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宫女难为TXT下载宫女难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宫女难为全文阅读

作者:睡着的女王su     宫女难为txt下载     宫女难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将死

    你这丫头倒是个宅心仁厚的。”凌修媛叹了口气:“你需记住,芙蓉殿里只有我一位主子,不需要你去同情这种叛徒。”

    “奴婢遵命。”芙红勉强住了泪,抽抽搭搭的说:“年初我曾瞧见采月姐姐画了个极美的图样子,却迟迟未见奉给娘娘。我想着姐姐或许觉着这个不好,但我也是可以临摹一番的,就借机献宝的依样画了幅想呈给娘娘”她的声音弱下来:“娘娘,采月姐姐不会背叛您的。那楠修媛的衣裳怕和这不大一样吧?”

    这一席话听的杨悠然遍体生寒,她从未曾在芙红面前提起或者拿出那副图样,那图样一直揣在她贴身的里衣内,就算是洗澡都没离过身,芙红连不小心看到的机会都没有。她这番说辞不明底细的人听起来是为她辩白,其实句句都在点凌修媛心中的火。

    她如此信任,如此放心的芙红,竟然是一条埋伏在她身边的毒蛇,蛰伏已久只等着这一天将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凌修媛的脸色由青转黑,已是极为愤怒了。啪嗒一声她的长指甲抠破了那柄团扇。芙珍忙上前劝解道:“娘娘,莫气坏自己身子不值当。”又睨了一眼杨悠然:“采月,我亲眼见过楠修媛那身衣裳,的确和这图样子一般无二。除夕晚宴那日你迟迟未归,怕就是那时候跟她们搭上线了。你卖主求荣,又害的娘娘蒙受不白之冤,实在是万死不能赎罪。若不是你身边人无意间窥见这图样子,只怕咱们芙蓉殿阖殿的人都要被你蒙过去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杨悠然怒目看向芙红,咬牙切齿道:“小芙红,那块金子也是你放的吧。你真是好手段,好心机呐。”

    “姐姐!”芙红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作出这等事呢!我自进宫就在芙蓉殿伺候,我对娘娘对你,都是绝无二心。”

    一直没开口的庆松点上一把火:“芙红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采月,你且把这前因后果细细道来。如果交代的清楚,娘娘或许会饶你一命。”

    杨悠然凄然的笑了一笑,她背叛芙蓉殿是真,只是现在不管她怎么说,怕是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了。

    “那便依了公公吧。除夕宫宴上容贵妃宫里的初岚大宫女逼着我答应为她们娘娘设计套袍子。我不敢拒绝只好应承下来。后头那初岚约定了一月二十九在角门处取走了那图样子,就给了我那块碎金子。再后头的事情,我就全然不知了。”

    “这其中,可有芙蓉殿其他的人接应?”庆松问道了关键一点。

    杨悠然扫过庆松一眼,余光瞥见一旁的庆榆一脸坦然,真是个演技派。

    “无人接应。”

    “你可知道芙蓉殿里是否还有其他的奸细?”

    “不知道。”想想又自嘲的笑笑。指指旁边的芙红:“倒是要留心她,我瞧着这位芙红姑娘可不是个善茬。”

    庆松毫不搭理,继续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

    庆松规规矩矩的冲凌修媛做了个揖:“娘娘,我问完了。”

    “倒是个嘴硬的。”凌修媛皱起眉头,愤愤道:“合该我有此一劫。当初便不该把你从典库司讨来。”

    杨悠然真想翻个白眼,她在典库司呆的好好地,谁想来这个鬼地方。

    “那便拖下去吊一天吧。”庆松公公做了个结语。凌修媛点头:“好罢,先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再吊吧。若吊一天不管用,就再吊一天,还不管用就捆上两天再吊。”

    她不屑一顾说:“总之,不能让她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死了!”

    他们如此三言两语就断定了一个人的生死,杨悠然还想再挣扎一把,两个太监上来按住她,另一个往她嘴里塞了块破布,她说不出又挣不脱,只好瞪着眼由着他们把她拖下去。

    这一幕与芙悦被拖走那一日何其相似!

    木头板子打在屁股上是火辣辣又刺骨的痛,一板子下去,仿若整个灵魂都跟着在颤抖,只消几板子,穿了两层的外裙上就渗出了血。

    杨悠然只觉着心字成灰,所有生的希望都在此刻被掐灭,原先不忿的眼眸渐渐失去神采,变得麻木、痛苦。

    三十板不知道打了多久,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只觉得背后是血肉模糊都湿漉漉的粘连着,疼痛早已麻木。

    小太监把只剩半条命的她拉扯起来,用了绳索把上半身捆了,拖到后殿偏僻的一间房子里,那屋里的梁上早已系好了绳索,圈套下放了个脚踏,将她立上去,脖子挂在索套里。

    她若昏厥脚下失了力,脖子上的绳索立时收紧。可偏偏那套圈又断了那么半分,她只能半踮起脚才能在那脚踏上站住。

    杨悠然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宫中的手段,这可真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她身子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挨了三十大板,早已体力透支,此刻又被吊在这里不上不下,不多时,就几将昏厥过去,混混沌沌要陷入沉睡,下面就有小太监舀了瓢热水泼在她脚上。

    那热水怕是有五六十度,泼在脚上火辣辣的烫,却又不至于把你烫伤了去。一下子就把她给泼精神了。

    那小太监横眉道:“你可别寻死。你死了,我这月的月钱就全没了。指不定还要受拖累挨顿打的。”

    杨悠然想说话,奈何嘴里塞着布说不出。她多想说啊,原来我这小命只值你的一份月钱,呵,真是人命贱如草芥啊!

    夜里她发起烧来,精神越发迷糊,就连那小太监泼在脚上的热水也浑然不觉。那小太监见都用了近乎开水来泼她,她还是被勒的开始吐舌头。吓得慌忙跑出去叫人,几个小太监又七手八脚的上来把她给松了下去。后面负手而立的正是庆榆。

    庆榆皱眉吩咐:“把她嘴里的布扯了。”

    “你可想好了,你是否还有旁的同伙,都交代了出来。”庆榆目光灼灼:“也好寻个痛快的死。”

    是啊,若她现在就扛不住交待了庆榆,那可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杨悠然煞白的脸庞挤出一个笑来:“公公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同伙。又何谈寻什么痛快的死,我这还要好好活着呢。”

    他们曾有过口头之约,庆榆值得她守口如瓶吗?他会遵守诺言吗?

    “你若想好好活着,便不该这么几个时辰的刑罚就受不住了。”庆榆话中有话,冷睨她一眼,对一旁的太监吩咐:“我瞧着采月宫女还未好好领教我们芙蓉殿的规矩,你们今晚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守着。出了差错一个个脑袋都不要了”

    “是。”那名看守杨悠然的小太监谄笑道:“公公,这妮子站也站不稳,我拿那开水泼她都不顶用。你瞧,是不是上脚刑?”

    脚刑是用尖刺去一个一个撬开脚指甲盖,十分的血腥残忍,却不会致命,算是一种‘提神醒脑’的手段。

    庆榆瞟了眼杨悠然,她只剩下半条命了,若用了脚刑,下面肯定还有更多的手段等着她,到时候,就算救出来也是个废人了。

    他摇摇头:“不用了,你们把绳套放下来点,教她站在那脚踏上。”

    小太监有点惊讶,却又不敢不从,忙搭了凳子去放那绳索。

    庆榆扫视他们几人:“记住,她只是个引子,来引她的同伙。不要把她折磨死了,这局就算是白搭了。你们今晚密切注意附近有没有鬼鬼祟祟的人,一旦发现,立刻抓了给我送过来。”

    原来,他们把她吊在这,不当场就把她杖杀了,只是因为怀疑她还有其余的同伙。可是千算万算,他们怎么会算到,自己的同伙,就是眼前的这位庆榆公公呢。

    这一夜,她勉强熬了过去。第二日,烧发的更厉害,烧的神志不清的,有人把她放下来,或许又吊上去过,记忆也不大清楚,脑袋转的十分迟缓。庆榆来问过她两次,庆松来问过她一次,她木讷的眼珠子动都不动,有小太监在她脸上扇了一耳刮子,才勉强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不知道。”

    “倒是个嘴硬的。”庆松撂下一句,背手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又是过了一天,也许是两天,她只勉强被小太监灌进去一碗稀饭,一股脑的又吐出来。脸颊烧的火红滚烫,浑身软哒哒的没有一丝力气。眼瞧着命悬一线了,小太监们也不敢上刑了。怕她随时掉气,又请了庆榆过来看。

    瞧着眼前倒在墙角的女子披头散发,原本缥青色的衣衫已经被血污染的又黑又红,脸色是红中泛黑,原本澄澈的眼睛此刻血丝密布,眼中焦距已失,恍若他再大声一句,她马上就会掉气。

    庆榆在她面前蹲下,有些不忍,她到底是个讲义气的,临死了,还是没有出卖他。

    “采月?采月!”他唤了两声,眼前的人毫无反应。那个最爱出风头的小太监立时插嘴:“庆榆公公,您瞧,不扇她耳刮子她是听不见的。”说完,就在杨悠然脸上扇了一耳刮子。

    杨悠然的眼珠子这才微微动了动,看向庆榆。

    “你要死了!”庆榆定定的望着她。

第三十二章 过命

    杨悠然使出很大力气才微微点了一下头,她知道,她要死了,这一次,没有电闪雷鸣,没有什么穿越,她是真真切切的要死了。

    “你就要死了!”庆榆又重复。

    这人,是来搞笑的不成。她当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不感恩戴德自己没出卖他,还要来给她强调做什么。生死一线,杨悠然还是递给他一个不忿的表情。要死就要死,说这么多做什么。

    庆榆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等等,她好像懂了些什么?!

    “我瞧着,她今晚就会断气了。”庆榆站起身来,对着旁边的小太监们吩咐道:“看来确实也撬不出来什么了。我已禀明娘娘,你们几个都很辛苦,都去歇着吧。”

    “是!”其他的小太监都很干脆,只有那个折磨杨悠然最来劲的小太监谄媚的笑着:“庆榆公公只管吩咐,怎么处置这丫头,尽管让我们下面人跑腿就是了!”

    庆榆横他一眼:“主子们最烦多嘴多舌之人。你是什么东西,这种事情你有资格经手?”

    “ 是!公公莫怒,是小的逾矩了!”那小太监赔着笑脸:“从来处理这些死人都是您亲自经手,我这也是怕脏了您的手不是。”

    “庆椿,你怕是想要取而代之吧?”庆榆逼近一步,冷笑道:“有些非分之想,我劝你及早断了念头!”

    “小的错了!小的不敢!”见识过庆榆公公的手段,那个叫庆松的小太监慌忙跪倒,又是抹眼泪又是磕头的,折腾了半天才在庆榆处讨了个‘恕罪’,别的小太监都不敢生事,慌忙把杨悠然那屋子锁了,钥匙规规矩矩的交给庆榆。

    杨悠然早已支撑不住,没有人时不时的给她‘提提神’她高烧不退,又累又痛,立时就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身子也动不了,可是身上没那么烫了,应该是烧退了。嘴角一动都是抽搭搭的痛,可是知道痛,她就没死吗不是。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从窗棂处肆无忌惮的投射进来,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虽然门廊、屋顶都还算精致,但是早已蒙尘,瞧着颇为灰败。而她现在躺着的这架罗床,更是连个像样的褥子都没有,她身下铺了张草席,身上勉强卷了床旧的发黄的棉被。

    这屋里眼下只有她一个人,静的让人心发慌。

    半响,她得出一个猜测,难不成,又穿越了?

    摸了摸脖子,被绳索勒过的地方又红又肿,原来压根没有再度穿越,她是被人救了过来。

    救她的是谁呢?联想到庆榆走之前那番语带双关的话,除了庆榆,怕也没人能救她了。

    杨悠然好不容易醒转过来,知道自己这具身子最多是熬过了生死这一关,离恢复还早的不得了。要想早日康复,她就得喝药、敷药,还得吃饭喝水。她的目光移向桌子,桌子上放了个瓦罐子,旁边一块布上还堆了几个馒头几块点心。

    她虽然毫无胃口,又浑身无力,但是那股求生的意志还是支撑着她起身,瓦罐里果然装的是清澈的水。

    冷冽的水入口,她才觉着自己仿若活了过来。又和着凉水啃了几口馒头,嗓子发疼实在是吞不下去,她才撑着腰挪回床榻躺下。膈着一个硬硬的东西,摸索出来,是一个木头盒子,打开闻闻,看着油润润的,还有薄荷的清香,她上次被打耳光打昏过去时也用过,这是创伤膏。、

    她忍着痛给自己的屁股、脊背上都涂了一遍。她的伤口应该是在昏迷时被清洗了一遍,原本揉在伤口里衣物都被清理了去,身上也换了套干净的宫女衣服。她最近长得很快,这衣裳略微有些紧了,应该是芙的吧。

    这么折腾了一会,她力气耗尽,又裹紧棉被,沉沉睡了过去。

    她几乎是日夜昏睡不醒,醒了摸索去出恭,才注意到这小院子里种的都是紫薇,正是她那日撞破庆榆和芙的秋水轩。

    却不想这一处废弃的宫苑,不但成了庆榆和芙的欢场,还成了她杨悠然救命的地方。

    她还是那样昏睡,每次醒过来,桌子上都会有两个瓦罐,一罐清水、一罐药汤,那块布头上也会搁上一些吃食,虽说大病初愈的人应该吃些软和的稀汤而不是整日里啃馒头,但是对于杨悠然这种死里逃生的小宫女来讲,有的吃就算是石头她也得咽下去不是。

    一直到第五日,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醒过来。正好是芙过来给她送东西来了。

    “你瞧着可好多了”芙忙放下手里的吃食,过来扶杨悠然起身。对于杨悠然,芙还是十分感激的,如果没有她的那一丝善念,只怕自己和庆榆早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是没力的很。”杨悠然按了按额角,她天天晚上都发汗,几日没洗澡,自己都觉着臭了:“我身上倒好些了,就是想洗刷洗刷身子,实在是脏的紧。”

    “你可不知道呢。”芙却急着想告诉她庆榆如何救她的细节:“庆榆废了许多的功夫,才蒙过芙蓉殿里的人,他叫我扮作太监,和他一起拖了你沉入明镜湖。往常凌修媛也错手死过个把宫女,他们当时就是绑了石头沉入湖中的。后头又在湖边把你洗净了换了衣裳藏好。后半夜我们才去把你抬进了秋水轩。”

    明镜湖说是叫湖,其实就是芙蓉殿所在的永宁宫的一处池塘,因在地下和外面的鸾河连着,所以把人沉进去很有可能就随着鸾河漂出去,到时候大可说这人是溺水而死。也不大会追查到宫里来,实在是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杨悠然感激的拉着她的手:“我要多谢你们。重情守诺,不然,我此刻也成了明镜湖里枉死的水鬼了。”

    “哪里的话。”芙面上一红:“你受了那么多的罪都没供出我们来。说到底,是我们欠着你的情。你放心在此处养伤吧。秋水轩就剩一个老宫人把守,他却是庆榆的义父,年轻时在这秋水轩里受过惊,是以就居在前殿,从不来这后院里。”

    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难怪他们俩敢在秋水轩里颠鸾倒凤。若不是那日芙给庆榆留门,自己碰巧撞了进来,也绝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杨悠然还有一个要紧的问题要问她:“庆榆可告诉你,芙红到底为何要害我?”

