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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懒洋洋的小狸     一晌贪欢txt下载     一晌贪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过重的箭伤

    韩忠在朔州城坚持着,突然有人闯入了帐中,呼吸还没有调整过来,颇有几分焦急:“将军,将军,外面,外面……”

    “你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为军者遇事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韩忠将茶杯放在一边,抬头看了一眼那小兵:“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将军,朔州城外有两拨鲜卑兵打起来了……”这次小兵的话还没有说完,韩忠就跳脚了:“奶奶个腿,这样紧急的军报你墨迹什么?!”

    韩忠也没有听那小兵的回话,马上就到了城楼,入眼的都是鲜卑兵,城楼的士兵们看不出来那些鲜卑人有什么区别,可他看得出来,因为赵瑜曾经给他交代过。

    韩忠将所有的士兵都集结过来,一番陈词激烈的讲话后,他说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现在城下的鲜卑人在厮杀,我们要做的就是同样换上鲜卑人的衣服,加入战斗!”

    士兵们都有些蒙圈,其中有个性子直的直接吼了一嗓子:“韩将军,我们穿鲜卑人的衣服,那岂不是要和鲜卑人混在一起了?”

    韩忠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让人将衣物拿过来,他拿过其中一件衣服,指着衣服的袖口,解释道:“咱们大燕的衣服袖口是橙色的,而那些鲜卑人的袖口是红色的,见到红色的只管动手就对了。”

    衣袖是很明显的地方,所有士兵都默默记住了,换好了衣服就出门杀敌了。

    衣袖颜色不同,其实是很容易发现的,韩忠当初问过皇上为什么要选择那样明显的地方。

    “其一是方便我们大燕士兵辨认,其二是为了迷惑敌人。”

    越是明显的地方,就越会被忽略,这种视觉上的盲区,其实很有趣。

    只怕等他们回过味儿来,那些鲜卑人也被杀得差不多了。

    战事的发展和赵瑜所料相差无几,最后留在朔州城下的人都是穿着鲜卑衣服的大燕士兵。

    韩忠自城楼下来,抓着一个士兵问:“皇上身在何处?”

    “皇上被流箭所伤,现在五里之外的一个茅草屋里……”那燕兵边说边红了眼眶,韩忠让吩咐副将清扫战场,自行带着一行人去接皇上回来。

    那是一个极其破旧的茅草屋,也就是夏日才能勉强住人的。

    一进去,韩忠就看到了躺在木板上的皇上,跪在地上,用膝盖挪着到了跟前,不停磕头请罪:“微臣有罪,微臣该死,微臣在朔州城捡军功却让皇上遭遇如此大的……”

    “闭嘴,朕现在腿受伤了,不便行走,叫大夫过来!”赵瑜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他完全没有想到韩忠他一个军人竟然和一个娘们儿一样唠叨。

    随行的有大夫,那大夫进来后看到躺在木板上的皇上,脸色有些难看。他是个很有经验的大夫,一看到皇上的脸色就知道他的情况不容乐观。

    “请各位都先回避一下。”大夫行过礼之后就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了,他慢慢走到木板前,掀开那被单,眼前的一切让他很是心惊,饶是他早就有心理准备,这会儿还是有些掩饰不住地颤声问道:“陛……下,您这样的伤势……”

    “不要废话了,动手吧,这些箭都没有毒的。”赵瑜手覆上胳膊上的一支箭,作势要拔出来,那大夫拦住了:“陛下不许自己动手,奴才来就好了。”

    胳膊上中了两箭,左腿上还有一箭,若非先行封住了血脉,只怕光失血过多都足以要命!

    这大夫的手法还不错,动作也算轻柔,赵瑜连着好些天都没有休息过,这会儿微微合眼,趁机歇息会儿。

    茅屋里大夫在忙着,而茅屋外韩忠着急得很,他细细向陪同的那两人问皇上的情况。

    那两人也不敢有所隐瞒,只好将土城之战从头到尾细细讲了讲,韩忠听后忍不住地发火:“你们都干什么吃的,皇上在城楼上给那些鲜卑人当靶子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干什么?”

    他们自然也没有闲着,他们都在和鲜卑兵厮杀,但那话任谁听来都像是借口,现在皇上身负重伤,就算让他们都赔命也是应当的。

    “若是皇上……我们甘愿一死!”两人都跪下来,反而让韩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哼,没用的东西!”韩忠这话是在说他们,更是在说自己。

    茅房里那大夫还在忙碌着,一直快到天黑才疲惫地走出了茅屋,他倒是没有卖关子:“若是休息得宜,皇上便不会有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没有大碍就好。多谢大夫了。”想他韩忠什么时候说过这样客气的话,谢过大夫之后就要进茅屋,刚抬脚就听到了赵瑜的声音:“不用进来了,你们且在外边等会儿,半个时辰后回朔州城。”

    受伤会让一个人变得脆弱,赵瑜这几日是真的没有休息好,而在韩忠他们面前,他还要保持一个尊者的架子,有些累,这一刻他疯狂地思念周槿欢:她这会儿在皇宫里做什么呢,额娘会不会为难她?

    “周槿欢,你也会想念我么?”

    远在邺城皇宫的周槿欢正在上香,她拜得很虔诚,苏婉刚进来,不敢打搅她,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起身后才上前搀住了她。

    “姑娘,前方有消息了。”

    周槿欢的手明显一僵,随后压低声音问:“那边?”

    “阿诚和张将军收回了孟州,现在大梁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只怕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苏婉看着周槿欢的反应,轻声接了句:“至于鲜卑那边,暂时还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那很好,吕庆新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对付胡何,这些不用咱们操心,只怕过不了几日阿诚他们也就该回来了。”

    吕庆新一直都掌握着军事最高权力,可见赵瑜对他的信任,而能得赵瑜信任的人绝对不是没脑子的。

    大梁虽派出了胡何这样上等的将军,但他要面对的人是阿诚和张子朗,落了下风也算情理之中,若是他认得清楚形势,只怕不用再打,大梁就会和大燕战和。

    阿诚和张子朗那边,只要阿诚没有别的想法,是会很顺利的,主要还在于赵瑜那边。

    她和鲜卑兵打过交道,知道那些鲜卑人的勇猛,和他们打仗好多时候并不需要多聪明,对蛮力最好的反击也是蛮力。

    鲜卑人的蛮力世间无人可及,当初萧景知是借用了天力才将让完成他的“围魏救赵”计划,而赵瑜他会用什么手段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场战争对于赵瑜来说并没有多大的胜算。

    他现在还没有皇子,若是真的战死沙场,只怕到时候大燕会乱作一团的,她有张子朗、黑阿三、如锦这些朋友,或许运气好点,真的可以逃开这些纷争,和小初夏过平静的日子。

    运气不好一点,她被王太后盯上,可她至少能将小初夏保下,萧景知死的时候,她就已经兑生存没有什么欲求了,不是么?

    可,为什么在她想到赵瑜满脸都是鲜血的样子,她的心会隐隐作痛?

    “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刚跪坐的时间太久了?”因为周槿欢的话,苏婉很是高兴,等回过神看到自己姑娘的模样,有些小担心:“婉儿去请王御医来一趟吧。”

    “不用了,我没事。”周槿欢摆摆手,和她一起出了佛堂,刚进入正殿就听到宫人的通传:周采薇来了。

    自从赵瑜走后,不论是王太后、元文雅还是周采薇都没有来打搅过她,周采薇这个时间点过来做什么,还真是匪夷所思。

    两人前些日子刚刚见过,还眼前的战场战争撕逼,周采薇就算是有心要对自己做什么,也该顾虑到王太后的意思吧。毕竟王太后以为她怀着龙种。

    周采薇一进来就让苏婉出去了,先声夺人:“阿姐这怀孕的速度可真快,明明前些日子还没有任何端倪呢。”

    “这也都是命啊,这个孩子我还不想要呢。”周槿欢知道自己这话有多欠揍,可是她喜欢逗周采薇玩儿。

    原来看后宫剧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现在自己处于这样的环境,她算是对那些无聊的后宫女人有了些理解。

    这后宫跟囚牢一样,若是没有个人陪自己斗嘴,那会多无聊啊。

    “我知道你不想要,你和萧景知的孩子也只能靠盯着长公主的名字过活,现在你还怀着杀夫之人的孩子,阿姐你是不是很痛苦?”

    谁能告诉周槿欢,这周采薇什么时候刺伤人的本事变得那样大了?

    一招致命,周槿欢必须要承认自己被她的话伤到了。

    “阿姐,我以前和你说过,赵瑜他是我的底线,你若是要对他不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周采薇这话说得认真,可周槿欢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赵瑜的威胁且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她了,于是回答道:“我觉得你最好杀了我,一尸两命,也算是对得起你喜欢赵瑜一场了。”

    “现在战场的情况尚且不明,我还不会对你动手,不过这些日子你要和一起度过了,王太后可是一直相信当初的大火是你我合谋而为的,她有多喜欢钱嫣然,你也清楚。”

    所以周采薇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赵瑜无法从战场上平安回来,她就会结果自己的命么,听起来好像很吓人呢。

    后宫的**味十足,而朔州城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刚刚打了胜仗,还没有来得及喝庆功宴,鲜卑那边就又派兵过来了,而这个时候的赵瑜才不过上药两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过重的箭伤(二)

    鲜卑这次并没有直接出兵到朔州城,而是先行派了使者过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由头,鲜卑人本就不擅这些。

    “皇上,那些鲜卑人就让微臣来对付,您还是养伤重要。”那大夫说的话,韩忠可是记得很清楚。

    那些鲜卑蛮夷虽说打仗有几分能耐,但即使是韩忠这样的粗人也觉得他们文明尚未开化,不值得费心。

    “若是真的甩手让你去对付那鲜卑使者,只怕朕也没有命去养伤了。”赵瑜这话一说出口,韩忠马上就跪下了:“微臣无用,微臣惶恐。”

    “这和你无关,朕受箭伤的事情只怕那元田也知道,现在派人过来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朕的伤情,朕若是不出面,只怕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硬仗也免不得。”看到韩忠的反应,赵瑜就知道他想歪了,这才开口解释,他本不是这样顾虑他人想法的人,只是这个韩忠他看重而已。

    “还是皇上睿智,微臣这样肤浅的人万万想不到那些鲜卑人还会有这样目的。”韩忠并不擅长拍马屁,所以这话说完之后,莫名地有些赧然,而赵瑜则淡淡回话:“既然他们想来探探底,我们大燕兵也不能让他小瞧了,只是切记一点,不能将真正的作战计划泄露,别的大大方方让他们看,告诉士兵们这几日若是表现得好,归国那日必有大赏。”

    “是,微臣明白。”韩忠看着赵瑜的脸色又有些难看,马上就告退了:“微臣先去军营?”

    “你先退下吧,让大夫过来。”赵瑜暗暗自己的伤口,脸上不见一点轻松。

    “朕的伤势自己清楚,朕只想问你一件事,若是朕封住穴道,会对伤势造成什么影响?”

    “皇上万金之躯,这样冒险的事情,绝对不可!”

    大夫慌忙跪下,神情很是紧张。

    封闭穴道看来真的是走不通了,可是鲜卑使者两日后就到,他还有别的办法么?

    挥手让大夫走了,赵瑜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他已经经常见周槿欢这样做,只觉得阳光下的她很美,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她了:是心烦吧,不想见到任何东西,不若就将眼睛闭上好了。

    以前和周槿欢在一起的时候,他只顾着看她,从来都没有时间去琢磨她的一举一动,而现在他身在战场,却好似有了些许的闲暇。

    周槿欢,你还恨么?

    “阿嚏!”在佛堂祷告的周槿欢无故打了个喷嚏,苏婉上前给她搭了件衣服,扶她起来:“姑娘,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也好,阿诚那边怎么样了?”她只问了阿诚,但苏婉的回答很全面:“大梁那边派人来和谈,吕庆新正忙着,也姑娘猜想的一样,估计这几日就回来了,只是朔州城那边还没有最新的消息,只知道像是打了个胜仗吧……”

    胜仗么?

    或许情况比她想象的要乐观多了,是么?

    她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苏婉想了想接着道:“还有就是赵瑜好像受伤了,伤情如何像是保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赵瑜受伤了,消息还被封锁了?

    或许情况比她想象的要悲观多了,是么?

    他,真的会死在战场上么?

    “姑娘,你没事吧?”苏婉看着她突然留下的泪,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子里冲撞。

    “流泪是因为眼睛发酸了,许是最近看经书时间太久,看得太晚了。”周槿欢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头回了到房间。

    苏婉边走边想着周槿欢眼角的泪,她想得不是很明白,也就不愿意再费脑筋了:周槿欢早就没有了退路,怎么可能让自己翻船,那不是疯了么?

    朔州城在邺城的西边,邺城慢慢迎接清晨的时候,朔州城还在黑暗中。

    而鲜卑使者正在来朔州城的路上,皇上建议他三日后再出发的,他拒绝了,他第一次和赵瑜打交道,他自己的箭术,他要去验证结果。

    当朔州城迎来太阳的时候,城楼上的士兵发现了城门的鲜卑人。

    “这是我们鲜卑的使者华磊将军,还不快请你们的人来迎一迎!”华磊身边的小厮倒是先开口了,那城楼上的小兵本就不喜鲜卑人,听他说话的口气带着一股子颐指气使的味道,更不愿意动了,只站在城楼上看风景,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你到底听见我说话了没有,我说让你们的人来……”那小厮还是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华磊拦住了他,比他说话要客气一些:“本将军是鲜卑派来的使者,还是劳烦你去通报一下吧,这是关乎两国关系的,只怕你一个小兵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大罪。”

    华磊说的话其实也没有毒好听,只是话里的威胁实在让人无法忽略,那小兵刚要动身,只见韩忠已经朝他走来,刚刚的对话想必也是听到了,那小兵正要请罪,韩忠马上开口:“华磊将军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实在失礼,还不快大开城门?”

    见韩忠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那小厮总算是放心了。

    韩忠人走下城楼,亲自接华磊,貌似很亲密地将他迎入朔州城。

    “听说皇上也羁留于朔州城,外臣虽不懂大燕礼数,却也知道要朝见天子的,不知韩将军要如何安排?”华磊这话问得很直接了,韩忠还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开门见山,只得推诿道:“使者入燕的时间提前了,本官这边也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只怕是要……”

    有个亲兵在韩忠耳边说了句话,韩忠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也马上改口:“皇上听闻华磊将军入燕,特召将军入殿,将军请。”

    韩忠走在前面,心里却是在打鼓,他亲眼看到自家主子在茅屋里奄奄一息的模样,不是半年前,也是半月前,而是三日前。

    大夫也再三嘱咐过,箭伤不是小事儿,是要好好静养的,更何况他身上的箭伤有三处?

    才不过三日,只怕伤口连血都没有止住,怎么能来见华磊?

    几步走到大殿,抬眼看到高坐在龙椅上的赵瑜,韩忠差点要揉自己的眼睛,他无法将眼前这个意气风发、不怒自威的男人和三日前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韩忠强压住自己的好奇,木然地下跪、磕头,而他身边的华磊并没有比他好多少,看着气色相当好的赵瑜,脸上的诧异都掩饰不住:“你……外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都平身吧。”像是怕他们看不清楚似的,赵瑜走下龙椅,亲自将两人扶起来,他的手掌是温热有力的,和虚弱的人根本不同。

    华磊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他在怀疑自己的判断:莫非当时是我看花了眼,受伤的人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这人,另有其人?

    “华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赵瑜说着体恤的话,但眼睛里却是冷冰冰的,足够让华磊浑身一颤。

    “皇上折煞外臣了。”华磊的年纪比赵瑜还要大一些,但他真的看不太明白赵瑜。

    接下来,赵瑜给了华磊最高的接待规格,全程陪着他,直到他离开。

    将人送走后,赵瑜还是面不改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期间看不出一点儿异常,可是刚刚坐到龙椅上,他的脸色就大变了,声音也带着些许的压抑:“去让大夫过来。”

    大夫进到寝宫就看到倚在龙椅上的赵瑜,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尖厉:“你们都发什么呆,还不快将皇上扶到床上?”

    韩忠扶着赵瑜到床上,松手的那刻觉得手上黏黏的,低头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你们都退下。”

    赵瑜的病情并不想很多人知道,只是地上一连串的血脚印让所有人的心惊胆战。

    “皇上这样做又是何苦,下官已经跟皇上严明封闭穴道的危险性,您这样做,只怕下官就算是扁鹊再世也无法……”那大夫简直要哭死了,若是遇到寻常不听话的病人,他只怕一个拳头就过去了,只是他现在面对的是大燕最尊贵的皇上,他能做什么?

