在太祖年间,北宋便实行了茶叶专卖制度,最初榷茶的目的是为了财政创收,规模也很小。

    但榷茶带来的效益极好,慢慢的,规模便越来越大,最终全国都实行了茶叶专卖。

    当然,宋并不是第一个实行榷茶的,榷茶始于唐,后续朝代一应承之,只是榷茶的规则多有修改。

    榷茶,即官方统购统销,商人向官方纳钱物,以此获得‘交引’,然后持‘交引’凭证去指定地点换取茶叶。

    某种意义上,‘交引’也成了可流通的有价证券。

    由此也诞生了一种特殊的商人,交引铺商人。

    入中商人获取‘交引’后,即可以卖给交引铺商人,亦可以自己取货。

    不过,绝大多数入中的商人,多半会选择前者。

    虽然自己贩茶的利益更高,但交引铺商人不仅是实力深厚,背景亦是深不可测。

    交引铺商人一边打压‘交引’的收购价格,一边又会抬高售卖‘交引’给茶商的价格。

    赚的便是其中的差价。

    这门生意,可谓是躺着挣钱。

    从古至今,能躺着挣钱的是什么人?

    懂得都懂。

    古今中外,皆是如此。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入中商人’自身实力雄厚,不然的话,绝大多数‘入中商人’都会选择将‘交引’售卖给交引铺商人。

    只是,背景雄厚的商人,又哪会去干‘入中商人’的活。

    入中商人干的都是脏活累活,需要将指定的物资,运到官方指定的地方。

    如果运输期间出现损失,全部由商人承担。

    入中制度无非是将官方的风险,转移到了商人身上。

    因此,真正有实力的巨商,绝不会去干这种苦力活,能躺着把钱给挣了,为什么要辛辛苦苦挣钱?

    而谢涛抨击的便是榷茶的入中制度。

    自太祖以降,榷茶法几经更易,如今实行的乃是林特更正的榷茶法。

    林特是何许人也?

    丁谓铁杆中的铁杆!

    虽然林特茶法改正了之前茶法的弊端,减少了官方的损失,林特本人也因此加官进爵。

    但林特茶法仍然没有改变‘入中制度’。

    谢涛在札子中提到另外一种‘新法’,官方以现钱结算给入中商人。

    等入中商人拿到了钱,然后再去榷货务纳钱,取得交引。

    其实,这‘新法’也不新,不过是老酒装新瓶而已,真宗时期也实行过一段时间的现钱法。

    现钱法对于官方而言,肯定是受损的。

    多了一道给予现钱的手续,也就意味着官方在流通环节中压上一笔钱。

    商人拿到钱,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去榷货务纳钱获取‘交引’,这笔钱就相当于空转。

    另外,现钱法相当于以中央财政为补贴,减少了地方财政的损失。

    看完这份札子后,李杰只有一个想法。

    谢涛此人,不能大用。

    此人建议实行现钱法的初衷不外乎几种。

    第一种,他是为了更正林特茶法,茶法一变,原有榷茶贸易中的中间商肯定会跟着变。

    有人会因此受益,有人会因此受损。

    第二种,谢涛纯熟是没脑子,国库的钱本来就不够用,他还要拿国库的钱去补贴地方。

    这不是没脑子,什么是?

    当然,李杰肯定是倾向于前一种。

    谢涛能从地方,一步一步爬到京官,且成了清贵的言官,这种人,不可能没脑子。

    他很可能是某些大商贾推出来的代言人。

    为的便是借茶法变革之期,打击某一部分人。

    至于是哪一部分人,李杰暂时还不知道。

    谢涛是富阳(今杭州富阳区)人,他是太宗朝淳化三年(992)年的进士。

    好巧不巧,丁谓也是那一榜的进士,谢涛和丁谓既是同年,又都是南方士人出身。

    这两个人要是没点关系,鬼都不信!

    (PS:王钦若、王曙【寇准女婿】也是淳化三年进士及第,杨亿也是这一年被特赐进士及第)

第四十六章 等

    “留中。”

    半晌,李杰给出了处置意见。

    所谓留中,即将奏章留置禁中,既不交议,也不批答。

    本来,按照真宗留下的遗诏,军国大事该由刘娥处置,不过刘娥既然把这份实时札子交到他的手中,便代表由李杰全权处置。

    不论谢涛上言的初衷是什么,只要李杰不接招,对方便没有办法。

    让子弹先飞一会。

    时间一久,谢涛到底是人是鬼,自然会万物显形。

    其实,对于这份札子,李杰心中是有疑问的。

    谢涛和丁谓份属同年,又都是南方出身,不出意外的话,谢涛应该是丁谓的人。

    即便不完全是,起码也是丁谓潜在的支持者。

    可这份札子的目的,又不可避免的会让丁谓一党受损。

    改革茶法,也就意味着对林特茶法的否定。

    谢涛和林特一比,肯定是林特更加和丁谓亲近。

    这事,有点意思。

    就在刚刚,李杰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次茶法改革,会不会是以丁谓一党的自导自演?

    如今外朝的时局十分微妙,以丁谓为首的南方党人不能一党独大,而北方党人又暂时没有挑战南方党人的机会。

    毕竟,丁谓现在是首相,除非一棍子将其打死,不然的话,等待的便是丁谓一党的报复,如狂风骤雨般的报复。

    南方党人势大,如果没有绝佳的机会,北方党人绝对不会贸然行动。

    对于丁谓这样擅弄权势的人,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

    如果想要破局,必须要有一个契机。

    而茶法又事关国朝要务,且利益牵连甚广。

    最妙的地方便是,从榷茶贸易中获利更多的是北方士人群体。

    谁让汴梁位于北方呢?

    北方士人先天性的占据着地利,如果不是丁谓等南方人上位成功,更改了一次茶法。

    偌大的茶业利润,绝大多数都会被北方士人攫取。

    思虑半晌,李杰愈发觉得这个猜测很可能就是现实。

    北方党人不出招,丁谓就来一招引蛇出洞,甚至不惜以榷茶贸易的利润为筹码。

    为的便是让北方党人上赌桌。

    “啧啧。”

    念及至此,李杰也不得不承认,丁谓这一招确实是一记妙手。

    北方党人会不会接招?

    不出意外,王曾、吕夷简等人肯定能洞悉丁谓的意图。

    但洞悉归洞悉,并不代表北方党人不会上钩。

    榷茶的利润太大,虽然大名鼎鼎的资本论还没有问世,但其中的道理却是古今通用的。

    当利润达到10%的时候,他们将蠢蠢欲动,达到50%,他们将铤而走险。

    达到100%,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达到300%,他们敢于冒绞刑的危险。

    饵料如此之香,北方党人会上钩吗?

