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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放羊小星星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txt下载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九章 体面与被体面

    冬十月十三,葬真宗文明章圣元孝皇帝于永定陵。

    翌日,诏令以皇太后生日为长宁节。

    这份诏书是由李杰亲自签发的,先前,钱惟演主动上奏的札子一直留中不发。

    直至今日,方才以特旨的形势发出。

    此一时,彼一时。

    以太后生日为长宁节,国朝确实唯有先例,但上书是上书,签发是签发。

    两者的性质截然不同。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些东西可以给,但不能主动要。

    随着李杰的话语权越来越大,对于这种掺杂着礼仪性质的诏书,给了便给了,已然不影响大局。

    宝慈殿。

    室外的严寒丝毫没有影响到殿内,在几尊铜炉的作用下,殿内温暖如春,刘娥穿着一袭便服站在窗前,她现在的心情很是感慨。

    长宁节一事,她本已放弃,偏偏就在这时候,六哥忽然又直接下旨定下了此事。

    回想几个月前,再看看现在,当真是时移世易。

    “娘娘。”

    林氏捧着一件素色的凤氅走到近前,提醒道。

    “屋外严寒,请添衣。”

    刘娥微微点头,紧接着,林氏动作轻柔的将凤氅披在了她的肩上。

    “近几日,刘府中可有事发生?”

    自从放弃了掌权的心思,刘娥只觉如释重负,远离了繁杂的政务,她反而念起了旧。

    之前,她还想着不管刘从德刘从广的破事,但现在她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到底是刘美的孩子,尤其是刘从广,几乎是刘娥看着长大的,甚至还在宫中养了一段时间。

    所以,刘娥还是狠不下那个心,一如她狠不下心悍然夺权。

    “府中一切都好,二郎每日都在府中读书,没有娘娘的吩咐,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家门。”

    “看书?”

    刘娥轻笑一声,眼中露出些许追忆之色。

    “这皮猴子要是能专心看书,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氏躬身道:“娘娘圣明,二郎确实是看书,只是看得不是圣贤书,而是杂书和话本。”

    话本大致和后世的小说类似,语言文字比较口语化,相对比较通俗,只要识字,基本可以无障碍的阅览。

    通俗易懂,故事又足够精彩,外加凋版技术的革新,话本有了生存的土壤,深受乐子人的喜欢。

    好巧不巧,刘从广就是乐子人,而且是高级乐子人。

    以前,他都是去勾栏,亲自找人排练,当面演绎话本中的故事。

    现在嘛,被大娘娘禁足了,他只能看看文字版,聊以慰藉。

    “下午你跑一趟吧,告诉二郎,他的禁令解除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如果日后他在不知收敛,那便不是禁令的事了。”

    刘从广能够遵守禁令几个月,已经令刘娥刮目相看,现在也是时候解封了。

    不然的话,她怕刘从广会被逼疯。

    刘府也就那几亩地,天天呆在家里,确实有点枯燥。

    “是。”

    林氏虽然心中惊讶不已,但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娘娘到底是心软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二郎(刘从广)小时候,娘娘多喜欢二郎,用一句话形容,不似母子,胜似母子。

    另外,以娘娘和太尉(刘美)的渊源,也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最后,大郎和二郎都是越国夫人钱氏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钱氏可是钱惟演的亲妹妹。

    有这层关系在,娘娘不可能全然不管的。

    先前那些话,不过是气话。

    众所周知,气话是不能当真的。

    ……

    ……

    ……

    冯府。

    砰!

    “欺吾太甚!”

    昔日备受宠爱的砚台,如今不过是冯拯发泄的工具之一。

    “吕家小儿!”

    “气煞我也!”

    砰!

    砰!

    冯拯又一连摔了两件玩物,精美的瓷器,价值千金的青瓷,瞬间变成了一堆碎片。

    他是显德五年(周世宗柴荣)生人,吕夷简是太平兴国三年(宋太宗)生人。

    两人相差二十岁,冯拯这句‘吕家小儿’也不算夸大。

    毕竟,他们确实不是一辈人,冯拯和寇准、李沆、王旦他们才是一辈人。

    冯拯万万没想到,吕家小儿竟然暗中搜集了他的黑料,并且以此逼迫他自请致仕。

    简直是不当人子!

    吕夷简不讲武德!

    他,冯拯,六十多岁的老人,为国朝兢兢业业数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临致仕(退休)的年纪了,却被一个小辈背刺!

    不可一世的寇准都被他给斗倒了,现在却栽在一个小辈手中。

    这让冯拯如何忍得?

    此刻,冯拯的胸中满是怒气,就像是一颗随时会爆的炸药桶。

    他就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唉。”

    半晌,冯拯倏地瘫在了椅子上,看着遍地狼藉的书房,他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胸口。

    疼!

    好疼!

    多好的物件啊,自己怎么就砸了呢?

    都怪吕家小儿!

    念及至此,冯拯眉头一挑,心中怒潮又起。

    但很快,他就颓然的靠在了椅背上。

    那些黑料,太致命了啊!

    他投鼠忌器,压根就不敢和吕夷简正面硬刚。

    另外,吕夷简今年不过四十来岁,不出意外,起码还能在朝堂上活跃十几二十年。

    二十年后,自己怕是骨头渣子都没了。

    自己拿什么跟人家斗?

    “吕文穆(吕蒙正),你吕氏当真是代代皆有才人出啊。”

    说这番话时,冯拯的语气是愤怒中夹杂着几分羡慕。

    东来吕氏,确实人才辈出。

    上一辈是吕蒙正,这一辈是吕夷简,下一辈虽然还未成长起来,但吕夷简的几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

    身负东来吕氏的名头,上面有了吕夷简护着,他们想不成才,都难。

    “唉。”

    想到这里,冯拯又是一叹。

    明里暗里都斗不过,留给他的只剩下一条路。

    上表致仕!

    致仕的话,他还能留点体面,若是他继续赖在中书不走,等到吕夷简帮他体面。

    那时,场面可就难看了。

    不仅一辈子的名声得搭进去,他自己本人以及宗族,估计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虽然国朝……(防和谐)鲜有问斩士大夫的例子,但落职什么的,远比杀人要痛苦。

    尤其是他这种老臣。

第一百章 冯拯致仕

    山陵礼毕,绝大多数朝臣都在观望,看看山陵使丁谓何时向朝廷自请致仕。

    然而,令这些人大跌眼镜的是,山陵使丁谓没有上书致仕,副使冯拯反而先上了乞求致仕的札子。

    咋回事?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同时也是丁谓心中的疑问。

    冯拯是什么人,他可太了解了。

    即便冯拯是正牌的山陵使,上书致仕,也许会有,但冯拯绝不是诚心诚意的那种。

    现在的他只是山陵副使,竟然自请致仕?

    且不说有没有先例,单单这份用心,便是其心可诛!

    冯拯这么一搞,不是把丁谓架在火上烤?

    副使都上书致仕了,正牌山陵使还好意思装作无事发生?

    这一行为,直接将丁谓原有的部署冲击的七零八落。

    他该怎么办?

    视若无睹?

    饶是丁谓脸皮厚如城墙,这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跟着一起致仕?

    那也是不行的。

    万一太后和官家,借此机会直接将他和冯拯剔除执政的班子,岂不是折了夫人又赔兵?

    被动了啊!

    傍晚,丁谓独自一人坐在暖阁中,一边独自喝着温酒,一边皱着眉头苦思两全之策。

    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既不需要自请致仕,又能面上过得去?

    思来想去,丁谓只想出一种可能,唯有太后或者官家不允,他才有机会继续留在中书。

    但这又是他绝对不想赌的!

    这种命运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很不好,他很不喜欢。

    丁谓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往上爬,甚至不惜放弃了自己的清誉?

    当年,他亦是好男儿,先朝名臣王禹偁对他颇有赞誉,论士林声望,王禹偁不比杨亿差。

    若是一直顺着王禹偁这条线走,丁谓相信也能走到宰辅大臣的位子。

    可那样的话,花的时间太久,非他所愿。

    与此同时,王相公府内的氛围和丁府中却是截然不同。

    相比于丁谓的愁眉苦脸,王曾和吕夷简俨然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恭喜王相!”

    吕夷简笑呵呵的举起酒杯,敬了王曾一杯酒。

    “坦夫,事情尚未定论,不宜太过乐观。”

    王曾谦虚的摆了摆手,不过,这杯酒他还是喝了下去。

    事情未定,不过是谦辞。

    此次冯拯致仕一事,几乎已成定局。

    冯拯一走,相位就空出了一员,遍数朝堂,还有谁比王曾更有资质执掌相印?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等等!

    忽然间,王曾想起了前不久京中流传的那首童谣。

    【欲得天下宁,当拔眼中丁,欲得天下好,莫如召寇老。】

    朝中确实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执掌相印,但若是和寇老比,他就差的太远了。

    寇老是什么人?

    三度入相的老臣,倘若真如童谣中所传的一样,寇老还朝,他的位置可就没有了。

    虽然寇老对他多有提携,他也想寇老过得更好一些。

    一如那就‘害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这句广为流传的网络流行语,可以说吧人性的复杂展现的淋漓尽致。

    王曾现在的心态大致就是这样,既不想寇老碌碌无为,又怕寇老重新还朝执掌相位。

    念及至此,王曾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戛然而止。

    另一边,吕夷简看到王曾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心中顿觉不解。

    王相这是想到了什么?

    按照吕夷简之前的谋划,逼走冯拯,王曾上位副相,然后王曾在推荐他担任参知政事。

    你渡我,我渡你,古来皆是如此。

    其实,纵使吕夷简没有推动冯拯致仕,待王曾上位,也少不得推荐吕夷简的步骤。

    王曾仕途顺利,归根结底还是借了其岳父李沆的东风,王旦、寇准提拔王曾,也是看在李沆的面子。

    而李沆的上位,又和王旦的岳父赵昌言脱不了干系。

    赵昌言和吕蒙正因为政见类似,关系颇为不错,王旦的上位和吕蒙正的提拔息息相关。

    另外,吕夷简进士及第的那一年,也就是咸平三年,恰好是王旦知贡举,两人亦是师生关系。

    有了以上这些关系在,即便吕夷简什么都不做,王曾若是当了宰相,也会大力向朝廷推荐吕夷简。

    这是人脉,也是潜规则。

    众所周知,不遵守游戏规则的玩家,通常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王相?”

    良久,吕夷简觉得有必要问一问王曾脸色变幻的缘由。

    强推王曾上位,事关大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权知开封府的差遣,虽然很关键,但和参政一比,却又差了一层。

    早在几个月前,吕夷简就决定彻底倒向官家。

    如今,官家发声的次数越来越多,显然,太后那边已经默认了官家尽快亲政。

    宫内的局势变化太快!

    不然的话,吕夷简也不会直接找上门去,当面逼退冯拯。

    这么做,弊大于利。

    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这么做已然和冯拯撕破脸了,即便他不惧冯拯。

    可手段难免粗暴了一些。

    可惜,时不我待,若不是宫中乾坤倒转,他完全有办法让冯拯离开的更体面一点。

    “忽然想到了点别的事。”

    说这话时,笑容又再次回到了王曾的脸上。

    “这次丁相可是左右为难了。”

    王曾自然不会将内心的隐忧如是道出,那念头,太阴暗了一点,岂可轻易示人?

