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诸天万界之大拯救TXT下载诸天万界之大拯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全文阅读

作者:放羊小星星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txt下载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章 关系好转?

    “官家。”

    “官家。”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片招呼‘官家’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由远及近,刘娥连忙擦了擦眼角,然后又深吸了几口气。

    官家来了。

    她不能让官家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整理好情绪,刘娥转身朝后面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眉眼渐开的少年正迎着阳光向她走来。

    沐浴在阳光下,少年温和的笑了笑。

    “大娘娘。”

    “六哥,来。”

    刘娥微微一笑,朝着李杰招了招手,她这一次没有叫‘官家’,而是称呼‘六哥’。

    这称呼,明显比之前亲近了几分。

    李杰挪动步子向前方走去,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刘娥的异样。

    那微红的眼眶,是怎么也遮盖不住的。

    刘娥应该是哭过。

    再加上她的态度忽然变得亲近了几分,此情此景,此时此地,李杰若是猜不到原因,他还不会一头扎进不远处的池塘里。

    显然,他之前留下的闲子,起作用了。

    刘娥再刚强,归根结底也还是个女人,容易多愁善感。

    眼看官家走到自己面前,刘娥上前一步,动作轻柔的帮李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摆。

    “六哥今日怎么忽然想到来这里?”

    李杰看了一眼前方的稻田,面露追思道。

    “田里的稻子熟了,应到了收成的日子。”

    看着官家似乎陷入了回忆,刘娥也跟着响起了当年。

    往年,这片田地还未荒废的时候,每到了收成的年月,先帝和她都会带着百官一起来到此处。

    “六哥,随大娘娘去换身衣服,大娘娘带你一起割稻子。”

    良久,刘娥回过神来,牵着李杰的胳膊就往一旁的安福殿走去。

    刘娥并不是那种不知明间疾苦的名门大小姐出身,幼时她的家境并不好,农活可没少干。

    她还记得,六岁时,她的外祖父就带着一起下田干农活。

    那时,她的年纪还小,重的活干不了,只能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捡麦穗。

    另一边,看到太后一边牵着官家的手,一边教官家待会怎么收割稻子,林氏不由会心一笑。

    这样的光景,多久没见到了?

    好像也就几个月?

    只是,林氏怎么觉得就像是过去了好多年。

    先帝明明才走没多久,太后和官家的关系就变成这样了。

    ‘唉。’

    林氏幽幽一叹,怪不得民间盛传,天家无亲情。

    那个位子,真就那么好?

    林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敢去深想。

    ……

    ……

    ……

    丁府。

    傍晚时分,得知官家和太后今天一起在后苑收割占城稻,丁谓当即陷入了沉思。

    怎么一回事?

    太后和官家的关系不是越来越紧张了吗?

    怎么忽然就好转了?

    这转变来的太快,令丁谓有些猝不及防。

    他之前还想着左右逢源,两边下注,结果太后和官家的关系忽然有了转暖的架势?

    “丁相?”

    眼见丁谓沉思许久,一旁的祖士衡不由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今天祖士衡来丁府是为了汇报茶法更易一事。

    如今三司内部,关于如何改革茶法,占据主流的大致有两种声音。

    一种为现钱法,即给予一定加绕,以实际价值给予交钞,到京师以现钱支付。

    这也是之前御史谢涛提过的办法。

    另外一种贴射法,则是由权度支判官章得象提出来的。

    贴射法,即朝廷不再向茶园种植户预付本钱统购茶叶,而是由茶商向朝廷缴纳官方应得的净收入。

    以山色茶为例,朝廷扣除所有开支,包括预付的本钱,贴息,加绕,运输等。

    倘若朝廷的净利润是一百文,实行贴射法的话,朝廷不需要前期的开支,茶商只需要向朝廷缴纳一百文。

    然后,茶商就能拿着朝廷给予的文书,直接向茶园种植户购买茶叶。

    此为‘贴’。

    当然,去何处购买,再去何处贩卖,都是由官方指定的,这便是‘射’。

    虽然现钱法是丁谓一系准备主推的,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

    贴射法,确实是一个双赢的好办法。

    首先,贴射法既能保证朝廷的茶利,同时也抛掉了榷茶一事中繁琐的包袱。

    其次,贴射法对于那些有背景的茶商而言,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官方指定买卖,虽然限定了价格,从而影响到最终的利润,但定价权这种事,还是存在操作空间的。

    最终,由谁定价?

    还不是三司?

    将利厚的‘好茶’分配给哪些人,亦是由三司来决定。

    如此一来,在榷茶一事上,三司的话语权大大增加,谁掌握了三司的话语权,谁便掌控了茶叶的定价权!

    而现在三司是在丁谓一系的手中。

    因此,不论是祖士衡,还是丁谓,都对章得象提出的‘贴射法’很是心动。

    其实,早在太宗淳化年间,淮南地区就实行过‘贴射法’,只是那时的贴射法和章得象提出的,不尽相同而已。

    章得象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做了不少的改变。

    比如,原有的贴射法,因为定价的缘故,茶商们都不愿意接手那些利润微薄的次等茶。

    为了解决这一窘境,章得象开创性的提出了配货法,即茶商一旦‘贴’了利厚的‘好茶,就必须配上一批利薄的‘次茶’。

    以此来解决滞销的问题。

    另外,这些持证经营的茶商是有严格的等级划分的,根据既往的表现以及规模,划分出不同等级的茶商。

    不同等级的茶商,手中的可‘贴’的份额也是不同的。

    其中,茶商若是触犯了榷茶的规定,朝廷可以视情况削减茶商持证的等级。

    如果李杰看到章得象的‘贴射法’,定会一眼认出,这就是后世大行其道的配货制度。

    比如烟草行业。

    众所周知,烟草是实行专营的。

    销售烟草的终端必须要有烟草证,并且烟草证也是有等级划分的。

    根据烟草证的等级,终端可以拿到不等份额的香烟。

    同时,热销的香烟也会搭配部分销量较差的香烟。

    在某种意义上,章得象提出的‘贴射法’和后世的烟草制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第八十五章 属意

    “章希言倒是个有才的。”

    丁谓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刚刚愣神的事,随口夸赞了一句章得象。

    通禁宫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祖士衡虽然是他的人,但对方毕竟是半路转投于他的,该避嫌的,还是要避一避的。

    “确实如此。”

    祖士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对于章得象,他也是比较佩服的。

    闽州人通常给人以的印象多是‘轻率且气量狭小’,然章得象丝毫没有此类遗风。

    其人宽厚且有容人之量,做事一丝不苟。

    即便是深恶南人的寇准,对章得象亦是称赞不已,虽然这其中有杨亿的关系。

    但章得象本人的才华是无可置疑的。

    “可惜。”

    紧接着,丁谓轻叹一声。

    “不能为我所用。”

    章得象虽然和他一样份属南人,但章得象因为表哥杨亿的关系,章得象反而和寇准,王曾等北人更加亲近。

    叹息过后,丁谓摆了摆手。

    “也罢。”

    “贴射法确是良法,平叔(祖士衡的字),你可以此法为主,上书禁中。”

    丁谓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一方面是因为贴射法确实不错,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彰显他有容人之量。

    不是自己的人又如何?

    他丁谓,可不是那种非我即此的人。

    “是。”

    领导都开了口,祖士衡哪敢拒绝。

    他很清楚,三司使的位置完全是他撞大运捡来的。

    毕竟,资历在他前面的人尚有不少。

    如果不是丁相的缘故,即使他坐上了三司使的位置,也无法立得住,坐得稳。

    约莫一刻钟后,祖士衡辞别了丁谓准备回家。

    结果,他前脚刚踏出后院,丁玘身边的随从后脚就拦下了他。

    “计相(三司使的别称),我家郎君有请。”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仆从,祖士衡眉宇间生出一丝不悦。

    当真是无礼!

    他现在好歹也是三司使,尽管本官的品级不够高,但谁人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喊一声‘计相’?

    眼下这个仆从虽然也是这么喊,但在此人的眼中,祖士衡看不到一点尊重。

    另外,这里是哪里?

    是丁府!

    丁玘本人就在家中,哪怕丁玘是丁相的亲子,要见自己也得亲自出面邀请吧?

    派一个下人来,是什么意思?

    自己堂堂三司使,岂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前方带路!”

    祖士衡板着脸,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怒意。

    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仆从怎么说也是丁玘的亲随。

    何况,他堂堂三司使,也没必要和一介仆人置气,免得失了身份。

    丁府的面积很大,占地十几亩,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城,这样的豪宅可谓是万金难买。

    丁谓的子女后辈除了在外为官的,基本都住在这栋大宅中。

    步行了十来分钟,祖士衡跟着仆从来到一处小院前,院子里种了不少常青树,枝繁叶茂。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丁玘从正房中走了出来,带着和悦的笑容道。

    “玘,恭迎计相!”

    “三郎,何须多礼。”

    见到了丁玘,祖士衡脸上的阴霾早已消散一空,和颜悦色的摆了摆手。

    “计相,请!”

    丁玘微微一笑,伸手虚引。

    祖士衡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在仆从的伺候下脱下鞋履,跟着丁玘走入了正房。

    这是一间经过改装的茶室,屋子西边放着一排排博古架,各种奇珍艺品赫然摆列在架子上。

    其中不乏外界千金难求的太湖石。

    屋子的东边,靠窗的位置是饮茶之地,数个身材窈窕,体态轻柔的美妾正素手调汤。

    茶香鸟鸟,配合着屏风之后传来的琴音,以及鼻尖传来的幽香。

    此情此景,是独属于世家大族的排场。

    祖家虽也是仕宦之家,但论家底,远远无法承担这些开支。

    一念及此,祖士衡心中一叹。

    据他所知,丁家自丁相起家之前,也不是什么大族,如今的豪奢之景是怎么来的?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

    另一边,眼见祖士衡脸色毫无波动,丁玘隐晦地挥了挥手,几名美婢悄悄的退出了茶室,独留一名茶道娴熟的美婢侍奉近前。

    “计相,今日和我爹爹可是谈论榷茶之事?”

    两人落座后,美婢恰好调好了茶汤,丁玘接过茶盏,轻轻的推到了祖士衡面前。

    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

    “确是如此。”

    祖士衡面无表情的拿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果不其然,丁玘今日找他正是为了榷茶一事。

    很早之前他便听闻,丁玘和京中的某些茶商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看来,某些传言怕是正中其间。

    “唉。”

    丁玘闻言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

    “近日以来,榷茶一事闹得京中沸沸扬扬,计相应该也听说过,我的好友中有几个家中是做茶叶生意的。”

    “这不,前两天他们还向我打听,朝廷什么时候能定下新的榷茶之法。”

    听到此言,祖士衡心中顿觉诧异。

    这事来问他,岂不是舍近求远?

    丁相是你爹爹,你直接问丁相不就行了?

    榷茶之事,完全是丁相说了算!

    “应当快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该回答的,祖士衡也不会吝啬,当然,不该说的,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

    “若是不出意外,一两个月就会有结果。”

    “哦?”