    除了唠叨之外,真的什么都做不得了。

    “你只管做好自己能做的就行了,你有否尽心,朕自会判断。”赵瑜这话颇有意味,那大夫听后差点哭了:他说那话是想要个免死金牌,却不想皇上会回这样的话,“朕自会判断”,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夫没有吐槽,而是认命地拿起了医药箱。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赵瑜成了弱者,命运无法让自己掌握的弱者。

    而刚刚从朔州城离开的华磊马不停蹄地朝着盛乐而去。

    “华将军,依小人看,那大燕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那个什么皇上不是对你也挺客气的,真论起辈分来,他是要叫咱们皇上一声‘老丈人’的,自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你懂个屁!”

    华磊终是受不了那小厮的聒噪和无知,开口斥责了他,盛乐就在眼前,他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现在要如何和皇上说呢?”

    一开始极度笃定赵瑜受了重伤的人是他,现在推翻一切的也是他,皇上会生气的吧?

    华磊想过很多可能性,可事实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得多:大梁和大燕和谈了,割了地,赔了银子,还答应要合兵一道攻打鲜卑。

第二百二十八章 鲜卑的谋算

    鲜卑皇上高坐在上,细细听着华磊在朔州城的见闻,眉毛越皱越深,反问道:“你的意思是那赵瑜根本就没有受伤?”

    “应该是没有受伤……”华磊这话让鲜卑皇上大怒,狠狠拍了下桌子,怒气外漏:“你临走之前是如何对朕说的?”

    “微臣该死,微臣判断错误,还请皇上降罪!”华磊连忙跪下,却也不肯认输:“大燕有兵力分配在大梁,微臣相信只要我们……”

    “大梁已经和大燕和谈了,而且大梁已答应会和大燕合兵一起攻打鲜卑,在知道了这些之后,你还有几分自信?”皇上每说一句话,华磊的信心就减少一分,最后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毕竟话要是说错了是要掉脑袋的。

    “你不说话的意思就是你没有信心?”怒气已经很盛了,华磊只得不停磕头,请罪:“微臣死不足惜,只是怕误了我鲜卑国。”

    华磊不是贪功之人,相反他是过于冷静的人。在看到赵瑜的表现,听到大梁和大燕合兵的消息,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从这场战争里出来,他没有六王爷元田那样的身份地位,靠的就是打胜仗的军功,若是明明知道此仗没有几分胜算,不若尽早脱身。

    “朕若说要亲自试一试,和那赵瑜过过招呢?”鲜卑皇帝年过不惑之年,这在现代绝对是壮年,而在古代算是不小的年纪了,所以华磊连连磕头:“皇上乃天子,不容有失,皇上实在不宜亲自上战场。”

    “按照你的意思,我大鲜卑倒是要放他大燕一马了?”鲜卑皇帝的火气好似有些消了,华磊连忙接话:“皇上,我鲜卑公主嫁予了大燕皇上,鲜卑和大燕本就是一家人,正经说起来也没有谁放过谁一说。”

    “那朕的公主在大燕后宫受的苦楚,朕的气还没替她出啊。”

    皇上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和谈还是有希望的,华磊微微松了口气:“微臣虽对公主之事并不十分了解,但那大燕皇帝曾对微臣说过,下毒之人早就已经就法了,绝非公主信上所言。”

    “那赵瑜真那样说?”

    “绝无虚言,想他一介君王总不至于对微臣扯谎。”

    鲜卑皇上轻轻沉思了些许,有些疲惫道:“你一路从朔州城而来,也辛苦了,便先行回去吧。”

    华磊谢恩后走了,而皇上则柔声道:“六弟,你出来吧。”

    六王爷元田一直都在内室,所有的对话都听到了。

    “你如何想的?”皇上也没有什么废话,单刀直入,元田回:“依照臣弟看,这华磊真的被吓得不轻,他是久经沙场之人,能唬住他的,那赵瑜不是真的可怕,就是演技甚高。”

    “哪种可能性更高一些?”皇上回想起刚刚华磊的表现,神色中透露出不满。

    “臣弟没有去朔州城,所以还真的判断不出来,不过两种可能性的结果对于咱们来说破坏力和吸引力都太大了。”皇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轻轻嗓子:“赵瑜受伤的事实是不容怀疑的,除了华磊,逃命回来的士兵都可以作证,而华磊回来却说赵瑜身子无恙,就如臣弟刚刚所说,只存在两种可能性,其一是赵瑜自身的身体素质亦或者大夫医术高明,箭伤迅速好转,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我们轻易出兵,只怕在战场上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赵瑜这样一个有手段又狠辣的君王、同样有智慧的征梁大将军,还有燕梁合军,到时候只怕我们鲜卑真的顶不住,这也是华磊为什么要再三推辞,不敢领兵的原因;可是,还有第二种可能性,那就是赵瑜在华磊面前的轻松都是演出来的,他身中多箭,不可能在三五日内就能恢复的,而这种可能性带来的后果对于我们来说再好不过……”

    “不敢那赵瑜有没有在演戏,燕梁合兵是已经写入他们和约里的事情,这是改变不了的。”皇上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丧气,元田摇头:“皇上你的话正好说反了,若是让那些大梁士兵发现那赵瑜根本就是个没用的病秧子,只要我们这边派人去和大梁的将军碰头,晓以利害,战场反水本就是常见的事情,而且大梁人刚刚被大燕人打败,他们对大燕人正有火气,如何会真心帮他们?”

    “加之,大燕打败鲜卑,就算要得了鲜卑的一二城池,也都归大燕所有,大梁和鲜卑本就不接壤,他们一点儿好处都得不到,如何会拼命?”

    不得说,元田的话让皇上的心思活络起来,但他还是冷静的,沉声问:“这两种可能性,哪个更大一些?”

    “中了多箭而在三五日就能痊愈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元田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是跃跃欲试的光芒,皇上被他的情绪所染,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若是朕让你臣弟领兵,你可有信心?”

    “皇上看重,臣弟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元田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他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朔州城的大殿里,韩忠还在苦苦等着自家主子的消息,他甚至扇自己巴掌,想要以此来赎罪。

    “大夫,皇上的身体如何?”在看到大夫的那刻,韩忠就忙不迭地冲上去,那大夫差点被他撞到,皱皱眉,本想爆粗的,但看到来人是韩忠,只能将那些话都咽下去了:“皇上并无大碍。”

    “你不是骗本将军吧?”想到刚刚那惊心的一幕,韩忠不得不怀疑,而那大夫像是没有什么心情对付他,颇有些傲气地回话:“韩将军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皇上。”

    “你不过是一个大夫,竟然敢这样对本将军说话,是不想要命了吧?”韩忠这样的大老粗才不管别的,敢对他无礼,他就一定会无理。

    可那大夫今日的心情着实是不好,听他这话并没有害怕,反而很是嚣张开口:“韩将军若是看小人不顺眼,小命给您也没有什么,只是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这大夫最近也是压力太大了,要在平时他是绝对不敢对拿着刀剑的人说这种话的。

    “你……你好样的,你好样的啊……”可怜韩忠的嘴皮还是不溜,只会用武力解决一切,这下算是遇到了对手:“你叫什么?”

    “小人扁鹊,皇上刚刚赐的名字。”那大夫也是个奇葩,韩忠决定不给自己添堵,摆摆手:“快走,本将军看着你就烦心。”

    好似谁看着你不烦心一样,那大夫默默翻了个白眼。

    而邺城那边,吕庆新收到密信,皇上的身子有恙,他本就是太尉,对于打仗之事本是义不容辞的,但他若是在这个时候离开邺城,只怕会出事。

    和大梁签了和约,大梁也答应出兵一起攻打鲜卑,皇上那边急需人手,该派谁去呢,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了。

    “去请卫道诚将军和张子朗将军来一趟。”张子朗本就在朔州城呆过,而卫道诚年少得知,是个可塑之才,他们两人一同打胜了大梁,还有默契,眼下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张子朗和卫道诚是前后脚到太尉府的,两人一想见不用吕庆新说什么,他们已经知道了吕庆新的意思。

    “朔州城那边是皇上亲自指挥的,我等就没有必要去了吧?”阿诚先开口了,他也不过才十二岁,眉目如画的模样让人几乎难以将他和杀戮联系在一起。

    卫道诚和吕庆新的儿子差不多的年纪,却时常会让吕庆新产生错愕。他可以称为“国之少年”,百年之后必会写于青史之上,只怕到时候他吕庆新三个字在他旁边都要失色不少。

    可以说对于卫道诚,吕庆新一向不敢小瞧的,可刚刚说的话让他有种满足感。

    就像是一个一直考试都是一百分的人,久而久之,你会将他神化,而有一日他考了九十九分,这让你意识到他还是个平凡人。

    而阿诚刚刚那话就给了吕庆新那样的感觉。

    “仗自然是能早些结束更好一些。”吕庆新并没有将皇上身体的事情告知,他谨慎惯了,虽然眼前两人他也是信的,但有些风险能规避则规避,这是他一贯的信条。

    张子朗也是心有疑惑的,毕竟大梁那边的事情刚刚结束没两日,马上就要去朔州城,也太突兀了点,还是连夜召见,但吕庆新都已经那般作答了,他要是再问就显得不识趣了些。

    三人商量了一下行军的具体细节,商量差不多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竟是一夜。

    卫道诚和张子朗先行带兵去朔州城,吕庆新则修书去大梁,大梁的军队只怕过几日就能到了。

    韩忠这两日一直都留心皇上的身体,但皇上始终都没有召见他,而他却等到了吕庆新的来信,他和张子朗还算是有些交情,可是那个卫道诚眼熟得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个。

    “诶,你知道卫道诚么?”他随便抓着一个小兵就问,谁知那小兵一脸的小星星,那表情让韩忠一阵的鸡皮疙瘩:“看你这表情,那卫道诚不是个娘们儿吧?”

    “韩将军怎么能这样说话,那卫将军可是我最崇敬的人,他才年方十二,却能率领成千上万的士兵将那大梁打得哭爹喊娘,这次还和张子朗将军一起将孟州打回来了,还逼着大梁签了和约……”

    那小兵说起来就没完没了,韩忠听了两句就全明白了,心里却还是不以为然的:怪不得听得那样耳熟,原来就是个打了胜仗的小破孩啊。

    韩忠本没有将阿诚放在眼里,他更在意的张子朗。

    张子朗和阿诚是在五日后到的,赵瑜这日破天荒地出了寝宫,亲自去迎接他们。

    君臣四人相谈甚欢,直到第三日,赵瑜将张子朗叫入自己的寝宫,两人谈了许久,而在当日夜里,赵瑜坐着马车偷偷从朔州城离开了,此事除了张子朗,无人知晓。

第二十百二十九章 你在关心我?

    赵瑜偷偷回到邺城,偷偷进了皇宫,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别宫,那里有周槿欢,他想了许久的周槿欢。

    “将宫门给朕打开。”他是可以直接敲宫门的,但他不能,他不想让别宫的人知道自己的存在,那样会乱套的。

    “遵命!”有个暗卫从黑暗中走出来,轻功一跃就进了北宫,将宫门从里面打开,赵瑜就大大方方地进来了:“你先退下吧。”

    周槿欢的房间灯光微弱,他轻轻敲门,她声音沾染着浓浓的疲惫:“婉儿你去休息吧,我停一会儿就睡。”

    “槿欢,是我。”四个字之后是长长的沉默,慢慢地,她的脚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赵瑜看到了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脸。

    “赵瑜……”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眼眶有些发红,赵瑜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的那刻,好似所有的苦痛都变成过眼云烟,轻飘飘地不见了:“槿欢,我是真的想你了……”

    有那样一刻,周槿欢是想伸手环住他的腰的,但思考后胳膊还是垂了下来,只是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泪水落了下来。

    赵瑜本来是想将周槿欢抱到床上的,可到动手的那刻,他才发现自己是那样无力,因为赶了夜路,他的身体甚至比在朔州城的时候还要糟糕,周槿欢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因为他胳膊上的血色过于明显,将他扶入房间,房门关上,给他倒了水,自行去找小药盒:“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见到周槿欢那刻之后,他的眼睛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总是跟着她,看到她手上的小药盒,他才打趣道:“我这伤都是很大很大很大的,你确定你这些药粉对我来说管用,不会让我的伤势恶化?”

    本是一句很平常的打趣话,赵瑜甚至在等着她朝自己翻白眼,但是这次她的唇紧紧抿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反而沉默地将小药盒放下,起身就要走,他突然就有些慌乱,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很焦急:“你要去哪儿?”

    她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干哑:“你偷偷回来,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可是就如你所说,你的伤势很重,我去找王御医来……啊,你做什么……”

    赵瑜的胳膊轻轻一动,她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和他面对面,他挑起她的下巴,不让她回避自己的眼神,颇为深情地问了句:“你是在关心我?”

    “你若是死在我别宫里,到时候我就算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她颇为好笑地回了他一句,本以为他会因为这话而生气的,而他只是盯着她看,在她不知道要如何反应的时候,他的唇落了下来,久别的吻让他沉迷,久久不愿放开,直到房外有了敲门声,他才有些不太甘心地放过了她,帮她的头发整理好,再次吻吻她的眼睛,沉了声音,对着门外懒懒地应了一声:“进来吧。”

    来人正是王御医,王御医正要行礼,赵瑜开口:“朕的伤口撕裂开了,你来给朕看看。”

    王御医不敢怠慢,几步走上前细细给赵瑜查看伤口。

    赵瑜赤身裸.体的样子周槿欢都见过,更别说只是露一下胳膊了,但有王御医在,她有些不太好意思,默默坐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朕的胳膊如何?”这些日子赵瑜没有好好休养过,他自己知道,却还是想要听王御医一句话,王御医果然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还是很不恳请的语气:“皇上,您胳膊的箭伤实在是有些重,加之没有好好休养,只怕……”

    那是最坏的结果,只是他不能不说,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赵瑜的脸色,硬着头皮接着道:“就算是下官,只怕也不能保证皇上的手臂能恢复如常。”

    “朕的腿伤呢?”这王御医并不比军营的那个大夫医术高多少啊。

    “皇上的腿伤中了一箭,比胳膊要好一些,只要皇上今日好好休养,下官保证腿伤可以恢复。”王御医额上的冷汗一直冒,他的小丝帕都要湿透了。

    “你先回去吧,以后每日黄昏之时过来别宫给朕换药,这件事不许外传。”赵瑜倒是没有为难王御医,王御医跪着谢恩,直到出门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有人欺负你么?”赵瑜几步走到周槿欢身边,慢慢蹲下身子,初见面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看她的脸,她真的瘦了。

    “皇后还在丧子之痛的情绪里,太后娘娘以为我怀孕了,虽看我不顺眼,但看在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上还是对我不错的,而薇儿是我妹妹,自然也是对我好的。”周槿欢机械地回答他的问话,她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她的眼睛盯着他手臂和腿上的伤,想要问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天不早了,你也是连夜赶车回来的,先歇息吧。”到嘴边的却是这样的话,她起身就朝内室走,他则一路跟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她刚刚坐到床边,他就跟着坐在她的身侧,将头倚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软软的还带着他熟悉的香气,这种感觉很熨帖,很温暖。

    “你便要这样睡一夜么?”她并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耸耸肩,他双手圈住她的腰,似是撒娇道:“我现在是病人,你总不会让我睡在外边吧?”

    “可是,你现在这样……”天地良心,周槿欢说这话根本什么别的意思都没有,但赵瑜却很邪恶地笑了,脸突然凑到她跟前,她受到了惊吓,身子一软就被他压在了身下,他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上,声音莫名沾染了些许的情.欲:“我不过是胳膊、腿不方便,别的,都挺方便的。”

    都这样重的伤了,还开什么玩笑?

    周槿欢的眉毛一皱,脸一扭,他停下了动作,翻身下来,侧躺在她身畔,将她搂在怀里:“怎么生气了?”

    “我就说了,当初对元文雅服个软,这些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你非要这样做,现在弄得一身伤回来,值得么?”她这话要是别人听了必定会骂她不知好歹的,可赵瑜却吻吻她的后颈,柔声道:“傻瓜,马上就会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

    “你是偷偷回来的,可见鲜卑那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鲜卑那边的人都是越战越勇的,战线不会短,怎么可能马上结束?”周槿欢不傻,看赵瑜的样子就什么都清楚了。

    她甚至也能猜到他偷偷回来的缘故,若是大燕的士兵知道自己的君王受了这样重的伤,只怕士气是要受挫的,这对取胜非常不利;可是战场上君王临场突然消失只怕会更糟糕吧?

    “你这样一声不响地回宫来,那些阵前的将士只怕会寒心吧?”她绝对不愿意承认是关心赵瑜,她更愿意承认自己是关心阿诚和张子朗的安危,毕竟他们两人现在在战场上。

    “我是回来了,但‘大燕皇上’还会在鲜卑战场上。”周槿欢的话让赵瑜很是愉悦,他并不想瞒着她,简单的两句话,周槿欢就什么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人皮面具?”

