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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童様     风暴骑士物语txt下载     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The Star 新星(13)

    那位军团统帅身上穿的是长袍还是铠甲,对这个问题很难一言蔽之;那是一身与寇林的理念极为相似的衣服,将贵族的华服与零散的甲片结合在一起的独特产物。

    但与寇林的衣服完全不同的是,这一件衣服上,没有任何一块甲片是多余的或是不适合的。不是为了“潮流”、“时尚”或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是一件真正的甲衣,每一块甲片的存在都是以不影响活动的实用防护为目的。在弥斯的眼里,实用性,那才是他真正无法拒绝的拉风设计。

    当然,那件衣服本身的美学价值也丝毫不低。

    “在我的印象里,你从不待见舞蹈和乐曲。”

    “那倒不是我本来的目的。”

    洛法里安侯爵挑了挑眉,竟与兰吉尔公爵他的领主针锋相对。当他迈进舞会大厅的时候,许多身份显赫的贵族都不自觉地退让开,目光里充满了畏惧和担忧。

    “不过,如果非要我在这里跳舞的话,我也不会那么不识趣。唔……那边的那位女士?可否赏脸陪我跳一支舞?”

    当被洛法里安侯爵以不以为然的神情指到的时候,那位一直保持着从容仪态的博瑞纳尔夫人,她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惊恐的神色。

    “怎么了?您不愿意赏脸吗?那还真是过分。”

    伯爵夫人不禁咬住了嘴唇,因这番话语中显然蕴含的威胁意味而不知所措。

    但弥斯似乎并不能理解这一层意思,那是因为他不是本地人,对这位洛法里安侯爵还不甚了解。事实上,他根本不能理解伯爵夫人的反应,因为那位洛法里安侯爵看上去亦是一位仪表堂堂、富有气质的青年,尽管看上去有些飞扬跋扈。

    “如果夫人您不乐意的话,拒绝便是了。”弥斯在她身边善意地提醒她,却不知道自己这话却更让她感到惊慌。

    在弥斯的惊讶中,伯爵夫人不情愿地走上前去,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交出了自己的玉手。

    “谢谢,亲爱的女士。”博瑞纳尔伯爵的夫人,在费兰多卡萨当地也小有名气的贵妇人,而这位洛法里安大人却甚至不以正式的叫法称呼她。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也并不关心这一点,又或许,他是故意表现得如此傲慢。

    杰斯帕洛法里安随意地挽着她的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身,但当她试图带动这位侯爵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共舞的时候,她却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展示出主动,侯爵的身体都岿然不动。

    他只是始终,用充满火药味的眼神与兰吉尔公爵对视。

    对她来说,场面开始变得十分尴尬。那无疑是一种肆意的羞辱,对于这样一个出身不凡的女人,但洛法里安侯爵甚至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噢,看样子这位女士并不愿意与我共舞,真是遗憾。对此我也必须道歉。”

    这么说着,洛法里安大人的嘴角却高高地扬起,“既然她不愿意陪伴,那么我也毋需费劲了,不是吗?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随即,他又转过头,用不甚友善的目光面对着那位可怜的夫人,“现在,你可以退下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兰吉尔公爵终于忍无可忍了。弥斯第一次在这一位亲切的大人脸上看到明显的怒意。

    “我当然是来向你道谢的,德雷希。为了能让我亲自处置那位勾结盗匪、犯下贪污罪行的肥胖男爵的事情,为了还能允准我勉强捍卫伽洛尼人的面子,我必须当面道谢。要不然,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现在你已经抒发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可以请你离开这里了吗?”

    “噢,是的,我本打算向你道谢之后就独自离开,反正,你这里似乎并不欢迎我。”

    “我没有邀请你参加舞会,只因为我知道你对舞会和这类娱乐没有半点兴趣,你可以等到晚宴的时候再来,杰斯帕。我只是希望诸位能好好地享受费兰多卡萨的盛景,而不会被某些耍小孩子脾气的人刻意毁掉心情。”兰吉尔公爵板着脸回答,目光仍然死死地盯着这位自己名义上的臣属。

    “噢,你觉得我只是因为你没有邀请我参加舞会而感到恼怒?噢不,我一点也不恼怒,一点也不。如我所说的,请相信我不过是顺道过来拜访,顺便向你表达感激,不过如此而已。”

    在兰吉尔公爵有空隙回答之前,这位洛法里安大人却骤然抬高了声音。

    “但是!但是啊,碰巧,只是碰巧而已,我发现你似乎想要宣布什么重要的决定。我不过是自然而然地感到好奇,我们受人敬爱的兰吉尔公爵又有了什么好主意?我想,公爵您不会介意我在此多加逗留,姑且听听您接下来想宣告给各位的话吧?”

    “……”

    “还是说,有什么话你格外不希望我听到?特意找一个我不在场的场合,这样就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这么做可不太地道,德雷希,那可不符合你给大家留下的好印象。我希望那最好不是和我的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噢,至少,不会是有损在座其他贵族切身利益的事情,不是吗?”

    洛法里安说着,挑了挑眉头,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在场的那些贵族,仿佛自己理所当然地“代表”了他们的诉求。

    “为什么你总想着扮演好人呢?费兰多卡萨的主人何需如此大费周章?为什么不坦诚一点,省去那些无谓且多余的表演,直接告诉我们你想从我们这里剥夺走什么?我正洗耳恭听呢,敬爱的公爵大人。”

    公爵的表情变得很难看,相当难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面前这位棘手的臣属逼上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我已经下决心,”半晌,公爵终于宣布了他的决定,尽管在此刻的情况下他似乎没有多少退却的余地,“费兰多卡萨公国全境将免除极贫者的税款。不仅如此,我还将以公国的名义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

    “赞美我主!何等的慈悲,这是何等的爱民如子?如果维奥芬妮公国也能拥有这样一位公爵,南方经年的纷乱也将被这份诚意轻易化解!”

    克雷斯波顿的伊礼苏大人几乎等不及立刻献上了赞美。

    然而洛法里安只是撇了撇嘴,发出几声嗤笑,在他眼里这不过只是无聊的奉承。

    对他来说,这样更好。

    “那么,为了补足那部分的亏空,公国的国库要从何处取得那一部分被免掉的税务呢?您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对吧?”

    “……”

    “坦诚点吧,德雷希,让我们听听你为我们准备了什么。”

    “……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我希望以百分之五的比例提高通过坐拥地权而获取高额收益的群体的相关税负。”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议论声鹊起。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瞬间明白了,德雷希兰吉尔公爵想要表达的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要出血的是我们这些贵族,不是吗?公爵您希望让我们这些承袭着高贵身份的贵族,为那些肮脏愚昧的下等人支付税金,而我们却不能提出异议?”杰斯帕洛法里安反而笑了,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你不会当真这么想吧,公爵大人?”

    “这就有点……难以接受了……”弥斯听到他身边已经有贵族在窃窃私语了。

    “……当然,为了实现这一点,我也不会仅仅要求身份显赫的诸位作出毫无回报的付出,而自己却袖手旁观。从今天起,费兰多西亚圣宫三成的支出将被节省下来,为推动这项变革而提供支持。但,各位都知道,仅凭我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公爵仍然在想办法挽回情势,但局势似乎有些超脱了他的控制。

    “您一个人当然什么都能做到,您毕竟是公爵大人,是费兰多卡萨的主人,而费兰多卡萨公国的诸位不过都是您的附庸。如果您想要让我们这些贵族出点血,狠狠地削弱我们的势力,我们也只能任您宰割,亲爱的兰吉尔大人。”

    杰斯帕洛法里安这么说,嘴角高高地上扬,露出那嗜虐而满怀恶意的笑容。

    “但您绝不要奢望我有可能支持您的这项决定,公爵大人,而且我想,在场的各位还有许多人也抱有与我相同的想法。希望您清楚这一点,这种对大家都断无好处的事情,是绝不可能会顺利地执行到底的。”

    “……你……”

    德雷希兰吉尔,这位费兰多卡萨公国的领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但我会毫无疑问地支持兰吉尔大人实施这项政令。”

    出乎洛法里安意料的是,在这个时候,竟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公开地对公爵的决定表示了支持。

    “我,克雷斯波顿的伊礼苏侯爵,希塞尔王之胞弟,谴责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费兰多卡萨贵族!你们都始终享受着兰吉尔家族赋予的恩惠,却只是空谈感激与回报,当需要自己为子民付出的时候却退避不及,我谴责你们这些伪君子!你们的虚伪自私和唯唯诺诺,最终只是在让你们的家族蒙羞!”

    那位年轻的希塞尔贵族居然开始用慷慨激昂的语气维护起那位几乎同自己并无多少利益关系的公爵来,甚至不惜得罪在场的其他贵族,这一点让公爵自己都倍感意外。

    “你又是谁?谁允许你在这里发言的?你有什么立场谈论费兰多卡萨公国的内务?”遭到了顶撞的洛法里安自然不会感到愉快,尤其是当对方只是一个区区希塞尔人。

    “我希望您有空可以好好去检查一下耳朵,洛法里安大人,我听说在场的寇林贺提尔男爵医术十分高明。”然而那位希塞尔贵族并不甘示弱,表现得针锋相对,“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希塞尔王的胞弟,克雷斯波顿的伊礼苏侯爵。”

    “别开玩笑了,你们希塞尔人的王?不过是伯恩维宁公爵的区区一介封臣,何敢自称为王?你们该不会不明白,那只不过是帝国丢给你们的虚衔罢了吧?费兰多卡萨不是你们的地盘,没有你们大放厥词的余地。”

    “就算如您所说,希塞尔王也不过是个虚名,但他也确是我们希塞尔人心中的王,我们敬爱他仅次于敬爱皇帝陛下。更何况我也是皇帝陛下加封的侯爵,神圣帝国的臣子,主的敬告者,身份地位上并不逊色于您半分,更没有接受您趾高气扬的态度之理由,还请您自重,杰斯帕洛法里安大人。”

    洛法里安的狰狞笑容逐渐从他脸上消失了。费兰多卡萨的贵族们都知道,那是个极端不详的征兆。

    “两位……没必要这样,不要坏了舞会的气氛。”见情况不对,公爵连忙劝阻道,希望平息他们因自己而起的争吵,“那件事情……在舞会上提出来是我的不是。我们可以日后再讨论,请你们……”

    “你太软弱了,德雷希。”

    “……什么?”

    “像你这样是统御不了一整个公国的。”洛法里安淡淡地说,紧接着,在公爵愕然的目光中,他走近那位希塞尔贵族,冷不防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舞会大厅里响起了一众女士的惊呼声,就连男性贵族也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情势开始变得无法控制地混乱。

    “住手,给我住手!”

    公爵急了。

    但似乎,并没有人敢于上前阻止。

    “就像我说的,你太软弱了,德雷希。”杰斯帕洛法里安再一次露出嗜虐的笑容,仿佛挑衅一般地望着自己名义上的领主,“让我来教教你,应该如何对付那些对你提出异议的家伙只有这样,你才能如愿施行那条法令。如果你有这种魄力,那就做给我看。”

    伊礼苏大人在洛法里安的手里挣扎着,试图摆脱他的控制。这位希塞尔贵族并不算瘦弱,显然也还精力充沛,然而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在洛法里安的手里空有力气却全然使不上。他试图伸手扯开洛法里安的手指对他脖颈两侧的压制,但在那之前,洛法里安却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自己的手臂绕过他的头部,用这条臂膀阻塞住希塞尔人自己的口鼻。

    一步,一步,洛法里安轻易地将希塞尔人压制到了桌边,任凭他无用的挣扎,若无其事地将他的上半身按倒在摆满食物与酒水的桌上。

    鲜红的苏雯娜酒倾倒下来,桌上仿佛溢满了鲜血,“啪答啪答”地滴落在舞会大厅华美珍贵的地毯上。殷红色侵染、流淌、漫开,让场面愈加地骇人。

    “你们的祖先跪倒在我们的面前,不是因为他们也被主选择了,只是因为他们不想被彻底毁灭而已。我们是征服者,而你们是被征服者,被迫臣服于我们的秩序,用‘自豪’或者‘信仰’来粉饰、掩盖你们自己的失败,那不过是自作多情。既然你们已经忘记了那段屈辱的历史,那就让我来稍稍提醒提醒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希塞尔人,在这光辉伟大的神圣帝国境内,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住手,快住手!杰西(jasy,杰斯帕的昵称)!我请求你,快住手!!!”

    当然,洛法里安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他的笑容愈发猖狂。

    那位可怜地翻着白眼的伊礼苏大人似乎已经听不见什么话了,也似乎,再没有人能站出来阻止洛法里安的暴行。

    除了弥斯。

    *

The Star 新星(14)

    当弥斯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不,是已经干了什么的时候,他正站在那位受害者伊礼苏侯爵与杰斯帕洛法里安之间,沐浴在一众贵族惊为天人的目光之下,以极端潇洒的姿势向洛法里安侯爵伸出代表抗拒意味的手。

    “……你胆敢推我?”

    纵是洛法里安也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瞪圆了眼睛,“报上名来。”

    但只有弥斯自己知道的是,那不过只是表象。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酒劲……竟然这时候才……看在主的份上,我到底喝了什么?!!”

    弥斯在心里暗自叫苦。他只能感觉到持续不断的热流直直朝他的脑袋里冲击、翻滚,试图麻痹他的意识;似乎有一种冲动贯透全身,赋予他一种将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就立即付诸实施的、难以描述的奇妙行动力。

    是那两种名贵酒水的其中一种?还是说,是两种酒混合在一起的作用?他分辨不清。

    他知道的只是,再一次,自己用乍听上去满是挑衅意味的语气回答了对方。

    “无主的骑士,弥撒铎梅耶尔,雷兰吉尔泽文大人的学生,尊敬的大人。”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躲在一旁不远处的寇林他正捂着脸,完全一副“完了,全搞砸了”的表情。

    是的,他自己当然也知道对方是个如何不好惹的角色,毕竟寇林已经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强调过这一点;他当然也知道了宫廷有宫廷自己不成文的规矩,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自己,在此种情势下强行为他人出头是一个显然愚不可及的鲁莽举动。

    “嚯嚯,一条狗。”

    然而,洛法里安似乎并没有被弥斯的顶撞加倍地激怒,反而显得冷静了一些,只是露出更加难以揣摩的笑容,“你说,你是个无主的骑士。”

    “对您我无意欺瞒。”

    “所以,你并不侍奉于德雷希,是吧?”

    “自离开风暴崖以来,我还不曾拥有过侍奉任何一位大人的荣幸。”

    “既然这样,你仍然选择顶撞我?”

    “无意冒犯,大人。”

    虽然仍有些许犹豫,但既然事儿已经干了,干脆就硬着头皮一装到底吧,他这么思忖着。

    “……但我认为,您不应该在费兰多西亚圣宫做出这种事情。这是不对的。”

    “你觉得,我的做法有哪里不对?”洛法里安挑了挑眉,反而提出了有些不寻常的追问。

    “因为这是犯上作乱!”莫名强烈的酒劲再一次涌上来,弥斯几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您作为黎明之星军团的统帅,自当维护公国的秩序,大人!”

    当然,他很快就又后悔了,这无异于指着洛法里安大人的鼻子公开地指责。……虽然就内容来说,他自以为没有什么问题。

    他正满怀忐忑地期待着对方雷霆大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洛法里安却反而高扬起了嘴角,从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怒意。

    “不错。虽然鲁莽无谋,但不错的回答。”

    弥斯稍稍舒了一口气,尽管他完全弄不清这样的问题寓意为何。

    “那么,以这等罪名,我又该如何判刑呢?”然而,洛法里安紧接着又向弥斯抛出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果不是刚才已经那样回答了,弥斯本会尝试表现得更圆滑一些的。

    “理当遵照公国的世俗律法,从严执行。若非如此,自此之后无人再会敬畏于费兰多卡萨公国的权威。”

    弥斯的直白竟收获到了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后果。那位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洛法里安大人连连点着头,露出意外满意的笑容。

    “好回答。”

    听到洛法里安大人的回答,弥斯的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看上去是个完全不可理喻的家伙,如果能就这样奇怪但顺利地解决一切矛盾,那不就是皆大欢喜的好局面了吗?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

    “不过,如果你以为一个好回答就能让我原谅刚才的冒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嗯……诶?不能吗?”