    “我问过他这个,他说他也不知道。芙红才进宫一年多,分到芙蓉殿不过是个做杂活的小宫女,他往常从来没注意到这么一个人。他还说”芙怯怯的看杨悠然一眼:“说你不该把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的教给芙红,这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她就是觉着把你的本事学的差不多了,才会起了取而代之的心。”

    “”杨悠然哑然,记忆中的芙红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姑娘,谁能想到,她们俩竟然是农夫与蛇,她这个愚昧的农夫,也活该被那毒蛇逼入绝路。

    芙这才想起来杨悠然提出来的想洗澡的想法,忙说道:“这后院里倒有一口井,但说是早年间曾投过人的,后来捞出来以后,就拿了石块封住了,若你不怕,我们给你搬开,倒也能打水上来洗澡。就是怕生了火教外间的人发现,只能委屈你用些凉水了。”

    得,难怪那个庆榆的义父老太监不敢进后院来呢,这里多半是闹过鬼什么的。不过杨悠然也不大怕,毕竟她从现代穿越来这里,严格算起来她也是半个鬼了。只是,淹死过人的井水她有些纠结:“算了,先这样吧。若我要用,再跟你们说吧。”

    她们俩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杨悠然这才知道,芙和庆榆原本就是同村的老乡,自幼相识,只是时节不好,那年他们家乡遭了大旱,百姓流离失所,为了家中的其他兄弟姐妹能够活命,长得还算娟秀的芙和庆榆就为了那两百文的“喜钱”双双将自己‘卖’进了宫里,成了小宫女和小太监。因是同乡,他们自然走的近些,后来竟然滋生了情愫,虽是禁忌之恋,却爱的不可收拾。芙打定了主意,一旦年满二十五岁就找机会出宫,就算庆榆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她还是要嫁给他。

    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杨悠然听的都有些感动了。她猜想,庆榆为容贵妃做事,恐怕就是因为和芙的这层关系成了容贵妃的把柄了吧。芙身处勾心斗角、人人自危的后宫,她还能保持一份率真的性情,一定是庆榆将她保护的极好。说到底,庆榆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了。

    杨悠然精神头并不好,能说这么多话已经很不容易了。送走了芙她又躺下,到了夜间,外面刮起风来,第二日,竟然就下起了雨。

    杨悠然在旁边的屋子里翻出了一个大盆,在院里接了雨水,好不容易洗了个澡。她这具身子到底年纪小,恢复的也快,将养了半个月,伤口都已结痂,腿脚也逐渐利索了。她深知马虎不得,每天忍着痛,清晨就起来在院里跑步,做从前最烦的‘广播体操’,又过了十来天,身子眼瞧着已是大好了。

    这一日阳光正好,杨悠然扶着腰在屋里扫地,虽然腰疼,但是她知道,越动好的越快,要想早日康复,她非得多活动活动。

    庆榆推门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忙捂住胸口:“吓煞人了。”

    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庆榆也不虚客套,自己在桌子旁坐下:“我约摸着你是救不活的,谁成想这么快倒是活蹦乱跳了。”

    杨悠然放下了扫把笑笑:“救我可费了不少心思吧。若有一日你们这恩泽我是一定会报的。”

    “得得得!也别与我客套了,咱们都是苦命之人,互相帮衬吧。”庆榆显然不相信她有能力报恩:“从前你生死由天,我尚可以把你藏在这秋水轩里。可我也没能耐在宫里一直藏着个大活人吧。今日我来,就是要和你商议商议,为你寻个去处。”

第三十三章 投奔

    杨悠然知道庆榆把她藏在这里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旦有蛛丝马迹败露被凌修媛或容贵妃逮住,只怕他和芙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她拧眉道:“这可真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说是谋划,她心中却没什么好主意,从前她生死由天,庆榆尚可把她藏在这秋水轩里。可是,他们再大的本事也不能一直藏着她,她非得寻个去处才是。

    “有没有出宫的法子?我浑水摸鱼的逃出去?”

    其实这几天她也思索过这个问题,冥思苦想一个死了的人如何能再活过来,唯有逃出宫去吧。

    “其实其实”庆榆唉声叹气连连,其实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有什么点子就直说吧!”庆榆这样吞吞吐吐,肯定是有了法子,杨悠然忙鼓励他:“肯定是要苦点累点的我能理解!”

    “倒不是苦点累点,只是”庆榆纠结道:“只是我实在不大忍心将你再推入如此凶险的境地。”

    “凶险我还见得少吗?你就说吧!”杨悠然强调:“只管说!我洗耳恭听!”

    “那我就从头说起吧。”庆榆怕她信不过自己,干脆细说一番:“你怕是并不知晓,芙蓉殿里除了我,还有死了的芙莎也是容贵妃的人,芙莎是容贵妃母家广威将军徐泰亲自从他们老家选出来的心腹,自然又更亲近一些。”

    杨悠然点点头:“芙莎的身份我之前就已经猜测到了。”

    “我却不知道你竟然还能看破凌修媛到现在都想不通的事情。”庆榆有些讶异,表情又轻松了些:“那么,我倒觉得送你去那里也是可行的了。”

    真烦他一直卖关子,杨悠然不耐的催促道:“你继续,快说!”

    “之前我一直与容贵妃身边的初岚大宫女打交道,哦对了,其实芙莎和芙悦都是和初岚一批进宫的,原本唤作初莎和初悦。后宫里譬如皇后娘娘、容贵妃这样的贵人挑的宫女都是一批次的进去,自然是连着一个的名字。那初字辈就是容贵妃挑中的一批。因着凌修媛这样的小妃嫔不懂得名字其实是为了说明身份来历,就依着自己的喜好给芙蓉殿的宫女都改了芙字辈的前缀。”

    “阖该我遭此一劫,凌修媛却从未提过要将我改名为芙月呢,不是自己人啊。”杨悠然自我调侃道:“不过她身边当时倒也是有了另一个悦了说到芙悦,哦,初悦!她也是容贵妃的人吗?”

    “她也是从容贵妃身边拨来的,但每次出面的都是初莎,这个初悦似乎并不为容贵妃的人所信。据我所知,芙蓉殿就我和芙莎是在为容贵妃做事。我且说这初岚吧。”庆榆慢慢组织着措辞:“有一次我奉命去给淡才人送寿礼。在淡才人住的画眉轩外面瞧见初岚和权修媛身边的伊棠在咬耳朵。我当时心念一动,就起了疑。”

    杨悠然心想这个庆榆真是个心细如尘的,这么点小苗子他都能抓住。

    “凌修媛和权修媛两个不是向来针锋相对嘛。我们两宫的奴婢下来见到了也都会互怼几句。后来有次我瞅准了机会,就只有我和那个伊棠两个人,她又拿话来别我,我就装作惊讶说,这里又没人,你拿腔作调的作甚,须知道,咱们都是一个共同的主子。那个伊棠也不好糊弄,就说了,谁跟你同一个主子,少拿话给我下套子。我就笑说,初岚都跟我讲了,咱们互相多照应点。”

    “本来我以为她是容贵妃安插在权修媛那的人,谁知道这一套,就套出她许多话来。她一听初岚的名号,就问我,你是谁的人。我见她上钩,就含糊不清的说总之我和你是同一个主子,不可说,不可说!”庆榆说到这里笑了笑:“她当时就信了,嘀咕说,我家主子总念叨放在你们那边的人也没见起个作用,净让凌修媛在她跟前占了风头去。原来却是你!我当下就了然了,原来不仅是初岚,连权修媛都是容贵妃的人!”

    “权修媛是容贵妃的人!”杨悠然听的瞠目结舌:“天呐!为何我没想到这一层,权修媛竟然是容贵妃的人!那么那日除夕宫宴上,权修媛故意诬赖我吃了她的糕点,容贵妃来搭救我,还有初岚都这竟然是一个圈套!一个连环套着的圈套!”

    庆榆还不知道那一码子事,听得云里雾里的,杨悠然又忙把她如何与初岚结识,如何被权修媛栽赃,再被容贵妃搭救后又答应为她做华袍的事情一股脑的讲了一遍。说完两个人都很是唏嘘。

    后宫中的腌事她这大半年也见识过许多了,却依然为这容贵妃的手段暗自心惊,若不是阴差阳错与庆榆有了交情,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被人给算计着的。

    “你继续说罢。”良久,杨悠然叹了口气,刀山火海,她依然得一往无前。

    “因为我知道了这层关系,后头的事都分外的留心。二月初八皇后生辰的时候,权修媛落水,却是芙莎推的。我猜测,权修媛或是知道芙莎是容贵妃的人,当然也可能不知道,但是,能在皇后寿宴上做文章的后宫除了皇后就是容贵妃了,权修媛与容贵妃的嫌隙已生。”

    杨悠然颔首:“没错,容贵妃的大皇子是庶出,宫中只有两位皇子,只要没有别的庶出皇子,朝臣们就不能用嫡庶之别来做文章。立储之前,她断不容许别的妃嫔也生出皇子。”

    庆榆已经见识过了她的推理能力,赞许道:“你说的很在理!皇后手握中宫之权,就算添个把庶子,只要对方依顺她,也无碍她的地位。但是容贵妃的眼睛里可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权修媛不比咱们芙蓉殿里那位没脑子只有脾气的主子,她又怎么会深想不到这一层呢。”

    “权修媛有脑子?”杨悠然蹙起眉头,浑身都不对劲儿:“我也见过她两次。回回都是嚣张跋扈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还没有凌修媛有眼力见呢,这样的人,有脑子?尼莫不是在跟我说笑呢?”

    “非也,你若和后宫中其他人一样,认为她只是个靠着一副好皮相恃宠生骄的主子,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庆榆兴致勃勃道:“若权修媛不做出个没脑子的样子,容贵妃能放心大胆的用她,捧她?当年淑妃有圣上护着还一连落了两胎,那宏修媛就更惨了,临盆在即出了岔子,生下了个病秧子公主。她们都是宫中的老人了,那权修媛才伺候圣上多长时间,就能避开皇后和容贵妃怀上孩子,这就足以证明她的手段了。”

    这么一听,也挺有道理的。难怪凌修媛做梦都想怀孩子还是一直怀不上,也难怪她怀了孩子以后不但不禀告景泰帝还把脾气一同收敛起来。破天荒的低调了一回。

    “所以?”杨悠然试着循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要我投奔权修媛?”

    “正是如此!这是个十分凶险的抉择。为今之计,却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庆榆笃定道:“二月初八之后,圣上存了打压皇后和容贵妃的心思,三不五时的就故意抬些东西来芙蓉殿。这段日子,那两位都按兵不动,权修媛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安安分分的怀着。但是你算一算!圣上年年夏日都要去馨苑避暑的。权修媛最迟七月中便要临盆了,大腹便便自然不方便跟去馨苑。若留在宫中嘛,这妇人生子是何等凶险,我瞧着权修媛是有命怀,没命生哦!”

    “你这话却让我有了底气了。”杨悠然了然于心:“要想在凌修媛和容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寻个清净之处好好活着,再凶险的法子也值得一试。你觉着胜算有几成?”

    “这说实话我心里没有底。我猜有两成吧。”庆榆老老实实的回答。

    杨悠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与你正好相反。我有八成的把握,这事情能成!不过呢,我们还是要先好生谋划一番!”

    进了五月,相当于现代公历的六月,日头愈发的辣。后宫里的妃嫔都是娇生惯养的,生怕自己白皙的肌肤被日头晒黑了。最多一早一晚出来走动一番,娘娘们大都有夏日午后小憩的习惯,大中午的各宫各殿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

    增喜殿院里一处向阴的房门敞开着,门口放了个沉香木的贵妃榻,权修媛正躺在贵妃榻上养神,旁边只有一个伺候捏腿的小宫女。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安静的躺在那儿。跪在一侧给她捏腿的小宫女大概有些打盹,手越捏越轻,她也懒得出声怪罪了。

    按理说孕妇都是十分嗜睡的,她娘说怀她的时候,正是冬天,除非不得不起身比如说如厕。其他的时候都躺在炕上睡觉,就连饭菜也是小丫鬟端上来用的。

    她却不嗜睡。非但不嗜睡,还失眠的厉害。白日里睡不着,晚上也全无困意,大半夜大半夜的圆睁着眼睛看着床幔。有几次她都想起身来转一会,一想到自己身边的宫女大都是那边送来的人,她就提不起精神来,又原样躺着不动。

    皇上陪在身旁的时候她是睡得很香甜的,只可惜皇上日理万机,她怀着身子不能伺候。任她如何曲意逢迎,半月在增喜殿里歇一回都算密的了。最近她和孙燕凌身子都不爽利,后宫马上就冒头封出了一个青美人,这皇恩浩荡,全荡到别的女人的床榻上了。

第三十四章 应对

    因着睡眠不好,补品吃的再多,她的头发还是大把大把的掉。吓的给她梳头的宫女每天早上梳几梳子就要跪下来鼻涕眼泪的给她磕几个响头求她恕罪。

    哎!

    掰着手指算日子,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就要临盆,她肚子大的都看不到脚尖了。有个小宫女拍马屁说瞧她胎象稳固,失足落水都未曾伤及分毫,肯定是极好的命格。又说她的肚子尖尖的不圆,从背后看又显不出孕相,定然是个皇子。她当时听了心里是欢喜,脸上却十分恼怒,着人把那宫女按住扇了三十个耳巴子,好教她学会在宫中不要妄言。

    自从那日莫名其妙的被孙燕凌身板的宫女推落水中,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容贵妃封号为容,却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越是好命,越是危险。如果是皇子,更是凶险万分!

    眼见临盆在即,她心里常常惴惴不安,日也防夜也防,凡是入口的饭食都需容贵妃赏的伊棠来尝一遍。却依然瞧着身边个个宫女太监都是豺狼猛兽,指不定何时就扑上来将她和她的孩子一块块撕碎。

    正在她凝神思索时,一只风筝从她视线里落了下来,十字型骨架,白布的面儿,后面有几根布条的尾巴,是个很寻常的风筝。权修媛却瞧见这个寻常的风筝上面写了几个字。

    增喜殿所在的邀月宫地型平整,视野开阔,春季特别适合在这儿放风筝,邀月宫里除了权修媛,枕霞阁里还住着一位骆美人,骆美人是丝落湖人士,丝落湖的人性子最喜欢热闹,常常组织了自己的宫女在邀月宫里放风筝,有时候权修媛也会派上一两个宫女一起去助助兴。

    这日头毒了,早就没有宫人放风筝了,这会子怎么落下个风筝来?

    也是赶巧了,这几日庆榆往增喜殿内落了七八个风筝了,大多被粗使宫人当做垃圾折了扔掉,今日这风筝却不偏不倚的在权修媛眼前落下。

    权修媛正百无聊赖着。动了动脚,揉腿的小宫女立马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求娘娘恕罪,权修媛努努嘴:“去把那风筝给我捡过来。”

    小宫女巴巴的拾了那风筝过来,嘴里也不客气:“不晓得是哪个不长眼的放这风筝扰了娘娘休息。奴婢这就去外面寻一寻。”

    权修媛接过风筝,剜了她一眼,这聒噪的小丫头马上就煞白了脸,乖乖闭嘴跪下继续捏腿。

    这风筝确实寻常,不过上面写着向死而生?谁会在风筝上写上这么奇怪的字?她有些好奇的翻来覆去的看那风筝,竟然看到尾端缀着的布条上看到一朵花?

    那是一朵小小的精巧的绢花,火红色的牡丹花儿缀在那破布条上,颇不匹配,入了权修媛的眼睛却觉得格外刺目!她一眼就认了出来,虽然小了几分,却正是二月初八那天楠修媛穿的那件袍子上缀着的那种绢花!

    向死而生!?绢花?这是何人放的风筝,来者何意?权修媛一下就精神了起来。

    她拨开那绢花片,仔细查看,发现有一片花蕊厚厚的,似乎包着什么,她将那绢花扯掉,默不作声的揣进袖子里,又指使小丫头把那风筝扔远些。

    小宫女拿着风筝走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花蕊,从里面抠出来一个小纸条:“向死而生!敢否一试?五月初三卯时三刻后殿角门。”

    权修媛手腕一麻,心口突突的跳。

    卯时三刻是个好时辰,天将黑未黑,用过晚膳后,在院里转一会消食是很正常的事。

    权修媛将一种仆从屏退。说看的人多就觉得要闭气。

    孕妇是何等的娇贵,脾性也难免怪些,宫女太监们都不敢冒犯,纷纷避让了走。生怕自己让权修媛闭气了,被圣上诛了九族。

    角门处,杨悠然等的心焦。她和庆榆已经放了许多的风筝,也定了许多的时辰,她来等好几回了,能避人耳目的从永宁宫乔装混出来借着芙的腰牌装作正大光明的到了这遥月宫增喜殿的后院角门处等权修媛捡到风筝,开了窍会她。

    难怪她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庆榆直摇头说她真是疯了。

    “是你?”权修媛蹙眉瞧着面前这个凌修媛的宫女采月。她曾受容贵妃所命亲自下手来陷害这么个小宫女。说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娘娘。方便说话吗?”杨悠然探头探脑的打量着权修媛背后的院落。

    权修媛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这个采月如何能把脉到她的症结写出‘向死而生’这样的话来,另一边挪开两步,借着夜色与杨悠然步入一片开阔之地。

    “孙燕凌命你来做什么?”权修媛下意识的认为她是受凌修媛所命的,干脆连尊称都不称了。

    杨悠然给她行了个礼,才道:“凌修媛要拿我的命,如今,我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她怕吓着怀孕的权修媛,忙补充道:“是未亡人!未亡人!我也算是向死而生!”

    权修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孙燕凌要杀你,你却来找我?就算我和她有些过节,你是她宫里的宫女,理当由她处置。”

    “我不需要娘娘您保我。我今天来寻娘娘,反而是为了保您,保您腹中的这位小皇子!”虽然不知道男女,杨悠然却故意说是皇子,为的就是再刺激刺激权修媛。

    权修媛将信将疑的看看她:“你可别胡诌了。擅闯增喜宫,妖言惑众,我就算把你当场杖毙也不为过。”

    “娘娘,您还不明白吗?”杨悠然言之切切:“容贵妃一心要你和小皇子的命,六月底里圣上就要出宫避暑了,妇人生子九死一生!就算一尸两命也被视为寻常,这偌大宫中,谁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权修媛好似当头一击,她一直想要回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就这样被一个小宫女**裸的摊开在了面前。

    有些恼怒道:“哼!你一个小小宫女,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难道指望你保住我们母子不成?”

    “对!我有这个本事。你若不信我,只管叫了太监宫女把我拘住!你若信我,我保你们母子平安,容贵妃拿你们一点办法没有!”