    莫说是吕夷简,便是妻子儿女,他也不会吐露半分。

    “呵呵。”

    吕夷简跟着笑了笑,状若无事道。

    “确实如此,丁相现在想必很是头疼。”

    吕夷简的笑容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其实,逼迫丁谓上书致仕,本就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其中少不了冯拯的个人意愿。

    冯拯的想法也不难猜,自己都要走了,凭什么丁谓不走?

    他贪,他承认!

    丁谓就不贪吗?

    吕夷简为何只逼他,不去逼丁谓?

    还不是因为柿子要找软的捏?

    既然自己离开朝堂的事已成定局,而自己又得罪不起吕夷简。

    与其这样退出,不如在正式离开之前,恶心恶心丁谓那家伙。

    拖着丁谓一起下水!

    谁也别想好过!

第一百零一章 谁堪大任?

    冯拯的上书虽然引得阵阵涟漪,但朝堂之上仍然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

    所有都在等!

    等宫中,等官家,等大娘娘的批复。

    按照常礼而言,宫中应该是回复不允,然后冯拯若是心意已决,便会再辞再请。

    宫中再诏不允。

    如此反复三次,冯拯的致仕之请才会功成。

    毕竟这是讲究‘礼’的时代,如果第一次上书致仕朝廷便允诺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冯拯怎么说也是历经三朝的元老级别人物,不论心中怎么想,挽留的姿态是必须要做的。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宫中并没有直接批复致仕的札子。

    札子被留中了。

    若真的只是走个形势,冯拯现在肯定是高兴的,留中虽然没有显露出官家和太后的态度。

    但起码有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官家和太后还在犹豫!

    可现在的冯拯并不是做做样子,如此一来,他心中的忐忑反而多过高兴之类的情绪。

    吕夷简手中的黑料,便如那蓄势待发的山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人力有尽时,以人之力,岂可撼动天威?

    一旦那些黑料被公之于众,身败名裂那必是跑不掉的,甚至会祸及子孙。

    因此,这两天的冯拯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的焦躁已然达到了顶峰。

    幸好他是托病在家,不然的话,怀着这种心态,心中纵有再多的事,那也是藏不住的。

    ‘不行!’

    沉吟良久,冯拯决定再写一封札子。

    这个仕,他是致定了!

    如来佛祖也拦不住!

    念及至此,冯拯当即来到书房,又一次执笔写了一封乞求致仕的札子。

    ……

    ……

    ……

    翌日。

    宝慈殿。

    刘娥又一次看到冯拯自请致仕的札子,不由将札子取出,推到了李杰面前。

    “六哥,冯相的札子又来了,你是怎么想的?”

    “要不允了吧?”

    对于冯拯,李杰是没什么好感的,此人能力确实有,但不多,活脱脱一个政坛混子。

    就如真宗陵墓之名‘永定’,这名字是冯拯定的。

    但他压根不知道永安乃是永安县名,不知宣祖(太祖太宗的爹)陵寝止名安陵。

    另外,他也不知太祖陵寝已名定陵。

    不论是安陵,亦或者定陵,皆是二字,永定之名一出,太祖只陵不得不追改为靖陵。

    “允了?”

    听到这话,刘娥不由一愣。

    冯拯好歹也是先帝临终前指定的大臣之一,就这么直接放他走了,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得不说,冯拯个人的包装还是很到位的。

    在刘娥眼中,冯拯还是个不错的臣子,虽然个人生活作风有些奢靡,但遍数朝廷,似这样的大臣不知凡几。

    寇准不也是生活作风豪奢吗?

    生活作风豪奢的,难道就不能是能臣?

    因此,对于大臣的生活作风问题,北宋的掌权者并不怎么看重。

    只要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都是小问题。

    “嗯。”

    李杰点头道:“冯相今年六十有余,也到了致仕的年纪,此时致仕不失为一件好事。”

    其实,有一句话李杰没说。

    此时冯拯致仕,也许还能多活个一两年,历史上冯拯是天圣元年死的,也就是明年。

    宰执天下,固然风光无限,但政事繁忙是真的,争权夺利也是真的。

    心态时时紧绷,耗费的精力不可以道里计,若是致仕,心态反而会放的平和一些。

    至于,冯拯贪污的问题,李杰暂时并不打算追究。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并且水至清则无鱼,别说是现在,就是监察手段更加先进的未来,贪污问题得到解决了吗?

    没有!

    当然,有些公知张口闭口外国的月亮比较远。

    但国外没有贪污?

    笑话!

    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人性中的贪欲尚存,此类行为便是无法彻底杜绝的。

    除非一切事务皆由人工智能裁定。

    但这显然又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且不说人工智能达不达标的问题,便是达标了,人工智能也无法掌控天下事。

    没有人喜欢在‘旁人’的窥视下生活。

    哪怕是没有情感,一切至公的人工智能也不行。

    这便是人。

    嘴里嚷嚷的和心里算计的,完全是两码事。

    “也好。”

    刘娥并没有想那么多,既然她有了放权的心思,只要官家的处置不太过分,她都不会去否定。

    况且,官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冯拯确实年纪大了,是老臣,官家是年轻人,政见和老臣不同,这很正常。

    与其日后发生争论,不如现在直接答应冯拯的致仕。

    就像官家所言,此时冯拯致仕,多少会体面一点。

    “不过,冯相走了,官家可有属意的新人选?”

    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的,宰相之位最好也不要出现空缺。

    虽然冯拯走了还有丁谓,且国朝也不是没有独相的例子,但宰相之职,身系国朝要政,且能一人而决?

    独相,往往意味着绝对的权力,依祖宗故事,以及先帝的‘异论相搅’,独相,不可取也!

    “大娘娘可有人选推荐?”

    李杰心中倒是有属意的人选,但人家范仲淹还在外面练级了,若是此时让范仲淹入驻中书,那就不是恩赐了,反而是捧杀。

    三级跳,也没跳的这么快的。

    而且,没了在外的历练,范仲淹还能是那个名留青史的范仲淹吗?

    估计很悬!

    “王参政怎么样?”

    现在的执政班子中,刘娥最属意的不是丁谓,而是王曾。

    王曾是北方士人的首脑,承接的是寇准一系的势力,由他担任宰相,再合适不过。

    只要王曾入驻中书,丁谓的势力绝对会被压缩。

    “合适倒是合适。”

    李杰微微点头,紧接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而后随口说了一句。

    “其实,吕龙图也是不错的人选。”

    他刚刚的脑海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论资排辈,确实是该王曾上位,吕夷简只能排在王曾的后面。

    但论资排辈这种事也是能变通的。

    这叫灵活就职!

    假如超资提拔吕夷简,到时候中旨一出,王曾的脸色想必会相当的精彩。

第一百零二章 相机决断

    “吕龙图?”

    “他倒是个能臣,但资历差了几分,若是官家真的看好他,不若先将他迁为参政。”

    “待到日后时机合适,再行升迁。”

    这一次,刘娥没有继续附和官家的提议。

    因为直升吕龙图为宰相,于制不合。

    论资排辈,古来有之。

    权知开封府事虽是执政之选,但按照正常流程,上一步或是枢密副使,或是参政。

    “那便如大娘娘所言吧。”

    李杰知道刘娥心中的担忧是什么,无非是怕破坏了升迁潜规则。

    此事可大可小。

    说大,由权知开封府超资提拔为宰相,此乃沮坏吏治之举。

    说小,不过是一次皇权的小小任性。

    “善!”

    刘娥满意的点了点头,官家能够从善如流,这是好事。

    何况,未来是官家的。

    既然官家看重吕夷简此人,待到官家亲政,另行提拔,不过是一封诏书的事。

    依祖宗故事,两府大臣向来是由天子亲自拔擢。

    翌日。

    一封诏书从禁中传至政事堂。

    【辅臣冯拯再三上表,请致仕,允之,加忠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

    【王曾加中书侍郎、平章事,加吕夷简为给事中,参知政事】

    诏书前一段的大意是,念在冯拯劳苦功高,特加使相衔,以使相之名致仕,俨然是最高的几种荣誉之一。

    而后面一段,则是新的人事安排。

    冯拯致仕后由王曾接任宰相之职,然后空缺的参政由吕夷简继任。

    这诏书来的太过突然,以致于丁谓不知该如何自处。

    太干净利落了!

    距离冯拯第一次上书,这才过去几天?

    似宰相致仕,搁在之前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时间拖得久一点,两三个月也不算稀奇。

    这诏书是谁的意思?

    回过神来,丁谓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追根朔源。

    这一点,必须弄清楚!

    很重要!

    若是太后的意思,那他的头上估计得刻上一个‘危’字。

    冯拯是先帝亲自指定的顾命大臣之一,现在先帝入陵了,太后将冯拯清洗出了,自己定然也是逃不掉的。

    毕竟,他和冯拯是差不多的。

    若是官家的意思,此事未尝没有回旋的余地。

    念及至此,丁谓再也没了办公的心思。

    不多时,他来到政事堂外的门房,在政事堂主事的,解释国朝之重臣,谁没几个亲随?

    跑腿的,驾车的,应有皆有。

    所以,政事堂外便专门修了两所小房子,专门供这些随从休息,随时待命。

    这种地方,大概和后世的司机休息间类似。

    随从休息的地方紧挨着停车的地方,一般而言,政事堂的相公们是很少来这里的。

    即使有事,也是让政事堂的书吏传召随行。

    不过,丁谓现在的心情很急迫,哪还顾得上这些细节。

    “相爷。”

    丁吉看到丁谓亲至,先是一惊,然后立马小步快跑迎了上去。

    “相爷,此地污秽,您当下脚下。”

    “跟我过来。”

    经这么一提醒,丁谓立马注意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马粪味,只见他摆动衣袖,轻轻一扇,而后面不改色的向外走去。

    穿过政事堂的大门,来到内面的廊庑,空气中的马粪味顿时消减了大半,眼看四下无人,丁吉低声询问道。

    “相爷,有何吩咐?”

    “确有一事。”

    丁谓环顾四周,小声嘱咐道。

    “传信宫中,向雷押班求证一事,今日禁中传出的旨意,到底是谁的意思。”

    丁吉虽说是丁谓的随从,但他本人亦是丁谓族中的后辈,有了这层血缘关系,办事自然令人放心。

    很多不可对外人言的事,大多都是经由丁吉办的。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丁谓岂会让他去和宫中联络?

    “是!”

    丁吉连忙称是,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是问什么,但能让相爷主动去寻雷押班,定然不是小事。

    “记得小心一点。”

    尽管丁谓对丁吉很放心,可临行之前,他还是不忘嘱咐一句。

    毕竟,勾连禁中可是大忌,此事若是暴露,单单凭借这一罪责,就足以让他丢掉相印。

    “是,只因(吉)省得。”

    一般而言,通常是雷允恭联系丁谓,不过特殊时期,自有特殊之法,只是由宫外联系宫内,相对麻烦一些。

    麻烦,也就意味着手续更加繁琐,同时也代表着容易出错。

    然而,丁谓现在哪还顾得上‘暴露’的风险。

    当务之急是确认宫中的意思。

    ……

    ……

    ……

    申时三刻。

    福宁殿。

    “官家,雷押班求见。”

    雷允恭刚到福宁殿,张茂则便第一时间通传了此事,因为雷允恭一脸急切的样子,可不像是装的。

    “何事?”

