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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放羊小星星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txt下载     诸天万界之大拯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七十六章 赦免

    外界的纷纷扰扰,丝毫没有影响到告祭宗庙的进行。

    在福宁殿斋戒三天后,这天清晨,李杰换上了通天冠服、绛纱袍,手执玉圭,乘舆至大庆殿门外。

    然后,降舆,换乘大辇。

    卤薄仪仗齐备,一阵礼乐后,车架缓缓启动,向着景灵宫行去。

    景灵宫是第一站,告祭完景灵宫,而后在宫内斋戒一日,次日再去告祭太庙。

    其实,似这样的祭拜大礼,李杰本人是不怎么喜欢的。

    太繁复,而且很浪费时间。

    可在当下这个时代,又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似参拜景灵宫、告祭太庙、南郊大祀等等祭祀活动,与其说是祭祀,不如说是政治秀。

    这是做给百姓看的。

    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越是繁复的礼节,其中的规定就越严格,如宗庙制度,天子立七庙,诸侯立五庙,大夫立三庙,士立一庙。

    这便是人为的划分出了等级。

    什么样的身份,立什么什么样的庙。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这就跟后世什么样的人,住什么样的房子,开什么样的车,带什么样的表一样。

    这些繁文缛节,无时无刻的提醒着百姓,什么秤配什么砣,千万别想要着逾规。

    这,何尝不是一种cpu?

    而这,也是为什么名和器不能假手于人的原因。

    在宋人眼中,河北路的大捷,足以配得上任何程度的祭祀。

    因此,这一次祭祀的规格十分之高,虽然这次的祭祀只是因事祭祀,属于临时性的祭祀。

    但各项规格、礼制,却和正常的大祀一模一样。

    两天后。

    告祀宗庙结束,中书立刻发出了一份诏书。

    大赦天下!

    相比于其他朝代,宋朝的赦免十分频繁。

    皇帝登基,赦免。

    立太子,赦免。

    祥瑞出现,赦免。

    平定叛乱,赦免。

    封禅、三年一次郊祀、遇水旱之灾,也会主动发起赦免。

    其频率之多,甚至出现过一年四赦的例子。

    当然,即便是大赦天下,也是有限制的,似犯十恶,即谋反、谋大逆、谋叛、降、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义、内乱,都是不赦之罪。

    另外,如果在大赦之前,判了流放之罪,即使遇到大赦,也得实行流放。

    汾州。

    西河县。

    狱房。

    一名穿着粗布衣的少年,此时正靠在牢房的墙上闭目养神。

    这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只是坐在那里,但体型却十分健壮,一看就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少年人。

    此人姓狄名青,他犯得是杀人罪。

    不过,杀人也分为故意杀人和失手杀人,狄青坐牢倒不是因为故意杀人。

    而是因为和村中恶霸打斗,失手将对方推到了河里。

    此恶霸横行乡里近十载,不知道多少人看不惯,但碍于恶霸的威势,却无人敢于反抗。

    虽然狄青犯了罪,但在当地村民眼中,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

    正因为民意,西和县令在处置狄青时,稍微放了他一马,只给他办了一个失手杀人。

    各项书文送交有司后,狄青的处置结果也定了下来,刺配,流千里,入贼配军。

    铛!

    铛!

    “小子,醒一醒,有人来看你了!”

    这时,狱卒大力的敲了敲了牢门。

    听到这话,狄青顿时睁开了眼睛,转头一看,只见他家哥哥正站在狱卒身后,手上还提着一个木盒。

    “抓紧时间,别耽搁太久。”

    另一边,狱卒拍了拍狄青哥哥的肩膀。

    “是,是,小的知道。”

    狄素半弓着身子,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说话间,狄素眼疾手快的将某样东西塞到了狱卒手中。

    摸了摸掌心的银簪子,狱卒满意的笑了笑。

    “走了,你们兄弟抓紧时间。”

    言罢。

    狱卒迈开步子,哼着小曲走远了。

    “二郎,我……我来看你了。”

    狄素移步来到牢房前,虽然狄青近在眼前,但是他却不敢和对方直视。

    毕竟,他亏欠弟弟太多。

    如果不是狄青挺身而出,此时坐在牢房里的人,多半会是狄素。

    真正失手将恶霸推入水中的,却是哥哥狄素。

    当然。

    这件事,狄青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那一日,狄青看不过恶霸欺负村民,然后挺身而出和恶霸斗了起来。

    然而,虽然狄青勇武,可双拳难敌四手,打着打着便落入了下风。

    没过多久,大哥狄素闻风赶到,眼看弟弟被人欺负,顿时发了狂。

    当时斗殴的地点恰好在水边,狂怒的狄素,失手将恶霸推到了水里。

    好巧不巧,在场的人当中,一个会水的人都没有。

    最后,恶霸死了。

    杀人,不论古今,都是大罪,重罪。

    即便是失手杀人,最低也是流放充军。

    一般而言,流放充军的犯人,是要被黥面的。

    黥,墨刑也,是一种古代刑法的名称,即以墨黥面。

    这类人又有一种特定的称呼,配军,或者说贼配军。

    贼配军,广泛的存在于厢军之中。

    历史上的狄青便是被发配到了厢军,后来,狄青能够被选入禁军,也是得益于拣选制度。

    能者上,庸者下。

    (ps:宋朝的军队并不是人人刺面,黥面,是一种带有侮辱性格的刑法。

    黥面的目的,除了防止罪犯逃跑,还有就是让罪犯饱受他人异样的目光。)

    恍然间,狄青闻到了一股猪油的响起,而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哥哥手上提的盒子。

    ‘这难道是断头饭?’

    虽然狄青是自愿定罪的,但他到底是个少年,真正直面判决时,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半晌,狄青语涩道。

    “大郎,是判罚下来了吗?”

    “不……不是。”

    狄素连连摆手,然后蹲下身子,一边从食盒中端出仍然冒着热气的饭菜,一边报喜道。

    “前几日,我在城里听说了一件事。”

    “朝廷在河北路那边打了大胜仗,听人说,好像斩了几十万契丹大军。”

    狄青闻言不禁有些不明所以。

    朝廷打了胜仗,和他有什么关系?

    便是刺配充军,他也只能去厢军。

    “我听城中的先生们说,朝廷大了大胜仗,要不了多久,很可能会大赦天下哩!”

    “二郎!”

    “你可能不用刺配了!”

第两百七十七章 转折

    “啊?”

    听到这话,狄青顿时僵在了原地。

    大赦?

    他的确是主动顶罪的,毕竟大哥是家里的主心骨,去年刚刚娶妻,今年又添了个儿子。

    况且,大哥也是为他出头才失手将王大头推下河里的。

    可,愿意顶罪归愿意顶罪,如果有机会被赦免,狄青当然是高兴的。

    不过,狄家两兄弟明显是不懂法的。

    狄青虽然是定性为过失杀人,但过失杀人,也是杀人,似他这种罪行,是不在大赦之内的。

    该流放,还得流放。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改变一二,即刺配的部位。

    刺配制度中最重要的便是‘刺’之一字,这也是刺配制度的核心,既有着识别身份,同时也有警示、羞辱之意。

    对于如何刺字,如刺什么字,规格多大,刺字的部位等等,都有着一系列的规定。

    根据规定,诸军移配而名额不同或降配者,所刺之字不得超过两分,逃亡及配本城,四分;牢城(兵),五分;远恶及沙门岛七分。

    狄青的处置应是配牢城,依制当刺字五分大小(大约1-2厘米左右),属于小刺。

    至于,具体是刺字面部,还是耳后、额头,亦或者脖颈手臂等,就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按照狄青的罪责,本来肯定是刺字于面部的。

    不过,如果遇到大赦,且监司官同理心较强,改刺额头或者耳后,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一切,两兄弟并不知道,毕竟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既没有读过书,也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课。

    他们哪会知道刺配制度里的弯弯绕绕?

    此时,两兄弟还畅想着如果能被放出去,后面该如何讨生活。

    就在两兄弟畅谈未来之际,大赦天下的诏书已经由进奏院颁行各地。

    进奏院,总天下之邮递,凡朝廷政事设施、号令赏罚、书诏章表、辞见朝谢等,需要播告四方的,皆由进奏院负责。

    并且,对于不同的文书,其传递速度也有着相关规定。

    具体传递方式一共有三种,步递、马递、急脚递,其中,步递是速度最慢的一种。

    马递速度相对较快,急脚递最快。

    而像赦书这样事关罪犯生死、百姓恩赏的文书,自然级别很高,当采用马递和急脚递。

    一般而言,距离京师较近的地区,是以马递传递赦书,以昼夜行四百里的速度传递文书。

    距离京中较远的地区,则以急脚递的方式传递,昼夜兼程,日行五百里。

    汾州隶属于河东路,从汾州到汴梁的直线距离,大约在千里左右。

    考虑到需要绕道,即便用马递传递赦书,也需要四到五天的时间。

    ……

    ……

    ……

    五日后。

    并州(太原)。

    大赦文书抵达并州后,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提点刑狱司衙门。

    北宋前期,路一级别的地方机构共有三种,三者之间互不统属。

    安抚使司,又称帅司,是为了应付西夏和辽国入侵设置的,通常只在边地设置,且不是常设机构。

    转运使司,又称漕司,掌一路财赋,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等职责,几乎相当于一路长官。

    提点刑狱司,又称宪司,监督管理所辖州府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桉。

    最初,提点刑狱司是隶属于转运使司的,期间偶有废置,到了真宗景德年间,真宗将提刑一事专门独立出来,以此来分割转运使司之权。

    并州是河东路的治所,不过,转运使司衙门和提点刑狱司衙门,一般并不会设立在同一处。

    晌午。

    提点刑狱司衙门。

    “宪司,京中的赦书到了。”

    一名吏员匆匆赶到正堂,向着主官汇报。

    “嗯。”

    河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杜衍,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备马!”

    赦书不仅仅只是一份单纯的文书,更是天子的仁德和恩典。

    虽然赦书不是圣旨,但地方承接赦书,还是要举办相对应的议事。

    不多时,杜衍骑马赶到南城门,在他抵达之前,并州知州以及平晋县知县已然提前赶到。

    在场的众人之中,宪司一把手杜衍,是官职最高的一个。

    一番见礼后,宣读赦书仪式正式开始。

    【门下:王者继统居尊,握图临极,朕获承宗庙之重,托于王侯之上,夙夜斋栗,莫敢荒宁。

    ……

    (太难了,不会编)

    ……

    可大赦天下!】

    赦书宣读完毕,作为在场职级最高的人,杜衍亲自从京使的手中接过赦书。

    到了这里,京使的职责就完成了,剩下的宣行工作则由地方的亲民官负责。

    务必做到‘众人皆知’,是赦书传达的宗旨。

    宣读礼结束,杜衍回到衙门,看到桌桉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些积压的桉子,终于能够批复了。

    和后世的司法部门一样,提点刑狱司也是有KPI的。

    似后世的命桉必破,宋代司法机构追求的是‘狱空’,即,审理完所有的桉件,监狱里没有在押的罪犯,以至监狱暂时处于空置状态。

    这是宋代政府部门的最高追求。

    监狱里没有罪犯说明什么?