    权修媛有些动摇了。

    杨悠然抓紧机会继续劝说:“你想一想,你青春韶华,姿容过人,和天上的仙女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偏偏您这样的美人又有非常智慧。天生就是贵不可言的命运!你入宫不久,就得了圣上的专房之宠,阖宫上下哪个不知道您是圣上心尖子上的人。可是,容贵妃却将尽使唤你去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只不过为她妹妹楠修媛做一套衣裳罢了,还要指使你这位修媛娘娘来亲自陷害我这么一个小宫女。你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她却设下连环计来害你。若不是你和小皇子福大命大,咱们今日怕也不能站在此处说话了。”

    权修媛沉默了,的确,她承宠两年了。这么短时间就升任修媛的,独她一个。当初容贵妃以贤妃之位半利诱半逼迫她为其做事,她从不犹疑,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没想到,只因她故意倒掉避子汤药,怀上皇嗣,那容贵妃就开始谋划要害她。

    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后宫女人,要在这宫中待上一辈子,娘亲说过,男人的情爱灿如烟火,却转瞬即逝。这宫里昨日有凌修媛,她权修媛,今日就有青美人,明日说不定又会有谁,如果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往后几十年的生活还有什么奔头?

    “储位之争,再怎么争也争不到一个未成形的胎儿身上,她无情无义,你又何苦要用自己和小皇子的性命来作赌呢?”杨悠然几乎要给她跪下了:“娘娘!还望娘娘三思!”

    权修媛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你有何计策,说来听听?”

    权修媛皱着眉头听完了杨悠然的计策。

    “这根本行不通。”她立刻摇头:“你这计策听着再好,也得先见到皇后娘娘。可我被免了请安,宫宴又没有得请,如何去的了长信宫?再者,增喜殿里遍布贵妃的眼线,上到大宫女和掌事太监,小到抬步辇的小太监都信不过。恐怕我们还没走出殿门,这消息就传到雅风宫了。若容贵妃知道了,她便有一百种法子叫我们见不到皇后!”她美艳的容颜染上几分忧郁:“就算前面的问题你都有法子,就算摆脱了我身边的眼线,但莫忘了我身子沉重,根本就走不远,不乘步辇,我怕是连雅风宫都走不到!”

    她说的都是非常现实,非常迫切的问题,杨悠然来之前想过许多种说服她的方案。却没有料想到,容贵妃已经把权修媛这样严密的控制了起来。

    “增喜殿里,难道娘娘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了吗?”

    权修媛神色惨淡:“有道是有那么一两个,可连管事的都算不上,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杨悠然笑:“哦。奴婢倒松了口气。既然还有可信的人,娘娘只管放心,奴婢自有对策”

第三十五章 钳制

    增喜殿的宫人们都觉着有些奇怪,权修媛用完晚膳时还愁云密布,哄他们走时更是疾言厉色。为何逛了一圈消食回来后,倒是容光焕发,使唤小宫女再去给她准备点宵夜时也和颜悦色的了。

    伊棠瞧着她兴致好,大着胆子问一句啊;为何娘娘这会子心情如此好了?

    权修媛冷笑一声,瞥了她一眼:“本宫方才脸色很难看吗?”

    虽然她是容贵妃赏的人,可到底权修媛是主子,做奴婢如果冲撞主子就是大不敬,伊棠忙跪下来:“奴婢不敢,娘娘国色天香,就算怀了皇嗣也半分不减颜色。”

    换成平常,权修媛最多发作两句不会过分苛责,可是今天,她故意拿腔作调,借机勃然大怒一连训了几个宫女太监。说这个是目无尊上,那个是终日饱食,游手好闲,直说的正殿内跪下一片,才意兴阑珊的去就了寝。

    容贵妃赏伊棠等人给权修媛,一是着人提点帮衬她,二是用来监视她,一旦权修媛有了反常举动,就算小命不保,她们也得把信递进雅风宫去,但是权修媛正在孕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情绪又时喜时悲的,与普通的孕妇无二,也就没人把这个当做是个什么征兆,这才给了权修媛和杨悠然成事的机会

    五月初五是瑞阳节,早上景泰帝和皇后要领着后宫诸人在御乾宫的院子里“打露水”,这是大胤民间的叫法,日子虽然是同一天,这个瑞阳节却和杨悠然所了解的端午节来历十分不同,这里的瑞阳说的是昆焕娘娘养的一头神兽,专司巡查,因为五月里毒物大增,它下界巡查,在下了迷瘴的林子里不慎被魂殇蛇咬伤,魂殇蛇蚀骨灭魂,瑞阳虽是神兽也无力抵挡。待它拖着伤闯出了迷瘴林子,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支撑不住就倒在了地下。它倒的地方也很有机缘,旁边有几株菖蒲。菖蒲叶子上的露水滴落在它身上,原先被魂蚀蛇毒腐蚀的骨血竟然渐渐恢复了知觉,瑞阳将那菖蒲包在伤口上,那蛇毒竟然也解开,救回它一条性命,

    因那天是五月初五,后世就唤这一天做瑞阳节。

    这一天里,大胤的老百姓家家户户都会出来“打露水”。就是用净瓶收纳露水,再割菖蒲、艾蒿等辟邪之物一起熬制成汤来沐浴。帝后为大胤表率,每年也会像模像样的到御乾宫打一回露水,寓意为御乾宫扫除邪气 ,保佑景泰帝身体刚健。

    今年因着皇后提议,瑞阳节下午又邀了景泰帝在长信宫参加宫宴,除了即将临盆的权修媛,后宫妃嫔都受了邀约。权修媛即将临盆,长信宫那边另外派人递信来,她身子不便,不必参加宫宴。权修媛不情不愿的领了命,表面上郁郁寡欢的,心里其实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如今她瞧着谁都可能来害她和她的孩子,以往上杆子要参加的宫宴此刻就显得五足轻重,避之不及了。可心底里高兴,面上还不能显露出来。眼看时日无多,她和那个采月的约定迫在眉睫,她就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来做一场戏。

    初四早上一起来,宫女玉娟便立马进来伺候她更衣。玉娟是她从粗使宫女里面挑出来放在身边的,粗使宫女提升为皇帝宠妃的贴身宫女,对于好些宫女来说,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荣耀。但是玉娟只是磕头谢了恩,便老老实实的到殿里面服侍。她干活做事都很踏实,嘴却有些笨,话也不多。伊人、伊棠常会欺她老实占些便宜她也从不介怀。可是伊棠她们若想了些恶毒的点子,她却都能不偏不倚的躲过去。

    权修媛瞧出来,这个丫头大智若愚。她身边不缺机灵聪明的宫女,但是那些人都信不过。玉娟聪明又懂得收敛锋芒,这样的人,她欣赏。

    她伸着胳膊穿进外裳,故意大声问:“今日是初几了?”

    玉娟答:“今日是五月初四。”又补充道:“明日便是瑞阳节了!”

    权修媛脸色就变了,黑丧着脸,一直到穿完衣服洗漱完毕,坐下准备用早膳,还是掐着帕子不说话。

    伊人过来奉上早茶。这茶用薄荷冲泡,口味清新,却不是用来喝的。权修媛阴沉着脸小啜一口,伊人立马就捧了净盆栽旁边接着。

    权修媛一直在漱口,也不吐出来。瞧她皱眉想的出神,伊人终于忍不住劝了:“娘娘,孕妇喜静,那宫宴喧嚣的很,娘娘不去也好。”

    权修媛“噗”的一口将漱口茶喷的到处都是,伊人被溅了一脸,忍着性子没敢声张。权修媛拧眉抱怨道:“竟然不让本宫参加宫宴,这分明就是趁着本宫有孕,就想褫夺了皇上的宠爱!”

    “娘娘,您有身子又即将临盆。且不要与他们计较这些,待”

    伊人和伊棠是一起被荣贵妃赏来的宫女,不同于伊棠的八面玲珑,她的性子比较直,往常她觉着权修媛做的不对的地方也都是这样直言不讳的。因她是容贵妃赏来的人,权修媛存了两分礼遇,多半也是肯听的。

    可是今日,她话还没说完,权修媛小手一挥,扬翻了她手上的净盆,铜盆框里哐当的掉在素木地板上。

    惊愕的抬头,权修媛正怒目而视:“你存了什么心思!竟然还要阻我去见皇上?!”

    伊棠进来,陪着伊人一起跪下:“娘娘息怒!奴婢只是担忧您身体。”

    权修媛恼羞成怒:“本宫的身子好得不得了,用不着你们担忧!我现在便要去找皇后!问一问,为何这宫宴我参加不成。”

    伊棠忙磕头道:“万万不可啊娘娘!皇后娘娘素来与与那边有些隔阂,您触怒了她可是不好!”

    “哼!休要再说!来人,给我禁了她们几个的足。”权修媛一甩袖子,早膳也不用了,使了个眼色,玉娟宫女乖乖跟上,径直往出。

    她宫里能信的过的奴婢除了玉娟还有一个机灵的三等小太监唤作次平,早先她吩咐过次平在旁候着,这厢她喝退了增喜殿的大公公,出了增喜殿,次平就机灵的跟了上来。

    “娘娘!都安排好了。”

    权修媛“嗯”了一声,在玉娟的搀扶下,往长信宫去。

    增喜殿是邀月宫的正殿,骆美人居住的枕霞阁是侧殿,此刻从侧殿方向有一行人过来,因是乘着步撵,很快就赶上了她们。

    “姐姐!”骆美人远远便唤了一声,让太监放下步撵,过来行了个礼,客客气气的说:“您这是哪儿去,怎生也不唤个步撵跟着。姐姐有孕,可不能累着了。”

    权修媛柔声道:“我去长信宫中拜见皇后娘娘。一直未曾拜见中宫,虽说有孕,也怕闲人嚼舌根子说我们是目无尊上不是。”

    骆美人了然于心,猜测她多半是为了明日的宫宴而去,于是也不再多问:“长信宫远着呢,我同姐姐一块等着,把增喜殿里步撵给您唤来?”

    权修媛低了头,一副愁容。次平立马说道:“启禀娘娘,早上有几个宫女太监颇为不恭敬,我家娘娘着了恼,才禁了他们的足。也就没有步撵跟随了。”    骆美人眉头一挑,权修媛一向飞扬跋扈,却管不住增喜殿里的奴婢?

    “那”她爽朗的笑道:“姐姐若不嫌弃,便乘妹妹的步撵去!”

    “这可怎么好?”见达到了目的,权修媛绽放出笑颜:“却要让妹妹受累了。”

    “不妨事。”骆美人面上一红:“妹妹妹妹不过是去旁边的流华宫转转嗯!转转”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不耐的催促道:“姐姐既是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就快些出发吧。咱们宫里过去还有些路程,去的晚了就不好了。”

    这会子还不到辰时,权修媛连早膳都未曾用,哪里会误了时辰。权修媛也不说破,笑一笑:“那妹妹慢些。”便在骆美人催促的眼神中上了步辇,一路往长信宫去了。

    路上,清晨的风带了些冷凛的气息,想到过一会的场面,权修媛心中不免有些肃穆,没有闲话的心思。次平见主子闷闷不乐,便想着拍两句马屁:“娘娘,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呐!”

    权修媛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来,次平生生的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权修媛扫了一眼抬着步辇的两个太监,次平立刻会意:抬步辇的是骆美人宫中的太监,哪是能随意说话的时候?次平缩了缩脖子,不敢在多话。

    权修媛坐回身子,她知道次平想恭维她什么。一想到自己这么轻易的就算准了骆美人的行踪,她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流华宫里有个合欢殿,那合欢殿是近几十年才辟做宫殿的,古时是后宫求拜合欢神的地方,合欢合欢,顾名思义,求的就是恩宠。据说,五月里天气暖和又不过分炎热,合欢神最爱这样的日头,五月里要头一天是大晴天,第二天一早辰时去祭拜合欢神最容易得偿所愿。今天才是五月初四,初一下了暴雨,初二是个晴天,初三时伊棠嚼舌根说是青美人去祭拜了,眼见昨儿是第二个晴天,次平又去探查得知栖霞殿的人初二时捡了回瓦据说合欢神是从屋顶进去的,需寝殿屋顶出留一个方寸大的口子供合欢神通行,那交合之后第二天就得赶紧将那口子封住,寓意留住合欢神。骆美人一直被皇上不冷不热待着,眼见她和凌修媛两位最得宠的都相继出了事,免不了也动一动心思想要搏上一搏。

第三十六章 告发

    而增喜殿里,不仅是伊人、伊棠这种容贵妃直接赏来的宫女用不得,连那些抬步辇的太监,也很可能来路不正。毕竟后宫的妃嫔们都生的柔弱,不太能走远路,控制了步辇太监,也就将他们主子的行程牢牢把控在了手里。

    她算的很准,果不其然,一出殿门,就听次平汇报说那边有了动静,她们故意放慢了脚步,借着骆美人的步辇一用。

    骆美人瘦弱,权美人却实打实是个快要临盆的孕妇,抬步辇的两个太监还不大习惯突然变化了的重量,喘着气尽量维持着平衡,抬着权修媛慢悠悠的往长信宫去。

    大家都只顾行路,并没有人注意到,玉娟放慢了脚步,与那步辇拉的越来越远。

    待他们到了长信宫门口,次平去通传了一声。两个太监正要抬着权修媛进去,权修媛皱了皱眉头,示意他们等等。好在没等一会,一个小宫女快步跟过来了。

    “娘娘。”

    “走吧。”权修媛看也不看她,下了步辇步行入长信宫。很快有了宫女过来请他们去会客厅坐下,另有人去向皇后禀报。

    盏茶的功夫,才有人过来回话。权修媛认得,这是皇后身边专门负责后宫觐见事务的笛澄大宫女。

    笛澄虽然只是一个一等宫女,却是皇后对后宫众人的发言人。很大程度上,谁能在皇后面前有几分薄面,也要依仗这位笛澄大宫女美言。所以,后宫嫔妃再怎么倨傲,对这位宫女都会带着几分客气和尊重。

    “奴婢拜见权修媛娘娘!”笛澄行礼,不卑不亢。

    “笛澄姑娘快别客气。皇后娘娘她?”权修媛笑眯眯的搀住她,仿若是自家的亲姐妹般亲近。

    大概能在长信宫里管事的宫人都会自带一种威严吧,那位笛澄大宫女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微抬着下巴,有些高傲的拒绝道:“皇后娘娘玉体欠安,今日不见外客。权修媛还是请回吧!”

    “笛澄姑娘,我确有急事,还望姑娘行个方便!”权修媛也不自称“本宫”了,十分殷切的请求道。见笛澄不为所动,她递了个眼色,次平立刻上前拿了个沉甸甸的小荷包往笛澄手里塞去。

    笛澄侧身让开,冷声喝道:“我们长信宫的人不出卖自家主子,也容不下这种手段!娘娘若嫌宫中没什么开销的地方,大可去雅风宫打点一番!”

    她既然是皇后娘娘身边亲信负责嫔妃觐见的大宫女,对外界而言自然不只是个宫女,她的句句话都是代表皇后娘娘对后宫诸人的态度。

    次平梗在那里,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权修媛有些头疼,她还一度以为自己是容贵妃的人这件事没人知晓呢!看来后宫中的事没几件能真正瞒得过皇后的眼。

    她这边还没答上话,那边笛澄又下了逐客令:“权修媛若没有旁的事,奴婢就先退下了。若权修媛确有诚心想向皇后娘娘请安,也不妨就在这儿为皇后娘娘祷告一番。想是只要虔诚为皇后娘娘祈福,那甭管在哪儿问安也是一样的。”

    这已经不仅是逐客令了,这是讽刺!

    笛澄见权修媛还没有走的意思,眉角跳了跳,福了一福就要退下。

    权修媛无计可施。她千算万算,好不容易摆脱了容贵妃在她宫里埋的眼线,又用计借了驼美人的步辇,却唯独没有算到,皇后不肯见她!功败垂成!真是讽刺!

    笛澄前脚正要迈出屋子,突然听到后面一声。“请留步!”

    她回头,发声的竟然不是权修媛。而是她身旁的宫女。

    这个宫女看着十四五岁的模样,稚嫩的脸蛋上五官都还没完全长开,头发也只是梳了个最简单的平髻,实在是毫无大宫女的气度。

    一个小宫女,凭什么叫住自己?笛澄有些不耐烦。

    “我家娘娘确有急事要见皇后娘娘。”那小宫女说话还没有权修媛客气:“若皇后娘娘晓得是这样要紧的事,就算是身体不适也要听一听的。”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倘若此事耽搁了,就不晓得到时候皇后娘娘会把这事怪罪到谁头上去?”她满含深意道:“利害关系姐姐肯定是明白了吧?”

    其实,刚才有小宫女进来通传后,笛澄的确向皇后禀告过权修媛来了。当时皇后刚用过早膳,正和二皇子在院子里赏白玉兰,听说是权修媛要请安,立马蹙起了眉头。权茹丽和那个徐敏容沆瀣一气,大个肚子也从来不消停,自二月初八以后,她就干脆免了权茹丽请安,省的被徐敏容暗算那孩子落在她长信宫中,既晦气又要受皇上的怪罪。

    笛澄见皇后满脸的不耐烦,立刻会意:“明日宫宴娘娘命她不必去,想必又是来讨个请,明儿又要去凑热闹呢。”

    皇后嫌恶的摆摆手:“打发出去,不见了。”

    这个小宫女说的没错,是自己多嘴那一句皇后才定了主意不见这权修媛。如若真出了什么岔子,第一个问罪的就是自个儿。

    笛澄犹豫片刻,冷冷的看了那宫女一眼:“那奴婢便再去通传一番吧,如若皇后娘娘实在是不适,还望权修媛也不要罪责。”

    权修媛忙笑道:“那就请了。”

    不多时,果然有小太监传话来,请权修媛移步,皇后娘娘有请。

    皇后的正殿很少让这些妃嫔进来,权修媛由那小宫女扶着,迈过高高的门槛,绕过镶着珍珠的牡丹花屏风,才在内室见到皇后。

    她规规矩矩的行过礼,皇后似一刻也等不下去,她们还没坐下,就问道:“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罢!”