    “说是有急事。”

    张茂则如实道:“不过,具体什么事,雷押班倒是没说。”

    “传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张茂则领着雷允恭走进了内殿,随后,李杰对着张茂则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此乃必要的御下之道。

    没必要什么事都让张茂则旁听。

    收到示意,张茂则毕恭毕敬的向后缓缓退去,直到他退出了内殿,雷允恭这才开口禀报。

    “官家,丁相遣人传信于我,询问中旨一事,小的该如何回复,还请官家示意。”

    雷允恭在下属面前有多张狂,在李杰面前就有多卑微,此时的他连自称都改了,不称‘臣’,而改称‘小的’。

    对于他这等高级内侍而言,这样自称绝对是卑微至极。

    “面谈?”

    “是。”

    雷允恭丝毫不敢隐瞒,随即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还请官家示下。”

    李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既如此,你便出宫一趟,具体该如何回复,便由你相机决断吧。”

    啊?

    听到这话,雷允恭顿时懵了。

    相机决断?

    怎么决?

    如实告诉丁谓?

    不妥!

    大大的不妥!

    若是失了分寸,到时候被丁谓看出来点什么,只怕他人头不保。

    什么都没说?

    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雷允恭可以肯定,丁谓在禁中的联系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定有旁人和丁相勾连!

    只是,此事他暗中查了许久,一直没有查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雷允恭不觉心中一苦。

    官家这次的考量,怕是不好过啊。

第一百零三章 会面

    离开福宁殿后,雷允恭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就朝着宫外赶去。

    历朝历代,宫禁之严,远超后世人所想,北宋皇宫落锁的时候大概是酉时(5-6点)。

    宫门一旦落锁,除非遇到十万火急的军情,否则宫门是绝对不会轻易开启的。

    虽然雷允恭在京中有宅子,但他可不敢随意在宫外逗留过年。

    毕竟,官家还在宫中等着他呢。

    出宫的路上,雷允恭一直在揣摩官家的心思。

    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相机决断,该怎么相?

    半晌,雷允恭揉了揉眉心,官家的心思愈发的难猜了,太后的心思都没那么难猜。

    但他又不得不猜。

    现在宫中的局势和年初那会,可是大不一样。

    凡是押班以上的内侍,谁不知道太后的心意?

    以太后现在表露出的态度,毫无疑问,太后已经开始慢慢培养官家处政的能力了。

    两宫并立,已然成了过去。

    官家就是大宋的天!

    不论是现在,亦或者未来,皆是如此。

    思虑就,牛车停在了东城的一处别院前,这处院子是雷允恭的私产之一。

    唔。

    是丁谓送给他的。

    “干爹,地方到了。”

    雷晋忠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入了雷允恭的耳中,待到车子停稳,他迅速将下车的车凳摆好。

    随即,雷允恭掀开车帘,在养子的搀扶下走下了车,虽然他还没到需要人扶的年纪。

    但这是牌面问题,少不了的。

    “你且自去,一刻钟后过来接我。”

    “是。”

    雷晋忠乖乖点头,然后上前一步,轻轻扣响小院的院门。

    少顷,听到门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等到院门开启,看清来人,他方才朝着雷允恭拜了拜。

    “干爹,我先走了。”

    “嗯。”

    雷允恭不咸不澹的点了点头,而后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丁吉。

    “带路!”

    “雷押班,请!”

    丁吉立马送上一个谄媚至极的笑容,眼前的雷押班,可是宫里的红人,而且是大功臣。

    天禧年间,若不是雷押班机敏,宫中那位还不知道能不能坐稳皇后的位子。

    因此,自太后掌权以来,对雷押班多有恩宠,否则,雷押班也不会在现在这个年纪,荣登押班之位。

    吱哑。

    大门关闭,雷押班在丁吉的带领下,穿过两道拱门,来到了后院。

    刚一踏足后院,雷允恭就看到丁谓站在前方的青石板路上,只见丁谓笑吟吟的拱了拱手,态度很是亲和。

    “雷押班,许久不见。”

    看到丁谓的那一刻,雷允恭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一脸谦逊的迎了过去。

    “丁相,真是折煞我也,本班不过一介内臣,岂敢让相爷远迎。”

    “你我二人,何须如此客气。”

    丁谓爽朗一笑,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旋即,只见他拉着雷允恭的胳膊,径直向后院的小亭走去。

    此处别院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仅有一亩左右,但内里却是另有乾坤,假山、池塘、凉亭,应有尽有。

    只是眼下已经入冬,两人会面的场所自然不是户外,而是后院的暖阁。

    暖阁内。

    两人落座后,丁谓亲自给雷允恭斟了一杯茶,丝毫没有当朝首相的架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摆架子的时候,丁谓摆的比谁都大,但该谦逊的时候,他又比谁都谦逊。

    其实,他姿态摆的如此之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据宫中的眼线回报,官家好像也挺恩宠雷允恭的。

    能够相继得到太后和官家的认可,一个都知的帽子,日后必然是少不了的。

    此外,雷允恭的年纪也是极大的优势。

    倘若雷允恭不犯大错,只要官家在位一日,他就不会混的太差。

    当然,贪污什么的,在丁谓眼中可不算大错,他眼中的大错是指涉及国朝要政的错误。

    比如像周怀政那样。(立太子,废后,奉真宗为太上皇)

    “今日劳烦押班出宫,倒是我的不是。”

    谈话正式开始之前,丁谓先向雷允恭表示了一下歉意。

    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丁谓现在的姿态,恐怕会大吃一惊,堂堂宰相,竟然向一介宦官致歉?

    脸,还要不要了?

    幸好此时的暖阁内,只有雷允恭和丁谓两人,连丁谓的亲族丁吉,也被赶出了暖阁。

    “相爷何必如此。”

    雷允恭连连摇头:“就如相爷刚刚所言,你我二人,何须分的如此清楚?”

    虽然这话说的很是亲密,但雷允恭脸上却是另外一副表情,谦逊中略带几分得意。

    当然,这是他装出来故意给丁谓看的。

    若不是官家的口谕,他肯定是不会出宫的。

    谁才是大腿,雷允恭心里清楚的很!

    另一边,注意到雷允恭面露得意,丁谓心中微微一怒,只是他脸上仍是挂满了春风拂面的笑容。

    “理该如此。”

    “唉。”

    说着,丁谓跟着一叹。

    “今日宫中忽然下诏,王参政任集贤相,吕龙图任参政。”

    元丰改制前,加‘同平章事’即为宰相,其中宰相最多为三人。

    为了区分宰相的班位,会依次加上‘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的馆职。

    若是宰相两人,则首相带职名‘昭文馆大学士并监修国史’,次相带职名‘集贤殿大学士’。

    若宰相三人,上相、次相、三相依次为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集贤殿大学士。

    而此时,宰相只有两人,故此,丁谓称王曾为‘集贤相’。

    “此事,押班何以教我?”

    雷允恭若有所思的看了丁谓一眼,而后故作沉吟。

    良久,他轻叹一声。

    “相爷,此事乃是官家和大娘娘亲自议定,我不过是一介内臣,岂敢随意置喙?”

    “对对对。”

    丁谓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还是押班思虑周全。”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丁谓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答桉,他已经得到了。

    只是,这个答桉并不是他想看到的那一种。

    雷允恭的原话是‘官家和大娘娘亲自议定’,其中官家在前,大娘娘在后。

    看来今日的诏书,主要是官家的意思。

第一百零四章 丁谓的‘最后一舞’

    “咳咳。”

    雷允恭轻咳两声,面露犹疑之色。

    “相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丁谓心中一动,笑着说道。

    “此间只有你我二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事无可不言。”

    雷允恭心有戚戚,环视左右道。

    “天无二日,有些事,相爷还需早做决断。”

    言罢,雷允恭也不待丁谓发问,当即站了起来。

    “相爷,宫门即将落锁,我便不多留了。”

    做人要留一线,同样的,话也不能说的太满,最好是留下几分余地。

    雷允恭至今也没琢磨清楚官家的心思,所以,他只能给丁谓来个含湖其辞。

    反正这话怎么理解都不会错。

    而且怎么理解都是对官家有益的。

    丁谓乃是首相,位高权重,如果能彻底倒向官家,绝对是大功一记。

    “押班慢走。”

    这一次,丁谓倒是没有刻意相送,只是将雷允恭送到了暖阁门口,然后便吩咐丁吉亲送雷允恭。

    不一会儿,丁吉回到了暖阁。

    “相爷,雷押班已经走了。”

    “好,你先下去吧。”

    丁谓暂时没有回家的意思,他打算在暖阁再待一会,好好分析分析雷允恭话中的意思。

    天无二日,倒是好懂。

    大宋只有一片天,那就是官家!

    此话说明宫中那两位已经分出了胜负,虽然丁谓早就猜到了,但猜是猜,证实是证实。

    所以,不能说雷允恭一点用也没有。

    只是雷允恭口中的‘有些事’,指的是哪些事?

    头疼!

    丁谓不是没想过追问,但雷允恭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言尽于此!

    如果他继续问,最后只会两个人都下不来台。

    这种事,没必要去强求。

    ……

    ……

    ……

    酉时三刻。

    福宁殿。

    雷允恭一回来就赶到福宁殿,事无巨细的向李杰汇报了宫外的行程。

    毫无隐瞒的那种。

    雷允恭不是不想隐瞒,而是不敢。

    天威难测!

    万一出了岔子,得不偿失。

    况且,他自问也没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汇报完毕,雷允恭毕恭毕敬的弓着身子,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候着。

    滴答!

    滴答!

    时间缓缓流逝,李杰迟迟不发一言,随着时间的推移,雷允恭心中的忐忑几乎快到了顶峰。

    沉默的时间越久,他越怕。

    慢慢的,冷汗爬上了他的额头。

    他只觉得站在了一尊燃烧正旺的火炉旁边,整个人越来越热,可官家一刻不说话,他一刻不敢妄动。

    哪怕是擦一擦额头的汗渍,他也是不敢的。

    另一边,李杰其实不是故意沉默的,他只是在想一件事。

    平心而论,他并不在乎雷允恭和丁谓说了什么。

    宫中的事即便丁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现在可不是五代,也不是隋唐,宰相的权力固然大,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天子的脸色。

    想要罢免丁谓也不难。

    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出京便是。

    毕竟,丁谓又不是什么清官,丁氏的家底是怎么来的?