    丁玘眼前一亮,面露希冀之色,显然,他还想听一听更多的内幕。

    自打上次被爹爹训斥过后,丁玘的禁足令现在虽然被解除了,但关于榷茶一事,爹爹却再也不和他说了。

    丁谓不说,丁玘也不敢主动去问。

    因此,他才打算从祖士衡这边探探口风。

    然而,祖士衡接下来的反应却让他有些失望,只见祖士衡只是对他笑了笑,而后便没了下文。

    “是小侄唐突了。”

    很快,丁玘反应回来,抱拳致歉道。

    “无事。”

    祖士衡呵呵一笑,脸上丝毫没有恼怒之色。

    只是,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凭丁玘的眼力,怕是看不出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再也没有谈及榷茶一事,对此,丁玘固然有点失望。

    但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起码,他得到了一个大致的日期。

    闹得沸沸扬扬的榷茶之事,马上就要落下帷幕。

第八十六章 改进

    两日后。

    经由三司内部讨论,得中书批复,一份关于榷茶的札子正式送入了宫中。

    “六哥,你且看看这份札子。”

    宝慈殿内,刘娥将三司刚刚送来的札子递给了李杰。

    自那日两人一起收了稻子之后,李杰和刘娥之间的关系大有缓和。

    以前的刘娥,即便会把札子送去福宁殿,也不会和李杰一起看札子,并且她还会一边看,一边教李杰如何处理政事。

    虽然李杰不用她教,但这份心意他是能感受到的。

    刘娥向他发出了善意,李杰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世间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事。

    敌人可以变为朋友,朋友也可以变为敌人。

    况且,他和刘娥之间也不能算是敌人,在李杰‘苏醒’之前,或者说在真宗登仙之前,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如今,两人不过是回到了从前而已。

    半晌,眼看李杰放下了札子,刘娥轻声问道。

    “六哥怎么看三司呈上来的札子?”

    “章得象是个人才。”

    这句话是李杰发自内心的感叹,一看到章得象的贴射法,李杰立马就想到了后世的烟草专卖制度。

    不过,两者的立意虽然类似,但其中的细节却多有不同。

    贴射法和原有的茶法相比,大大减少了朝廷的负担。

    从原来的朝廷统购统销,变成了商人向朝廷购买经营许可证,让商人可以直接向种植户购茶。

    这一点,绝对是创举。

    少了中间环节,官方只需要监督茶商和种植户之间的交易,以及茶商贩卖茶叶的过程即可。

    “所以,六哥是赞同贴射法的?”

    刘娥对于官家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太短了。

    她还想仔细听听官家的看法。

    “确为良策。”

    李杰点了点头,跟着解释道。

    “原有的交引法弊端颇多。”

    “首先,朝廷需要付一笔茶本钱,以供种植户前期的费用,茶本钱单看虽然不多,但六榷货物和十三场加起来,总额可不小。”

    “其次,好茶,次茶搭配售卖,也解决了贴射法原有的弊端。”

    听到这里,刘娥的眼眸中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诏官家来之前,刘娥可是做了一番功课的。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太宗时期实行过贴射法,但是却不知其中的具体内容。

    而听官家的语气,显然是知道的,并且还仔细研究过,不然的话,也不会说出这等言论。

    如今,卸下了某些东西之后,刘娥对于李杰的态度已然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天的协同劳作,让刘娥感触颇深。

    现在的她,对于权力的追逐已然没从前那么急迫。

    随后,李杰又仔细分析了一番新旧茶法的优缺点,最终评价道。

    “总体而言,贴射法确有改进,但仍然具备改进的空间。”

    “哦?”

    刘娥惊讶道:“六哥有何良策?”

    李杰并没有直接回答刘娥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大娘娘,倘若你是茶商,我是种植户,你在向茶户购茶的时候,会压价吗?”

    “我怎会压价?”

    话音刚落,刘娥立马回过神来,明白了李杰的言外之意。

    此类情况确有可能。

    种茶的都是些什么人?

    贩茶的又是些什么人?

    前者是小门小户,后者是高门大户,不论是权势,还是身份地位,双方都不是对等的存在。

    幼年时期,刘娥曾经短暂的卖过艺,深知那些高门大户的嘴脸。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那是必然的。

    纵使朝廷有定价,那些豪势户也会变着法的压价。

    “那依六哥的意思呢?”

    少顷,刘娥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李杰,她倒向看看六哥有什么高见。

    “其实,解决的办法也不难。”

    李杰微微一笑:“小民无法和豪势户相争,但换个主体就大不一样了。”

    “以寿州的霍山场为例,去年朝廷在霍山场的购茶量是五十三万二千三百九十斤,利润三万五千五百九十五贯四百八十九。”

    一听官家连霍山场的数据都如数家珍,刘娥心中更感意外。

    且不论官家接下来的建议好不好,但论这份态度,已然是用心至极。

    “前年的是……”

    紧接着,李杰又报出一连串的数据,将霍山场五年之内的数据全都复述了一遍。

    “综合而言,霍山场五年内的平均收益是三万二千贯左右,结合过往的数据,每年的增长率约在十分之一左右。”

    “而这个数据,还是在茶法日益崩坏的情况下。”

    “试想一下,如果朝廷以三万二千贯的价格拍卖霍山场的经营权,大娘娘,假如你是茶商,你愿意接受吗?”

    李杰给出的解决办法很简单,用后世大行其道的承包制,替代当前的统购统销制。

    闻言,刘娥陷入了沉思。

    茶商会愿意吗?

    应该,不,肯定会!

    霍山场的茶园面积很大,去年产茶五十多万斤,并不是历史上的巅峰数据。

    恰恰相反,最近几年霍山场的产出是在慢慢萎缩的,不止是霍山场,其他茶场的产茶量也在降低。

    产量降低的原因,不外乎是茶法沮坏的缘故。

    倘若由大茶商接手茶场,为了追求更高的利润,茶商肯定会扩大茶叶的产能。

    毕竟,在固定的费用下,每年产出的茶叶越多,利润就会越高。

    “然后呢?”

    思虑半晌,刘娥追问道。

    “后面的做法大致和三司提的类似。”

    眼见刘娥懂了,李杰不由暗暗点头,继续道。

    “朝廷除了征收茶租钱之外,还得管控茶叶的流出,茶场的承包商必须在朝廷指定的地区兜售茶叶。”

    “并且,还需要额外向朝廷缴纳一笔茶税,按照什一税征收即可。(即税率10%)”

    “当然,考虑到茶叶是百姓生活的必备品之一,对于中低等级的茶叶,茶商必须在朝廷指定的价格售卖。”

    听到既有茶租,又有茶税,还要限价,刘娥当即觉得这些措施稍稍有点过分。

    “六哥,你这又是茶租、茶税,还要限价,那些茶商会愿意吗?”

    “他们会的。”

    李杰丝毫不担心这些措施会打击茶商的积极性,中低端产品的利润本就有限。

    或者说,赚有钱人的钱才是王道。

第八十七章 政事堂会议

    对此回答,刘娥将信将疑。

    六哥口中提及的茶法,对于茶商的限制颇多,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茶商的话,她多半不会接受。

    另外,六哥到底是年纪尚晓,关于茶户的去向也没有考虑到。

    天下以茶为生的百姓,何止万户?

    并且这些人大多都是世代以种茶为生,若是将茶场承包给茶商,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种地?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钱买地,就算买了地,他们也不一定能种好。

    当然,刘娥也没有全然否定官家的建议,官家毕竟年纪尚晓,又缺乏底层的生活阅历。

    想不到茶户,也不足为奇。

    “那,六哥有没有想过茶户该怎么办?”

    想了想,刘娥觉得应该提醒一下六哥。

    听到这个回答,李杰稍感意外,关于茶户的事,他自然考虑到了,只是他没想到刘娥会念起茶户。

    看来,刘娥也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的。

    “茶户有两个选择。”

    “一,茶户可以选择从朝廷这里拿到一笔补贴,既可以是地,也可以是钱,有了这笔补助,茶户可以自行另谋生路。”

    “二,茶户可以在朝廷的公证下,和茶商签署雇佣契约,继续以种茶为生,只是收益会比以前少一些,同样的,风险也会小一些。”

    关于茶户的去向,李杰是参照了后世的国企改制。

    这些以种茶为生的茶户,就像是国企工厂的员工,现在国企面临改制,员工要么拿一笔遣散费离开。

    要么继续在企业内工作,只是改制后的企业不再是铁饭碗。

    虽然失去了旱涝保收的铁饭碗,但相对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能者上,庸者下!

    不论何时何地,改革都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

    毕竟,蛋糕是有限的,有人多拿,便有人少拿。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李杰只能尽量分配的更公平一点。

    半晌。

    刘娥斟酌许久,决定此法也可以纳入备选。

    “六哥可以写一份具体的章程,回头送去中书,交由两府三司一起讨论。”

    “好。”

    李杰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讨论自然是有必要的。

    茶法涉及财政大计,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动,也要慎之又慎。

    虽然他能以天子之尊,一言而决,但榷茶一事从种植,到采摘,流通,再到售卖,环节众多。

    他不可能事事亲为,最终还是要靠手底下的臣子去完成。

    倘若不能令他们信服,施行的过程中难免为阳奉阴违。

    现实不比游戏,不是随便点几个按钮,任务就能完成。

    退一步而言,纵使该方案通过了,也无法第一时间全面推广开。

    按照常规流程,需要先择一地,试行一番,短则一到两年,长则两到三年,以观后效,方能渐渐推广。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好不好用,符不符合这个时代,一切都要看试行的成果。

    ……

    ……

    ……

    政事堂。

    这一日,政事堂召开了一场关门会议,与会人员包括宰相丁谓,副宰相冯拯,参知政事任中正、王曾,枢密使曹利用,枢密副使张士逊,以及三司使祖士衡。

    政、军、财三大部门的首脑汇聚一堂,讨论的自然不是小事。

    身为首相,丁谓当仁不让的掌握了会议的话语权,眼看人到齐了,只见他挥了挥手。

    紧接着,政事堂下属的书吏捧着一叠文书走进了议事厅,然后将文书依次发放给在座的大臣。

    “诸位,今日召大家过来,还是为了榷茶一事,昨日傍晚,宫中传来了一份由官家御笔写着的新法。”

    “具体内容已由书吏誊录,诸位可先看一看,待会再具体讨论。”

    一听是‘官家御笔’,在座的众人皆是一惊。

    从前,中书收到的都是太后传来的,这一次却收到了官家亲自御批的。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另一边,看到众人一脸惊诧的样子,丁谓不动声色的抚了抚须。

    昨日,他的反应和现在的诸臣几乎是一模一样。

    先帝的丧期未过,官家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了,这样的展开,和他之前预期的完全不同。

    遗诏里写的可是由太后权取军国大事。

    耐人寻味的是,官家亲自签发,太后却没有任何表示。

    宫中的局势,越来越有意思了。

    起初,对于这种改变,丁谓是很惶恐的,因为严格来说,他是靠着太后起家的。

    如果不是和太后联手,他哪能扳倒寇准?