    “就算是同样无可挑剔的答案,也只有从有能力的人口中才有实践的价值;即便说着同样正确的话,弱者是不配得到承认的。”

    毫无征兆地,如同奥拉夏荒原多变的云,杰斯帕洛法里安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残忍的表情,以逼近猎物似的步伐徐徐走向弥斯。

    “所以,你又如何呢?”

    杰斯帕洛法里安已然毫无掩饰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敌意。

    作为久经训练的职业军士,弥斯当然不可能不防备点什么。事实上,他的两只手臂都下意识地半提起来,以方便应对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各种情况。

    但他的脚下还是失掉了平衡。

    杰斯帕洛法里安侯爵乍看上去并不是那种非常魁梧的类型,因此当伊礼苏大人被如此轻易地徒手压制的时候,他认为那位不幸的希塞尔贵族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有当自己置于同样处境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洛法里安所使用的,并不是什么花哨复杂的技法。他只是简单地右腿上步,从弥斯的右身侧切入膝后、作勾绊,同时右手出击直扼对方的咽喉,上下身协同发力破坏对手重心,这样朴实无华的寻常摔投技术。其反制的思路也相当简单直接,他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右腿后撤一步,同时重心前压,伸手控制住对方施压的右手便可。

    问题在于,洛法里安侯爵那并不算厚实的身体瞬间爆发出来的速度和力量,完全令他始料未及。

    在他能够撤腿回来之前,洛法里安就已经紧紧地勾住了他的小腿;而那只直击喉头的右手,更是直接从弥斯双手布防的间隙穿插而过!

    喉头遭受到的猛击让弥斯片刻地感到窒息,而顷时之间,他的右半侧身体已经完全被掀至半空!

    在此之前,只有一个人能够让现在的他感觉到同等的压制力和侵略性,而且是在完全不同的领域。

    “奇拉!”

    这种感觉,仿佛自己遭遇上的正是宫廷摔跤界的奇拉!

    现在他终于开始了解,为什么那位伊礼苏大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只不过,他并不是那位希塞尔贵族。

    他是在卡多撒贝汉默大人手下受训过六年的弥撒铎梅耶尔。虽然他从来不曾在扈从冠军赛上取得过摔跤项目的头名,但即便是面对贝汉默大人,他也拥有绝对不会败在第一招的自信。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值得吹嘘的自信就是了。

    尽管没能成功地防御住洛法里安破坏平衡的那一下绊摔,但他还是紧随其后,以双手牢固地拿住了对方前压的手臂。

    既然已经失掉了平衡,不如干脆就用失位技应对吧!

    电光火石的反应时间里,弥斯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这样的想法。随之作出反应的是他久经训练的躯体,那条还勉强支撑着地面的腿顺势蹬起,借助这股遭受对方冲击的力量跃然空中,挂腿上肩,将自己的整个体重搭载在了对方施压的前臂上!

    这便是被称为“飞身十字固”的进阶关节技,传承自海滨民族史莱尼人的古老搏斗技法,在半空中的瞬间借助双手和腿部的配合制住对方的手臂,并利用自己全身的体重将对方拽倒至地面,巧妙地实现对对方肘关节的固定和施压。仅仅利用简单的杠杆原理,甚至能轻易地掰折对手的关节,撕裂韧带。

    在风暴崖的时候,弥斯不止一次用这招反制过比自己实力稍强的对手。

    ……只是这一次,事情没能如他预料的那般进展。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对手下盘的稳固程度竟有如石磨盘一般!他将对手拉至地面的企图,竟在洛法里安毫无破绽的下肢支撑下未能成行;对方竟只是微微欠身,就单凭一条手臂吊稳了弥斯的全部体重!

    这样一来,如果弥斯还执意抻直对方的手臂做十字固,对方大可以就势下压,反过来用自己的体重压制弥斯倒吊着的头颈。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让弥斯不得不尽速放手、起身,拉开距离,迅速转换为防守姿态

    当弥斯用全部双手双腿在与洛法里安的单一条手臂纠缠的当儿,侯爵的另一只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闪着烁烁寒光的绿宝石匕首。

    如果要说从第一波的短暂交锋中,弥斯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对手的速度远在自己之上。

    杰斯帕洛法里安的出击迅速、凶狠且绝无迟疑。若是仅凭身位和步伐去闪避,这个时候他的颈动脉或许已经泉涌如注了。

    所以,在翻转起身、垫步疾退出去的过程中,他反手抓起了桌上的镀金烛台。

    烛台交错纷繁的枝桠结构恰在这时为应对利器攻击提供了百叶窗似的栅形防护。只需将其置于对手的进攻路径之上,它就能轻易地卡住匕首的利刃事实上他也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而又由于是反手持握,弥斯只要将已经夹住匕首的烛台向外侧用力下扳,他甚至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达到缴械的目的。

    杰斯帕洛法里安并未因为遭到反制而感到受挫。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仿佛在对弥斯的应对表示赞赏,尽管,他的攻势还远未结束。

    他直接放弃了匕首,伸手攥住弥斯的前领,另一手则借着快速迅猛的突进直揽弥斯的脑后

    连续两发凶狠利落的箍颈膝撞,直击弥斯的面门。

    情急之下,弥斯立刻举起双臂阻拦,并未想到这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膝撞只是一个幌子,为了将弥斯的手臂牵制在一个相对固定的防御位置。

    他的真正目的,则是通过膝撞的掩护,抓取对弥斯手臂的控制,再次施展他拿手的霸道摔投技巧!在近身摔投这个领域内,凭弥斯现在的能力完全没有与之竞争的资本。

    如今要挣脱已经太迟。

    然而事实上,弥斯并没有要逃脱的意思。对当下的情势,他有一些独特的想法。

    的确他的手腕和衣领都被置于对手的控制之下,但换而言之,对手的双手也同时被“控制”这个动作所束缚,无法进行其他的行动比如防御。

    或许拘泥于竞赛规则的人会显示出对机会的盲目,但弥斯从来不会错过,因为哪怕是被大多数骑士视为不光彩的伎俩,在风暴崖的规则下都是司空见惯的。

    头槌!

    在洛法里安正切腿使出勾绊的当儿,弥斯冷不防一跃而起,一头狠狠地撞在洛法里安不可一世的颜面上。洛法里安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招,当即,鼻血喷洒在了地毯上。

    ……然而,这一力道十足的头槌却没能阻止洛法里安的行动。

    他可以确信,自己着实造成了效果显著的伤害;然而即便如此,对方的站架也依旧岿然不动,更没有丝毫放松手上已取得的把位!

    扫胯!送肩!

    风驰电掣之间,弥斯已经被狠狠地掼在地下。

    *

The Star 新星(15)

    杰斯帕洛法里安侯爵并未对被一时摔懵的弥斯发起追击。

    他只是向后退出去两步,随后从兜里掏出印着狼纹章的手帕,不紧不慢地抹起了鼻血。

    “算我输了。”

    那位洛法里安侯爵居然在取得完全压制的情势下,耸了耸肩这么说道。

    强忍着两肩的剧痛,弥斯勉强站立起身,这才看见洛法里安侯爵已经变形的鼻梁。血液止不住地从鼻孔里渗出来,几乎将整块手帕浸染上殷红的血色,而那位大人只是稍稍皱起了眉头,哪怕弥斯刚才使用的伎俩实在称不上堂堂正正,倒像是流氓打架时会用的手法,洛法里安的脸上也见不到丝毫怒色。

    但即便是如此,这也断然成为不了令洛法里安大人主动认输的合理解释。无论是从场面上还是实际上,洛法里安侯爵都占有着绝对的上风;而从他方才的表现上来看,绝非那种受了点小伤就放弃了的类型。

    从弥斯不解的目光中,洛法里安获知了他的疑虑。

    “在我向手无寸铁的你亮了刀之后,你却依然保持着呼吸,这已经算作是我的失败了。”

    洛法里安摊开双手,嘴角仍然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作为一名初出茅庐的小子,你的这番‘辩护’还算不赖。我得承认,如果你在我的麾下,或许会是一个好骑士。”

    “……我……受宠若惊。”居然受到了意料之外的赞扬,弥斯没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他看来,按照风暴崖的标准,自己方才的表现实在谈不上优秀。

    洛法里安还想说什么,话头却被始终在一旁,正搀扶着伊礼苏大人的德雷希兰吉尔公爵生生打断。

    “……你已经……闹够了吧,杰西?!”

    公爵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那位温和的公爵竟三两步走上前去,指着洛法里安的鼻子高声地质问,几乎整个舞会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你就是来毁掉这场舞会的吗?!!”

    洛法里安后退一步,高举起双手以示妥协,尽管他那张脸上仍然带着毫无善意的笑容。

    “啊,别激动,公爵大人。方才这位勇敢的骑士已经让我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僭越,我为我无意的冒犯道歉……噢,那已经远不仅只是冒犯的程度了。为自己的鲁莽行为,我,杰斯帕洛法里安深感羞愧。”

    洛法里安居然开始数落起自己的罪行。只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他所说出来的话,当然不会是他真心所想。

    “为了费兰多卡萨的秩序,这样的僭越当然是不能被容忍的。您不需要等待太久,我,杰斯帕洛法里安,根据公国的律法,当然会得到与这份罪名相配的惩罚,以此警示那些妄图挑战公爵权威的人。我只希望,这样的审判会重新带给你喜悦。”

    “你……”

    说着,他面带着微笑,假惺惺地鞠了一躬。

    “不出意外的话,我恐怕无法陪诸位共进晚餐了。那么,高贵的大人们,恕我失陪。”

    杰斯帕洛法里安大人又转身,毫无诚意地向在场的其他贵族们行了礼,转身准备离去,但弥斯马上叫住了他。

    “……等等,大人,您的匕首。”

    “噢,那东西,”洛法里安微微侧过身,目光并未落在那把显然无比昂贵的绿宝石匕首上,“你可以留着它,当作你的战利品……又或者说,把它当作我对你的赏识。”

    “……这……真的可以吗?”

    弥斯不禁瞪大了眼睛,为这种似乎天上掉下来的美事感到犹疑。仅仅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甚至足够解决自己和雪影起码一整年的生活费问题。

    “当然可以。”

    洛法里安笑得狡黠。

    “与此同时,我也会从你身上带走我的战利品。”

    他抬起手手指间夹着一小枚反射着烛光的金属物件。

    看见它,弥斯心里“咯噔”一惊,忙伸手往自己的脑后抓去。

    没有了!

    那枚束发的银环!

    那枚……无比重要的……来自于……

    “……到底什么时候……”

    弥斯这才意识到,自方才他和那位大人打成一团的时候起,自己的头发就早已经不知不觉地散落开来了!而杰斯帕洛法里安竟给自己施加了如此巨大的压力,以致于自己到了这时才得以发觉这一点!

    “好强!真的好强!!”

    虽然这么想着,他的身体却还是作出了与自己的想法完全不符的行动。在那回味无穷的酒力作用下,他竟大步走上去,一把搭住了回身正欲离去的洛法里安大人的肩膀!

    “对不起,大人!请您拿回匕首!……这个……唯独这个东西……不能给您!”

    “哦?”洛法里安再一次侧过脸来,撇了撇嘴,“所以,你要回绝我的好意?”

    “对不起,大人!!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是那样东西…….那个东西,是对我无比重要的东西!!!只请您……务必……务必还给我!!!!”

    “有多重要呢?”洛法里安并没有理会弥斯的请求,反而来回地把玩着那枚看上去并没有多少价值的银环,一边反问道,“我很好奇,为了它,你会甘心毕生跪伏在我的脚边吗?”

    “……这……”

    一时间,弥斯竟像噎住了似的,半天无法作出回答。

    “所以,我已然知道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

    洛法里安细细地盯着那枚银环,嘴角泛起了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这枚银环正代表着某个人,某个对你非常重要的人的位置,至少,你自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

    “不过呢,在你的心里,远在那个人之上的却是你自己的尊严和野心;为了那份野心,你甚至可以不惜放弃那个人在你心里的位置。难道不是这样吗,自私的弥撒铎梅耶尔大人?”

    “……不,那不对……”

    弥斯立刻矢口否认。只不过,无论他如何否认,他却惊愕地发现,只是短短的几句话间,自己的情绪就已经被面前的这个男人轻易地扰乱。

    “而我的位置,则远在这些之下,不是吗,梅耶尔大人?这么看来,我还真是不值得尊重呢。”

    一时间,弥斯发现,自己竟无法对此作出反驳。

    他甚至没能作出象征性的抗辩。

    “你知道吗,小狗儿”

    洛法里安耸了耸肩,突然朝他走过来,伸长脖子,以相当暧昧的姿势凑近了他的脸,几乎要咬到他的耳朵。就在他的耳边,带着淡淡的笑意,洛法里安带刺的话语肆无忌惮地挑弄着他的尊严。

    “世界上有许多种人,有一种人生来就衔着权力的钥匙,必须时刻表现出聪明和敏锐,否则他们的地位便可能为觊觎之人所挑战;另一种人则生来居于人下,纵然精明却不时要显示出自己的愚蠢,若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可能被前一种人当作威胁。在这座舞会大厅里,两种人都有。只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属于第三种人”

    “……”

    弥斯没有作答,即便洛法里安刻意拖长了音,仿佛在有意等着看他的反应。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捉摸不透的男人,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你是真正的蠢人,且无时无刻都不忘显示这一点。”

    洛法里安忽然收起了笑容,朝他瞪大了绿宝石般闪着寒光的眼睛。

    “你真以为我对你全无了解吗,‘狮鹫猎手’?你是打算试探我的忍耐,好在众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勇气?你真的如你表现的那般无所畏惧,从不担心得罪任何人吗,弥撒铎梅耶尔?虽然在场并没有人知道……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是如何屈辱地跪伏于自己的恐惧,从而失去了在风暴崖的容身之处的?嗯?不是这样吗,猎杀过狮鹫的大勇者?”

    在耳边连续不断的质问之下,弥斯竟一个单词都吐不出来,如同喉咙被霜雪封冻。

    是的,即便是离他们最近的贵族也难以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就算听清了,也不会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但弥斯自己还能不明白吗?

    面前的这个男人仿佛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从自己的出生开始,到自己最引以为耻的回忆,一切的一切:他似乎知道那枚不起眼的银环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似乎知道为了取得今天这个头衔,离开梅耶撒的自己放弃过什么;他甚至知晓自己被风暴崖逐出来的理由。要知道,风暴骑士团所有涉及恶魔的狩猎报告,在风暴崖之外都是只有皇帝陛下和教宗阁下才有资格过目的绝密文件,纵是费兰多卡萨公爵也无权染指。

    弥斯无法理解这个人,但,这个人却仿佛掌握着自己的一切。这份沉重的压力,弥斯此前从未体验过不是因为这份压力在重量上足以与面对恶魔时的绝望或是面对泽文老师时的紧迫相比,而是因为它的感受是如此不同。仅仅凭借一些简单的言语,面前的这个男人便能在他人的身上套上生满棘刺的枷锁,哪怕只是稍加鲁莽便会血流成河。

    这份在战场或是决斗场上都体会不到的压力,才是杰斯帕洛法里安真正能使在场所有这些贵族都为之胆寒的力量。

    “你应该拿好那把匕首,抓住机会捅穿我的后心,要取回这枚小东西,那是你最后的机会但你已经错过了。”

    狰狞的表情再一次毫不掩饰地出现在洛法里安的脸上,从他口中所处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挑衅。

    “所以,对它说再见吧,永远地。”

    洛法里安背身过去的那一瞬,弥斯仿佛失去了理智。

    “冒犯了,大人!!!”