    李杰不知道,史书上的记载太过简略,鸟鸟数语的背后,很可能是一篇长达上百万字的故事。

    即便有史书作为参考,他也无法洞见所有。

    ……

    ……

    ……

    宝慈殿。

    李杰那边刚刚作出处置不久,刘娥这边就收到了‘内线’传来的情报。

    留中。

    得知这一消息,刘娥心中可谓是喜忧参半。

    如果她知道这消息是李杰故意让‘内线’透露给她的,她现在肯定是忧大于喜。

    当然,刘娥并不知道她的‘内线’早就叛变了。

    ‘六哥,成长了啊。’

    送这份札子去福宁殿,可不是随便送的,而是刘娥经过仔细挑选的。

    札子,她看过。

    起初,看到谢涛谏言惠民局,乃与民争利之举,她甚至有点想笑。

    惠民局能争什么利?

    即便争利了,也是某些同样售卖熟药的药铺而已。

    偌大的汴梁城中,药铺这行当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

    另外,惠民局售卖的熟药真的是平价售卖,即使最苛刻的文人,也不会觉得这是与民争利。

    再看到后续的榷茶法奏议时,刘娥隐约明白了一些。

    惠民局不过是个引子,榷茶法才是谢涛上言的真正目的。

    不过,她并没有想的那么深。

    她之所以将札子传到福宁殿,只是单纯的认为‘现钱法’不利于国朝。

    如今国库空虚,若是再行‘现钱法’,对于财政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因此,她想也不想就做出了留中的定论。

    不过,她不直接处置,而是选择送到官家手中,这也是一次试探。

    刘娥想要看看官家会如何处置。

    官家会不会像讨论苏湖秀三州水灾时那样,胸中自有沟壑。

    现在结果出来了。

    刘娥既满意,又失望。

    满意的是官家没有擅作处置,失望的也是如此。

    ……

    ……

    ……

    翌日。

    李杰通过雷允恭的渠道,将谢涛奏议榷茶一事的结果,悄悄传到了丁谓的手上。

    留中?

    而且是官家做出的处置?

    得知这一消息,丁谓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爹爹?”

    一旁的丁玘看到父亲眉头紧锁,当即乱了方寸。

    丁玘是丁谓的第三子,从小娇生惯养,生活豪奢,待丁谓权势日益增进后,他的心也跟着大了起来。

    榷茶贸易利润极为丰厚,丁玘自然酒盯上了它。

    京中第二大交引铺店中便有他的干股。

    至于,为什么不是第一大交引铺,那是因为丁谓不让他去掺和。

    不论是那些行业,亦或者是某些方面,第一,总是引人瞩目的。

    而且最大的交引铺中股东成分极为复杂,即便丁谓如今贵为首相,也没有厘清其中的关系。

    当然,这里也有丁谓不太关心的缘故。

    丁谓的脑子很清楚,真正让他受益的不是钱财,而是权力。

    京中豪商挥金如土又能如何?

    只要他随便动动嘴,还不是任由他揉搓?

    权力,才是他的基本盘,像金钱、美色,不过是权力的附属品。

    只要有权,钱财于他如粪土,美色亦是俯首可拾。

    然而,丁谓是丁谓,虎父未必就有虎子,也有可能是犬子。

    论享乐,丁玘绝对是京中第一流的人物,可论定力,论权谋,把他放到波云诡谲的朝堂中,只怕活不过三集。

    知子莫若父,正因为如此,丁谓才没有让他进入朝廷,只是让丁玘领了朝廷荫补的官身而已。

第四十七章 丁谓其人

    “慌什么慌!”

    “天还没塌呢!”

    望着丁玘坐立不安的样子,丁谓不由皱着眉头训斥了两句。

    “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

    “每逢大事需静气!”

    “我……我……”

    丁玘面红耳赤,喃喃几声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办法,这个家里,他最怕的就是他爹爹,尤其是爹爹入相以后,身上的威势愈发浑厚。

    “好了,你下去吧。”

    丁谓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叮嘱道。

    “最近几日少出去鬼混,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你就在家里给我呆着!”

    “是,爹爹。”

    丁玘表面上点头如捣蒜,心里却是发苦。

    不能出门,不亚于夺了他的半条命。

    但爹爹的嘱咐,他岂敢违反。

    因此,纵使心中苦闷,他仍旧应了下来。

    片刻后,丁玘走出了书房,踏出书房的那一刻,他不禁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渍。

    虽然爹爹什么都没说,但根据爹爹的反应不难判断,那事只怕没成。

    不然的话,爹爹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对他发火。

    ‘静云啊静云,这次我可被你害了。’

    静云是丁玘手下的狗腿子之一,素有急智,这次提议改易茶法的事,便是由唐静云提出来的。

    不过,唐静云的初衷只是为了给丁玘攫取更多的利润。

    丁玘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因为他知道自家爹爹是什么人,在他看来,爹爹多半不会帮他。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爹爹这次竟然同意了,并且帮他完善了计划。

    彼时,丁玘可谓是喜出望外。

    随后他便开始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今天。

    结果,好消息没等到,反而等来了爹爹的训斥以及禁足令。

    书房内,丁谓长叹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叹三子不成器,还是在叹计划没有预期的效果。

    丁谓是苏州长洲人,他的祖父虽然曾经入仕吴越钱氏,但职位并不高。

    严格来说,他家只能算是寒门。

    不过,丁谓少时素有文名,读书的天赋不错,虽然二十七岁时才进士及第。

    但他是那一榜的第四名。

    正因为排名靠前,他直接被任命为京官(大理寺评事,正九品),避过了选人阶段,无需经历县一级的职事。

    为官初期,丁谓很是勤勉,加上他的能力不错,仅仅三年多的时间,他便一连跨越数阶,成了福建转运使(相当于封疆大吏,省级高官)。

    丁谓在任上工作出色,没过多久便召回了京师,担任了三司户部判官。

    (三司是北宋前期的最高财政机构,下分盐铁、度支、户部三司,三司户部判官,即三司户部的长官之一。)

    不过,至此丁谓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或者说是,他岳父的恩荫被他用尽了。

    丁谓虽然出生寒门,但他的父亲长袖善舞,结识了枢密院直学士窦偁,并且和窦偁结成了儿女亲家。

    窦偁后来官至参知政事,丁谓身为他的女婿,自然继承了窦偁在官场上的人脉。

    可惜,窦偁仅做了半年的参知政事便离世了。

    那一年是太平兴国七年(982),虽然窦偁去世,但他的遗泽一直恩荫着丁谓。

    直到至道四年(997),也就是十五年后,丁谓的官路迎来了重大转折,也是他人生中的重要转折。

    至道三年,丁谓回朝担任三司户部判官,职掌三司户部,彼时,他的前路光明,距离三司使(三司最高长官)不过几步之遥。

    然而,至道四年川陕地区发生动乱,丁谓直接被派到了川陕地区。

    川陕地区地处边境,不论是过去平叛,还是过去为执政官,皆是苦差事一件。

    丁谓过去的身份虽然是封疆大吏,但边境地区的执政官,哪有三司户部判官清贵?