    赵瑜在她的后背上蹭蹭,语调轻快:“还是我们槿欢聪明,一说就什么知道了。”

    而受到表扬的周槿欢并不开心,相反她的情绪并不高:他能将鲜卑战场甩手给阿诚和张子朗,自然也是对他们看重、相信他们能力的,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这次的箭伤真的是很重吧,所以他不得不回宫疗伤。

    她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看到赵瑜的那刻,她是庆幸他没有死在战场的,而那抹庆幸让她内疚;听到王御医说他的箭伤有多重的时候,她是难过的,那种难过亦让她内疚。

    那些想问出口的关心,她不能开口,她觉得自己若是开口就会背叛,背叛萧景知的深情,背叛自己的过往。

    所以她低声呜咽着,却什么话都不说。

    “槿欢,你怎么了?”赵瑜自然能听到她的呜咽声,只是他问,她并不回答,他也不勉强,只是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很轻柔。

    周槿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第二日苏婉叫她起床的时候,她的声音沙哑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刚要起来,他的手就将她的身子圈得更紧了些,他吻吻她干涩的唇:“你再睡会儿吧。”

    她不说话就安静地睡下了,而房外的苏婉不明所以,只是吩咐厨房将早膳先撤下了。

    “除了王御医,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内室,知道了么?”赵瑜吻吻她的鼻尖,她还在睡着却并不安稳,朦朦胧胧中“嗯”了一声。

    而朔州城那边,华磊辞退了大将军之职,六王爷元田集结了一万多鲜卑兵再次杀了过来。

    大梁的军队还没到,只有阿诚、张子朗带来的三千士兵和韩忠所领的朔州士兵两千多人,合计五六千人。

    比起以往的作战比例,这次倒并非特别悬殊了。

    元田一直都坚信赵瑜受了重伤,这次鼓动士兵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自认为胜算是极大的,毕竟君王都蔫了,还有什么可打的,而且他还留了心眼,出兵前就先派人到朔州城那边散布消息,说是大燕皇帝身染重病,只怕命不久矣。

    “王爷这招高啊,等咱们军队到了朔州城,只怕不用咱们动手,他们就自行先乱了阵脚了。”副将拍马屁,元田很受用:“虽说论起阴谋阳谋的,大燕人更在行,但在勇猛方面,他们远远不是我们的对手。”

    流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军营里传开的,张子朗和阿诚听到风声什么话都没有说,倒是韩忠真的有些着急了,专门将两人都叫过来:“你们来得晚,可能真的不太清楚,咱们皇上确实中了不轻的箭伤……”

    “韩将军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张子朗一脸“你在胡说什么”的表情,而阿诚是何等聪明,也跟着张子朗道:“韩将军只怕是昨夜没有睡好,这会儿正迷瞪呢。”

    两人的话让韩忠有些自我怀疑起来:这写日子皇上都没有召见过自己,难道皇上的身子早就好了?

第二百三十章 怕死,死得快

    元田是带着极大的自信来朔州城打这一场仗的,他梦寐以求的军功正在向着他招手。他甚至都想好了胜利归国之后,皇兄给他洗尘接风的场面。

    想象总是美好的,在他充满信心地领着一万鲜卑人气势汹汹地到朔州城下的时候,所以的信心都变作乌有,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眼花了:赵瑜明明受了那样重的箭伤,怎么会出现在城楼之上?

    他的心底划过一抹异样,那一万的鲜卑兵都被他洗脑过大燕皇上已重伤,现在看到那男人一身戎装地站在城楼之上,脸色如常,他们更多想到的是上一战枉死的那数千的、和他们一样的鲜卑士兵。

    他们是被那群穿着和自己一样戎装的大燕人杀死的,自己呢,会不会也是那般憋屈而死?

    鲜卑这边有些乱了,而“赵瑜”站在城楼之上,声音不是太大,但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看来六王爷还没有记住上次的教训啊?”

    “有本事就别用那些阴谋诡计,单刀直入地来一场!”鲜卑人的脾气本来就着急,更何况是听到如此讽刺的话,火气自是压制不住的。

    “哪日你们能将鲜卑战马给我们大燕士兵用了,我们才叫公平!”说话的是阿诚,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赵瑜”冷冷一笑:“不知道六王爷听明白了么?”

    “赵瑜”的话刚落地,手轻轻一落,城楼上的弓箭手们就开始射箭,而那些鲜卑人虽慌张,却也开始反击,反手就开始朝着城楼上射箭。

    箭雨密密麻麻,大燕士兵因为居高临下,倒是占了些许的便宜,等箭雨停下来,朔州城的城门打开,依旧是一群穿着鲜卑士兵衣服的人从城门冲出来。

    再好的计策,用过了也就没有什么新鲜了,上次元田是过于惊慌这才酿成了大祸,而这次他不准备重蹈覆辙。

    他端坐在马背上,细细打量着从城门里冲出来的大燕士兵,他只顾着看那些士兵,却忽略了越来越近的危险。

    阿诚同样骑马朝着元田直奔而来,等元田反应过来,阿诚已经半挂着身子用刀剑将他的马腿砍伤了,他反应还算迅速,并没有和马一起跌落,而阿诚并没有放过他,用刀柄狠狠敲他的手腕,他手里的刀剑应声而落。

    “六王爷这样喜欢朔州城,不若就跟着卫道诚一起回朔州城吧?”阿诚扯唇一笑,弯腰将他拉到马背上,狠狠拍打马屁股,两人一起回到了朔州城。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鲜卑人都傻了脸,关键时刻是元田的副将高声喊了一声:“全军撤退,撤退!”

    主将被抓住了,这场仗已然没有什么可打的了,那副将知道要保存有生军力也算是有些脑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阿诚他们的计划中,逃兵总是死的更惨。

    城楼上的弓箭手又搭好了箭,朝着那些逃跑的鲜卑人射去。

    人啊,越是怕死越是死得快。

    除去前面那些反应快些的,鲜卑兵大多都断送了生命。

    阿诚的表现让张子朗想到了萧景知,洪州之战,他没有全程参与,但听说过,恍惚之间好似有些事情重合在一起了。

    从政治上来讲,元田绝对是敌人,但阿诚他们并没有将他关在地牢,而是将他好生善待。

    “你们这群狡猾的大燕人,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元田虽被照顾得不错,但自他被囚禁在这个房间后,除了小厮、侍女再也见不到别的人,想他堂堂鲜卑国的六王爷何曾被人羞辱至厮?

    “六王爷何必如此动怒,本将军不过是想找王爷一叙。”出面的人是张子朗,元田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颇为不屑开口:“你算什么东西,叫你家主子过来!”

    张子朗的主子,说的就是赵瑜了。

    “六王爷竟然不想和本将军谈,那王爷就和墙面聊天吧。”张子朗的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生气,说完就要走,元田临时改了主意:“有什么话就快说,本王倒是想看看你能出什么幺蛾子。”

    最为鲜卑国唯一一位能在战场有所作为的皇族,元田并非是个蠢人。

    “六王爷觉得鲜卑皇上和您感情如何?”张子朗坐下来,这话一说出口,元田就“嗤”了一声,这样简单的离间计他自然看得明白:“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本王劝你少浪费些吐沫星子了,本王忠于鲜卑,忠于皇兄。”

    “世人都道六王爷是忠肝义胆之人,看来说得一点儿不错,本将军也没有想着要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单纯告诉你一件事,你现在在我大燕手里,若是你皇兄真的在意你,过两日定会派人来讨你,你猜猜看若是让你皇兄用一百五两黄金来换你的命,你皇兄会答应么?”

    鲜卑本就不富庶,别说一百万两黄金了,就连五十万两对他们来说都不是小数目,所以元田有些许的迟疑,但还是很坚定地回答:“皇兄自然会救我。”

    “是么,最是无情帝王家,六王爷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张子朗说完这话朗声而笑,元田黝黑的脸上有一丝挂不住,将桌上的茶杯丢到地上:“张子朗,你最好祈祷这辈子都别落在本王手里,不然本王一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六王爷有这闲心,不如想想自己的脑子值不值得一百两黄金,这件事还比较实际些。”张子朗的话很伤人,这次他没有等元田的反驳,径直就离开了。

    元田这个时候却大叫了一声:“来人,来人,给本王上最烈的酒!”

    张子朗自房间出来后去了阿诚的房间,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小阿诚,我看那六王爷虽有动怒,但还是沉得住气,这个离间计过于简单直白,真的可行么?”

    “我都说了,叫我将军,不要叫我‘小阿诚’!”阿诚先纠正了他的叫法,随后解释道:“眼下元田的处境太糟,而且皇族之间利益最是繁杂,越是简单直白就越能让他相信,复杂了反而不好。”

    韩忠也在旁边听着,凭着直觉道:“我也觉得卫道诚小将军的话有道理。”

    二比一,张子朗认了。

    朔州城这边正虚位以待,却没有想到先来的不是鲜卑的使者,而是大梁的军队。

    鲜卑连败了两仗,王爷也被囚禁,现在又有大梁军队来支持,鲜卑的形势更严峻了。

    “皇上,下官听说大梁依照和约已经派军队去了朔州城,现下对我们非常不利。”说话的人是华磊,鲜卑皇帝很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朕自然也是知道的,朕现在在意的是老六,他现在那些大燕人的手里,这边应该派谁去一趟朔州城,打探一下大燕那边的意思。”

    他和元田都是大将,却没有心心相惜之感,毕竟军功是有限了,两人明着男斗了不断日子,在这关键时刻总是要说些话的,毕竟有些事情要自己办最靠得住:“六王爷的事情皇上不必担心,那些大燕人想必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不如下官就去一趟吧。”

    “也好,你和大燕的那些人打过招呼,也好办些。”用生不如用熟,鲜卑皇帝也没有想那么多就答应了。

    华磊嘴角有一抹得逞的笑,回到府邸,稍稍准备了些就出发了。

    鲜卑皇帝修书在前,华磊来朔州城的时候,来迎的人是张子朗,“赵瑜”并没有来,这就是一次战败后和两次战败后的差别待遇。

    华磊被请到了大殿,陪同的人只有张子朗、阿诚和韩忠三人。

    华磊提到元田,张子朗也没有废话,将条件说出来,华磊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子的不可思议:“张将军不是在玩笑吧,你也知道我鲜卑的情况,一百万两黄金不是过于为难人了?”

    “华将军此话差矣,六王爷是皇上的皇帝,还是贵国首屈一指的大将军,他的价值又何止百万两黄金?”这话是阿诚说的,华磊是第一次见到阿诚,他看着不大的年纪,但一举一动皆可入画,气质非凡,不仅让人无法忽略,还更吸引人。

    “六王爷自是我大鲜卑的肱骨之臣,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下官还是要禀明皇上的。”华磊喝了口茶压压惊。

    接下来的对话很是无趣,一直到华磊提到了一件事:“下官此次来朔州城除了一名随从,并未带任何人,不知可否让在下见六王爷一面?”

    “想见面,华将军你这玩笑开大了点吧?”韩忠直接怼了过去,张子朗看了阿诚一样,阿诚冲着他点点头,他开口:“此事还是等我们请示过皇上之后再说吧。”

    华磊则又在朔州城住了一晚,张子朗和阿诚去了“赵瑜”的房间,两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决定让华磊见元田一面,不过要派人盯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及时制止,两人都不知道华磊和元田的关系,若是知道没准儿会想尽办法让他们见面呢。

    第二日,华磊就见到了元田。

    “你怎么过来了?”吃惊是有的,厌恶也是有的。

    “六王爷身陷囹圄,下官只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而来。”华磊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耐人寻味:“你我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自是知道你我的关系,你觉得皇上为什么会让我过来呢?”

    张子朗他们说的一百句话都不如华磊这一句话管用,元田的脸色大变,唇紧紧抿着,青筋都凸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最是淡漠心

    华磊只是过来给元田施压,他很聪明,什么露骨的话都没有说,即使元田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鲜卑,也不会有他的话柄。

    而在华磊走后,元田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一下:华磊和我不对盘有些日子了,但在鲜卑国的将军里面,他是和大燕打交道最多的一个,皇兄只怕是觉得他对大燕比较熟稔,这才让他过来的,一定是这样!

    当元田需要这样暗示自己的时候,这恰恰就证明了他在心虚,加之张子朗曾和他说过的话,他是真的在怀疑了,怀疑皇兄对自己的态度,怀疑自己的价值。

    皇兄真的会为了自己这一条明而舍弃一百万两黄金么?

    他原先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怀疑。

    当小厮将两人的对话告诉那三位将军的时候,不期然看到三人的嘴角都浮现了一抹笑意。

    “你继续盯着华磊,看看他还有什么动作没。”阿诚先让小厮退下,接着对另外两人道:“看来就连老天都想帮我们。”

    几个相视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话,正在这个时候,有小厮通报,大梁的胡何过来了。

    阿诚心思一动,面上却还平静的。

    “几位竟然都在,那本将军正好一并都说了。”胡何毫不客气地坐在三人对面,翘着二郎腿,一脸的轻佻:“就我说啊,若是你们和鲜卑不准备再打仗了,也就放我们回大梁去吧,要知道我这样一个大将军天天在你们大燕军营里吃这糙馒头,肠胃都会受不住的。”

    “胡何将军对吃食要求倒是高,怪不得孟州打下却守不住。”

    胡何的态度很傲慢无礼,但到底他是来帮着攻打鲜卑的,若是真的和他一般见识起来,倒是显得大燕过于小肚鸡肠了,可是这话若是从阿诚嘴里说出来不仅能让张子朗、韩忠出了口恶气,还不会丢份儿,说到底阿诚毕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胡何早就过了弱冠之年,若是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争高下,倒真是丢份儿了。

    所以,胡何只好憋红了脸:“阿诚将军不仅打仗厉害,这嘴皮也是一绝。”

    “胡将军远道而来,总是需要时间修整一下再回去的。”张子朗的话说得很妥帖,跟着萧景知的那些日子让他成长不少。

    “张将军的话,我可是当真了。”胡何哪里是个简单的人,他接着道:“这次我大梁派了三千人来,修整的话最多也就五六日吧?”

    “胡将军莫非是忘记了和约的内容,要阿诚给将军再念一遍么?”阿诚冷哼一声,胡何两次被一个小毛孩驳面子,若是不生气也就不是他了,而张子朗是个顾大局的人,他当起了和事佬,胡何给他面子,没说什么就走了。

    “阿诚你有什么主意?”张子朗和阿诚一起打过仗,深知他并非是那样冲动之人,他刚刚那样的表现绝对是有原因的。

    “那胡何自诩聪明,不将所有人都放在眼里,我们就利用他一下,如何?”阿诚的年纪是三人中最小的,但主意却是最多的。

    阿诚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张子朗了然一笑,而韩忠则表示有些狐疑:“阿诚啊,这样真的行么?”

    “试试看呗,我们又不吃亏。”阿诚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像孩子一样的眼睛,但心智完全不是。

    “计划施行最重要的恰好的时间,希望鲜卑那边不要让咱们失望。”

    时间是最重要的,再好的计划若是没有在合适的时间施行,就只会失败。

    事实证明,鲜卑派华磊出使朔州城是太错误的决定了。

    华磊将大燕那边的条件给鲜卑皇上讲明,鲜卑皇上听到了“一百万两黄金”几个字还是有些迟疑的,反而问华磊:“依照你对大燕现在军力的推测,我们有几成的胜算?”

    “皇上,虽然下官这样说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下官还是要说,咱们的胜算只怕只有两成。”华磊脑子转了转,这样的话算不得危言耸听,皇上好似一瞬间就苍老了许多:“只有两成么?”

    “大燕有那赵瑜亲自坐镇,张子朗、卫道诚、韩忠都绝非等闲之辈,加之现在大梁军队已经到了朔州城,他们的实力只会增加,而我们这边连续败了两场,加之六王爷被敌人掳走,我们的实力只会减少;一增一减,若是下官领兵,只会也只会有两成的胜算了。”

    华磊的话让皇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脸色难看至极,想到以前,再看看现在,落差太大了!

    黄金要不要给,仗要不要打,皇上都没有说就让华磊退下了。

    帝王的亲情观念本来就淡漠,皇上之所以会不知道怎么办,主要是因为元田是个还算不错的将军,鲜卑的安危还离不开他。

    可是一百万两黄金和他的六弟,哪个更重要呢?