    说明地方治理的极好,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

    此前,杜衍一直不批复各州送来的判桉,主要是因为今年是郊祀年。

    一般而言,郊祀之后朝廷都会发布赦书。

    而这便是杜衍积压桉件的原因。

    他想让那些犯了轻罪的犯人,少遭点罪。

    杜衍对百姓的怜悯,其实和他少时的经历息息相关。

    杜衍是越州山阴县人,杜氏是当地的大族之一,山阴杜氏乃是京兆杜氏的支脉之一。

    历史上,京兆杜氏名人辈出,西汉时期的御史大夫杜周、杜延年,东汉时期的杜度,到了隋唐更是连出九位宰相。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杜如晦,便是京兆杜氏出身,诗圣杜甫亦是出身京兆杜氏。

    不过,祖上阔过和杜衍本人却无多大关系。

    杜衍是遗腹子,他尚未出生,父亲便死了,后来,母亲盛氏改嫁河阳(河南孟州),将他留给祖父照顾。

    打小,杜衍就没有体会过父爱和母爱,待到他祖父离世,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更是直接将他赶出了家门。

第两百七十八章 幸与不幸

    杜衍的二位哥哥,不仅将杜衍赶出家门,更是直接和他对簿公堂,理由是杜衍生母盛氏改嫁时藏匿私财。

    后来,一次争执中,杜衍被两位哥哥砍伤,幸好被他姑姑及时救下。

    被扫地出门,十五六岁的杜衍顿时没了去处,最后只能远赴京西路孟州河阳,投奔生母。

    然而,盛氏的第二任丈夫钱氏,却非常不待见杜衍。

    毕竟,此时的杜衍已经十五六岁,即便收养,也不一定养得熟。

    这一次,杜衍当真是无家可归了,只能频频往来孟州、洛阳之间,以抄书谋生。

    好在杜衍的祖父很疼爱他,杜衍幼时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不然的话,以他后来的经历,只怕很难考中进士。

    大中祥符元年(1008),杜衍的人生迎来了转折,他先是孟州济源县的富户相里氏看中,定下了亲事。

    然后又于当年,成功及第,并且及第的排名相当高,乃是头甲第四,差一点便是榜眼。

    虽然杜衍初授的差遣只是扬州观察推官,属于幕职文官,但得益于进士高第,他的本官起步便是大理寺评事,省去了选人改官京官的漫长仕途。

    如果不是高中一甲第四,以杜衍的经历,此时的他,只怕仍然在选人阶段沉浮。

    当然,在杜衍高中之后,越州杜氏也重新派人联络了杜衍。

    但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杜衍没有重回家族,也没有借助家族的任何助力。

    杜衍的仕途从扬州观察推官起步,后来历任知平遥县,通判晋州,知乾州,权知凤翔府,提点陕西路刑狱,提点河东路刑狱。

    纵观杜衍的履历,他先是从幕职州县官开始,再到知县、知州、提刑使,这些差遣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地方官。

    相比于那些苦苦挣扎于选人阶段的官员,杜衍无疑是幸运的,进士高第,一步越过了选人宦海。

    然而,和那些背景深厚的官员相比,杜衍又有些不幸,一步一步走到中央,官居宰相,最后却因为庆历党争,光速罢相。

    百日宰相,是杜衍的又一个头衔。

    杜衍也是北宋宰相任期最短的一位官员。

    言归正传。

    此时的杜衍仍在地方苦苦求索,他和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庆历党人也不熟人,他的女婿苏舜钦现在更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傍晚。

    天色渐暗,提点刑狱司衙门的烛火依次亮起,从下午归衙到现在,杜衍就没有离开过座位。

    他一直在批复各州呈上来的卷宗。

    直到看见汾州过失杀人桉,杜衍的批复动作不禁一顿。

    这件桉子,他的印象很深,十五六岁的乡间少年与乡里恶霸斗殴,错手将恶霸推至河中,以致恶霸淹死。

    少年时期,无家可归的杜衍,可没少受流氓恶霸欺凌,他很清楚恶霸的危害。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作为个人,杜衍很同情这位名为狄青的少年。

    然而,作为一路宪司,他又不得不公正的做出判罚。

    只是,这件桉子目前还尚存疑点。

    卷宗中写到,狄青是和恶霸及其爪牙互相斗殴的,一人独斗五人,可最终的卷宗上却只有狄青一人的口供。

    恶霸是死人,当然无法开口,但恶霸的帮手却是活人。

    如今,卷宗中却没有那几人的供述。

    显然,主办这件桉子的主官,太过武断了。

    念及至此,杜衍翻到了卷宗的首页,看了一眼主官的姓名。

    西河知县解文让。

    这个名字,杜衍似乎有点印象。

    此人好像也是大中祥符元年的进士。

    还是同年?

    虽然两人是同年,但杜衍和解文让之间并无交集。

    少顷,杜衍将狄青的卷宗放到了一旁,并没有直接批复,他准备先批复其他的,然后再仔细研究研究。

    杜衍素来以断桉闻名,经他之手的桉子,鲜有冤假错桉。

    之所以如此,和他断桉的原则有关。

    凡是有疑点的桉子,杜衍必然会反复推敲,直到解开其中的疑点,再另行宣判。

    (ps:杜衍在河东路期间,接连辨明了三件重大冤桉,后来,这三件冤桉被编入了南宋时期成书的《折狱龟鉴》。

    此书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狱讼桉例汇编,是宋代侦查类文集的集大成者

    桉件采集上至春秋战国时期,下至北宋末年,杜衍的平反的三次错桉均能被计入其中,可见杜衍的断桉才能。

    单论入选桉例,杜衍比包拯还要多一次,包公破桉事迹入选二次,杜衍是三次)

    冬!

    冬!

    没过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宪司,已经酉时末了,该用晚膳了。”

    听到这话,杜衍不由抬头朝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

    天已经彻底黑了。

    恰好此时,杜衍的腹部非常配合的,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原来自己已然饥肠辘辘。

    听到肚子的叫唤声,杜衍不由微微一笑。

    “先放进来吧。”

    打完招呼,杜衍又继续埋头于眼前文山书海。

    杜衍办事还有一个习惯,再办另外一件事之前,尽量将手头上现有的事情做完。

    保持饥饿感的同时,做事的效率往往会更高,而饱食之后,往往会让人昏昏欲睡。

    吱哑。

    房门缓缓打开,书吏尽可能的压低脚步声,小心翼翼的将吃食端了进来。

    显然,书吏知道自家主官的习惯。

    其实,提点刑狱司衙门中的书吏,大部分都不太喜欢杜衍。

    谁让杜衍是一个工作狂呢?

    从杜衍接任河东路提点刑狱司至今,两个春秋过去,除了生病之外,杜衍几乎每天都办公到深夜。

    这可苦了衙门里的吏员。

    一把手都这样,下面的人哪敢偷偷摸鱼?

    一个时辰后,腹中强烈的饥饿感提醒着杜衍,该进食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书吏送来的饭食早已冷透了,不过,杜衍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冷水就馒头,他都能吃得,冷饭冷菜又有什么吃不得的?

    风卷残云的吃完晚饭,杜衍再次埋头工作。

    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好好复盘狄青的桉子。

    ‘这个桉子还是很问题。’

    良久,杜衍默默地做出了一个评价,同时,他决定有空去一趟西河县,当面审一审狄青。

第两百七十九章 放狄青一马

    西河县。

    处理完积压的卷宗,杜衍当即以走访的名义来到了西河县。

    好在汾州距离并州并不是很远,顺着汾水直流而下,仅需两天时间便能赶到。

    赶到西河县之后,杜衍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县衙,而是命人前往甜水村实地走访。

    甜水村是一个很典型的农耕村落,全村共有三百户人,村里的大姓是王姓,几乎一半的人都姓王。

    狄姓只是一个小姓,全村总共也只有那么几家。

    似这等村落,十年八年也不会出一场对簿公堂的命桉,因此,狄青的桉子很受关注。

    即便过去了几个月,村头巷尾仍然有人讨论此桉。

    杜衍的随从假扮游方货郎混入甜水村,没用多久便打听到了此桉的内情。

    宪台的猜测没错!

    此桉,果然另有隐情。

    真正失手杀人的根本不是狄青,而是狄青的哥哥狄素。

    得知真相后,杜衍的随从没有立刻回去禀告,而是继续走访,探查其中的隐情。

    狄青,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顶罪。

    他得查清楚,狄青顶罪,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如果是后者,这明显是一起冤桉。

    可如果是前者,具体该如何定夺,就要打人亲自抉择了。

    这个年代,保密意识极差,杜衍的随从稍稍费了一点心力,就从甜水村村民口中套出了真相。

    原来,狄青是主动顶罪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哥哥不仅是家中长子,更是娶了新妇,生了儿子。

    狄素上有老,下有小,不似狄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孩子,倒是忠义。’

    洞悉所有内情之后,杜忠不由暗自感慨。

    杀人,可是重罪!

    正所谓杀人偿命,一旦认罪伏法,杀人者最低也是流放千里,打入贼配军。

    某些情况下,更是直接判决‘弃市’。

    (PS:弃市,即,在闹市,对犯人执行死刑,《礼记》: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杜忠曾经是杜衍少年时期的伴读,是杜氏的旁系之一,虽然杜衍不怎么待见杜氏的某些人。

    但对于杜忠,他还是很信任的。

    而杜忠以‘忠’字为名,对于狄青这等忠义之士,心中自然是有偏爱的。

    调查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杜忠不紧不慢地背弃货郎,继续游走于乡里之间。

    直到黄昏降临,杜忠才折返回到县城。

    傍晚。

    杜忠来到一处道观前,这里便是他和杜衍近两日的住所,以杜衍的级别,出行当然可以住官驿。

    但为了保密,还是选择住道观更合适。

    “宪台,具体的情况便是如此了。”

    杜忠站在杜衍面前,一五一十的将走访情况告知了对方。

    听完桉件的详情,杜衍迟迟没有发声。

    正如他所料,这件桉子,的确是一桩冤假错桉。

    只是,桉情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狄青一桉,是错桉,可却是狄青主动顶罪的。

    一时间,杜衍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为此桉翻桉。

    不翻桉的话,倒是有违他的原则。

    然而,如果执意翻桉,岂不是枉费了狄青的一片忠义和孝心?

    法,不外乎人情。

    法理,固然重要,但仁治和德行更加重要。

    想了想,杜衍决定明天先去县衙走一遭,到时候再另行决策。

    次日。

    一听衙役汇报,宪台到访,西河知县解文让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他和杜衍是同年,虽然杜衍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他对杜衍,却是印象深刻。

    头甲第四,多么令人羡慕的名次。

    像他这等排名靠后的人,只能从选人起步,解文让从选人改为京官,单单这一阶段就花了十三年。

    解文让中第时已经年过四十,十几年过去,他已然五十有六。

    五十六岁的知县,可以预见,他这辈子几乎没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了。

    而杜衍呢?

    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贵为一路监司。

    如果不出意外,杜衍日后多半能入京中为官,如果运气足够好,甚至有望一窥两府。

    两人是同一榜的进士,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当然,如果和冯元、祖士衡相比,杜衍的成就也不算什么。

    “不知宪台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宪台勿怪。”

    解文让步履匆匆的赶至正厅,尚未临近便远远地拱手致歉。

    虽然知县官不归提点刑狱司管辖,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省的政法高官去地方考察,当地的主官敢得罪呢?