    不仅如此,丁谓在那边一呆就是五年时间。

    这五年也让丁谓深切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朝中有人好做官。

    没了岳父的遗泽,他一个南人出身的官员,纵使能力出色,并且在士林颇有几分文名。

    但他仍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PS:丁谓虽然历史上名声不好,但他的才华也是真的,太宗、真宗时的名臣王禹偁,曾大力推荐过丁谓,赞其文章颇有韩柳之风,即韩愈、柳宗元

    而且丁谓还是西昆体的主要诗人之一,和杨亿、刘筠、钱惟演相交甚密。

    正因为这段履历,寇准倒台后,身为寇党的杨亿才会免于贬黜出京。

    PS2:西昆体是宋初诗坛盛名的一个流派,主要师法李商隐,音律谐美,词章艳丽,用典精巧,对偶工整)

    五年后,丁谓重新回朝,但彼时的他,已然不是昔日的他。

    他借着驻守川陕的功劳,以及士林的文名,广交好友,一切只为往上爬。

    爬到最高!

    借助理财上的天赋,丁谓改革三司之弊,在他掌管三司期间,国库日益充盈。

    正因为国库充盈,真宗才有大搞形象工程的财政基础。

    毕竟,不论是东封西祀,还是修玉清昭应宫,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借着东封西祀的这阵风,丁谓终于官至参知政事,追上了岳父的脚步,初步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然而,和丁谓预想中的不一样,他并没有一路顺风顺水的走向宰执。

    担任参政五年后,他就被当时的宰相王旦给排斥出了中书。

    东封西祀期间,丁谓不顾一切的迎合上意,像极了佞臣,这样的表现自然引得王旦不喜。

    那时,王旦身体不佳,已经无力承担国事,在病退前,他自然要清扫一遍朝堂,让丁谓这等奸臣离开中书。

    后来,王旦成功了,丁谓被罢免了参政,出知地方。

    这一次经历,又让丁谓明白了一个道理。

    即便入主中书,贵为参政,仍然无法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唯有一步一步走到最高的那个位置,才算功成。

    至此,昔日的有为青年,有望成为名留青史的文学家,彻底化作权力生物。

    终其一生的目的,只为追逐权力!

    而今,丁谓的理想实现了,他贵为首相,做官做到他这个地步,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

    可是,他却发现,哪怕宰执天下,亦无法随心所欲。

    总有人挡在他的前方!

第四十八章 一叶知秋

    良久。

    丁谓收回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谢涛上言一事上。

    此次上言,虽然起因于三子丁玘,但真正完善计划的却是丁谓。

    榷茶利润之厚,即便是丁谓,也对其垂涎三分。

    如果不是早年间的经历太过深刻,只怕丁谓也会忍不住贪念。

    ‘且看吧。’

    丁谓决定继续等一等,等待事情的发酵。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后招。

    一次上言不行,那就两次,三次,仅凭谢涛一人的力量不足以成事,那就多遣几人。

    只要注意把控尺度即可。

    他还不信了,那些贪婪虚伪的北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住诱惑?

    ……

    ……

    ……

    吕宅。

    晚间,一个意外来客打破了吕宅的平静,同时也拨动了吕夷简的心绪,让他迟迟无法入眠。

    让他无法入眠的是一个消息。

    一则由任守忠传递过来的消息。

    侍御侍知杂事谢涛,上言太平惠民局之事,但这惠民局不过是一个幌子,谢涛的真正目的是瞄向了榷茶法。

    得知此事,吕夷简的第一反应便是传言门房,近几日他要闭门谢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虽然这份奏议被留中了,但这阵风迟早会吹起来,并且会越吹越大,直至蔓延京师。

    财帛动人心。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吕夷简深知,这世上君子极少,绝大多数人都是喻于利的小人。

    包括他,亦是如此。

    只是他看中的利并不是普通的财货,而是权力。

    东西不一样,道理却是近似的。

    榷茶法兹事体大,牵连甚广,不止涉及了文武大臣,连皇亲国戚也牵涉其中。

    比如,太后的亲族刘氏就参与其中。

    这蹚水,太混了。

    他看不清,也不想涉足其中。

    因此,吕夷简果断做出了闭门谢客的举动,为的便是防止不必要的麻烦。

    吕家虽然没有参与榷茶贸易之中,但吕家乃是名门望族,一众姻亲世交中便有几家参与其中。

    如果这些求到他的头上,吕夷简也不好当面拒绝。

    这便是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即使吕夷简知道此事不宜涉足,某些时刻,也不得不涉入其中。

    好在吕夷简醒悟的足够快,足够及时,他完全有机会避开这轮漩涡。

    这边,吕夷简的命令刚刚传到门房,没过多久,吕夷简的次子吕公弼便闻讯而来。

    吕夷简现今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吕公绰以荫补身份出仕,现正在陈留县当差,知县事。

    (可以理解为知县,陈留县隶属于开封府,搁在现在大概相当于首都下面的区/县长)

    吕公弼是吕夷简的次子,如今虽然因荫补有了官身,但他本人却没有出仕,仍然留在家中侍奉双亲。

    丁家和吕家可谓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例子,丁谓是虎父犬子,吕夷简的几个儿子则是个顶个的优秀。

    刚满五岁的三子吕公着,即便年纪尚小,但亦是展露出了不凡的潜质。

    “爹爹,我听门房说,近几日爹爹不见外客,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吕公弼日常在家最喜欢看的便是史书,因此,一得知父亲闭门谢客,就联想到了朝局。

    丁谓的儿子不成器,其中不乏培养方式的缘故。

    吕家则大不一样,吕家是名门世家,不像丁谓这类寒门,自有一套独特的培养体系。

    吕氏族学中,不止是培养家族子弟的科举能力,同时也会结合时政,锻炼家族子弟的实务能力。

    正因为优秀的族学,吕公弼才能在二十三岁的年纪,担任知陈留县一职,并且做得还不错。

    如果是普通的寒门子弟,二十三岁多半还在为科举而努力,纵使中了进士,也在选人阶段沉浮。

    似吕公弼这等世家子弟,人家的起点就是绝大多数寒门子弟的终点。

    寒门子弟拿什么跟人家比?