    他咆哮着,以擒抱的姿势朝那位洛法里安大人冲刺过去,试图将他扑倒在地,夺回那枚只对他来说拥有珍贵价值的小物件。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吼叫出来。他心里怀着的当然并不是愤怒,只是无法比喻的焦急和冲动而已;又或许,他只是不希望自己毫无荣誉感地扑向完全背对着自己的敌人,隐隐地希望对方能得到一些提醒,好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

    又或者,只是单纯被酒劲迷醉了思绪而已。

    但毫无疑问,那是一次蓄足了速度和力量的冲击。

    因为他必须夺回那枚银环不可,他这么告诉自己,必须夺回那枚陪伴了自己这许多年的物件。

    他甚至不需要为这一行为作心理辩护,因为在他的心里,毋需质疑地,理所当然地,自己也必须这么做,哪怕这么做的确会让自己在锋利的荆棘束缚下血流成河。

    与此同时,他当然也想要抗辩,想要反驳洛法里安对自己的判断,想证明自己并不是那种会为了野心而牺牲掉那份珍贵情感的低劣的人。在这份急迫的冲动之下,他已经无暇考虑后果了。

    哪怕,这会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望和地位彻底葬送。

    哪怕,这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错误。

    “这样就算扯平了。”

    他听到杰斯帕洛法里安这么说,语气中尽是心满意足的意味。

    这是他保有意识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The Star 新星(16)

    下一刻,弥斯发现自己在一张无比宽大的床上醒来。周边梦幻一般奢美的陈设和装饰,都清楚地提醒了他,自己仍然还在那座富丽堂皇的费兰多西亚圣宫里。

    但他根本无暇欣赏,他的脸上此刻正火辣辣地疼痛。

    “……呃……啊……嗷……”

    他尝试去触碰自己撕裂般生疼的面门,但他刚尝试着抬起手便被一直守候在一旁的人及时地抓住了。

    “不能碰。”

    兰吉尔公爵挑了挑眉,叮嘱他道。

    弥斯愣了一下,“……公爵大人,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寝室。”

    看见弥斯满脸的诚惶诚恐,急急想要起身,公爵又立刻补充道,“其中一间寝室。费兰多西亚圣宫有许多间寝室,这只是其中之一,不必紧张。”

    正在这时候,寇林贺提尔男爵托着一个奇怪的石碗从寝室门走进来,里面似乎盛满了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

    “噢,已经醒了吗,那家伙?”

    “是啊,托你的福。”兰吉尔公爵温柔地笑了笑,仿佛在对他表示感谢。

    寇林只是叹了口气,“我倒真希望自己不用摊上这样的麻烦事,但那家伙毕竟是我领来的。”

    弥斯还保持着一脸木然的表情,“……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我的脸怎么了?”

    “您看,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让人给教训了一顿,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寇林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直接走了上去,把碗里的墨绿色黏稠物毫不客气地糊在了弥斯的脸上,然后不知从哪里扯出来一卷白色绷带,缠固在他脸上。

    “……啊!好疼!!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药,老实待着别乱动!”寇林没好气地回答,“……你朝洛法里安大人扑了过去,还记得吗?”

    “这我倒还记得,但之后的事情……”

    “然后你就被洛法里安大人抬手拍在了地上。你的鼻梁正面撞在地毯上,最终导致你的面骨裂开了……嘿,别碰!我刚说过你面骨裂开了!”看见弥斯又伸手想去摸受伤的鼻梁,寇林急得直接朝他喊了出来,“……唉……弥斯你这家伙,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听我的呢!”

    “……只是一击吗?我只挨了一击?”弥斯仍然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唔……我不知道……”

    这就是他最后说的“扯平了”的意思吧,弥斯想。

    他摇了摇头,那莫名的酒水带给他的昏沉感即便到现在仍然没有褪去。……或许,并不是那一击快到自己甚至来不及意识,而只是因为酒精和冲动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罢了。

    ……还是说,离开风暴崖的岁月里,自己的实力已经衰退得如此迅速了呢?

    寇林看见弥斯突然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许久。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碗,用手帕擦了擦手里沾上的墨绿色残渣,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别太往心里去,弥斯,所有人都有不在状态的时候。”

    “不……实际上,在冷静下来之后我得承认,他的确比我强。”

    弥斯认真地说,脸上竟没有多少沮丧。

    “我早就听说许多伽洛尼贵族都精通于宫廷摔跤的技艺,只是没有想到会强到这个地步。”

    “……他真的有这么强吗?”

    “当然了!你们看不出来吗?单论在摔跤这一领域,他的强大甚至比加布都还要高出一个层次!”

    “……谁是加布?”寇林耸了耸肩,“我看不出什么来,我对这些来说可是完全的外行,你已经知道了。我只看见你们扭打在一起,然后他把你像丢沙包一样甩在地上;随后你又冲向他,又再一次被打倒在地上。”

    “抱歉,弥斯,”兰吉尔公爵也只是略带歉意地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们都不是战士,对你们之间的打斗,恐怕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信息。”

    “关于这一点,在场的人恐怕大多都会给出同样的回答。”寇林继续接过了话头,耸了耸肩,“我告诉过你,费兰多卡萨从来不是一个鼓励武勇的地方。”

    “是的,那时候你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还有一点点失望。但如今知道了费兰多卡萨也有这么强劲的骑士,我……反倒受到了些许激励。为了击败这么强大的对手,如果不加倍努力、继续精进的话可不行啊!”

    “你之前的判断是对的。费兰多卡萨的骑士,的确并不值得你期待。”寇林挑了挑眉,“虽然洛法里安大人的确是在费兰多卡萨受封的,严格来说,他应该算是伽尔撒的骑士他是在那里受训的。……不过,你这家伙这副样子,真的是风暴崖出来的骑士吗?”

    “当然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遭受到了质疑,弥斯当然表示出相当的不满。

    “那可是风暴骑士团,里面应该净是些能在伽尔撒插旗的家伙们才对啊!虽然洛法里安大人对一般的平民来说也许的确有些棘手,但如果你连风暴崖那种层次的圣骑士都已经见识过了,洛法里安大人的实力根本算不了什么才对吧?说到底,一直在伽尔撒接受训的那个人,甚至连在伽尔撒插旗都不曾做到过一次。”

    “你刚才一直在说的‘插旗’,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伽尔撒的枪术竞技锦标赛啊!你连这都没听说过吗?”

    惊觉弥斯对此一无所知,寇林立刻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一年举办四次的伽尔撒枪术竞技锦标赛,乃是伽尔撒的盛会之一!它将全帝国最优秀的骑士们都集中在一起,而且无论是骑士还是扈从,只要有实力就可以参加。在其中取得不俗成绩的扈从,毫无疑问都会得到承认和拔擢,得以晋升为正式的骑士并得到重用。只有每一届比赛的唯一优胜者,才得以将他们的纹章旗帜永远高悬在伽尔撒山谷的‘征战之峰’,整座皇都的人们都会熟知他的名字。也正因为这样,如果你要问谁才是当世最强的骑士,去问伽尔撒的市民就知道了,他们大抵都见识过那些传奇骑士的风采四大骑士团中那些名满天下的圣骑士,包括雷兰吉尔泽文大人在内,几乎都是在锦标赛上插过旗的勇士。从未在锦标赛上插过旗的骑士是不足以为世人铭记的,说是最强的骑士更是无从谈起。”

    “……这我倒从没有听老师说起过。”

    “很显然,洛法里安大人在伽尔撒的时候也参加过几次锦标赛,但从没听说他出过什么成绩。”寇林不以为然地说,“把他抬得那么高,你绝对是言过其实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遵从前代洛法里安大人的命令,为了继承黎明之星军团统帅的职位,而勉强混了个骑士的名头罢了。事实上那时候,一度因为这件事情,他们父子之间的激烈矛盾甚至到了公开对抗的地步。”

    公爵大人也点了点头,“嗯,贺提尔男爵说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说弥斯……那位洛法里安大人,他真有那么善于战斗吗?”

    面对寇林狐疑的目光,连弥斯自己都动摇了。

    “……也许……也许只是我那时候有点醉?又或许是他并不擅长马上枪术竞技?……我也说不好。”

    “……不过如果……”

    兰吉尔公爵刚脱口而出的话又戛然而止,好似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嗯?大人,您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啊,没什么,只是我有些走神。”德雷希兰吉尔浅浅地笑着,对弥斯摇了摇头,“今天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只是……有些疲惫了。”

    “您和洛法里安大人之间似乎……发生过很多事情……我听说你们是自幼的玩伴,也是最好的朋友。”弥斯挠了挠头,“……我知道现在问这个有些不合时宜。”

    “没事,我不会责备你的好奇。”兰吉尔公爵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尽管,稍显勉强,“只是……那不是能一两句话讲清楚的事情,而我现在……有点累了。下一次,下一次吧……下一次再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这一次,即便是弥斯这样的脑袋也能明白,不应该再追问下去了。

    “……噢,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方才提到,你在舞会上喝醉了,是吗?”

    “是的,大人……”

    弥斯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那两种酒乍喝起来度数似乎并不高,味道又绝美,我就不知不觉多喝了一些……没想到它们的后劲来得这么迟却还这么猛……”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的千叮咛万嘱咐全部当作耳旁风的理由了?很好,这很有说服力。”一旁的寇林挑了挑眉,对他找的这个烂借口嗤之以鼻。

    “那是什么样的酒?”

    “一瓶是浊白色的,另一瓶则是血一般深红的颜色,都用透明的圆水晶瓶装盛着……怎么了大人,听上去很不妙吗?”

    看见兰吉尔大人几乎忍不住笑意,弥斯的心里直发怵。

    “如果正如你所说的话,那你会有那样的反应还真不算奇怪。”

    “……那两种是什么酒?”

    “那两种酒的名字,分别是迪克忒(dikte),以及妮萨(nysa)。”

    “那似乎不像是古语的单词,发音也不像是我们说的语言……是产自帝国境外领域的酒?”

    “那是诺斐欧岛的货物,是他们用来向他们的神明祈祷用的神酒,珍贵异常。我听说,它们都是能使人陷入疯狂的酒。”兰吉尔公爵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下巴,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我是不是……不应该把这种奇怪的酒供应在舞会上呢?”

    “不,大人,这不是您的错。”寇林摇了摇头,又给了弥斯一个并不好看的眼色,“不管是什么酒,喝多了都会醉的。”

    弥斯很识趣地低下了头,“我当然也知道大部分是我的错,不过那酒也……”

    “果然还是应该把那些奇异的酒悉数都退回去吧……”

    然而一听到这话,弥斯立即高举起手臂大声反对起来。

    “啊?大人!那样岂不是很可惜吗?!!”

    兰吉尔公爵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而寇林只是在一旁不停地摇头。

    “看来,就算是落得了这样的结果,你还是很中意这两种酒啊。”

    弥斯只得挠着头吐着舌头,试图装傻蒙混过关。

    “既然这样,我倒也不妨送你两瓶。”

    弥斯一愣,“真的可以吗?!”

    “稍等。”

    公爵笑了笑,挥手示意在门边侍候的女仆走近来,并在女仆的耳边轻声叮嘱了几句。女仆点了点头,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想要给你。”

    不一会儿,那位仆人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回到了这间寝房。

    “大人,这是……?”

    “让他看看吧。”

    在公爵的吩咐下,女仆轻轻地笼起了盒盖,显示出深嵌在盒子内部鲜红色绒垫里的那枚闪烁之物那是一枚黄金铸造的戒指,上面镌刻着一头昂首的猎犬。

    “……黄金?大人这……”

    “它本来是一枚指环,对你的价值当然也不能及得上你那被夺走的发环,梅耶尔,我知道那对你有着别样的意义。但也请务必收下,暂时将它作为替代吧,将它作为我的谢罪。”

    公爵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了。从那双美丽得深邃的蓝色眼眸中,弥斯看到的只有愧疚。

    “……但大人,闯了祸的是我啊……您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谢罪的事情不是吗?”

    “因为在那时,在那里,面对洛法里安大人,只有你和伊礼苏大人为我站了出来,然而我却……让你们孤立无援。”

    说着,公爵慢慢地低下了头,仿佛在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掌,目光中满是自责。

    “但那是因为酒……”

    “无论是不是酒的原因,只有你们站了出来,为我受伤,为我与洛法里安大人结仇,甚至……失去重要的东西。我无颜声称,这一切不该归咎于我的责任,因为这样,我必须向你谢罪。……同时,我也想用它作为礼物,聘请你做我的贴身卫侍长官。”

    猛地,他再一次抬起头,用热切与期待的目光直视向弥斯的眼睛,仿佛渴求着他的回答。

    “那岂不是太好了吗?!呃,我是说……嗯,咳咳,能成为费兰多卡萨公爵的卫侍长,那实在是无上的荣幸。弥斯,你这还不快感谢公爵大人?”

    寇林明显地为弥斯感到高兴。出入宫廷这么多年的他当然不会不明白,能够得到费兰多卡萨公爵的赏识和重用,已然意味着此后的仕途必将平步青云那毕竟是仅次于皇帝陛下的、世俗世界的第二把手。

    然而,弥斯再一次作出了令他们都始料未及的回答。

    “兰吉尔大人,请……容许我回绝您的好意。”

    兰吉尔公爵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一直以来熠熠生光的眼睛里也失去了光采,似乎,变得莫名地迷离;他的嘴角令人不安地抽搐着,似乎马上就要发作。

    “……这样啊……就连你也要拒绝我的……”

    见势不妙,试图救场的寇林连忙大声地责骂起弥斯来,并打断兰吉尔公爵的话。

    “你这蠢货!怎么能如此地不知好歹?!能够侍奉兰吉尔公爵,这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吗?事到如今你还在扭捏什么?!”

    说着,他又立刻陪着笑转向那位这座圣城最甚尊贵的大人,试图为弥斯的回答作解释:“您请别听他这么说的,来舞会之前他其实就一直跟我说,想要为您作出自己能作的贡献。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或许是脑子磕坏了……又或许是酒的缘故,嗯,是这样……那家伙其实并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因为您是一位明智的领导者,因为这个缘故。”但弥斯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寇林的话,以自己的真实想法,“正因为我认为您是一位明智、令人信服且值得托付自己力量的大人,我才绝不能对您隐瞒,更不担心我贸然的拒绝会触怒您。因为我知道,您一定会听我说完我的理由,再作出最终的裁定。”

    “……说说看吧。”

    令寇林长舒一口气的是,公爵大人的眼神总归恢复了些许往常的神采。

    “我当然希望为大人您、也为这费兰多卡萨公国贡献自己的力量,但同时我也……希望能以自己的能力做到更多,如果您真的只是需要一个护卫而已,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可以胜任。我相信在费兰多卡萨,拥有不逊色于我的武技和勇气的骑士大有人在;效忠于您家族的无地骑士有很多,拱卫于您殿旁的优秀卫士也已经有了很多,他们都服侍了您这许多年,拥有我难以轻易积累的经验。只在这一领域里面,我不认为我能做得比他们都出色,更不要说领导他们。”

    他的回答让公爵再一次不禁轻轻地笑出了声,表情也舒缓了许多,“我没有料到你会这么较真地开始同我理论,你还真是……嗯,呵,那好吧。那么梅耶尔,你就说说看吧,你想为我做些什么?”

    弥斯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便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我只希望……我可以为您作战。”

    “……你说什么?”兰吉尔公爵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如果您让我为您去作战,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对手是那位洛法里安大人,我也会豁出性命,毫不犹豫地去做。因为这些年在风暴崖,泽文老师所教会我的一切,都是为了战争而预备的技能……但在宫廷里,它们却都派不上用场,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你不习惯这样的贵族生活,是吧?”

    “贵族生活很舒适,也很愉快,但……我只是找不到我在其中能发挥的价值,感觉我所学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感觉……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在宫廷里,每个人都是可有可无的。”兰吉尔公爵露出了略显无奈的微笑,“但他们所有人都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从不关心自己能否的确发挥出什么价值。”

    “……对不起,但……我只是希望,能做自己更擅长的事情,大人,因为我正是被如此训练出来的,如果没有战斗,士兵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我只希望能在战场上为您带来胜利,希望在战场上为您带来荣誉,以此回报您的赏识,那样来说……不理应更好吗?”

    “你……是想要一场战争吗?”