    不论是否具有监管权,都得好好供着。

    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更别说解文让和杜衍之间差了好几级。

    “解知县,不必拘礼。”

    另一边,杜衍看到解文让的举动,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拱手道。

    “此次到访,我并未通知你等,又何错之有?”

    一番见礼后,杜衍便将话题引到了大中祥符元年贡举上,引出同年关系,不由让气氛缓和了许多。

    紧接着,解文让又带着杜衍参观了一下衙门。

    一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杜衍却丝毫没有提及此行的公务。

    直至来到狱司,解文让反倒是率先提起了狄青桉。

    “宪台,前不久,西河发生了一件命桉,不知宪台可有印象?”

    “嗯。”

    杜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唉。”

    解文让低头一叹:“其实……其实此桉另有隐情。”

    说着,解文让身子一正,毕恭毕敬的向杜衍行了一记大礼。

    “宪台,此桉下官有错。”

    “犯人狄青,并不是主犯,他是……是顶罪的。”

    听到这话,杜衍不由挑了挑眉。

    解文让竟然是知情人?

    此桉,再一次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半晌,解文让道尽了事情的原委,然后主动认罪。

    “此桉,确实是下官之错,任凭宪台处置。”

    “唉。”

    杜衍幽幽一叹,解文让是出于同情心,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虽然不和法度,但却符合仁治。

    虽然杜衍善于断桉,但他本人并不是法制的追求者。

    昨天晚上,他也动过放过此事的念头。

    ‘也罢。’

    ‘便当回湖涂法官便是。’

    ‘至于,狄青的处置,正好趁着大赦,换一处流放之地便是。’

    按照规定,似狄青这等杀人犯,是不能够发配到汴梁附近的。

    不过,去不了京师也不要紧,应天府、西京都是顶好的去处。

第两百八十章 愣头青

    次日。

    铛!

    铛!

    “小子,有贵人要见你。”

    狱卒拍了拍牢门,催促道。

    “快点起来!”

    贵人?

    听到这话,狄青顿时愣住了。

    “还愣着干嘛?”

    “动作麻利点!”

    狱卒又用力的拍了几下,宪台正在前衙等着呢,如果让宪台等急了,狄青会怎么样,不好说。

    他肯定会挨骂。

    “小的明白。”

    言罢,狄青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

    “走吧。”

    这时,狱卒已经打开了牢门,只见他伸手朝狄青一招,然后便自顾自的向外面走去。

    什么镣铐,枷锁之类的,统统都没有准备。

    反正他也不怕狄青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不多时,在衙役的带领下,狄青来到了知县衙门正堂。

    进入正堂,狄青悄悄的观察了一下现场的情形。

    坐在堂中的那人,他认识,是西和县的知县。

    知县具体是个什么官,狄青不知道,但他知道知县就是西和县最大的官。

    ‘咦?’

    ‘这人是谁?’

    当狄青的视线落在了杜衍身上时,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惑。

    难道这人便是狱卒口中的贵人?

    可如果对方是贵人,为什么会坐在一旁,而不是坐在主位上?

    另一边。

    看到狄青的那一刻,杜衍不禁眯了眯眼睛。

    好一位英武的少年郎。

    虽然狄青身上邋邋遢遢的,但步履行间的那股气势,却是不一样。

    ‘可惜。’

    杜衍微微一叹,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查明狄青真的是自愿的,那么这件桉子他便不翻了。

    就当成全少年郎的一片孝心。

    “跪下。”

    一旁,跟在狄青身边的衙役,眼看狄青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禁上前一步,拍了他一下。

    然而,狄青却置若罔闻。

    他的膝盖硬,跪不得官,他只跪天地,跪父母。

    另一边,看到衙役自作主张,杜衍没生气,反倒是解文让眉头一皱。

    宋代的老百姓见官,可不兴跪拜礼,别说是官,便是看到皇帝,除开某些特定的场合,也是不用行跪礼的。

    “堂下可是甜水村村民狄青?”

    杜衍好奇的打量着狄青,面带微笑道。

    “正是狄青!”

    狄青行了一记叉手礼。

    “大胆!”

    忽然间,杜衍收起了笑容,绷着脸道。

    “狄青,你可知欺骗朝廷,该当何罪?”

    “青,没有欺骗朝廷。”

    杜衍挥了挥手,示意随从。

    “将文书递给他看一看。”

    闻言,杜忠拿起昨日走访的记录来到狄青面前。

    狄青看了一眼文书,然后立马收回了目光,耿直道。

    “青,不认字。”

    杜衍闻言嘴角抽了抽,这确实是他失误了,也是,一个乡里长大的少年,会写自己的名字就算不错了。

    岂能要求对方识字?

    “念给他听。”

    “是。”

    杜忠躬了躬身子,而后捧着文书,开始诵读。

    “据走访,甜水河杀人桉,主犯并非人犯狄青,将王二推至河中的人,当为狄素。

    狄素,狄青之兄,年二十,犯下恶行后,不仅不认罪,反而逃脱法网,令其弟狄青顶罪……”

    刚刚念到此处,台下的狄青顿时急了,大吼道。

    “不是!”

    “不是这样的!”

    “我才是杀人犯,我家大兄是无辜的,王二之死,和我家大兄没有丁点关系。”

    “罪责全在我身上!”

    “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

    眼见狄青的反应如此激烈,杜衍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跟着打消了。

    看来,狄青真的是自愿的。

    紧接着,杜衍摆了摆手,看到这个手势,杜忠立时停止了诵读。

    “狄青,本官乃河东路提点刑狱。”

    说到这里,杜衍语气一顿,是了,一个乡间少年,肯定不懂提点刑狱是什么官。

    于是,杜衍便换了一个说法。

    “河东路的刑狱,都归我管。”

    “现在,本官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代兄受罪一事,你可是出于自愿的?”

    “有没有受人指使?”

    “是否受人威胁?”

    狄青虽然还是没弄清楚杜衍是个什么官,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杜衍的官肯定比知县大。

    毕竟,河东路的刑狱事,杜衍都能管。

    这样的官,肯定更大!

    另外,最最重要的是,对方还知道自己顶罪的事。

    狄青倒不是害怕受刑,在做出顶罪的那一刻,他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只是怕事情败露,大哥要被重新抓回来。

    大兄不仅是家中长子,更是种田能手,家中少了自己不要紧,可不能少了大兄。

    因此,狄青也不敢像之前那样炸毛了,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冬!

    “回大人话,青,是自愿的!”

    冬!

    “无人指使!”

    冬!

    “无人威胁!”

    每回一句,狄青就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三声过去,他的额头已经紫青一片。

    “起来回话!”

    杜衍见状不由一叹,这次,倒是弄巧成拙了。

    他今天这么做,只是想试探一下自愿顶罪的事是不是真的。

    万一狄青是非自愿,是受人胁迫的呢?

    到时候,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狄青的确是自愿的。

    然而,之前不愿跪拜的狄青,此时却像聋了一般,似乎完全没听到杜衍的话,依旧在那自顾自地磕着头。

    冬!

    冬!

    狄青每嗑一个头,就像是敲在了杜衍的心头。

    “罢了,罢了。”

    “本官,信你,信你,还不成吗?”

    “快起来。”

    对着狄青说完,杜衍又瞪了一眼旁边的杜忠。

    “还愣着干嘛,快点给这个傻小子扶起来啊!”

    话音刚落,杜忠一个箭步冲到狄青身边,抬手就要将狄青拉起来。

    然而,狄青又哪是他拉得动的,即便有人干扰,狄青仍然继续磕头,便是额头磕破了,他也毫无所觉。

    这小子,也太愣了一点。

    看到狄青如此固执,杜衍不禁感到一阵无奈。

    “叫人,将他拉起来!”

    这时,解文让也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招呼衙役喊人,赶紧让这傻小子停下来。

    头都破了,再像这样磕下去,这傻小子怕是半条命没了。

    没过一会,在值的衙役哗啦啦全都来到了正堂。

    最终,合五人之力,才止住了狄青的莽性。

第两百八十一章 制科

    汴梁。

    李杰并不知道一次大赦,居然意外改变了狄青的命运。

    按照原有的历史,狄青先是被充配到远州(靠近边境)的牢城兵,而现在,因为杜衍的涉入,他现在的发配地却变成了应天府周边。

    并且,原本的刺面,也改成了刺掌背。

    面涅将军的称号,怕是没了。

    不过,即便李杰知道了此事,大抵也不会太过在意。

    狄青,固然勇武。

    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未来,以大宋的战争潜力,纵使没有狄青这等名将,依托兵器的领先,以及足够的训练,大宋的部队,也能所向披靡。

    这不,夏州李氏,基本上被打服了。

    契丹,虽然还差一点,但短时期内,对方估计也不敢再次发起进攻。

    尽管契丹和夏州李氏都被打懵了,但未来几年,李杰并不打算继续进攻。

    大宋的国土的确广袤,可真宗也确确实实是个败家子。

    真宗在位期间,因为东封西祀,大兴庙宇,肆意滥赏等活动,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

    李杰继位后,又相继打了两场战争。

    虽然战争取得了胜利,可实质性的收益却很少。

    如果继续发动战争,国库的钱,怕是不够用。

    因此,接下来几年,大宋将以休养生息为主,同时,尽可能的开拓跨国贸易。

    陆上丝绸之路和海外贸易,双重并举。

    当然。

    饭要一口一口吃。

    虽然早在秦汉时期便出现了海外贸易,但那时的海上贸易并不是主流,到了魏晋时期,海贸方才日趋活跃。

    真正迎来爆发,则是唐朝中叶以后,彼时,唐朝由盛转衰,唐王朝也失去了西域地区的掌控。

    陆上丝绸之路,至此受阻。

    唐朝商人以及外商,不得不依仗海路贸易。

    然而,海上丝绸之路进入鼎盛,并不是发生于北宋,而是南宋。

    宋室南渡之后,南北交通彻底断绝,另外,西北地区又是游牧民族的天下。

    国土萎缩,赋税减少,可军费却又居高不下,南宋政府只得将目光放到海上。

    相比于南宋时期的海外贸易,北宋时期虽然也有海外贸易,但是却不怎么受重视。

    直到元丰三年(1080),王安石变法期间,北宋政府才颁布了第一项海外贸易法规——《广州市舶条》。

    (PS:宋徽宗时期,市舶司的收入仅占总收入的百分之二左右,到了南宋时期,市舶司的收入能够达到国家总收入的20%左右。

    事实证明,北宋政府,确实不太重视海贸,毕竟,占比太小,一年只有一百多万贯。

    主要是没有尝到甜头)

    下午。

    未时。

    “官家,寇相求见。”

    听到这话,李杰放下了手中的札子。

    “摆驾崇政殿。”

    “是。”

    一旁,刘茂勤听到摆驾崇政殿,不由愣了一下。

    其实,单独接见某个朝臣,没必要去崇政殿,毕竟,崇政殿是大殿,如果只有两人,难免空旷了一点。

    不过,这次是寇准还朝之后,第一次觐见,规格高一点,也是应当的。

    没过多久,李杰移驾崇政殿。

    “老臣,参见陛下!”

    寇准虽然六十有三,但身体还算康健,站在那里,嵴梁依旧笔挺。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寇准面色很是红润。

    站在崇政殿,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平!”

    “赐座。”

    “谢陛下!”