    鲜卑皇帝纠结了几日,元田就心痛了几日,一开始他还能催眠说华磊在路上,还没有回到鲜卑,可现在都已经第五日了,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六王爷,该用午膳了。”门外的小厮推门而入,元田的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摆摆手:“出去吧。”

    “下官听闻鲜卑的六王爷是个极有血性的人,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那小厮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元田何曾被人这样嗤笑过,抬眼正要说什么却看到了一张好看而轻佻的脸,什么话都咽了下去,最后吐出了话是:“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元田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可能见过大燕军队的所有人,但他却能笃定眼前这人绝非大燕人,他的眉目就像是江南的烟雨,水墨一样,没有丝毫的艳丽色彩。

    “六王爷是聪明之人,应该猜到了下官是大梁人,胡何。”

    大梁和鲜卑中间隔着一个大燕,极少有机会接触。

    “就是那个丢了孟州和漳州的胡何?”元田是睚眦必报的个性,马上就扳回一城。

    “六王爷现在还有心情调笑下官,倒是心大得很。”胡何说完就要走,元田拉住了他,将他压在门上,眼睛有些发红:“胡将军有什么话最好现在就说清楚,你不知道本王的脾气一向很冲的,最受不得别人说半句话。”

    胡何整个人都被元田压在门上,姿势颇为暧.昧,想他胡何调戏过无数的美人,怎么能忍受被一个大老爷们儿调戏?

    “六王爷你和我也不熟,你可能不知道,我平生最讨厌被人……”胡何的话停在这里,突然拦住了元田的腰,一个使劲儿,反过来将元田压在门上,他则用唇舔舔嘴角,笑得很是肆意,慢悠悠地将自己的话讲完了:“压在身下。”

    “简直莫名其妙!”说起来,胡何是江南人,身板要比元田小上许多,但他的力气极大,元田被他压着,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来。

    “下官现在叫你一声六王爷,不过是给你面子,其实你根本就活不过今晚。”元田的力气不小,胡何刚要松开,他马上就使劲儿,胡何这次倒是不矫情了,干脆将事情告诉他了。

    “那些大燕人还要用本王的脑袋换黄金的,你在胡说什么?”元田有些紧张,他一直都在抗拒着那种可能性,皇兄牺牲自己的可能性。

    “下官不过是好心来告知你而已,胡说,到三更天,你魂归阎罗殿的时候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两人挨得太近了,胡何甚至可以感知到元田的气息稍稍有些乱。

    胡何起身,转身,回到桌边,而元田还靠在门上,头朝后轻轻撞着门,虽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从眼神里能看出来一股绝望。

    “你们鲜卑皇族之间的关系,下官作为一个外人没有评论的资格,只是六王爷你是个聪明人,那华磊走了这么几日,一点儿回音儿都没有,大燕这边若是没有什么动作也太仁慈了点了吧?”

    “他们准备杀了本王,就连那赵瑜也同意了?”认真说起来,他是元文雅的六叔,那大燕皇帝也是该叫他一声六叔的,他们这些中原人不是最讲礼数的么?

    “大燕皇上若是不点头,他们那三小鬼敢动六王爷你么?”元田那话明显还抱有幻想,胡何突然就觉得他有些萌:“你不会还想以长辈的身份压那大燕皇帝吧?”

    元田并没有答话,但胡何从他的表情里猜到了一切,几步走到他身边,像是很好心地说了句:“下官作为大梁人,这次出兵帮大燕也实属无奈,毕竟和约不能违背,可是六王爷的命,下官可以尽力保住。”

    胡何说完这话,原先以为元田会泪眼朦胧地对自己点头,却没有想到他只是摇头:“倒是多谢胡将军跑这一趟了,不过这件事本王不想劳烦胡将军,这里到处都是大燕人,胡将军还是先回去吧,以免被人发现。”

    什么叫做万万没有想到,这就叫万万没想到!

    胡何以为自己能利用这次机会狠狠敲元田一笔,也和他定个不平等和约,以便在以后和大燕的作战中掌握主动,谁知道元田这货竟然让他走?

    那他不是白忙活了么?

    “胡将军若是不走,本王还可以叫小厮过来,到时候只怕你还要向那些大燕人解释你出现在本王房间了的原因。”

    元田这话就是威胁了,胡何只能强颜欢笑,慢慢退出了房间,抬头望着天,只想骂人:老子整这么多事儿到底是图什么啊!

    胡何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张子朗他们的视线里。

    “今晚,谁动手?”

    “还是我比较合适吧。”

    夜晚马上就要降临,这将是很精彩的一夜。

第二百三十二章 错位的哀伤

    元田正等着有人来取自己的命,那人如期来了,他躺在床上的身子微微一僵,直到那人绕过屏风慢慢走近。

    元田是个将军,还是个鲜卑将军,是有功夫的,来人在和他对了几招后就被打倒在地,他则披了件外衣,推开了房门,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院里的张子朗。

    “张将军想说什么就只管过来,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的。”元田说完先行走回房间,张子朗跟着走进去,将房门关上:“王爷倒是耳聪之人。”

    “张将军不会忘记那日和本王说的话吧?”元田能这样说就是动了心思了,张子朗自然是欣喜的,但却没有表露出来,然而故作平静地反问:“就如刚刚王爷所说,您有什么话只需直说。”

    “本王被囚在朔州城,而皇兄却派了本王的对头华磊过来,而且一走杳无音讯,本王想着那皇位本王也可以坐一坐。”元田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像是这些话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可张子朗却笑了:“世人皆知王爷对鲜卑皇上忠心耿耿,您现在这话不是在逗下官玩儿吧?”

    “帝王之家从来都是争权夺位的,哪里有变不了的忠心,更何况他那样对我?”元田明白张子朗的意思,接着道:“这是本王的印章,是本王从未离身的物件,你们便拿着,若是有日本王反悔,你们便可以拿这东西对付本王。”

    那印章是色泽极好的昆仑玉,上面篆刻着几个鲜卑字,做工过于精细,不像是假的。

    “那印章想必是真的,可是下官留下您的印章又有什么用呢?”张子朗将印章推回给元田,接着道:“只要您回到盛乐,见到您皇兄说一声您的印章丢了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不是么?”

    元田自是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是看低了张子朗,觉得一个印章便可以解决了。

    “张将军要如何才会相信本王?”元田索性抱着胳膊等张子朗的答案,张子朗一开口就是满满的真诚:“下官和王爷相互之间都信任不过,不若相互留个信件以达到相互牵制的目的。”

    元田有些迟疑了,这就说明若是张子朗收了他的印章,最后倒霉的可能会是自己。

    “王爷可以慢慢想,不过我们主子只怕没有那样好的耐心,要知道灭口这事儿是我们主子亲自下的命令。”张子朗的话算是胁迫,但要真的下那样大的决心,元田还真没有那样狠的心,语气是难得的柔软:“请张将军给你家主子带句话,容许本王再想一日,只一日就好。”

    元田是在赌,赌明日鲜卑是否会来人,若是皇兄真的放弃了他,那他无论做什么也都不必感到内疚了。

    “能帮王爷这个帮,下官感到很荣幸。”

    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等着元田纠结一下,最后落入他们的圈套里去了,一切都太顺利了。

    夜凉如水,鲜卑人元田在朔州城住了最冷的一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最后的决定也是情理之中的,元田妥协了,元田手里有张子朗的信笔信,而张子朗手里也有他的亲笔写,相互制约,公平得很。

    “我们皇上想要尽早结束这场战争,王爷你也清楚的,这场战争再打下去,谁更吃亏一些。”这是张子朗提的条件,元田没有理由不答应。

    元田在朔州城又呆了两日,依旧没有等到鲜卑的使者来,虽然他早就答应了大燕的条件,但还是心凉得很。

    一日夜里,巡察的小兵看到一个可疑的身影,却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张子朗和阿诚站在城楼上,看着元田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没有了踪影。

    “阿诚,你这小子可真是太毒了。”张子朗想到元田写的那封带有印章的亲笔信,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太聪明,特别是在不折手段方面。

    那是元田这一辈子都不想公开的信笔信,足够让他成为千古罪人的亲笔信,甚至可以用卖国求荣四个字来总结。

    原先阿诚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张子朗虽同意却没有想到会成功的。

    张子朗和阿诚是完全不同的人,两人的经历决定了两人的做事风格。

    “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又要回到邺城了。”阿诚感慨了一句,张子朗调笑道:“听你这口气,你是不想回邺城?”

    “整个大燕再也找不到比邺城更肮脏的地方了,不是么?”阿诚的眼神暗淡,他的话从来不多,有时候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孩子,张子朗突然有些明白周槿欢的心理:他越是表现得坚强自立、平静无波,你就越想看到他肆无忌惮、撒泼无赖的样子,越觉得整个世界都亏欠着他,越觉得他可怜可惜。

    “你是大燕的卫将军,若是你想,你可以去大燕的任何地方。”邺城是美好的,那是大燕的国都,它繁华、美丽、富庶,可是就如阿诚所说,它也是肮脏的、昏暗的,那种无形的刀光剑影有时候让他这个大人都招架不住,更别说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了。

    “人啊,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是由得了自己的?”阿诚悠悠地说出这话,不等张子朗开口便抢先道:“接下来就算鲜卑会有动作,也不过是困兽犹斗,我们是该准备准备回京了。”

    张子朗不擅长安慰人,刚刚组织好语言,阿诚人早就走了。

    张子朗曾和阿诚的父亲卫子封同朝为官,当初卫子封被赐死,没有人能看得到这个孩子,现在大多数人都见识到了他的本事,在一番赞扬之后依旧会加上一句“不论他有多大的才华,他的父亲是卫子封这点是改变不了的,倒是可惜了”;他自流放之地回到邺城之时,也曾听到过流言蜚语,关于阿诚和赵晴公主的那些暧昧事情像是密不透风的网,结在朝廷的角角落落,好似大多数的人都对他的**关心得更多,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尽情嘲笑的把柄。

    “阿诚,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小小的年纪却有那样沉重的哀伤?”

    回答张子朗问题的只有徐徐的夏风。

    而元田连夜逃回盛乐,全程都没有歇脚,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皇宫的侍卫大多都认识他这个六王爷,加之他还有可以随意出入宫廷的玉牌,所以进宫是毫无阻碍的。

    鲜卑皇上正在床榻和美人缠绵,门外的侍卫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整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深夜打搅皇兄,臣弟有事禀报。”元田的声音不小,正在和美人嬉戏的皇上脸马上就僵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美人还用胸轻轻蹭着皇上,媚眼如丝:“皇上,您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臣妾身子好冷的啊……”

    “给朕闭嘴!”外边没有了声响,皇上没有了怜香惜玉之心,将倚在怀里的美人推开,披了件外袍就让伺候的小厮去开门了。

    “臣弟拜见皇兄,这样深夜赶过来,打搅了皇兄……”元田刚刚跪下,皇上就连忙上前就他扶起来,手覆上他的脸:“六弟,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拉着元田一起坐下,刚喝了口茶,皇上就接着问:“六弟是怎么从那朔州城讨回来的?”

    刚在心底里升起的那抹暖意马上就被扼杀了,皇兄这话明显是在怀疑他,虽然他确实值得怀疑,可是这样直白很伤人。

    “看守臣弟的本是大燕人,但昨夜大燕好似有什么事情,所有人都去军营集合了,所以看守臣弟的人就换成了一个大梁人,臣将那人骗入房间后将他打晕,之后换了他的衣服逃了出来。”这本是他之前就想好的说辞,也并没有什么漏洞,皇上也没有多问什么,说了几句体己的话,最后拍着他的手背道:“今夜便留在皇宫歇息吧,你这一路风尘的,是要好好歇息的。”

    元田没有驳他的面子,起身离开,转身后嘴角的那抹笑意就荡然无存了:皇上您的日子可是过得极美的,又是美人又是美酒的,倒是臣弟出现得不是时候了,是吧?

    “皇上,来嘛,天都这样晚了,还喝什么酒啊?”床上的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上了他的脖子,红唇压着他的唇,极尽挑.逗之事,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最后那美人被他抱着走向龙床,红纱幔后两人的身体交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第二日华磊在朝上看到元田的时候,整个人都“嗡”的一声,差点就叫起来了。

    “六王爷何时回到盛乐的?”华磊轻声问旁边的那人,那人撇撇嘴:“六王爷被囚在朔州城,他的事情不是一直都是你管的么,我还想问你呢。”

    两人的对话很细碎,但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华磊,六王爷是昨夜从朔州城逃出来的,朕一直都在催促你做事,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皇上这话让华磊一下子就跪下了,很是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皇上,微臣一直都在想应对大燕之法,为的就是更好的营救六王爷,只是没有想到六王爷那样英勇,能独自从朔州城脱身,微臣真是汗颜至极!”

    华磊这哪里是在认罪,明明是在挑事儿,想要皇上怀疑元田。

    元田面无表情地将昨夜对皇上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谁知华磊微微一笑,面带狡黠:“微臣有句话想要问六王爷,还请六王爷据实回答。”

    “华将军,不,华大人请问。”从华将军到华大人这个称呼的改变,元田说得颇为讽刺。

    “六王爷能将那大梁人打晕,为什么不将之前看守的那位打晕呢,他们体型差很多么,还是说王爷您有什么事情隐瞒着?”

    华磊是真小人,元田气得脑仁疼,这个问题确实难以解释,也怪不得皇上看着他的眼神又充满了狐疑。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赵新国主

    “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怀疑本王?”元田的话里带着怒气,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这样的语气让华磊很是得意:“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王爷何需瞒着?”

    “本王当时受了伤,大夫给了一些麻醉药粉,本王留了一些,用在了那个大梁小兵身上,本王这样说够了么?”元田说这话的时候,耳朵都红了,鲜卑皇上也知道他的脾气,这样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是羞耻,他能主动说出来才怪,这才开口说话:“老六是朕最信任的人了,华磊你还是想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华磊被噎住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元田能说出那样的话,还是当着众人的面。

    皇上安抚了元田几句,就要询问朔州城的情况,却有急报传了上来:大赵国皇上郭敛过来了。

    “先退朝吧,老六你留下,陪朕一起见一见郭敛。”

    皇上只说让元田留下,直接将华磊忽略了,华磊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退下。

    郭敛是一国之君,此刻进入大殿之时却是狼狈万分。

    “皇上,求求您救救我吧,求求我大赵国吧!”郭敛一下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模样让鲜卑皇上都有动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

    郭敛已过了知天命之年,鬓角斑斑,现下更是狼狈至极,憔悴得很。

    大赵国算是鲜卑的藩属国,郭敛在鲜卑皇帝面前也是低一等的,坐在殿下,神色依然有些慌张。

    郭敛断断续续将大赵国的事情讲明白了,有人纠结乱民滋事,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最后被人攻入了皇宫,变了天。

    “那群刁民一定是趁着咱们鲜卑国和大燕打仗,无暇顾及我大赵,这才会造反的。”郭敛最后说了一句这话,别说鲜卑皇上了,就连元田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以前他们都还是挺喜欢郭敛这条狗的,而现在觉得他厚颜无耻得厉害。

    “大赵国有难,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且现在这里住下,从长计议。”鲜卑皇上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心思管大赵的事情,先将他晾在那里吧。

    郭敛说到底现在是个废人,他有什么资格和鲜卑皇上谈条件,也就听话地跟着宫人退下了。

    “老六,现在情况是越来越复杂了。”皇上叹了口气,他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当初没有逞一时之气,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这样糟糕了。大燕、大梁,甚至现在的大赵都会成了他的对立面了,这真是简直了。

    “大梁和我们鲜卑本非接壤,而大赵现在是新君当政,只怕会自顾不暇,所以重点还是大燕。”元田这话说得通透,皇上也点头,神色有些阴沉:“这一场战争,我们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了么?”