    “妾身有极要紧的事要向娘娘禀告!”

    皇后提起了兴趣,因为权茹丽是个恃宠生娇的女子,仗着皇上的宠爱,从来都是自称‘妹妹’,从来不说自己是妾。

    权修媛瞧了瞧皇后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皇后做了个手势,那些人就都退了下去。

    权修媛身边的次平也退下去,唯独留了那个小宫女。

    皇后疑惑的瞧了眼那个宫女,总觉得有些眼热。

    “这个宫女是当事人。”权修媛解释道。

    “现在说罢。”皇后不耐烦的按了按太阳穴:“本宫今日十分不适,能在这坐盏茶的功夫都是好的。若没有要紧之事就来长信宫闹这一会,那本宫就要罚你个无事生非的禁足之罪了!”

    此刻内室里只有他们三人,权修媛放开心防,道:“皇后娘娘,妾身今日来,是要向娘娘告发容贵妃!”

    “哦?”这是她们窝里反了?皇后来了精神:“容贵妃是正一品的贵妃,你不过是个修媛。你要告发容贵妃?是要告发什么?”

    “妾身既然要来告发容贵妃,自然是做好了打算。妾身要告发她是二月初八那日娘娘寿宴上各种事端的始作俑者!”

    “哼!皇上都没有定性的事情,你没有证据,就休要在本宫面前来捕风捉影!”皇后以为她只是急于撇清自己。

    “妾身知道自己从前是有眼无珠,识不破容贵妃的奸计,才会被她拿着当枪使。实在是因为妾身的增喜殿上下,从管事太监和大宫女到粗使太监,都是那容贵妃安插的人,妾身实在是身不由己,才会说出做出那许多言不由衷之事!”不掏心掏肺,哪能获得皇后的信任,权修媛抹了把眼泪,狠下心道:“去年皇上生辰那日,本是要歇在皇后娘娘处的。便是那容贵妃命妾身要留住皇上。还要户部陈侍郎的事,也是容贵妃命妾身在皇上跟前说陈侍郎这人妾身在闺中时就听闻花名在外,民间有传他强抢民女等等哎,妾身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虽说是容贵妃胁迫,却也实在是十分的可恶!还请皇后娘娘您恕罪!”

    皇后没开口,权茹丽说的这些她都知道,知道又怎么样,还不是只能看着徐敏容那个贱人得逞。

    “娘娘,便是您的寿宴。那容贵妃也不消停。”权修媛将除夕宫宴容贵妃如何派人布局,如何给她递话,来栽赃一个小宫女采月,又如何命采月给那楠修媛做衣裳之事说了一番。

    皇后冷冷开口:“本宫乃是后宫之主,自然希冀皇上雨露均沾,子嗣昌绵。你与容贵妃这小鸡肚肠的妇人心思,本宫也不会放在心上。何况,就算是你多嘴两句,也不可能轻易左右皇上,那陈侍郎之所以被罢免,主要还是皇上的意思。二月初八之事如此复杂,你没有证据,空口无凭,我又怎么信你?”

    “娘娘!我有人证!”权修媛终于指向身旁的小宫女:“她就是孙燕凌宫中的那个采月!”

    杨悠然立刻跪下给皇后磕了个头:“娘娘请恕罪!实在是容贵妃她太歹毒,奴婢才只能借着权修媛身边宫女的身份来向您陈情!奴婢可以证明,触柱的芙莎是容贵妃的人!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容贵妃哄骗奴婢为楠修媛制华服,却暗中又布局让权修媛和凌修媛在淑妃宫中为了一件衣服口角,使阖宫都以为她们会为了几件衣服斗个你死我活。二月初八那天,楠修媛被绊倒根本就是容贵妃的计策。她命芙莎将权修媛推入湖中,就是设局要了权修媛的命,却让凌修媛去背黑锅。好在权修媛福大命大,她们看一计不成,就干脆让芙莎一口咬死是两位娘娘争宠,还一头撞死,死无对证!”

    “荒唐!”虽然皇后诸葛琦慧早就知道这事是徐敏容在背后捣鬼,可一听这前因后果,她还是动了气:“那凌修媛茶里的毒呢?她既然要诬陷是凌修媛所为,为何又要下毒?”

    其实杨悠然非常怀疑芙莎那天的一席话,是否暗指皇后会对凌修媛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但是这会子不管是不是皇后做的,她也都要一并把罪名给容贵妃安上。

    “芙莎一早就知道凌修媛有孕,那凌修媛茶中的毒,也是容贵妃为了混肴视听才下的!”

    皇后目光灼灼:“她要怎么混肴视听?”

    “她是为了”杨悠然第一次抬起脸庞直视皇后,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栽赃皇后!”

第三十七章 善缘

    “这一局便是要诬陷凌修媛害死了权修媛。她算准待皇上审问凌修媛时,凌修媛定要用自己有孕来逃脱罪责。所以在凌修媛茶水中只下了对孕妇有毒的药。我敢说,皇后娘娘一定没查出来是谁在茶水里下了毒!”杨悠然抿了抿嘴:“权修媛身死,凌修媛小产,她们又是在长信宫出了事,到时候,皇上想不怪罪您都不行。可谓是一石三鸟,只得她这一计得逞,就大可再进一步,取而代之!”

    她这句‘取而代之’说出来,皇后、权修媛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早知道容贵妃的野心,自然是深恶痛绝。而权修媛,她之前并未看出这个采月竟然有这样的见识,连她自己也未曾料到容贵妃敢有这样的心思。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后冷笑道:“哼!宴会设在湖畔,本宫怕出了乱子。早就差了水性好的太监守在那附近。”

    杨悠然点头:“是啊,偏偏权修媛和芙莎双双得救,那日凌修媛又十分的低调收敛,事情才没有按她所想。”

    权修媛见时机来了,立刻不顾自己的身子沉重,勉强跪下,声泪俱下:“皇后娘娘!枉我对那容贵妃言听计从,她却要害妾身的性命!妾身知道,容贵妃定然容不下我腹中的孩子,求娘娘为我做主。我愿出面,在皇上面前指认那徐敏容!”

    她已经亮出了所有的底牌,后宫中皇后和容贵妃势均力敌,皇后的手段自然不比容贵妃差上多少,但是此刻,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唯有紧紧的倚靠皇后,扳倒容贵妃!

    “指认?”皇后突然笑了,笑的既哀伤又绝望:“你以为后宫之事皇上就不清楚吗?徐敏容那小小伎俩,皇上又怎会查不出疑点重重。查出了疑点,却不深挖,你觉得是为何?”

    权修媛抬起下颚,瞪大的眼眸里写满惊恐:“妾身妾身不知道。皇上竟然是知道的?既然知道,那即使皇上不看重妾身和孙燕凌,也该看重子嗣吧?容贵妃包藏祸心,谋害皇嗣,皇上也不在乎?”

    皇后平静的看着她。

    权修媛身子都软了,颓然的瘫在地上。

    “娘娘,您还有身孕”她大着肚子,自然不能久跪,杨悠然搀起她在一旁坐下。本以为权修媛是个聪明的女人,能够看透男女情爱。却没想到,这位权修媛确是真心的爱慕着景泰帝。女人一旦有了爱意,便容易被真心蒙蔽,对男人产生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杨悠然从云瑾司那听说景泰帝知悉后宫种种,却听之任之以后,便明白,这位景泰帝并不是什么深情款款型的皇帝,实在是一位腹黑型的帝王。

    对这样的丈夫生情,权修媛真是可悲。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你再被容贵妃所骗。至于你腹中的皇嗣,本宫大可给你打个包票,本宫容得下他。其余的人,本宫便做不得主了。”

    权修媛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绝未想到,孤注一掷的投诚,却被皇后这样无情的拒绝。

    “皇后娘娘。”杨悠然咬咬牙,跪下。

    她和权修媛是一体的,如果皇后不肯帮衬权修媛,自然也不会过问她这个小宫女的死活。

    “奴婢知晓皇后娘娘您心系乾坤,是与圣上并肩看天下的格局,自然不会将眼界拘泥于后宫的纷纷扰扰。可是,容贵妃母族一门武将,手握重兵,怕是圣上也不会轻易妄动那徐氏一族。”

    她这一席话,瞬间点醒了权修媛。是啊,容贵妃父亲乃是广威将军徐泰,不仅是老臣,而且是大将,就算是为了江山稳固,皇上也不会轻易惩罚容贵妃。

    什么时候起,一个宫女也有这样的见识了?皇后对那句‘并肩看天下’十分的受用,却也不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个小宫女来。

    眉目清秀,五官还未完全长开,不过是个半大丫头罢了,她是怎么看出这些的?

    “娘娘,也许权修媛目前还没有任何能力帮衬您,甚至无力自保。但是一旦她生下腹中的皇嗣,只要是皇子,便和容贵妃的大皇子一般,都是庶出,庶子的皇子,怎能和您所育的二皇子相提并论?”杨悠然深知她这番话必须戳中皇后的痛点、痒点:“至于以后,难道您认为以容贵妃和权修媛的见识、本事,教出来的皇子能胜过二皇子吗?”

    这句话皇后可算是彻底听进去了,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哼,你这个丫头倒是牙尖嘴利。你还能算出来她肚子里是男是女不成,莫不是凭这么几句话,本宫便信了你去?”

    杨悠然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后也并非铜墙铁壁嘛。

    “皇后娘娘,您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二皇子又天赋聪敏,今日,您或许瞧不上这点点助力,但是,权修媛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权修媛终于反应过来:“皇后娘娘,妾身定对您忠心不二!妾身发誓,只要娘娘能保我们母子平安,妾身愿起誓绝不相负!”

    “得嘞。”皇后虽然身段玲珑,又是张娃娃脸,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她不欲多言,唤了声:“增泗!”

    一位大太监弯着腰进来。

    “传本宫的旨意下去,权修媛即将临盆,身子沉重,整理不了宫务,特来像本宫求援。着你为总管大太监,带两个人一并去增喜殿援手。需记着,你只是去临时帮个手,待权修媛平安出了月子,便原在增喜殿提拔个可靠机灵的太监照料。记住了吗?”

    增泗瞟了眼权修媛,恭敬地跪下,给皇后和权修媛分别磕了个头:“奴才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皇后瞟了眼权修媛,特意补充道:“听说增喜殿里有些奴才婢子照料权修媛忒不用心。你此去一并打发了去。再要一些新进的宫女太监供权修媛挑拣。”

    “是!”

    皇后转向权修媛:“你可满意?”

    既然皇后宫中的人去亲任大太监,定然是要保住她平安的,权修媛又激动又雀跃,忙不迭的点头:“妾身多谢娘娘…”

    “好了。自己人,虚话就不必多说了。”

    杨悠然的心情也雀跃起来,这么三言两语,皇后就把权修媛视做自己人了。虽说忒顺遂了些!但好歹小命是保住了!

    那么,她从今往后是要跟着权修媛了吗?

    皇后马上提到了她:“采月,芙蓉殿你往后也不必去了。”这个小丫头有着超出身份的通透,皇后暗忖,她还摸不清刚才这丫头的话是有人教她,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如果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那这么个七窍玲珑的聪明人她就绝不能让旁的人得了去。

    “以后,你就留在长信宫做个…你会什么?”

    杨悠然十分讶异皇后竟要留下她,她还以为往后是要跟在权修媛身边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奴婢做过杂役的粗使宫女,也做过登记造册的活儿,后头在芙蓉殿,是专门为凌修媛制衣裳的…”

    “干过的活还真多。”皇后也懒得再深思:“你以往的身份都抹了去。本宫赏你个名字唤作昕然,提你做二等宫女,往后便去给二皇子磨墨吧!”

    “…”杨悠然哑然,穿越来大胤不到一年时间。她这是四度跳槽啊…服了!不过好歹是从粗使宫女升到三级,现在又升到了二级,还和她的本名靠上一个字,不容易了!乖乖谢了旨,皇后已是极不耐烦的打发她们俩出去。

    权修媛方才已对杨悠然又刮目相看了一会,一心想收为己用,奈何皇后要了的人,她也只能作罢。不过,留个善缘总是好的,便让增泗大太监去给管事的增卯大太监请了个命,一并带着杨悠然回去拿个包袱再来。

    其实哪来的包袱,她从芙蓉殿出来时除了自己的小命什么都没带走,身上的这身像样衣裳,还是玉娟刚换给她的。

    增卯虽得了皇后的旨意,却还要整理一番,挑两个人手过去。想容贵妃这会子也不敢急不可耐的动手。权修媛心里有个底,就先领着次平和杨悠然原路返回。

    出了长信宫,抬步辇的小太监和玉娟都候在一旁。玉娟那身衣裳原是杨悠然穿了的,许多天未换过,皱皱巴巴不说,上面还有深深浅浅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污渍,看的次平直皱眉头。

    杨悠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忒丢脸。权修媛却不计较,拉着她走在众人前头。后头的都看出来主子有话要单独同这个“采月”说,于是都放慢了脚步。

    “采哦,昕然!今日之事多亏你了。”

    多亏在皇后面前埋汰她吗?“娘娘,您能相信我,肯陪我来长信宫我已是感激不尽。您又何苦客气!”

    “好吧,那便不说这些客气话了。”权修媛笑道:“可你既然是从芙蓉殿逃出来的,如今哪里还有行李可以收拾。宫里面多少是需要些银钱傍身的,若不嫌弃,便接住这个。”

    她塞给杨悠然一个锦囊,锦囊虽小,却沉甸甸的。

    “不过是些碎金银,查不出来路,打点起来也方便。你莫要推辞了!”

    杨悠然本想拒绝,回头一想,以后宫中的日子还漫长的很,的确有用得上银钱的地方。至少,想加餐的时候,能加上不是么。

    她收下那锦囊。将怀里的一方帕子递给权修媛:“娘娘,过雅风宫时。求您将这帕子挂在西面一棵合欢树上。奴婢的命是宫里的姐妹冒死救下的,给她递个信,知晓我平安也就行了。”

    她之前并没有将庆榆的事情透露给权修媛,只是为了不牵连庆榆和芙进来。却没想到,就因为她今日的隐瞒,后来靠着庆榆,又救了自己一命。

第三十八章 作诗

    二皇子提着笔迟迟未落,看的杨悠然一阵心焦。五岁的小娃娃,竟然在学作诗。什么题材不好,偏要咏草?

    嘴里还念叨着:“草草草!”

    听起来很像骂人有木有!

    掌墨的大宫女文霈都忍不住嗤笑出声了。二皇子瞪她一眼,奶声奶气的喝道:“罚你去给我寝殿擦地板!现在就去,若擦的不光亮。今夜就点着烛火擦!”

    文霈笑不出来了,苦着一张脸出去。

    小小的奶娃娃,不过是出生在皇家,这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比她那个娃娃脸的娘亲还显老成。

    杨悠然很想去捏捏他的脸蛋:“小不点!凶什么凶啊!来给阿姨笑一个!”

    但是她不敢啊,开玩笑,如果惹了这位小殿下不开心,皇后娘娘大概分分钟都能把她剁碎煮了去。

    是以瞧着他做不出诗来愈发的心焦。

    心焦的后果就是脖子伸的越来越长,手里的磨也忘了磨了。

    二皇子一个眼刀子甩过来,吓得杨悠然手一抖,墨块掉了。

    杨悠然很识时务的跪下:“殿下,奴婢大意了,请勿责罚!”

    谁知道二皇子根本不买账。

    “本宫便罚你”

    “等等等等!”她可不想跪着擦一晚上的地板。“奴婢方才出神是因为因为想出了一首关于草的诗!”

    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都穿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大胤了,就请白居易莫怪,莫怪!她要抄袭了。

    二皇子提起兴趣来,太傅布置让回来作诗,以草为题。他想了几个都觉得不好,也就迟迟没下笔。春日里遍地都是花,何苦要拿草为题?不懂!

    “你还会作诗?莫卖关子,我听听,若做的好,便不罚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首诗在现代基本上是妇孺皆知,不过后头还有几句,和这情景不称,她就自行删掉了。

    “一岁一枯荣嗯!吹又生”二皇子将这首诗来回咂摸了好几遍,眼睛都亮了:“你这首诗做的甚好!”

    废话能不好吗,这可是白居易的代表作之一!

    “意境隽永,余韵悠长!”

    那必须的啊,从古至今传了多少年还在念叨,肯定是很经得起咂摸的佳作。

    “你还能作出这样的诗来!”二皇子对杨悠然肃然起敬:“若流传到民间,你便要成名了!”

    ‘呵呵!我可不想成名’杨悠然腹诽,靠抄袭成名,丢脸丢到外太空!

    “殿下做的这首诗真是太妙的!”杨悠然眨眨眼:“奴婢读了觉着是意境隽永,余韵悠长!”

    二皇子虽然老成,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咂摸不过味,愣住。

    “奴婢是说殿下这首《咏草》实在是精彩,殿下还不快记下吗?”反正也是她抄来的,做个顺水人情呗。

    二皇子脸红了:“这明明”

    杨悠然又眨眨眼:“明日太傅要呢!若殿下做出这样一首精彩的诗,怕是圣上也会十分开怀呢!”