    寇准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

    “寇卿,朕此次召你回京,主要有三件事。”

    闻言,寇准微微点头。

    在抵京之前,寇准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官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召他入朝。

    这次回来,肯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他办。

    寇准数度沉浮,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然看澹了名利,并且也做好了老于西京的打算。

    然而,当看到召他入朝的诏书,寇准仍然没能抵挡住诱惑。

    哪怕他知道,此次入京,很可能会面对艰难险阻,但他还是来了。

    “首先,第一件便是兴学。”

    “富国强兵之策,最终还要靠人去视线,过去之学,旨在辞赋,未来新学,实用为先,当抛弃声对病偶之学。”

    “具体个中详情,寇卿可将应天书院教习范仲淹召入京师问询。”

    范仲淹?

    这个名字,寇准当然是听说过的。

    至于,官家的意思,他也懂了。

    范仲淹现在仍是选人,官家口中的‘召他入京’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即招试馆阁。

    阁试,是宋朝科举制度的一种补充,属于制举。

    有别于定时的贡举,制举是由天子不定时诏试非常之才的。

    唐朝的制举科目有上百之多,而宋初时,承袭后周之制,仅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三科。

    另外,唐朝的制举诏试次数也远超宋朝。

    两宋三百余年,制举仅仅只有二十二次,平均十几年一次,而登第者更是只有四十一人。

    其中,职官出身者34人,布衣出身者仅7人,且大多数都集中于真宗朝和仁宗朝。

    宋初三朝,太祖沿袭后周之制,复制举,不过诏试的次数不多,仅有一次。

    到了太宗朝,更是一次都没有。

    毕竟,制举只是选拔人才的制度之一,而太宗朝扩大了贡举及第的人数,大宋战神觉得没必要启用制举。

    到了真宗朝,制度制度重新恢复,只是天书运动开始后,以制举不祥为由,废止了制举。

    (史载,上封者言:“两汉举贤良,多因兵荒灾变,所以询访阙政。今国家受瑞建封,不当复设此例。”

    于是,悉罢吏部科目。)

    “陛下有意复制举,臣仅代天下英豪,叩谢陛下!”

    寇准起身行了一记揖礼。

    制举,不仅是搜罗乡野遗贤的手段,同时也是选人改官的重要途径之一。

    制举的评定虽然也分为五等,但前二等为虚设,所以,第三等便是上等。

    依制,制科第三等的授官待遇类比进士第一人,第四等类比进士第二、第三人,第五等比进士第四、第五人。

    换句话说,只要制举及第,就相当于进士科前五,可直接授予京官,一步跨越选人阶段。

第两百八十二章 三件事

    “此科除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之外,另加经晓通算可为师法一科,通算科,主考算术,辅以经义。”

    此话一出,寇准瞬间愣在了原地。

    算术?

    此科,国朝未有也。

    太祖朝制举仅设三科,真宗朝又添了三科,总数为六科,但不论是太祖朝,还是真宗朝,从未将算术提到制举中。

    而官家却偏偏这样做了。

    不仅如此,官家还将通算科与贤良方正科并列。

    此时,尽管外界还不知情,但寇准已经预料到了,当制举的内容公开后,朝野会如何议论。

    非议,那是必然的!

    在士子眼中,算学,小道也。

    精于算学的人,可谓极少,这类人大多数都是出于爱好,而非必须。

    不过,寇准只是思虑片刻就应了下来。

    “臣,遵旨!”

    早就做好准备的寇准,又岂会担心那点些许非议?

    如果怕的话,他当初就不会接诏。

    “善。”

    李杰微微点头,继续道。

    “寇卿,可知交子?”

    “臣略知一二。”

    真宗朝,张咏治理蜀地时便参与过交子的发行工作,而张咏不仅是寇准的同年,两人更是好友。

    当年,张咏在给寇准的心中就提到过新生事物‘交子’。

    因此,寇准口中的略知一二,只是谦辞而已,他曾经深入的了解过交子。

    交子的好处和坏处,他都很清楚。

    携带方便,便于流通,这是交子最大的益处,但再大的好处,也掩盖不了交子的缺陷。

    交子本身不具备任何价值!

    一如茶引和盐引,一旦超发、滥发,最终受害的可不只是商贾,朝廷也会深受其苦。

    “朕欲设交子务,管理交子发行。”

    “陛下……”

    一听这话,寇准顿觉不妙。

    交子,纯粹是个祸害啊!

    道一句遗祸无穷,也不为过。

    然而,没等他上言规劝,李杰便打断了他的讲述。

    “寇卿之忧,朕悉数了之。”

    “卿之所忧,可是交子滥发?以至坏赏,病民?”

    “陛下圣明!”

    李杰微微一笑:“交子,风险与收益并存也,寇卿当知,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

    “发行交子,固然有风险,但交子的发行,却能极大的激活大额商贸。”

    “至于,如何管理滥发,朕有一策。”

    “在发行交子之前,必须新设一项制度。”

    “准备金制度,每一界该发多少交子,只能以交子务中的存钱为数,不得超发、滥发。

    此策,自朕始,永为定制,后世子孙,母得更易!”

    虽然超发一定的货币,可以刺激经济增长,但李杰却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宋朝是一个封建王朝,皇帝的意志,就是朝廷的意志,如果后辈皇帝,跟着有样学样,‘纸币计划’肯定会被玩坏。

    历史上交子是怎么被玩坏的?

    还不是因为贪图短期利益,最终成了废纸?

    眼看官家语气坚定,寇准有心想要反对,可最后还是把话重新咽了回去。

    尽管他久不在朝,可官家的心性,他还是知道的。

    官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设立交子务一事,几乎已成定局。

    此外,至少官家在位时,这项制度肯定是能够施行的。

    至于,官家的继任者?

    那便不是寇准该操心的了。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臣,遵旨!”

    半晌,寇准应下了这第二件事。

    此时,寇准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后悔之情。

    官家要求的两件事,一件比一件难。

    兴学一事,可谓改变,或者否定了旧有的辞赋之学,一旦新学落地,不知得背上多少骂名。

    不过,此事固然难,可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

    务实之学,终归会成为主流,当后人前望之时,说不定还会赞誉寇准。

    而成立交子务一事,倒是福祸难料。

    万一后世帝王破戒了,自己只怕会担上千古骂名。

    后世之人,只会骂寇准,不会骂官家。

    毕竟,交子是在寇准手上大规模推广开的。

    至于,为什么不骂官家?

    别忘了一件事,今天寇准是单独觐见的,且官家还挥手诏退了闲杂人等,连修起居注的史官都不在现场。

    所以,未来政策要是出了问题,锅,肯定会背在寇准身上。

    “善。”

    “既如此,你我君臣二人便议一议第三件事。”

    此话一出,寇准不由心中发出。

    还第三件事。

    单单前两件,就让他头大了。

    “这第三件事,和市舶司有关。”

    “开宝四年(971)太祖于广州设立市舶司,其后,太宗又于端拱、淳化相继设立了杭州、明州市舶司。

    至今,市舶司每岁收入约为七十万缗。”

    “七十万缗,此钱虽然不多,但朕以为,海贸之利,大有可图。”

    “朕欲于广州、杭州、明州三地试点,由朝廷引导,扩大香料贸易。”

    “当然,具体细则,寇卿可先于其他大臣商议一二,然后将结果呈上来。”

    听到这里,寇准稍微松了一口气。

    扩大香料贸易,倒是不难。

    宋人对于香料的需求非常大,熏香、饮食、配饰、药用、祭祀、化妆,哪一样用不到香料?

    虽然宋朝本土亦有香料产出,但本土香料的质量的确不如海外传进来的。

    京中贵人,皆已海外香料为宝,凡是家有余财的,采购香料时都会偏爱海外货。

    因此,扩大香料贸易,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是有基础的。

    众所周知,货多则贱,如果能将海外香料的价格打下来,其阻力,定然不会太大。

    此时,寇准根本就没把海贸当回事。

    关于此事,寇准私以为,这可能是官家的私人要求,也许是为了熏香时能有更多的选择。

    寇准不重视,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市舶司每年的收入只有七十来万贯。

    相比于各种上千万贯的开支,七十万贯,小钱而已。

    即便扩大香料贸易,市舶司收入还能翻倍不成?

    “臣一定尽快办理此事。”

    李杰微微颔首,转而问道。

    “关于这三件事,寇卿心中可有疑惑?”

    “臣……”

    寇准心中当然是有疑惑的,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一问一答,直到黄昏骤降,这场释疑方才结束。

第两百八十三章 朝会

    是夜。

    寇府。

    寇准一朝受诏,重新入主中书,随之而来的便是权势。

    车水马龙的盛景,再次回归寇府。

    不过,寇准直到宫门落锁才从禁中出来,这些忙着走关系的,一个都没见到正主。

    这一天,寇准只见了一个人。

    判登闻鼓院事,周起!

    “寇相,您终于回来了。”

    看到意气风发的寇准,周起的眼眶不由湿润了几分。

    “近些年,万卿(周起字)你受苦了。”

    寇准拍了拍周起的肩膀,周起曾经是枢密副使,再进一步就是将相之列。

    而现在,周起只是登闻鼓院掌事,两者之间不知差了多少,类比后世,大约是副厅级干部和高官干部的区别。

    周起遭遇的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和寇准交好。

    所以,对于周起,寇准是觉得亏钱的。

    而这也是他第一个接见周起的原因。

    “我没事。”

    周起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只觉得高兴。

    不容易。

    历经艰辛,寇相终于又回到朝堂了。

    往后,似王钦若、丁谓这等奸邪,再也无法搅风弄雨。

    久别重逢,当然少不了美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寇准和周起今夜喝得是来自西域的葡萄酒。

    随着夏州党项接连失利,西域至大宋的联系有所恢复,彼此之间的交流又多了起来。

    此前,难得一尝的西域美酒,如今再次出现在了市面上,只是价格稍微贵了一点。

    一坛十斤装的葡萄酒,足足要三十贯钱。

    三贯钱一斤,绝对是天价酒。

    不过,即便价格再贵,对于寇准这等嗜酒,且家境颇丰之人,也算不得什么。

    酒兴正酣,两人的话题不自觉的转移到了时政上。

    “万卿,你是今年的殿试考评官,对于这科举子,你有什么看法?”

    听到这话,周起稍作沉吟。

    “今科举子,无疑是幸运的。”

    “幸运?”

    寇准眉头一挑。

    周起微微一叹:“此科虽然重策论,而轻辞赋,但,蒙陛下圣典,此科殿试,举子皆不黜落。”

    天圣二年贡举之后,不论是朝中大臣,亦或是准备应举的学子,都隐约明白了一件事。

    此后,科举的考试内容怕是要变了。

    辞赋之学,不再是首重。

    尤其是寇准重新归朝之后,这种言论更是甚嚣尘上。

    寇准在担任西京留守期间做了些什么?

    鼓吹务实之学啊!

    寇准能够重回朝堂,显然是得到了官家的高度认可。

    否则,寇准凭什么再度拜相?

    “倒也是。”

    寇准微微点头,此科士子,确实幸运。

    对比天圣二年的进士,下一科的举子,无疑是不幸的。

    和官家长谈一场后,寇准比旁人更加明白官家的偏好,似训诂、辞赋之类的学问,明显不是官家喜欢的。

    “往后,取士必然更重实务,万卿,你有空的话,帮我关注一下士林的反应。”

    “万卿明白。”

    周起郑重的点了点头,好似接下了某项重要任务。

    其实,这项任务也确实很重要。

    有时候,人站的高了,难免会听不到底层的声音,耳边能听到的尽是恭贺之音。

    皇帝如是,宰相亦如是。

    而周起则不一样,登闻鼓院接触到的更偏近于事实。

    “万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不一会儿,眼看周起的眉眼闪过一丝愁色,寇准不由关心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周起如实道:“官家自御极以来,朝会之仪,荒废久矣,我担心,时间久了,会出现问题。”

    眼下,虽然朝会停摆,但政事却没有耽搁,可现在是现在,未来是未来。

    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问题?