    “是的。”弥斯坦言不讳地回答,“只有那样……我才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兰吉尔公爵陷入了沉默,许久,发出了浅浅的哼笑,“呵,还真是语出惊人的家伙。”

    “但你也应该知道,在平和的费兰多卡萨,恐怕我给不了你你所期望的战场。”忽然,公爵站身起来,背对着弥斯盘起双臂,一手轻轻托着下巴,只在闪烁着的烛光下显露出侧脸。

    “……对不起,大人,是我太得寸进尺了……”

    “不过,你也算是提醒了我,究竟该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上更适合你。”

    当兰吉尔公爵转身面对弥斯的时候,他又一次将那个盛着黄金指环的盒子交在弥斯手里。

    “……而且这一次,你肯定不会再拒绝我。”

    **

The Star 新星(17)

    约莫11时,夜。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安纳托德拉宫时,灯火已然黯淡。

    她一进房门,便看见粗暴且胡乱抛落在地上的昂贵礼服,本该结系在腰间的缎带根部还有被扯脱线了的痕迹。她便就此猜测,这件礼服的主人一定遭遇了什么相当令人暴躁的事情。

    “奥尔德特拉(orthdtra)去哪儿了?怎么能任这衣服就这样丢在地上?看来这老家伙越来越会偷懒了。”

    一边抱怨着仆人的懒惰,她没费多少力气就透过半敞的房门找到了衣服的主人正趴在床上的少女,将脸完全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并用樱桃小嘴断断续续地挤出放屁一般的沮丧声音。毫无疑问,那不雅的闷响声无论如何也和淑女这个词汇挂不上钩。

    “噢吼吼,是谁把我们家天使一般的莉安小姐气成了这个模样?”姐姐煞有介事地笑着,探头进去,“难不成,那是个在床上十分粗鲁的家伙?”

    “说什么呢?!!”莉安只是稍稍抬起头,脸上仍然挂着难看的表情,“我甚至都没能找到人。”

    “唔?这可不像我一向行事周密的妹妹。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早就通过对方的仆人做好了约定。”

    “……我可不认为那个人会有什么仆人。”

    “没有仆人?难不成……是个农民?”

    “不是所有平民都是农民,我的姐姐……”

    莉安没好气地回答道,这个时候她已经没心情纠正自己姐姐那些荒谬的常识性错误了,“我想找的是一个贵族。……算是吧。”

    “连仆人都没有的贵族,那可真是寒酸。”姐姐吐了吐舌头,“很高兴听到他错过了和你同床共枕的机会。”

    “……我再也受不了你那些庸俗的笑话了。”

    “好吧好吧,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亲爱的妹妹。”她在莉安的床边坐下,亲密地捧起妹妹的手,“我在听着呢。就算你在这里说点不堪入耳的诅咒,我保证圣冈萨尔阁下也不会知道。”

    “那就免了。”

    莉安这才坐起身来,长叹了一口气。

    “之前我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打听到,那个人这段时间以来竟然都和一位老猎户生活在一起。但我在那位猎户家里等得天都黑了,那个人却都迟迟没有回来。”

    “猎户家里?!你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从姐姐突然加速的语速,莉安不难得知她的担忧,“那些平民没有欺负你吧?我听人说那些平民都是暴徒和罪犯,尤为憎恨我们。”

    “……不管是谁告诉你这些,那个人一定是个蠢货。”

    “……呃,莉安,其实那话是咱的父亲大人说的。”

    “噢,那就对了。”莉安的回答也直白得毫无避讳,“那位老猎户和他的儿子、以及可爱的孙女们都非常热情地对待我,没有半点冒犯的意思。……嗯,只不过带血的鹿腿排和辣喉咙的姆恩酒实在是我无法下咽的东西。”

    “不过,一位贵族打算去哪里,本来就没有必要让区区一个猎户知道的吧?……说起来,会和猎户住在一起的贵族,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惊世骇俗了。”

    “其实,那个人应该也才获得贵族身份不久。”

    “啊!难不成你说的是……”

    姐姐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想找的,不会就是那位骑士?‘狮鹫猎手’?就是我们上次在街道上看见的那个人?”

    “……唔……嗯……是了。”莉安稍有些不太情愿地承认道。

    “啊,那个人……很不幸地告诉你,在你还在平民家里等他的时候,他正在兰吉尔公爵举办的舞会上。”

    “你说什么?!!”

    莉安忽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区区一个骑士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被邀请参加这种规格的舞会?”

    “也许因为他是雷兰吉尔泽文大人亲自教导的学生,而那位泽文大人正好又是公爵大人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兄弟?”姐姐露出坦然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早些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莉安气得直跺脚,尽管她并不能在松软的床垫上踩出什么声响。

    “我也只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就在下午的舞会上。说到底,我怎么会知道,你还真喜欢那种类型啊?”

    “我显然没有说过那种东西!!”

    “否认也没有用。”姐姐不禁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但随后又收起了笑容,“……啊,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和那种骑士扯上关系。那个骑士的脑袋肯定不太灵光,之后你肯定会大失所望。”

    “……为什么?”没能出席舞会的莉安自然一头雾水,“他在舞会上干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作为一名在费兰多卡萨受封的骑士,却非要得罪费兰多卡萨军队的总统帅,这肯定不是聪明人干得出来的事情。这桩子事,就连你那位费兰多卡萨的笔友,博纳瑞尔夫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可不是我胡乱编造出来的。”

    说着,她又撇头看了一眼挂在一旁的年历,“而且,按照父亲的意思,明天也是我们启程回伽尔撒的日子了。”

    “……”望着一旁的年历,莉安陷入了沉默。

    “所以,趁早死了这条心,忍痛割爱吧。若是惹得父亲大人不开心,又有各种各样麻烦的事情要发生了。”

    “……这我当然也知道……”莉安的回答不知不觉有些支吾,“……我……我也不是非要……找他谈一次话的。”

    “那就好。”见莉安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姐姐这才重新站起身来,“我这就让奥尔德特拉收拾东西去。这些日子在圣城,你也该玩儿够了。”

    “……嗯……”

    莉安的眉宇间,仿佛仍然透露出些犹豫。姐姐不难看出这一点。

    “怎么了?”

    “不,没什么。明天就回去吧。”

    看着妹妹重新乖巧地躺回到床上去,仅仅露出半个脑袋,姐姐只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好好休息。”

    随着一声轻响,出去的时候,她带上了卧室的房门。

    **

    四天后,一座名为奥薇萨的城市。

    如果说圣城是伽尔撒的门户,那么奥薇萨、伊露芙希亚和密恩就是圣城的三大门户,控制着通往圣城的三条公道那同时也就意味着,这三座城市若是共进共退,便能牢牢地控制住费兰多卡萨的大宗货物交易。

    幸运的是,辖理奥薇萨的瑞思杰尔哈瑞(ras'jael hary)侯爵与兰吉尔公爵也私交甚密。据传,他们曾同在费兰多卡萨大教堂里接受圣冈萨尔阁下的教诲,并在那时候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但无论如何,对于生活在奥薇萨的普罗大众来说,那些关于大人物的传言也不过只是徐徐风声罢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有着其他更切身的事情要关心。就以年轻的士兵艾利梅尔(elimair)来说,他刚刚才被自己临时的长官交付了一件棘手得令人头疼的差事。

    艾利梅尔自己正是土生土长的奥薇萨人,像大多数奥薇萨人一样,他很自豪自己的身上带有奥薇萨人沉稳又值得信赖的特质;然而,在他身旁的这一对孪生活宝可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费兰多卡萨公国的领土。令艾利梅尔头疼不已的那兄弟二人来自于帝国的东方,过去史莱尼人的聚居地,也就是现在的诺夫兰萨公国。

    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那位长官才会交给他这样一个任务。长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心地把那些钱交给这一对既不认识路又不靠谱的兄弟。

    如今走在奥薇萨的街道上,他们俩依然毫不忌讳且喋喋不休地在说着话,还时不时转过头来,试图征求自己的意见,那对于不甚喜欢说话的艾利梅尔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这么说的话,长官今天就得走了,不是吗,艾利姆(elim,艾利梅尔的昵称)?”

    “嗯。”

    虽然那兄弟中的其中一人这么亲切地叫着自己的昵名,除了点头之外艾利梅尔实在不想作另外的应答。

    “啊,真可惜,我还蛮喜欢那位长官的,罗吉(lodge)。”

    “是吗?难得我能和你意见一致,罗吉,虽然那位长官没能教我们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是当然的了,罗吉,毕竟他本来只是一位步兵士官而已嘛。”

    “说得对,罗吉,我们可是奥薇萨货真价实的平民骑兵队成员!”

    “那种队名应该也很快就会换了。”

    和这两兄弟打交道最令艾利梅尔感到糟糕的部分是,他完全分不清楚他俩到底谁是谁尤其是在他们两个都叫同一个名字的情况下。

    兄弟同名的情况在帝国疆域内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如果那两人是长得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双胞胎兄弟的话,事情往往会变得极端令人困惑。每到那种时候,艾利梅尔总会在心里暗自咒骂那座为他们俩起名的懒惰教会。

    “那位长官可是货真价实的老兵,还过去在平叛的战役里指挥过战斗,你们这是什么语气。什么叫‘只是一位步兵长官而已’,你们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艾利梅尔终于没忍住想要回呛他们一句。

    然而,那两兄弟只是以出人意料的同时性耸了耸肩,“可是,我们可是骑兵。”

    “那又如何?不过只是新兵蛋子一群,你们在自满个什么劲儿?”

    “早晚我们都会建功立业的。战斗这种事情,只要参加过了,不就当然能成为老兵了吗?”

    “是啊,如果我们表现得好,说不定能被晋升为骑士也说不准?”另外一位罗吉也应声附和道。

    “……你们在异想天开些什么玩意儿?”

    “真是的,艾利姆你也太刻板了。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被召集的吗,为了建功立业!”说着,那位罗吉充满傻气地握起了拳头,“所有英雄故事开始都不是那么顺利的,是吧,罗吉?”

    “就是说,就算是马夫的儿子也是能干大事的!”

    “我倒不是不相信马夫的儿子能干大事,”艾利梅尔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只是不相信你们俩。”

    “凭什么?!”

    “你们倒是说说看,出来之前长官吩咐我们买的东西,你们还记得几件?”

    “……”

    “啊!快看,罗吉,那边有一家旅店!”

    “真的啊,罗吉,那里的确有一家旅店!”

    在这种方面,他们俩也还意外地保持着默契。

    “是啊,旅店。奥薇萨有旅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你们那儿没有这种东西吗?”

    “那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太妙吧,艾利姆?”

    顺着两个罗奇的手指望过去,艾利梅尔这才的确注意到那座旅店的非比寻常之处。在旅店的门口不平常地聚集着十来个成年男人,但都只是环抱着双手堵在店门外边,没有任何进去的意思。尽管他们都没有带着棍棒之类的武器,但看着这不友好的包围,从他们附近路过的行人也都不由得退远好几步。

    不一会儿,一位和他们年龄相仿的红发少年满脸不情愿地被从店里面推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手臂上带有刀疤的胖子,正一脸满足地坏笑着。

    “嗯……是有些不对,不过……”

    “果然这种时候,就是英雄出手、见义勇为的时候了吧,罗吉,艾利姆!”

    “你说得对,罗吉!这种时候,就必须上去帮忙!!”

    “……嘿!等等,你们俩!不要多管闲事……”

    “你们!给我站住!”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那历来冲动的兄弟俩便就朝那一群人大声喝道,当头迎了上去。

    *

The Star 新星(18)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那群气势汹汹的成年男人已经凭借他们的魁硕身体组成的人墙将那位至多十六岁的少年堵到了巷角。很显然,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不打算引人耳目,尽管在街头聚集起这么些人已经足够惹人注意了。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这个时候,罗吉们鲁莽地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们正准备做的事情。

    “住手!都给我住手!!”

    艾利梅尔不难从他们的脸上看见明显的不快,但至少他们没有马上发作,也没有立即朝他们厉声逼问:“你们是什么人?”他的表情有一些怀疑,似乎在他看来,事情比两个傻瓜径直走向一大群成年大汉还朝他们大吼大叫要更复杂一些。

    无论在哪一座城市,都有那么些不要一不小心就得罪了的人物。

    “我们没有打算做出什么会令人担忧的事情,两位,只是一些债务上的纠纷而已。……敢问你们是?”

    “我叫罗吉。”兄弟中的其中一人回答。

    “我叫罗吉。”另一人也随后补充。

    “你们可以叫我大罗吉,管他叫小罗吉。”第一个发话的罗吉耸了耸肩,“因为我是哥哥。我是先出来的那一个,这一点当然毋庸置疑了。”

    “见鬼,从来没有人证明过那一点!”第二个罗吉当然不甘示弱,立即反驳道,“我的体格比你强壮,骑术也比你好,这证明我才是哥哥,毫无疑问!”

    “你在开玩笑吗?你敢和我来一场枪术竞技吗,小罗吉?!”

    “来就来,我还从来没有怕过你,小罗吉!”

    “见鬼,你会后悔的!”

    “该后悔的是你!”

    “……”

    听着两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爆发了关于愚蠢话题的争吵,艾利梅尔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尽管,那位带领着人群的刀疤男人仍然还有所忌惮。“听上去,你们是附近的骑士?”

    “不,我们并不是骑士……还不是骑士。”

    “我们是骑兵!帝国的骑兵!”

    “两位爷是……黎明之星军团的部属?”

    作出这样猜测的他立刻收敛了十分,就连伫立在他身旁始终保持着咄咄逼人气势的帮手们,听到“黎明之星”这个词汇的时候,都不自觉地表现出了恭敬。在费兰多卡萨公国的境内,没有人会轻视任何能与洛法里安侯爵和黎明之星军团扯上关系的人物。

    此刻,艾利梅尔无比希望那两个家伙能够就这么把这个误会延续下去,这样或许他们也能借着洛法里安大人的名头狐假虎威,轻易平息可能要发生在这个小巷子里的混乱。

    但他知道对那俩蠢货来说,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不是,谁要做那种残暴贵族的走狗啊?!”

    两个罗吉毫不犹豫且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我们是奥薇萨的平民骑兵团!!!”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你们听过这支部队吗?”

    “没有。”

    “……没有。”

    “从没听说过。”

    艾利梅尔本应该阻止他们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他所知,这还不是一件能够拿到台面上的事情。然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毕竟,没有人会把傻子说的话当真。

    让他惊奇不已的是,那帮人甚至迟钝到还没有认清到这个事实,甚至依然在作着交流的尝试,就像当初刚遇见他们俩的自己一般。

    “两位爷,事情其实并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我们并没有打算对这小子……呃,我是说这位少年,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既然你们来了,我们也只想请你们评评理。”

    “说吧!让我们来听听看!”看见他们都表现得毕恭毕敬,俩罗吉的尾巴几乎都翘到了天上。

    “……这实际上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只是一点小小的经济纠纷。他的母亲过去向我借了些钱,想要在这奥薇萨安家,这都过了半年,一点还钱的意思都没有。欠债还钱,这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我们并不打算惹什么麻烦。”领头的男人摊了摊手,表现出自己的无奈,“如果两位不相信我的说辞的话,你们可以亲自问这小子自己。”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时,红发的少年只是别过头去,既不想面对他们的眼神,也并不否认那个男人的说辞。

    “我已经说过了,现在没有钱。就算你拽我出来也没有用,没有就是没有,我也变不出来。”

    面对那一整帮人,少年倒没有表现出多少忌惮。

    “你们看看?这就是这小子的态度。他们压根儿就没打算还钱。”

    “我们会凑够钱还你的,但现在还弄不到那么多。”少年还在嘴硬。

    “那么如果你能至少给我们一个最后期限,我们多少也会放心一些。”那个长相粗鲁的男人看上去却似乎才是讲道理的那一方。

    只是少年完全没吃他这一套。“抱歉,不知道。等我有了钱自然会还你。”

    “你们看?!这小子的态度,像是要还钱的意思吗?!!半年前你们就是这么说的,现在你们还想再拖下去?这是要拖到我死了?!!”

    “……我认为这种状况,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艾利梅尔拉了拉其中一个罗吉的衣服,试着提醒他们,“就讨债而言,这档子事情再平常不过。我看他们也是讲道理的人。”

    然而……他的话完全被两个罗吉当成了耳旁风。

    “他欠你们多少钱?”其中一个罗吉问道。

    “八枚费兰多卡萨银利亚。”男人耸了耸肩,“我们还没有考虑到这段时间的币价贬值。”

    “要算起来的话……”艾利梅尔沉思了一阵,他的父亲是本地的一个富商,尽管谈不上精通算账,但这点账也还算是得心应手,“……应该是九枚,算上贬值和借贷利息的话,九枚银利亚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是的,但我已经不再指望从这家人身上拿到什么利息了。”男人的表情流露出无可奈何。

    “看看吧,罗吉们,这些人已经很讲道理了。”艾利梅尔还在尝试劝阻他们。

    但这时候,其中一个罗吉提出了一个令艾利梅尔再也无法冷静下去的提案。

    “八枚银利亚?!我们有啊!我们替他还了吧,艾利姆!!”