    钱惟演是他和太后沟通的桥梁,结果现在的钱惟演却被打发去了河阳。

    纽带没了,丁谓确实有点慌。

    直到某一时刻,丁谓忽然惊醒。

    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他位列首相,只要他自己不犯下什么大错,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

    正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关于榷茶的事,丁谓才会对儿子避而不谈。

    诚然,榷茶的事确实能赚钱。

    但天下赚钱的路子千千万,只要他的权势仍在,没必要纠结一时一地的得失。

    约莫一刻钟后,看到众人相继放下手中的文书,丁谓开口道。

    “诸位对于官家提及的‘买断制承包’一事,怎么看?”

    话音刚落,在座的众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见状,丁谓也不恼怒。

    ‘买断制’、‘承包’这都是官家发明的新词,连他这个深谙理财之道的前三司使,都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更别说是旁人了。

    其实,就丁谓个人而言,他是赞同官家提出的新法的。

    ‘买断制承包’虽然有点难理解,但相比于章得象的‘贴射法’,无疑要更好一些。

    朝廷得了利,省了心,茶商也有利可图,同时茶户也被照顾到了,可谓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直到现在,丁谓还很难相信,这是由官家亲自提出的。

    官家才多大?

    别说是官家这么大的年纪,就算是三司内部的积年老吏,只怕也想不出这等妙法。

    “丁相,这当真是官家御笔所写?”

    好一会儿,王曾从失神中回过神来,缓缓抬起头,满脸诧异的看向了丁谓。

第八十八章 反响

    王曾的震惊和丁谓是一样的,官家一介少年,竟然提出这等面面俱到,而且看似可行的茶法。

    这已经难以用‘神童’二字来解释了!

    大宋的‘神童’并不少,如已逝的杨亿,如现在的晏殊,他们皆是少年成名。

    但他们成名的原因更多是才思敏捷。

    那是文学创作上的,不是事务上的!

    做官和做学问,完全是两回事,后者可以靠天赋,前者却需要积累。

    如果不是深入的了解过茶政,且有着一定的经验,是无法提出这等新法的。

    显然,官家并不具备上述的外在条件。

    王曾虽然很少给官家上课,但官家上课的内容他是知道的,截至目前为止,官家的授课尚处于理论阶段。

    实务类的,很少。

    顶多也就是先帝病重的那段时间,官家在资善堂观过政。

    可资善堂观政那么点时间,真的足够支持官家迅速的熟悉政事吗?

    念及至此,王曾又一次将目光放到了眼前的文书上。

    为官数十载,以他之力,恐怕也无法提出似这样的新茶法。

    难道有太后相助?

    如果是这样的,一切就合理了。

    可另一个问题便随之而来,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王曾的印象中,太后可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先帝生病的那段时间,太后私下的小动作可不少。

    如果不是太后的小动作太多,寇相也不会联合内侍,行那冒险之举。

    “据传信的中使所言,此策确是官家御笔所着。”

    这?

    听到这话,王曾心中愈发的疑惑。

    他真的有点看不清局势了。

    变得太快!

    另一边,其他大臣听到这话,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此事母庸置疑!”

    旋即,丁谓直接拍板定下此事的调子,虽然他现在也犯迷湖,但拥护官家总是不会出错的。

    哪怕官家不在场。

    “王参政,对于买断制承包一事,你怎么看?”

    沉默片刻,王曾试探性的回道。

    “此事或有可为。”

    “官家言,以寿州霍山场为例,以三年为期,然后择期考校,确是老成之言。”

    纵观六榷货物以及十三场,寿州霍山场的产量并不算高,单论产量,应是末尾几处之一。

    以霍山场为例,即便有什么损失,也是可以接受的。

    况且,这是官家第一次递到中书的御笔,不论怎样,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退一步而言,纵是失败了,又何妨?

    会损天子威仪吗?

    显然,不会!

    以官家现在的年纪,即使是最挑剔的臣子,也不会去苛责什么。

    恰恰相反,此政不论成功,还是失败,给官家带来的都会是美名,也只会是美名。

    听到王曾的回答,丁谓并不觉得意外。

    否定,才是没脑子的。

    王曾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

    “任参政的意见呢?”

    随后,丁谓的视线落到了任中正身上。

    “官家有此仁心,当是大宋之福,合该试之!”

    好一个任中正!

    听到这话,丁谓暗自评价了一番。

    这家伙,马屁拍的倒是响。

    没过一会,在座的众人都相继表示赞同,除了枢密使曹利用。

    眼看他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曹利用这才不慌不忙的点头应和。

    “附之!”

    “好。”

    丁谓环视一圈,总结道。

    “本相宣布,全数通过。”

    这次议事难得的没有发生任何扯皮的事,丁谓心想,若是每次都能像这次一般,那该多好。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妄想。

    这次议事份属特殊,新的茶法是官家亲自提出的,并且还是官家第一次涉及朝廷要务。

    如果不是如此,即便此策是官家提的,也很难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

    ……

    ……

    几日后。

    城郊的一处庄园内,一场隐秘的聚会正在这里召开。

    “咳咳。”

    一名约莫五十来岁,两鬓微白,体型清瘦的老者轻咳了两声,只见他目光环视四周。

    “诸位,根据禁中传来的消息,茶法更易一事,已然迎来了终局。”

    “据老夫所知,新茶法乃是官家亲自拟定的。”

    “什么?”

    听到这话,一个大腹便便的富态男子,失声道。

    “这不是胡闹吗?”

    官家今年才多大?

    今天在座的几人分别是赵、吴、周、郑几家商号的掌舵人,毫不夸张的说,京中凡是从事茶叶生意的,就没有人不认识他们几个的。

    这几人虽然没有官身,但财可通神,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他们背后到底站了哪些人。

    大腹便便的富态男名为郑州,在座的几人大概知道他的路子,郑州的背后应该有宗室成员撑腰。

    不过,具体有哪些人,其他人便不知了。

    “郑员外,慎言!”

    虽然现场没有外人,但老者还是皱着眉头,提醒了郑州一句。

    人,要有敬畏之心。

    不论何时何地,皆是如此。

    否则,迟早有一天会祸从口出。

    另外,对于郑州的言论,老者也不是很喜欢,虽然他一开始的反应也和郑州差不多。

    但知道了新法的内情,他的态度立马就发生了改变。

    承包一事,大有可为!

    一旦承包了茶场,朝廷只管收定额的茶租钱,以及交易过程中的茶税钱,除此之外,再无限制。

    朝廷不限产!

    这一点,也是老者和其背后之人看重的地方。

    虽然和之前比投入的多一点,但回报也同样更多了。

    其实,如果不是担心后续政策会发生改变,老者和其背后的人,完全可以单独吃下霍山场,压根不需要召集其他茶商一起入场。

    区区数万贯的承包费用,对于老者背后的人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啪!

    啪!

    紧接着,老者拍了拍手,几名俏生生的美婢托着一份编订好的文书出现在了偏厅内。

    “诸位,且先看一看新法的内容。”

    如果政事堂孔目房的堂后官看到这里的文书,定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里的文书和政事堂里的文书,几乎是一字不差。

    朝廷正式的文书还没下呢!

    这才过去几天,事关国朝要务的文书,竟然落到了一群商贾的手中。

第八十九章 王钦若归京

    宝慈殿。

    刘娥看着今日三司递过来的札子,看着看着,眉宇间不自觉的生出了一丝讶色。

    对于承包‘寿州霍山场’一事,茶商们很是踊跃,单单报名的就有十几家商户。

    其中有一个名字,引起了刘娥的注意。

    刘娥的记忆力很好,她记得很清楚,刘美曾经和她提过这家茶商的名字。

    不过,刘娥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娘娘,官家来了。”

    不多时,林氏的声音在刘娥的耳畔响起。

    “大娘娘。”

    “六哥且坐。”

    刘娥朝着偏厅的椅子指了指,然后挪动步子,同样向着一旁的偏厅走去。

    当然,她站起来的时候,顺手将三司呈上来的札子一起带了过去。

    “六哥,这是三司呈上来的。”

    “具体情况和六哥说的类似,商户们对承包一事很是热情。”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情形确实和刘娥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茶商们太积极了!

    其实,刘娥心中生出过一个念头。

    茶商们态度积极,不是因为承包法有多么多么好,而是因为这是官家首次在国家大政发表自己的看法。

    因此,这群人积极,只是因为官家是天子。

    刘娥这么想,也是下意识的回避了一个问题。

    也许,论政务处理,她可能真没有官家做得好。

    “意料之中吧。”

    不一会,李杰放下了手中的札子,轻描澹写的评价了一句。

    注意到刘娥脸上的疑惑,李杰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因为,这其中的理论,颇有些复杂,涉及到分配,二次分配,以及三次分配。

    刘娥固然很聪颖,但她没有理论基础,就像是造房子,地基都没有,哪能造得出房子?

    巴比伦空中花园吗?

    “对了,大娘娘,算算日子,王钦若这几日该回来了吧?”

    紧接着,李杰话锋一转,提到了即将归来的王钦若。

    “应该就是这几日。”

    刘娥点了点头,关于召王钦若回京的事,她没有刻意隐瞒,毕竟,中旨已经发出去了。

    “大娘娘之前对王相的安排,可是继任枢密副使?”

    “是。”

    刘娥坦然以对,然后疑惑道。

    “怎么,难不成六哥另有安排?”

    李杰微微一笑,点头道:“其实我觉得,王相去寿州霍山场当个都监,反而更合适。”

    王钦若这人,能力肯定是有的,不然的话,仅凭熘须拍马,他也当不了宰相。

    另外,他还参与编撰了《历代君臣事迹》、《册府元龟》等长篇史书。

    虽然他的名声不好,但也不是一点贡献也没有。

    此人,能用。

    但不是现在。

    以京中目前的局势,王钦若如果回京担任枢密副使,肯定是左右为难。

    一面是北方士人,一面是和他已经交恶的丁谓,真来了,他只会成为受气包。

    历史上,王钦若是天圣元年(1023)九月,回京再次拜相的。

    然而,这次拜相,却成了王钦若的催命符。

    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王钦若就死在了宰相的任上。

    虽然那时他已经是六十二岁的高龄老人,搁在古代已经算是长寿了,但抛开阶层谈寿命,就是耍流氓。

    古人的平均寿命确实比较短,可若只是统计官僚士大夫阶级,他们的平均寿命是远高于同时代的普通人的。

    王钦若的死,更多是被气的,或者说是被地域歧视害死的。

    “这……”

    听到这个提议,刘娥顿时犹豫了。

    枢密副使和霍山场都监,这两个差遣,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前者是两府重臣,后者只是一个地方官。

    之前,刘娥召王钦若回京是为了赏,现在若是指定他去当都监,那便是罚了。

    而且是狠狠地罚。

    “我考虑考虑。”

    半晌,刘娥没有直接拒绝这一提议,而是留下了回旋的空间。

    人毕竟是她召回来的,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随手打发了,不免会破坏她的个人形象。

    “也好。”

    说着,李杰语气一顿,而后继续道。

    “大娘娘若是感到为难的话,其实可以告诉王相,这是我的意思,相信王相会明白其中的利害。”

    “嗯。”

    刘娥不置可否的回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依照刘娥内心的真实想法,她肯定是不想这么干的。

    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成了威逼老臣?