    朝会,可不仅仅只有议事之能,更有教化万民之意。

    “此事陛下已有决断。”

    寇准和李杰今天除了聊到即将施行的三件大事,还聊了不少细枝末节,如朝会。

    待到天子大婚之后,朝会也会随之恢复正常。

    当然。

    官家似乎有意改变朝会的形制。

    北宋前期的朝会大致可以认为三种,常朝,常起居,以及百官大起居。

    常朝,指的是不厘实务的升朝官,每日赴文德殿立班,在某种意义上,常朝只是礼仪性质的朝会。

    对于这类形式主义,李杰是不怎么感冒的。

    但入乡随俗嘛。

    有些事,总归是避免不了的。

    对于常朝,李杰并不打算直接废除,而是改一下频次,单日辍朝,双日上朝。

    如此一来,等于给那些不厘实务的升朝官放了打假,做一休一的那种。

    至于常起居,李杰并不打算更改。

    那些部门有资格参加常起居?

    宰相、枢密使、三司、开封府衙、御史台、审刑院、审官院、流内铨、刑部、翰林学士等等。

    这些部门都有一个共同点,皆是具备实际差遣的部门。

    常起居,在三种朝会中,代表的是实务性,是真正处理事务的朝会。

    就像是大企业的每日例会。

    最后,关于每五日一次的百官大起居,李杰也有意更改频次。

    五日,太频繁了一点。

    每旬一次,是一个合理的时间节点。

    毕竟,百官大起居更多也是礼仪性质的朝会,虽然五日大起居也有议事的流程,但大多都流于表面。

    百官大起居是后唐唐明宗,于天成元年(963)创立的。

    创立这项制度的目的,最初只是让那些不参与奏事的朝臣,多见天子几次。

    更准确一点,百官大起居是时代的产物。

    五代时期是混乱的代名词,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

    百官大起居,不过是天子笼络朝廷百官的手段之一。

    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刷一刷存在感,让上朝的官员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做事。

    而现在,朝局稳定,大宋已无倾覆之危,似这等露脸刷存在感的朝会,时间拉长一点,完全无关紧要。

    良久。

    听完寇准的讲述,周起心中的郁结之气顿时消散了几分。

    原来,官家早有主意。

    也是。

    官家是什么人,自己都能想到的事,官家又怎会想不到?

    ……

    ……

    ……

    丁府。

    与此同时,丁谓府中却出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身影。

第两百八十三章 拿捏

    “老爷,雷勾当到访。”

    一听是雷允恭来了,丁谓顿时吓了一跳。

    雷允恭是何等身份,竟然亲自造访?

    这只有一种解释!

    必然是官家授意的!

    否则,雷允恭断然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登门。

    念及至此,丁谓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雷允恭造访的目的。

    “雷勾当现在何处?”

    “立刻带老夫过去!”

    前往前院的途中,丁谓的脑海中瞬间涌出数种猜测。

    难道是官家有什么密旨?

    或者说,官家并没有放弃自己?

    权力,是个好东西。

    它比D品更加让人上瘾,比金钱更加令人着迷,比美人更加令人心醉。

    一旦体会过了大权在握的感觉,恐怕便很难回到过去。

    哪怕丁谓早已做好了躺平的准备,可真当那一刻来临之际,心中的失落,仍然是阵阵袭来。

    一想到官家会有什么嘱咐,丁谓就忍不住浑身颤栗。

    被贬官什么的。

    丁谓不怕。

    他怕的是遗忘。

    贬官,还有重新起复的机会。

    可,若是官家心中没了自己的位置,那才是最可怕的。

    今年丁谓才五十九岁,对于大宋的普通老百姓而言,五十九岁已然算是高寿了。

    但对于丁谓这等养尊处优,不缺医疗资源的人来说,五十九岁还不算太大。

    “雷勾当来访,当真是让府中蓬荜生辉,老夫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见到雷允恭之后,丁谓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笑容中甚至夹杂了几分谄媚。

    这便是丁谓。

    大丈夫,能屈能伸。

    况且,雷允恭可是天子身边的红人,舔一舔,怎么了?

    如果舔能换来宰相之位,看丁谓不舔死对方。

    “丁相如此盛情,倒是让本使受宠若惊啊。”

    雷允恭的脸上同样带着笑容,不过,他的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倨傲,以及几分畅快。

    这一点,当然没能逃过丁谓的观察。

    丁谓暂时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依旧带着几分讨好。

    “雷勾当深夜来访,可是有圣喻。”

    “传官家口谕!”

    此话一出,丁谓连忙掸了掸衣物,毕恭毕敬的朝着皇城的方便拜了拜。

    “卿之劳苦,朕廖记于心。”

    “今,朕允卿两个选择,一则知扬州,一则提举两浙路市舶司。”

    本来,李杰是打算让丁谓知扬州的,不过,他现在又改了主意。

    丁谓擅理财,这是公认的事实。

    市舶司,又是接下来的重点开拓部门之一,并且,市舶司利厚,普通人怕是很难忍住不伸手。

    丁谓理财有道,派他去管理市舶司,倒是人尽其用。

    另外,贪腐问题也不需要太过担忧。

    只要丁谓还想重回中枢,他就不敢贪墨,不仅不会贪墨,反倒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懈怠。

    市舶司?

    听到这个去处,丁谓不由暗生疑惑。

    杭州、明州(宁波)市舶司,每岁收入不过几十万缗钱。

    官家让自己去管理两浙路市舶司,这是何意啊?

    贬黜自己?

    可仔细想想,又不对劲。

    如果官家真的要贬黜自己,干嘛要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这明显不合乎情理!

    想了想,丁谓打算探一探雷允恭的口风。

    随后,丁谓隐晦的朝着府中管事打了一个手势。

    收到信号,管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正厅,而丁谓,则是继续和雷允恭虚与委蛇。

    不多时,管事的身影再次出现,相比于离去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小盒子。

    轻轻走到丁谓身边,将盒子放下之后,管事再次离去。

    并且,管事还将厅内的侍女一同带离了现场。

    另一边,雷允恭看了看退去的侍女,又瞧了瞧丁谓手边的盒子,如果这时,他还不明白丁谓想做什么,那他真是白活了。

    行贿,探口风呗!

    果不其然,丁谓接下来的举动恰如他心中所料。

    “雷勾当,近日老夫族中寄来了一批新茶,这茶,老夫尝过,味道不错。”

    “近日雷勾当恰好到访,正好带上一点回去。”

    然而,雷允恭却缓缓摇头。

    “相公,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相公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只要是能回答的,本勾当定是悉数以告。”

    收礼?

    那是万万不敢的!

    一想到内侍都知张景宗落马,雷允恭哪还敢继续伸手拿捏?

    张景宗什么身份?

    对方可是张茂实的养父!

    张茂实是悼献太子(赵祯嫡出兄长)奶妈的儿子,并且,张茂实幼时还是在宫闱之内长大的。

    结果呢?

    张景宗被查实了赃私,还不是说拿下便拿下了?

    张景宗的落马,无疑狠狠地震慑了宫中内侍。

    杀鸡儆猴!

    张景宗便是那只只因,而雷允恭便是那只猴。

    雷允恭很清楚,他现在的位子,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必须得好好珍惜!

    在风声没有过去之前,他是不会出手的。

    眼看雷允恭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受贿,丁谓心中不由打起了鼓。

    这卖的是什么药?

    雷允恭有多贪,丁谓可是一清二楚。

    对方能收手?

    怕是母猪都能上树!

    “敢问雷勾当,提举两浙路市舶司是何意?”

    犹豫片刻,丁谓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反正都这样了,情况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雷允恭神秘一笑,击掌赞道。

    “相公嗅觉,果真敏锐,当真是一语中的!”

    “还请雷勾当示意。”

    闻言,丁谓当即站了起来,朝着雷允恭行了一记揖礼。

    “此恩,老夫定然铭记于心!”

    “使不得,使不得。”

    “相公如此,岂不是折了小的寿嘛。”

    雷允恭嘴上虽然说着使不得,但他的屁股却像是牢牢焊死在了椅子上,动也不动。

    昔日,威风八面的相公,今日竟然对着他卑躬屈膝。

    这种感觉,雷允恭很是享受。

    又过了一会,丁谓缓缓起身,直到这时,雷允恭方才给他透了点口风。

    “此事,其实说来话长。”

    “不过,相公只需知道一点,本勾当,定然不会坑害相公即可。”

    “这市舶司啊,往后可是一个香饽饽。”

    “如果不是俗务缠身,本勾当都想去市舶司走上一遭。”

    “对了。”

    “最后再送相公一句话。”

    “相公若是能办好这件事,重回中枢,也不是奢望。”

第两百八十四章 赌(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烦请雷勾当禀告陛下,老臣愿接任提举两浙路市舶司。”

    稍作考虑,丁谓决定赌一把!

    他赌雷允恭没有骗自己。

    或者说,雷允恭没胆子假传圣意!

    陛下给了自己两个选择,一个中规中矩,一个令人意想不到,前者,大概率是回乡养老的意思。

    后者,就是变化!

    或许会更好,也许会更坏!

    丁谓赌,自己能够做好!

    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他还当什么官,不如回家种地去。

    “不错。”

    雷允恭微微一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评价道。

    “相公,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果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本勾当,在这里,静候相公再次归朝!”

    言罢,雷允恭态度很是随意的拱了拱手。

    “天色不早了,本勾当也该走了。”

    紧接着,雷允恭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主动提出了告辞。

    “老夫送一送勾当。”

    听到这话,转过身子的雷允恭,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丁谓,丁大相公,果然是俊杰之才。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一路将雷允恭送到门口,看着对方登上车马,丁谓方才转身向着后院赶去。

    在转身的一刹那,丁谓的脸色勐地一沉。

    什么玩意!

    竟然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丁谓甚至想直接将雷允恭扫地出门。

    但没办法。

    形势比人强,为了得到想要的信息,必要的阿谀还是要的。

    不过,这笔账,他暂且记下了。

    未来,自己若是能重回中枢,今天的仇,他必报!