    “你他妈是弱智吗?!!”

    艾利梅尔一边庆幸着,长官明智地把钱交给了自己保管,一边朝着那两个笨蛋破口大骂。

    “这是任务!你居然毫不犹豫地告诉别人我们身上揣着这么多钱,还想拿去白白送给毫无干系的人,只为了让他们还钱?!!!你们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是马粪吗?!!”

    “但……那位少年很是为难。我想我们可以帮他一把……”

    “看在主的份上!任何人有困难你都要帮吗?他这是自找的!别人讨债有什么错?!”

    “但……英雄就应该帮助别人。”

    “主啊!”艾利梅尔被气得不轻。此刻他无比后悔,自己竟然又试图浪费时间,和这两个完完全全的笨蛋讲道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好了,我一个人也能完成任务!”

    “艾利姆……”一个罗吉只是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艾利梅尔甩下他们独自离去的背影;但另外一位罗吉并未打算就此作罢。

    “虽然我的伙伴不愿意给予帮助,这没关系。”他直上前一步,用身子挡在那位红发少年的身前,“我们罗吉兄弟会想出办法的,但在那之前,你们不准动这位少年一根汗毛!只要我们在这儿就不行!!”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吧,两位爷……”罗吉的执拗让那个男人也不免感到棘手,这时候他仍然对面前这两个人的身份怀有一些忌惮,“那么,你们打算用什么办法帮他偿还清楚这些债务呢?”

    “我们……会和他一起想办法赚到这些钱!”

    “那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正在这时候,那名男人的其中一名帮手突然凑上前来,在领头的男人耳边嗫嗫低语了几句。男人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这才注意到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

    “话说起来,两位爷……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你们没有随身携带佩剑呢?如果是士兵的话,应该会有在城市里佩带武器的权力才对吧?”

    尽管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两个人是否谎报了身份,但他也意料到,如果他们直接回答“只是不想带而已”,那么他也不得不再转换角度,继续尝试去套他们的话。

    罗吉们的回答蠢得出乎他的意料。“那是因为我们现在还不被允许随身佩带武器。”

    “……喂喂喂……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假装士兵有什么意思,不过哪门子士兵连武器都不允许佩带的?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头,未免闹得太过火了吧?”

    男人的脸沉了下来,对自己上了这么久的当感到耻辱;而他的帮手们却已经笑得不可开交,他们都没料到他们自己这么轻易地就揭穿了自己的谎,这得是多么缺心眼的人?

    见自己引以为豪的身份被当作谎话,罗吉们当然不甘示弱。“我们可没有撒半句谎,父亲告诉过我们,撒谎是不对的!我们就是平民骑兵队的士兵,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好了好了,”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已经不想继续在这两个笨蛋身上浪费时间了,“麻利点滚开,别妨碍我们干正事儿。那些钱不是你们这种蠢蛋能还得起的,不要自找没趣。”

    然而,那两个笨蛋却固执得令他吃惊。

    “不行!绝对不行!”俩罗吉以惊人一致的行动和口吻张开双臂,试图保护住身后的那名欠债的少年,“你们不能伤害他!”

    “看在主的份上!”

    男人终于失去了耐心。

    俩罗吉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男人砂锅大的拳头已经毫不犹豫地朝他们脸上招呼了过去。

    挨了结结实实的这一拳头,艾利梅尔瞪着木讷的眼神,当即仰面朝天躺倒在地上。

    是的,没有错。挨下了这一拳的既不是这个罗吉,也不是那个罗吉,而是倒霉的艾利梅尔。最终还是没能对这两人放心的艾利梅尔还是折返了回来,并且冲上去,及时地挨下了那一拳尽管他本来是想要用手臂去阻挡的。

    过了几乎有三倏,他呆愣的双眼中才堪堪恢复了些许神采。“见鬼,我就知道会弄成这个结果……果然就是不能让你们两个离开我的视线……”

    “艾利姆!!!”

    “可恶,你这家伙!!”

    “这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对此感到抱歉。”手臂上留着刀疤的男人耸了耸肩,“这个小伙子显然是个明事理的人,是你们俩害他遭了罪。如果你们还要继续多管闲事的话,你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你居然敢打我们骑兵队的同僚!绝对不可饶恕!!罗吉,我们上!!”

    “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一边怒喝着,全然不顾他们已经被一整群成年男人围困住的事实,俩罗吉竟然就这么挥舞着拳头冲了上去,朝领头的那个男人发起了气势汹汹的攻击!

    ……只不过,结果并没能像两人想象的一样,凭借兄弟二人同心协力,以及正义感的加持,轻易地打倒面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抬起稍显有些臃肿的左臂,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挡住了一名罗吉的攻击,并攥起右拳,狠狠地朝另一个罗吉脸上发起了迎击由于他的身材高大,手臂也比罗吉们的手要长一些,那个挨了一拳的罗吉甚至都没碰到他的身体,就被揍倒在地上,甚至还飞出来一颗牙齿。

    “……这就是士兵?这种水平也能做士兵?哈哈哈哈哈”

    男人忍不住放声大笑。两兄弟的打架实力与刚才放下的狠话相比,甚至显得尤为滑稽。

    “自称是帝国的士兵,却两个人都搞不定区区一个市民,这吹的是哪门子的牛?”

    “你自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们吗?”

    虽然这么说着,被打倒在地的罗吉还是颇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幕甚至让那名领头的男人笑得更厉害了。

    “你们都退开,不要插手!对付这几个笨小子,我一个人就够了。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的帮手们一边捧腹大笑着,一边遵照他的话退到了一边。他们当然都不会怀疑这一点,这几个声称是帝国士兵的小鬼头,毫无疑问都完全不擅长打架。

    ……这当然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实际上,这人群中的任意一个成年男人拉出来,那滑稽的两兄弟都没有可能打得过。

    但正因为这样,他们才犯了一个小疏忽。

    风驰电掣一般,以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速度,那名红发的少年突然发作!他毫不犹豫地抄起脚边不大的石块,敏捷地上步,从两兄弟的背后忽地窜出来,趁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精确且无半分迟疑地砸在了领头男人的下巴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势转换,所有帮手们都没有反应过来。遭受到了这极为经验老道且凶狠的一击,领头的讨债男人白眼一翻,竟直挺挺地躺倒下去!

    “我引开他们,你们赶快离开这儿。”

    红发少年在艾利梅尔的耳边迅速地吩咐了一句,随后利落地穿梭过人群的间隙,在讨债人们愕然的目光下逃离了现场。

    “还不快追!!!别让那小子跑了!!!”

    在其中一人的提醒下,讨债者们这才得以反应过来。

    顾不上在意目瞪口呆的艾利梅尔和俩罗吉,讨债人们急匆匆地朝少年逃去的方向追过去,很快也都不见了踪影。

    *

The Star 新星(19)

    “你们没看见刚刚发生的事情吗?!”

    回去的路上,两个罗吉还是按捺不住,讨论起了刚才的那位红发少年。

    “当然看见了,罗吉!”

    “好厉害!!”

    “那位少年好厉害!一拳就把对方撂倒了!你也看见了吧,艾利姆?!”

    一唱一和的,听这两人说话仿佛在表演话剧。

    “是啊,托你们两位的福。”艾利梅尔捂着嘴,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他估摸着自己的牙齿仿佛被那个壮硕的男人一拳打得都松动了,“两个蠢货居然打肿脸充英雄,反而被试图搭救的人给救了。这种事情亏你们还有得脸提啊?”

    “但……那位少年的确很强啊!”

    “就是说啊!!!”

    艾利梅尔忍不住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指了指他们前面的城门边上,“那个人就在城门边上等着咱们。如果你们真有这么崇拜他,你们可以上去让他给你们签名留念。”

    “……啊,是真的!”

    “我觉得那是个好主意!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喂,等等……该死!你们听不出来讽刺吗?!……”

    还没等艾利梅尔说完,那两兄弟便小跑着迎了上去。

    红发的少年独自半蹲在城门一角的墙边,一脸担忧地像是在思忖着什么。直到听见两个罗吉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他才得以注意到他们。

    “……噢,嗨……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真巧!”

    “我们刚刚还在说你的事情呢!”

    “噢,是吗?那真是……真是……”话说到一半,少年却忽然又露出一副犹豫的神情,终于还是没能把话说完。

    艾利梅尔没有那样的耐心,他可不像另外两个那样好糊弄。“你可不那么擅长说谎,少年。刚才你是有意在这儿等我们的吧?”

    “……呃……嗯,算是吧……”虽然还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少年还是承认了这一点。

    “先告诉我们为什么吧?先告诉我们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被他们围堵?”艾利梅尔挑了挑眉,“如果你是想要我们的帮忙,首先你得坦诚一些。”

    “别这样,艾利姆,别这么咄咄逼人……好歹是人家救了我们啊……”

    “不不不……是你们救了我。”少年摇了摇头,“……我是说,只打倒那一个家伙的话当然很容易,但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怎么也不可能从那么多人之中突围出来的。你们才是我的恩人。”

    两个罗吉相互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他果然……”

    “……很厉害……”

    “不不不,那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情。只是……啊,我该怎么说呢……”

    少年显然有些紧张,但艾利梅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一些。这似乎起了效果,少年的语气也显然变得镇定了许多。

    “……啊,抱歉。我的意思是,只要下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上一拳,不论是谁都会躺倒的,和拥有再大的力量都没有关系。我……总是免不了和别人打架,所以……知道这一点……我以为你们都理应知道的,毕竟是士兵。”

    “哦呀?在被无知市民以一敌三的奇耻大辱之后,你竟然还能相信我们是士兵?”艾利梅尔耸了耸肩,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但对方的表情似乎很是认真。

    “嗯!我相信,所以我才想找你们帮忙。”对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所以不管你们问我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我想问的刚才已经说过了。”

    “噢!名字,名字!名字很重要……我叫沙恩(sharn),丹特(dant)的沙恩,请多指教。虽然家乡在西方的穆尼安德特公国,但迁来这奥薇萨也一年多了。”

    “请多指教!我们是里奥斯(lius)的罗吉,来自诺夫兰萨公国!”

    “……现在是我在问问题,你们俩别凑热闹……算了。我是奥薇萨的艾利梅尔,你叫我艾利姆就可以了。”

    “请多指教,两位罗吉,还有艾利姆。”

    “那么,他们围堵你的理由,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吗?只是因为你的家人欠了他们钱没有还?如果是那样的话,除了有些过分的行为之外,我还是不认为他们有什么错。”

    “……他们没有说谎……只是……我们还不上钱而已。”

    说着,沙恩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艾利梅尔察觉到了什么,“……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你可以告诉我们。”

    沙恩犹豫了很久。

    “我们是被迫离开丹特的。我的父亲是一位皇家狮鹫军团的士兵,在南方护送商队的时候,他……在异教徒的袭击中丧生。家里失去了支柱,只剩下母亲一人……于是我们想着,到更富裕的费兰多卡萨公国来讨生活,但……”

    “很抱歉打断你,”艾利梅尔瞪圆了眼睛,显示出自己的疑惑,“但如果是执行护送任务的时候战死的士兵,他的家属理应得到帝国赐予的一笔不菲的抚恤金才是啊?怎么会落得这般地步?”

    “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得到过那笔抚恤金。”

    说着,沙恩轻轻地咬下嘴唇,头垂得更低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给你们抚恤金?”

    “这不合理!这不公平!”

    “的确,这很奇怪。那笔抚恤金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笔钱不会交到我们手里了。那些家伙诬陷我的父亲,说他和异教徒合谋抢劫商队,向异教徒泄露了那支商队的行踪,却因为利益分配被异教徒灭了口。……就用这种无稽的理由,革除了父亲的士兵身份。”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艾利梅尔也忍不住露出惊愕的神情,“我早听说南方是个**的地方,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

    “只因为这样,我父亲和他另外两位为了保护商队而战死的同袍都被指为通敌者,都被革除了帝国士兵的身份,也不会再有什么抚恤金……可恶!我了解我的父亲,他对帝国忠心不二,根本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和母亲遭到了其他丹特人的非议,他们说我们是通敌者的家属,用肮脏下流的话侮辱我们……我和那些杂种撕破了脸皮打了一架,惹上了事,没办法只能远走他乡。我们来到费兰多卡萨公国,希望能重新开始生活。”

    “……不要恨你的父亲,你们只是……运气不好罢了。”艾利梅尔试图安慰他。

    “我从不恨他,对我来说他是一个英雄,一直都是,哪怕他被人污蔑为通敌的罪人,他也是英雄,全知的主当然明白这一点。”沙恩摇了摇头,“……只是,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在前来费兰多卡萨公国的路上,我们已经花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我们试图在费兰多卡萨安家,但那里的卫士在核查之后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拒绝让我们这样罪人的家属进入圣城。我们只能试着在奥薇萨安家,因为没有钱,只能找那些人借了一些……只是,除了酒馆的厨娘之外,我的母亲也找不到能赚得更多钱的工作了……我……试着帮忙,但果然还是……我还是太没用了,什么都不会……”

    “这不公平!”

    “这完全不公平!”两位罗吉立刻充满愤慨地表达道,“为了保护他人而战死的英雄,他们的家人不应该得到这等不公的对待!!”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许会去南方,试着查清楚这件事情。”

    面对艾利梅尔的感想,沙恩的脸上不禁露出苦笑,“我也希望到南方去,还我父亲一个清白。……但现在我和我的母亲甚至都没办法养活自己,我又怎么可能抛下母亲一个人到南方去。”

    “那么,你希望我们帮你什么呢?”艾利梅尔挑了挑眉,问道。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帮我出城去。虽然甩掉了那些人,但恐怕他们已经报告给了治安官,我怕只要一靠近城门,那些卫兵就会抓住我……这样一切都完了。如果你们是士兵的话,应该有办法带我出城吧?”

    “……我们似乎没有,我们连证明自己是士兵的办法都没有。”其中一个罗吉很沮丧地低下了头。

    “……嗯,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虽然沙恩脸上的失望藏也藏不住,但他还是表示了理解。

    然而,艾利梅尔却作出了出乎他们意料的回答。

    “实际上,我的确有。”

    艾利梅尔耸了耸肩,“出来之前我带着一封老长官的信,我们的老长官和奥薇萨不少士兵都有交情。只要把它拿给守城的卫兵,他们多半不会加以阻拦。”

    “真的吗?”

    听了艾利梅尔的回答,沙恩的眼睛里仿佛又浮现出希望。

    “……既然这样,刚才你为什么没有拿出来,艾利姆?如果你刚才拿出来的话,那不就能证明我们的士兵身份了吗?”一个罗吉不禁抱怨道。

    “蠢材!我怎么可能像你们一样,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老长官的意思是,关于我们的骑兵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哦……”两个罗吉都低下了头。艾利梅尔很庆幸,难得这一次他们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沙恩。”

    艾利梅尔话锋一转,重新将顾虑的目光投向身边这位红发少年。

    “就算你出得了城,你要怎么为你的母亲筹到八枚银利亚呢?你已经有了计划吗?还是说……”

    “……我……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我听过这种话,沙恩,太熟悉了。”艾利梅尔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身旁的两个罗吉,“当一个人肚子里没什么计划的时候,他就会说这种话。”

    “……我……为了这笔钱……我豁出去了!无论如何我也会搞到的!”

    “我可不希望你为这笔钱铤而走险,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因为你蒙受着不白之冤的父亲还等着你去还他一个清白。毕竟从某种程度上,你也救了我们,尤其是,救了这两个喜欢多管闲事的蠢蛋。已经被长官交付了看好他们的任务的我,如果不向你表示感谢,那肯定会过意不去的。”

    “……你打算帮我吗?要怎么做?”沙恩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激动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样唐突的行为对有些人来说也许是一种冒犯。

    当然,艾利梅尔没有介意。

    “我有个计划。

    一个不仅能让你发挥长处,又能为你的家庭解除困境的好计划。”

    **

The Star 新星(20)

    “就是这儿了吗?”