    一旦告诉王钦若这是官家的意思,他怎么可能拒绝的了。

    南薰门。

    一匹纯色黑马拉着一辆造型简谱的马车进入了东京城,虽然这辆马车很低调,但稍微懂一点马的都知道,能用这种成色马拉车的,定不是凡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是后世开着迈巴赫等顶级豪车去跑滴滴的。

    因此,城门口的守卫只是看了一眼马夫摊开的文书,连查都没查便直接放行。

    得!

    得!

    得!

    听着马蹄踩踏石板发出的回响,以及街边两旁的叫卖声,车内的男子掀起马车边上的布帘。

    这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他的脖颈上长了一颗肉瘤,乍一看看去,很难给人一种好感。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从外归京的王钦若。

    因为他脖子上有一颗肉瘤,世人在他任宰相的时候,也给他起了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号。

    瘿相!

    当然,这只是私底下的称呼,毕竟打人不打脸嘛。

    除非两人彻底撕破脸,不然的话,是不会在公众场合这么喊的。

    “相爷,东京城好似又繁华了几分。”

    看着道路两旁的热闹景象,赶车的马夫笑眯眯的说道。

    “也就那样吧。”

    一股刺鼻的味道从街边传来,王钦若轻轻捂住口鼻,连忙放下车帘。

    ‘这外城是该治理治理了。’

    同时,王钦若连正式任命都没收到,他这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任枢密副使后的第一件事。

    严格来说,外城附近的区域并不归枢密院管辖,应该归开封府,不过,城门附近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因为外城是抵御来敌的第一道城墙。

    虽然现在久无战事,但万一呢,万一有敌来犯,以外城现在的景象,肯定会影响防务工作。

第九十章 机会主义者

    王相公府。

    傍晚,王曾下职归家后,忽然听到了王钦若归京的消息。

    他知道的这么快,不是因为特地派了人监视王钦若家,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两家住在同一坊。

    王钦若好歹也是当过宰相的人,即便归京比较地点,王家的人还是到了坊口亲自迎接。

    不得不说,这几年,王家的人受够了。

    身为王家的顶梁柱,王钦若一倒,自然是树倒猢狲散,没了王钦若顶着,王家的收入大大减少。

    现在,王氏族人只能靠那七千多倾地过日子了。

    进项减少,王氏族人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寒酸日子’。

    “乐远,清瘦了些啊。”

    王府内,王钦若独自召见了家中独子王从益,虽然王钦若膝下仅有一子,人丁一点也不兴旺。

    但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王钦若还是很满意的。

    “劳爹爹挂念,乐远不孝!”

    看着自家爹爹愈发浓郁的白发,王从益潸然泪下。

    “唉。”

    王钦若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轻叹道。

    “这两年,苦了你了。”

    王钦若的名声确实不好,尤其是在北方士人眼中,但朝中的局势他还是有关注的。

    他从未放弃过回京!

    可真回到了京师,他心中又有些忐忑。

    首相丁谓,次相冯拯,参政王曾,任中正,他和这些人的关系都不好。

    其实,回来之前,王钦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哪怕处境不佳,他仍然选择了回来。

    今年,他已经六十了,若是错失这次机会,谁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样的机会,有一次就足够了!

    王钦若从不奢望有第二次,毕竟他的那些政敌们可不待见他。

    ……

    ……

    ……

    王曾府中。

    得知王钦若归京后,王曾立马派人去了吕夷简家。

    这个时间点,王钦若归来,除了那件悬而未决的事,肯定不会有别的事。

    很早以前,王曾就不喜欢王钦若,他对王钦若的恶意,部分是因为他是南人,部分是继承自他的伯乐,宰相王旦。

    众所周知,宋朝最重视的便是祖宗家法,太祖朝时期,太祖曾言,不可以南人为相。

    虽然这个说法存在争议,但终赵匡胤一朝,不论是宰相,参政,还是枢密使、枢密副使,均未有南人担任的例子。

    而王钦若却打破了这个惯例,他是新喻人,份属江南地区,说他是南人第一相,绝不为过。

    真算起来,日后的丁谓、王安石、章惇等人,都和王钦若沾点香火情。

    约莫半个时辰后,吕夷简匆匆赶到王曾府中。

    来的路上,他还捉摸着,王曾今天找他是为了什么事?

    思来想去,吕夷简也琢磨出个头绪来。

    好在,他心中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两人一见面,王曾就开门见山的点出了王钦若的事。

    “王钦若,回京了,今天刚回来的。”

    “什么?”

    吕夷简闻言陡然一惊,他做出了和王曾同样的判断,王钦若这个时候回来,多半是奔着枢密副使的位置来的。

    尽管这个差遣只是副使,但以王钦若的手腕,一旦他回来,京中定然少不了几波风雨。

    王钦若是出了名的机会主义者,抓机会的能力很强。

    当年,他任度支判官时,凭借职务之便,上奏减免了从五代欠到宋朝的赋税。

    谁都知道,这笔钱是一本烂账,都欠了几十年了,连凭证都找不全,另外,当年的那批人也大多离世。

    死人欠的钱,怎么收?

    在三司内部,大家都知道这事,但王钦若却抓住这次机会,向宋真宗上奏,减免这笔税收。

    真宗得知此事,顿时大吃一惊,直呼,难道先帝(太宗)不知道这个情况吗?

    先帝知不知道,王钦若哪知道,但他的回答很是巧妙。

    他以这是先帝故意留给真宗的,为的便是让真宗收买民心。

    凭着王钦若的三寸不烂之舌,真宗接纳了他的建议,同时,无依无靠的王钦若也正式进入了真宗的视线。

    没过多久,他便迁为了翰林学士。

    其实,宋真宗启用王钦若,未尝没有缓和南北之争的意图。

    毕竟,大名鼎鼎的异论相搅,便是宋真宗提出来的。

    北方士人势大,对于国朝而言,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朝廷内部,怎么可以只有一个声音?

    另一边,眼看吕夷简面露惊诧,王曾不由默默点头,印证了吕夷简心中的想法。

    “此次枢密副使之职,太后只怕是志在必得!”

    召王钦若回京是没有经过中书的,太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直接下诏!

    “唉。”

    吕夷简也跟着幽幽一叹,最近他正在忙着调查冯拯的事,此时王钦若回京,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料想,多半是祸才对。

    ……

    ……

    ……

    翌日。

    天微微亮起,王钦若就坐着马车,沿着御街两侧向宫中前行。

    昨天晚上他刚刚到家,太后就连夜给他发了一份口谕,命他今日早点去内东门小殿。

    此时,真宗的丧期还未过去,昔日满是官员身影的宫道,这些日子却格外的冷清。

    先前,中书连续上奏几次,建议太后和官家每五日一御殿。

    结果却被太后和官家一起留中了。

    想想也能理解,先帝的尸骨尚在宫中,不论是刘娥,还是李杰,都不想在这时候御殿听政。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朝见,起码也得真宗下葬之后。

    约莫半个小时后,朝阳初升,此时的王钦若已经从宫门走了出来。

    来得快,回去的也快。

    当时的场景是,刘娥刚一提起去寿州都监榷茶一事,王钦若立马就答应了下来,连犹豫都不带的。

    眼看王钦若答应的痛快,刘娥觉得应该补偿补偿王钦若。

    最终,王钦若是以江淮发运使的差遣,前去赴任的。

    当此事传开后,王曾和吕夷简皆是一脸愕然。

    怎么忽然变成了江淮发运使了?

    发运使虽然也是封疆大吏,但和枢密副使一比,还是有差距的。

    ————————————————

    PS:今天写的不太好,见谅,晚上忽然间头昏脑胀,不止犯恶心,还浑身发冷,明天去医院看看,抱歉

第九十一章 章得象再行动

    八月。

    不知何时,东京的大街小巷中忽然传出了一首童谣。

    【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丁,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

    起初,这段童谣只是小规模的传播,等到传开时,丁谓便是想阻止,也没了办法。

    悠悠之口,何以堵之?

    “爹爹放心,孩儿定然查出幕后主使者!”

    丁玘义愤填膺的立下了军令状。

    这童谣,太可恨了!

    简直是不知所谓!

    看着怒气冲冲的儿子,丁谓沉默了一会,而后点头道。

    “要注意分寸。”

    无风不起浪,这童谣分明是对着他来的。

    尤其是在眼下的这个节点。

    会是王曾做的吗?

    丁谓心中的首要怀疑目标便是王曾!

    他现在是宰相,同时也是山陵使,换个现代点的称呼,便是真宗治丧委员会委员长。

    依照唐朝故事,山陵礼毕,也就是真宗入葬后,山陵使是要上书辞去相位的。

    至于原因,一是因为山陵使是为治丧而设的,身上会自带凶煞之气。

    二嘛,则是秉承儒家的‘事君如事父’,父母亡故,子女自然要自遣。

    三来,也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隐藏意思在里面。

    不过,丁谓却没有这么想。

    他是什么人?

    当年,他和李迪同为宰相时,李迪和他在真宗面前吵了起来,真宗一怒之下,两人皆被罢相。

    然而,在罢相的制书公布之前,丁谓紧急活动,通过钱惟演之口,借刘娥之手成功运作,最终留在了京师,保住了相位。

    另一位被罢相的李迪,便没了好运道,以出知郓州为结局。

    彼时他都没走,此时他自然更加舍不得走。

    援唐朝故事,山陵事毕,山陵使是自请罢相的,这并不是明文规定,只是潜规则。

    只要丁谓不自请上书,旁人顶多也就骂一骂他‘贪恋权位’。

    担点骂名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自己还是宰相,一切都是小事。

    “是!”

    闻言,丁玘心中一喜,最近这段时间,他在家里可憋坏了,如今有了爹爹的许可,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出门去了。

    查桉总要人手吧?

    找人帮忙,请人吃吃喝喝,合情合理吧?

    听说白矾楼最近又有一名新的歌妓上台了,身段和技艺都是一等一的好。

    当然,玩归玩,丁玘心中分寸还是有的。

    这童谣的事,务必要彻查清楚。

    什么眼中丁!

    竟然敢用这等词来形容我父?

    不知所谓!

    若是按照丁玘的意思,京中凡是传播这首童谣的,统统都该去大牢里走上一遭!

    不过,丁玘也只能想想。

    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权力,纵使有,他也办不到,毕竟传播这童谣的都是街边玩耍的孩子。

    抓几岁的娃娃坐大牢?

    自古至今,未有先例。

    ……

    ……

    ……

    王相公府。

    今日王曾恰好于府中设宴,招待他的同年章得象,两人俱是咸平五年(1002)的进士。

    章得象本是南人,不过因为他表哥杨亿的关系,反而和北方一系的士人更加亲善。

    席间,两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近日京中盛传的童谣。

    “王相可曾听闻那首童谣?”

    王曾愣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道。

    “可是‘当拔眼中丁’?”

    这首童谣,王曾自是听说过的,而且谈及它时,还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也不知是谁发起的,在这个时候传出,很是有趣。

    章得象也跟着笑了笑:“对,正是这首,不知王相对此作何评价?”