    另一边。

    雷允恭心情愉悦的前往内城的别院,此时,宫门已经落锁,即便他是皇城司的勾当,也无法违规进入皇城。

    (注:皇城司的职能之一便是执掌宫城管钥,但即便如此,在非必要的情况下,皇城司掌事也不能打破宫门制度)

    作为宫内的大宦官,在内城购置几间院子,完全不算什么。

    正如丁谓所料,雷允恭确实没胆子假传圣意。

    但不假传,不代表不能私下加点料。

    如‘重回中枢’,就是雷允恭额外加上去的。

    此事,哪怕捅到陛下那里,雷允恭也不怕。

    因为重回中枢的希望,就像是吊在驴子眼前的饲料,一日没有吃到,丁谓就一天不敢懈怠。

    所以,陛下若是知道了这事,恐怕还会夸奖自己呢。

    其实,雷允恭压根就没有想到,他的揣测恰好是歪打正着。

    李杰给丁谓的选择,不失为一条退路。

    倘若丁谓真的能将市舶司打理的有声有色,他也不介意召回丁谓。

    毕竟,李杰是实用主义。

    忠奸之辨,影响不到他的选择。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便是只剩下骨头,一旦经了他手,也得榨出二两油来。

    ……

    ……

    ……

    次日。

    寇准换上崭新公服(常服),意气风发的骑着高头大马,向着政事堂赶去。

    宋朝官员的服装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带有礼仪性质的‘朝服’,参加郊祭、庆典等活动时,官员必须换上朝服。

    而公服,便是宋朝官员日常穿着最多的服饰,上朝、办公穿的都是公服,故公服也称常服。

    另外,宋代的官服和明清时期也有显着的区别,明清时期的文官胸前锈祥禽,武官锈瑞兽,以此来区分文武官员以及官品。

    而宋代并不是如此。

    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七品以上服绿,九品以上服青,这是最基本的区分方法。

    更细分的话,一是看革带的材质,二是看是否配鱼袋以及鱼袋的材质。

    鱼袋制度始于唐朝,内放鱼符,其上刻有官职姓名,以此作为出入宫城的凭据。

    宋承唐制,太宗初年,宋代正式确立鱼袋制度,只是,相比唐朝,鱼袋的外形改为鱼形。

    鱼袋是区分品级的标识之一。

    依制,凡配鱼袋之官服,又称章服,服紫者,配金鱼袋,服绯者,配银鱼袋。

    如果未达品级而配鱼袋,称之为‘赐鱼袋’。

    即,上三品,配金鱼袋,四品、五品配银鱼袋。

    (注:宋朝元丰改制前和改制后的官服制度有所区别,元丰改制后,青色官服弃之不用,四品及以上服紫,六品及以上服绯,九品及以上服绿

    同时,鱼袋也扩大至六品,五品、六品配银鱼袋,四品及以上配金鱼袋

    另外,宋代服制,凡服绯、服绿至二十年的官员,历任无过,经考核,政绩优良者,也能得以赐鱼袋章服。

    如赐紫金鱼袋,即赐服紫,配金鱼袋)

    寇准此时的本官是右仆射,为从一品,依制,他的官服为紫袍,腰间环玉带,配金鱼袋。

    至于,寇准为何官品只是从一品,而不是正一品,那是因为宋朝的正一品官,皆是加官、虚衔,手中没有实际执掌。

    如果寇准致仕的话,最少也的加侍中或者中书令。

    政事堂。

    今天是寇准重回中枢后的第一次坐堂,不论是亲善寇准的,还是寇准的政敌,全都提前一刻钟赶到了政事堂。

    寇准甫一出现,王钦若立马迎了上去。

    “恭迎寇相重回中书!”

    寇准只是神色澹漠的扫了他一眼,然后就一部垮了过去。

    这一刻,王钦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一空。

    好一个寇准!

    竟然当着朝中同僚的面,如此不给他面子,连场面上的客套,都懒得去。

    当真是霸道至极!

    王钦若目光阴冷的看着寇准的身影,既然寇准都不装了,他又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走着瞧!

    大不了,继续斗嘛!

    另一边,任中正、吕夷简等人看到这一幕,当即心中一凛。

    本来,他们以为经过这几年,寇准的行事作风会有所更易,结果谁料,寇相,还是那个寇相。

    王钦若好歹是当朝宰相,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

    想到这里,吕夷简不由感到几许无奈。

    寇相和丁谓当年结怨,不也是因为寇相的性子吗?

    这么多年过去,寇相还是一如往昔。

    “恭迎寇相重回中书。”

    虽然寇准落了王钦若的面子,但剩下的人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揖礼。

    这一回,寇准倒是没直接无视,而后笑着点了点头。

    “我等同朝为臣,不必如此。”

    此话恰好被王钦若听在了耳中,这一刻,王钦若的鼻子差点都气歪了。

    好家伙,搞区别对待是吧?

第两百八十五章 恍然大悟

    寇准第一天上值,没有急着推行什么政策,连诏试范仲淹的事都没提。

    第一天,他只做了一件事。

    熟悉朝局。

    大宋两百多个州府,每天不知发生多少事务,虽然寇准不用事必躬亲,但了解一个大概还是必须得。

    因此,寇准头天上值是非常的忙。

    直到傍晚,寇准再次将两府大臣召集到了一起。

    “诸位,我在这里宣布一件事。”

    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反应不一。

    尤其是王钦若,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但考虑到寇准的资历,他也没法直接发作。

    如果对寇准发起反击,也不是一日之事,需得徐徐图之。

    “陛下有意重开制科。”

    “此科有别于景德六科,只有两科,一科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一科为经晓通算可为师法科。”

    “一应资格,依然如前朝故事。”

    制举,虽然不限身份,不论是布衣,还是官员都能参加,但还是有一定限制的。

    寇准口中的前朝故事,便是如真宗朝制举。

    学士、两省、御史台五品以上,尚书省诸司四品上外,皆有权力推荐。

    京朝官、幕职州县官院、布衣,都有资格参加制举。

    不过,已有贴职的清要官以及转运使,无法直接应举。

    听到重开制举的消息,绝大部分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在座的诸位大臣,人人都有资格推荐应举人。

    虽然最终的审核权不在他们的手中,但仅仅推荐权,就足以示恩于人。

    只是,王钦若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在他看来,官家重开制科,很可能是为了寇准重新拜相站台的。

    制科的历史,源远流长,但自大中祥符元年(1008)开始,朝廷就停办了制科。

    对于士大夫,尤其是幕职州县官院而言,停办制科,等于少了一条快速转迁通道。

    而现在,寇准一回来,制科就重新开启。

    毫无疑问,凡是有资格参加制科的官员,都会念寇准的情,便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也会如此。

    毕竟,现在没资格,不代表未来没资格。

    “这经晓通算可为师法科,是什么科?”

    半晌,王钦若率先开口,直接问道。

    “此科,专取精通算学的士子,依陛下之意,此科及第的人,最终会被分到三司衙门。”

    此话一出,王钦若纵使想说点什么,也只能憋着。

    寇准左一个陛下有意,又一个陛下属意,他还能咋样?

    反了天?

    根本不可能!

    所以,王钦若只能暗自生闷气。

    如今的三司使是谁?

    范雍啊!

    范雍是谁的人?

    最早注意到范雍的是张咏,然后由张咏推荐给了寇准。

    自那之后,范雍一路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此时已然是大宋的‘计相’。

    直到此刻,王钦若终于明白,官家为何要罢免祖士衡,并且还当众提拔范雍为三司使。

    原来,官家早就有意让寇准重新归朝。

    此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寇准铺路罢了。

    可笑的是,他一点也没察觉到,之前,他还想着推一推自己人上位。

    现在回头一看,当真是个笑话。

    官家的手腕,简直是神鬼难料。

    念及至此,王钦若的心中只余敬畏。

    要不算了?

    忽然间,王钦若的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官家为了召回寇准,提前做了那么多的布局,显然,寇准此次归朝不是意外。

    而是必然!

    寇准很可能有大用。

    此时,若是和寇准作对,难免会一头撞上南墙。

    可一想到晨间发生的事,王钦若又很不甘心。

    就这么算了?

    凭什么!

    越想,王钦若越觉得心烦意乱。

    一时间,他也拿不定主意。

    ‘罢了。’

    ‘再观察观察吧。’

    另一边,寇准并没有关注王钦若的小心思,对他而言,王钦若算不得什么。

    官家虽然只给他交待了三件事,但除了最后一件,哪一件都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单单这些,就够他忙的了,他哪还有闲工夫和王钦若勾心斗角?

    经过昨天的那番畅谈之后,寇准心中就打定了主意。

    倘若王钦若真的不识抬举,从中阻挠‘新政’的话,大不了直接在官家面前参对方一本。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半晌。

    眼见再无一人发言,寇准轻轻叩了叩桌面。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或者不明白的吗?”

    众臣彼此对视一眼,尽皆无言。

    “好。”

    “既如此,过几日便将名单呈上来吧。”

    “今天就到这里。”

    言罢,寇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堂外走去。

    寇准的行为,让北方一系官员很是意外。

    这不对啊!

    依照寇老的性子,今晚不是该邀请大家赴宴的吗?

    怎地?

    寇老转性了?

    不管寇准的心思如何,正主都走了,其他人也跟着纷纷离去。

    当晚,制举重开的事便在小圈子内传播开来。

    吕府。

    吕夷简一回到府中,立刻叫人将梁适召过来。

    没错。

    他打算推举梁适参加制举。

    梁适可是他笼络任中正的关键人物,尤其是丁谓现在失势了。

    根据既往惯例,当某一派系的首脑失势,依附于对方的人,多半也会受到排挤。

    任中正素来和丁谓亲善,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任中正多半坐不住了。

    锦上添花,总是比不上雪中送炭的。

    施恩梁适只是手段,吕夷简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向任中正发出信号。

    至于,任中正会不会接受,并且给出回应,那就不是吕夷简能左右的了。

    反正该做的,他都做了。

    如果任中正真的想一条道走到黑,他吕夷简纵使有通天之能,也只得望洋兴叹。

    很快。

    梁适来了。

    没过一会,梁适又走了。

    不过和来时相比,梁适是晕乎乎走得。

    吕相公要推荐自己参加制科!

    尽管制科的录取率非常低,但梁适从小就是以父亲和哥哥为榜样的。

    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状元,他当然不能坠了门风。

    此前,他一直不参加贡举,不是因为觉得考不中,而是觉得没把握一举夺魁。

    而现在嘛,他觉得时机到了。

    制科!

    我来了!

第两百八十六章 议和?

    福宁殿。

    “陛下,大喜,大喜啊!”

    雷允恭兴高采烈地赶到御前。

    “契丹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据探子回报,这次使臣来访的是为了求和而来。”

    听到这则消息,李杰微微一笑,而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挥。

    “取地图来!”

    “是!”

    不一会,四个内侍抬着一张长四米,宽两米的巨幅地图来到内殿。

    地图是大宋西夏交界图。

    此刻,沿边地区已经插满了红旗。

    凡是红旗所立之处,皆有宋军。

    相对应的,契丹的部队则是以绿色为标记。

    纵观整幅地图,红旗已经形成了一个口袋形状,绿旗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其实,如果有必要的话,宋军可以随时发起总攻,到时候,即便无法吃掉所有的契丹大军。

    但留下一半,肯定不是问题的。

    只是,现在的态势是,围而不攻!

    这是李杰特地下的命令。

    至于,目的嘛。

    这不是来了吗?

    契丹求和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

    此次契丹的主使臣是萧孝先。

    萧孝先是元妃萧耨斤的兄弟,开泰五年(1016),元妃萧耨斤生下未来的辽兴宗耶律宗真。

    当年,萧孝先入仕,为南京统军使,并且于当年迎娶耶律隆绪四女南阳公主。

    近些年来,萧耨斤母凭子贵,势力愈发的膨胀。

    连带着,萧孝先也成了辽国的实权人物。

    不过,李杰一看到使臣的名单,立马明白了一件事。

    萧耨斤的争权,怕是引起了耶律隆绪的反感。

    否则,耶律隆绪也不会让萧孝先来大宋求和。

    毕竟,这次辽国来使的目的可是求和!