    论家世,比不过!

    论族学,比不过!

    论见识,更是天差地别。

    差距不是某一个方面,而是全方位的。

    “确实出了点事。”

    吕夷简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似这种即将传开的消息,没必要向家里人隐瞒。

    世间万种关系,至亲,亲不过父子。

    如果连儿子都信不过,世间又有谁人可信?

    因此,别说是这等事,便是更隐蔽一些的,吕夷简通常也不会瞒着儿子。

    另外,这些事也能增长孩子的阅历,日后为官,孩子们在遇到相似的情况,完全可以以此为参考。

    “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吕夷简将手中的纸条传给了吕公弼。

    “咦?”

    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吕公弼忍不住轻咦一声。

    此事,好生奇怪。

    如果没记错的话,谢御史应是丁相的人才对?

    而且现在实行的茶法,正是丁相的心腹林学士(林特)更易过后的结果。

    这是左手打右手?

    望着次子眉头紧锁的样子,吕夷简并没有急于解释。

    唯有经过深刻的思考,才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直接告诉结果,哪有自己苦思得来的好?

    另一边,吕公弼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两句话。

    ‘千金之子,不死于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利益够大,足以迸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商贾虽贱,,然《周书》曾言,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

    (大概意思是农民不干事便没粮食,工匠不干事便缺少器物用具,耽误许多事,商人不转运,则粮食、器物、财货三宝都会断绝)

    念及至此,吕公弼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丁相只怕是想借机挑事,先让朝局乱起来,然后乱中取胜。

    吕公弼之所以能够明白这一点,不完全是因为自身聪慧,信息才是更加重要的因素。

    如果没有吕夷简平日的教导,只怕他连朝中重臣的关系都理不清。

    眼见次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吕夷简不由微微一笑。

    宝臣(吕公弼的字),果然是吕家麟儿,不逊于长子仲裕(吕公绰的字)。

    ————————

    PS:东来吕氏是宋代最负盛名的政治家族之一,相继执掌七朝政事。

    太宗时期:吕蒙正任宰相。

    真宗时期:吕夷简任参知政事。

    仁宗时期:吕夷简任宰相。

    英宗时期:吕公弼任枢密副使。

    神宗时期:吕公弼任枢密使。

    神宗时期:吕公着任同知枢密院事。

    哲宗时期:吕公着与司马光宰相

    宋高宗时期:吕好问为尚书右丞(副宰相)

第四十九章 发酵

    两天后。

    权盐铁判官(差遣)、工部郎中(寄禄官)孙元方上书言。

    茶法沮坏,当更易之!

    三司下属盐铁、度支、户部三司,其中盐铁司,掌管天下山泽之货,以及关市、河渠以及军器之事。

    盐铁判官一职,已然是盐铁司的主官之一,且茶叶份属山泽之利,盐铁司下属的茶桉便主官茶叶之事。

    因此,孙元方的上书也是合情合理。

    宝慈殿。

    当刘娥看到孙元方的上书,那一刻,她终于嗅到了一丝异常。

    如果没记错的话,孙元方是由丁谓举荐的。

    差遣前带‘权’字,是因为盐铁判官一职有缺,可任职者的资历又不够,所以才会带上‘权’字。

    严格来说,孙元方是属于破格提拔,资历跟不上职位。

    另外,丁谓本人也是理财高手,盐铁判官有缺时,由他来推荐,也属于正常情况。

    除了现任的三司使李士衡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没有反对意见。

    半晌,刘娥看完手中的札子,对着一旁的林氏嘱咐道。

    “移驾内东门小殿,宣三司使李士衡入宫。”

    刘娥本人对财政这一块并不是很熟悉,茶法到底要不要改,她必须仔细听一听朝臣的意见。

    不过,在正式廷议之前,先听一听三司使的意见也很重要。

    李士衡是太平兴国八年(983)的进士,为官近四十载,资历很深,四十年中,更是有二十余年是跟财政打交道。

    刘娥相信,这样的老臣一定会给她一个合理的答复。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士衡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醒悟过来。

    太后召他入宫,恐怕是为了茶法一事。

    孙元方上书一事,他知道。

    李士衡是天禧二年(1018)接任的三司使,掌管三司已有四年时间,虽说他掌管三司的时间相对比较长。

    但三司的关键部门中,大多都是丁谓的人。

    李士衡的前任是马元芳,再前任是林特,再再前任便是丁谓。

    丁谓和林特两人相继执掌三司长达十余年,关隘部门多是由丁谓一党的人任职。

    比如权户部判官黄宗旦,权盐铁判官孙元方,户部判官上官佖,权磨勘司李直芳。

    (PS:磨勘司又称都磨勘司,掌管三司帐籍,验其出入之数,相当于审计机构,虽然职位不高,但位置却至关重要

    PS2:三司判官,沿五代之制,每部置一人,但偶尔也会有两人,甚至三人同为判官的情况。

    比如这时的户部判官上官佖和权户部判官黄宗旦,两人皆是户部判官,只不过一人资历稍浅,带‘权’字。)

    毫不夸张的说,三司中有一半都是丁谓一党的人,李士衡看似是正儿八经的三司使。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好,与其说他是主事之人,不如说是一傀儡。

    其实,丁谓何尝不想让自己人上位三司使。

    然而,李士衡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中进士的那一年,吕蒙正担任同知贡举。

    按照科场规则,吕蒙正便是李士衡的座师之一。

    当然,名义上是一回事,认不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平兴国八年那一榜登进士229人,吕蒙正不可能认下所有人,但李士衡排名第十二,排名相当靠前。

    两人也因此结识,后来王旦为宰相时,多次提拔李士衡,其中多半是出于吕蒙正的缘故。

    毕竟,吕蒙正对王旦多有提拔,王旦能迁为参知政事,完全是因为吕蒙正的大力推荐。

    投桃报李是为官之人必备的能力,王旦自然不会吝啬。

    当然,现在已是乾兴元年,王旦、吕蒙正皆已作古,丁谓身为首相,将李士衡排挤走也不是不行。

    真正让丁谓忌惮的不是这些,而是因为枢密使曹利用。

    李士衡是枢密使曹利用的岳父,有这层关系在,丁谓岂会为了一个三司使的职位,从而得罪两府大臣?