    这么小的孩子就养成了那样的性子,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娘亲要求高,那日宫宴景泰帝对这个小儿子的疏远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这孩子一准儿是卯起劲来想在他父皇面前出头。

    果不其然,二皇子虽然极不愿意剽窃,且是剽窃一个宫女的诗词。但是想着父皇会欢喜,还是咬牙把那首诗写下来。

    不愧是白居易的代表作。这半首《赋得古原草送别》第二日在太学里就引起了轰动。太傅将二皇子夸的是天上地下世间无双,又将那首诗呈给了景泰帝,连一向对二皇子漠不关心的景泰帝都亲笔御批了八个大字:流畅自然,孺子可教!

    这首诗很快被皇后这边的大臣们在朝堂上故意提及,说是这首诗已经广为流传,颇受赞誉,民间人士纷纷说二皇子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当然了,远在深宫里的杨悠然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抄袭的半首诗会引起这样的蝴蝶效应。倒是这半首诗叫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一向对宫人冷言冷语的二皇子对她另眼相看,连带身旁的太监宫女都对这个新分来的‘昕然’客气了几分。

    因大皇子随便咏草的一首诗便名动天下,连带太傅也在文坛大大的风光了一回。借着这股东风,一连两天太傅都带着他们一起咏诗,今天咏物明天咏景,大皇子这样**岁的儿童还好些,二皇子到底只有五岁,这就有些吃不消了。

    既然当面咏不出来,就借口了作诗要靠灵感,回了长信宫以后,巴巴的盯着宣纸,把那纸都要盯出个洞来。

    杨悠然觉得自己抄袭了半首诗已经是大不敬,但是瞧着这个小不点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忍不住母性泛滥了。

    “殿下今日是要咏大雁?”

    因那首诗的缘故,二皇子杨缜对杨悠然多了一份依赖,跟她说话也更像小孩子些:“天天咏啊咏啊,本宫听着都头疼不已,实在是写不出来了。捏了个理由回宫来写。哎!你说这两天太傅在哪儿见着大雁了,也忒会找事儿。”

    杨悠然哈哈大笑,她在现代虽然是个典型的工科女,但是高考失利后,上大学的时候她为了未来的“钱途”选择了修双学位。其中的管理学位为了凑学分就选修了一门‘古诗词鉴赏’,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殿下可知为何文人骚客喜欢咏大雁?”

    小可怜眨巴眨巴眼睛,摇头:“不知道!”

    “大雁是候鸟,冬去春归,是守信;飞时呈整齐的雁阵,是有序;又是忠贞之鸟,同伴即使受伤了也不离弃,有情有义。所以呢,自古以来文人骚客认为大雁高尚,常用咏大雁,来表明自己的情操。”

    小可怜点点头:“昕然姑娘富有学识,本宫受教了!”

    能听到二皇子称她一句‘昕然姑娘’,可真是十分难得。杨悠然满意的笑笑:“那殿下可有了灵感?”

    奈何小可怜又摇摇头:“本宫年幼,常年在宫里很少出去走动。不消说雁阵了,连大雁都没有见过。实在是咏不出来。”

    这句话听的杨悠然心都软了,真是个小可怜,再学,真把脑子都学木了。

    “昕然姑娘可有什么灵感?”小可怜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得嘞!又想抄。

    可抄也要抄的到位啊,小可怜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娃娃,活动的范围也就是宫里这一片地方,经历有限,见识也有限,抄那些‘归雁入胡天’什么的肯定不恰当。杨悠然苦思冥想,给他捏出两句: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小可怜惊讶:“这算是诗吗?昕然姑娘怕是没学过作诗吧?”

    原来这里还没有衍生出词这种东东,杨悠然忙借口她才疏学浅,把抄袭诗篇这活给推辞掉。好在小可怜年幼,也没有瞧出什么破绽来,最后自己生编了几句,当然是比不上那首《咏草》。第二日进学时,小可怜大喇喇的解释说自己尚未见过雁阵,太傅知晓自己此举未免太急于求好,也就消停下来,不再布置许多‘命题诗作’了。

    小可怜其实是真可伶,别看是身份尊贵的二皇子,父皇不待见他,母后整天钻营着让他压过大皇子一头早日夺得太子之位。杨悠然越瞧越觉得这个小娃娃实在是可伶,对他也就分外上心。而小可怜呢,他以前都觉着奴婢伺候好他是分内之事,却从未像现在一样对这个‘昕然姑娘’如此的依赖。

    去进学太傅讲了什么,若有些不大明白的回来还要问杨悠然几句。好在五岁的娃娃,学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杨悠然从这个上善若水捏到君子之道还是能答上来的。

    却未想,小可怜请教她的画面落到了小可怜的贴身大宫女倾媛眼里。

    倾媛本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十八岁的青春年华,白嫩的皮肤,精巧的五官,若论姿色,比后宫一些娘娘也毫不逊色。偏偏她被分到的是不得宠的皇后身边,景泰帝不喜皇后,连带皇后身边的宫女也从来看都不看一眼。她在皇后身边呆了两年,甚至没在景泰帝跟前混个眼熟。

    皇后其实是默许长信宫的宫女们‘上进’的。放眼整个后宫,别的妃嫔都是唯恐自己的宫女穿着过于艳丽,掩盖了自己的风采。唯有皇后娘娘每次都给这些宫女们挑那些鲜亮的颜色,景泰帝每次来时,无论宫女们打扮的多么浓妆艳抹,皇后也当做没看见似地。甚至故意有意无意的在景泰帝面前提起自己身边漂亮的宫女。

    皇帝喜欢哪个宫女,宠幸了赐个位份,是古来有之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可是景泰帝似乎就不好这口。倾媛眼看自己年岁渐长,坐不住冷板凳了,寻了个机缘到二皇子身边做个大宫女。她琢磨着,景泰帝不喜欢皇后身边的人,那自己的亲儿子不能不管吧?如果来看看儿子,肯定就会看到二皇子身边貌美如花的自己。她觉着以自己的这张脸蛋,这颗玲珑心,做个修媛都是亏了的。

第三十九章 玩耍

    倾媛本以为自己是告发有功,却没想到被安思姑姑先申斥了一番,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脸又白又红。

    这边安思姑姑也有自己的盘算,她自小和皇后娘娘一同长大,伺候多年,可以说她与皇后娘娘之间可不仅是主仆关系,而是不是姐妹,胜似姐妹。她知晓娘娘脾性,也知道这个昕然的来历,按道理说,背主之奴最为可恶,可是她一个和别人勾结起来背叛自己主子的奴婢,竟然能让皇后娘娘青眼有加,还亲赐了名字放在二皇子身边。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如这个倾媛所说一般粗鄙呢?

    她这边把那倾媛震住,另一边就着手调查起来。须知杨悠然才去二皇子身边服侍四天,身边的宫女太监除了媛这种心怀叵测的,其他的人并未觉得她有如何的特殊。

    不过就是和二皇子多说几句话罢了,二皇子还不到六岁,小孩子脾**跟谁说话不是人家的自由么!因此,安思暗地里叫了许多的宫女太监来问话,却没问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她寻思这个媛是撒了谎,却又想昕然与媛才见面几天时间,一个是大宫女伺候衣食住行,另一个是二等宫女专司磨墨,这做的也是八竿子打不到的活计,不至于结了什么私仇。

    二皇子可是皇后娘娘的心尖尖,是出不得一点岔子的。

    若说这个昕然会危害二皇子,那她再有本事皇后娘娘也绝不会留情,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既然这些奴才什么都说不准,她便决定亲自走一趟,瞧一瞧,这个昕然究竟是什么幺蛾子!

    世间故事离不开一个巧字, 她去的这天,正好是二皇子休沐。

    这日晨起,杨悠然依着往常在后院无人处跑了一圈子。回去擦了把汗出来当差,却见小可怜领着身边的太监已经来寻她了。

    “昕然!”见了她,小可怜那皇子的威严都忘了,蹦跳过来,拉住她的手:“昨日你同我讲到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我想了一夜,觉得甚有道理,今日,你打算同我讲些什么?”

    杨悠然结舌。

    她并不擅长这些古文讲义什么的,大道理都是搁高中学的。照这个速度,没有一年,她肚子里面的那点墨水就不够给人家小可怜讲的了。

    赶紧把话题绕开。

    “这个……这个时候殿下不该去进学了?待咱们有时间了再讲,可否?”

    小可怜撅起嘴,拽起她的袖子晃啊晃:“今日休沐,我,嗯哼!是本宫!本宫方才已向母亲请过安了。今日无事,你把昨天讲的继续给我讲了!”

    “休沐是什么?”

    小可怜整个人都快挂在她身上了,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昕然你休要骗我!你连休沐都不知道?休沐就是不用去进学的日子啊!逢五休二的!”

    杨悠然这下听明白了,感情休沐是古代的星期六星期天呐!

    杨悠然最怕小孩子撒娇卖萌,瞧着这个小可怜肖像其母的大眼睛萌萌哒,心肠都软了:“殿下,您是千金之躯。休沐乃是休息的日子,您大可玩耍一番,春,再不赏景,就太热了!您还可以把平时没机会玩的玩具拿出来啊!”

    小可怜松了她的袖子,神色黯淡:“非母后许可,我不能出长信宫。至于玩具嘛,我已经不大记得小时候玩过什么了,我宫里是一样玩具都没有的。”

    杨悠然听得都要哭了,这孩子!多可怜啊!压力山大,连童年都没有了!

    她母性大发,也忘了自己的身份,提出来:“小可……哦!不,殿下,那我今日就斗胆带您逛一回院子…不过呢,先叫人拿纸笔过来,我给你做个好玩的物什,给您寻个乐子!”

    小太监过来,杨悠然迅速画出了模子,又在旁边标注了一番需要什么材质,叮嘱这物事简单,务必一天之内就做出来!

    一番吩咐完毕,她牵着二皇子蹦蹦跳跳的去花园赏花。

    “殿下,玉兰花期快尽了。你可知道……”

    可惜,旁人并未听到她的一番教导,也不明白寓教于乐的现代教育理念,倒是她和二皇子肆意玩耍的模样不偏不倚,都落到了安思姑姑的眼里。

    安思姑姑很愤怒,媛说的或有夸张的成分。但这〃昕然〃也未免太过嚣张。二皇子可是高贵不可侵犯的皇子,她一个奴婢,又不是奶娘这样的身份,凭什么将二皇子视作平常小娃娃一般肆意玩耍打闹?

    她眉间一个川字,愁眉苦脸的去寻皇后娘娘告状去了。这边,杨悠然还浑然不觉,给二皇子大讲一番这个白玉兰是如何的高洁神圣不可侵犯,文人骚客又喜欢比拟自己。嘴的讲干了,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小可怜却还听得津津有味,睁着大眼睛,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这……还能说点啥呢?

    她灵机一动:“殿下,说了这么多,你可了悟了?需知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光学,却不思考,不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中。那么也是学不进去的,没有理解,很快就会忘记。就算记住了,也只是记住表面上很片面的含义,没有理解深层次的意义。”

    小可怜这下不可怜了。他换了副严肃的神态:“嗯,说得很有理。我确实该思考思考,为何文人骚客要自比玉兰嗯,如此吧。我这会子先回去,待午膳后再来向你讨教。

    杨悠然松一口气,瞧着他满脸凝重的表情又有些不落忍。毕竟他才五岁,这么小就被自己骗去思考这种问题实在是太残忍了。要她说嘛,那就是文人骚客们都该被吐槽!深度的文青癌有一个特征就是,什么好看的什么牛逼的都信手拈来比拟自己,把自己吹的天上无双,地下仅有,那牛逼吹的都没边了!

    她思忖着这个二皇子保不准下午就又要来烦,一心盼着她画的那个图样子赶紧做出来。谁知道,过了午膳,那东西还没做出来。倒是二皇子身边的太监又把她叫了过去。

    “我思索了一番。如今,已经明白了。”小可怜一扫愁容,信心百倍:“昕然姑娘,我想自古文人用玉兰来比喻自己,正是为了”

    杨悠然听的昏昏沉沉,她好像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整整两节语文课连着上。老师三不五时还要来抽查提问,头痛!

    小可怜吧嗒吧嗒说完了,又问她:“你现在可以接着今天早上讲了吗?”

    这小孩子精力未免太旺盛了吧!杨悠然都有点没耐心了,既然小可怜能说,就让他说吧:“我不过是一介奴婢,又未曾进学过,哪里懂得那许多的道理。倒是您。日日见您去大学里进学,都学些什么呀?”

    小可怜是个爱学习的乖孩子,说起所学内容也是滔滔不绝,原来古代的教学也分很多,他年纪小,现在学的除了古籍,史学,思想(哲学)还要学一学书画、算术等等。再过一年,他就可以开始学骑马、射箭和兵法。

    这真心不比语数外、物化生、史地政要简单!

    她当下对这孩子的怜悯又添了几分,要不说皇帝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呢。运筹帷幄,博古通今,在朝堂上要勤政爱民,在后宫还要雨露均沾,好累!

    她应付的捧了几句场,外面有小太监通传。她早上图画的那车子做好了。

    二皇子和杨悠然都出来院子里看,尺寸什么都对着,虽然时间仓促,还是素木的颜色没有刷漆,仍能看出来宫里匠人的手艺确实精巧。杨悠然对这个滑板车很是满意。

    二皇子围绕着那小车子转了几个圈,掰扯几下,不解道:“这是如何用的?”

    “我来演示给你看!”杨悠然自告奋勇,这小车子是按照二皇子的体型来设计的,她用起来免不了矮了一些,委屈的弯着腰试着滑了几下:“您瞧,这样走路可快了。还能把两只脚都放在上面。”

    谁见过这样神奇的小车,小太监们都伸长了脖子看。瞧见杨悠然两脚放上平板滑行,二皇子带头叫了声好,一时间叫好声此起彼伏。

    到底这车子尺寸矮了一些,杨悠然划的手不大顺畅,停下来,问二皇子:“殿下来试试?”

    二皇子眼睛亮晶晶的,出神的看着那滑板车,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嗯”转向身边的那些小太监:“本宫来瞧瞧,赏谁先去滑一遭?”

    他贴身的小太监除了一两个十五六岁老成的,其余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孩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最后他挑了一个体型最小的小太监。

    “来,你去试试。”

    那小太监拿了滑板车用不熟,刚上去心急没拿住把,挨了两个跟头,二皇子领头一阵哄笑。那小太监摔了两回,就掌握了诀窍,越发滑的快,玩的比杨悠然还要流畅了。

    小太监知道自己主子喜欢这滑板车,不敢久玩,滑了几圈,就慌忙停下来。

    “殿下,您要试试嘛?”小太监机灵,又把自己的心得讲了一遍。

    二皇子早已按耐不住也要去耍一遭了。那小太监帮他把滑板车把好,二皇子刚抬脚要踩上去,只听外面一声喝。

    “放肆!还不快扶二皇子下来!”

    杨悠然扭头,只见皇后娘娘满脸怒容,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正走了过来。

第四十章 化险

    众人刚行完礼起身,皇后身边就有一位宫女走到那之前试骑滑板车的小太监的面前,“啪”的一耳光甩到那小太监脸上。

    小太监没有想到自己会挨打,愣了一下,慌忙跪下,嘴里连喊恕罪。

    那宫女愤愤道:“大胆!竟然挑唆殿下用这等不明来路的东西。你可知罪?”

    那小太监筛糠似的抖着,以为自己小命不保,吓的念着求娘娘恕罪,趴在地上重重的磕头。没磕几下,额头上渗出血来,流下来和着他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瞧着十分凄惨。

    杨悠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时,感慨很多。如今见得太多,甚至自己已经亲历过数次,心底里的柔软渐渐坚硬如铁。

    倒是二皇子,气鼓鼓的呵斥那个宫女:“你是什么东西。本宫的奴才自有本宫做主,也是你能教训的?”    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后闻听此言,终于开了口:“缜儿,是本宫让她这么做的。今日休沐,你好好读书,温习功课,竟然到这里来玩耍?需知你父皇三岁开蒙,五岁就能骑马驹,讲兵法。你这样贪玩,荒废学业,若叫你父皇若知道了,岂不是要龙颜大怒?母后实在是对你太失望了!”

    二皇子终于低下了头。杨悠然知道小小年纪的二皇子最在意自己父皇的感受,拼命努力不过是为了入他那位父皇的眼。而皇后则是对自己的亲儿子要求极度严苛,事事都要压过大皇子和容贵妃一头。但是,她没想到,皇后作为一个母亲,竟然会用这样的话来刺痛自己的儿子。

    算一算,二皇子早上和中午都在听自己讲大道理。真正休息的也不过是这半个时辰的功夫,他还是个五岁的稚儿啊!纵使帝王难为,身为皇子必须十分辛苦才能做那天下主宰,但是这样残酷的标准训练出来的孩子,待拿捏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时,真能做的很好吗?

    不待她继续想下去,皇后又发话了,她指着满院子的宫人,冷哼道:“你们这些大胆的奴才竟然敢撺掇主子玩物丧志,就免了二皇子殿中所有奴才们三个月的例钱吧!”