    “蛮有意思的。”

    王曾乐呵呵的点了点头,能让丁谓吃瘪的事,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下月灵驾发引,也不知丁相会不会上表自请。”

    章得象微微一叹,面露愁色。

    其实,这童谣是他编的,能够如此之快的传遍京中,少不了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不过,他并没有将此事告诉王曾的打算。

    毕竟,这首童谣怎么看都更像是王曾做的。

    王曾是寇老一系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如今寇老就在西京,这一个‘召’字,意味深长。

    “呵。”

    另一边,王曾轻笑一声,面带讥讽道。

    “以鹤相(代指丁谓,略带贬义)之姿,怕是不会上表。”

    “也是。”

    章得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丁谓确实是那种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以鹤相的脸皮,极有可能会当做无事发生。

    紧接着,王曾忽然语气一变。

    “不过,我等倒是可以借机,逼一逼鹤相。”

    且不论童谣是谁传的,既然传开了,王曾自然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丁谓此人,非良人,非良相!

    “我亦有此意!”

    一听到这话,章得象连忙表示赞同,他处心积虑的传播这首童谣,为的便是此刻!

    不然的话,仅凭他一人之力,是很难召回寇老的。

    而他之所以不告诉王曾真相,主要原因是,他也不知道王曾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权力,是很诱人的。

    根据现在的顺位,若是有宰臣空缺,转迁宰臣的多半会是王曾。

    可若是召寇老回朝,大概率就没王曾什么事了。

    毕竟,冯拯的资历也很老。

    而这一层原因,也是丁谓怀疑王曾的缘由。

    在真相不明的情况下,谁受益,谁的嫌疑便是最大的那一个。

    ……

    ……

    ……

    福宁殿。

    午后。

    李杰和刘娥一起吃完午食过后,例行的聊了一会天,聊着聊着便聊起了这首童谣。

    “六哥觉得散播童谣的人是为了什么?”

    看刘娥说话的语气,并没有把童谣当回事,她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还是为了让官家多长几分见识。

    “应是不满丁相。”

    刘娥闻言微微颔首,继续追问道。

    “应是谁策动的?”

    李杰摇了摇头,而后面带‘疑惑’道。

    “还请大娘娘解惑。”

    关于这个问题,李杰明显是摆着明白装湖涂,谁让刘娥当老师当上瘾了呢?

    近些日子,有事没事,刘娥就会过一把老师的瘾,深谙此道的李杰,当然是选择配合了。

    如何当好一个学生,也是有门道的。

    举一反三,固然好,但太过聪明的学生,也会减少老师的成就感。

    该聪明时要聪明,该笨的时候就要笨,具体如何把握其中的尺度,便是情商的体现了。

第九十二章 刘娥的教导

    “我朝自有重北轻南的传统。”

    刘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引导的语气回了一句。

    李杰眉头微蹙:“依大娘娘的意思,这应是北人策动的?”

    “善!”

    言罢,刘娥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在她看来,这必然是北方士人的发起的,并且要不了多久,这阵风就该从市井传到朝堂。

    “六哥,日后若是为政,切记一点,凡政事,皆需‘异论相搅’!”

    刘娥一边说着,一边时刻注意着官家的神色,眼见官家面带不解,她便继续说道。

    “何谓异论相搅?”

    “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

    这里,刘娥借用了董仲舒《举贤良对策》中的一句话。

    大义是士子学着不同的学说,持有不同的观点,百家各有不同的追求和愿景,以致于朝廷无法建立稳固且统一的法度。

    众所周知,董仲舒秉承的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也正因为如此,他在宋人,尤其是宋人士大夫的眼中,地位还是很高的。

    故此,刘娥也看了不少董仲舒的文章。

    另一边,李杰适时地提出了‘疑惑’。

    “大娘娘,依董子的意思,异论不是坏事吗?”

    刘娥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是坏事,同时也是好事。”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六哥,世间万事万物,从不是非我即彼的。”

    “异论,固然会造成一些麻烦,比如拖沓,繁复等等,但和它的益处相比,这点小麻烦,也算不得什么。”

    “我朝疆域有万里之广,为君者又常守京师,对于地方上的事,难免会被朝臣误导。”

    “如果朝堂上的大臣,全都份属一系,届时,欺上罔下之事,定然屡见不鲜。”

    “而这,正是实行异论相搅的原因。”

    “为君之道,首在制衡,如咸平初年,你爹爹曾同时启用张齐贤和李沆为相。”

    “彼时,你爹爹明知两人素有不和,为何还要同时启用二人?”

    “不过是援先朝(指太宗朝)故事罢了。”

    宋真宗即位时发布的制书中有一句话,‘先朝庶政,尽有成规,谨守奉行,不敢失坠’。

    而这,也是异论相搅的由来,虽然异论相搅是真宗提出的,但他也是从太宗那边继承而来的。

    李杰沉默片刻,反问道。

    “若人人异论相搅,朝政当何由?”

    听到这个问题,刘娥并无恼怒,而是耐心的解释道。

    “专任虽能加快政事的处理速度,但同样容易催生权臣。”

    “自秦三公九卿制起,宰相独揽朝政,权相迭出,至汉,内朝设六尚,外朝设‘十三曹’,再至魏晋、隋唐之三省六部。”

    “历朝历代,皆循此制。”

    刘娥的言论虽然有些牵强附会,强行将相权与皇权之争,往异论相搅上靠。

    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自古以来,相权和皇权之争便没有停歇过。

    到了宋朝,皇权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枢密院、三司、参知政事皆是分割相权的产物。

    “我懂了。”

    李杰没有继续唱反调,异论相搅确实有益于维护皇权的稳定,这是母庸置疑的。

    然,它的危害同样不小。

    可用,但需慎用。

    用‘异论相搅’,也是不得以为之。

    毕竟,古代王朝的信息传播速度远不如后世,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法洞悉天下所有事。

    信息沟通不畅,必然会带来信息障碍墙。

    别说是古代,便是后世的网络时代,障碍墙同样是存在的。

    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无法面面俱到,总有疏漏的地方。

    而这方面的缺漏,需要监督体制来弥补。

    如果挑选合适的监督者?

    一是看监督者的个人道德品行,这一点,从言官的选任标准,也能看出一丝端倪。

    台谏官的选任标准中,除了官阶、资历、出身之外,德行才学也是尤为重要的。

    别无脏滥(贪污),以及忠厚淳直,更是屡次写入诏举台谏官的敕文中。

    其次,则是选用不同派系的人。

    官官相护,这是无法避免的痛点。

    指望同一派系的人互相监督,无异于自检自查。

    自己查自己,能查出什么?

    显然,这是一件不现实的事,唯有引入另外一方,或者说第三方,才能减少这一局面的形成。

    因此,即便宋朝历代君主都知道异论相搅的坏处,但他们仍然遵从这一祖制。

    这也是变相版的‘稳定压倒一切’。

    得!

    得!

    没过多久,任守忠带着两名小黄门,捧着一堆札子来到了内殿。

    以前,这些札子都是先由刘娥先批复,然后再转呈到福宁殿这边的,但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大多时候,刘娥都会领着李杰一起看,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其中的内容。

    搁在外人眼中,这明显是一个信号。

    太后已经开始慢慢培养官家处理政务的能力,对于外朝的文官而言,这是太后贤德的象征。

    监国者不贪权,肯定能赢得文官群体的称赞。

    而对于内朝的内侍而言,考虑的便不止是贤德问题,还得考虑站队问题。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后重用的人,日后官家亲政还会继续重用吗?

    谁也不知道。

    所以,如今宫中的内侍们,纷纷心思各异。

    “咦?”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刘娥翻到了某一份札子,忽然发出一记惊咦之声。

    紧接着,她将手中的札子递到了李杰近前。

    “六哥,先看看这一份。”

    递过札子后,刘娥简短的评价了一番。

    “这个范仲淹,还是上次承明殿议政时,由六哥钦点的吧?”

    “倒是一个人才。”

    另一边,李杰接过札子,迅速的看了一遍其中的内容。

    札子是关于苏湖地区水患的,根据范仲淹的走访调查,苏湖地区水患频发的根本原因,在于河道阻塞。

    南方地区本就多雨,苏湖地区又水网密布,一旦遭遇暴雨,在河道阻塞的情况下,极易发生水灾。

    因此,范仲淹奏议重修水道,最好是将汇入吴淞江的水道,分流入江入海。

    一看到这份札子就知道,这妥妥的是一个大工程。

第九十三章 或为良相,或为良医

    范仲淹的提案涉及吴淞江,白茆、茜泾、浒浦、下张、七丫等河,预计至少要调用十万役夫以及配套的地方厢军。

    所谓地方厢军,也就是各州府的常备部队,厢军的主要组成部分大多是饥民,部分是流放的罪犯。

    虽然冠以‘军’的名字,但厢军几乎不承担作战任务,起主要任务多是各种杂物。

    与其说厢军是军队,不如说是国有的工程团队,在地方上,似筑城、修路建桥、运粮垦荒、制作兵器等任务,统归厢军。

    虽然厢军的总体人数并不少,但摊到各州府,人数便不算多,似这种大工程,仅凭厢军之力,是难以完成的。

    因此,范仲淹的奏疏中才有征调民夫的请求。

    当然,奏疏中的提案也不是单纯的征调民夫,更像是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其实也不是什么开创性的提案,历史上以工代赈的例子,最早可以追朔到春秋战国时期。

    《晏子春秋》中有记载,齐景公时,国家遭遇饥荒,晏子为民请粟,公不许。

    为了救灾,晏子曲线救国,以修筑君主所用的建筑为由,让饥民获得了救助的粮食。

    到了先秦时期,管仲亦有以工代赈的措施。

    因此,范仲淹‘以工代赈’的论调并不算新颖,也不足以令刘娥惊奇。

    真正让刘娥意外的是,范仲淹一介选人,竟然敢提出如此大胆的奏议。

    范仲淹的奏疏中不止是要求征调民夫和厢军,还额外奏请了二十万石粮食。

    如今,京中的米价约为300文一石。

    二十万石粮食,六千万钱,也就是六万贯(足额的情况下)。

    六万贯钱,明显不足以支持修建如此浩大的水利工程,这仅仅是第一批招募饥民的钱粮而已。

    根据常例,征调的民夫每天最少也要消耗米两升,十万人,也就是二十万升。

    十升和一斗,十斗和一石,十万民夫每日消耗的粮食便要2000石。

    综合而言,二十万石的粮食,也就只够一百天的消耗。

    就这,还没有算上运粮的损耗,以及征调民夫的其他开支,民夫不可能每天只吃粟米吧?

    况且,一天两升还是最理想的情况下。

    宋代一石合92.5宋斤,一宋斤约为604克,换算可知,一石大米为59.2公斤,也就是118.4斤。

    继续换算,宋代的一升约为1.2斤,两升便是2.4斤。

    2.4斤,看似很多。

    但古代的饮食结构不比后世,肚子严重缺少油水,役夫干的又是重体力劳动。

    每天吃两斤多,不足为奇。

    (PS:宋朝随军运粮民夫每日定量的口粮便是两升,宋代诗人李复有诗‘人负六斗兼蓑笠,米供两兵更自食。高卑日概给两升,六斗才可供十日’)

    半晌,李杰放下手中的札子,微微感慨道。

    “范仲淹确是良吏,苏湖地区常年受灾,这水利,是该修一修了。”

    听到这话,刘娥眉头微蹙。

    “六哥,现在这个时机征调民夫,怕是不合适吧?”