    何况,三司中关键的位置都掌握在丁谓手中,所以,丁谓便没有用计排挤走李士衡。

    内东门小殿。

    李士衡如今年事已高,加上又患有足疾,走起路来不是很便利,当他走到内东门小殿前,已然是气喘吁吁。

    望着前方的宫门,李士衡默默一叹。

    今天太后召他过来也好,

    近些日子,他的足疾愈发的严重了,加之这个三司使当得也不痛快,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离意。

    借着今天的机会,恰好和太后当面请求致仕。

    这官,不当也罢。

    进入小殿后,李士衡微微一礼。

    “太后娘娘,躬安。”

    刘娥知道李士衡有足疾,连忙挥手让人搬来椅子。

    “李相,且坐。”

    (PS:三司使别名‘计相’,直接用‘相’来称呼也是可以的)

    “谢太后。”

    落座后,没等刘娥问事,李士衡便率先开口道。

    “娘娘,臣病足,请致仕!”

    听到这话,刘娥不由一愣,今天她本来是准备问政的,结果政还没问,大臣反倒先撂了挑子。

    想了想,刘娥也大致明白了李士衡的请求致仕的原因,多半是因为被架空的缘故。

    “先帝曾言,卿全晓金谷利害(善理财),以比高熲(隋朝宰相)、刘宴(唐朝宰相)。”

    “卿且少安于位,待山陵事毕,当有大用。”

    刘娥先是夸奖了李士衡一番,将其和隋唐时期的名相类比,然后又安慰他无需着急,耐心等待,等先帝下葬之后,自己会对他有大用。

    然而,这话对李士衡并不怎管用。

    为官四十余载,空头支票,他见过太多。

    退一步而言,纵使这不是空头支票,是真的,他也不想当这个三司使了。

    他老了,还患有足疾,且当下的朝局又很微妙,继续留在三司使任上,恐怕是祸非福。

    与其油尽灯枯的离场,不如急流勇退。

    “先帝曾诏,文武官年七十以上求退者许致仕,臣今年六十有四,又患有足疾。”

    (李士衡的年龄出自范仲淹所写《李公神道碑》,碑文记载,李士衡卒于天圣十年,也就是1032年,年七十四岁。

    有兴趣的可以去改下李士衡的百科,上面生卒年写着不祥)

    说着,李士衡扶着椅子的扶手,晃晃悠悠的占了一起,躬身一礼。

    “望娘娘悯之!”

    看到躬身不起的李士衡,刘娥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已然是大礼了。

    为了表示关切,刘娥挪动步子,走到李士衡身前,叹息道。

    “卿,何至于此。”

    PS:今天只有一章,明天要早起带妈妈去医院,去睡了

    PS:还有一个小典故,曹皇后的第一任丈夫便是李士衡的孙子。

第五十章 失望的李士衡

    “望娘娘悯之!”

    又一次听到这话,刘娥顿时明白,李士衡这是铁了心要致仕。

    其实,刘娥也可以继续打一打感情牌,说一些缅怀先帝,如今又主少国疑,继续挽留李士衡。

    但思虑一圈,刘娥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既如此,吾便准了。”

    “谢娘娘!”

    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的李士衡仍然有些怅然若失。

    三司使,又称计相,在朝堂上足以和宰相以及枢密使相提并论,就这么放下了,心中多少有点失落。

    不过,李士衡很快就调整好了心中的情绪。

    反正这三司使做的又不爽利,与其继续占着,不如抽身事外,回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刘娥微微一叹,挪步回到御台之上,半晌,她开口问道。

    “今日召卿入宫,本是想和卿议一议茶法之事,此事,卿有何谏议?”

    李士衡沉吟片刻:“此事或有可为。”

    虽然更易茶法之事是由丁谓一党率先提出的,且李士衡对丁谓极其党羽感官极差。

    但茶法确实沮坏,到了该更易的时刻。

    “为何?”

    自太祖时期开始,三司使的任期通常都很短,记载中最短的任期甚至只有一个月。

    似李士衡这般任职四年的三司使,已然算是很长的那种。

    因此,李士衡对于三司的内部事宜很是熟悉。

    入中之法需要商人远赴边地,运输周期动辄长达数月,且途中损耗亦是不小。

    显而易见,这是一份苦差事,并且风险也不小。

    想要调动商人的积极性,唯有诱之以利。

    具体实行过程中,朝廷会提高运输到边地商品的定价,其中加价大概分为两项。

    一为虚估,即提高收购价格,二为加抬,即视距离远近,额外给予部分补贴。

    林特改良茶法之前,虚估比例一度在1比5到1比10之间,一比五,即拿五分钱买一分钱的货。

    如此高昂的虚估,商人的积极性确实调动起来了,但官方的利益却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于是,改良茶法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

    (1:5,1:10的比例虽然夸张,但要考虑到场外因素,边地如果有战争,朝廷继续粮草,这个刚需,对商人而言,向边地输粮,绝对是高风险的生意。

    所以,才会有如此夸张的比例。)

    林特改革茶法,恰逢宋夏交好,宋辽结盟之时,彼时,边地危机稍减,朝廷对于军需的需求也没有战时那么急迫。

    所以,林特茶法大规模的减少了虚估,比例大约控制在1比2左右。

    虚估降了下来,朝廷的利益确实得到了保障,但商人的积极性却大大降低。

    众所周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品尝过高额回报的茶商集团,一看现在的回报如此之低,自然没了入中的兴趣。

    少顷,李士衡直言道。

    “今商人输粟边地,算茶钱,约为虚估三倍有余,出钱三十文,坐得三司钱百文。”

    听到这个数字,刘娥顿时大吃一惊。

    三倍?

    不是限定虚估两倍么?

    “怎会如此?”

    惊讶过后,刘娥心中当即涌现出一股怒意。

    损失的那一倍,都是她,不,是国朝的钱!

    “娘娘可知交引铺?”

    李士衡即将致仕,离职之前,他打算给某些人来一记狠得。

    谁让这群人恶心了他那么长的时间!

    交引铺?

    刘娥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她当然知道。

    刘美在世时曾经和她说过这事,当时刘美打算入股一个叫通利的交引铺。

    刹那间,刘娥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然后,她便没了先前的心思。

    此事决不能大动干戈,毕竟,财帛动人心,谁知道其中牵涉了多少大臣?

    首先可以肯定,刘家必然是其中之一。

    自己查自己?

    刘娥怎么会干这种湖涂事。

    她可以肯定,一旦她透露出要查此事的消息,那帮大臣们,多半会把事情往刘家身上引。

    谁让她是女主当政呢?

    她很清楚,别看很多朝臣看着是她的人,实际上她和他们并不是一条心。

    就像是渡轮,风平浪静之时,很多人都会选择中途上船,但一遇到风浪,恐怕下船的人会络绎不绝。

    “吾知晓了,此事当廷议之。”

    言罢,刘娥微微颔首,而后话锋一转。

    “三司职责甚重,卿可有人选推荐?”