    宫里的宫人们大都是贫苦人家出生,又是正长身体的年纪,有些靠着这些铜钱换些吃食。还有些惦记家中兄弟姐妹的,还要存了例钱想办法给家中送回去。一听 这个消息,腿都软了,纷纷跪了下来。有些心气不稳的,还忍不住瞪了杨悠然几眼。

    杨悠然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软刀子杀人,何其凶狠。这怕这么一遭下来,二皇子身边的宫人们怕都恨死了自己,即使二皇子待她不同,这些宫人们早晚也会找了个错漏把自己发落了去。

    也不知道那个倾媛宫女儿是从哪里得了消息,这会子也赶到院子,跪在皇后娘娘面前,指着杨悠然道:“娘娘,奴婢斗胆。求娘娘免去大家伙的责罚。”

    皇后虽然不喜欢二皇子玩耍,却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不急不慢的说:“哦?那你说来听听。”

    倾媛又一股脑的把对安思姑姑说过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说完,还指着旁边的那些宫女太监说:“娘娘,不信您可以问他们。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我们永泰殿众人对殿下和娘娘是忠心耿耿,从未起过撺掇殿下贪玩的念头。一切都是这位昕然挑唆,还求娘娘免去阖宫的罪责。”

    这些宫女太监和新来杨悠然又没有什么干系,这会子又有倾媛出头求情,知道这样违心的也不发一言。还有两个胆大的,已经开腔来附和倾媛了。

    自己才来长信宫几天,就落到如此众叛亲离的下场,杨悠然有些无语。却不得不振作精神去面对。

    她心下一横,跪在皇后面前:“娘娘,是奴婢造了这辆滑板车,却并不是要唆使殿下玩物丧志,还求娘娘明鉴!”

    皇后好整以暇道:“如何明鉴?”

    “奴婢首先想请娘娘收回成命。正如这位倾媛姑娘所说,殿下今日这滑板车是奴婢所制,与其他永泰殿的宫人们并无干系。若娘娘要罚他们未阻拦之罪,也求娘娘罚的轻一些,再者,殿下乃是天之骄子,他们是一介奴仆,实在也没有胆量去阻拦。因此,若娘娘要怪罪,大可一并怪罪到奴婢的头上。”

    她不待皇后接话,又道:“但奴婢想,娘娘并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人,倾媛姑娘三言两语,却根本没论到事情的点子上。还求娘娘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皇后诸葛琦慧早就知道面前这个昕然不是寻常宫女。是以,安思姑姑来报时,她虽然很不喜儿子贪玩,来逮了个现行时也十分的愤怒,却并没有愤怒到掩盖理智的程度。

    “说来本宫听听。”

    杨悠然将那倒在地上的滑板车扶起:“娘娘,此车并非一个普通的玩具。您瞧,这尺寸是适合殿下如今的身高的。若再高些,成年的宫女太监也可使用了。”她试着踩上去,滑了几步:“瞧,此车的速度比人行要快上许多,宫中传递消息都是靠小太监跑起来传话。奴婢便想到了这个法子,用起来轻便又快捷,滑行时,比跑步还要快。而且又不拘那路是砖石还是泥路。若将此车推行出去,想必圣上定然会对二殿下青眼有加的。”

    皇后如此精明,哪能听不懂她的意思,她是要把这车作人情,说是二皇子自己和宫人们摸索出来的,来哄景泰帝开心。

    杨悠然见皇后脸上的怒色已经消逝不见,心头一喜,大胆做主又叫方才那个小太监净了面将那滑板车演示一番。

    皇后颔首,竟然将方才的事都一并抹了去:“缜儿这车设计的甚好,将那图纸奉我到宫里去。待我着人做好了,再来改造一番。”

    能给自己儿子带来好处的事,她从来是敬谢不敏的。一脸温和的笑容搀起刚才又跪下的杨悠然:“方才我那罚是未听明白事情的原委,既然是殿下操心宫务有心为本宫分担,那真是孝顺仁慈。想必这件事传到皇上那里,他也是十分欢喜的。永泰殿众人皆有封赏,本月多发半个月的例钱吧!”

    二皇子本来郁郁寡欢的站在一旁,闻听母后这番话,喜不自禁,笑开花来

    杨悠然四两拨千斤,不但说服了皇后,免去了责罚,还讨来了赏钱。原本那些嫉恨她的宫人此刻都是又迷茫又佩服。唯有一心怨恨的倾媛瘫倒在地,不知所措。明明她是检举之人,明明安思姑姑也认可了这个昕然十分混账,明明皇后亲眼所见昕然带着二皇子在贪玩!怎么突然之间,这昕然就成了功臣,就讨来了封赏呢!她又想到二皇子待昕然那亲密无间的模样,那妒火烧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了。

    她的理智早已丧失,红着一双眼,厉声道:“娘娘!昕然教唆殿下,人证物证俱在!娘娘不要被她蒙蔽啊!”

    本来,皇后顾着欢喜,都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子。听了她的话,转过身来,一张脸冷的跟冰霜一样:“看来本宫待人太过宽厚,却叫你这样的奴婢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皇后很少对人撂狠话,但是宫中人却无一不知她的手段。温言细语中,却包藏凶险。倾媛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这个宫女不能留了。

    皇后给身旁的安思姑姑使了个眼色,安思姑姑立刻了然于胸。对身边的宫女叮咛几句,就有人将那倾媛捂住嘴无声无息的拖了下去。

    永泰殿的众人都已明白,以后,他们再不会见到这位倾媛姑娘了。

    一场危机解除,众人退散。皇后执着二皇子的手一同走了。杨悠然松了口气,刚回到自己屋里打算浆洗一下弄的脏兮兮的衣裳,却又有宫人传话来。皇后召见她。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也只能立马前去。

    原来,一路上二皇子难得见母后心情闲适,趁着机会将杨悠然如何教他许多的道理,又告诉他勤学善思不仅要读懂书中的道理,还应明白四时节气,在自然中顿悟和思索,这样方才算是读的透了。否则只会纸上谈兵的话,便是个书呆子一样迂腐不堪的人物。无谋无略,只会些迂腐的条文,是当不上他未来的身份的。

    皇后虽然颇有谋略,却止步闺阁,哪有放眼天下的胸怀。对于二皇子的教习也只是处处叮咛看顾他要好生进学,并未有杨悠然这样浅显易懂又深刻明晰的道理。当下听了,也觉得十分有理,便要唤那杨悠然来问一问。

    据她调查,这位昕然姑娘最初不过是乡村来的小宫女,并不太懂规矩,人也有些愚钝,能被分配到典库司,全赖忠厚老实。在典库司做粗使宫女时,从来是本分的清扫浆洗,从未听说过有惊人之举。后头遭了雷劈,大病一场痊愈后,才有了许许多多的不同。

    皇后很是好奇,为何一场雷电没要她的性命,却改了她的性子?

第四十一章 瞎编

    皇后望着面前的宫女:“这里,只有你我与安思三人,你可以说了。”

    杨悠然斟酌着怎么开口。皇后将她召来,先是嘉奖了一番,她对二皇子的进言十分的好。后头找了个由头就将二皇子送回了永泰殿,又屏退了众人,独留下了安思姑姑与她。

    原来,皇后身份尊贵,见多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开始听说她设计了羽毛笔并不觉得多么的神奇。后头她给凌修媛设计的衣裙妆容皇后也是看了的,但身为后宫之主,便要懂得劝丈夫雨露均沾。皇后十分明白自己的丈夫不单单是属于自己的,也早就将景泰帝一朝一夕的宠爱看的十分的冷淡了。所以,那些衣裙妆容在皇后的眼里不过是个小花样罢了,以色侍君,一时之宠。    可是,今日,她亲眼看见昕然造出了这么一辆新奇的‘滑板车’来,还听二皇子说这个昕然竟然能够给二皇子讲那许多的道理,而且就是让她听起来,也挑不出半点错来,甚至产生了佩服的念头。

    需知大胤王朝自昶昭帝杨曜时期的鸣凤皇后以后,国力大增,人才辈出。皓麟帝和天朗帝先后灭了东冕和百夕等国,又将原本从大胤分化出去的申王地收复回来。到了这一朝的景泰帝,大胤王朝一片太平盛世,许多的传奇故事都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许多的奇人异士也都选择了解甲归田,归隐在了大胤的山水之中。她怀疑,受了雷击后转性一说有诈,这位昕然绝非宵小之辈,而是某位奇人异士的后人或者是传人。

    皇后认定,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到宫中来,必定不只是想要当一个小小的宫女。在她的推断里,昕然起先只是在典库司当差只是韬光养晦,暗中摸清后宫的局势。最后才审时度势的选择了自己的和二皇子,这位奇女子,定然是为了辅佐未来的君王而来!

    想到这里,皇后就一阵兴奋不已!她坚信,日后会有更多的人才来到二皇子身边,辅佐他,直到有一日登上帝位!

    此番她将这昕然传唤过来,便是要当面问个清楚。如若她真有通天本领,那必然不能再待之如普通宫女了,理应尊师重道,正式的问一问她的师门,再好生为二皇子再来谋划一番。

    杨悠然哪知道皇后的心思里这么多弯弯绕绕,还在那儿费尽心思琢磨该怎么瞎编自己是如何‘醍醐灌顶’才能瞒天过海呢。这话早晚要说,她缓缓开口:“娘娘,那日奴婢见风大雨疾,操心洁具未收拾妥善,就出去探看。谁知道,平地一声雷,直打入奴婢的头顶。当时奴婢只觉得浑身发麻,头脑一片空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科幻小说和电影她可看过不少,再加上她被雷劈中时确实也是这样的感受,信手拈来说起来十分的顺畅:“过了一会子,奴婢听见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唤我起身,我想起来,自己却又动弹不得,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接着,又看到白色的圣洁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天际,那个声音又在说;今日,为师便将智慧传授与你,你且记住,莫要贪虚利,要心怀大道,要为天下苍生那个声音说了许多,我混混沌沌的醒转后,后来的事情就都记不得了。但是和我一同当差的宫女都说,从此以后,我的性子也是大为不同了。”

    杨悠然说瞎话也不脸红了:“奴婢想,师父肯定是一位天上的神仙,这样的神仙选中了我,定然有他自己ide安排。我只需要好好当差,早晚有一天,天地造化,师父传我的东西就都能用得上。”

    她瞎掰完毕,瞧着皇后娘娘正灼灼的看着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没骗过去呢。谁知道皇后连说了三个“好”字,分外激动。

    其实,若不是顾着皇后的身份,皇后诸葛琦慧都想上前去拥抱杨悠然了。机缘啊!这就是机缘啊!天地造化,不就是为了有一天把这位昕然送到二皇子身边吗?既然昕然现在还未彻底开窍,她也不必与其商量了。皇后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激动:“本宫瞧着你和二皇子是颇为有缘的。往后,你便在二皇子身边好生伺候着,多为他出谋划策。那些活计,你也都不必做了。安思,吩咐下去,给昕然姑娘提个一等的大宫女。她往后就是二殿下在永泰宫专门的师傅,宫人们不得轻视慢待!”

    方才那番说辞不仅哄过了皇后,就连安思姑姑也信了九成九。大胤人不信什么宗教,唯一信奉一位昆焕娘神女,传说那位神女掌管着天上地下的一干事务,日理万机。于是养了许多神兽来分担一些。后来,许多的神兽也分担不过来,便会在凡间挑出有仙根之人,收为徒弟。还有人传说,当初的鸣凤皇后一介闺阁女子,能手握军令,征战四方,还能运筹帷幄,决战于千里之外。正是因为鸣凤皇后乃是昆焕神女的徒弟!

    此刻,安思姑姑看杨悠然都是一副崇敬的表情。

    杨悠然没想到自己的一番瞎编竟然喜从天降的获得了如此丰厚的“回报”,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面上又不便表现出来。大大方方的谢过了皇后,就请辞去继续完善那滑板车的图纸了。

    这滑板车轻便耐用又便捷快速。很快就被皇后娘娘推广到了整个宫中。在大胤的宫里,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名小太监,踩着一辆滑板车快速滑过。因这东西确实新鲜又有趣,景泰帝在皇后和二皇子的鼓励下也骑了一回。这一骑就大加赞叹,还特命大臣将这滑板车推广到民间去。

    数十日内,那些朝中大臣之间都流行开了这滑板车,有的还要相约一起去“兜风”比试比试。

    二皇子先是一首诗作技惊四座,接着又与宫人共同琢磨出这滑板车,自然是将那大皇子“辗轧”的无法翻身。皇后心情大好,同宫女太监说话面上都带着笑容。长信宫上下一扫往日的沉闷,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这厢二皇子得宠,那容贵妃自然是气的七窍生烟。她早就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只待皇上避暑时,叫权修媛悄无声息的发作,最后落个生产中大出血母子不保的下场。谁知道,这个权茹丽的胆子实在太大,竟然胆敢背叛她,投奔向了皇后。皇后身边的增泗亲自去增喜殿压阵,增喜殿中服侍的太监宫女共计30人,几乎被撤换了个干净。这下,她安插在权茹丽宫中的人全军覆没,再无下手的可能。

    后头,二皇子一个碎苗苗竟然能作出一首名诗出来。她咬定这首诗绝对是皇后那个告老还乡的丞相爹找了个名家做好了,来挂一个二皇子的名而已。可是她咬定有什么用,一没有证据,二是皇上都亲口夸了,她再多言,便要担一个善妒之名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皇后去哪里给二皇子饬出这么一辆“滑板车”来。那车她也讨了一辆来,确实非常方便,可是二皇子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能懂什么呢?

    看着那车,她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人的名字。气恼的唤了初岚过来:“凌修媛宫中那个采月,如今在何处去了?”

    “回禀娘娘,采月被她身边的小宫女芙红所害,背了给楠修媛设计华袍的罪名。后头庆榆来报,说采月未将他的名字透露出去,却受不住严刑拷打,隔了一天就死了。凌修媛派人将她沉在了明镜湖里。”

    “明镜湖?”容贵妃沉吟道:“她果真是死了,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娘娘,纵使她没有被打死,绑了石头沉入明镜湖里也早都淹死了。那死人不吉利,您又何苦提起这等晦气的事儿呢。”

    容贵妃叹了口气,她原以为采月还活着,甚至有些怀疑这辆奇奇怪怪的‘滑板车’正是出自她手。现在想来,采月除了化妆服饰也不至于还会造车,皇后那边可能还寻到了其他的助力。

    “娘娘,眼瞧着日头愈发热了。皇上不日便会摆驾馨苑,咱们必定是要随驾的。那位增泗公公如今还在增喜殿里,咱们可如何是好呢?”初岚小心翼翼的看着容贵妃的脸色,问道:莫非,咱们就任那权修媛将孩子生下来?”

    这几日为了二皇子之事她已是极度劳神,说到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就更是头疼不已。若是个公主还好,要是个皇子,她能想象到到时候朝堂上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皇后那边的人必定会拿庶出大做文章。加上二皇子近来各种异动,她觉得这些全部都是皇后的计谋,就是算准了权修媛即将临盆,要给自己和大皇子致命一击。

    淑妃和宏修媛生女的时候她是那么的紧张无措,那种感觉她现在都还深刻的记得。她一面侥幸的期待着,权修媛肚子里的孩子如淑妃和宏修媛一般都是女孩,另一面又胆战心惊,一刻都不能放下。

    “给我拿纸笔来!”容贵妃蹙起眉头:“我要给我父兄休书一封!”

第四十二章 急病

    “娘娘,将军回信了。”初岚俯在容贵妃耳畔,窃窃私语:“传话的鄂度让奴婢告诉您,近日将军他们发现了一支百夕人的旧族,这群人行踪极其诡秘,很可能是直指咱们大胤的皇室。此事干系重大,将军已密信禀告了圣上,圣上却未将此事交予将军查明,想必是另有安排。将军一则担心您的安危,二则害怕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鄂度说,具体的部署都在信里,请您看罢不要回信,万事多小心就是了。”

    蓉贵妃将那小小的一封火折子拆开,她与父亲的家信虽然都封口上了火漆,但是仍害怕在送信的环节出了差错。平常的事务用的是大胤的文字,如若是有紧要之事,就都用的徐家独有的秘符。

    她摊开信纸,一张宣纸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这符号等同于密码,可以翻译成文字。这种密码只有她们徐家家族的核心人士才能互相读懂。     细细看下去,她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擂鼓似的乱跳,头上也冒了汗。

    将那信折成长条在初岚端来的火盆里烧了,她一颗心仍是揪着,勾起了一些陈年旧事的记忆。

    她和皇后诸葛琦慧是同一年先后和景泰帝成的亲。那时,景泰帝还只是太子杨熠。身为太子,却并不为天朗帝所喜。杨熠深感地位不保,有意拉拢朝臣,稳固自己的地位。三番两次派人递了想与徐家缔亲的信号。

    杨熠正值十七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一表人才,城中不少贵族女眷都暗自思慕着这位太子爷,幻想着自己能成为太子妃。她早先只在猎场中远远的见过他一回,便芳心暗许、念念不忘。彼时,她从母亲处得了这消息,欢喜的不得了,满脑子都是嫁与他时,该做怎样的衣裳打扮,该和他说些什么话。他喜欢话多的还是话少的?艳丽的还是文静的?她该活泼些,还是端庄些?