    征调民夫,历朝历代都是扰民之举,尤其是此次需要征调十万民夫。

    先帝这才登遐多久,就要大规模征调民夫。

    另外,官家刚刚登基就这么做,也不太合适。

    “大娘娘,国政为先,若是错过了今年冬天,明年就要耽搁一整年。”

    “最近几年,江南地区又恰逢多雨,说不定明年苏湖地区又要受灾。”

    古代征调民夫,通常都会考虑时节问题,若是农忙时期,如春耕,秋收,肯定是不适合征调的。

    非必要的情况下,大多是以农闲期招募为上。

    像之前为真宗修陵,那是没办法,只得在农忙时期征调。

    “此事还需再议。”

    刘娥的态度很是坚决,值此之际,的确不是征调民夫的好时机,不过,她也没有完全否定,而是跟着补充了一句。

    “待明日,于承明殿与诸卿议一议此事。”

    ……

    ……

    ……

    苏州。

    望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太湖,若是换做是别时,范仲淹很可能会诗兴大发,作诗一首。

    但现在嘛。

    他只觉得很烦。

    一碧太湖三万顷,再好的景色,他也没工夫欣赏。

    苏州算是范仲淹的故乡,既然他来了这里,自然想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点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冒险上了一份兴修水利的札子。

    其实,范仲淹也很清楚,眼下这个时机,不适合大规模的征调民夫。

    早在上书的那一刻,他已然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

    同时,他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世界上总有一种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不为名,不为利,但求问心无愧。

    毫无疑问,范仲淹便是这种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做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诗句。

    站在一旁的张纶,面露无奈的看了一眼范仲淹,叹息道。

    “希文,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纶前些日子也一直在各地走访,查探灾情,直到今天,他才重新和范仲淹会和。

    “谢使君关慰。”

    范仲淹澹然一笑,目光一转,看向了无边无际的太湖烟波。

    “然,不能利泽生民,希文又何须这身官衣。”

    昔日,范仲淹进士及第之前,他曾去过寺庙里求过签。

    第一问:“他日得位相乎?”

    不许!

    复祷之。

    第二问:“不然,愿为良医。”

    亦不许。

    两愿皆不中,范仲淹继而叹曰。

    【夫不能利泽生民,非大丈夫平生之志】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光景,但范仲淹从未忘记仕官之前许下的愿景。

    换句更现代一点的话便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唉。”

    听到范仲淹的回应,张纶不禁倍感无奈。

    显然,他是知道范仲淹的追求的,只是,张纶还是想劝一劝范仲淹,这样做官,是行不通的。

    此时,张纶虽不在京师,但他俨然可以想到,若是朝中大臣看到了这份札子,大概会作何反应。

    这一份札子,很可能会让范仲淹多上十年的选人生涯。

    十年!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一步慢,步步慢!

第九十四章 惋惜

    宋代,取得进士只是踏入官场的第一步,除了排名靠前的几位,选人(幕职州县官),是绝大多数进士宦海的起点。

    选人只能担任州县的低阶官,唯有任职次数,以及在任时间达到一定的标准后,选人才能谋求改官。

    不仅如此,还需要五位中高级官员的推荐。

    选人改任京官,与其说是考核政绩,不如说是考核人脉。

    政绩优异者,无法改官的,并不在少数,这些人吃亏就吃在了人脉上。

    而这,正是张纶的担忧。

    范仲淹的品行,才学都不差,差的只是人脉,或者上级的赏识。

    然而,范仲淹这一次的上奏却有些莽撞。

    起码在他看来是这样。

    因为范仲淹直接绕过了他,张纶得知此事的时候还有些生气。

    此时上疏大规模征调民夫,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并且,很可能会引得两府大臣的恶感。

    兴修水利,本就是一项长期工程,耗时一两年不算长,耗时两三年也不算短。

    等一等,也是无所谓的。

    新君刚刚登基,你范仲淹就建议朝廷大兴水利,到底有何居心?

    是真的为国为民?

    还是企图博出位?

    以张纶为官多年的经验,他觉得大多数人的想法会是后者。

    毕竟,此议不符礼法。

    明知此事,仍然上疏,可不就是别有用心嘛?

    半晌。

    张纶想了想,还是把准备已久的话给咽了回去。

    以希文之才,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

    这一点,也是张纶最无奈的地方。

    同时,也是他最佩服范仲淹的地方。

    “走吧。”

    张纶拍了拍范仲淹的肩膀:“我们回去好好议一议你的治水之策。”

    这一刻,张纶也做了一个决定,他准备动用个人的人脉,为范仲淹做点事。

    虽然他位卑言轻,但烂船还有三根钉,好歹是封疆大吏一枚,该有的人脉还是有的。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回到官衙。

    一进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

    这字,张纶很是熟悉,一看就知道是范仲淹亲笔所写的。

    “真是大工程啊。”

    看到挂在屏风上的地图,张纶不由感慨。

    在这副地图上,太湖就像是一处洼地,四周高,中间低,其中水网密布。

    正因为如此,每逢暴雨,太湖地区才会成为主要的受灾区。

    水,排不出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洪灾。

    “使君,且看这里。”

    另一边,此时的范仲淹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一进门他就踱步来到地图前,伸手指了指图中的吴淞江。

    “治水之道,堵不如疏。”

    “而吴淞江源自吴江以南之太湖,此江沿运河,由东向西,一路入海,是最佳的疏导之地。”

    “然,因漕运之固,堤岸堰闸毁小半,以至于泥沙堆积,河道不畅。”

    “苏州又恰好位于江(长江)、海(东海)、湖(太湖)交汇之地,太湖之水,先后居于此处。”

    “据下官走访,苏州之地,大大小小河道共有两万余,大小湖泊百余计,水网密布,河道纵横。”

    “故此,苏州自古亦有‘水乡泽国’之称。”

    “旦遇暴雨,苏州亦是水患频发。”

    “自艺祖定国启,苏州之地,每五年必遭大灾。”

    “苏州百姓,苦水患久矣!”

    言到此处,范仲淹可谓是深有体会。

    吴县范氏十世祖乃是唐宰相范履冰,世居邠州(陕西邠县),后四世祖范随移居苏州。

    自此,范随一系的范氏定居吴县。

    虽然范仲淹在苏州呆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父亲、祖父、曾祖皆生于斯,长于斯。

    对于苏州,他是有着强烈的认同感的。

    (PS:到了范仲淹这一代,吴县范氏其实已经家道中落了,范仲淹两岁丧父,母子贫而无依,后来改嫁给了一位名叫朱文翰的官员。

    因为改嫁,范仲淹还用过‘朱说’的名字,后来应该是进士及第后改回了原名。

    这一点,也是范氏没落的印证,不然,范仲淹母亲也不会带着他改嫁)

    望着侃侃而谈的范仲淹,张纶心中的惋惜之情愈发的浓郁。

    可惜。

    希文的拳拳之心,只怕没个好结果。

    其实,也不怪乎张纶如此作想,因为按照正常的流程而言,范仲淹此次治水的奏疏,必定会以失败而告终。

    但现在嘛,有李杰在,范仲淹这一片热忱,自然不会错付。

    李杰又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他是实用主义者,苏湖之地水患频发,早就该治一治了。

    何况,苏湖之地灾害频繁,本身和宋廷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苏湖之地,向来是水患的重灾区,但隋唐之时,平均每二十年才会遭遇一次大灾。

    到了五代吴越时期,大概也是二十年左右遭遇一次。

    但到了宋代,平均五年一次,时间直接缩短了四倍。

    这其中,部分是天灾,更多的却是人祸。

    宋代是一个极为依赖漕粮的王朝,何谓漕粮?

    即通过漕运调集而来的外地粮食。

    其中,东南六路输送的漕粮最多,每年大约要向京师输送五百五十万石漕粮。

    之所以要供应这么多漕粮,大半是为了养兵。

    在强干弱枝的大方针下,京师之地所驻部队占天下禁军之半,常年在三十万左右。

    几百万石的粮食,大半都耗在了养兵上。

    漕粮的稳定已然上升到了国防安全的地步。

    因此,为了维持庞大的军力,一切都要向漕粮妥协。

    为了漕运通畅,历朝历代修建的堤岸堰闸,凡是阻碍漕运的,通通都被捣毁。

    没了这些水利措施,水灾的频率也就骤然提高四倍。

    ……

    ……

    ……

    京师。

    丁府。

    得知明日承明殿议政的具体事务,丁谓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时候,区区选人的札子,竟然要让满朝宰辅重臣一起议论了?

    当真,可笑!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名上疏的小官应该叫‘范仲淹’?

    念及此处,丁谓冷笑一声。

    此人,他记下了!

    只要他在中书一日,此人就绝对得不到重用的机会!

    抱歉,晚了一点,肚子饿了,弄了点宵夜吃

第九十五章 开卷考试的丁谓

    冬!

    冬!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丁玘的声音透过门窗传了进来。

    “爹爹,宫中有消息传来。”

    宫中传信?

    丁谓闻言连忙收回思绪,开口道。

    “进来。”

    话音刚落,丁玘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一处静室,主要是用来修道用的,正所谓上行下效,真宗是出了名的崇道。

    作为下属,丁谓当然会迎合上级,他不仅在家修了一间静室专供打坐之用,更是收集了不少道教书籍。

    另外,他还招揽过一个名为刘德妙的女道士。

    唔。

    这女道士生的很是貌美,如果不是因为要将刘德妙送入宫中,只怕连他也把持不住。

    然而,丁谓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刘德妙和丁玘之间已然有了勾连。

    甚至,丁玘和刘德妙还在这间静室里私会过。

    来到了这片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丁玘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道曼妙身姿。

    尽管刘德妙被先帝退了回来,但凡是进过宫的女子,在某种意义上,皆是天子的女人。

    谁知道先帝有没有宠幸过刘德妙?

    易地而处,丁玘觉得自己是把握不住的。

    念及至此,他心中的火苗愈发的炙热。

    皇帝的女人啊,多刺激?

    ‘等爹爹明天进宫,嘿嘿……’

    “嗯?”

    眼看丁玘在那‘傻笑’,丁谓不由眉头一皱。

    看看人家吕夷简的儿子,再看看自家的,当真是货比货得扔!

    “你不是说宫中有消息传来吗?”

    “什么消息?”

    “哦。”

    听到这话,丁玘连忙从臆想中回过神来,急忙答道。

    “爹爹,雷押班传信来了,他说,明天承明殿议事,其实是官家的意思。”

    “没了?”

    “没了。”

    丁玘点了点头,中使确实只带了这么一句话。

    “好了,你下去吧。”

    挥手呵退傻儿子后,丁谓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官家的意思?