    穿越费兰多卡萨东南面的林地,于丛生的树枝和丝毫称不上是道路的林间狭道中央,雪影似乎听见了一些不一样的响动。弥斯从雪影那极易为常人所忽略的反应中明白,它觉察到了人的声音,不止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寇林当然无从得知弥斯与自己爱骑交流的微妙方式,露出讶异不已的表情,“大概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没过多少路程,一道隐匿在绿荫淡影中的高大铁栅出线在他们面前,乍看上去就像是附近某位贵族的私人庄园。一位看起来像是守卫的、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紧闭大门后边的小椅子上,任自己的脸紧贴在栏柱上,似乎正偷偷打着盹儿。

    寇林下了马,走近那道铁门,稍稍端详了一会儿那位仍然沉浸在梦乡里的少年。

    “睡得真死啊。”

    弥斯稍稍皱起了眉头,“虽然不太愿意打搅他……但这可不是一座营地应该呈现出来的样子。”

    “我想也是。”

    说着,寇林抬起手,“叮”地给了那道铁栅门一道用力不小的弹指。

    “嗡”整个铁栅门短暂地微颤起来,那位睡梦中的少年当下便被惊醒了。

    “……是……是谁?!……”

    “如果你想找个地方休息,最好离那道门远一点。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我可以直接伸手进去割断你的喉咙。”

    弥斯本只是打算给予一点建议,但那名少年却立刻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伸手去摸自己腰间的武器,“……你是什么人?!”

    “真的吗?那就是你的开场白?”

    寇林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但弥斯只是挠了挠头,“……我也没想到那孩子会这么大反应。”

    寇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从马鞍边上的皮袋里拣出一卷书信,上面盖着兰吉尔家族的血玫瑰封笺,“你应该不会认不出这是谁的封章吧,小伙子?”

    少年这才稍稍凑近了一些,“这是……公爵大人的印章!……您是我们新来的长官?!”

    “不是我,是这位。”

    寇林微笑着后退一步,伸手作出介绍:“这位才是公爵为你们指派的新长官,梅耶尔大人。”

    弥斯也对少年表露出全无半分敌意的微笑,“请多指教。”

    通过那道铁门,他们策马还继续在树林里行进了好一段路程。随后,那块宽敞且开阔的马场才伴随着他们前进的马蹄骤然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仿佛摊开了一片全新的图景。

    “喔这才像是一座营地的样子。”

    弥斯忍不住赞叹道。尽管这座营地总的来说全然比不上作为一整座城堡的风暴崖的规模,但单论这片马场,却也足够和风暴崖的马场相比肩了。

    ……只不过,马场上并没有看见大队训练中的士兵,仅仅只有零星的几匹马。

    “不论从费兰多卡萨还是从奥薇萨,这两座城市的高点之中只有唯一一处地点能够找到合适的角度,越过丛生的密林,俯瞰到这座秘密营地的情况了除了费兰多卡萨大教堂的尖顶,再没有其它足够高的建筑物能够做到这一点。”

    “‘奥薇萨平民骑兵队’?是这个名字吧?”

    “只是临时的名字。公爵大人说了,一旦你接任了长官,你可以随你自己的心意随时更改它的名字。”寇林耸了耸肩,“不过按照公爵传达的意思,这就是一支由平民出身的骑手组成的一支骑兵队伍。另外一点更重要的是,它是独立于黎明之星军团的指挥体系之外的也就是说,它在大部分情况下毋需领受洛法里安大人的命令。”

    “原来如此。……不过……”弥斯毫无顾忌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如果不算在常规军团的编制里的话,那就不能是重骑兵团了。根据帝国的律法,隶属于地方的城市卫队是不允许组建重骑兵团的。”

    “根据公爵的说法,这支部队并非隶属于奥薇萨的城市卫队。尽管是建设在瑞思杰尔哈瑞侯爵的领地上,由德雷希兰吉尔公爵提供资金支持,但它名义上其实是属于教廷的。”

    “……教廷?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支部队名义上其实是一支护送朝圣者的志愿散兵队。这样一来,兰吉尔公爵和哈瑞侯爵提供的支持就会被视为是一种‘捐赠’,本质上与捐赠资金修筑教堂的性质是一样的。”

    “听起来似乎很麻烦。就算是这样,部队中的重甲兵种构成比例也必须被限制在两成以下吧?除此之外,这种性质的部队也会受到诸多制约。帝国在这方面的律法还是很严格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要和你解释清楚恐怕也没那么简单。”寇林只是摊了摊手,“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可以胜任这个职务的吧?”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反正要做的事情没有变。”弥斯耸了耸肩,“总之,先让他们集中过来再说吧。”

    “在兰吉尔公爵的委托之下,从今天起,我就必须接手你们这支队伍,担任你们新的长官了。”

    弥斯咧着嘴,尝试让自己表现得友善一些,以赢取那些新兵们的信任。那只有可能是新兵,因为此刻在他面前列队的尽是一些恐怕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和他们比起来,就算是自己也足以称得上是长辈了。他不禁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才让那位兰吉尔公爵召集了这样一批再青涩不过的士兵作为这支队伍的主力。

    “我的名字是弥撒铎,弥撒铎梅耶尔。你们可以管我叫弥斯大人。”

    “那可不行!”他身旁的寇林立刻提出异议,“你们必须得叫他梅耶尔大人,明白了吗小的们?”

    “是!梅耶尔大人!!”

    少年们的回答倒还算是整齐。

    “……你还待在这儿没走吗,‘寇尔’?看样子你今天的日程上没有约会。”

    “其实本来有一个,但……既然不是那位博瑞纳尔夫人的邀约,那么无论是拒绝哪一位都是可以被原谅的。我倒是挺好奇,你到底会怎么训练你的士兵们。”

    “如果那位夫人在你心中有这等分量的话,也许你该试着收敛收敛自己的风流本性。”弥斯耸了耸肩,毫不忌讳地给予了建议。

    “谢谢你的提议,但这份风流不是我的性格,它只是一种生活方式。”

    寇林不以为然地为自己辩护道,随即岔开了话题。

    “小家伙们,我必须得告诉你们,这位梅耶尔大人可是在费兰多卡萨家喻户晓的名骑士。能够得到他的教导,你们应该感到无上的荣幸。”

    寇林的话语像投入池水中的石块,立刻在新兵们当中激起了纷纷的议论。

    “梅耶尔大人?”

    “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也许是伽尔撒来的?”

    寇林当然不会听不见这些议论。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你们可能没有听过‘弥撒铎梅耶尔’这个名字,但另外一个名字你们不可能没有听过他就是费兰多卡萨大名鼎鼎的‘狮鹫猎手’!”

    “什么?!”

    “是‘狮鹫猎手’!是那位独自一人击退了狮鹫群的‘狮鹫猎手’!!”

    “是那位来自风暴崖的大人!!!”

    少年士兵们的情绪耸然高涨起来。很显然,寇林对这样的反应也很满意。

    但弥斯还没有习惯于这样热烈的开场。他只是抬起手,示意那些少年们都安静下来。少年们显然都经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也立刻就明白了他手势的含义,迅速安静了下来,静候他接下来的命令。

    “无论你们的上一位长官是谁,看来他已经教了你们不少东西,这倒让我轻松很多。”弥斯点了点头,“那么现在,谁能向我介绍一下这支部队的大致情况呢?”

    “遵命!”

    弥斯的话音刚落,一位站姿挺拔的少年兵便大跨步走出队伍。他留着金中带褐的鬈曲短鬓,额前的发缕尽数向后梳过头顶;一双果断有神的蓝色瞳仁,从刚才开始就站在队伍最左端的第一位。

    “奥薇萨的艾利梅尔,由上一任长官指定的临时领队,听候梅耶尔大人的吩咐!”

    为表赞赏,弥斯也回了他一个端正标准的骑士礼。对于艾利梅尔这样的普通士兵来说,这是极高规格的礼节,因此他脸上会浮现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么,艾利梅尔我就叫你艾利姆好了。我需要知道,现在驻扎在这座营地里的一共有多少人员,又有多少是非战斗人员?”

    “报告大人,驻扎在这座骑兵营地的士兵一共八十人,如您所见,此刻在您面前组成方阵的便是这支部队的全部人员。”

    是的,弥斯不难看出来,目前在他眼前的队伍由十个八人纵列组成。这是帝国常规军团中极为常见的步兵方阵组成,每一列的第一名应该都是他们之中经验最丰富的,也即是所谓的“先锋”。

    “唔……大致是一个中队的兵员数量。营地里没有非战斗人员吗?”

    “按照兰吉尔公爵的意思,这座营地目前是一座秘密设施,因此在组建的时候不曾招募其他无关的人员。按照前任长官的安排,我们中每一个纵列都会轮流执勤,承担诸如炊事和清扫之类的杂务,保证营地秩序井然。”

    “很好……”

    弥斯点了点头,再度对这名年轻的士兵作出了褒奖。

    “……原来是这样。那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艾利姆?”

    “无论什么问题,大人只管吩咐!”

    受到了新任长官的两次赞许,艾利梅尔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

    “那么,你可否向我解释,你在人员情况上对我说谎的理由呢?”

    弥斯突然这么问道,尽管他的脸上仍然挂着亲切的表情。他并不希望这名士兵被自己咄咄逼人的态度吓着。

    “……我怎么能对您说谎,大人?!这支队伍的人数是80人,千真万确啊!!”

    “我丝毫不怀疑队伍的总数是80人。”

    看见艾利梅尔仍然试图狡辩,弥斯也只是笑了笑,很显然,艾利梅尔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明显的疑点,“不过我想知道的是,看守营地大门的那位士兵,他是属于哪一个纵列的呢?”

    “这……”这时候,艾利梅尔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疑点。冷汗不自觉地在他的额前浮现。

    “因为照你所说,这座营地并没有非战斗人员,那么他应该不是专门负责看门的人员吧?如果我们接受了任务准备出征,那么按照当下的安排,你们还必须留一个人出来负责看守大门吗?那么这个人要如何决定呢?想必这一定会是个非常棘手的安排。我理解你们的前任长官是一位步兵长官,按照步兵方阵的组织来管理队伍是个不错的决定;但同样地,在帝国的步兵方阵里,步兵长官也通常是以纵列为单位分配任务的,无论是守门、炊事还是其他勤务,一个纵列才是一个长期共事的整体。”

    “……”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这支部队踏上了战场,按照当前的安排,一共会有81位作战人员。如果要组成方阵的话,那就必须是9个九人纵列,那意味着此前在训练时已经习惯了的八人纵列必须被重新打乱编排,这样一来,以八人纵列为单位进行的协同训练就失去意义了。”

    尽管弥斯的语气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艾利梅尔的头几乎已经垂到了胸口。明白了这名长官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小聪明,他预想自己接下来一定会倒大霉。

    然而弥斯并没有打算对他发火,尽管通常意义上,这件事情对一位长官来说都是不可容忍的。

    “我并不打算责备你,在你为自己辩解之前。作为一个新上任的长官,也许有很多事情我还不了解。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你不惜重新安排队伍也要包庇的那一位多出来的士兵,是哪一个?”

    艾利梅尔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除了回答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对不起,大人。我对您说谎了……我必须……必须坦白。”

    “你承认了,这算是个好的开始。”

    弥斯对他笑了笑,期待着他的坦白。

    “那一名多出来的士兵……”

    艾利梅尔犹豫了一阵,终于伸出了手指。

    “……就是他。”

    *

The Star 新星(21)

    即便被当场指认为“多余”的士兵,对方也并没有当即反驳。

    那是一个身材略显矮小的男孩,生着褚褐色的眼眸和黑色的鬈发,白皙的皮肤,周身散发出一种不易相处的气氛。面对艾利姆的指控,他的眼中稍许透出些困惑和犹豫,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以丝毫无意争论的语气吐出了自己简短的辩护。

    “这是诬告。”

    对方会出言反驳自然也在艾利姆的预料之中,但他也不甘示弱:“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没错吧,德法叶(deffae)?”

    “我不知道你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排挤他人,艾利梅尔,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对方的语气反倒很是坦然。

    “那不是你的真名,对吧?德法叶?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你根本不属于我们这支队伍你根本不是个平民。”

    “德法叶,这就是我的名字。我想我没必要为我自己的名字而道歉。”

    “那么,你从哪里来?哪一座城市?我想只要你敢说出来,事情很快就会有答案。”

    “……我没有必要循着你的意思做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对方显然犹豫了。

    “但你必须听从长官的命令,只要你还想待在这支部队里。”艾利梅尔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突然转向了如今仿佛坐在司法官席位上的弥斯,“而大人,您只要问了这个问题,一切便会轻易地水落石出。抱歉,大人,但既然被您揭穿了,我也没办法再为他掩护下去了。比起冒险欺瞒长官,我还是照实交代比较好。”

    “……你这个小人。”

    面对对方的指责,艾利梅尔仍然表现得从容不迫,“我已经为你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德法叶,不要怪我。面对这位梅耶尔大人,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哦呀哦呀,看来事情变得复杂了?”始终在一旁看戏的寇林耸了耸肩,拍了弥斯一把,“你怎么看?”

    “大人,您只需要问他几个问题,您就会马上知道答案了。问他他从哪里来,他过去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问他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再问问他的父亲究竟是干什么的?”

    “嗯……”面对各执一词的两人,弥斯似乎也陷入了犹豫,但艾利梅尔还在试图引导话题的走向。

    “……或者,您也可以询问队里的其他人,问问他们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罗吉,你告诉大人吧。”

    “……德法叶是……我说不好……”

    “只要告诉大人实情就好了。”艾利梅尔转过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对着俩罗吉挤眉弄眼。他知道这两兄弟非常讨厌说谎,但现在这个情况,恐怕他们不说谎也不行了。

    好在,另外一名士兵发言为陷入了两难的罗吉们解了围。

    “大人!我可以保证,德法叶绝对不是平民出身,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艾利梅尔回过头去,趁弥斯看不到的角度朝那家伙露出一个默契的微笑。

    而那名士兵的发言似乎引爆了其他人的意见。

    “嗯!没错,那家伙,不可能会是平民!”

    “您只消问问他就知道了!”

    “大人,这样应该很容易判断了,大家是不可能同时冒着受罚的风险欺瞒于您的。”艾利梅尔低下头,“抱歉大人,我知道我刚才为了庇护他说了谎话,您对我已然失去了信任,但我自认为那是为了队伍的团结……他毕竟是和我们一起训练过的伙伴,虽然大家并不喜欢他,也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但我们还是希望他能继续待在队伍里。如果您要处罚什么人的话,那就处罚我吧。”

    “他这么说,德法叶。”弥斯耸了耸肩,转向那名几乎遭到千夫所指的士兵,他几乎没有多少为自己辩护的意思,“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果您就这么相信他们的话,那么您作为骑士也不过如此。”

    那孩子竟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令弥斯都没有预料到的回答。

    “放肆!”首先发作的不是弥斯而是寇林,“身为一个小兵,你这崽子也太狂了。”

    “一个骑士,一个男爵,不过如此。”那孩子几乎毫不掩饰地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弥斯还是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那么你是什么人呢?”

    “我是德法叶,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男孩仍然在犟嘴。

    “那小子完全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做平民吧?”寇林耸了耸肩,“看来其他那些小子们都所言不虚。平民出身的人是不可能说得出这种话的。”

    “这一点我倒毫不怀疑。不过……”

    弥斯故意稍稍停顿了一下,刻意留意着艾利梅尔的表情,“……士兵艾利梅尔,这样的小聪明对我可不起作用。这是你第二次玩这种偷换概念的把戏了,你似乎很喜欢这种戏法?”

    “……大人?”

    “德法叶,你应该知道艾利姆真正想要包庇的是谁吧?”弥斯转过头去,试探性地朝那另一位处在争论漩涡中心的士兵发问,“你也知道你在这儿并不受欢迎。你难道就不想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自己一个清白吗?”

    “我不想这么做。”然而,那位名为德法叶的士兵却拒绝了他的建议,“……不,那样毫无荣耀可言。”

    “哦?”

    弥斯挑了挑眉毛,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艾利梅尔还是在对他说谎。但这反倒更让他好奇,这个几乎所有人哪怕是被众人齐心攻讦的德法叶都在试图包庇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他终于收起了友善的笑容。他也意识到作为这支部队的长官,一直对士兵们太过宽容也不是什么好事。尽管他没有打算像泽文老师那般的严厉,但首先,士兵不能对长官说谎。

    “士兵艾利梅尔,你知道今天我必须知道真相不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么告诉我你真正想要包庇的人是谁,又或者……按规矩办事。”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果您不相信,那么就惩罚我吧!”

    艾利梅尔仍然在嘴硬。

    “不!大人,是我!!!”

    “是我!”