    小儿女的心思,男女情爱大过天,政治谋划放两边。她也浑不顾太子殿下娶她是为了联姻还是喜欢她,反正就是铁了心一定要嫁给他。可是那时,她父亲,广威将军徐泰,却有别的心思。

    天朗帝废长立幼之心朝野皆知,这位太子瞧着是风光无限,却是大厦将倾,朝不保夕。他反复权衡利弊,若与太子结为姻亲,他们徐氏一族的命脉自然就与太子连在了一起。天朗帝正值盛年,身体康健。四皇子杨朔又天资聪颖,最得圣心。杨朔比杨熠小八岁,只消三四年间,便会迅速成长起来。如果,天朗帝真的要废长子杨熠,改立幼子杨朔,那么他们徐氏一族势必跟着败落下去。更有甚者,一旦杨朔登基,为了巩固地位必然对这个先/太/子党下手,铲除余党!当时候,就不是没落那么简单了,他们徐氏一族极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与皇族联姻,听起来十分的显赫昌荣,其实,步步凶险,稍不留心便要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徐泰思及此,哪里还敢答应将自己的嫡女嫁给杨熠。派人以女儿尚年幼,身子骨弱,暂不婚配为由,一口回绝了去。

    容贵妃知道了,在家里哭了好几日,人也憔悴了许多。后来,还是她的族兄,也就是现在的利峰将军徐民,和她长谈了一回,给她剖析了其中的利弊。

    原来出生名门的她,是个实打实的闺中女儿,后院争宠或许在行,却并不懂的那许多的前朝算计。那一番长谈后,豁然开朗,在家族利益前,儿女情爱变得很是渺小。也就不再执着于杨熠了。

    谁知道,没过几月,皇后突然染了恶疾,病倒在床,药石无方。太子衣不解带,在皇后病榻前侍疾,还亲派人手,在大胤全境内访医寻药,让天朗帝十分的宽慰。太子的亲信最终寻了一道药方,结果药到病除!天朗帝与皇后伉俪情深,念及太子是他们的嫡长子,对皇后又如此孝顺。当下就颁旨一道广发天下,为嘉奖太子,喜贺皇后病愈,大赦天下!

    这一道圣旨基本上就坐实了太子的位子,原本对他避之不及的朝臣们纷沓而至。徐泰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转折,后悔不已,赶紧向太子那方示好,还是想结为姻亲。未料想,诸葛学那老奸贼,老奸巨猾,先一步将自己的女儿诸葛琦慧嫁与太子!

    思及至此,容贵妃涂着红色蔻丹的长指甲不禁紧紧的掐住了自己的手。不过是个先来后到罢了!景泰帝原先想娶的人,明明是自己!诸葛琦慧不过是先进门几个月,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自己呢,虽说也封为了贵妃,表面上享尽荣华,又抢先生下了长子,可是嫡庶有别。若再民间,她便是一个小老婆而已。即使在这后宫,在这皇族,她们娘俩一生也都将背负着一个庶出之名!

    她怎能甘心!怎能服气!那个皇后的位置原本就该是她囊中之物啊!

    “娘娘!着紧您的手啊!”初岚见她神色凛然,指甲已将自己的手掐出红印来也不自知,便连忙出声提醒。

    容贵妃美目一转,勾勾手指,初岚立马垂头听教。容贵妃小声吩咐道:“你便如此这般”

    &&

    杨悠然这几天过的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在盯着自己。

    白日里尚好,她可以唤个小丫头跟着她打下手,两个人陪着,永泰宫又是戒备森严的,自然是不会怕。可是到了夜间,恐惧便无所遁形了。她总觉得,有人在她的屋子里!

    那人着一身黑衣,蒙着斗篷,隐在屋角的黑暗中。斗篷下一双凌厉的眼死死的盯着她,不寒而栗。

    好几次她从睡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却不敢动弹。好怀念现代随手可开的灯,哪怕没有灯,拿手机光照照也成啊。如今一片黑暗中,即使那样的一个人真的存在,她也只能束手就擒。

    这让她陷入了极大的不安之中。

    得了皇后的亲睐,她如今已经荣升一等大宫女,若不是年龄摆在那儿,怕是就有人要唤她姑姑了。“姑姑”们自然是可以独自占据一间房间的,原先她对于终于能有自己的小天地这件事是欢喜又雀跃的。可是,人在孤单时,恐惧会加倍放大。她瑟缩的躲在被窝里,新鲜如果还是像在典库司内廷似的,五个人挤在一张炕上,平躺着睡都成问题,谁还会感到害怕呢?

    越这么想,就越睡不着,常常睁着眼睛到天明。白日里又要看许多的书没办法,谁让二皇子那么刻苦,她如果不随时充电,分分钟就讲不出什么道理了。这样日夜颠倒的,人自然没了精神,不到三日,她眼窝深陷,眼圈下一层乌青颜色,人也变得没有精神起来。

    她侍奉二皇子看书时,昏昏沉沉的,一脚拌在凳子边上,险些栽倒,文霈忙扶住她。

    “昕然,你不要紧吧?”二皇子从书海里抬起头来:“若是不适,快去歇着。本宫自个儿看书就好了。”

    这大胤朝后宫中,怕只有二皇子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对待她了。杨悠然眼眶一热,愈发的心疼起这个小不点来。

    “殿下别着急。我不过是未休息好,有些头晕罢了。”杨悠然苍白着一张脸挤出笑容:“这几天总是有些神情恍惚呢。”

    这话委实说的有些勉强,需知她现在这身体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女,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之前又在芙蓉殿里受了那么大一场罪,现在也还没彻底调理好起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她在典库司的时候曾经连续熬夜数十天去抄写册集,白天也还有繁重的活计,那时也没有现在这么娇弱啊。究竟是那次挨打受罪亏空太大?还是娇生惯养的反而变得柔弱了呢?

    二皇子担忧的看着她,他从小锦衣玉食,地位卓越。唯一着紧的人就是父皇与母后。这还是第一次他对一位宫女上心,不对,也不是宫女,在他眼里,昕然是他的“师傅”。而且,母后也说了,定然是昆焕娘娘点化了一位凡人来助他一臂之力的。

    “叫太医来看看吧?”二皇子吩咐身旁的小太监:“你快去唤一位太医来。就说本宫这里有急要紧的事!”

    “别别别!”杨悠然慌忙制止:“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冲动呢。若是冒冒失失的去请了太医,宫中还会以为永泰殿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不妨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您派个小宫女把我守着就可以了。”

    二皇子本就对她十分信任,只好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作罢道:“那就太医来照例请安的时候再与你瞧瞧吧。不过,你们倒是先去把给宫女看病的医女给唤过来瞧瞧先。”

    宫里的人‘不能’得病。宫女太监也配了医女大夫,不过,很少有人能请得动他们,病了最多是跟主子处讨个令,自行前去的。    一等大宫女或许是可以直接唤医女来的,但是,树大招风,她不欲任何外人得知她特殊的‘身份’。杨悠然正要拒绝,二皇子却不容置喙道:“得得得,你可别说你自个儿去了。我叫他骑滑板车去,快得很。放心去歇着吧。”

    她只得在小宫女的搀扶下回房躺下。身旁有人,那种心悸害怕的感觉基本没有了,却始终睡不着,心中猫抓一样的又痒痛又难受。不多时,她抬起手有些不舒服,一瞧,原本嫩若青葱的手指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在揭开衣服来看,一会子功夫,她的浑身已经布满了红疹!

第四十三章 转机

    床榻上,瘦弱的女子已经快要凹进被子里。医女坐在床榻旁的单几上,正皱着眉头为她把脉。

    脉象虚浮,脉搏紊乱,望闻问切,看她这样子,仿若病了许多年,已经病入膏肓的样子。

    谁能想到,她发病不过短短一天。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医女,她怎么样了?”小宫女在旁边着急的问。她是刚分配到永泰宫中的小宫女,还没当过什么大事,突然就被分配到伺候一位病人,而且还是这位地位不一般的昕然大宫女,心情本来就十分紧张。瞧着刘医女越来越凝重,她也愈发的紧张起来。

    刘医女没有说话,半响,才收了搭脉的手。摇头道:“我只瞧出她病的严重。却看不出来究竟是何病症。”

    又转过头来对着奄奄一息的杨悠然道:“昕然姑娘,恕我无能,实在是你这病症来的奇怪,这症状也与我先前瞧过的都对不上号。我还得先回去再翻翻医术。要么就先且用一副药试试吧?这药即使不起作用,那也不至于让你这病再严重的。”

    命运真是残忍且无情且冷酷,这突如其来的大病击垮了她。杨悠然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昕然先行在此谢谢医女了!”又对着小宫女吩咐道:“屋里病气重,莫过了病气给医女,快送医女出去吧。”

    小宫女对着那医女福了福,恭敬的伸了手做请:“医女大人,您请。”

    那医女站起来,犹犹豫豫的不开口。

    “大人,是否还有事?”杨悠然突然喉头发痒,咳嗽几声这胡子喉咙里都起了泡,灼的人难受。     “昕然姑娘。圣上仁爱,宫人们看病吃药本来都是朝廷的银子供着的。可是”她拧巴的说:“我给你开的这味药里,需调配一截参须。这是名贵药材,只能自己花银子。”

    人若是死了,要银子有何用。杨悠然大大方方的摸出自己的荷包,从里面直接取了一小块金子,让小宫女塞给医女。

    医女很客气:“姑娘,一副药而已,参须量也不多。是不需要这么多银钱的!若你无零碎银子,那便我找了零,差人给你送过来。”

    “不必了。医女别客气,多的就留在那后头吃药吧。”杨悠然摇摇头,示意小宫女送她走。

    送走那医女,她心中更是戚戚,突如其来的疾病。她仔细瞧那疹子,红色,很小大概就是毛孔大一点儿。细细密密的长成一片,却又未连片生长。这疹子不痒不痛,只是人内里非常难受,心悸和心慌,全身乏力。

    她的现代医学知识让她猜测了水痘、荨麻疹、湿疹甚至是过敏。可是又觉得都不像,那种疹子都会痒,怎么她却一点痒的感觉、一点挠的冲动都没有。

    这究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呢?她都是呆在永泰宫,和旁的宫人也是一般作息,怎么偏偏她突然得了这么个病症?

    她想不通。

    这世上多少想不通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了。她无力的瘫在床上,感觉生命力和精力都在迅速的流逝着。这大概就是躺着等死的由来了吧。

    医女的药自然是半分作用也没有起的。二皇子不放心,又借太医请安之机,派了太医来看。太医倒没有医女那么沉不住气,可是开了几副药下去,还是药石罔顾。

    眼看,杨悠然命悬一线。仿若明天就要断气了一般。

    她已经放弃了自己。被安排照顾她的小宫女却不能放弃。

    小宫女细心的捧着药碗走到昕然的门前,听见屋里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这两天都是她一个人在伺候昕然大宫女。来人是谁?

    她忙捧着药碗进去,瞧见那站在屋里的人,吓得碗差点没端住。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斜睨了一眼端药来的小宫女一眼,递了个眼色,旁边的宫女就立刻上前去接了那药碗过来。小心的用银针刺进去试。

    过了半响,瞧着那银针并未变色,宫女把银针呈给皇后看。低声道:“没毒。”

    皇后不动声色的屏退了众人。才着急的问那宫女道:“姣儿,她是得病还是中毒?”

    虽然这位昕然是个聪慧的宫女,又特别受缜儿喜爱,但是也不需劳烦她这位皇后亲自出马。

    实在是她的病症来的太过吊诡,那病状又像极了前朝的一桩往事

    需知这位试毒的宫女并非普通的宫女。这位长相毫不起眼的宫女实则大有来头,她父亲诸葛学早在十五年前前就物色了这么一个小丫头,送到当代名医李甲身边去做嫡传弟子。后头她进了宫,这丫头也就自然跟了来。

    姣儿摇了摇头:“奴婢瞧着不似什么病症。若说中毒的话,奴婢也从未接触过这种毒。倒是”是药三分毒,天下名医大都也是用毒的高手。她在李甲跟前学习的时候,学的最多的,并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医术。而是下毒用毒的毒术。学艺八年,天下已经少有她看不出来的病症、毒症了。她咬了咬嘴唇,踟蹰道:“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睨了一眼昏睡在床幔下的杨悠然,低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主仆二人。你但说无妨。”

    “我在师父坐下修习时。曾听闻前朝皇后得了一场急病。似乎就是这种症状”她声音越说越低:“当时奴婢年岁小,也只是有所耳闻。师父曾被传召入宫来,当时也开不出有效的药方子。后头听说是皇上亲自访到了医界鬼才景飞,才得了药方子,治好了那病症。可惜景飞医不自治,竟然长了脑瘤,如今已经化为黄土。他又没有徒弟后人,可惜了那一身的本领无人传承。”

    皇后神色一凛,前朝旧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在她生下大公主后,诸葛学曾进宫来与她密谈了一次。是那次密谈,让她渐渐成熟了起来。也是那次密谈,让她从闺中女儿,一步步坐稳了皇后之位。

    说是前朝旧事,可她很清楚,自己的父亲诸葛学在其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是什么人要害这么一个小宫女呢?

    用得着这样的手段?

    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良久,她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增满!快!派人去太学接二皇子回来!给本宫把永泰殿封起来!”

    姣儿虽然是深藏不露的用毒高手,却没有那么活络的性子。还完全想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怔怔的看着皇后,还不知道动作。

    皇后娇小的身形此刻说不出的威严,提着裙摆就要往出走。瞥见姣儿还傻站在那里,怒道:“还想不透吗!谁会来害一个小小的宫女?”

    她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不知是何人,竟然胆大包天意图谋害缜儿!若要本宫揪出来。定要将她诛灭九族!”

    姣儿这才回过味来。皇后自然是知道前朝的那桩旧事真相如何。看来,前朝皇后并非外界传闻的病症,而是中了毒。今日,皇后叫她来,并不是为了给一个小宫女看病。而是怀疑,那种毒重出江湖了!

    这个宫女再特殊,也不至于让人用毒来害她。下毒之人的目标,自然是这宫女身边的主子二皇子!当年的事,先皇曾昭告天下,先皇后得的是急病。而且,是当今圣上寻来的药。

    如果,今日中毒的是二皇子而不是这小宫女

    她不敢想象,圣上会不会承认这是毒!会不会再找来解药!如果没有解药,二皇子会怎么样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忙低头领命:“奴婢马上去检查二皇子身边所有贴身之物!”

    这一天,长信宫宫门紧闭。永泰殿内到处是快步行走的宫女太监,却都是低着头,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

    整个宫殿陷在一片寂静当中,只有院内的合欢树上,不时的传来几声鸟鸣。

    越是这样的寂静,越是可怕。永泰殿人人自危。贴身伺候二皇子的宫女太监们跪倒一片,绞尽脑汁的回想着近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终于,贴身伺候的倾薇想起来。御膳房半月前新作了一种青团,里面是鲜花馅儿膏。二皇子本来挺喜欢吃这种糕点。但瞧着昕然特别喜欢,就全赏给了她。就连这几日昕然病了,都是让御膳房送了那青团来,又送到昕然屋里去。

    入口之毒最好下,最不易查。姣儿面露难色。

    如果真有人下毒,自然不会日日都下。这个昕然中毒都能推算到七八日之前了,凶手恐怕早就毁了证据。实在是很难再从后头送来的青团上找出点什么来。

    皇后皱着眉头,她已经料到,这毒可能是分了几次循序渐进的下的。待毒发时,所有证据早已销毁殆尽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

    才去接了二皇子回来的文霈进来拜了拜,道:“回禀皇后娘娘。那青团,二皇子赏了昕然。昕然觉着一个人吃不好意思。都是分与奴婢,奴婢犟不过她,就只好每次都拿一个。可是奴婢并不喜爱吃青团,又不好意思再赏给别人或者是丢掉。都存在屋里。”

    皇后的眉头舒展开来。下毒之人怕是没有想到罢!算天算地,可惜她到底棋差一着!

第四十四章 枭首

    夏日炎炎,那放了好几日的青团从竹篓里被翻出来时,已经长霉了。却没有臭味。

    文霈面上一红。她本来放在这是准备扔了的,可是这几天昕然病倒了,她一个人伺候二皇子文房四宝,还要不时的宽慰几句,忙的不可开交。偏偏这青团也不臭,她一忙就把这几个青团的事全都忘了。

    皇后没有心思在乎这些青团长霉不长霉,唤了姣儿速速查看。这边,姣儿已经开始避开众人,动手检查这些青团了。

    结果很快出来了。一共四枚青团,三块都有问题!

    皇后顺藤摸瓜,从送糕点的小太监到御膳房后厨的厨子厨娘都审了个遍,才查出两名可疑之人。可是其中一人已经再三日前半夜蹲茅厕时不慎掉进去淹死了。另一个也在查出线索的当夜“脚滑”掉进了池塘,溺水而死!