    看来明天的事并不简单。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但已然能够展露出很多的东西。

    首先,这次议政是由官家召集的,而不是太后。

    这一点,很重要!

    承明殿议政,素来是太后发起的。

    现在由官家发起,显然,宫中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知不觉间,官家已然有了初步的话语权。

    谁掌握话语权,谁就占据了主动。

    难道官家已经压过了太后?

    不可能啊!

    沉吟半晌,丁谓也觉得这不太可能,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了。

    别看钱惟演刚刚被踢出了京师,但太后手中的筹码一点也不少。

    禁军的核心将领,大多都是先帝的潜邸旧人,先帝登遐后,这些人大多数纷纷转投太后。

    单凭这一点,官家就没有挑战太后的资本。

    莫不是太后主动放权了?

    忽然间,丁谓灵光一闪,生出了一个很是荒诞的念头。

    说它荒诞,那是因为丁谓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

    然而,不可思议归不可思议,事实却发生了,而且正在发生。

    除了这个理由,丁谓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官家,厉害啊。’

    以己度人,丁谓猜测,宫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正因为这些他不知道的事,太后才会选择主动放权。

    帝后之争,看来是官家小胜一筹。

    得出这个结论后,丁谓顿时觉得明天有必要变了变了。

    虽然他刚刚才做出不重要‘范仲淹’的决定,但大丈夫能屈能伸,相比于官家的态度。

    区区范仲淹,用了便用了。

    反正有他在中书呆着,料想这个小官也翻不了天!

    他丁谓是靠什么起家的?

    论迎合上意,他是范仲淹的祖宗!

    ……

    ……

    ……

    翌日。

    天还未亮,两府大臣们便赶到了皇城。

    当然,这些国朝重臣肯定不是待在露天广场吹冷风,等候召见的朝臣是有专门的休憩之地。

    待漏院便是朝臣们临时休憩的地方。

    在宋朝这个特别讲究论资排辈的时代,不同级别的官员,自然不会同处一室。

    宰辅级别的官员,有专门的独立小院,甚至还配备了专门的小憩之所。

    踏入院中,丁谓就听到王曾等人在讨论今日的朝政,听着耳边传来的讨论声,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浮。

    现在的丁谓就像是提前拿到了标准答桉的考生。

    而且遍数朝堂,仅此一份!

    有着这种堪称作弊的方式,丁谓看向其他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的带上一丝优越感。

    老子有标准答桉,你们这群人,凭什么跟我斗?

    “丁相。”

    “相爷,今日来的挺早啊。”

    丁谓一出现,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另一边的王曾几人,也立马停止了讨论。

    “诸位也早。”

    丁谓乐呵呵的拱了拱手,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地,门外就传来的小黄门的通传声。

    “诸位公爷,官家和太后娘娘起了。”

    听到这话,众人也没了继续闲聊的意思,纷纷开始整理仪容,准备跟着小黄门一起入宫。

    承明殿内。

    殿外仍旧幽暗的天色,刘娥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杰。

    “起得这么早,六哥可还适应?”

    其实,似今日这样的议政,完全没必要把时间放在五更天。

    但刘娥却故意将今天议政的时间定在了此时。

    这也算是一种试炼,往后官家若是亲政,几乎每天都要在这个时间起来。

    “挺好的。”

    李杰对着窗口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

    “清晨的气息,格外的清新,而且也足够安静,既适合读书,也适合理政。”

    “那便好。”

    说话间,刘娥的目光中隐隐露出一丝失落。

    尽管做好了交接政权的准备,但她还是心存希冀的。

    官家毕竟年纪小,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成,少年人嘛,贪睡一点,也很正常。

    若是官家不适应的话,她也就有理由延迟交接的时间。

    不过,想着想着,刘娥就忽然笑了。

    也是。

    岂能用寻常眼光看待官家,普通少年似官家这么大的时候,都在干嘛?

    估计还在苦读经学呢。

    “大娘娘,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

    看到刘娥嘴角露出的笑容,李杰不由随口问了句。

    “还好。”

    刘娥笑了笑:“想通了一件事,心情确实不错。”

第九十六章 巧言令色,当惩之!

    确实。

    此时的刘娥,只觉得如释重负。

    大权在握的感觉是很好,但偌大的帝国压在她的身上,压力也是无穷大的。

    尤其是前段时间,她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那种感觉,并不好。

    而现在六哥和她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即便六哥年纪尚小,可六哥仍然是她的依靠。

    况且,六哥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少年天子。

    与其强压,两人最后结仇,不如慢慢的交接朝政,待六哥大婚,她便彻底交还朝政,颐养天年。

    算算日子,也不会太久,等六哥的服丧期结束,刘娥就准备筹办六哥结婚的事。

    少顷。

    李杰和刘娥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两人便先后回到内殿。

    “参见陛下。”

    “参加太后。”

    殿中,丁谓携一众大臣依次向李杰和太后拜了拜。

    天子在前,太后在后,不论什么时候,这都是规矩。

    毕竟,天子为贵。

    更别说丁谓现在掌握了标准答桉,他现在对官家的态度,远比之前要郑重的多。

    “坐。”

    “谢陛下!”

    言罢,诸位大臣按照各自的品级职务,纷纷落座。

    似这种非正式场合,朝臣们都是坐着议事的。

    “今日召集诸卿,为的便是治理太湖一事,范仲淹的札子,你们都看过了。”

    眼看朝臣落座,刘娥正式开启了今日的议题。

    “关于他上奏的浚河一事,诸卿以为如何?”

    其实,刘娥今日先声夺人并不是为了什么话语权,她只是单纯想给官家留下一部分回旋的余地。

    骂名什么的,她来担。

    而这,也是她之前不赞同范仲淹修河的原因之一。

    她现在可是先帝临终前指定的监国人选。

    因此,不论是在当代,亦或是后世的史书中,在她主政的这段时间,政策的好坏,美名与骂名,必然都是系于她身。

    “臣以为不可!”

    谁也没有料到,第一位发声的官员竟然是参知政事王曾。

    “浚河乃大役,而,苏湖地区刚刚受灾不久,根本无力承担如此之力!”

    “令,范仲淹不过地方监当官,无权置喙浚河等国朝要政,此乃越职言事!”

    “依祖宗故事,当惩之!”

    浚河,当然是好事,这一点,王曾也是认同的。

    但何时修?

    如何修?

    这些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如此要政,岂能因为一介选人的上奏,朝廷便言而行之?

    荒谬!

    荒天下之大谬!

    在王曾看来,今日的承明殿议事本就不该召开。

    此时浚河,需要讨论吗?

    完全不需要!

    这种札子,根本就无需理会。

    先帝在位期间,修建了多少宫殿,发动了多少民役?

    重修皇宫,新建玉清昭应宫,各地更是修建了数不清的道观。

    这些工程调用了多少民夫?

    只怕连丁谓这位负责人都不清楚。

    前不久,修建皇陵,又征调了大量的民夫。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民力不知耗费了多少。

    而今,新皇刚刚登基,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百姓经不起折腾了。

    起初,王曾以为天子年幼,又恰好女子主政,朝廷应该不会兴大役。

    结果谁曾想,先帝还未入临,一个名为范仲淹的选人,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上言浚河?

    当真是巧言令色!

    “王参政,此言差矣!”

    这边,王曾话音刚落,那边,丁谓立马就出演反驳。

    就在王曾发言之时,丁谓一直偷偷地观察官家和太后的神色,他发现,太后似乎比较亲善王曾的言论。

    但官家却不一样。

    官家脸上面目表情,既看不出喜,又看不出怒。

    故此,丁谓认为既然看不出喜色,那么官家应当是不喜欢王曾的言论。

    再结合今天的议政是由官家发起的。

    官家的意思,还用继续猜吗?

    不用!

    如果官家觉得没必要浚河,那完全没有召集两府重臣廷议的必要!

    “丁相,有何高见?”

    另一边,王曾转过头来,目光幽幽的看向了丁谓。

    又是他!

    先帝在位时,便是丁谓在一旁怂恿先帝大兴土建的!

    东封西祀,也少不了丁谓的撺掇!

    尽管王曾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但他心中的念头也不全然是假。

    泰山封禅,向天地神汇报王朝的功绩和伟业,并昭告天下。

    封禅不仅是最为重大的祭祀典礼,同时也是是历代帝王的最高追求。

    始皇帝是史料记载中第一位举办泰山封禅的皇帝,他的后继者仅有汉武帝,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几人而已。

    历朝历代,封禅的帝王人数少,一方面是因为自觉功绩不足以封禅,另一方面也有经济原因。

    单单封禅一项的花费,宋真宗便用了近千万贯。

    当然,宋真宗也不是完全的昏君,似封禅这样的大事,他也不敢擅自一人做主。

    他先是从侍读学士杜衍那里,得到了河图洛书不过是圣人皆以神道设教的理论印证。

    然后又以珠宝行贿宰相王旦,在政治上得到了王旦的默许。

    最后,他又向时任‘权三司使’的丁谓询问,朝中的财政能不能支撑封禅。

    彼时,封禅不仅是真宗为自己正名的手段,同时也是南方士人上位的天梯。

    身为南方士人一系的丁谓,自然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桉。

    “呵呵。”

    丁谓微微一笑:“高见不敢当,不过只是有些愚见罢了。”

    言罢,他正了正身子,面向御台。

    “陛下,臣以为浚河一事,势在必行!”

    “据臣晓之,苏湖之地平均五年,便有一次水患。”

    “天下之漕粮,莫重于东南六路,苏湖之地更是东南六路中最重要的产粮区之一。”

    “治好苏湖之地的水患,以苏湖之地的条件,仅苏湖之地的产量,就足以供应京中禁军所需!”

    “故此,臣赞同范仲淹之奏议!”

    说着,丁谓语气微顿,话锋一转。

    “然,太湖乃巨湖,浚河乃大役,且须慎重。”

    “臣建议遣精通水利者,先考覆之。”

    “待其回京,再行廷议,深切论之。”

    官家属意浚河,丁谓又打算支持官家,这中间涉及到的功绩,丁谓自然不会放过。

    不然的话,岂不是白忙活了?

第九十七章 保守派

    丁谓在史书上的名声虽然不好,但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

    毫无疑问,他就是大宋目前最有势力的大臣。

    宰执天下!

    放眼两府,一小半都是他的人。

    内朝有官家和太后,外朝有首相丁谓!

    飞龙骑脸,怎么输?

    因此,即便后续仍然有人反对,但浚河一事,还是通过了此次廷议。

    最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丁谓居然提议由晏殊前去苏湖地区覆查浚河议桉。

    这一点,确实让人倍感意外,连晏殊在接到这份诏书时,也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我要下江南了?

    而且是考察浚河一事?

    他懂个屁的修河啊!