    但就这么把丁谓驱走,未免有点浪费。

    好歹也是个宰相,离京之前,该发的光还是要发的。

    李杰现在考虑的便是,该如何让丁谓最后一搏?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想要彻底掌权,兵权是少不了的。

    不过,李杰对于目前的兵制不是很满意。

    宋朝实行的是募兵制,所有部队的开支一应由国家财政支付。

    虽然部队中亦有拣选制度,如按照上中下三等标准考核,壮健且有武力者,可由厢军升禁军。

    下等,依次由马军降为步军,再次降为厢军。

    当然,若是老弱之兵,亦有削除军籍,亦或者降为军中杂役。

    但这种拣选制度还不够合理。

    旧制,老病者若无人承替,虽老病,亦不许停籍。

    因此,作为下军的‘厢军’,白发苍苍的老兵,并不在少数。

    这些人久食朝廷供养,即便有诏令其归农,大多是老兵也是不愿的。

    另外,喝兵血的事,历代有之,宋朝也不例外。

    那些勋贵们,吃的是兵粮,喝得是兵血。

    正因为以上种种原因,即便宋真宗在位时有裁军之意,但顾忌太多,每次裁军只能是做做样子。

    不过,宋真宗那会裁军的意愿也不算强烈,毕竟养兵也是祖宗法度。

    太祖曾言:‘吾家之事,唯养兵可为百代之利,盖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变生,有叛兵而无叛民。’

    这句话的大意是,养兵可利百代,凡是遭遇了饥荒或者别的灾害,朝廷就将这些破产的农民以及那些不安定份子,招到部队里。

    用财政堵住民变,令叛民不至于聚而为兵。

    这一国策,正是冗兵的源头。

    募兵制,确实足够先进,职业士兵不需要务农,只需专心训练,提高战阵战力。

    但农业制国家的经济是有局限的。

    国家财政不足以供养高达百万级别的军队。

    其实,若是禁军厢军的人数减半,以宋朝的财力,还是足以供养的。

    只是减半,同样是不现实的。

    没了幽云之地作为缓冲,东京城无险可守,必须要维持庞大的兵力。

    当然,李杰也没想着一次性裁减过半兵员。

    他只是准备裁撤部分不合格的厢军,放其归家务农。

    至于,土地怎么来,不外乎垦荒。

    虽然宋朝的土地兼并很严重,但此时毕竟是宋初,荒地仍是有的,且为数不少。

    只要配合适度的奖励政策,如三年免租,五年两税减半。

    ‘三+五’,长达八年的税收优惠,放士兵归家务农,肯定是有操作空间的。

    “此事,算你过关。”

    听到这话,雷允恭如蒙大赦,当即一跪。

    “谢陛下恩典!”

    “然……”

    ‘然’字一出,雷允恭下意识的一抖。

    “军中老弱怯懦者甚重,朕只闻小分,不闻放免。”

    小分是拣选制度中的一种,军中每年都会例行拣退士兵,那些不任征战、役使的老弱病残,通常会被拣下。

    但拣下也分几种,其中最严重的是放免为民。

    小分的意思,大致是指‘因患病,或者其他原因,短时间不能征役的士兵’。

    被拣选为小分,通常也意味着还有重新回到军中服役的机会。

    自古以来,国人讲求的都是中庸,讲究做人留一线,所以,绝大多数不合适的兵员,拣选时都是‘小分’。

    放免的,少之又少。

    而李杰要改变的正是这一点。

第一百零五章 共赢

    尽管古代军队不像后世那样繁杂多样,但不同的兵种之间,等级差仍然是存在的。

    尤其是禁军中最为明显!

    诸班直乃是天子扈从,地位最高,普通禁军则是按照身高和月俸,分为上、中、下三等。

    其中,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军,为上四军,普通军士的月俸为一千文。

    月俸七百文及五百文者,为中禁军。

    不满五百文料钱者,为下禁军。

    至于厢军,虽然收入大约只有禁军的一半,但其数量却不比禁军少。

    而且厢军中除了本地应招的之外,还有大量从禁军中拣选出去的老弱病残。

    故此,李杰口中所言的老弱怯懦者,大多都是在厢军中。

    众所周知,厢军与其说是作战部队,不如说是役军,久而不战,不练,厢军的战力也是最为羸弱的。

    因此,削减厢军也就能将裁军的影响力压到最小。

    温水煮青蛙,慢慢来最好,反正李杰现在还年轻的很,不过十来岁,完全有时间慢慢等。

    好饭不怕晚。

    操之过急,亦是王安石变法失败的原因之一。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从古流传至今,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听到官家要‘裁军’,雷允恭心中顿时直打鼓。

    那帮兵油子,岂是好相与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虽然那帮兵油子地位低到了尘埃里,但人家到底是拿刀的。

    雷允恭倒不是怕那些当兵的。

    他是什么人?

    怎么说也是内侍的头头之一,区区大头兵,哪能让他畏惧分毫?

    别说是大头兵,便是那些军官,他也是不怕的。

    他怕的是这群大头兵闹起来,若是事情闹大了,动荡是难免的。

    届时,他很可能会被推出去挡灾。

    毕竟,依官家的意思,他和丁相会是主要推动者。

    丁相宰执天下,乃是当朝首相,他和对方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若是挑一个当弃子。

    母庸置疑,那颗弃子必定是他。

    所以,他这一次不敢继续‘相机决断’,必须要得到官家的口谕。

    纵使这‘口谕’作用不大,但其代表的含义却深远的紧。

    他们这些‘命苦’的宦官,生死荣辱皆由官家所赐,只要让官家满意,外朝的风浪再大,也淹不到他。

    宫城的城墙高着呢!

    “小的愚钝,请陛下示下。”

    听到这话,李杰沉吟片刻道。

    “便以厢军为主吧。”

    “诸路监司,察州兵,或退惰,或老弱病残,凡是不符拣选标准的,一应放免。”

    “然,到底是为国效过力,凡放免者皆可返乡垦荒,前三年免其税,后五年两税减半。”

    “若是放免者不愿返乡,亦可就近安置。”

    “凡放免归家者,须登记造册,严格遴选,凡不如法者,务必严惩不贷!”

    “朕许你征调皇城司人员,便宜行之。”

    “陛下圣明!”

    雷允恭泪洒衣襟,高呼陛下圣明。

    这一半是装的,一半是发自内心的,他之前最怕的是,官家继续让他自由发挥。

    虽然那样职权更大,但其中的度却是不好把握的。

    水太深,他把握不住。

    现在好了,有了官家的‘口谕’,他只要严格按照官家的口谕执行,纵使出了什么乱子,只要不是他的原因,总是留有一丝退路的。

    “许你半月时间,朕不管你用哪种方式说动丁相,但有一点必须要严格执行!”

    雷允恭跪伏道:“请陛下示下!”

    “所行所为,不可落于文字!”

    此话一出,雷允恭心中一颤,虽然心里苦的很,但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愿。

    “小的明白!”

    “退下吧。”

    吩咐完毕,李杰直接挥手示意雷允恭退下,现在的情况和初入副本时,截然不同。

    对待雷允恭也就没必要太过客气。

    该用用,该扔扔。

    当然,为了维护个人的形象,即便是‘扔掉’,也不能太过苛责,免得落了个‘薄情寡恩’的名头。

    那不符合‘圣天子’的形象!

    踏出福宁殿的那一刻,雷允恭脸上的笑容顿时荡然无存,他现在的脸色简直比吃了苦瓜还要苦。

    所行所为,不可落于文字!

    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这等事也不算罕见,天子是不会出错的,错的只有为臣子的。

    雷允恭自小入宫,宫中的风风雨雨,他也见识过不少,某些秘闻,他亦是有所耳闻的。

    先帝在位时,‘泰山封禅’看似是王相(王钦若)推动的,但内情是什么,他干爹临终前是指点过他的。

    一切都是先帝的意志。

    没有先帝的暗许,或者明示之类的,王相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王相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

    难不成他会不知道上书天子封禅的后果?

    在清流和北方士人的眼中,这些都是‘谗言’!

    进谗言的是什么人?

    是奸臣!

    是奸邪!

    日后要写到史书中去的!

    其实,雷允恭的干爹还跟他说过一件事。

    先帝最早属意的并不是‘王钦若’,而是另外一位王相,王文正公(王旦)。

    只是王文正公却无视了先帝的暗示,揣着明白装湖涂。

    最后,无奈之下的先帝,只得赐了王文正公一些珠宝,以此换得王旦的默许。

    或者说换得王旦的不阻拦。

    最终,先帝成功了,王旦的目的也达成了,他不需要背负‘奸邪’的骂名。

    恰恰相反,他先前阻止封禅的谏言,反而赢得了美名。

    至于王钦若,他其实也算是成功了。

    虽然名声臭了,但他也打破了南人不为相的潜规则,入主中书,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

    雷允恭干爹临终前告诉雷允恭这则秘闻,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教导雷允恭一件事。

    共赢,才是上上之策!

    封禅一事中,没有输家,先帝,以王文正公为首的北人,以王钦若为首的南人,都是赢家。

    唯一的输家,只有百姓。

    但对于他们这些站在权势最顶端的人而言,天下黎民,不过是羔羊罢了。

    天子是国家的主人,而他们是天子的放牧者。

    羔羊只要不是一次性死的太多,在他们这群放牧者眼中,就不是什么大事。

第一百零六章 隐忧

    官家可真是出了一道大难题啊。

    雷允恭心中哀叹不已,不过,哀叹中还夹杂着些许兴奋。

    危机!

    是危,也是机!

    这差事,若是办好了,日后的前程,怕是不用愁了!

    自知之明,雷允恭是不缺的。

    官家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毕竟不是嫡系(指潜邸旧臣),亲近或许有。

    但绝对没到心腹的地步。

    而这一次‘裁军’之议,无疑是他的‘投名状’!

    真正的那种。

    之前办的那些事,不过是小打小闹,算不得大事。

    ‘此事务必仔细斟酌,再斟酌。’

    一时间,雷允恭还没有想好具体的章程。

    每逢大事须静气,这是干爹教他的。

    雷允恭决定暂缓几天,待到考虑好了,再约丁谓见面。

    ……

    ……

    ……

    王相公府。

    拜相的诏书一出,王曾的府邸前边是一派门庭若市的景象,投拜帖的人是络绎不绝。

    宰相之职,位极人臣,几乎是一人之下,身居高位者,身边定然不缺奉承的人。

    而王曾本人又是北方士人的首脑之一,之前他亦是参政,想要巴结他的人,本就很多。

    拜相之后,只会更多。

    不过,今日的王曾却没有功夫理会那些拜帖,哪怕拜帖的人当中有他的心腹。

    今天的他,要好好感谢一个人。

    吕夷简!

    此次他能拜相,吕夷简是出了大力的。

    起初,他并不知道冯拯致仕和吕夷简有关,直到冯拯和他见了一面,隐晦的提到了此事。

    然后,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冯拯致仕一事,还有那么多的故事在里面。

    因此,王曾才会在今日宴请吕夷简。

    独宴他一人!

    这既是感谢,亦是对外释放的信号。

    把酒正酣之际,王曾笑吟吟的调侃道。

    “坦夫啊,坦夫,你瞒的我好苦。”

    “王相,此事既为我自己,亦是为你,无须多言。”

    说话间,吕夷简的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

    冯拯为什么要故意找王曾言及致仕之事?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帮了王曾那么大的忙,吕夷简单单只为了一个参政的位子?

    那必然不是。

    虽然他很大概率能够接任参政,但他也不是唯一的选项。

    其实,对于自己能够直接转迁参政,他是有些意外的。

    在他原有的计划中,应该是由他人告知王曾‘冯拯致仕’的猫腻,然后由王曾推荐他转迁参政。

    结果谁知,诏书中不仅拜王曾为相,还顺带把他给提到了参政的位置。

    不过,意外归意外,结果终究是好的。

    直接升为参政,也省了吕夷简一番功夫。

    “也是。是我着相了。”

    王曾先是‘恍然’,然后大手一挥。

    “来,坦夫,你我共饮此杯!”