    听到这话,李士衡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可惜了啊,太后退去了。

    不过,想了想也正常,毕竟太后的亲族也牵涉其中,且占据了不小的份额。

    这事在特定的圈子里,并不是秘密。

    如今看来,太后应该是知道的,纵使不知,也是默许。

    少顷,李士衡道出了一个人选。

    “枢密副使张士逊,上于寿春府最旧,且有纯懿之德,或可用之。”

    大中祥符九年(1016)正月,寿春郡王(仁宗)出閤,真宗令中书选德高望重且品行兼优的官员为寿春郡王僚属。

    然后,张士逊便入选了,成为了寿春郡王友。

    历数外朝,论和官家之间的亲疏,张士逊决定冠绝外朝,因为和张士逊同时担任寿春郡王友的崔遵度,现在已经死了。

    遍数朝堂,潜邸旧臣中,张士逊资历最老。

    当然,李士衡推荐张士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大中祥符年间,他曾经和张士逊同为河北转运使。

    两人同僚数载,结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

    另一边,听到李士衡推荐的人选后,刘娥的脸上无喜无悲,既没有表示排斥,也没有表示肯定。

    张士逊作为朝廷重臣,刘娥对他的履历自然是了然于胸。

    最初推荐张士逊的人是杨亿,不仅如此,杨亿还向王旦推荐了张士逊,且张士逊和寇准亦有私交。

    乍一看,张士逊很像是寇准一方的人。

    然而,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

    此人处事颇为圆滑,准确来说,他既不和任何一派交恶,也不和任何一派过分亲密。

    唯一让刘娥顾虑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张士逊和官家结识最早,关键时刻,张士逊会不会倒向官家?

    沉吟半晌,刘娥还是决定将此事交付廷议。

第五十一章 互相试探

    福宁殿。

    李士衡自请致仕?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是李杰没有预料到的。

    虽然历史上的李士衡也会在下半年自请致仕,但那时的朝局和现在截然不同。

    如今,因为李杰的深度参与,真宗陵寝浸水一事已然尘埃落定。

    前不久,雷允恭的武阶刚刚被升为皇城使(正七品),同时加领了普州刺史(遥领)。

    皇城使为诸司正使最高一阶,宦官迁至皇城使,可迁班官阶(正六品)。

    宦官能够走到这一步,可谓是少之又少。

    雷允恭最初去修奉皇陵的目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如今,他的目的达成了,同时也愈发的忠心了。

    李士衡致仕的消息便是雷允恭传来的,与之一起而来的还有另外一则消息。

    离开前,李士衡还推荐了新三司使的人选,他推荐了张士逊。

    张士逊,李杰熟得很,毕竟他是自己的潜邸旧臣,而且是最早的那一批。

    或许和他的出身有关系,随着官位越做越高,张士逊处事的方式便愈发的圆滑。

    老好人一个。

    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接近。

    早年间,张士逊和杨亿、王旦、寇准等人私交都不错,可随着王旦、杨亿先后离世,他便渐渐从北方集团中抽身事外。

    或者说是切割。

    不然的话,刘娥也不会让张士逊入主两府,担任枢密副使。

    (PS:张士逊的家庭比较普通,大概是乡下土财主的水平,祖上没什么人脉)

    虽然李杰和张士逊很熟,但对于这项任命,他本人是不怎么赞成的。

    在旁人看来,张士逊谁也不得罪,担任三司使或许是一件好事,起码能维持现状。

    但在李杰看来,维持现状就是最坏的结果。

    不论是变得更坏,或者变得更好,都比现在要强。

    前者,李杰可以更多的介入其中,一步一步的扩大自己的话语权。

    而后者则能调整现有的结构,提高国库的收入。

    傍晚时分,李杰依例赶往宝慈殿给刘娥请安。

    一日两请,频率不可谓不高。

    其实,按照传统,一日一请即可,李杰之所以没有改变这个频率,一方面是不太好改。

    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可以借着请安的机会,顺带观察一下刘娥的状况。

    “官家来了啊。”

    李杰走入内殿时,刘娥放下了手中的札子,移步来到一旁的会客厅,只是相比于上午,她现在的语气多少有些疲惫。

    闻言,李杰适时问道。

    “大娘娘气色不佳,可是劳心国事?”

    “还好。”

    刘娥勉强的笑了笑,她确实心累。

    三司使撂挑子不干了,不知打乱了她多少的计划。

    自刘美离世后,刘娥愈发觉得冷清,遇到了事,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当真是成了孤家寡人。

    如今和她关系最亲的,按理来说就是官家。

    然而,她和官家之间又有着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她想继续掌权,官家现在没有表露什么。

    可谁知道日后会如何?

    官家年纪越大,越会知道权力的妙处。

    忽然间,刘娥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男人感兴趣的,无非就那么几样,官家富有四海,钱财之类的俗物肯定打动不了。

    权力,刘娥又舍不得放弃。

    剩下的便只有美色了。

    待官家服丧结束后,立刻给官家娶妻,用美色暂时迷住官家。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服丧期结束,官家便满十五了,正好是娶妻的年纪。

    想了想,刘娥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这边,李杰还在分析刘娥此刻的内心动态,他压根就没想到,刘娥居然动了给他娶妻的念头,而且还想借美色迷住他。

    紧接着,刘娥心中又是一动,而后对着一旁的林氏嘱咐道。

    “去将桌上的那封札子取来。”

    不多时,林氏将札子取了过来,刘娥接过札子,然后顺势将札子递到了李杰的手上。

    “官家,你看看这份札子。”

    李杰翻开札子开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份八年前的札子。

    八年前,张士逊和李士衡同为河北转运使,众所周知,黄河水患是各朝各代都避不开的一个话题。

    当年,河北境内水患严重,其中以棣州(今山东惠民)水患最为严重。

    考虑到现实情况以及治理成本,张士逊和李士衡联名上书请求迁城。

    迅速的浏览完札子,李杰先是故意‘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又抬头,面带疑惑的看向了刘娥。

    “大娘娘?”

    刘娥没有正面回答李杰的疑惑,而是语气一转。

    “今日李士衡向朝廷请求致仕,同时又推荐了张士逊接任三司使一职,官家对此怎么看?”

    听到这话,李杰表面上做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心里却暗暗思索。

    难道是雷允恭安插的那人出了意外?

    太巧了。

    自己前脚刚收到消息,一转眼,刘娥就亲自将这事告诉了他。

    少顷,李杰收起了讶色,皱眉思索片刻道。

    “张先生才学出众,品行俱佳,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只是,张先生并无三司任职的履历,贸然让张先生接手,是不是不太好?”

    刘娥哑然道:“听官家的意思,可是心中另有人选?”

    “学士院李学士如何?”

    李杰微微一笑,抛出了一个人选。

    “李谘?”