    “皇兄,您可以想想,现在是夏天还好一些,等到了秋冬季,若是没有大燕的粮食衣物,只怕就算大燕什么都不做,我们后院也是要起火的。”

    这话也并非危言耸听,皇上的脸色更阴沉了,半晌才开口:“你也先退下吧,朕一个人静静。”

    盛乐这边乌云密布,而大赵国的首都长陵则是另外一幅场景。

    “皇上,明明咱们可以手刃郭敛的,为什么要任他逃到鲜卑,那不是纵虎归山么?”说话的是大将军叶明鑫,他本是草寇出身,读过几年书,和一般莽人还是不同的。

    “若非让他逃入鲜卑,朕也不会有借口出兵盛乐。”说话的人身着一身白衣,乌黑的发用白玉簪子绾着,不需一个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特别舒心。

    有公子兮,眉目如画,他好似不是一个君王,更像是一个吟风弄月的贵族风流公子。

    “皇上,长陵刚刚安定,若是咱们出兵鲜卑,只怕会消受不住吧?”叶明鑫强迫自己回神,要知道当初他就是觉得皇上看着过于面善才会看轻了他,才会让自己倒了霉。

    “趁火打劫,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男人微微一笑,他的笑好像一束阳光,足够使所有人都乱了心智,可下一秒他就敛住了笑,冷声道:“派人去朔州城,说我大赵国愿意和大燕修好,共同对付凶恶鲜卑。”

    “可是皇上,我们一直都是鲜卑的藩属,和大燕是对立的,这样莽撞去大燕的话,会不会让大燕起疑心,最后两边都得罪了去,里外不是人?”叶明鑫这话说得有道理,可那白衣男子自然早就想到了,只听他慢慢开口:“这是朕的大赵,不是郭敛的,郭敛投靠鲜卑是他个人的事情,和朕的大赵并无关系,至于大燕么,我们自然是要带见面礼的,就把蓝田县还给他吧。”

    “皇上,您的意思是我们要投靠大燕,背叛鲜卑?”叶明鑫觉得此事不妥,白衣男子摇摇头:“你还是没有转变思想,大赵是朕的,不会依附任何国家,是独立的,至于蓝田县,那里的人本就思归大燕,于我大赵并无益处,丢掉也就丢掉了,没有什么可惜,舍得、舍得,只有舍了才会有得。”

    “皇上圣明,微臣现在就差人去朔州城。”叶明鑫说完便退下了,白衣男子站在宫门口朝外面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后面有人走上来:“主子,不,皇上该吃药了。”

    “放下吧。”白衣男子轻轻开口,转头对那小厮摆手:“最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明天便启程去邺城吧。”

    “皇上,您既然要参与到鲜卑之战中来,小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没错,说话的人正是小竹。

    “鲜卑和大燕打仗的细节,朕都知道,只是朕总觉得赵瑜早就回到邺城了,在元田到朔州之前就回去了,你便回邺城好好查查,最好能向苏婉求证一下。”

    “皇上,您是怀疑赵瑜早就回宫了?”小竹听到这话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直接开口问:“可是当时所有的大燕士兵、鲜卑士兵都亲眼看到了赵瑜站在城楼上,他怎么可能不在朔州城?”

    “总是会有办法的,朕朦朦胧胧中有这种的感觉,可是也想不太明白,所以你必须去一趟邺城查清楚。”

    说到这个事情,白衣男子一向平静的脸上有些许的动容,好似他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小竹跟了他太久的时间,知道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领到命令就要离开,他的声音却又从身后传过来:“还有那个周女官的消息,你也留意一下。”

    小竹的脚顿了一下,回答了一声“是”,随后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了那个周女官,是因为赵瑜格外重视她么?

    他其实是有些讨厌她的,即使有时候她也很可怜的样子。

    每次想到她的模样,他就会有些头疼,索性什么都不想了,转身将那碗药喝下,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了。

    而叶明鑫按照皇上的命令,找了最识礼节的原大赵太常卿关振杰一同去了朔州城。

    小兵们传话说大赵国派人过来,张子朗他们都有些吃惊,要知道两国关系一向糟糕差劲得很。

    “请大赵国使者进来吧。”张子朗、阿诚和韩忠三人互相看看,最终都起身了。

    叶明鑫和关振杰一起进了朔州城,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又拿着蓝田县的地图和和约而来,满满的都是诚意。

    “还请两位在我朔州城休息两日,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要向皇上请示一下。”虽是好事,但张子朗他们却也做不了主。

    “那也好,不过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大赵刚平定,叶明鑫作为大将军,不能在朔州城浪费时间的,转身给关振杰道:“不若关大人留在这里,如何?”

    叶明鑫作为使者没有见到赵瑜就离开,其实也于理不合的,可张子朗他们并没有阻挠或挑理,而是顺水推舟,让他走了。

    关振杰虽是文官,倒也不是酸腐之流,和张子朗他们倒也能说上话。

    晚上吃完酒,张子朗、阿诚和韩忠三人商量,写信将蓝田之事告知了赵瑜,飞鸽速度要快些,暗卫发现信鸽之后上交给赵瑜。

    赵瑜这些日子住在周槿欢的房里,周采薇每日都会过来,却也从未进入内室半步,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倒是苏婉跟着周槿欢日子长了,洞察力极强,终是一日发现了,却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是朔州城的信?”周槿欢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朔州城局势的关心,赵瑜拉她到自己怀里,将信交给她,头微微靠在她的胳膊上,声音里都是意气风发:“大赵变了天,这新国主倒是个妙人,要背后捅鲜卑一刀。”

    “不过这大赵倒是很识趣啊,都将蓝田县还回来了,没有不要的道理,是不是?”周槿欢对于大赵国没有什么好感,还记得大赵国怂恿鲜卑对朔州城动兵那事儿,你要说她气量小那也是冤枉她了,要知道当初朔州城差点沦陷,而萧景知和她也差点死于那场战争。

    “大赵既然有心臣服投靠,我们就没有拒之千里的理由,虽说现在情况对鲜卑不厉,但若是大赵也能捅它一刀,这样就更完美了。”

    赵瑜说完就提笔开始写谕旨,写完将信塞到圆筒里交给了暗卫。

    “那大赵的新君王姓甚名谁?”赵瑜直觉那人不是个好对付的,刚刚夺了郭敛的国家,马上就参与起朔州城之战,若仅仅只是胆大之人倒是没什么,只怕他胆大心细、让人防不胜防。

    “我们大燕和大赵从未沟通,皇上您曾说大赵不过是鲜卑的一条狗,不值得关心。”那暗卫的回答并无过错,赵瑜细细一想也罢,等等再看吧,朔州城之战马上要结束了,他最该将心思放在内政上了。

    “大赵有什么可查的,不如先让王御医来看看你的腿和胳膊!”周槿欢对那暗卫使了个眼色,那暗卫默默退场,去找王御医了。

    赵瑜的伤本不严重,却因为各种原因一直都不曾痊愈,王御医好似也很头疼这件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捡漏得密州

    飞鸽到朔州城的时候,刚好是第二日,大赵的光禄卿关振杰都住得心里有些毛毛的,看到张子朗他们拿着和约书过来,心才微微放回了肚子里。

    若是这样小的事情都办不好,只怕命也不用要了,那新皇上他见过,虽眉眼柔和,却并非心慈手软之人。

    签了和约,关振杰就回到了大赵,他是一介文臣,在一群武将中间还是有些压抑的。

    大赵派人去朔州城的事情传到盛乐的时候,鲜卑皇帝整个人都快要疯了,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受控制了,现在即使愿意和解,大燕那边会同意么?

    他恼恨大燕,最痛恨的却是大赵,那新君还真是给脸不要脸,以为大燕能护得了他?

    捏柿子总是要挑着软的捏,依照大赵和大燕多年的恶劣关系,他还真的不相信大燕会帮大赵。

    “叫六王爷和郭敛一并过来。”

    鲜卑这边正在研究着要如何攻打大赵,而大赵那边关振杰已经带着和约书回到了长陵。

    “皇上,那赵瑜真是个狐狸,倒是答应收下蓝田了,可他自己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啊。”叶明鑫埋怨,关振杰站在一边腿都要发抖了,却什么话都不敢说。

    “没有比这更好的买卖了,最后得到最大实惠的会是我们,赵瑜根本不将大赵放在眼里,给点甜头是应该的。”白衣男子说的话,殿下两个人都听不懂,特别是叶明鑫整个人都蒙圈了:怎么可能最后得到实惠最大的是大赵,至少现在蓝田就已经没有了啊。

    “鲜卑那边只怕已然知道我们和大燕和谈之事,叶将军你现在就开始整顿军队,以防鲜卑攻过来。”白衣男子并没有解释,他只是下命令,叶明鑫想问但看皇上什么话都不想说的样子,也只好作罢,下去了。

    “是叫关振杰吧?”关振杰本想和叶明鑫一起退下的,皇上这一句话就让他顿住了脚:“回陛下,是。”

    “你不必那样紧张,这次做的不错,现在大赵秩序失常,你便好好研习周礼,以期在战争之后能尽快恢复官场秩序,你也退下吧。”

    “微臣领旨。”

    关振杰本是前朝旧人,没有想到还会得到重用,紧张情绪少了些许,起身退下了。

    大赵国所有人都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向赵瑜示好是在找麻烦,毕竟刚刚立国根基还不稳,夹着尾巴做人是再好不过的,他本来也有这样的选择,可是他不是别人,从来都不是别人,他能让郭敛将赵国交到自己手里,自然也能让赵国在自己手里强大。

    正是因为刚刚立国,大赵好些地方还有民变,所以才要毫不犹豫地对鲜卑下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仗成本很低,他可能会损失一些兵,损失蓝田,但是得到的远远不止那些。

    鲜卑要打大赵,大燕不会不动,因蓝田而卖给大赵面子只是最肤浅的原因,更深层的原因是赵瑜可以利用这一场战争结束鲜卑战场,这是最简单也是成本最低的途径。

    双赢之事,又有蓝田这事,谁会不做?

    而这个时候朔州城的几位都都在盯着鲜卑的动作,当元田领着兵去攻打大赵的时候,张子朗他们也开始动作了。

    胡何并不想参与这场战争,任谁都知道最后大梁能得到的不过是些金银而已,真正的大好处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是,当初和约上写好的,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被动地参与了讨伐鲜卑的行动中去。

    元田一开始就想到若是动大赵,大燕不会袖手旁观,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那样快。

    大赵一向依附鲜卑的缘故,所以元田对于大赵的大将军并未了解,不过是带的兵不少,想着速战速决是良策,却没有想到那个叶明鑫的将军战斗力那样强。

    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叶明熙和韩忠有些许相像,不过叶明鑫出身草莽,更勇猛无忌讳一些,打仗那是毫无退路地向前。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在面对大燕、大梁的时候都会吃亏,可是面对同样鲁直的鲜卑人并不会。

    两军撕扯了几日,大燕和大梁的军队就过来了,三军会师,元田在看到张子朗的那一刻心就有些虚了。

    他是有把柄在张子朗手里的,那把柄足够让他身败名裂。

    战场是有白天黑夜的,有时候黑夜也是用来打仗的,有时候黑夜是用来休息的,还有的时候是用来密会的。

    张子朗和元田是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见面的,两人聊了许久,深夜之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军营。

    战场的形式已经很明显了,但鲜卑兵败得也太快了些,太飘忽了些,就连完全不知情的叶明鑫都完全蒙了,一次在和张子朗他们吃酒的时候,说道:“都说鲜卑兵英勇无比,可以以一敌十,看来传言根本不足为信啊。”

    “依我看,那些鲜卑兵是乏了,再者那元田曾经被囚在朔州城,想必对大燕心存畏惧。”说话的是胡何,他并不知道内情,而另外三人则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最后是张子朗开口:“鲜卑此次之战并不得人心,士兵们也疲于应战,失败也是必须的了。”

    战争还没有结束,但元田那边已经有想要和谈的意识了,而叶明鑫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自家皇上的密信,说要他将鲜卑的密州攻下。

    密州是鲜卑南方最重要的城市,现在距离战场不过五十里,原来皇上打的是它的主意,和它比起来蓝田确实不值一提。

    叶明鑫的动作是突如其来的,不光元田没有想到,就连张子朗也没有想到,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密州已经被叶明鑫拿下了。

    元田生气,生张子朗的气,两人那夜的谈话内容里并没有涉及到密州。

    在密州的第一天,三军一同吃酒,阿诚先开口了:“叶将军真是够狡诈的,偷偷摸摸地就将密州拿到手了。”

    “这密州哪里比得上朔州,我大赵不过是想用密州挡住鲜卑,用来保护朔州罢了。”这话自然不是叶明鑫自己说的,而是自家皇上信上所写。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用那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他,他有些吃不消,埋头喝酒。

    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在一场打斗中,元田和张子朗相遇,两人厮杀了好久,元田到底勇力过人,最后将张子朗打下了马,这才算结束。

    个人的输赢和战争的输赢是相反的,元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士兵也只剩下了寥寥几百人,大败了。

    和谈是四国签订的,大梁要不到土地,不过是拿了些银两,大赵什么都不要,只要密州,而大燕是最大的赢家,土地和银两都到手了,很是风光。

    “大赵和我大燕一向极少交往,得空了鄙人去长陵,叶将军可不要装作不认识啊。”说话的是韩忠,两人脾气相近,也能说得上话。

    张子朗没说话,反而是阿诚开口了:“将军有勇有谋,阿诚还真想和将军一同去长陵看看。”

    阿诚前些日子还冷嘲热讽的,突然态度转好,叶明鑫还有些不太习惯,朗声大笑:“卫将军也是性情中人,我大赵的长陵有世间最淳美的酒,若是卫将军喜欢,大可和我一同前去。”

    “那可说好了,有一日我也要去长陵品美酒的。”阿诚其实只是对大赵的新皇上比较好奇,他能在大赵局势尚未明晰的情况下参与到与鲜卑的战争中来,还能将密州拿到手,真不是个简单的人。

    战场上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和谈书也传到了邺城,赵瑜放心了,他脸上的笑很是肆意,周槿欢探头过去:“不就是打了个胜仗么,那么高兴?”

    他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头抵在她的额上,笑道:“打胜仗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越发觉得那大赵新国主是个有趣的人,丢给我大燕一个蓝田县,他最后得到了一个密州,你说这生意做得多好?”

    “你这样一说,那大赵国皇上还真是够聪明的,不过大赵有个聪明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大赵夹在大燕和鲜卑之间,那鲜卑皇上又接纳了郭敛,一时半刻威胁不到我们,甚至说是帮我们抵御鲜卑的好帮手。”

    “你倒是通透!”赵瑜捏捏她的鼻子,她扭扭头,挣扎着要起来:“你的伤还没有好呢,我这些日子身子也不……”

    “看把你吓的,我知道你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这样是不是好很多?”赵瑜这样一说,周槿欢才意识到自被他捞入怀里后,他的手就一直轻轻压着她的小腹上,他的手是温热的,确实让她不那么难受了些。

    明明他什么暗示都没有,她怎么就想到那方面去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太污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脸就更红了些,还好黑暗里,他看得并不是很真切,她正要庆幸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周槿欢,你脸红扑扑的,都将我的心跳带得不正常了,你知道么?”

    她的狡辩没有说出口,他的唇就落下来将她所有的话压下,她是要反抗的,但看到他还受伤的胳膊,心软了。

    与此同时,叶明鑫回到了长陵,见到了自家的皇上,密州归入了大赵是天大的喜事,可是他好似并不快乐。

第二十三十五章 萧景知改制

    “皇上可是有什么心事?”叶明鑫并没有指望从皇上口里得到什么答案,只见白衣男子的眼神微微一黯,嘴角却挂着言不由衷的笑意:“留下陪朕吃酒吧。”

    “啊?”叶明鑫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待遇。

    酒很快就上来了,大赵的酒很是出名,两人喝了许多,叶明鑫开始还神智清明,后来就有些飘了,说话也越发没有了顾忌:“皇上您是江南人吧?”

    “为什么这样问?”皇上就酒杯放下,叶明鑫听到他的问话,更是得意了:“大赵极少有萧姓的,大梁的皇族是萧姓,而皇上身上有江南贵族的气质。”

    “是么,或许以前是吧,但以后朕只是大赵的皇上,再无别的身份。”他说话的节奏是缓缓的,好似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慌乱一般。

    也就是张子朗和阿诚没有跟着一起来长陵,若是见到他一定会惊得掉了下巴,他不是别人,正是萧景知。

    天下人都以为死在洪州的萧景知。

    “请皇上恕罪,下官酒后失言。”萧景知的那几句话让叶明鑫的酒醒了:皇上的事情岂是他能够胡乱打听的?

    “说的是什么话,朕看重你才让你一同吃酒的,又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小事迁怒于你?”萧景知连忙将他扶起来,叶明鑫长长舒了口气。

    萧景知细细问了战场的细节,叶明鑫毫无隐瞒,提到战场自然是免不了说到张子朗、阿诚和韩忠的。

    “依照你看张子朗和卫道诚两人谁更能堪大任?”萧景知的酒量极好,喝到现在还是很清明的,叶明鑫认真答道:“张子朗和卫道诚两人都是很有能耐的将军,张子朗身上有浓重的文人气质,为人较为平和一些,而卫道诚年少成名,长相倒是清雅得很,却个性十足,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不过这有才的人,脾气都没有很好的,从长远来看,卫道诚对我大赵更有用,不过……”

    叶明鑫突然收了声,萧景知抬眼看他,他只好接着说下去:“下官也不知道那事情是不是真的,只是听有些大燕士兵嚼舌根,说那卫道诚是爬上了那长乐公主赵晴的床,才会有今天的地位的……”叶明鑫见萧景知的眉头紧皱,马上补充道:“皇上,下官觉得依照卫道诚那冷清高傲的性格,不会和那公主有什么苟且之事的。”

    “你是怕卫道诚和那大燕公主有暧.昧关系,那样便不能为我大赵所用?”萧景知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像是阳光穿过了云层,让人目眩得很,叶明鑫一时竟然看得有些痴了,知道他饮尽了杯里的酒,轻轻将酒杯放下,颇为玩味地说了句:“焉知卫道诚不想从和公主的暧.昧关系里逃离?”