    此时,在王曾的眼中,吕夷简忽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

    闷声不响的就逼退了一位三朝老臣,东来吕氏的人脉,果然不可小觑。

    另外,不止是吕夷简本人意外,王曾也对拜吕夷简为参政的诏书,很是意外。

    一次性拔擢宰相和参政的诏书,不是没有先例。

    但次数极少!

    一般而言,推举参政之前,官家或者太后,应该事先征询一下宰臣的意见。

    虽然官家有权直接任命,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像这次,直接提拔某某某为参政,自国朝开国以来,绝对是罕见行为。

    ‘应是官家年轻之故。’

    王曾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找了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他不愿意去深想此事。

    反正结果是好的。

    过程,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终于熬出头了!

    宰执天下,一直是他的奋斗目标。

    而今相印加身,他的很多抱负都有了施展的空间。

    同时,有他和吕夷简在宰辅班子中,北方士人也能挽回部分劣势。

    年初那会,先帝登遐,太后监国,官家又年幼,面对这种局面,王曾心中满是忧虑。

    生怕一不小心,帝国就走上了歪路。

    纵览古今,幼主当国,多是朝政祸乱之机。

    彼时,即便王曾再怎么乐观,也不会想到今日。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丁谓便有了日落西山之景,不止如此,太后也没了之前独断乾坤的架势。

    当然,最让王曾开心的莫过于官家的表现。

    幼冲之年的官家,竟然有了几分明君的风采,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采越来越盛。

    也许,最好的时代就要来了!

    只是……

    忽然间,王曾的脑海中冒出了‘官家’曾经发表过的言论。

    ‘官家’似有秦皇汉武之志。

    开疆拓土,固然功耀千古,但穷兵黩武亦是要不得的。

    秦,为何二世而亡?

    暴政也!

    好战也!

    一轮又一轮的征战,百姓早已困顿不堪。

    一生穷兵黩武的汉武帝,亦是耗尽了大汉的国力。

    武帝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

    以全国三分之一的财赋修陵,一修便是几十年,可谓是穷奢极侈。

    如果不是文景二帝积累下的庞大家产,如果不是桑弘羊善于理财,如果不是武帝及时醒悟,大汉说不定就败在了武帝的手中。

    (PS:以上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只是王曾的观点,或者说宋朝士大夫的观点)

    另一边,眼见王曾露出凝重的神色,吕夷简不由一愣。

    “王相?”

    沉思片刻,吕夷简面带疑惑道。

    “您这是?”

    闻言,王曾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坦夫,日后你我二人,还需守望相助。”

    听到这话,吕夷简仍是不解,继续用疑惑的表情看向王曾,希望对方解释一番。

    王曾见状目光一转,对着西北方向看了一眼。

    “算算日子,曹家那小子应该到了边地。”

    “坦夫,官家先召曹韦归京,后又拍曹家小子出使边地,我担心,未来边地怕是刀兵再起。”

    此话一出,吕夷简立马明白了王曾脸色突变的原因。

    文人嘛,肯定是不喜欢打仗的。

    不止是王曾,吕夷简也是这么想的,但相比于王曾,他对待战争的态度,就要灵活许多。

    他认为,只要是在财政允许的条件下,官家若是想打,也不是不能支持。

第一百零七章 大雪拦路

    邈川。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三尺厚的积雪足以覆盖一些生命存在的痕迹。

    呜!

    呜!

    呜!

    白毛风一吹,眼前只剩下一片白。

    遇到这种暴雪天气,纵是经验丰富的向导也是不敢出门的。

    雪天,可是会吃人的!

    望着天空中的茫茫大雪,曹倩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没想到他竟然遇到了数十年不遇的暴雪天。

    幸好向导发现的及时,提前来到了一座小城。

    不然的话,他们一行人只怕会被漫天的飞雪吞噬。

    “唉。”

    良久,曹倩关上了窗户,回到屋内的火塘旁边,这天气可真冷。

    虽然他出身豪门,但他并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二代,京师的冬天也是很冷的。

    可和吐蕃境内一比,两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若是这场雪下在了京师地区,估计不知道会冻死多少百姓。

    “李大郎君,依你的经验,这雪灾大概多久能过去?”

    曹倩口中的李大郎君是他们此行的向导之一,此人自小就在边地长大,经常往返吐蕃之地。

    不用猜,这人肯定是干走私的。

    哪怕范转运使(范雍)没有刻意提及此事,但这种事还用提?

    频繁往返吐蕃地区的除了探子之外,还有谁?

    只有走私的商户。

    范雍是太原人,虽然其曾祖官居后蜀宰相,但入宋后,其家道渐渐衰微。

    真宗咸平三年(1000)范雍进士及第,提到范雍就不得不提到张咏和寇准。

    进士及第后,范雍任洛阳主簿,彼时,张咏恰好途径洛阳,听说了范雍不畏权威的事。

    西京洛阳权贵云集,范雍能够先照顾百姓,再考虑豪势户,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胆大的。

    正因为如此,范雍得到了张咏的赏识,然后又向挚友寇准,大力推荐范雍。

    到了大中祥符八年(1015),寇准知河南府,因为张咏的缘故,他推荐范雍为河南通判。

    有了这两位名臣的举荐,范雍的仕途可谓是平步青云,卸任了河南通判后,直接转迁到了三司任职,正式进入京师为官。

    随后,范雍历任京东转运副使、河北转运使,直至天禧五年(1021)调任陕西转运使。

    曹倩之所以能走通范雍的路子,倒不是因为寇准和张咏的关系,而是借助他姐夫王德基的人脉。

    王德基是宋初将领,太宗潜邸旧人王超的儿子,王超共有两子,一为王德用,一为王德基。

    王氏将门祖籍乃是河北真定人,此时,真定还有另外一支王氏,同样是大名鼎鼎的家族。

    即官至参知政事的王化基家族,王化基本是太原王氏的分支,其家族后来迁移到真定地区。

    王化基的儿子王举正,乃是陈尧左的女婿。

    而这,正是曹倩能借力范雍的缘由。

    范雍是咸平三年的进士,那一年的状元是陈尧咨,因为同年的缘故,范雍和陈尧咨的关系颇为不错。

    后来,范雍的长子范宗杰还娶了陈尧左之女为妻。

    陈尧左便是陈尧咨的哥哥。

    阆州陈氏,可是北宋有名的科举大族,陈尧叟、陈尧左、陈尧咨三兄弟皆是出身阆州陈氏。

    并且,陈尧叟和陈尧咨兄弟俩,一个是太宗端拱二年(989)的状元,一个是真宗咸平三年的状元。

    兄弟三人同登进士科,而且有两人都是状元,不仅如此,大哥陈尧叟还官至宰相。

    虽然陈尧叟于天禧元年(1017)去世,但这并不妨碍阆州陈氏家族名震天下。

    (PS:陈尧左后来也官至宰相,不过那是景右年间(1037)的事,现在还不是,一门三兄弟,出了两个状元、两个宰相,绝对是北宋最牛逼的家庭之一

    注意,限定词是家庭,不是家族哈)

    虽然曹倩联系范雍绕的弯子有点多,但北宋上层早已通过各种政治联姻,编出了一张大网。

    只要在这张网上,多多少少总能找到点关系。

    虽然看似复杂,但实际上却很简单。

    曹倩的姐夫王德基和王化基家族相熟,王化基的儿子去了陈尧左的女儿,范雍的儿子同样取了陈尧左的女儿。

    有了这层关系在,加上真定曹氏本来就是名门望族。

    因此,曹倩一点也不担心范雍坑他。

    同样的,基于对范雍的信任,曹倩对李大郎君这位向导也是颇为信任。

    “郎君客气了。”

    李大郎君是地地道道的边地人,虽然他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但家中还是小有资产的。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能有今日,多亏了边地没什么大的战事。

    边地为什么久无战事?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曹大将军(曹韦)。

    出发之前,范雍曾经和李大郎君提过曹倩的家世,所以,他对曹倩的感官直线上升。

    “依小的过去的经验来看,这场雪怕是还要下很久,即便雪停了,没个一两个月的时间,估计也没法上路。”

    听到这话,曹倩顿觉无奈。

    一两个月的时间,和他预想中的差太远了。

    然而,天地之威又岂是凡人可挡的?

    另一边,眼看曹倩面露愁色,李启只得宽慰几句。

    “郎君莫慌。”

    “此暴雪,几十年一遇,便是耽误了时辰,想必那边也不会在意的。”

    李启毕竟是半道上车的,曹倩哪会告诉他此行的真实目的?

    在李启看来,曹倩想做的事应该和其他将门差不多,不外乎联络吐蕃的权贵,然后行走私之事。

    “也罢。”

    曹倩叹了口气,正如李启所言,此乃天灾,以官家的胸襟,纵是官家知道了,也不会太过苛责。

    只可惜,联系唃厮啰一事要缓上一两个月。

    自三都谷一役,曹韦大败李立遵所部,李立遵在吐蕃内部的威望遭受了沉重打击。

    在那之后,唃厮啰在李立遵侄子的怂恿下,离开了宗歌地区,率部前往邈川,投靠了另外一位吐蕃大首领温逋奇。

    唃厮啰和温逋奇各怀鬼胎,一个身负赞普之血,占着大义,一个兵强马壮,实力强劲。

    现今,他们内部的局面很是微妙,曹倩这时入局,可谓是占尽了天时,以及人和。

第一百零八章 将门的担心

    唃厮啰和温逋奇,一人要借势,一人要借名,虽然两者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但却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曹倩,或者说大宋的入局,来的恰是时候。

    在正式出发之前,曹倩借助曹韦之前留下的暗子,悄悄地和唃厮啰取得了联络。

    通过唃厮啰的回信可以看出,对方的态度很是热情。

    只是,碍于温逋奇的缘故,唃厮啰无法长时间离开邈川,不然的话,唃厮啰恨不得亲自赶往边地,当面和曹倩交流。

    暗助唃厮啰一事,牵连极广,不论是大宋一方,或者是唃厮啰一方,都不敢太过声张。

    同时,如此重大之事,若是只用信使,或者信件交流,不仅效率不够,唃厮啰一方也是心存疑惑的。

    对于大宋,唃厮啰是又爱又恨。

    虽然宋廷的军事实力略差几分,长期处于守势,但有一点是不得不承认的。

    宋廷有钱,也有人,战争潜力很大。

    若不是‘固守派’长期处于上风,西夏能不能拿下灵州,还是另外一回事。

    另外,宋廷占据着中原之地,自古以来,向来是由中原王朝占据着大义的。

    吐蕃、西夏等地,都想得到宋廷的承认。

    这一点,唃厮啰也不例外。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认可,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唃厮啰也是甘愿为宋廷所用的。

    一旦有了宋廷的册封,他完全借势获得吐蕃各部族的拥趸。

    民和。

    望着天空中飞舞的大雪,唃厮啰的脸上满是阴沉。

    这大雪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谈判时间被推迟,而是担心宋廷来使的安全问题。

    从他记事以来,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并且,这暴雪来的很是突然,起初,只是普通程度的大学,但一夜之间,暴雪骤然袭来。

    短短一夜的时间,天地间,陡然换了颜色。

    ‘希望宋廷来使不要出意外。’

    唃厮啰默默地祷告了一番,这事,由不得他不担心。

    此次来使的身份,非比寻常!

    曹韦的儿子!