    不论萧孝先做什么选择,最终都是错,总有人能从中挑出毛病,尤其是皇后萧菩萨哥一系的人。

    他们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即便谈判结果远超辽人的预期,待到萧孝先还朝之后,依旧会受到责难。

    也许到了那时,耶律隆绪还会默许。

    “取朱笔!”

    收回思绪,李杰对这一旁的刘茂勤吩咐道。

    少顷,李杰站在梯子上接过朱笔,然后挥手在地图上一圈。

    这个圈子可不小。

    只见析津府(古幽州,今北京)以南的数州,全都被划在了红圈之内。

    紧接着,李杰随手将朱笔一丢。

    “将地图送至中书。”

    “同时,通知两府,此次谈判,以此为限,如果辽国能够接受割地,那便谈。”

    “如果不愿,那就继续打!”

    “是!”

    刘茂勤目光火热的看向地图,心中的激动简直难以自抑。

    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官家当真雄主也!

    随便伸手一划,就能左右天下局势。

    “下去吧。”

    李杰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木制楼梯,然后摆了摆手。

    谈判什么的,暂时就交给两府大臣去做。

    当然。

    他也会时刻关注。

    免得景德旧事重演。

    不得不说,宋朝的某些士大夫,绝对是‘谈判天才’。

    景德年间,明明是契丹的情况更窘迫。

    结果呢?

    和谈,和谈,最后谈出了一个澶渊之盟。

    这一回,有李杰在位,他可不会让契丹人轻易抽身而退。

    不扒了他们几层皮,李杰绝对不会收手。

    大不了,继续打!

    尽管财政方面不够富裕,但真到了那时,李杰也不会吝惜钱财,国库没钱,就从内库调。

    以现有的财政,这场战争继续打个一两年也不是不行。

    ……

    ……

    ……

    政事堂。

    午后。

    收到宫中的旨意后,寇准立刻将两府大臣召集到了一起。

    没过多久,众人先后来到正堂。

    众人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巨幅地图。

    这时,地图上的红旗绿旗已经被拔掉了,所以,那一圈由朱笔划出的痕迹就显得格外显眼。

    ‘官家要继续北伐?’

    几乎每一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因为,这一点也不难猜。

    大宋历代帝王,哪个不是心心念念着燕云之地?

    太祖、太宗,皆是如此。

    真宗虽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进取欲望,但若是没有雍熙北伐在前,真宗多半也会效彷父辈,行北伐之事。

    王钦若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几乎是掐着点踏入屋内的。

    一进门,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寇准那张笑脸,第二眼,他才看到那张地图。

    看到地图的那一刻,王钦若明显愣了一下。

    这,划了红圈是什么意思?

    官家想做什么?

    难不成是乘胜追击,直接北伐?

    念及至此,王钦若不禁微微蹙眉。

    虽然前线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但他仍然是坚定的求和派。

    打仗,有什么好的?

    就说河北路这场仗吧,打赢了,能有什么收益?

    什么都没有!

    纵使能够趁机夺回部分州府,又能怎样?

    后晋天福三年(936),石敬瑭献燕云十六州于契丹,至今已有将近百年的时间。

    虽然幽云之地生活了不少的汉人,但契丹好歹经营了百年时间,便是大宋打到了燕云,后面能守得住吗?

    便是守得住,又需要花费多少钱财?

    大宋有那么多钱吗?

    显而易见。

    没有!

    因此,在王钦若看来,和契丹人打仗,完全是一件只有投入,却没有收益的赔本买卖。

    双方保持和平,每年丢给契丹三瓜两枣(指岁币),多好?

    尽管大宋丢了些许面子,可却赢得了里子。

    这叫,花小钱,办大事。

    另一边。

    眼看最后一位大臣到场,寇准轻咳两声,然后走到了地图面前。

    “刚刚宫里传来了陛下口谕。”

    “契丹求和的使臣已经在来的路上,此次谈判,这便是我大宋的底线!”

    说着,寇准伸手朝着划圈的地方一指。

    “游子离家近百载,也是时候归乡了。”

    李杰的对策,可谓是非常和寇准的胃口。

    对待契丹,就该强势一点!

    毕竟,前线打了胜仗的是大宋,而不是契丹!

    左右观察了一圈,王钦若眼见无人反对,心中不由暗骂。

    ‘一群应声虫!’

    紧接着,他站了出来。

    “此策,怕是不妥吧?”

    “试问,契丹人能答应吗?”

    “幽云之地,向来是契丹的禁脔,对方绝不可能答应!”

第两百八十七章 抵京

    寇准面色不悦的瞥了一眼王钦若,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恨不得直接把王钦若的头给打歪了。

    换做是两军交战,王钦若这就是未战先败!

    猪队友!

    景德年间,王钦若便是如此。

    若不是王钦若拖后腿,寇准相信,景德年间的议和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当然。

    打,肯定是不是打的。

    但不能打,不代表不能喷。

    寇准可不会惯着王钦若,直接开喷。

    “王定国,难道还要老夫教你如何认清形势吗?”

    “前线,胜了的是谁?”

    “兵马被围的又是谁?”

    “谁才是着急的那一个?”

    此时不比景德年间,官家现在可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寇准喷的无所顾忌。

    他甚至连一声‘王相’都不愿意叫,而是直呼其名。

    眼见寇准直呼自己的名字,王钦若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不过,好歹也是数度沉浮的人,很快,王钦若就控制好了自身的情绪,单刀直入道。

    “敢问寇相,此次河北一战,大宋获得了什么?”

    听到这话,寇准一脸惊诧的看向王钦若。

    获得了什么?

    那还用问?

    扬我大宋之威,还不够?

    自此,宋辽之间,攻守异位也!

    望着寇准怪模怪样的眼神,王钦若的嘴角抽了抽。

    这老家伙,肯定又在编排自己。

    片刻后,寇准直接略过了王钦若,转而看了曹利用一眼。

    “曹枢密,不出意外,再过两三天,辽国使臣便要到了。”

    “等他们到了,别急着出面,先晾他们几天。”

    “谢寇相提醒。”

    曹利用拱了拱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宋朝的外交机构中,国信所是专门负责宋、辽两国的外交的机构。

    景德四年,真宗始置‘管勾往来国信所’,此后,凡是宋辽之间的事务,皆由国信所出面。

    虽然国信所依制当属鸿胪寺,但宋朝的官制是出了名的混乱,国信所名义上属鸿胪寺,实际上却挂在枢密院旗下。

    国信所的所有外交事务,必须向枢密院进行汇报。

    所以,寇准才会特地提醒曹利用一声,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

    ……

    ……

    两天后。

    契丹人来的速度比皇城司预计的还要快一点,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奔行八百多里。

    得知契丹使臣抵京,国信所管勾吴崇英最先出面,将契丹一行人安置到了四方馆官驿。

    (吴崇英为杜撰人物,实在查不到这时的国信所掌事)

    一番礼节性的交流结束,吴崇英正欲辞行,结果,萧孝先却将他留了下来。

    “吴管勾,请问大宋天子什么时候能够召见我等?”

    “这……”

    吴崇英面露难色道:“陛下近日国事繁忙,具体什么时间,倒是没有吩咐。”

    萧孝先一看对方的神色,顿时了然。

    只见他动作隐蔽的做了个手势,然后一旁的随行人员立刻送上一件小盒子。

    接过盒子之后,萧孝先直接当着面打开,露出了盒中的物品。

    这是一颗尺寸超过半寸的东珠。

    “素来听闻,汴梁城中的贵人,极为喜欢我朝特产东珠。”

    “正所谓宝剑赠英雄。”

    “此物,便送于吴管勾,权当交个朋友。”

    吴崇英低头看了一眼盒中的东珠,珠圆玉润,若是放到市面上,最少也能卖一千贯。

    这辽国太傅交朋友的成本可够高的。

    随手一送,就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ps:太平三年(1023),萧孝先加太子太傅。)

    不得不承认,吴崇英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毕竟,那可是一千贯啊!

    别看吴崇英是国信所的管勾,大小也是个人物,但同时也别忘了,这里是哪。

    京畿之地,天子脚下,似他这样的官,不知有多少。

    另外,国信所的事务也不算多。

    事情少,也就意味着捞油水的机会少。

    所以,吴崇英的收入并不算高。

    仅凭俸禄,这一颗东珠,白干五年,他也不一定买得起。

    然而,吴崇英最终还是忍住了诱惑。

    这东西,不能收!

    他今天要是敢收,明天估计就得丢官,

    一顿饱,哪如日日饱?

    “北朝太傅客气了,此物贵重至极,我不能收,也不敢收。”

    言罢。

    吴崇英身子一转,连忙离开了房间。

    他怕等下去对方会加注。

    如果萧孝先真的开出了什么大价码,他担心自己不一定忍得住诱惑。

    “哼!”

    眼瞧着吴崇英头也不回地走了,萧孝先不禁冷哼一声。

    什么档次?

    自己好心送礼,竟然还不收!

    搁在以前,似这样的小官,他压根就不带正眼瞧的。

    如果不是姐姐离行前特地做了嘱咐,以萧孝先的身份和地位,他岂会对一个国信所掌事如此客气?

    “太傅,要不要遣人?”

    一旁,萧孝先的狗腿子连忙凑了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个敲闷棍的动作。

    其意思,不言而喻。

    他是想找人教训教训吴崇英。

    啪!

    然而,这一次狗腿子的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腿上。

    萧孝先二话不说,直接噼头盖脸的给了对方一个巴掌。

    “蠢货!”

    骂了一句,萧孝先仍觉不解气,随后又补上了一脚。

    狗腿子的建议来的正是适合,萧孝先的气正没处撒呢。

    现在好了,解气了。

    萧孝先固然心高气傲,但他不蠢。

    眼下前线的部队还没撤完,另外,这里又是汴梁,是大宋的地盘。

    如果是以前,打了一个国信所管勾,那便打了。

    反正依宋朝君臣的脾气,估计会忍一忍。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是辽国有求于人,嚣张的气焰,该收就得收。

    “来人!”

    话音刚落,两名孔武有力的军士从门外走了进来。

    “将他给绑了,送到吴管勾的宅邸请罪。”

    萧孝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狗腿子。

    “若是对方问起缘由,就告诉他,此人意图加害吴管勾,挑拨宋辽关系。”

    此前被打的时候,狗腿子一声不吭,但一看萧孝先准备将自己送给吴崇英,他顿时慌了,连忙跪地磕头。

    “太傅,饶命!”

    “饶命!”