    “卫道诚不像是会为难自己的人。”这是叶明鑫的判断,萧景知只是摇头并没有过多解释什么。

    萧景知最近很忙,他要收拾郭敛遗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打理大赵,饶是他依然这样忙了,晚上他还是做了梦。

    他是极少做梦的人,白天已然消耗了大量的心力,晚上再得不到休息,他会很累。

    这是第几次了呢,那个叫周槿欢的女官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第一次见到周槿欢的时候,就派人查了她,查到的消息很简单:她是前朝的高平公主,给赵瑜生了个小公主,别的就再也没有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女人的缘故?”萧景知自言自语,像是在自我催眠。

    萧景知是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是有的,但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关振杰是个很有效率的人,萧景知那日说要他建立新朝官制,他回到府邸之后就没有耽误,几日后就将方案呈上来了。

    朝上的所有官员都吓坏了,要知道自从萧景知登上皇位之后,他们这些前朝旧臣就害怕这一日的到来。

    萧景知的动作很快,将国号改为了“周”,并对旧朝的官员进行考察,为期三月,若是做得不好,马上就换人。

    朝廷的事情是要官员去做的,萧景知若是真的要大动只怕会引起朝廷的动荡,不如就用这三个月考察一下,顺便着手准备考试,提拔新的官员,为自己所用。

    大赵,不,现在是大周要发展,革旧鼎新是必须的。

    这边萧景知正在安定大周,而大燕那边则是一片的喜庆。

    打败鲜卑的消息自前线传来,赵瑜当日大赦天下,整个邺城都沸腾了。

    张子朗三人回到邺城后,赵瑜单独接见了他们,三人自皇宫出来之后,品阶都提升了,特别是张子朗,他升职成了九卿之一的卫尉。

    九卿的位置,张子朗以前都不敢想的位置。

    在和鲜卑的作战中,大燕一向弱势,这次大大胜利了,是该高兴的,无论是谁。

    只是这些人不包括周槿欢,她记得清楚,萧景知打了胜仗之后,赵瑜将他骗到邺城,给了他大将军的封号,却是要将他逼到死角。

    想到这件事,她的嘴角就格外沉,双手环着胳膊,觉得浑身都冷。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赵瑜从身后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太熟悉的动作,她则轻轻摇头:“无事,你的腿伤好得真快。”

    战争没有结束的时候,赵瑜虽知道胜算大,但到底还是担心的,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养伤上了。

    王御医来过,说他的伤只要好好休息就不会有碍。

    “赵瑜啊,现在也不同以前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在皇宫,那我这假孕笑话是不是结束了?”说起来那假药也是厉害,明明她还会来例假,可肚子硬是大起来,若非她自己经历,真不相信会有那样神奇的药。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鲜卑战场刚刚结束,太后这两日正在兴头上,再过些日子吧?”赵瑜是在说商量的话,但语气里更多的是命令。

    赵瑜和王太后最是亲近,自是重视她的感受的,周槿欢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也答应了:“那也好,就再等等。”

    “皇上,姑娘,贤妃娘娘来了。”房间并没有关门,苏婉进来就看到两人的亲密,有些赧然,低下了头,周槿欢掰开赵瑜的手,故意和他拉开了些距离:“让贤妃娘娘进来吧。”

    周采薇不是笨人,她非有意来别宫的,只不过前些日子总来这里,到了时辰就自觉走到了这儿,习惯真是可怕。

    当时在别宫门口的时候,她是有些犹豫的,想着到底要不要过来,后来她在和自己较劲儿了:本宫是三妃之首,整个皇宫除了御书房,有什么不能去的么?

    况且皇上现在也不见得就会在别宫陪着周槿欢,不是么?

    她是这样想的,可是踏入房间的那刻,她脸上的笑都僵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别自欺欺人更可悲的事情么?

    周氏姐妹以往见面的时候,总是要斗嘴的,而有赵瑜在的时候,她们两人仿若是商量好的一样都保持了沉默。

    “这样倒像是朕在这里不合时宜了?”赵瑜开玩笑地拉过周采薇的手,周采薇勉强挤出一个笑,突然她发现自己很傻,傻得自己都想笑,而她真的笑出来了。

    “薇儿,你怎么了?”赵瑜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她伸手拉下他的手,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盯着他看:“皇上平安从战场上回来了,可真好。”

    赵瑜藏在别宫已非一日了,但周采薇却是第一次见到他,他好像有些消瘦,但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极好,可那种高兴却和她毫无关系。

    “臣妾听说皇上受了伤,臣妾的昌德宫有对腿上极好的药,皇上可要跟臣妾一道去取?”周采薇的眼神是充满希翼的,但赵瑜还是拒绝了:“朕在别宫还有些事情要做……”

    “那倒是正好,太后娘娘说想小初夏了,我也正好出门呢。”周槿欢对周采薇绝对算不上喜欢,只是被她的表情触动了。

    “那也好,你多多注意一些。”赵瑜稍稍思考了一下,大手覆上她隆起的小腹,和周采薇一同离开了,而周槿欢则带着小初夏出了门。

    王太后对周槿欢还是不喜,只不过是碍于她有身孕,对她倒是比以前客气了些。

    小初夏一岁了,只会发单音,也不会走路,她的发育确实比一般的孩子要慢得多。

    王太后将小初夏当自己的亲孙女,小初夏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只是叹息,偶尔说上一句“我们小初夏真是个命苦的”,周槿欢静静地喝茶,什么话都不说。

    在王太后宫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周槿欢有些坐立不安,王太后也看得出来,就赶她:“你若是坐不住就回去,哀家就看不得你这个样子。”

    周槿欢如得大赦,谢恩后就离开了,路过凤藻宫就见宫门紧紧关着。

    “皇后虽没有被赵瑜废黜,但现在凤藻宫可以称得上是冷宫了,元文雅也将宫门关着,听说夜里时常会听到女人的啜泣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周槿欢是能理解元文雅的想法的,对赵瑜又爱又恨的想法折磨着她,若是哭能解决这些问题倒是好了。

    这边周槿欢慢慢走回别宫,而赵瑜和周采薇一同到了昌德宫。

    “皇上,臣妾这边有今年新进的武夷茶,你要试试么?”周采薇满眼的期待,赵瑜轻轻叹气,随后接过那茶,尝了口,赞道:“好茶!”

    “皇上一心在阿姐那边,什么时候能看到薇儿呢?”周采薇突然落泪起来,她有一双太好看的手,轻轻戳着赵瑜的胸口,脸上的表情很是悲切。

    “薇儿你是怎么了?”赵瑜想要起身就被周采薇拉下,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轻轻道:“皇上也是喜欢过薇儿的,是不是,为什么现在看不到薇儿呢?”

    赵瑜想要回答,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上的温度还有攀升的趋势,凭借他的经验,马上就猜到了自己被下药了,而周采薇也不给他说话机会,唇压在他的唇上,声音都是破碎的,带着些许的哭腔:“皇上,给薇儿一个孩子吧,好不好?”

第二百三十六章 喜新的蠢货

    周采薇是他赵瑜的妃子,两人自然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可是赵瑜从来没有被人算计过的,特别是在情事上。

    他生气地将她推开,当她抬脸的那刻,他的心神都慌了,眼前这人怎么会是周槿欢?

    只见“周槿欢”慢慢走到他跟前,踮脚吻在他的唇上,她的唇很柔软,从唇慢慢移到了他的脖颈上,轻轻咬噬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他一声呻.吟溢出来,一下子就“周槿欢”抱起来,几步走动床边,将人床上,将人压在床上,她本以为他会剥开自己的衣物,却没有想到他静静地盯着她看,她知道他中了药,于是鼓起勇气,再次起身轻轻吻他火热的身体,而他果然再次出手,一手将她的双手压住,吻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薇儿,你一向都是乖巧的,朕喜欢你的乖巧,可是朕不喜欢你对我动心眼,懂么?”

    这话说完就起身下了床,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大声道:“小孟子给朕滚进来!”

    小孟子进来就看到赵瑜红着脸,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

    “看什么看,帮朕收拾收拾,朕要去别宫。”赵瑜的一身吼,躺在床上的周采薇听得很清楚,贝齿咬着下唇,甚至能尝到血腥气。

    直到房间里再也没有了赵瑜的声音,她才慢慢起身,趴在屏风上,泪如雨下。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春兰进门就看到周采薇哭得跟泪人一样。

    “本宫想喝酒,本宫要去亭子里喝酒。”周采薇重复着这几句话,春兰只当她心情不好,连忙去准备。

    夏风带着燥热,周采薇觉得极其不舒服,春兰最为她的贴身侍女,自然是极有眼色,一边帮着她扇扇子,一边开解道:“娘娘原不必这样难过的,您细细想想,元文雅虽后位还在,但皇上早就不将她放在心上了,不过是废人一个,皇宫的正经主子就您一个,足见皇上对您的重视啊,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滚!”周采薇什么话都没有听到心里,给皇上下药这事过于下作,所以就连春兰都不知内情,这样一顿安慰反而让她的心情更糟了。

    春兰还想说什么,但看主子那态度也不敢说了,灰溜溜地退下了。

    她在等唐密,尽管他以前已经说过了他不会再来了,她还是想试试。

    给赵瑜下药,她已经丢掉了自己的自尊,为了爱他,她已经不是自己了,这样的她不会有人再爱了,是么?

    她从来没有这样等过唐密,等得心都痛了。

    就在她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唐密来了,她的脸色稍稍好了些,声音还没有平静下来:“你来了。”

    “微臣说过,以后再也不会见贤妃娘娘了。”唐密轻轻叹气,周采薇的泪水他自然是看到了。

    “可是,你还是来了,不是么?”这个时候的周采薇过于脆弱,一下子就扑到了唐密的怀里,泪水如流水一般:“我猜你就舍不得我,是不是?”

    周采薇是真的被赵瑜刺激到了,不然这样的话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话已经说出口了,收不回来了,只是唐密的反应和她想象得不同,他只是拥着她,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贤妃娘娘,戚如锦怀孕了。”有一刻钟吧,唐密将她推开,轻轻的却是认真的,周采薇突然就被他的话给激怒了:“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唐密被周采薇猛然推开,冷声道:“既然家里有夫人等着还在宫里留着做什么,嗯?”

    有一瞬间唐密是想走上前,周采薇的脆弱和伤心,他能明确地感知到,可他想到了戚如锦,那个娇俏又傲娇的女人,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淡淡开口:“天很晚了,贤妃娘娘早些休息,下官告退了。”

    唐密说完就真的走了,周采薇将酒杯重重摔到地上,趴在石桌上,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一败涂地。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蠢货!

    “娘娘,您喝得太多了。”春兰见自家主子喝成这个样子,上前抢过她的酒杯,她则笑弯了眼睛:“春兰,本宫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就连唐密都会弃我而去,嗯?”

    “娘娘,这个后宫的正经主子就你一人了,皇上怎么可能弃你呢?”春兰扶起周采薇,周采薇狠狠推开她:“正经主子又如何,你以为本宫不知道那些贱人背后都怎么编排我的么?”

    “娘娘,你喝多了。”春兰这次不敢再上前了,只是站在周采薇身边,看着她喝酒。

    周采薇本没有什么酒量,但酒品还不错,喝完酒后也没有撒酒疯,只是沉沉地睡着了,她不知道在做什么梦,不时会流泪。

    春兰让人将周采薇扶回寝宫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周采薇时不时会叫赵瑜的名字。

    女人最容易丢自己的心,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另一边,被下药的赵瑜被小孟子带到了别宫,周槿欢看到满脸通红的他,想问什么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婉儿你也先退下吧。”周槿欢只觉得他现在不太正常,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婉一离开,那门一关,赵瑜就将周槿欢拉入怀里,他的体温极高,不等她拒绝,他的吻就落下来,他的吻技极高,她被吻得有些脚软,正要推开他,他却将她抱到床上,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就压了上来……

    “我现在还怀着假孕,你这是发什么疯?”在赵瑜的唇到她的胸口的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狠狠咬上的肩膀,他充满欲.望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她则趁机拉过被单盖在身上,慢慢起身就他推开,小心试探:“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薇儿她对你……”

    “你说得对,你假孕的事情是该有一个段落了。”赵瑜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也不回答周槿欢的话,反而转移了话题。

    躲过她的探究的眼神,赵瑜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来别宫呢,看得到吃不到,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你现在这副急色.鬼模样是要去哪儿?”周槿欢本是想忍住的,但一说“色.鬼”两个字就忍不住笑起来,赵瑜低头看看自己的下身,脸色是难得的窘迫,她的话是不怀好意的,声音却也是清清朗朗的,赵瑜就觉得自己若是不吓唬吓唬她,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朕刚从昌德宫回来,皇后那边是去不了了,好似只有别宫了,槿欢,你说是不是?”他猛然再次将她压在身下,冲着她吹热气,她连忙收起了看戏的表情,马上就紧张起来:“那个……赵瑜,你别开玩笑啊,我现在这什么情况你也很清楚的,要是一不小心流产了……”

    “你本来就是假孕,那药只是让你有假孕的症状而已,不会真的流产的。”周采薇给他下的药不轻,他的手都是滚烫的,指尖略过她的脸颊,本来发凉的脸也跟着滚烫起来,用尽力气去推他,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赵瑜是我错了,好么,我不该那样调笑你的,不要玩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亲吻她,不停地亲吻,从她的额头一直都小腹,最后有些无力地趴在她的身上,他虽然想要,但到底还是照顾她的身子的:“真是败给你了,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出,早就该让王御医来给你解药的。”

    世界哪有早知道,赵瑜有些挫败地翻身下来,在周槿欢的唇上吻了一下,走下了床,周槿欢刻意不去看他的下身,眼神飘忽:“那个……你现在去哪儿啊?”

    “自然是去浴池。”赵瑜走下床,周槿欢想到那浴池的水都是温热的,多了句话:“用热水行么?”

    赵瑜一听这话就笑了,床咚了她,一脸暧.昧道:“热水确实没有冷水管用,不过若你能帮忙就会事半功倍了……”

    “那个,还是算了吧,我相信你自己能行的。”两人再次脸脸相对,周槿欢干笑了几声:“你快去吧,忍得时间太长了对身子不好。”

    后面这些话说得过于羞耻了,赵瑜的眼睛猛然一亮,不过还没有来得及撩就被她推开了。

    得了,就放过她吧。

    浴池前的屏风和床前的屏风是相对的,也就是说床和浴池是很近的。

    周槿欢躺在床上,已经很用心地放空了,但赵瑜压抑的声音还是能传到她的耳朵里,她默默翻白眼:赵瑜这货还真是欲求不满啊。

    周槿欢一直等着他解决生理需求,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赵瑜从浴池出来后就看到了她乖巧的睡颜,上床将她抱在怀里,声音细细碎碎的:“槿欢,槿欢……”

    周槿欢已经习惯了每日早上起来就看到赵瑜那张俊脸,可还是埋怨道:“你当时是偷偷回宫的,留在我别宫也没有什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回皇宫了,你还夜宿我这里,不合适吧?”

    “槿欢,我想恢复你的妃位,如何?”赵瑜这话让周槿欢有些想不到,她自然是反对的:“你没事吧,你不是说马上要王御医给我假孕的解药么,我这孩子都要丢了,你还封我妃位就不怕太后娘娘生气?”

    “今日就让王御医将假孕的解药给你,而我昨夜在别宫留宿的事情,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你升妃位理所当然。”赵瑜吻吻她的眼睛,她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让落胎的过错归于自己,给她妃位是为了安抚她,也是为了堵住众人之口。

    “我知道你并不在意妃位,可是朕的皇儿要这名分。”赵瑜这话说得认真,周槿欢低头并不说话。

第二百三十七章 塔依族公主

    关于孩子这件事,周槿欢是没有办法和赵瑜达成共识,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

    赵瑜也没有逼她,要她给自己生孩子,他是有办法的,而且现在她这样不声不响的态度,比起以前真是进步了许多。

    赵瑜用过早膳就上朝去了,临走前还嘱咐了苏婉:“别忘了让王御医来一趟。”

    自打败鲜卑后,周边都安生了许多,前朝也很平静,极少有事情发生。

    赵瑜本以为今日的早朝也会是很平静的,却没有想到有大事发生了:陵墓走水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才上奏?”赵瑜很生气,全场的官员都跪下了。

    皇陵是赵瑜登基那日开始修建的,皇家修陵墓是很讲究的,要在皇上并殡天当日修完,不能提前,那是在催皇上早死,亦不能退后,那样皇上的尸首无处安放。

    而陵墓走水此事更是忌讳。

    大燕主木德,虽不被火所克,但到底是大不吉,从主管风水的到具体实施的官员都受到了追究。

    皇陵之事本是少府孟邹所管,因为办事效率低后来转给了丞相孔繁。

    “皇上,这件事微臣有责任,还请皇上降罪。”孔繁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当初他抢下这个事情不过是觉得有利可图还能和皇上亲近,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请罪,请罪,你的罪朕自然是要记下的,不过现在最关心的是皇陵走水案的真相,是一时的疏忽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皇上震怒,孔繁只能答应着,不敢多说什么。

    下了早朝之后,赵瑜去了御书房,周槿欢并不在,他在宫殿里转了一圈后又去了别宫。

    “你不去批改奏章,来我这里做什么?”周槿欢在教小初夏走路,连眼皮都没有抬,赵瑜并没有让苏婉将小初夏带走,陪着周槿欢一起逗着小初夏玩。

    “王御医没有来么?”赵瑜低头看到她还有弧度的小腹,皱眉皱在一起了,周槿欢让苏婉将小初夏抱走:“来了,药也开了,只不过我还没有吃罢了。”

    “吃了吧。”苏婉刚走,他就将她揽入怀里,周槿欢感知到他的不良情绪,故而问:“前朝有什么麻烦事儿么?”