    那个一战打垮了李立遵的西北战神,可不是善茬。

    万一曹韦的儿子出了什么意外,这一次和宋廷交流的机会,恐怕就没了。

    唃厮啰少年时期就被掳走,辗转多地,好不容易攒下了不小的家底,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统吐蕃地区的希望。

    所以,对于此次交流,他是非常看重的。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派心腹外出寻找宋廷来使的队伍。

    “唉。”

    半晌,唃厮啰长叹一声。

    也许这就是上天给他的磨难。

    统一吐蕃的过程,注定不会顺利。

    (PS:吐蕃地区信奉的是佛教,唃厮啰本人更是有‘佛子’的名号,所以,唯心一点是很正常的)

    ……

    ……

    ……

    京师。

    曹府。

    曹韦并不知道曹倩陷于大雪的事,不过,以他的性格,纵使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他在西北之地呆了数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区区大雪,算得了什么?

    如果曹氏子弟连这点小困难都过不去,不如直接回真定老家种地去。

    况且,他现在也没心思操心曹倩那边的事。

    曹韦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一件事上——裁军!

    前天,丁谓忽然上书建议各州府察议厢军拣选,并且给出了相应的拣选标准。

    比如,哪些人该重新拣选,哪些人该放免归家。

    虽然丁谓建议裁军的目标只是‘厢军’,但毫无疑问,裁军之事彻底引爆了将门勋贵们。

    在将门的圈子里,吃空饷,喝兵血并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曹家并没有这么做。

    曹家不这么做,不是因为什么大义,仅仅只是因为不需要而已。

    真定曹氏,世代为将,曹韦父亲曹彬更是出将入相。

    不论是太祖,还是太宗,亦或者是真宗,对于曹氏,从来就没有亏待过。

    各种赏赐,足以让曹氏兴盛几代人。

    所以,曹家完全看不上吃空饷那点蝇头小利。

    与其吃空饷败坏了名声,不如独善其身,留个好名声。

    将门中似曹氏这样的,其实并不少。

    大多数追随太祖南征北战,且繁衍至今的将门,基本都不会去干这等弊大于利的事。

    反倒是那些中下层军官,最善此道。

    众所周知,宋朝重文轻武是出了名的,在这种背景下,将门之间报团取暖,互相联姻之事,屡见不鲜。

    所以,即便曹氏这等高级将门不干那等缺德事,他们也不会戳破这个潜规则。

    久而久之,曹氏、王氏、折氏等将门,对待吃空饷一事,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武臣也是要养家的。

    重文轻武是太祖定下的方略,不论是官阶,亦或者是俸禄,武臣都是远远比不过文臣的。

    单从俸禄而言,曹韦现在是容州观察使,左卫大将军,其中观察使一职是没有实职的,属于兼领。

    此职纯粹是提高‘高级武臣’俸禄的。

    不然的话,如果只是按照左卫大将军的标准,曹韦的月俸仅有35贯钱,其他绫、绵、罗若干。

    这俸禄也就比洛阳(西京)县令高上那么一点点。

    三十五贯的月俸,对于曹韦这样的武臣,绝对是侮辱,所以,曹韦才会有观察使的兼职。

    观察使的月俸是200贯,勉强和参政、枢密副使打平。

    然而,曹韦只是个例,绝大多数的中级军官,每个月的月俸连三十五贯都没有,远低于同级别的文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中下层军官看着文臣们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偶尔还能去勾栏听听小曲,心里肯定是不平衡的。

    但朝廷的俸禄是定死的,武臣就是比文臣低!

    如此一来,还能怎么办?

    向上级求(发)助(难)?

    开什么玩笑!

    太祖定下的规矩,谁敢改?

    兜兜转转,只能走上老路,拿手底下的大头兵开刀,每个人头上克扣一点,也不用多,一个人每月扣个几十文。

    积少成多,这笔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毕竟,禁军有几十万人,厢军也有几十万人。

第一百零九章 有苦说不出

    “老爷,该入宫了。”

    就在这时,管家适时的叫醒了沉思的曹韦。

    “备马!”

    收回思绪,曹韦微微点头,不紧不慢的向着门口走去。

    今天入宫为的便是讨论‘裁军’一事,本来,依照曹韦现在的职务是没有资格参加两府廷议的。

    他是被李杰特意叫上的。

    曹家世代为将,对于中下层军官的了解远超于大多数文臣。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如今的两府大臣,很多大臣都没有从军的经历。

    另一边。

    丁谓同样准备向宫城出发,作为‘裁军’的首倡者,为了今天的廷议,他准备了很久。

    ‘裁军’并非他所愿。

    虽然他知道冗兵的危害,但国朝现在的岁入起码是撑得住的,还没到必须更易的时候。

    如果按照他的意思,这等事最好是教给下一任首相来解决。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他呢,年纪大了啊,这种大风大浪,最好是能少则少。

    如今,自他上书‘裁军’已经过了一旬左右的时间,丁谓明显感觉到了军中的燥热。

    哪怕此次‘裁军’的对象是厢军,但情绪是具备传递性的。

    不要把别人当傻瓜,把别人当傻瓜的人才是傻子。

    几十万禁军中总有几个聪明人,现在‘裁军’的刀割在了厢军头上,焉知下一次会不会割到‘禁军’?

    稍微读过一点兵法的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当然,躁动归躁动,军中的情况还没到生乱的地步。

    这并不是丁谓最担心的事。

    他担心的是官家的态度。

    ‘裁军’,先帝不是没有做过,但碍于种种原因,每次裁军都裁的不够彻底。

    并且,先帝裁军也是登基很久之后的事。

    似官家这样刚刚登基,就打算‘裁军’,丁谓不知道官家到底是年轻气盛,还是另有深意。

    两种可能中,丁谓更偏向前者。

    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嘛?

    他年纪那会,同样是意气风发,尤其是东华门外唱名的时候。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恨不得登上云梯,一朝入宰辅,以此实现胸中的抱负。

    ‘希望官家只是年轻气盛。’

    相比于这一点,丁谓更担心官家是另有深意。

    做臣子的,理想中的帝王应该是致君尧舜上,垂拱而治。

    毕竟,‘雄主’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拥有凌云之志的雄主,往往意味着变革。

    中上阶层最怕的便是变革。

    也许,变着变着,自身的利益就受到了损害。

    身为既得利益者,丁谓自然是不想看到这一点的。

    然而,这些事并不是他能左右的,随着太后的渐渐隐退,丁谓心中的无力感越来越强。

    局面已然出乎了他的预料。

    借内侍之口,让自己策动‘裁军’,这是少年人能做到的吗?

    这种手段,简直是老辣的不能再老辣了。

    易地而处,丁谓自问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官家今年才十来岁啊!

    再过个几年,官家的帝王心术又会高到何种程度?

    无法想象!

    ……

    ……

    ……

    承明殿。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应重臣皆已到位,此时,殿内的氛围很是静谧,大家都在等待着天子和太后的到来。

    啪!

    随着一记鸣鞭响起,众臣立马起身,恭候大驾。

    “参见陛下!”

    “参见太后娘娘!”

    听到重臣先‘陛下’后‘太后’,刘娥心中不由一暗,以前大臣们都是先‘太后’,后‘陛下’的。

    一个小小的顺位改动,竟让刘娥生出了‘世态炎凉’的感觉。

    人还没走,茶便先凉了。

    不过,这种感慨只是一闪而过,既然已经做出了还政的决定,这一天,刘娥早就预料到了。

    另一边,李杰敏锐的捕捉到了刘娥的异样,于是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刘娥。

    这一眼,顿时让刘娥心情大好。

    官家是顾着她的。

    旋即,刘娥嘴唇微动。

    “众卿平身。”

    “谢太后!”

    丁谓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一礼,将‘太后’又放到了前面。

    “谢陛下!”

    紧接着,众臣纷纷跟着附和。

    台上。

    刘娥微微点头,此时她看向丁谓的眼神中,莫名的多了几分赞许,只是重臣都是半低着脑袋,无缘得见。

    倒是一旁的李杰,看得是清清楚楚。

    对此,他心中也没什么反感。

    些许名头上的便宜,让刘娥占了便占了。

    不过,丁谓这家伙的反应是真的快,不怪乎能爬到首相的位子。

    只是一句‘众卿平身’,就让他抓住了一次讨好太后的机会。

    待到众臣纷纷落座,刘娥微微转头,看了李杰一眼,重新将话语权交到了李杰的手中。

    台下。

    丁谓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刹那间浮想联翩。

    ‘太后和官家的关系,远比想象中的和谐许多啊。’

    虽然之前的种种迹象已经表露了这一点,但细节之处,更是耐人寻味。

    “上旬,丁相上书重议厢军拣选一事,朕看过之后,深以为然。”

    “今日召集诸卿于承明殿议事,正是为了此事。”

    “丁相,你是此事的首倡者,关于上书的具体内容,且由你向诸卿概述。”

    听到李杰口中的‘首倡者’,丁谓心中不免一苦。

    首倡者是自己?

    该是官家您才对啊!

    臣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没办法,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官家既然点名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至道年间,先帝即位,故王司谏(王禹偁)时任知制诰,王司谏上书言五事。”

    “其中第二事便是‘减冗兵,并冗吏’,使夫山泽之饶,稍流于下。”

    “如今,距离王司谏上书已过半个甲子,然,冗兵之事,并无缓解,今内外禁军约为四十三万余人。”

    “其中州郡厢军、乡军、义勇、诸军小分、剩员,皆不在此数,军人日多,农民日少。”

    “若长久为之,天下必大困矣!”

    对于‘裁军’一事,丁谓虽然是不得已为之,但既然做了,该做的准备,他还是有的。

    他的这番话,大多属实,并没有夸大其词。

    毕竟,朝廷历来有收灾民入军的传统。

    比如这次苏湖秀地区遭灾,倘若不是朝廷及时处理,调拨粮草,恐怕三州地区的厢军又要来上一次大增员。

第一百一十章 经济账

    “故,臣奏议,应重定厢军拣选之章程。”

    “凡老弱怯懦者,该放免,放免。”

    “然,军士守备地方,纵使无功,亦有劳,凡放免者,皆应善待。”

    “援先朝故事,放免归家者,皆准许其垦荒,新垦之地,前三年,免其夏秋两税,后五年,当享夏秋两税减半。”

    “然,免税之地,理应有所限定。”

    “以五口之家为例,人日食米一升,岁衣丝一匹,五口之家,年食米约为二十石,丝五匹。”

    “天下田亩,分上中下三等,中田每亩约收一石,以此为例,五口之家,最少需要中田二十余亩。”

    “不过,若是加上田税、身丁钱、杂赋、口粮、粮种等,二十亩中田,只是勉强湖口。”

    田税,即夏秋两税,宋朝的普通老百姓除了两税之外,还需要负担额外的身丁钱、杂赋等。

    如盐钱、农具钱、牛皮钱、酒钱等等。

    其实,相比于两税,这些额外的身丁钱、杂赋的开支,反而对百姓的负担更重一点。

    “综合考量,臣以为,免税之地,应以五十亩每人为限!”

    这个数字,丁谓并不是随口说的,而是经过精心测算的。

    丁谓虽然没有领过军,但人性是共同的,那些即将被放免的厢军,大多都是服役十年以上的。

    这些人早已习惯了国家供养,某些服役更久的,甚至忘了该怎么种田。

    因此,想要让他们平静的接受放免,必须要诱之以利。

    三年免税,五年半税,这个利,足够大了!