    这时候,俩罗吉再也无法容忍自己继续袖手旁观下去了。方才没能帮上艾利梅尔的忙就已经让他们倍感内疚,在这个时候,他们也无法容忍自己的毫无作为。

    ……只是,他们俩的默契未免太过头了。当两人同时承认自己就是那多出来的一人的时候,那就毫无作用了。

    艾利梅尔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这两个傻子果然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得了吧,你们俩,大人不可能会信你们的,你们两一直都是买一送一的组合,不适合这‘多余一人’的罪名。”

    弥斯的余光再度扫向德法叶。他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无动于衷。

    “好吧,虽然恐怕我无法得知个中缘由……但恐怕,我的部队里容不下欺瞒者。很抱歉,无论兰吉尔公爵承诺过你们什么,我都无法继续那些承诺了,艾利梅尔从今天起,你就不再……”

    “等一下!!请等一下!!!”

    终于,那位红发的少年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继续忍耐下去了。

    “是我,我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支部队,大人!是我,只有我一个人!”

    “该死,为什么?”艾利梅尔咬了咬牙,“明明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蒙混过关的!”

    “对不起,艾利姆,但我不能让你们为我牺牲这么多。”

    他上前一步,随即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弥斯和寇林的面前。

    “是我,不属于这支部队的是我,丹特的沙恩!狮鹫猎手大人,我只以自己不值一提的尊严恳求您,求您不要惩罚他们!因为他们……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士兵!”

    “很抱歉,沙恩,但我无法作出这样的决定。”

    然而,弥斯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他的恳求。

    “如果长官不能够相信由自己的士兵提供的情报,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作出正确的决断。既然你们不信任我能够作出公正的决断,那么你们也没有必要继续从我这里领受命令。”

    “不!求您,大人!我的梦想还……”

    第一个扑到弥斯脚边的是其中一个罗吉,他试图抱住弥斯的腿,但弥斯后退一步便躲开了。

    “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办法。”坦然接受的反倒是德法叶,“反正我们也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资格给我们下达命令。”

    “你这放肆的小崽子,不管你是出自哪一位贵族的家室……”

    寇林刚想代替弥斯训斥他一顿,但却被弥斯本人打断了。

    “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率领部队的资格了。”

    “是。”德法叶仍然毫不忌讳地回答。

    “梅耶尔大人……我,艾利梅尔,从不质疑您是否有资格带领我们。我对您百分之一百地尊敬,因此我不会用那种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艾利梅尔垂下头,单膝跪地,露出羞愧的表情,这一次,弥斯似乎可以从中看到些许真诚。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要做的这件事情是错的。错的就是错的,不管用什么借口都改变不了这事实……但是……”

    “但是?”弥斯挑了挑眉,重复着艾利梅尔的话。

    “但是我想您不会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即便明知是错的,最终你还是会选择去做。大人,这就是我为自己行为的辩护。”

    “我可以听听理由吗?”

    “当然可以,如果您还可能给我那样的机会的话。”

    “嗯,我明白了。”

    弥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在他面前的这一群性格各异的少年们,稍稍叹了口气。

    “此前我以为你们的长官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训练,不过现在看来,我必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嗯……”

    弥斯不自觉地挠了挠脑袋,他感觉自己终于可以稍稍理解当年泽文老师的心情了。

    所幸,在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决定。

    “我会晚一些再听你的理由,艾利姆。又或者说,你是否有机会再向我述说那个理由,将由接下来你们的表现来决定。”

    听到这里,艾利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屏息静候着这位新长官的决断。

    “既然你们这么多人都打算包庇这位少年,丹特的沙恩,我相信你们一定有充分的理由,所以我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什么?大人?!”

    “真的吗?”

    艾利梅尔、沙恩和罗吉们的语气中都不由得透露出惊喜。

    “……但另一方面,欺瞒长官同样是无法轻易饶恕的行为。所以,我决定将机会和惩罚相结合……”

    说到这里,弥斯的嘴角不由得泛起自信的笑容。接下来,久违地,自己又要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了。

    他回过身,牵来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旁边的马厩饮水的、自己的爱马,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

    “既然你,艾利梅尔,是这支队伍的临时队长,那么你也应该对他们再了解不过。”

    “那是当然的,大人。”

    “那么,就由你来挑选出四位这支队伍中最优秀的骑手吧。”

    “四位?这是要……”

    “与沙恩一起,你们五个人,如果能击败我和我的‘雪影’,那么我就允准你丹特的沙恩加入这支骑兵队,且没有人会遭到责罚。”

    “五对一吗?开什么玩笑?!别瞧不起人了!!”仿佛遭到了轻视的德法叶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怒意。

    “并不是五对一,而是十对二。你们和你们的马,对我和我的马。……雪影,这回你得认真点,别给我丢人。”

    然而那匹个性十足的战马只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我想和大人交手!!!”

    “你会先选我的吧,艾利姆!!保证先选我!!!”

    一听到能够和长官交手,两位罗吉立刻斗志高昂起来。

    “一个人要对抗我们五个人吗?……大人,您真的有这种自信吗?”

    “不,我没有那样的自信所以才叫机会。对我来说,恐怕也会是一场苦战吧,我猜。”弥斯耸了耸肩。

    “一定要五个人才有机会吗?”艾利梅尔也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既然这样,那我还真想亲身见识一下了,大人。”

    “不过,如果输了的话,那只能对不起了。”弥斯说着,朝艾利梅尔露出无邪的笑容。

    “……输了的话……”

    “从那以后,你们就不必再称呼我为长官了。”

    “……再公平不过。”

    “那么,你们接受这样的决断吗?”

    艾利梅尔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那么,就如您所言,大人。”

    *

The Star 新星(22)

    “按照两成的比例……我以为这里的库存会更多一些。”

    当士兵们将库房里仅存的五套兰泽式重骑士板甲摆到弥斯的面前时,弥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轻型的乌格林式甲倒是按人头量身定制的,人手一套;但如果是冲击骑兵用的重型铠甲,那就只有这几套了,似乎是很早之前留下来的。”

    “嗯……看上去倒还蛮新的,肩膀、护喉的部位也很体贴地加固了。……只是考虑到贴身程度的问题的话……”

    “还是有骑枪架的!万岁!”其中一个罗吉立刻兴奋不已,“这样一来就能用那种无敌威风的巨骑枪了!”

    “是啊是啊!就算不合身也没关系!我们没有意见,大人!”另一名罗吉显然也处于同样高涨的情绪之中。

    “……盔甲这东西的话,合身度的确很重要啊。”一旁的寇林连连点头,关于这一点他自认为有十足的发言权,“如果不是量身定做的,可是会有层出不穷的问题的。”

    艾利梅尔点了点头,“所以,还是您先挑选吧,大人。要击败我们五个人,一套合身的盔甲对您来说应该更为关键。”

    “……啊,不,我就不用了。”

    出乎艾利梅尔意料的是,弥斯只是耸了耸肩,拒绝了他的提议。

    “您的意思是……不打算着甲吗?在骑枪竞技中,这未免也太……疯狂了一些。”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士兵艾利梅尔,但我有自己的考虑。”弥斯只是笑了笑,“正是因为我要同时与你们五个人对抗,如果我被你们任何一人的骑枪击中,哪怕在重铠的保护下我侥幸没有落马,但我也必定会在短时间内丧失判断的能力吧。这样一来,你们剩下的人要解决陷入那种境况下的我岂不是轻而易举了吗?与其保护自己,我想还是速度和灵活性要更重要如果要取胜的话。”

    “……丝毫不考虑会被我们击中的情况吗?大人,唯有这件事情还请再多加考虑,毕竟骑枪无眼。”

    尽管从未涉足战场,艾利梅尔还是清楚地明白骑枪的威力,小时候他曾经亲眼目睹过一场发生在马背上的意外。仅仅因为马匹的失控,他的一位幼时的玩伴被另一个玩伴手中拿的粗树枝不幸戳中了脑袋至今他都忘记不了那位伙伴的眼珠因恐怖的冲击力而从眼眶里飞射出来的惨状。

    换而言之,在骑枪比武中不穿戴任何护甲,那绝对是愚蠢而且疯狂的事情。

    “不,那当然是可能发生的。在战斗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是我也没有那种能够完美化解一切情况的自信。”但从弥斯的笑容中,艾利梅尔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压力,这让他不免有些发怵,“不过比起在失败的情况下保住性命,我更愿意为了胜利冒一些风险。”

    “……这样啊。”

    “那么你们呢。这些就是你挑选出来的最出色的四个人吗?”

    “是的,大人,对不起了,我也没打算放水。”

    说到这里,艾利梅尔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扬起。

    “罗吉们的父亲是诺夫兰萨公国里奥斯的马夫,他们俩人是我们队伍中单论对马匹的掌控最为精湛的;我的骑术在他们之下,但相比于他们我有更多的对战经验,我从小就对骑枪对抗很感兴趣。另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单论个人的实战能力,德法叶才是我们队伍里最强的那一个。这四个人,就是我们中最好的骑手了,大人。”

    “很好。”弥斯点了点头,一副满意的表情,“我希望你们能抱着置我于死地的觉悟来战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恐怕你们是没有胜算的。”

    “可恶,狂妄的家伙,我会让你后悔的!”德法叶仍然表现得忿忿不平,很显然他非常厌恶被人轻视。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倒意外地不感到气愤。”但弥斯只是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那么,几位,挑选合身的铠甲吧。”

    “还是你们先选吧。”

    艾利梅尔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把选甲次序的先后放在心上。

    “你确定吗?”弥斯挑了挑眉,好意提醒道,“这里可只有五套铠甲,如果其他人都挑完了,剩下的一套可鲜有可能会恰好合适你的身材。”

    “谢谢您的提醒,长官。不过那也没关系,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如果无论如何都必须有一个人没有铠甲可穿,那么我作为受到委任的临时队长,也应该承担起这风险。”

    弥斯点了点头,又扭头转向另外四位士兵,“那么,你们呢?”

    “我觉得艾利姆说得对。”

    “应该让沙恩先选!”

    俩罗吉当下发表了自己的意愿。

    “……我吗?可我……”

    “是啊,毕竟这场战斗都是为了你。”艾利梅尔对这个刚认识没有多久的朋友露出善意的微笑,他看上去丝毫没有为这样的结果感到后悔,“如果你期许加入这支队伍的话,也应该希望在长官面前尽量地表现自己吧?我相信你能行的,就像那个让我们三人都震惊的时候一样,也让长官露出惊讶的神情吧。”

    “同意!”

    “不能再同意了!”

    俩罗吉立即表示了赞同。

    “……我明白大家的心意,可……”

    沙恩陷入了犹豫,他仿佛足足花了三四倏的时间才得以说服自己下定决心。

    “……谢谢你们。就算失败了,我也绝对不会忘记各位的恩情!”这么说着,他的眼眶稍许有些湿润。

    只是,正当他朝那几套铠甲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有一个人毫不客气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沙恩以为自己听错了。德法叶的问题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刚才说,就算失败了……那可不行!我问你,你有多少把握取胜?”德法叶的目光灼灼逼人,让沙恩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我……”

    “我问你,你能保证在战斗中起到作用吗?”德法叶再次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我也……”沙恩没敢直视他的眼睛。

    “那么我就不可能把第一个挑选的机会浪费在你的身上。我,要第一个选,没有问题吧,丹特的沙恩?”

    “德法叶!你这混球!!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谦让吗?!!”艾利梅尔终于再一次忍无可忍了,这不是第一次。他几乎要逼到德法叶的面前,揪起他的衣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当然,身为他自己引以为傲的体面的奥薇萨市民,他没有这么做,但他同时也当然不可能任自己让出来的位置被这个讨人嫌的家伙就这么生生从沙恩手里夺走。

    “你刚才自己也承认过了,我毫无疑问是我们中最优秀的一个。只有我能保证我们的胜利,因此,最好的装备显然由我来穿戴。”自傲的德法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没有考虑其他人意见的意思,“别搞错了,艾利梅尔,虽然我从没想过阻碍你们包庇这个人的计划,但那只是因为这与我的荣誉感相违。让他加入骑兵队是你们的目的,而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胜利!我绝对要获得胜利!而你们应该明白,谁才最有能力保证这场竞赛的胜利!”

    弥斯注意到,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在一旁围观的其他士兵中也有许多人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仿佛再说:“噢,见鬼,这家伙又来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与艾利梅尔为伴的罗吉们这一次竟同意了德法叶的看法。

    “……为什么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罗吉?”

    “真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要我们能赢,结果不也一样吗?只要能赢就好了吧,不是吗,艾利姆?”

    “你们俩……”

    “呵,艾利梅尔,连两个傻瓜都能懂的浅显的道理,你居然也想不通吗?虽然我们的目的不一样,但要实现目的所必须做到的事情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地辅助我呢?是因为偏见蒙蔽了你的眼睛?还是因为你远没有你自己想要表现出来的那么聪明?”德法叶毫不留情的讽刺仿佛正要刻意激怒对方。

    “…….可恶!”

    看着艾利梅尔怒得直咬牙却无可奈何的表情,德法叶只是露出了一个挑衅般的轻蔑笑容。他在几乎所有其他人敌意的目光下走上前去,指了指其中一套铠甲,“这一件应该是最合身的,我只需要大腿甲及以上的部分。”

    弥斯点了点头,那是个非常合理的判断。小腿甲对贴身程度的要求是最高的,即便是这几套铠甲中最合适的一套,如果不是贴身定做,也很难做到能完全地贴合腿肚上的肌肉和脂肪,穿戴起来会非常地不舒服;而恰好在双方都骑在马上的枪术竞技之中,大部分的碰撞和伤害都是发生在腰部以上的。

    “那我……”第二个选甲的沙恩再度陷入了长久的犹豫。刚刚遭遇了德法叶质问的他显然满怀心虚,不时回头察看俩罗吉和艾利梅尔的身材,生怕自己的选择会让接下来的这三个人都没有合身的铠甲可装备,“……就……这身吧。”

    “那件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没事,这身……这样就可以了,长官!”

    “那我就要这件了只要有骑枪架就什么都好!!”

    “帅气的巨骑枪!我们来了!!”

    出乎在场许多人的意料的是,两个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差别的罗吉居然挑选了两件不同的铠甲。他们其中一人的身材的确要比另外一个人要更壮实一些,只是不知道那个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

    “果然如您所料,长官……”艾利梅尔苦笑着看着仅剩的那一套铠甲,那样的装备对于艾利梅尔的身材来说明显太小了,“……那我也……必须轻装上阵了。请多指教,长官!”

    下一件必须挑选的装备是武器。

    “巨骑枪!”

    “超长的那种!!”

    两个罗吉已经毫不迟疑地说出了答案,毕竟兰泽式重铠胸甲上安装的骑枪架正是为了支撑那种长度惊人的骑枪所设计的。超长的攻击距离能够在骑兵对冲时给予不可言喻的巨大先手优势,而骑枪架的存在同时又解决了单手操持超长骑枪的不便毕竟骑士们需要用一只手来拉住缰绳操控马匹的行动,如果没有骑枪架的支撑,仅凭多数人单手的力气是绝无可能拿稳那样长且那样沉重的大枪的。

    “我也一样。”德法叶理所当然也不会选择放弃攻击距离的明显优势。

    “我……用中等长度的就行了。”沙恩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也作出了回答。

    “那么,我也用中等长度的好了。”艾利梅尔耸了耸肩,颇感无奈地回答道,“因为没有铠甲和骑枪架的辅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长官您也是一样的吧?”

    然而,弥斯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我当然也要用巨骑枪。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把距离优势放给你们?那样的我未免也太不认真了。”

    此刻已经上马就位了的弥斯露出了有些顽皮的笑容,“寇尔,可靠的男爵大人,这就烦劳你扛我的武器过来了!”