    “什么都瞒不住你,确实够烦心的。”赵瑜把玩着她的手指,她的手指并不好看,是不合她相貌的圆滚,就像是白萝卜一样。

    “我猜猜看啊,刚刚打了鲜卑,周边的几个国家应该不会找麻烦,那就应该是前朝的事情了,是谁贪污了还是那边的堤坝决口了?”

    现在正是夏天,若是堤坝老旧失修,毁田伤民的事情是会发生的。

    百姓没有了田地就会滋事,严重的还可能会造成民变。

    “都不是,是皇陵走水了。”

    皇陵走水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寓意极其不好,也怪不得他会生气了。

    “只是一场意外,你不必放在心上的。”周槿欢安慰赵瑜,他轻轻摇摇头:“皇陵这件事本是孟邹管的,孔繁当初非要接下,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朕是真的想……”

    “孔繁主管这事就让他好好查清楚,之后再处置他。”周槿欢和赵瑜想到了一起,不过她的心跳有些快,她想得更深一些:皇陵的事情是孔繁在管,会不会是杨明在捣鬼?

    “前朝的事情不该让你跟着烦心的,来,把药喝了吧。”赵瑜起身将那碗褐色的药汁端给她,她微微皱眉,慢慢接过来:“喝了之后,肚子会不会痛啊?”

    “放心,我来之前问过王御医,他详细说过,不会痛的。”赵瑜不像是在骗人,周槿欢就硬着头皮喝下去了。

    中药本来就是极苦的,她喝完之后正要喊苦,赵瑜就塞给她一个蜜饯,很甜。

    药很苦,但是她的身子并不痛,赵瑜并没有骗她。

    “槿欢,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让他来管这万里江山,可好?”若非赵瑜就在跟前,周槿欢根本就无法想象这是他说的话。

    what?所以赵瑜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瑜一向是个情绪色彩很浓重的人,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过于平淡,和他的气质根本就不契合。

    “赵瑜,你说什么胡话呢。”周槿欢有些不理解他的想法,他则笑:“朝廷上的事情占用了我大多的时间,而我总觉得距离你好远,即使你人在我身边,我也会觉得好远。”

    “你想太多了。”周槿欢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以前解释了太多,而他听到心里的又太少,现在她也不习惯去解释了。

    “槿欢,我是说真的,这江山我并没有那么留恋。”之前那些话,周槿欢都是当笑话听的,但这个时候他的眼神过于认真,认真得让她都有些害怕。

    “一直说这些做什么,有这时间不如想想皇陵走水的事情,太后娘娘那边你可要守口如瓶,不如她老家人就上火了。”

    人年纪越大,就越容易被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蛊惑,就连现代也是如此,上当受骗的大多都是老人。

    赵瑜见她将话题转移到太后身上,也不恼,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就算和她聊天的内容大多都是无趣的,他也是高兴的,准确地说他只要和她在一起,心情就会很轻松愉快。

    赵瑜在周槿欢这里感到了安慰,而远在长陵的萧景知则一个人喝酒。

    大周新立国,前朝的事情千头万绪,他有大多的事情药去做,白天的时候,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别的,可是一旦天黑了,他停下来就会想到周槿欢。

    按理说他和周槿欢也不过是见了几面,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到她。

    “皇上,您这样喝酒会醉的。”倒酒的宫女声音很柔和,萧景知抬眼看看那个宫女,她的眉眼都是淡淡的,就像是江南的水墨画,柔和又耐看,她和周槿欢是两个极端。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把邪火,萧景知突然就将她拉入怀里,饶是喝得有些醉,他还是极其自制的,只是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朕喝醉了又如何?”

    “大周现在需要的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而不是一个沉浸在悲伤里的君王。”宫女这话说得极其僭越逾规,本以为萧景知会有所反应,没有想到他只是淡淡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宋静。”宫女本来平静的脸上有了些许的色彩,低头的那瞬间有种绯红爬上了耳际,这几乎是能让天下所有男人都能悸动的模样。

    “退下吧。”萧景知这话说出来,宋静很诧异,但还是尽量保持了平静,退下了。

    就连贴身服侍他的连公公都有些不太明白,明明之前的氛围都很好,怎么到了最后一步反而失败了呢?

    “小连子,去将朕的那本《大燕考记》拿过来。”

    萧景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片清明,在小连子起身要走的时候,他接着说了句:“宋静这样娴静又有才的江南女子还是不要让她在后宫里荒度余年了。”

    小连子的脸抖了一下,答应道:“奴才遵命。”

    萧景知这夜一直看到了天亮才有些困意,只睡了一个时辰就上朝去了。

    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除了一件事,塔依族会派人过来。

    对于塔依族,萧景知是有些许的印象的,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算是朋友吧。

    这是大周第一次迎接外宾,虽只是游牧部落,但因为和萧景知的关系非常,因而也算重视。

    塔依族使团是在五日后到达的,萧景知亲自就迎接的,为首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她的长相很艳丽,就像是天山上最绚丽的彩霞,那一身颇具民族特色的纱衣更是让她曼妙的身材展露无遗。

    青春、热烈、美好,她笑起来仿若能让目眩。

    有几个臣子已经在低声赞叹她的美丽,高贵的公主眉梢都带着春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景知看。

    “我叫阿依古丽,大周的皇帝,你好。”女子笑起来有一对小虎牙,使得她的明媚又多了几分的清纯。

    “月亮公主,你好。”“阿依古丽”在塔依族语里是“月亮”的意思,萧景知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而他说的话也让人很受用。

    “我曾经见过你,大周皇上。”阿依古丽跟在萧景知的身后,她的声音不若江南女子那样柔和,却极其婉转好听,萧景知装作没有听到,她却接着道:“可惜当初只看到了你的背影,并没有看到你的模样。”

    萧景知见过不少女人为他发花痴,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有作为皇上的体面,满朝大臣都唯他马首是瞻,在对待阿依古丽的迷恋上,他也极有分寸,不近不远,不给她误会的机会,亦不会让她觉得难堪。

    塔依族使团临幸的前夜,阿依古丽闯入了萧景知的寝宫,小连子都没有拦住。

    “月亮公主深夜造访有什么事儿么?”萧景知依旧是疏离的态度,阿依古丽看了小连子一眼,声音很是清脆:“皇上,我有话和你单独谈。”

    小连子正要说什么,萧景知摆摆手:“你先退下吧。”

    这边小连子刚走,阿依古丽就朝着萧景知冲过去,眼睛带着泪:“我都已经了解过了,你的夫人早就过世了,那你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呢?”

    梨花一枝春带雨,任是再硬的心肠看到如此的画面都会心软、动心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白果树谋逆

    “朕的夫人过世和朕是否要接受你两件事之间,并无关系。”出于修养,他递给阿依古丽一方丝帕,阿依古丽拿过那丝帕,并没有擦泪,而是将那丝帕放在衣袖里,用手狠狠擦擦眼角的泪,她在赌气:“若是那人在,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可是那人已经过世了,你终有一日会爱上我的,我发誓。”

    她只顾着自己说话,并不给萧景知回话的机会,说完转身就走,利落得像个男孩子。

    “发誓?”萧景知扯唇一笑,他的关注点好似太特别了一点。

    第二日,塔依族使团离开的时候,萧景知亲自去送行。

    阿依古丽那双漂亮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该说的话,昨夜已经说完了,她知他现在心里没有自己,可是他们有的是时间,只要她努力就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汉人不是常说,有志者事竟成么?

    萧景知看得到阿依古丽眼中的迷恋,但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以为他们的缘分尽了。

    事情的发展往往都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阿依古丽回到塔依族部落后就心就丢到了大周。

    阿爷是塔依族的首领,也是塔依族最有智慧的老人,当初他亲眼看到萧景知对于自己的=夫人的关切,自是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往火坑里跳的。

    “爷爷,萧景知的夫人已经过世了,他终于有一日会喜欢上我的。”以前只是一个背影,阿依古丽就久不能忘,而现在和他相处了那几日让她更坚定了信心:她喜欢他,她要和他在一起!

    阿爷一直都不答应,阿依古丽就一直缠着、磨着,她是阿爷唯一的孙女,加之本就隔辈亲,对她是真的宠到了骨子里。

    可阿爷愣是一直没有松口。

    反正有的是时间,不如就这样熬着吧。

    遇刺同时,赵瑜这边皇陵走水的事情还没有查清楚,马上就有了新的案子。

    并不是在朝廷上官员的启奏,而是以奏章的形式。

    “怎么了,如此生气?”周槿欢小产的消息前几日就已经在宫里传遍了,赵瑜之前说要恢复她的妃位,只是黑啊没有什么行动,所以她现在还是周女官,还要在御书房当值。

    “朕看那孔繁是吃了豹子胆了!”一般情况下,赵瑜是不会发这样大的火的,除非孔繁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带着好奇,周槿欢看了那则奏章,很简单的事情,孔繁的父亲患了重病,孔家正在着手修建陵墓,这本不是什么公事,也没有什么稀奇,按说是不可能被写入奏章的,可是重点在于孔家的陵墓是有蹊跷的。

    陵墓里终了九十九棵白果树,“九”这个数字很敏感,是只有有爵位的王爷才能用的数字,你可以用一百一、二百二、三百三,多少都无所谓,但若是九十九就值得玩味儿了,而且他种的还是白果树。

    “白”字加上“王”字,合起来就是“皇”字。

    乍一听是很牵强的穿凿附会,可这九十九棵白果树也未免过于巧合了点吧?

    特别是和前几日皇陵走水的事情再结合一下,赵瑜不生气才怪。

    孔繁有称帝的野心么,依照周槿欢看来是不可能的,赵瑜是个很强势的皇上,别说是大燕的这些官员,就算是将大周、大梁、鲜卑的官员全都加上,也未必敢有如此的野心。

    一开始的皇陵走水案,周槿欢还不太确定动手的人是不是杨明,现在又出来了个“九十九棵白果树”,她已经确定是杨明在捣鬼了。

    “这孔繁本不是这样僭越之人啊。”周槿欢将奏章放在一边,她知道杨明迟早是要动手的,却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依朕看,他确实不太适合在丞相的位置上。”从赵瑜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还是在生气的,她带着私心地劝慰他:“会不会是有人要整孔繁呢,他为官多年加之以前还在御史台做过御史大夫,得罪的人不少,不是么?”

    “重点不在于他是不是被人暗算了,而在于他的能力不足。”赵瑜叹了口气,细细和她解释:“若他真的有心要做些谋逆之事,朕不会饶了他;若一切只是被人暗算,朕更留不得他。丞相是朕最重要的帮手,而他连对付朝廷那些官员的能力都没有,朕怎么能放心用他?”

    周槿欢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噤声了,因为他说得太对了。

    孔繁的能力有多少,她知道,赵瑜也是知道的,可他还是将孔繁放在了丞相的位置上,不过是想给孔繁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些时间去找更合适的人而已。

    现在已经证明了孔繁确实不适合这个位置,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

    僭越之罪说到底只是证明了孔繁浅白的能力罢了,是杨明利用了赵瑜,还是赵瑜利用了杨明?

    “你已经想好了合适的人?”周槿欢听明白了他的话,他点点头:“就按照惯例,让杨明试一下吧,孔繁太不顶用,我现在也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最后,杨明还是得逞了。

    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事情还是按照她之前的想法进行了,可笑的是,她拦不住了。

    杨明那人和张子朗、黑老三、阿诚都不一样,他们从来都没有直接接触过,而且他的人品太差,他马上就摇身一变成了丞相,一人之家,万人之上,他能听她的?

    简直可笑!

    “有听我说话么,你为什么脸色那样难看。”周槿欢表现过于明显,她的手甚至都在发抖,赵瑜想发现不了都很难,有那样一瞬间,她是想将杨明的事情和他讲清楚的,其实不仅是杨明的,还有林廉的、孔繁的事情,可是她张不开口,好像是有一团棉花将她的口封起来了,她说不出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槿欢,槿欢,你怎么了?”赵瑜捧住她的脸,连连唤她的名字,她还是说不出话,只是轻轻摇头,将头倚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看还是‘小产’的后遗症,今天你就别陪我了,乖乖回去休息吧。”赵瑜说完就让小孟子进来,将她送回了别宫。

    周槿欢回到别宫之后就直接进了房间,躺在床上发呆:或许她该放宽心,让事情按照她原先的计划进行吧?

    是吧,嗯?

    没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但是有人在催促她动手了。

    那是杨明当上丞相的一周后,张子朗的信来了,久违的信件,她却觉得有些烧手。

    “姑娘,不回信么?”苏婉看了周槿欢半天,也不见她有写信的模样。

    “没有什么可回信的,就告诉张子朗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即可。”她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卡”,因为她的船上有太多人,她不能那样自私,让那么些人都陪自己去死。

    杨明的能力虽比不上林廉,但绝对不算差,加之很会察言观色,赵瑜对他还算满意。

    而周槿欢也如她自己所言,她已经开始行动了,除非特殊情况,几乎每日,她都会去御书房陪着赵瑜。

    他看书,她也跟着看;他喝茶,她就跟着喝着。

    一日,天色已晚,她让小孟子将他扶到床上,她给他盖好被单就要离开,他抓住了她的手,他揉揉眼睛,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槿欢,今夜就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她再了解不过了,那件事她一直都在回避着,可他今夜说了这样的话,她是装不了傻了。

    赵瑜没有等着她回话,而是轻轻一使劲儿将她揽入了怀里,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轻轻吻起来……

    这样的柔和本不属于他,而她心思很重,想到了别的事情,他则狠狠咬住了她的胸口,她吃疼,狠狠锤了一下他的肩,他的脸吻上她的唇:“认真点,别忘记你现在在我手里……”

    他刚刚的动作稍稍有些粗鲁,她还真的不敢跑神了,鬼使神差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印上了自己的唇,她的主动让赵瑜很是受用,热情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至少和他欢爱的时候,周槿欢并没有想过自己那样做的初衷,所以只是单纯地想要吻他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问题,赵瑜并没有走,他的手按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咬她的耳朵,声音略略有些嘶哑:“再来一次?”

    这是什么鬼话?

    周槿欢正想要推开他,却听到外边小孟子的声音,差点就要笑场了:“你可是开国之君,早朝是要上的。”

    “真是气人!”赵瑜咬咬她的鼻尖,翻身下去了,穿上衣服,又吻了吻她的唇,依依不舍地走了。

    赵瑜刚走,她就起身离开了御书房,她一切都随着赵瑜的,自觉堕胎药不需要吃了。

    “姑娘,以防万一,我还是吩咐厨房去煎些药吧?”苏婉并不知道周槿欢背地的动作,周槿欢也不多说什么,反正她也不准备活命了,喝些堕胎药又有什么呢?

    药一直都是厨房的阿芳在管着,她是个老实的丫头,苏婉一直都对她很是信任。

    那中药和以往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只管喝着,喝完之后照例要了些蜜饯。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夺命的封禅

    杨明最近在给赵瑜大灌迷糊汤,先是让他去泰山封禅,后又说让他翻修祠堂,极尽谄媚之事。

    赵瑜对于这些事情本并没有多上心,问起周槿欢,她也只是淡淡回答:“那要看你的意思了,泰山封禅和翻修祠堂都算不得什么坏事。”

    只因她的一句话,赵瑜真的让杨明着手去准备泰山封禅的事情。

    历代的泰山封禅除了重要大臣之外,皇族人员都是要参加的,而这次随行名单里并没有元文雅。

    周槿欢本来也没有在出行名单,可赵瑜自会是有办法的。

    在临行的前一日,小孟子拿着圣旨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服药太多了,她最近都有些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只是欠欠身,接过了圣旨。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小孟子的这一句话让她晃过神来,她恢复了妃位,明天也要一共去封禅。

    “劳烦孟公公亲自来这一趟了。”苏婉的反应倒是比她快多了,小孟子笑道:“皇上今夜要在御书房批改奏章,嘱咐娘娘早些歇息。”

    “那好,婉儿送送孟公公。”周槿欢仔细看看那圣旨,她还是“珍妃”,和以前一样。

    可是,到底是什么由头呢,王太后那边怎么就会同意给她封妃呢?