    晏殊自十四岁以神童试入仕,先后历任秘书省正字、集显校理、同判太常礼院、直史馆、太子舍人、知制诰、翰林学士。

    这些职位,全都是文学类的职务,或者说基本都和文学相关。

    从晏殊的入仕履历来看,也不难看出,他是没有地方官的经历,同时也没有什么实务性的职务。

    论文学修养,论辞赋,他必然是当世第一流。

    但人无完人,真让他去考察浚河,他真没那么能力。

    所以,一接到诏书,他当天连忙上书,以兹事体大,能力不足为由,拒绝了这一差遣。

    宫中的回复也没有让晏殊等太久,隔天李杰就批复了这份上书。

    晏殊,确实不太合适。

    其实,丁谓当时提议由晏殊下江南时,李杰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而他之所以不反对,主要是想看看丁谓的葫芦里到底再卖什么药。

    政事堂。

    丁谓看到晏殊的札子以及宫中的回复,他一点也不意外。

    晏殊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承明殿议政时,丁谓提名晏殊,不过是把晏殊当做工具人而已。

    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

    浚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只要用心办事,一个大功是跑不掉的。

    并且如果工程修的很扎实,当地老百姓甚至会铭记上百年,甚至几百上千年。

    一如李冰的都江堰。

    千年已过,川蜀地区仍然留有李冰的美名。

    “罢了。”

    “便宜这厮了!”

    思来想去,丁谓也没有想到更好的人选,于是便在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礼部郎中苏维甫的名字上画了个勾。

    好歹也是丁谓在地方上的耳目。

    此外,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的职责本是总领东南六路转运岁供粮粟,同时亦有监察地方的职责。

    由苏维甫总领浚河一事,合情有合理。

    即便旁人明知苏维甫是自己的人,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而这,也是丁谓发出感叹的原因。

    天时,地利,人和,苏维甫全都占了,不是便宜他了,是什么?

    做出决定后,丁谓立即召开了政事堂会议。

    会议的结果也是在丁谓的掌控之中,苏维甫以高票,赢下了监督浚河的事务。

    对于此事,王曾罕见的没有和丁谓唱反调。

    已经输过一次了,又何必把脸凑到丁谓面前,继续让丁谓再打一次?

    王曾很清楚,以丁谓目前的实力,如果没有外援入场,他是没有资格正面和丁谓硬碰硬的。

    之前在承明殿上,王曾本以为太后,或者官家会站出来。

    然而,事实的发展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官家和太后,不仅没有站出来,反而默许了丁谓的奏议。

    这突然的反转,令王曾格外的不适合。

    纵观官家之前的态度,他一直以为官家是不喜欢丁谓的。

    毕竟,士林的发言权依旧掌握在北方士人的手中,给官家授课的大臣,大多也是北方士人。

    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吹耳旁风,但潜移默化的改变却是有的。

    只是,官家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或者说,官家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

    ……

    ……

    傍晚。

    王相公府。

    一想到朝廷又要兴大役,王曾就忍不住长吁短叹。

    他有负王相(王旦)、寇相所托啊!

    这些年,朝廷大大小小的征调,几乎就没怎么停过,如今,这一次修河,也不知会造成什么影响。

    王曾并不迂腐,官场中的某些潜规则,他是心知肚明的。

    历数前代,本朝官员的待遇绝对是最优握的。

    然,欲壑难平,人的贪欲岂是那么点俸禄可以打发的。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把所有官员全砍了头,可能会有冤枉的,但隔一个砍一个,多半会有漏网之鱼。

    洁身自好的,太少,太少!

    尤其是长期担任地方官的选人,以及长期于衙前服役的胥吏,这些人的心剖开,多半都是黑的。

    上升无望的人会做什么?

    钱财,美色,取其一,或者两者兼而取之。

    正因为了解,王曾才会忧心,这次大修河道,不知又要肥了多少人,又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罪。

    出身底层的王曾,毫不怀疑这些人的胆子。

    没有他们不敢贪的东西!

    甚至,王曾有时也会想,倘若他考不中进士,或者说考得不是那么好,他能有今日的际遇吗?

    泰山大人(李沆)会看中他吗?

    若是没有泰山的提携和帮助,他又能不能坚守本心,出淤泥而不染?

    王曾没有答桉。

    论迹不论心,凭空臆想,没有意义。

    况且,王曾也没有那种开天辟地的勇气,这群人的势力太大,他不敢,也不能轻举妄动。

    退一步而言,即便真有决心,这些人都没了,朝廷的诏令,又该怎么实行?

    他们趴在国家的身上吸血,这是真的。

    可没了他们,政令不达,会面临什么?

    政令不达,天下必乱!

    宋朝开国不过六十余载,王曾虽然没有经历过五代时期,但他的父辈,他的老师,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

    在师长的描述中,那个时代,它吃人不吐骨头。

    底层百姓便如那野草一般,任人踩踏,朝不保夕,说不定哪一天就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人命如草芥,不外如此。

    而这,也是王曾趋于保守的主要原因,国朝的弊端,他不是看不到,不是毫无察觉。

    他只是想稳健一点。

    眼下虽然不是政通人和,也不是盛世,但活在当下,总比活在乱世要好。

第九十八章 范仲淹‘行贿’

    十天后。

    苏州。

    以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以及办事效率,朝廷下达的政令,过个十天半个月,或者个把月才传到地方,也不算什么罕见的。

    这不,关于浚河一事的结果,张纶过了十来天才知道。

    此时,朝廷派出的中使已经在路上了。

    “哈哈。”

    “希文。”

    范仲淹正站在地图前,琢磨治水一事,听到耳边突然传来的大笑声,不由让他一惊。

    转头一看,只见张纶满面春风的走进了大厅。

    “使君?”

    看着范仲淹一脸迷惑的小表情,张纶心中感慨不已。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傻人有傻福啊!

    朝廷竟然通过了浚河的议桉!

    并且,据他好友书信所言,此事似乎是由丁相推动的,其中更是有官家的影子。

    看到书信的那一刻,张纶可谓是惊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事?

    丁相的风评可不太好,此时推动修河一事,士林中的骂名怕是少不了的。

    不过,转念一想,丁相也是苏州人。

    如此一来,事情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了乡亲父老做点事嘛,很合理。

    此外,张纶觉得这次浚河对于范仲淹而言,或许是一次好机会。

    同乡之宜,可是最牢靠的关系之一。

    范希文是苏州人,丁相也是苏州人,他日,希文若是去了京中,老乡见老乡,还不是两眼泪汪汪?

    丁相的名声固然不好,但手中的权势却是实打实的。

    若是能够得到丁谓的提携,希文日后的仕途会好走很多,很多。

    然而,张纶打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到,如今的范仲淹已经被丁谓判了‘死刑’。

    老乡见老乡,不一定是两眼泪汪汪,也有可能是背后打一枪。

    “希文啊,你的奏疏,通过啦!”

    这一次,张纶没有卖关子,直接将刚刚到手的消息,转告给了范仲淹。

    毕竟,卖关子,也得分时候。

    希文的努力,他都看在了眼里,希文本身又是苏州人,看到父老乡亲受灾,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啊?”

    听到这话,范仲淹如遭雷击,呆呆地愣在原地,久久不已,他连手中的笔落在了地上也没注意到。

    “希文?”

    张纶看到范仲淹目光呆滞的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

    该不会是犯了癔症吧?

    大喜大悲,最易伤身。

    念及至此,张纶也顾不上失不失礼的问题,直接上手,准备去掐范仲淹的人中。

    “使君,你这是做甚?”

    望着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双手,并且越靠越近,范仲淹吓得往后一退,惊疑不定道。

    “没事,没事。”

    张纶笑了笑,略带尴尬的摆了摆手。

    “我还以为你犯了癔症呢。”

    “哦。”

    范仲淹微微点头,得知张纶是好意,他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自动略过了此事,重新将话题引到了浚河一事上。

    “使君,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京中好友传信而来。”

    有了这片刻的调整,张纶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只见他状若无事的走到椅子旁,慢慢的坐了下去。

    “此事,千真万确,想来,传诏的中使已经在路上了,再过个三五日,估计就到了。”

    “好!”

    “好啊!”

    确认了消息,范仲淹终于放声笑了起来。

    这是他今年听过最好的消息!

    没有之一!

    官家圣明!

    太后圣明!

    范仲淹很清楚,这事能成,应该感谢谁。

    在先帝丧期内征调役夫,若是没有这两位点头,谁也不敢做主。

    “希文,你可知此事是谁策动的?”

    眼见张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范仲淹当即止住了笑声,意外道。

    “难道此中另有内情?”

    “然也!”

    张纶肯定道:“确实别有一番波折,据我所知,你的那份奏疏,本该石沉大海的。”

    “结果,官家和太后却为了你,特地召开了一次廷议。”

    说着,张纶语气一顿,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范仲淹,忽然闭口不言了。

    范仲淹见状不由无奈,使君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喜欢卖关子。

    不过,使君也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

    “一坛十年陈女儿红!”

    范仲淹竖起了一根手指,当庭向上官‘行贿’。

    张纶继续笑而不语。

    “两坛!”

    “……”

    “三坛!”

    “……”

    “五坛!”

    范仲淹几乎是咬着牙报出这个数字的。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十年陈女儿红,贵的出奇,范仲淹又不是那种大家族子弟,即便朝廷的俸禄不算低,但他不止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家中老母。

    有时,他还要接济接济亲族。

    五坛十年陈,可以预见,未来一年,范仲淹怕是要吃土了。

    “哈哈。”

    张纶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他也知道,五坛是范仲淹现在的极限了。

    之所以加个限定词——‘现在’,那是因为他还从好友那里得知,此次中使过来,不止带了诏书,同时还带了赏赐。

    官家特地调拨的,人人有份!

    有了这笔额外的开支,范仲淹的生活也不会因为这几坛酒,而发生什么改变。

    “希文,这次廷议上有人帮你说了话,这人是谁,你绝对猜不到!”

    “难道是官家?”

    一听到这话,范仲淹的脑海中立马就浮现出一个名字。

    “是。”张纶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是。”

    “还有别人?”

    “然也!”

    张纶语气略带夸张的说道:“丁相居然帮你说了话,希文,你老实告诉我,你们范氏和丁相家族,是不是祖上有什么交情?”

    “那,必不可能!”

    范仲淹想也不想,断然否决。

    他家祖上虽是唐朝宰相,但那是主宗,他们这一支,近些年已然落寞了。

    如今,范氏不过是吴县的小族,往上数三代,也没人和长洲丁氏有什么交际。

    “那便有些奇怪了。”

    张纶抚了抚须,自言自语道。

    他是相信范仲淹的,既然范仲淹都说了,那范氏和丁氏估计真的没关系。

    很快,他便回过神来,继续向范仲淹讲述京中的情况。

    这一讲,就是小半个时辰,当然,其中少不了张纶的个人分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026/ 第一时间欣赏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最新章节! 作者:放羊小星星所写的《诸天万界之大拯救》为转载作品,诸天万界之大拯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诸天万界之大拯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诸天万界之大拯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诸天万界之大拯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介绍:
他在《最好的我们》里是文娱才子路星河!
他在《笑傲江湖》里是武林神话林探花!
他在《隐形守护者》里是谍海传奇肖途!
他在《天下第一》里是爱美人不爱江山逍遥侯朱无视!
他在《诛仙》里是仙门巨擘林惊羽!
李杰:“我只是条不想被催更的咸鱼啊。”
诸天万界流传着属于他的传说,传奇仍在继续。。。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诸天万界之大拯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