    全部的线索到此处便戛然而止了。

    宫中戒备森严,所有的采买都有专人负责。想要从外面将毒药运进来十分的难。

    可是再严的关,时间长了也会有些遗漏的地方。想从外面运东西,何况是,不代表就完全没有办法。至少,皇后就能想到后宫中有这种法子的人大有人在。

    当年的先皇后之疾,有不少名医事后都对这种急病参详了一番。但因为涉及到宫廷私密,也没参详个什么具体的内容出来。姣儿的师父到底是曾入宫来看诊,对这个病症的了解比寻常的名医要了解的多一些。可她查出了毒,却还一时弄不清楚那药理。

    后头她师父李甲还专程去拜会过景飞一次。就是为了那解药方子。景飞却不肯将那药理药方都倾囊而授,只给了李甲几颗药了事。当然,这事情姣儿并不知晓。因那李甲实则还有别的几位嫡传弟子。那药也在她师兄手里握着。

    那边姣儿看出来这症状与先皇后时相似。这一头皇后娘家的人已经去寻访来了姣儿的师兄弟了。果不其然,药到病除,杨悠然生死关头又捡回来一条命来。

    皇后这样大肆追查凶手,自然是闹的阖宫人尽皆知。年初在皇后的寿宴上出了那么一桩子事,这半年不到,居然又有人把手伸向了二皇子。

    宫人们虽然守着不得妄议贵人的规矩,私底下却仍是众说纷纭,各种未经证实的流言四处传播着。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矛头渐渐的指向了宏修媛。

    连在养病的杨悠然都听闻了这样的传说。说是宏修媛当初也是叱咤后宫的宠妃,却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多次与皇后和容贵妃出言顶撞。生养了一位公主后,又怀了次孕,却不慎流产,从此身子骨大不如前,姿容衰败的厉害。也就失了宠爱。

    宫人们传说,宏修媛因那丢的孩子是个男孩,一直十分嫉恨皇后。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以卵击石,谋害皇子。

    宏修媛丢子之事可能是真,但是杨悠然清楚,后宫中的事绝不可能这样的简单。那些青团若不是她贪嘴,中毒的便是二皇子。

    如果不是皇后身边有奇人异士能识出这毒的来历,二皇子搞不好就会一命呜呼了。二皇子若出了岔子,皇上便只有大皇子这位独子了。即使以后权修媛生了儿子养在皇后名下,但到底不是亲生的嫡子,又比大皇子年纪小了**岁。

    政治权谋,向来一环套一环。二皇子出事,和皇后的寿宴一样,最大的受益者还是容贵妃!

    况且,上次的寿宴,景泰帝没有任何表示,就这么和稀泥的把事情掩了去,不仅说明他的确是厌弃皇后,偏爱容贵妃。而且,说明了景泰帝十分看重容贵妃背后的母族!

    她为皇后的处境感到极为不妙。

    的确,皇后的处境不妙。

    她曾经多次将手伸向后宫妃嫔,可是,容贵妃不也是?皇上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厌弃了她,却没有厌弃那个更加歹毒的徐敏容!上次寿宴之事,皇上甚至还有意让容贵妃协理后宫。要不是她反应机警,很可能就此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她与徐敏容斗了多年,自然是占过上风,也曾处于低谷。只是她没曾想,有一天,有人胆敢将手伸进她的长信宫,伸向她的命根子!

    她愤怒,极其愤怒!尽管老宰相诸葛学多番修书嘱咐她打起精神来,万事谨慎,可她还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虽是后宫之事,她却请了刑部官员插手。后来线索断了,她更是勃然大怒将有所牵连的二十多个宫人判了连坐,一并枭了首,震动朝野!

    容贵妃这头的人自然是寻了话柄参奏上去。说什么皇后的行为与圣上的仁爱治世理念不合。皇后杀伐之气太重,恐怕对二皇子的教导也会太过暴虐云云。

    景泰帝看了那些奏折,并未批复。而是唤了步撵,直去长信宫。

    他后宫的妃嫔不多。原本皇后才是与他并肩看天下,至尊至容的女人,可他很少去长信宫,也不爱去长信宫。

    常常,大半个月甚至个把月,他才因为一些琐事不得不去长信宫。为的也不是宠幸皇后,而是与她商谈一二。

    皇后是个漂亮且聪明的女子。他喜欢聪明的女子。

    可是,一旦一个女人在男人的心里失了宠,那么,无论她多么漂亮,多么聪明,也再也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留恋了。

    聪明被视作为工于心计的狡诈,漂亮被视为空有一副皮囊的厌恶。

    他看她的眼神从此古井无波,若不是因为她身份尊荣。若不是她还与他生养了一儿一女。

    他真是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了。

    景泰帝就这样坐在高位上,接受了长信宫众人的叩拜。他眼尖,早已瞟见皇后身边又有两名新进的漂亮宫女,都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不仅穿着嫩葱色的新式宫装,而且脸上还施了脂粉。

    他嗤笑,皇后还真是用心良苦。每次他来长信宫,都要冷不防的搞上这么一场。皇后真不愧是皇后!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险些中毒之时,都要用这些小心思用在他身上。

    世上如此急不可耐的往自己夫君身边塞女人的,又有几人?

    他轻飘飘的免了众人的礼节,却刻意不去看那两名新来的宫女。只吩咐无关人等都退下。

    那两名小宫女还不自量力的想要留下来,再多寻点光宗耀祖的机会。景泰帝却冷峻着一张脸,不怒自威:“皇后,你宫中何时进了聋子了?”

    皇后与景泰帝失和已久,却还能稳居后位,与她的镇定不无关系。她对景泰帝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只让那两人赶紧退下去领罚。温柔的为景泰帝奉上点心。

    “皇上,天气炎热,吃点柠檬薄荷饼吧!很是爽口。”

    景泰帝狭长眼微眯,拿了一块糕点在手里。左右的看看,并没有吃的意思。

    “皇后,你可怪我未曾往细里追查?”

    诸葛琦慧抬起双眸,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皇上是千古明君,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是黎民百姓。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哪敢以一个妇人之见去怨怼皇上。”她顿了顿:“缜儿刚生下来的时候体弱。太医都说他是在娘胎里吃了亏。臣妾这几年不知道延请了多少名医来调理,如今才十分的康健。”

    她话锋一转:“当然了,臣妾对他的要求确实很高。臣妾也知道外面人都是怎样议论的。无非是说我这个做母后的太过严苛。可是,臣妾不过是希望他长大后是个对江山对社稷的可用之才。皇子们天生背负使命,臣妾怎能以妇人之仁去骄纵他?”

    皇后泪眼闪烁:“他每受一点苦,臣妾都恨不能亲自代他受百倍千倍。皇上可明白,臣妾,臣妾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缜儿打主意!”

    景泰帝今天来本来是想让她主动开口说起枭首之事,她张口闭口说的却都是她的母爱。景泰帝自幼受的教育就十分的严酷,很少能感受到父亲的爱意。他深知那种辛苦,也深知这样教育下,对一个皇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皇后一片慈母心自然是不假的,他有些动容。

    可他是皇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自然不能带头纵容。

    “皇后,朕今日收到了许多的参奏。有说你性情乖戾的,也有说你杀伐之气太重的。还有”他故意顿住,看皇后还是没什么表情,才说道:“说你不能母仪天下,表率后宫的。”

    皇后还是没什么表情,她昂着下巴,用小银壶给景泰帝的茶盏里添了些热水。

    “时间真是快哩。一转眼,臣妾嫁与皇上也有十年了。静珊九岁,缜儿六岁。皇上,臣妾是老了吧?”

    景泰帝终于以打量一位女子的眼光打量起皇后来。她身姿娇小,巴掌小脸上一双翦水双瞳还如从前一般灵动,只是眼角处添了几丝疲惫。她仍是美的,却如院子里的残樱般,过了赏花的季节,只剩下了安静凋落。

    窗外,残月如钩,银白色的月光被暖黄的宫灯萦上了几丝温情。不知何处的树木上,鸟儿开始夜啼。在这样的夜里,刺破了长信宫里,表面的温情。

    ps:不好意思今天有事耽搁了更新晚了。明早依然是7点谢谢大家!

第四十五章 明争

    “皇后,你可知道,朕这个皇帝也不是随心所欲。人人都称道是朕的父皇结束了多年乱世,如今四海归一,天下太平。可是,你不是不知道,哪个年代都是波涛暗涌,藏着许多凶险。百夕的残部未灭尽。咱们大胤内也有许多的隐患”景泰帝见皇后坐在那出神入定的样子,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听的睡着了。

    “皇后?”

    皇后抬起眼,她的眼神早已不及少女时代般清澈,却仍然明亮:“所以皇上注定要重武轻文。所以,臣妾这个皇后早晚要成为下堂妻。那一位终于要称心如愿了?”

    景泰帝没有说话,她追问道:“臣妾自知不为皇上所喜。可是,难道她的手上就是干净的?臣妾当不起后位,她就可以了?”

    她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徐氏敏容,容贵妃。景泰帝的脸色极为难看。

    皇后此话,算是侧面坐实了前后几桩事都是容贵妃所为了。

    皇后不急不慢的道:“前些日子,权修媛哭着喊着过来求我,求我保住她的性命。我就有些奇怪。皇上,权修媛深受您的宠爱,怎么会来求我这个失宠的老太婆保她一命呢?

    她好整以暇的瞧着景泰帝的神色愈发阴沉,继续道:“后宫中都是些女人。女人嘛,争的无非就是您的宠爱。如今我是老啦。又居在皇后的位子上。自然不会和她们这些小姑娘争抢。怪只怪,有些人不好好的寻思如何伺候您,却把心思都放在了歪门邪道上。臣妾也惯见不得有人把手伸得太长。既然皇上让臣妾管理这后宫。只怕也给了臣妾这样的权利吧?”

    景泰帝点了点头:“你说的此人是谁?不妨说出她的姓名来。可有什么确凿证据?”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后嗤笑一声:“证据自然是有的。可是,臣妾并不想交出来。就算臣妾交出来,皇上又怎么会信呢?毕竟,皇上也不是真的想法办此人呐!”

    景泰帝目光沉沉:“你口中的此人,是不是徐氏?”

    皇后没有说话。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和徐敏容斗了这许多年,深知不能一击即中,将对方至于万劫不复之地之前,不要轻易出手。

    “朕是说过。她们一门忠烈。她父亲徐泰和族兄徐民都是威名赫赫的战将,如今更是大胤军中的肱骨之臣。可是,朕也不至于因为这点顾忌,就会任由她为所欲为!”

    景泰帝最不喜欢看皇后这幅委屈的模样,仿佛他真的和徐敏容沆瀣一气,一心要将她诸葛琦慧置之死地!这么多年了,从徐敏容生下植儿开始,她一直改不了这个习惯!无论是什么事,都能拉扯上这一条!

    皇后更觉得委屈了。徐敏容妄图害别的妃嫔也就罢了,还意图给缜儿下毒。自古以来,嫡子的地位都是非常尊崇的,皇上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关心。这个时候了,还一味的包庇徐家,说他们是什么肱骨之臣!

    两个人明显说不到一块去,皇后有些丢了理智,气愤道:“皇上是天子,天子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景泰帝真想扶额。

    “你若有证据证明是徐氏下毒。呈上来,我定将她发落了去。若牵扯到她的母族,也绝不会轻饶!”

    他这话本来是公道持中。可皇后在气头上,又想着皇上早点不插手,明知道一切线索均已切断,却说这些话来怄她。黑着一张脸,冷漠道:“人都死了,臣妾现在想追查也是有心无力了。臣妾也只能庆幸,缜儿是皇上的嫡子,真龙天子护着他,才不曾丢了一条性命。”

    景泰帝一早得知那毒同他母后所中的相同,又知晓是一名小宫女贪嘴,才代二皇子受了这样的罪。当年,只有景飞有那解药

    他好奇的打探:“我这两日倒未曾问过,那小宫女毒发身亡了?”

    皇后目光深沉:“本宫着人将她救回来了。”

    “哦?是什么样的名医,竟然能治好这样凶险的毒症?”景泰帝很感兴趣,景飞的毒,自然只有景飞能解。难不成景飞还留下了后人?

    “机缘巧合。有位名医李甲当年得了几粒专治此毒的解药罢了。”关于这毒症和前朝旧事的关系,景泰帝讳莫如深,皇后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触霉头,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有再说下去。

    “罢了。皇后,今日朕来,就是为了你枭首宫人一案。”景泰帝懒得再同皇后虚与委蛇了,反正不过他说什么,这个女人都会觉得他一心偏袒徐家。

    “案?”皇后冷笑道:“臣妾却不知道何来的案子?这些人欺上媚下,对皇室存在不臣之心,依律法应该诛灭三族,把他们枭首都是轻的,罪有应得也能算一桩案子?本宫不过是惩恶扬善,让后宫众人知道,意欲毒害嫡皇子,是个什么下场罢了!”

    景泰帝震怒:“皇后!二十多条人命难不成个个该死?”

    皇后争锋相对:“个个都该死!”

    景泰帝眸子冷下来:“那便把他们的罪状都一一罗列,若证据确凿,朕自当昭告朝野。若证据不全,你这皇后也该歇歇了。便让容贵妃协理后宫,替你分分忧吧。”

    说完,他袖子一甩,头也不回的出了长信宫。

    景泰帝一走,安思姑姑便进来搀扶起双腿发软的皇后:“娘娘,您可要冷静啊。莫忘了丞相爷的吩咐,您怎么能和圣上起口角呢!”

    皇后诸葛琦慧瘫坐在贵妃榻上,是啊,她一向温柔贤惠,即使皇上多次当面斥责她,也是笑眯眯的应对,绝不触犯他的霉头。所以,她在这宫中虽然已失了宠,但却可以稳坐中宫之位,任尔东西南北风。

    但今天,她失态了。

    她失态是因为徐敏容这个贱人实在是太过猖狂了。竟敢打缜儿的主意!更可恨的是,皇上居然还说什么要让徐敏容协理后宫?呵!皇后嗤笑出声,眼神愈发的毒辣起来:“安思,给我吩咐下去”

    **

    夏日是真的来的,日头一天赶着一天,愈发的焦灼起来。

    皇后枭首宫人一案,最终还是落了个不了了之。诸葛学门生遍布朝野,竟然寻了个容贵妃族兄、楠修媛兄长利峰将军徐民嫡系部下的错漏,此人专司掌管兵马粮草,却被揪出来贪赃枉法,将部分军中粮草低买高卖,赚取利润。

    这本来是极其隐秘的生意,算是徐氏一族私下里的产业。如今此人败露,皇后党便有了权柄。铺天盖地的参奏一齐上来,不仅要求景泰帝整顿军务,严查到底,还要参奏徐民、徐泰用人不善,是否有包庇窝藏之嫌疑等等。

    景泰帝当庭大怒,严令追查此事,务必一查到底。 徐家忙的焦头烂额,容贵妃协理后宫之事自然就成了梦幻泡影,和她的皇后梦一般瞧着近在手边,却寻摸不到有效的途径。

    转眼间,到了景泰帝去馨苑避暑的日子了。

    因着馨苑并不远,也不耽搁他的朝务。且景泰帝最怕酷暑,所以今年的避暑行程并没有受到前朝后宫这几桩事态的影响。

    景泰帝传召了皇后和容贵妃来商量避暑一事,表面上看着,后宫的格局一如往常。可是明眼人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皇后和景泰帝是真的撕破脸了。容贵妃往年并没有商议此事的权限,最多是皇后唤她去吩咐安排些活计而已。

    如今,景泰帝端坐中央,皇后和容贵妃分立左右,即使左右尊卑有别,瞧着容贵妃那满头的金簪步摇,似并未将皇后放在眼里,大有旗鼓相当、平分秋色的意思。

    皇后也不恼,和往年一样汇报了一下今年去馨苑的人数、仪仗规程反正年年都是如此,也没有别的新意了。

    不过,今年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权修媛即将临盆。她特别提到,权修媛已来长信宫求过自己想一块去馨苑。

    容贵妃摸了摸修的光滑的指甲:“权修媛身子这么沉重,长途奔波恐怕不妥啊。”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也是这么与她说的呢。可她呢,执意要一同去。说是馨苑本来就在锦城郊区,也不远。再一个,随行带着太医,世上因缘际会嘛。生在哪里也都是一样的。”

    容贵妃眉头微皱:“臣妾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呢。妇人产子都是要见血气的,恐怕冲撞了皇上,惹了晦气却也不好。何况”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权修媛身怀六甲也侍奉不了皇上。哪门子就非得跟着去馨苑啊!”

    皇后再三强调,权修媛执意要同去馨苑。容贵妃就再三阻拦,列出了一条又一条不能去的原因。听的一旁的景泰帝头大。

    他自然记得,皇后曾告诉他,权修媛怕被容贵妃谋害一事。若真要害那未出世的孩子,他在跟前自然是不好下手的,倒是待他们一行人启程去了馨苑,便有了可趁之机了。

    他皱起眉头,十分的不悦。可他正准备要张口拍板就带着权修媛一块去馨苑之时。皇后突然改口:“本宫觉得妹妹说的也甚为有理。那便让权修媛好好在宫里养着吧。”

    景泰帝有些错愕的看向皇后。皇后却垂下眉眼,轻柔一笑。那温柔的笑容中,隐藏着一丝让景泰帝看不通透的神秘。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059/ 第一时间欣赏宫女难为最新章节! 作者:睡着的女王su所写的《宫女难为》为转载作品,宫女难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宫女难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宫女难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宫女难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宫女难为介绍:
穿越为宫女,本只求平安一生。
奈何皇族波谲云诡,将她拖入权力的漩涡。
喜怒无常的宠妃,笑里藏刀的贵妃,佛口蛇心的皇后。
阴狠毒辣的陷阱层出不穷,她步步为营,方能向死而生。
偏偏老谋深算的皇帝敬她,
神机鬼械的王爷爱她,
可是皇权游戏里,是谁在做戏,又是谁套路了谁?
待她终于恢复了自由,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
她逃到哪里,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也逃不掉那命中注定的缘分。
宫女难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宫女难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宫女难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