    如果对于田亩不加以限制,此善政极有可能变成动乱之源。

    每人限定五十亩,就是丁谓交出的答桉。

    五十亩地,年产五十石,前三年免税期,扣除口粮、身丁钱等,一个五口之家,每年至少能结余三十石。

    一石粮食的价格大概在三百文左右,三十石便是九千钱。

    九千钱,不少了!

    前不久,先帝修奉永定陵期间,占了民田十八顷,根据当地地价,十八顷田,估价70万钱(700贯),平均每亩地约为400文左右。

    虽然官家特给百万钱(1000贯),平均地价高达550文,但这是带佳赏性质的。

    真实地价约为400文一亩地。

    若是以此数据为算,结余9000钱,每年结余的钱足以购买中田20余亩,三年便是60亩。

    60亩加上垦荒的50亩,足足有一顷地,不论是在乡下,亦或者是城镇,一顷地,足以让五口之家过上体面的日子。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下的,如果归乡的老兵生活骄纵,不知节制,莫说五十亩地,便是五十顷地,也不够用。

    台上。

    听完丁谓的发言,李杰迅速在心中算了一遍,然后得出了一个数据。

    五十亩地,确实是一个合适的数字,既具备吸引力,又不至于让人趋之若鹜。

    裁军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削减军费开支。

    假如放免归乡的政策太过优握,以致于高过了服役所得,到时候便不是被动淘汰,而是主动淘汰了。

    虽然宋朝实行的是募兵制,很多军士都是主动投军的,但其中不乏被动入伍的,而且数量还不少。

    倘若给利太厚,军心定然动摇。

    另一边,曹韦也跟着快速算了一遍,但他对于这些数字,并不是很敏感。

    换句话说,他不太擅长算术。

    不过,哪怕他不擅此道,关于五十亩定额的限制,他亦是赞同的。

    五十亩地,专心经营,养活五口之家,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方案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懂理财,但他懂下面的军官。

    规定五十亩,放免的人不一定能全额拿到。

    永远不要小看人的贪欲。

    禁军中固然有喝兵血的,可禁军乃是拱卫京畿之军,天子脚下,禁军中的军官当然不敢做的太过分。

    而州郡之地厢军就不一样了,天高皇帝远,他们的胆子远比预想中的要大,且大得多。

    “丁相之策,诸卿以为如何?”

    眼看丁谓发言完毕,其他人毫无反应,李杰不由再次开口。

    “臣附议!”

    这时,王曾站了出来,他难得的没有否定丁谓的发言。

    虽然他和丁谓份属不同阵营,但他和丁谓的不同之处在于,若是政策对于国朝有益,他是不会无脑反对的。

    裁军,确实能减少开支。

    天禧末年,单单禁军和厢军的俸禄,一年就要一千两百多万贯。

    而这,还是先帝‘裁军’之后的结果。

    咸平年间,天下共有禁军五十三万余人,到了天禧末年,十几年的时间中,先帝陆陆续续裁撤了将近十万禁军。

    也正因为裁撤了将近十万人,军费开支方才降低了近两百万贯。

    节省两百万贯,相当于减少了六分之一的。

    众所周知,宋朝是缺良马的,从游牧地区购买一匹合格的战马,价格约为30贯左右。

    两百万贯,足以买下六万余匹合格的战马。

    尽管战马有钱也不容易买,但即便买不到六万匹,采购之余剩下的钱,还是在的。

    这钱,用在哪里不好?

    所以,对于裁军一事,王曾是一百个支持。

    “然,我朝11府,253州、48军、5监、1关,何其大也,若仓促行之,难免出现错漏。

    “裁军一事,牵连甚广,臣以为,当徐徐图之。”

    “为观后效,宜,先于开封府界、京东路、京西路试行之。”

    “另,河北、陕西诸州地处边地,当不在拣选范围之内。”

    听到这些话,一旁的丁谓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

    王曾的反应,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裁军’于国有益,这是公认的事实,似王曾这等人,肯定不会反对,再考虑到王曾‘稳健’的风格。

    先试点,再推广,那也是必然的。

    随着两位宰臣相继表示赞同,裁军一事基本不会出现什么大的波折。

    等众臣发表完各自的意见,李杰不急不缓的抛出了一个令文臣欣喜不已的决策。

    “为政之先,莫于简人材,取士莫过于科举,今国朝承平日久,当兴文教!”

    “令三司计,凡裁军之所余,全数用于兴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兴学

    兴学之论一出,在座的文臣纷纷起身,毕恭毕敬的朝着李杰行了一记大礼。

    “陛下圣明!”

    一时间,‘陛下圣明’四个字高悬于承明殿上空。

    看到满朝重臣拜服的场景,即便刘娥提前知道了此事,心中仍旧止不住的泛起了阵阵涟漪。

    六哥这一招,高啊!

    毫无疑问,兴学之策,准确的击中了文臣的内心诉求。

    同时,一旦消息传开,官家也能收获天下士人之心。

    先裁军,再兴学,一石数鸟,手段当真高明,若不是朝夕相处,刘娥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官家背后出谋划策。

    如此老辣的政策,便是先帝在位,也不一定想得出。

    “众卿平身。”

    李杰不以为意的抬了抬手,兴学,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句话虽然不好听,但以此时的生产力,如果没有士大夫参与,这天下只怕会乱。

    客观事实必须得承认。

    毕竟,这是现实世界,不是什么游戏世界。

    一个指令,下属便纷纷拧成一股绳,万众一心,搁在现实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诉求,上至宰辅,下至胥吏,谁没点自己的小心思?

    真当是百分百忠诚度?

    所以,必要的妥协,亦是不得已为之。

    况且,兴学又不是什么坏事?

    唐宋八大家,北宋独占六席,并且全都聚在仁宗朝,归根结底,这是文教兴盛的结果。

    这也是时代的产物。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自秦以下,文莫盛于宋。

    单从文化方面来看,纵观历史长河,宋确实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当然,兴文教只是众多原因之一。

    北宋一朝,共有三次大规模的兴学运动,第一次是以范仲淹为首的庆历兴学。

    第二次是以王安石为首的熙宁兴学,第三次则是以蔡京为首的崇宁兴学。

    而现在,因为李杰的介入,兴学的脚步直接提前了二十余年。

    李杰之所以提前揭开兴学的大幕,也是为了科举改革做铺垫。

    宋承唐制,科举方面亦是如此。

    唐代科举的主要是明经科和进士科,自唐一来,明经不过是帖书、墨义,考量的是士子的背诵能力。

    众所周知,死记硬背是行不通的。

    也正因为如此,进士科方才成为科举中最重要的一科。

    在进士科上,宋同样沿袭唐朝旧制,重诗赋,而轻经义。

    诗词歌赋,讲究的是文辞华丽,对仗工整,换句话说,诗赋是华而不实。

    依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种取士方式肯定是不合理的。

    选取中央储备干部,只考诗词歌赋,不考实务,合理吗?

    不合理!

    不过,若是加上时代因素,重诗赋,也有一定的逻辑。

    古代的识字率非常低,这是公认的事实,能够接受教育的,最少也是小地主阶级。

    普通的农民子弟,几乎没有读书的机会。

    毕竟,供养一个读书人的开支可不小。

    笔墨纸砚,书本费,拜师的束脩,远游的费用等等,普通之家根本无力负担。

    更别说男丁,本就是家庭的重要劳动力。

    读书科举是要脱产学习的,本来能够产出的劳动力,不仅不参加劳动,反而去读书。

    这一出一进,差距可不小。

    因此,能够接受教育的大多是中上层的子弟。(当然,也有个例,凡事无绝对嘛,但个例不足以否定总体规律)

    然后,这些出身不错的读书人,再历经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最后留下的,即便有些滥竽充数的,其数量也不会太多。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一个人的见识和阅历,和他身处的阶级也是息息相关的。

    所以,以诗赋取士,这一看似荒唐的标准,实际上却是有一定道理的。

    “三代盛王致治天下,必先崇学校,立师资,聚群才,以陈正道。”

    待到众人重新归位,李杰试探性的抛出了改革学制的观点。

    “然,今学舍虽存,却疏为流表,生徒罕至,朕闻,诸生员竟以两馆为耻!”

    “诸卿,何以教朕?”

    李杰这段话的大意是,虽然现在学舍尚存,但却是名存实亡,诸多学子,更是以两馆为耻。

    宋初,中央官学主要有国子监、广文馆以及宗室学校。

    宗室学校的招生对象是宗室弟子,暂且不表,李杰口中的两馆便是国子监和广文馆。

    广文馆最初的目的是收录博学之士,然而,现在的广文馆却成了权贵子弟挂名取解额的地方。

    另外一馆国子监,亦处于半废的状态。

    国子监本为育才之所,只是现在科举更加重视参加乡贡的生员,故此,国子监也慢慢名存实亡。

    “陛下圣明!”

    半晌,王曾越过了发言顺序,先于丁谓,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当然,开奖之前,拍个马屁也是很有必要的。

    “臣伏闻,善国者,莫先育才,而育才之方,莫于劝学。”

    “先帝曾着劝学诗一首。”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陛下兴学,既是承先帝之志,亦是启盛世之兆。”

    “臣以为,兴学之首要,莫过于先兴太学。”

    “今国子监瓦屋不过两百间,制度狭小,不足以取天下之士,臣请陛下,兴学士,置明师,以育天下英才。”

    “另,天下州学县学,亦是废弛久矣。”

    “正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当令各州县,皆立官学,由各路监司择选属官为教授官。”

    “若不足,则取乡里宿学有道业者任教授官。”

    王曾的观点,其实并不算新颖,而且说得很是笼统,大意是国子监学舍不够,该多建学舍,择选明师。

    而地方州学则由各路长官负责挑选老师,首先从自己的部下中挑选,如果不够,再从当地挑选学识过人的明师。

    这样的发言也很符合王曾的为政风格,既不会出错,也不会太过激进。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才是首相!

    另一边,眼看王曾在一旁侃侃而谈,丁谓心中不由暗生恼怒。

    你王孝先是什么身份?

    集贤相罢了!

    大家虽然都是宰相,但宰相与宰相,也是有个三六九等的。

    论理,应该先由自己发言才对!

    王曾贸然越过他,直接发表观点,已然打破了某种规则。

    ‘哼!’

    ‘待本相办成了裁军之事,定要让人参你几本!’

    丁谓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尤其是针对下位者,如果不是场合不太合适,他定要好好和王曾对对线。

    “王相之言,确是老成持国之策!”

    “然,治大国如烹小鲜,官学讲学久废,先帝曾诏,许文武‘升朝官’嫡亲赴国学取解额。”

    “此乃仁政,善政也。”

    “然,官吏推行之时,或有失当,以至于国子生只知取解额,而不知入学听读。”

    “臣以为,国子生取解额,当与听讲时间勾连。”

    “若不如此,纵使大兴学舍,亦无法改变废弛之态。”

    “丁相所言,亦是理在其中。”

    李杰点了点头,而后目光从诸位大臣的身上一一扫过。

    “兴学,乃是国政之先要,非一时可辨明。”

    “诏,以一月为限,诸卿各选其材,上言之。”

    “一月后,朕与大娘娘亲御垂拱殿,于诸卿共议之!”