    这个时间点也不太对劲儿。

    罢了,没有必要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以前还真的没有去过泰山,就当去散散心好了。

    因为没有皇后,只有两个妃子,所以周槿欢的待遇还算不错,王太后不喜欢周氏姐妹,但在外人面前也表现得并不明显。

    与珠穆朗玛、横断山等巍峨大山比起来,泰山就算是宠物山一样,但大燕地处中原,本没有什么高山,因而才会有“天下第一山”之称。

    这次封禅的规模较大,光祭坛就有九个,八个方向个一个,中间还有一个大祭坛。

    周槿欢见过赵瑜在正规场合的样子,可是那样认真朗声念祝祷文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样的他很有魅力。

    她也远远地看到了杨明,那是一个长相蛮精明的男人,却偏偏有个微胖的身子,让他多了些憨实。

    若是这样的男人掌握了大燕的实权,是不幸的吧?

    “阿姐在想什么?”周采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周槿欢不太想和她多说话,她则话里带着几分讽刺:“阿姐真是好手段,说什么只在意小初夏,其实心思远非如此呢。”

    昌德宫的贤妃娘娘最近心情不好,这件事宫里所有人都知道。

    “现在不是在后宫,有那么多大臣在,你我都安生些,对谁都好。”周槿欢原不想理她,但又怕她那样的急脾气会生气,只好这样安抚她,她则面带诡异地笑了一下:“阿姐就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王太后会答应恢复你的妃位?”

    周采薇没有说得很清楚,可是眼睛却朝着她的腹部看了几眼,颇有深意。

    她莫名地有些紧张,细细一想,自己确实有些日子没有来葵水了,可是怎么可能呢?

    没有可能的,若是她真的有了身孕,依照王太后的性格,不可能让她一同来封禅的,爬山什么的对于孕妇来说简直是大忌啊。

    不对,虽说是泰山封禅,但她好似根本就没有走几步路。

    矛盾出现了,她有些蒙圈。

    封禅期间,她也曾想找赵瑜问个清楚,但几乎找不到机会。

    一直等封禅结束后,周槿欢才有了和赵瑜独处的机会,依旧是在御书房。

    “虽说你现在恢复了妃位,但你不需要搬到别的地方,还是留在别宫,方便我们见面。”赵瑜回到御书房,很是疲惫的样子,她想问,他却吻住了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轻轻蹭着:“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我真的有些累了。”

    赵瑜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累”字,看来泰山封禅之行真的让他疲惫不堪了,她轻轻吻吻他的脸,也安静下来了。

    着实不差这一天,算了,明日再说吧。

    她这些日子也是很容易累,可能是那药起作用了吧?

    和赵瑜同眠共枕的日子,总是他先醒来的,而这次却不同了。

    而她也不是自然醒的,她是被烫人的灼热弄醒了,她以为赵瑜一大早在犯浑,正皱着眉头要推开他,触手的肌肤更是灼热,她睁开眼睛,发现他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侧,并没有什么逾规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那热度让她的手猛然缩了回来:怎么会这样烫,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不是么?

    “你怎么想这样早?”她手的温度是正常的,只是因为赵瑜的体温太高,虽然显得微微有些凉,他握着她的手,诧异道:“怎么手这样凉?”

    “不是我的手凉,是你的身子太热了,你不是生病了吧?”周槿欢抽回自己的手,揽住他的脖颈,额头抵上他的额头,果然他是发烧了。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你这……”她的埋怨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的唇就压下来,他的气息很灼热,她被他带得也有些气息不稳,轻轻推他,而他并没有放开她,反而吻得更凶了些,这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

    他以前是这样霸道的,可最近柔和了许多,今天这样的反应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他的灼热气息包围着她,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脸也憋得通红,他终是舍不得,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放过了她。

    “小孟子,让王御医来一趟!”他起身,穿好衣服,吻吻她的脸,又坐在床边:“可能是箭伤后遗症。”

    “泰山封的事情太着急了些。”距离鲜卑之战有三个月了,可能是他是想赶在冬天之前吧?

    “自从鲜卑战场回来之后,总感觉身子大不如前了。”赵瑜似乎是感叹了一句,声音很轻,但周槿欢还是听到了,莫名地有些心酸,她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皇上,王御医来了。”小孟子的声音在外边响起,赵瑜给周槿欢掖了掖被单,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泰山封禅的事情你也累坏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嗯。”她缩了缩身子,略略有些鼻音。

    绕过屏风,赵瑜朗声让王御医进来了。

    王御医看到赵瑜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发直了,他是御医,还是经验丰富的老御医,一个人的身体如何,他稍稍一看就清楚了。

    “朕有些发热,你来看看。”赵瑜端坐着,王御医诚惶诚恐地走过去,一搭脉,脸色就更难看了:“皇上,下官该死!”

    王御医说这话的时候都带着些许的哭腔,周槿欢正走到屏风后面,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楚。

    “若非你医术高明,朕早就让你死一百次了。”赵瑜说这话感觉还是带着几分调笑的,而王御医用丝帕擦擦额上的汗,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皇上的箭伤很重,修养了那三个月也是很有效的,可是……”王御医时不时抬眼看看赵瑜的表情,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喜怒,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表面上是因为劳累过度引发了旧伤,但从深处来说,却是中了毒。”

    “中了毒”三个字让周槿欢的手握成了拳头,她很紧张,很紧张,从下药那日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两个月,她用的剂量不多,按说不会这样快奏效的。

    “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赵瑜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接着问:“会不会是朕当初中的箭伤,那箭有余毒?”

    “箭伤……”事情才过去两个多月,按说王御医是能给赵瑜肯定答案的,但他这会儿太紧张了,说话有些吞吐:“那个,箭伤一开始并非是微臣接手的,微臣也不能保证以前是否有余毒未清……”

    “你自己看着吧。”赵瑜并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可王御医真的吓坏了,圣上的这句话最是让人理解不了。

    “微臣一定会用尽全力。”皇上中的毒很是蹊跷,王御医甚至有些自我怀疑了。

    而躲在屏风之后的周槿欢坐回床上:赵瑜中毒的事情,和自己到底有几分的关系?

    唯一一次,大燕的早朝推迟了,而且是一推再推,直到第三日都没有见到赵瑜的身影,杨明的心思动起来。

    “子朗啊,皇上已经三日罢朝了,会有什么古怪呢?”杨明真心将张子朗当做自己的亲信,张子朗心里明白和周槿欢脱不了关系,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呢?杨明心里更多的期待,而非对赵瑜的关心。

    赵瑜生病这段日子,周槿欢一直都在御书房陪着,消息是封锁的,除了她和小孟子再无别人知晓,就连王太后也是如此。

    “太后娘娘,奴婢听说皇上有些日子没有去上朝了。”青羽很无意地提到这件事,王太后懒懒地随口问了句:“你去接小初夏的时候,有没有见到周槿欢?”

    “回太后娘娘,奴婢这几日去别宫的时候并未见到珍妃娘娘。”青羽这话让王太后一下子就着急了:“哀家就猜到一定是那个狐媚子,都已经恢复了妃位还胆敢留宿御书房,历朝历代就没有像她这样的!”

    王太后将手里的玉镯子丢在梳妆台上,声音是硬邦邦的:“走,哀家倒是要去会会那个狐媚子!”

第二百四十章 他,另娶他人

    御书房门口的侍卫自然是拦不住王太后的,因为就连赵瑜在王太后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王太后推门而入后让青羽她们留在门口,自己进了内室。

    她的儿子,大燕至高无上的皇上,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

    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儿子是智慧的、健壮的、孝顺的、懂事的,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个病怏怏躺在床上的男人是谁,他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王太后上前一把将周槿欢推到一边,厉声呵斥:“你到底对哀家的皇儿做了什么,嗯?”

    “额娘,你不要,咳咳咳,生气……”赵瑜刚说了几句话就咳嗽起来,王太后轻轻拍着他的背:“哀家就说了,这个女人不是善茬儿,你怎么就听不到心里呢,还非要给她封妃?!”

    “额娘,孩儿自己的病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还是鲜卑战场时候中的箭伤,泰山封禅的时候就觉得不太舒服,只是没有当一回事儿,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样重,槿欢她如何得知?”

    “周槿欢,哀家厌恶你,哀家不管你现在什么身份,你现在就到冷宫去,没有哀家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王太后这个命令并没有让周槿欢多么不快,相反,她很是高兴,她在赵瑜身边呆的这几日,真的太痛苦了,虽然这些结果她一早就想到的,甚至可以说这些事情得发生都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她正要高兴地答应这样好的条件,但是赵瑜开口了:“额娘,儿臣知道你不喜欢槿欢,可是你总要替她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

    赵瑜这话惊呆了两个女人,王太后脸上略过一丝惊喜,而周槿欢则是惊吓。

    “你……你胡说什么?”周槿欢还是没有忍住,她早些日子就发现自己的葵水没有如期而至了,早些日子就发现自己贪睡易疲劳了,可是她都没有朝怀孕方面去想,原因很简单,每次和赵瑜亲近之后,她都会喝堕胎药,而且给赵瑜喝的毒药,她也有在喝,虽说她的饭量比赵瑜要小一些,身子比赵瑜要好一些,但她几乎是不可能受孕的。

    “小孟子,叫王御医过来一趟吧。”从始至终,小孟子都站在外室,并不太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王御医姗姗来迟,他实在对御书房有种惧怕。

    走进御书房,看到皇上、王太后和珍妃,他就更紧张了。

    “别来那些虚礼,来给珍妃把把脉。”王太后不待见王御医,也懒得多说话。

    王御医搭了一下,心跳就快了:太大意了,珍妃日日和皇上在一起,他怎么就没有发现她怀孕了呢?

    “恭喜皇上、太后娘娘,珍妃娘娘有了身孕。”

    王御医这话一说,王太后的脸色好了些,而周槿欢的面色反而更难看了。

    “你先退下吧。”王太后的声音柔和了些,王御医抹了一把汗,赶紧溜走了。

    “你既然怀孕了就不要再呆在御书房了,好好在别宫安胎。”王太后的话,就算是赵瑜也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况且赵瑜好似也并不想她如此劳累,在一旁帮腔:“你就听额娘的,这些日子好好在别宫里呆在,我没事。”

    她其实也是想逃离这种状态的,什么话都不说,就算是答应了。

    她在逃避,而赵瑜给了她机会。

    周槿欢回到别宫,她再次找来一个御医,那御医的回答和王御医一模一样,容不得她不相信。

    御医走后,苏婉将房门关上,诧异道:“姑娘怎么会怀孕呢?”

    “这件事我比你更想知道。”周槿欢苦笑一声,摸摸还完全没有反应的腹部,有些琢磨不清。

    会不会又是假孕药呢,毕竟服了假孕药会和真怀孕的反应一样的。

    她弄不明白。

    “姑娘,你是什么意思呢?”苏婉从周槿欢的眼睛里看出了迟疑,不得不再次提醒她:“姑娘,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无论是你我还是张子朗他们都没有了退路。”

    “这些话不用你提醒,我自然什么都知道!”本来苏婉说的话也算不得什么过分,只是她这会儿心情不好,说话自然就冲,苏婉张张嘴正要说话,她接着道:“王太后现在盯上了我,你最好也不要有所动作,杨明那样精明的人,自然会知道要如何做,根本就不需要我出什么主意,至于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事情,我感觉可能还是假孕药,我不可能怀孕的。”

    在看到杨明之前,她还是对他的能力有所怀疑的,泰山封禅之时见了他一面,她就知道他可能治世的能力微微有欠缺,但使坏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怀孕的事情,她还需要时间去分辨,贸然行动只会失败。

    “婉儿听姑娘的。”见她情绪不高,苏婉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邺城这边的形势十分紧张,而大周那边一切进入了正轨。

    距离官员考察的三月之期越来越近,萧景知对于手下这些人的能力已了解了,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大周正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的,唯一让他有些不舒心的事情是来自于塔依族的那封信。

    那是前几日塔依族的使者送过来了,除去一些客气的问候,正经事只有一件:让萧景知娶阿依古丽。

    信里说得很明白,说自己只是一个小部落,不奢望能成为大周的皇后。

    阿依古丽是个很可爱的女人,长相也很明艳漂亮,更重要的是萧景知和老族长有交情,曾经一起攻打盛乐的交情,他总是要给人家面子的,而更更重要的是塔依族在鲜卑的西边,大周在鲜卑的东边,若是两者能成合围之势,对于大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百利而无一害,这样的事情,按说他不会想这样久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要娶阿依古丽,他就莫名地烦躁,心直往下坠,好像心有一角塌落了。

    “皇上,塔依族的使者明日就要返回了。”小连子看到皇上在看信,说了句自以为很是贴心的话,谁知道萧景知阴沉了脸:“这种事朕自然清楚,用得着你提醒?”

    小连子有些讪讪的,低下头,不说话,心里却郁闷极了。要知道他家皇上虽然文治武功都不在话下,但性格是极其温柔的,极少见他这样动怒。

    “你退下吧。”萧景知的负面情绪不想暴露在别人面前,即使是贴身太监也是如此。

    大殿也只有萧景知一人,时间在静静地溜走,他最终还是提起了笔,写了封回信。

    阿依古丽,他要了,贵妃之位给她不算什么,远交近攻,有塔依族这个帮手,攻下鲜卑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日,塔依族的使者带着信走了。

    双方约定了娶亲的时间,剩下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萧景知要娶塔依族公主的事情马上就在大周朝廷传开了,正恰逢考核的三月之期,所有的官员的小九九都打得吧嗒吧嗒响。

    上朝的时候,总有大臣提议广选秀女充实后宫,这一点儿都不过分,因为萧景知的后宫一个人都没有。

    “大燕建国两三年了,现在也不过有一后两妃而已,朕刚立国,阿依古丽公主也马上嫁过来,秀女之事过些时日再议吧。”

    萧景知一句话就让所有的官员都打住了心思,大家都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家这君主绝非像看起来那样好说话。

    因这是皇上娶亲,所以宫里上上下下都很重视,一直都在准备,而塔依族那边同样。

    塔依族的老族长是心思最沉重的,他记得太清楚,萧景知当时对自家夫人的深情。

    男人痴情本是好事,只是那人不是自己的孙女,这对他来说就算不得好事了,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一时心软答应了孙女的请求。

    萧景知会冷落孙女么,当然不会,他是有修养的人,娶了她自然不会对她不好,但是对她好又有什么用呢,无论对她如何好,终究不会将心给她,还不如对她不好一些,让她直接心死。

    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女,她怎么就会爱上那样一个温柔又无情的人呢?

    “阿爷,过两日孙女就要走了,阿爷会送我的,是不是?”阿依古丽是不舍的,却也是兴奋的。

    那个她痴痴念念了多年的男人,她终于有机会踏入他的世界了,天下还会有比这个更让人满足的事情么?

    “阿爷会送你的,乖孩子。”老族长说完长长叹了口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望,他或许太悲观了些,就如孙女所说,他的夫人已经过世了,或许她真的能安慰得了他。

    明媚的女人是阴郁男人的克星,这是不变的真理。

    时间慢慢走到成亲的那日,阿依古丽穿着塔依族的婚服千里迢迢到了大周,迎接她的是让她魂牵梦绕的人。

    两人一起过了成亲的所有程序,庄重而盛大。

    直到最后到了寝宫,变得隐秘又暧.昧。

    大周也是汉人王朝,也会有人端来花生、桂圆、枣之类的托盘,这次端来东西的人并不是小连子,而是小竹,本来应该在邺城的小竹。

    萧景知虽说有所疑虑,但眼下也不是问这事的时候,沉声道:“先退下吧。”

    小竹将托盘放下就走了,萧景知用秤杆挑开那方红布,看到了阿依古丽那张明媚的脸。

    她好似更衬红色,肤白如雪,青丝如瀑。

    “诶呀,没有想到大周这边的规矩这样多,我还真的有些饿了,那些花生什么的可以吃吧?”阿依古丽本不是那种容易害羞的人,可是今夜看到萧景知她心跳特别快,不得不转移视线,看到那托盘的东西,话就顺口说出来了。

    “自然可以,不若朕让他们送些糕点过来。”萧景知的脸上还是很柔和的表情,他说出的话还是那样体贴,阿依古丽觉得自己过于多事了,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挺喜欢吃花生的。”

    阿依古丽边说边走到桌边,一粒一粒地吃着花生,眼睛时不时看向萧景知,等萧景知看她的时候,她连忙将眼神收了回来,看向托盘。

    她突然发现,托盘里有一方蓝色的丝帕,她拿起那方丝帕,细细看着,指着上面的三个字问道:“这方丝帕上怎么会有汉字,三个字怎么念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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