    如今学士院中李姓学士一共有两人,分别是翰林学士承旨李维,以及翰林学士李谘。

    (翰林学士承旨:以翰林学士入院最久者为之,位次于诸翰林学士之上,不常置,仅一人。)

    不过,李维和张士逊一样,并没有三司任职的履历,因此,刘娥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李谘。

    李谘是景德二年(1005)的进士,那一榜中,他排名第三,是探花郎。

    入仕后,李谘先后历任地方亲民官(知州、通判、知县、主簿等父母官),三司户部判官、开封府判官、淮南转运使、江东转运副使等职。

    虽然论资历,李谘差了一点,但论经验,李谘确实能够胜任三司使一职。

    资历差,不打紧,大不了在‘三司使’前加一个‘权’字。

    最重要的是,政治正确。

    李谘和寇准的关系不太好,这点就很好,也很重要。

第五十二章 丁谓的阴谋

    权衡半晌,刘娥心里对这个人选倒是颇为满意。

    “此人选,倒是不错。”

    “明日承明殿议事,官家可以听听朝臣们的意见。”

    刘娥深谙为政之道,事关三司正使选任,即便她内心对某位朝臣满意,她也不会贸然开口。

    这等事,明显该由朝臣建议,如此一来,不论她怎么应对,都能留下回旋的余地。

    ‘六哥虽然成长了不少,但手腕还是稚嫩了一点。’

    易地而处,如果是自己,刘娥绝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倾向性。

    适当的留下部分空间,可谓妙用无穷。

    另一边,眼看刘娥让自己参加明日的廷议,李杰不由微微一笑。

    他的目的达成了。

    ‘冒进’是他故意表露出来的,少年老成,对于天子而言,固然是一件好事。

    但表现的太过老成,难免会引得刘娥的猜忌。

    适当的激进一点,反而更符合他的年纪。

    紧接着,李杰又和刘娥聊了一会,眼看夜色渐浓便主动提出来告辞。

    ……

    ……

    ……

    两日后。

    承明殿。

    三司使主管朝廷财政,位高权重,选任方面自然有一定的标准。

    一般而言,三司使的选任有两种方式。

    一为特旨除受,即由天子下旨亲自任命,但特旨除受乃是天子一言而决,次数多了,难免影响不好。

    因此,特旨除受任命三司使的次数并不多。

    堂除才是主要方式,堂除中的‘堂’字,指的是中书门下议政的政事堂,堂除即由两府大臣任命。

    当然,堂除的对象也要得到天子的认可。

    这类方式大概就像日后集团开会,董事长想要挑选一位骨干,然后由下面的总裁等人挑选几名备选。

    最后开会讨论,集体作出决议。

    今日廷议的人员名单中,本来是没有吕夷简的,毕竟,他现在是权知开封府,尚没有进入中书。

    但他今天却出现在了承明殿。

    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他是三司使的备选人之一。

    三司使选任是有硬性条件的,级别继续在两省(中书、门下)五品以上及知制诰、杂学士、学士。

    同时,也可以召罢政外出的宰辅重臣。

    有了级别的限定条件,人选范围便大大减少。

    虽然吕夷简如今的本官(寄禄官)是刑部郎中(尚书省,从五品),并不满足三司使的任命资格。

    但这并不是重点。

    根据迁官规定,吕夷简是可以向上迁一到两级,届时他的本官便是左、右谏议大夫。

    左右谏议大夫便是两省官。

    吕夷简今天脸黑的原因还有一个,推荐他为三司使的不是王曾,而是丁谓!

    明眼人都知道,三司使的差遣是一个烫手山芋。

    早在得知李士衡离职的时候,吕夷简就和王曾见了一面,两人的看法很一致,最好不要碰三司使的位置。

    虽然三司使位高权重,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实在不宜介入其中。

    所以,王曾推荐的人选是张士逊。

    可政事堂讨论时,丁谓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大惊喜。

    丁谓直接点名推荐了吕夷简。

    现在的两府大臣中,大半都是丁谓的党羽,即便王曾有心反对,也无法改变这一结果。

    最终,吕夷简便上了备选名单。

    除了吕夷简之外,名单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士逊,另外一个是李谘。

    约莫一刻钟后,刘娥带着李杰来到了承明殿,例行的礼节结束后,刘娥环视一圈,开门见山道。

    “三司使,实主邦国大计,前日,原三司使李士衡以足疾自请致仕,吾念李卿公忠体国,允了他致仕。”

    “昨日政事堂上书的札子,吾看了,名单中人皆是上上之选。”

    “今日召集诸卿前来,为的便是议一议新任三司使的人选。”

    “诸卿可畅所欲言。”

    言罢,刘娥将目光投向了丁谓,显然她想先听一听丁谓的意见。

    丁谓坐在椅子上,微微拱手。

    “臣推荐龙图阁直学士,刑部郎中,权知开封府吕夷简。”

    “先帝曾盛赞,吕龙图有为国爱民之心。”

    “且吕龙图仕官二十载有余,历任亲民官、监司、侍御史、侍从官,历任考之,皆为上上之选,履历丰富,能力出众。”

    “臣,窃以为,吕龙图当是三司使不二之选!”

    丁谓这番话简直将吕夷简夸出花来了,如果不明白情况的,很可能会以为吕夷简是他的人。

    然而,实际上在座的两府大臣即侍从官,谁人不知吕夷简和丁谓的关系?

    两者分明不是一路人!

    在这种情况下,丁谓又极力推荐吕夷简,肯定不是因为丁谓惜才,多半是这里面有坑。

    坑已经挖好了,就等着吕夷简往下跳,或者被人推下去。

    这边,丁谓的话音刚刚落地,一旁的参知政事任中正便开口附和。

    “先帝巡幸洛阳,曾御吕文穆公府(吕蒙正),谓言:卿诸子孰可用?”

    “吕文穆公对曰:诸子皆不足用,有侄夷简任颍州推官,宰相才也!”

    言罢,任中正便闭上了嘴巴,他虽然没有明确表达态度,但他接连将先帝、吕蒙正都搬了出来。

    其意思,不言而喻。

    先帝曾盛赞,吕蒙正也极力推荐,不选吕夷简,还选谁?

    随着两人相继发言,吕夷简心中顿时愈发的苦涩。

    现在的他,简直是被架在火上烤。

    此时被推的越高,未来就跌的有多惨。

    吕夷简胸有大志,他的目标从来都是中书,虽然三司使号称‘计相’,但计相只是计相而已,不是真正的宰相。

    茶法,就像是一条满是泥泞的大河,谁也不知道水面之下隐藏了些什么东西。

    他现在接任三司使面临的结果,无非有两种。

    一是办好了,太后满意,部分北方官员也会满意,但这肯定会得知一大帮子关系户。

    别看这群人不在朝堂,但他们的影响力却丝毫不亚于某些重臣。

    得罪了他们,日后岂有他的好?