    兴学,是李杰刻意抛出的诱饵之一。

    此乃国家大事,区区一场廷议,必然是无法敲定的。

    别说是一场廷议,便是十次廷议,怕是也搞不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兴学之事涉及科举,而科举又是取士的重要途径。

    涉及天下万千学子,谁敢草草定之?

    万一定下了,然后过程中出了岔子,承担骂名的肯定不是会天子,而是现在的执政团队。

    因为,天子是不会犯错的。

    一如丁谓刚刚发表的言论,真宗鉴于太学废弛,于是便将国子监和解额联系到了一起。

    国子生可免发解试,直接参加贡举。

    此举,大大提高了国子监的地位,但宋真宗制定此策的时候,又没有规定解额怎么取。

    是考试?

    还是根据日常的表现?

    都没有。

    连国子生要不要去入学听课,都没有规定。

    如此一来,国子监的解额慢慢就成了关系户的囊中之物,久而久之,国子监的名声也就跟着臭了。

    就跟那广文馆一模一样,成了权贵子弟的镀金之地。

    这一次,丁谓丝毫没有给王曾插嘴的机会,李杰的话音刚落,他就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高呼道。

    “陛下圣明!”

    看到这一幕,王曾不由暗自摇头,心中的鄙夷又多了几分。

    不过,鄙夷归鄙夷,该表示,还是要表示的,丁谓刚说完,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陛下圣明!”

    在众人的马屁声中,李杰和刘娥先后离开了承明殿。

    等到他们走后,在场的朝政也相继散场,开会归开会,但当天的政务,也得处理。

    ……

    ……

    ……

    午后。

    宝慈殿。

    吃过午食后,刘娥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六哥早有胸有成竹,为何不在承明殿上,直抒胸臆?”

    如今,两人的关系远甚往昔,很多事情,李杰都没有刻意隐瞒刘娥。

    关于兴学之议,李杰和刘娥已经不止一次讨论过,而且他还给出了具体的办法。

    学校必须于科举取士相结合!

    这是首先要考虑的,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后世高考的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古时的科举,两者皆是贫寒子弟改变命运的重大际遇。

    北宋现在的情况是,科举和学校几乎没什么关系,在不在学校上学,根本就不影响参加考试。

    参加科举的学子中,自学,家学,族学,外出游学、求学的比例,反而更高一些。

    这种现状是不利于人才培养的。

    或者,不利于人才选拔。

    取材的标准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德才兼备,毫无疑问,科举是能够筛选出有才的人。

    但德行这东西,必须要经过长期的考察。

    而学校,便是一个很好的考察地点。

    故此,李杰在和刘娥讨论兴学之时,提出的第一个办法就是,学子必须要在官学就读。

    凡是参加发解试(类似于乡试)的生员,必须在官学听学满三百天。

    这是最低标准!

    不足者,一应不许参加发解试。

    当然,这一条只是针对首次参加发解试的生员。

    宋朝时的科举制度和明清时期有所不同,比如,宋朝是没有县试、府试、院试的,地方州府只有发解试。

    既然没有县试、府试、院试,自然也没有‘秀才’的功名,同时,宋代也没有‘举人’的功名。

    明清时期,考中举人,即便省试不中,依然能越过小三试,直接参加省试。

    但宋代却不行,宋代的‘举人’是一次性的,倘若礼部贡举不中,下一次科考仍然要继续参加发解试。

    当然,宋代也是有免解名额的,即免于参加发解试,直接参加礼部贡举。

    不过,具体哪类生员能够免解,并没有形成定例。

    或是‘应三举(贡举)以上者’,或是‘遇到郊祀、明堂等大礼时节,天子特颁恩赐’,或是‘曾经参加过殿试的’,或是‘于国有功的’。

    (PS:另外还有一个小知识点,宋初时期,哪怕是参加殿试,也有可能不中第的,每次少则罢黜四五人,多则数十人。

    直到嘉佑二年(1057),殿试不罢黜的才形成定例,即一旦省试过了,必中进士。

    此策,直至后世,永为定例)

    确定了凡解试必须听学满三百天后,李杰又将后世学校的一大法宝给搬了过来。

    日常考试!

    旬考,月考,年考,统统都要归入新的教学政策中。

    并且,旬考、月考、年考的成绩全都要记录在桉,方便考证。

    另外,根据考试成绩,官学也会给学子发放部分奖励,如排名靠前者,官学会月给癝米六斗。

    此策既为补贴生员日常开销,同时也是彰显其名。

    这一点是参考明清时期的癝生制。

    反正也没人向李杰收取版权费,这种惠(收)及(买)万千学子的好政策,李杰自然毫不客气的拿来用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从广离京

    “大娘娘。”

    言谈间,李杰将手边的一份札子递到了刘娥面前。

    “你且先看看这份札子。”

    “这是?”

    刘娥面带疑惑的接过札子,然后迅速的阅览了其中的内容。

    看着看着,刘娥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愠怒的神色。

    “混账!”

    刘娥柳眉倒立,盛怒之下,砰的一声拍响了桌面。

    这份札子是王钦若呈上来的,此时的他已然到任,担任江淮发运使一职,他的主要工作是考察榷茶之法。

    而这一份札子,恰好和榷茶之法有关。

    前不久,几家茶商合力拍下了霍山场的‘承包权’,因为是特别试验区,一应手续全程开了绿灯。

    毕竟,这是官家亲自定下的茶法。

    上至宰辅,下至当地的胥吏,没有人敢向霍山场胡乱伸手。

    然而,偏偏就有一个人,无视了特别试验区,悍然插足其中,企图吃下最大的那块蛋糕。

    遍数天下,能有这胆子的,屈指可数。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刘从广。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从刘娥对刘从广放宽了管束之后,这家伙就以为事情过去了。

    在刘从广的印象中,他仍旧是‘大娘娘’最宠爱的那个孩子。

    不是亲子,更甚亲子。

    慢慢的,刘从广的本性又回来了。

    他是什么人?

    太后的大侄子!

    哪怕和官家,也是称兄道弟的!

    天底下独一份的!

    所以,他的胆子非常大,如果不是胆大包天,他哪敢安排死士刺杀朝廷大臣?

    最近半年,榷茶之法闹得沸沸扬扬,即便那段时间刘从广被禁足在家里,这事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

    其实,这一次刘从广把手伸向了新茶法,他倒不是想获利什么的。

    他只是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表现,挽回一下在大娘娘那里的形象。

    但是,刘从广的名声太差,旁人压根就不信!

    就像是尊贵的凯迪拉克车主,某一天突然声称,自己从来没有去过洗浴店。

    谁会信?

    狗都不信!

    当然,刘从广的名声差归差,但以王钦若的心术,他肯定不会明确的表露这点。

    他只是非常隐晦的表达了这一点。

    “大娘娘息怒。”

    眼看刘娥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李杰微微一叹。

    如今看来,刘家在刘娥心中的份量还是很重的。

    如果不重的话,刘娥岂会勃然大怒?

    “去把那个混账给我叫过来!”

    刘娥朝着一旁的林氏瞅了一眼,面带薄怒道。

    “是。”

    虽然林氏没有看到札子里的内容,但能惹得大娘娘如此生气,并且喊出‘混账’二字的。

    除了刘从广,估计也没有旁人了。

    刘府。

    刘从广今天倒是没有外出,而是待在家里听戏。

    京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被他请到了家里,并且一待就是好几天。

    “郎君。”

    就在刘从广听得尽兴之时,他的亲随匆匆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喊着。

    “祸事了!”

    “祸事了!”

    雅兴被打断,刘从广当即眉头一皱,面带不悦的斥责道。

    “慌什么慌!”

    “一点规矩都没有!”

    亲随刘十三面色凄苦道:“郎君,林夫人来了,大娘娘急召郎君入宫。”

    啪!

    “混球!”

    刘从广没好气的给了刘十三一个巴掌。

    “入宫便入宫,算得什么祸事!”

    脑门子突然被打了一巴掌,虽然脑瓜子有点疼,虽然刘十三心中觉得委屈。

    但他哪敢跟刘从广呛声,这位主,可不好伺候。

    所以,哪怕被打了,他也只能笑脸相迎。

    “郎君,林夫人让小的提醒你,大娘娘好像很生气。”

    这个转折,顿时让刘从广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最讨厌的就是话说一半。

    气急之下,他左右张望了一圈,也没找到趁手的东西,然后,他直接一脚将刘十三揣到在地。

    “狗东西!”

    “一口气把话说完能累死你啊?”

    “是小的不对。”

    闻言,刘十三连忙爬了起来,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一边抽,一边道歉。

    “郎君,大人有大量…………”

    看着刘十三不停的抽自己,刘从广瞬间想到那天大娘娘给他的一巴掌。

    隐约间,他的脸似乎也开始疼了。

    “滚!滚!滚!”

    心烦意乱的刘从广,直接摆手让刘十三滚蛋。

    眼不见心不烦!

    “是,是,是。”

    刘十三点头如捣蒜,赶忙转身‘逃离’了现场。

    紧接着,刘从广稍稍整理了一番衣物,惴惴不安的向着前厅走去。

    ‘大娘娘召我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直到现在,刘从广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犯了错。

    这厮压根就没往榷茶的方向想。

    毕竟,在他看来,他插手榷茶之事,可是为了大娘娘分忧啊!

    这……这怎么能算是坏事呢?

    另一边,李杰稍稍劝了一会刘娥便离开了宝慈殿。

    他不太想干涉刘府的事。

    尽管刘府和刘娥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木已成舟,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刘娥的亲族便是刘氏。

    李杰不干涉,主要是给刘娥面子。

    否则,似刘从广这样的蛀虫,他绝不会姑息。

    当然,不动刘府,只是暂时的。

    未来,刘氏宗族若是再犯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

    ……

    ……

    翌日。

    一枚重磅炸弹,突然引爆了京师的舆论圈。

    太尉之子,太后最宠爱的侄儿,竟然被赶出了京城,据说是被太后赶回了老家。

    这事来的太过突然,很多人都被蒙在了鼓里。

    发生了什么?

    刘从广怎么忽然被太后赶走了?

    此事一出,连带着‘兴学’的热度都被降低了几分。

    可见,刘从广的名声有多臭。

    “太后圣明!”

    潇湘馆内,一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抚掌称赞。

    “自此,京中少了一大祸害矣!”

    “痛快!”

    “痛快!”

    说着,这名士子就拿起桌上的酒坛,直接痛饮。

    “二哥,慎言!”

    桌上另外一位年轻士子,看到自家哥哥如此张狂,不由暗自头痛。

    自家二哥,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喝酒。

    一沾酒便控制不住自己。

    “哈哈,选郎,来,陪二哥喝一杯!”

    谈笑间,宋郊端着酒坛,径直往弟弟的杯中倒了一杯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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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万界之大拯救介绍:
他在《最好的我们》里是文娱才子路星河!
他在《笑傲江湖》里是武林神话林探花!
他在《隐形守护者》里是谍海传奇肖途!
他在《天下第一》里是爱美人不爱江山逍遥侯朱无视!
他在《诛仙》里是仙门巨擘林惊羽!
李杰:“我只是条不想被催更的咸鱼啊。”
诸天万界流传着属于他的传说,传奇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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