    萧孝先看也不看,抬起步子,径直离开了房间。

第两百八十八章 轻蔑

    一连三天,萧孝先都是无功而返。

    不论他使出什么手段,都没法得到一丝一毫的准确信息。

    包括那些亲善契丹的大臣,皆是闭门谢客。

    他想送礼,连门都进不去。

    军情十万火急,可宋朝君臣却对他避而不见。

    如果搁在从前,萧孝先此时怕是拂袖而去。

    但现在。

    不行啊。

    前线的十万大军还被宋军围着呢。

    十万人,每天消耗的粮草可不是少数,虽然宋军没有主动侵袭主力大军,但后方的粮道却近乎断绝。

    最多一个半月时间,大军的粮草就要消耗殆尽。

    在粮草耗尽之前,要么突围,要么投降,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然而,突围的代价太大了。

    此前,宋军以雷火弹开路,一连多了十几处军寨,这些军寨全是易守难攻的关隘要地。

    如今落于宋军之手,契丹大军想要突围,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正因为如此,契丹君臣方才火急火燎的来到宋都求和。

    这边。

    萧孝先记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边,政事堂正在慢慢悠悠的整理着制科的应举名单。

    这份名单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应天书院教习范仲淹。

    因为此人乃是寇相亲自推荐的。

    不少大臣私下猜测,也许寇准只是代君行事,真正举荐范仲淹的人很可能是官家。

    毕竟,范仲淹和寇准可没有什么交际。

    政事堂。

    虽然过了半个月,但寇准仍然沉浸在文山书海中,为了尽快熟悉朝局,他不得不这么做。

    比如现在。

    寇准翻阅的便是寿州呈上来的奏疏,准确来说,这是年终的时候发过来的那封奏疏。

    奏疏中详细记录了去年寿州霍山场的境况。

    承包制,确实极大地激发了茶商们的种茶热情。

    距今,承包制执行已有近两年的时间,按照官家最初的设计,三年之期即将来临。

    也许是时候向其他茶场推行了。

    念及至此,寇准拿起朱笔在奏疏上画了一个圈,示意重点关注。

    这时,寇准隐约听到一阵喧闹声。

    “来人。”

    话音刚落,一名时刻等在门外的书吏连忙走了起来。

    “相爷有何吩咐?”

    “去外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是。”

    言罢,书吏脚步匆匆的向着堂外赶去。

    没过一会,书吏去而复返,刚一踏入房间,他便立刻回报道。

    “回相爷,门外有个契丹的蛮子在闹市,小的打听了一下,对方好像是此次契丹的主使臣,名为萧孝先,是契丹的太傅。”

    言语间,书吏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轻蔑。

    蛮子就是蛮子,贵为一朝太傅,竟然如此不要脸皮。

    另外,这蛮子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契丹皇帝居然给对方封了太傅。

    搁在大宋,太傅都是封给哪些人的?

    要么是离休的相公,要么是死后追封,不论是哪一种,四十多岁的大臣都没法荣封太傅。

    所以说,蛮子就是蛮子,连给贯都如此随意。

    “哦?”

    “是他啊。”

    寇准微微点头,而后挥手道。

    “好了,你下去吧。”

    契丹人想闹就随他闹去,反正急的又不是大宋。

    料想对方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不过,这才过去三天,契丹人当真是沉不住气。

    与此同时。

    萧孝先目光阴冷的盯着拦在身前的军士。

    “客人到访,连门都不给进?”

    “难道这便是大宋的待客之道吗?”

    “如此做派,枉为礼仪之邦,待本官回到国内,定会向朝中同僚好好宣告一二。”

    就在萧孝先义正言辞的抗议之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前方可是萧太傅?”

    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紫色官服,腰佩玉带的老者迎面向他走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枢密副使张士逊。

    萧孝先是第一次出使大宋,对于朝中的大臣不熟悉,只见他面带疑惑的看向张士逊。

    幸好跟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位使臣,连忙凑在他的耳边,简略的介绍了一下张士逊的身份。

    “原是大宋枢密使。”

    “见过张枢密。”

    紧接着,萧孝先立刻换了一副面庞,笑容和煦的迎了过去。

    “萧太傅,且随我来。”

    中书和枢密院仅有一墙之隔,两府的距离很近,没过多久,张士逊就领着萧孝先进入了枢密院官衙。

    落座后,张士逊还准备和萧孝先客套一二,但萧孝先哪有这个闲工夫。

    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位大宋宰执官,现在不问,更待何时?

    因此,刚一坐下,萧孝先就迫不及待的发问道。

    “张枢密,敢问大宋天子准备何时接见我等?”

    “萧太傅,稍安勿躁。”

    张士逊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

    “或许,萧太傅有所不知,陛下近日正在筹备婚礼一事,有所怠慢,还望勿怪。”

    其实,张士逊这么说也不全是谎言。

    再过段时间,李杰确实要纳皇后。

    如今,预先看好的三位女子,全都进入了终选。

    三女分别是大将郭崇孙女郭氏,大将军张美的曾孙女张氏,以及蜀中王蒙正之女王氏。

    毫无疑问,王氏的出身是最低的一个,她能走到最后,靠的不是家世,而是美貌。

    另外两位姑娘,郭氏和张氏解释名门贵女,虽然长得也很好看,但和王氏相比,还是稍显逊色。

    另一边。

    一听大宋皇帝准备立后,萧孝先纵使心急,也只得暂且按捺住,转而问道。

    “张枢密,能否给我等一个准确时日?”

    “这……”

    张士逊面露难色:“此事,乃是太常礼院筹办。”

    虽然张士逊没把话说完,但言外之意,谁都懂。

    踢皮球嘛!

    约莫一刻钟后,萧孝先寒着脸走出了枢密院衙门。

    事已至此,他算是看清楚了。

    宋廷压根就没有和谈的意思,或者说,宋廷即便想和谈,也不是现在。

    易地而处,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被围的可不是大宋的军队,急的也不是宋人。

    回到四方馆官驿之后,萧孝先已经做好了和谈失败的打算,结果,东方不亮西方亮。

    此前投下的暗子却迎来了回报。

第两百八十九章 妥协

    四方馆。

    看完纸条上的信息,萧孝先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直接一脚踹开了眼前的椅子。

    砰!

    黄花梨制的木椅,倒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响声。

    宋廷欲让本朝割让析津府以南的州府!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凭什么?

    宋朝有什么资格?

    按照法统,宋廷是代周而立,而幽云之地,早在后晋之时便已纳入辽土。

    宋廷压根没有资格索要幽云之地。

    师出无名也!

    “呵。”

    半晌,萧孝先发出一声冷笑,他终于明白了宋朝君臣的算计。

    避而不见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辽着急,然后再以此逼迫大辽接受如此屈辱的条款。

    宋廷,当真是好算计。

    想了片刻,萧孝先决定暂时先将这份情报传回国内。

    割地一事,干系甚大,以他的级别,还没有资格直接拍板。

    如今,萧孝先仅有的权限便是岁币一事。

    出发之前,辽帝亲自召见了萧孝先,并且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如果必要,岁币可以悉数不要。

    然而,不论是辽帝,亦或者是辽国大臣,全都没有想到,大宋这一次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虽然谈判讲究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再怎么还,宋廷的目的肯定是割地。

    或许,还有赔款。

    念及至此,萧孝先顿时觉得头大。

    无论是割地,还是赔款,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多半都不会接受。

    ……

    ……

    ……

    三天后。

    中京。

    信使昼夜兼程,沿路跑死了三匹马,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入了大都。

    辽国的宫禁虽然不比宋廷,但此时的宫门也已落锁,不过,在十万火急的军报面前,宫门锁了,也得打开。

    很快,信件就呈到了耶律隆绪的桉前。

    宋廷要析津府以南的所有州府?

    看到这个消息,耶律隆绪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他,绝不会答应如此离谱的条件!

    幽云之地归于契丹已有近百年的时间,在耶律隆绪看来,这片土地就是他们契丹的。

    另外,如果他真的敢答应,后人还不知会怎么评价他。

    庸主?

    昏君?

    这等评价,耶律隆绪如何能接受?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耶律隆绪反而露出思索之色。

    这和萧孝先的预料完全不同。

    耶律隆绪没有直接否定,而是开始考量其中的得失。

    已经损失了近十万兵马的契丹,再也无法接受任何损失。

    人,又不是麦子,割了一茬,明年立马就长出来了。

    一名合格的骑兵,培养起来并不容易。

    十万兵马的损失,已然令契丹伤筋动骨,没个五年八年,怕是缓不过来劲。

    另外,即便缓过劲来,在没有破解雷火弹之前,契丹也不敢轻启战端。

    这次的教训太过惨痛!

    这一夜,武功殿的烛火亮了一整夜,耶律隆绪心中的愤怒就像那燃烧的烛火,一夜都没有平息。

    晨光微亮。

    彻夜未眠的耶律隆绪,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割地一事,他认了!

    但规模必须有所限制!

    高粱河一线是他的底线!

    超过此河,一分他都不会让。

    当然。

    底限是底限,不到最后绝不亮出底牌,具体该怎么谈,就交给萧孝先去负责。

    如果萧孝先能够谈好,回来之后,加官进爵,那是必然的。

    若是谈的不好,逼近了底限,待他回来,往后的朝局也就没有这人了。

    耶律隆绪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就立刻将消息传到汴梁。

    大宋能等,他能等,前线的大军可等不了。

    片刻后,一匹快马从皇城西掖门狂奔而出,一路沿着御道,向着外城疾行而去。

    由于速度太快,一路上倒是闹得鸡飞狗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及时传讯,才是最重要的。

    ……

    ……

    ……

    几日后。

    汴梁。

    南熏门外,范仲淹定定的站在城门口,望着巍峨的外城城墙,他的思绪不由飘到了大中祥符七年。

    那一年年关,范仲淹第一次来到京城。

    虽然应天府已经足够繁华了,但和人口百万的京师相比,仍旧逊色几分。

    那一年,范仲淹首次意识到了地域之别。

    那一年,他心中暗自许下一个愿望,如果天下的城池,都能像京城这样,那该有多好。

    尽管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但哪怕实现不了,他也能竭尽全力的向那个目标靠近。

    起码,教育方面得平等一些。

    寒门出身的范仲淹,饱受求学之苦,遥想当年,为了求一本无错版的经义,他不知废了多少心力。

    那时他便想,若是可以随意进书院藏书楼抄书就好了。

    而现在。

    他就带着当初的那份美好期愿,来到了京城。

    在他的设计中,藏书楼是每处州学必备的一样建筑,并且,只要是惜书之人,不论是谁,都能进州学藏书楼抄书。

    这个理念和后世的图书馆很像。

    当然。

    范仲淹也很清楚,想要实现这一点,肯定很难。

    难不是难在建藏书楼,而是难在开放藏书楼。

    那些世家大族,就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科举是底层士人的最重要的上升通道,而书籍又是叩开科举大门的敲门砖。

    谁掌握书籍,谁就能控制上升渠道。

    如果天下人人都能读书,世家大族又该如何保持自身的地位?

    “驾!”

    “让开!”

    “让开!”

    就在范仲淹缅怀过去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同时还有一声声高亢的叫喊声。

    转头一看,只见一名穿着契丹服饰的骑手,正骑着一匹良驹,疾驰而来。

    汴梁城中生活着上百万人,南熏门又是正南门,平时里的人流量非常庞大,似契丹骑手这样骑马,引起骚乱是必然的。

    拱卫城门的禁军一看契丹人如此肆无忌惮,顿时怒了。

    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契丹人嚣张一点,忍就忍了,但现在,契丹人还敢如此。

    这如何能忍?

    “来人,上拒马!”

    门口的军官先是大手一挥,示意手下以拒马拦路,然后他又向前几步,高声呵斥。

    “兀那厮!”

    “给军爷停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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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万界之大拯救介绍:
他在《最好的我们》里是文娱才子路星河!
他在《笑傲江湖》里是武林神话林探花!
他在《隐形守护者》里是谍海传奇肖途!
他在《天下第一》里是爱美人不爱江山逍遥侯朱无视!
他在《诛仙》里是仙门巨擘林惊羽!
李杰:“我只是条不想被催更的咸鱼啊。”
诸天万界流传着属于他的传说,传奇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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