    二嘛,则是把事情办砸了。

    这样的结果,同样是吕夷简不能忍受的,他现在距离入住中书,只差一步。

    这一步,至关重要,不能轻易落下口实。

    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更进一步。

第五十三章 官家,你变了

    该如何破局?

    本来,吕夷简昨天便和王曾商量好了破局之策,但谁曾想,丁谓和任中正今日张口闭口就言及先帝。

    一会是先帝,一会是吕蒙正,搬出了这两个人,吕夷简哪敢自我否定?

    这时候自我否定,打的便不是他的脸,而是先帝的脸,以及他伯父的脸!

    事君如事父,吕蒙正又是吕夷简的长辈,宋朝又特别讲究以孝治天下,此时的吕夷简,哪还敢自贬。

    前途还要不要了?

    思来想去,吕夷简也没想出特别好的变法,于是他便悄悄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王曾,希望王曾能够站出来。

    王曾确实看到了吕夷简的眼神会意,但他并没有如同吕夷简预想的那样,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这样的表现,不禁令吕夷简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能理解。

    又是先帝,又是吕蒙正,王曾哪有切入的角度?

    这时,冯拯却意外的站了出来。

    “臣推荐翰林学士李谘!”

    冯拯虽然早先和丁谓合作一起扳倒了寇准,但他们只是暂时的盟友而已,他本人并不是丁谓的党羽。

    因为,丁谓还不够格。

    论资历,冯拯比丁谓要深,他是太平兴国三年的进士,他中进士时,年方二十,太平兴国三年榜中,他最年轻的进士。

    彼时,丁谓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娃娃。

    之前他和丁谓站在同一阵营,只有一个原因。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如今,寇准已远离朝政,且看太后的意思,应该不会起复寇准。

    如此一来,两人便失去了合作的基础。

    尽管还没有到分道扬镳的地步,但两人现在也是渐行渐远。

    不仅如此,如果有机会的话,冯拯也不介意坑丁谓一把。

    毕竟,没有了寇准这个潜在大敌,剩下的对手便只有丁谓一人。

    虽然不知道丁谓接下来的谋划,但有一点冯拯很清楚,只要打乱了丁谓的部署,不论是什么谋划,都将无法成行。

    这一点,冯拯是从已故的开国宰相赵普身上学到的。

    冯拯的父亲曾在赵普府中做事,是赵普的下属,冯拯年轻时也是才华横溢之辈,赵普对他很是欣赏。

    在他仕官初期,赵普对他多有提拔。

    虽然后来因为赵普和卢多逊党争的关系,受到了些许影响,但万事有得必有失。

    如果没有赵普的赏识,冯拯也没有那时的成就。

    “江、淮地区乃是茶叶的主产区,李学士历任淮南转运副使,江东转运副使,三司度支判官,既善于财事,又亲历事务。”

    “故此,臣推荐李学士为三司使,主管更易茶法之事。”

    宋初,最早实施榷茶的有五州,分别是蕲州(今湖北蕲春县)、黄州(今湖北黄冈)、舒州(今安徽潜山)、庐州(今安徽合肥)、寿州(今安徽寿县)。

    这五州一共设立了十四个场,是江淮地区的主要产茶区。

    而转运使又掌管一路财赋大权,李谘在江淮地区任职时,不可能不了解茶务。

    因此,冯拯推荐他的理由也很恰当。

    听到这话,丁谓表面上无喜无悲,心中却暗藏怒意。

    老而不死是为贼!

    冯相都一把年纪了(65),也不知道谦虚谦虚,竟然还试着和他扳扳手腕。

    也不看看现在的形势,满朝大臣中,有多少是他的人,冯拯拿什么和自己斗?

    这家伙,怕不是老湖涂了!

    旋即,钱惟演也跟着站了出来,他的发言和丁谓、任中正类似,都是推荐吕夷简上任。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在座的大臣们纷纷各抒己意。

    既有支持张士逊的,也有支持李谘的,但相比也他们,支持吕夷简的人最多。

    吕夷简几乎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这也很符合朝廷的现状,丁谓的党羽占据了大半席位,有他在背后推动,吕夷简想不当这个三司使都不成。

    作为备选人之一,吕夷简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发表言论。

    因为,不合适。

    不论是自贬,还是自请,都不合适。

    御台之上的刘娥,几乎是稳坐钓鱼台,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的讨论,对于她而言,吕夷简也好,李谘也罢,亦或是张士逊。

    谁担任三司使,影响都不大。

    反正她现在有着一票否决权,如果不合心意,那边罢免了便是。

    时间缓缓流逝,眼看着众人的意见即将趋于一致,刘娥不由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官家。

    她心里想着,之前官家不是提议李谘吗,怎么现在不提了?

    难道是回过味来了?

    就在刘娥以为李杰不会发表意见时,李杰忽然开口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朕觉得礼部郎中,知制诰,史馆修撰祖士衡,亦是不错的人选。”

    听到‘祖士衡’的名字从李杰的嘴中蹦了出来,刘娥、丁谓、曹利用皆是一愣。

    刘娥愣的原因很简单,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官家明明属意的是李谘,怎么到了今日却变了?

    祖士衡少年时曾拜李宗锷为师,李宗锷的父亲是北宋名相李昉。

    身为赫赫有名的官二代,李宗锷早早就因父亲的恩荫授官,当官本是好事,可他对恩荫得来的官职却很是不屑。

    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李宗锷考中进士后,这才正式入仕。

    并且李宗锷本人的文学造诣也很高,他亦是西昆体诗人的骨干,和已故的杨亿,以及现在的翰林学士刘筠关系都很好。

    另外,李宗锷还将他哥哥李宗讷的女儿嫁给了祖士衡。

    因为李宗锷的关系,杨亿和刘筠也对祖士衡多有关照,按道理来说,祖士衡应该更亲近杨亿,也就是北方士人集团。

    但现在的祖士衡却是丁谓的人。

    这也是丁谓愕然的缘故。

    至于,曹利用惊讶的原因,那是因为他和祖士衡也算有点渊源。

    祖士衡取了李宗锷哥哥的女儿,曹璨(曹彬的儿子)的女儿又嫁给了李宗锷的儿子。

    因此,真定曹氏和祖士衡算是姻亲,而曹利用和曹氏也是姻亲。

    如此算来,两人多少是沾亲带故的。

    和其他人的惊讶相比,吕夷简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拍桉叫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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