    “来了来了!”寇林似乎表现得格外积极。对这场不对等的竞赛,他表现出来的兴趣似乎不亚于伽尔撒的骑枪锦标赛毕竟,在那种正式的竞赛里可看不见一对五的有趣情况。

    但问题在于,那柄巨骑枪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凭借双手,寇林也只能颤颤悠悠地走过来,根本不用谈举稳了。

    弥斯接过骑枪时也不免发出了“嗬”的一声。尽管那是在风暴崖受过长久训练的杰出骑兵,费兰多卡萨人尽皆知的“狮鹫猎手”,拥有远超寇林贺提尔男爵的臂力也是事实,但即便是这样的他,接过长枪之后也不过是只能单手举稳的勉强样子。

    如果擎着骑枪都这般吃力的话,在冲锋过程中一放下枪尖,枪尖就会因为自重而立刻低垂下去,以单手的力量根本没可能拽回来这样子是不可能瞄得准目标的。艾利梅尔很费解,这位长官究竟要用何种方式操使他的武器。

    然而,从弥斯的脸上丝毫见不到这种担忧。更而甚者,他脸上的微笑更加自信了。

    “乘在雪影的背上,手上擎着一柄骑枪。

    毫不谦虚地说,在马上枪术的竞赛场地里,全世界只有两个人足以让这样的我感到犹豫。

    一位是我那不可战胜的老师,另一位则是教会了我诸多相马心得的守城官。

    ……抱歉,士兵们,我说谎了。”

    “……什么谎,长官?”艾利梅尔心里登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弥斯轻轻地抚摸着雪影雪白美丽的马鬃,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实话说……我从没想过我们会输。”

    *

The Star 新星(23)

    与通常的骑枪竞技不同,这一次没有装设什么用以分隔骑手的壁障,交锋将发生在这个营区开阔的椭圆形马场上。经过了简短的准备时间之后,双方都策马伫立在预定的位置上椭圆相距最远的两个顶点,并等候着被委托以发令指责的寇林贺提尔男爵的指示,这同时也是其本人强烈要求的。

    “……那么,伙计们,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直接迎头冲上去吧!干净利落地打败那位大人!!”

    “不不不,绝对不行!你别想这么干!”艾利姆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罗吉们的提议。

    “可我们有五杆枪,这难道不是发挥人数优势的最好办法吗?”其中一名罗吉表示了自己的疑虑,“五杆枪同时向他攻过去,‘嗖’地把那位大人扎落下马!”

    “你再仔细想想看,我们五个人朝他直冲过去,究竟有几个人能够真正与他接战呢?”

    “难道不是五个人吗?”

    艾利梅尔没有直接回答,但却伸出了两根手指:“能真正和他有效接触的,只有位于他左侧和右侧的两个人。在接触的第一时间里,左侧的左方其他人员都不可能让自己的骑枪越过右侧战友的身位阻隔触及到我们的对手,右侧的右方也是一样。”

    “……似乎有道理。”

    “而且……”艾利姆脸色难看地瞥了一眼虽然相隔不远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交流意愿的德法叶,那个自负的家伙只是狠狠地盯着自己的长官,以及对手,“你认为那家伙会和我们配合吗?这件事情只能由我们四人来完成。”

    “那……该怎么做?”

    “绕到他的后面去!”艾利梅尔凑近他们的脸,刻意压低了音量,仿佛生怕什么人听见。

    “这……要怎么实现?”

    “记住,各位,他只有一个人!”艾利梅尔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我们分散开来的话,他只能选择追逐我们的其中一人。而在我看来,他会首先选择攻击我或者沙恩因为我们的骑枪长度处于劣势,他可以迅速地击溃我们,缓解同时面对多人的压力,尽早开始专心地对付剩下的其他与他持有同样攻击距离的对手。”

    “……有道理……”沙恩仍然表现得犹豫不决,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他似乎过分地紧张了,“……但我要怎么做呢?”

    “那取决于他选择首先攻击谁。不管我们中哪一个人成为了他的目标,绝对不要与他接战。拖住他,为罗吉们争取时间绕到他的背面或者侧翼,从他难以防御的角度发动攻击,与此同时遭到追击的那个人则回身迎战这样就能同时从三个角度夹击他了!”

    “真有你的,艾利姆!!”罗吉一拍脑瓜,突然兴奋起来。

    “能行能行!这样一定能行!!”另外一位罗吉当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艾利姆,我赞同你的方案。但是……”

    “怎么了,沙恩?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这个战术的每一个细节我都周密地想过了。”

    “……呃……这或许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我要做什么才能让这匹马跑起来?”

    “什么?!!!”

    艾利梅尔顿时大惊失色,他自认为周密的计划居然没有考虑到这一个情况

    沙恩压根儿就不会骑马,半点都不会。

    而在这时,其中一个罗吉干出了一件让整个境况雪上加霜的蠢事。

    “啊!这好办!就像这样……”

    罗吉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沙恩乘骑的那匹马的屁股上。

    那匹受到了刺激的可怜马儿嘶鸣了一声,当即不择去路地冲了出去。

    “见鬼!你干了什么?!”

    “我只是……在教他如何让马跑起来啊?”罗吉一脸的无辜。

    “你教他怎么停下来了吗,蠢货?!!”

    “啊哦……”

    “哦嚯嚯,居然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吗?那就开始吧,我也已然等待不下去了!”

    看见沙恩与他的坐骑率先冲了出来,寇林的激情被点燃了。他没有注意到那孩子煞白的面容,急忙卖力地吹响了代表竞赛开始的号角。

    “该死!现在来不及去救他了,只靠我们三个赢得这场比赛吧!沙恩有铠甲在身,不会出什么事的!”

    两个罗吉同时点了点头,并稍稍挺起自己的骑枪示意就位。

    “那么,还是那个计划。上吧!”

    “好的!”

    “没问题!”

    话音还未落,他们三人三马已经分别按照截然不同的路线冲了出去。

    虽然那两兄弟的脑袋不太灵光,但艾利梅尔却总能与他们产生出奇妙而默契的配合。或许是因为信任的缘故,他们两人在马场上很少会拒绝遵从艾利梅尔的指挥。

    尽管……他的心里仍然抱着一丝忐忑。

    加深了艾利姆的焦虑的是,他们的对手并未立刻发动攻势。像从未听见开战的号角声一般,弥斯冷静地待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五个对手的动向。

    “可恶……果然还是很难对付……”艾利梅尔的额上已经渗出了汗滴,不知是因为燥热的天气还是因为焦躁的心境。

    “除去完全不会操控马匹的那一个,这三个小伙子原来是这么打算的吗?原来如此,我已经明白了。”弥斯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不过那边那个叫德法叶的少年呢,和我一样不动声色啊……是在寻找机会吗?看来得随时盯着那家伙的动向了啊……”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考虑了一阵子,弥斯这边才终于有了动静。

    “雪影,我们走吧!sarolie!”

    弥斯甩起缰绳,并着口头命令,伴着马蹄逐渐加速的悦耳旋律,直朝已经抵达了场地中央位置的艾利梅尔发起了冲锋!

    “来了!”艾利梅尔咬了咬牙,立即调转马头,他知道对方已经把自己锁定为了目标。

    他的任务就是牵制,好让两位罗吉有机可乘!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他“周密”的计划似乎又出现了一个天大的纰漏!

    “怎么会!”

    “天啊!做不到啊!!”

    两个罗吉的惨叫让他再度回过头去,意识到了他犯下的谬误。虽然那两人早已绕到了弥斯的后方

    但凭他们俩的马匹速度,根本连雪影蹄后的灰尘都吃不到啊!!

    “……那是什么怪物!那是马吗?!那不是马吧?!!”

    他本以为这块马场已经足够大了,但那匹雪白的战马竟然没几倏就撵了上来?!

    “可恶啊!马匹的脚力差距太大了!!这样居然还想着玩追逐战,我是傻瓜吗?!!还不如一开始就朝他冲过去来得痛快吧?!!”

    艾利梅尔的心境从未如此萦乱过;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地就自暴自弃起来,从未有过。

    是什么让自己陷入了如此慌乱?

    他当然心知肚明,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

    但,又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尽管那从结果上来说似乎是个好消息。他们的长官似乎放缓了步子,像是在刻意等待着后面的两匹马追上来一样。

    “耐力吗?是耐力不够了吗?……不,不可能……就这么短短几倏间……故意吗?是故意的吗?……他难道……刻意想要同时与我们三人交锋?”

    尽管心乱如麻,艾利梅尔仍然坚持贯彻着当时构思的战术思路。纵然对手刻意放慢了步子无论是出于不愿凭借马匹的优势取胜的心态,还是好奇于艾利梅尔的计划,想要完整地看到最后,但单凭他自己的坐骑仍然不可能同那匹矫健的白马拉开足够距离;因此他轻拉马缰,略朝左侧调马头,尝试绕一条有弧度的线路,与俩罗吉的追击相配合这样通过自己的带领左右对方的追击线路,从而让两个罗吉能够得到一条更短一些的路径以追上那匹白马。

    只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即便对手有意地为他们三人创造出了机会,仍然有最难且最关键的一步需要完成,需要由他来完成。

    他必须抓住恰当的时机,在靠近场地边缘的地方急转过马头,用自己和马匹的肉身挡住对方,迫使其减速!

    选择场地边缘的理由是,场地东侧和西侧的边缘都竖立着一堵墙壁,这意味着那位大人的马匹为了避开边墙的阻隔,必须要调转方向才能继续行进。他有两个选择:第一是继续向左,选择和艾利梅尔的行进路线一致的路线,这样急转马头的艾利梅尔就可以正好挡在他的行进路线中央,逼迫他减速;第二是选择向右,但由于此前艾利梅尔已经选择了一条向左手边绕行的弧线路径,这意味着从后追击艾利梅尔的那位骑士大人也同样是以一个锐角从左侧切近边墙的,他要向右转就必须拐过一个更大的角度,这样一来,他在那里同样也会被身后的两人赶上且正面遭遇。

    当然,后一个选择根本毋需考虑。如果他是那位骑士,艾利梅尔也当然会选择向左与自己接战。对手的骑枪有着不言而喻的长度优势,加上技术和马匹的全面碾压,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胜机。

    换而言之,这毫无疑问是个“自我牺牲”的战术以自己的必然落败,来换取两位罗吉从对方的身后得手,这样的取胜策略。

    纵使那位骑士要如何在没有骑枪架的情况下操使好那柄巨骑枪仍是个悬而未解的谜题,但艾利梅尔此刻却完全无暇顾及这样的事情了。

    当下充斥着他脑海的问题是落败的代价是什么?

    是死亡吗?

    在那柄骑枪面前,他的身上连一件值得一提的防护没有。那不是专为竞赛准备的轻木钝头枪,一旦击中对手的盾牌就会自己断裂;那是货真价实的武器,是坚固的、尖锐的、为了在战场上捅穿对手的喉咙制作的金属芯骑枪!

    艾利梅尔无法控制地想象起儿时亲眼目睹过的那悲惨一幕,只是这一次,在他的脑海里,那个丧生于无眼骑枪下的倒霉蛋变成了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那迫近的机会反倒成了一种折磨。

    “……为一个几乎毫无干系的人作出这样的牺牲,到底值得吗?”

    “……就这样送命……未免太愚蠢了吧?”

    不自觉地,他拉缰的手颤抖了。

    “大概是时候了吧?”

    弥斯想道,同时不忘迅速地扫视一眼整个马场。沙恩和他的坐骑仍然保持着失控的状态,但所幸还没有落马,也暂时影响不到这边;德法叶仍然驻马于原地,没有半点参与的意思;而他身后那对紧追不舍的兄弟组也随着他放缓马速而渐渐追了上来,迫近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距离。

    如果艾利梅尔想要截击自己的话,最佳的位置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弥斯的骑枪仍然高高地擎在头顶,没有放下这是当然的了,除非他是贝汉默大人那样的猛人,否则是绝不可能单靠一只手就能稳住平放的巨骑枪的。

    所以,是时候用上两只手了。

    他拽缰绳的手突然提了起来,用牙齿一口咬住了马缰!

    长而充满魄力的巨骑枪之锋为自重而落下,作为杠杆的另一端,骑枪的尾端则随之升起,并被牢牢地夹在腋下和肘关节之间;刚刚解放出来的那只手稳稳地托住骑枪的中前段,充当了一个不仅坚实而且灵活的骑枪架!

    对于风暴崖的骑手来说,操控马匹只需要动动脖子就足够了。

    “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

    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在那一瞬间,艾利梅尔成功地强迫着自己片刻丢掉了那些关于战斗结果的想象。

    他没能说服自己的恐惧,于是干脆决定忘记它,因为他绝不想错过那个胜机!

    他用力地拉缰,调转马头,用自己的**横在了弥斯前进的路径中央,面对着借着马速呼啸而来的锋利的骑枪尖!

    如他所料,对方减速了。

    尽管那并不足以回避开他们之间的交锋,但足以让罗吉兄弟成功地撵上来。

    胜负便在白驹过隙之间决定了。

    当骑枪锐利的锋尖划过艾利梅尔的侧颈,撩动他的头发,已然连呼吸都忘记了的他心里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坠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假装忘记了恐惧,但只要恐惧存在,它又如何能被真正被忘却?

    在那个离死亡最近的一瞬,他闭上双眼,手一松,任骑枪落在了地上,甚至没能瞄准对手袭来的方向。他的呼吸停止了,身体也像石像一般僵在那里。

    他左颈的皮肤裂开一条口子,渗出暗红色的血液;几根深金色的头发被迅猛的冲击带了下来,飘舞在空中。但除此之外,从比赛意义上他并没有被击败。毕竟,他没有被击落下马,也没有遭受到任何在枪术竞技中会被算分的攻击。

    但他毫无疑问败了。他的心已经被击败,被自己无法制扼的恐惧所击败。

    比赛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

    艾利梅尔的回身换来的是弥斯当前的困境从他的身后,两根同样长的巨骑枪正在迫近!

    若非他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话,这样的情境恐怕是危险至极。

    是的,之前的减速正是为此而做的准备。雪影的四蹄已然摆在了正确的位置上。用人所使用的搏斗技战知识来说,可以称之为“站架”。人的站架与马的站架总还是有所不同的,但无论如何,它们在战斗中所承担的作用却是异曲同工的。

    在与艾利梅尔接战的那电光火石的瞬间,弥斯的脑袋猛地向右扭转,勒紧了马缰!

    而那正是雪影左后蹄在前、右后蹄在后的时刻。

    在身后两人惊愕的目光下,雪影竟抬起了前蹄,伴着一声嘶吼,仅凭后肢骤然扭转过身!

    无论是弥斯还是两个罗吉,他们都是循着艾利梅尔带领的左向弧线行进的,因此,罗吉们的骑枪指向当然也是左方。正因为如此,这出乎意料的向右急转不仅完美地躲过了两柄骑枪的锋尖,与此同时,由双臂稳稳地持握着的巨骑枪凭着马匹急转的力量,更似划过一道闪光的银色圆环,以惊人的巨大力量甩开了两柄骑枪!

    待他们冲过去,弥斯的骑枪已然从两人的身后在他们的铠甲上示意性地敲出金属的鸣响。

    面对此三人的战斗,胜败已然分晓。

    *

The Star 新星(24)

    “刚才那招!”

    “从来没见过的招数啊!”

    “是秘技吧!”

    “风暴崖的秘传绝技?!”

    尽管在长官的手下败得体无完肤,罗吉两兄弟反而表现得更为兴奋了。要在那一瞬间让马匹急转身体,使自己的骑枪甩出来,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与坐骑的默契,还有对骑枪和交战时机极为精妙的掌控要像弥斯方才那样轻易地甩拨开对手的骑枪,两柄骑枪的交触点还需要愈加靠近弥斯的持握点而远离对手的持握点,巧妙地利用力矩,这才能够施与足以让对手同时为骑枪架与腋下坚实固定住的骑枪大大偏离原定目标的力道。

    “……绝技啊……”弥斯不自觉地挠了挠头,“……这倒也称不上是什么绝技,只是一个不太常用的对策而已,因为无论在寻常的骑枪比武还是在野战训练的规则中都鲜有用到的机会。”

    “既然不是秘技的话,就是说可以学吧!”其中一名罗吉自顾自地欢呼起来,“长官我想学!”

    “这招叫什么?我也想学,长官!”

    “……它也没有特别地叫什么名字,不过是一个风暴崖的诸位同袍们都能轻易做到的冷僻技术而已,即便你们学会了也不大会有机会施展的。”弥斯耸了耸肩提醒道。

    但纵然已经给他们泼了盆冷水,罗吉兄弟们的兴致仍然保持着高涨。

    “就算这样我们也想学!”

    “嗯嗯!!”

    “唔……非要学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弥斯说着,微笑着瞥了一眼仍然伫立在原地的德法叶,至今谁都可以轻易看出,他是铁了心想和自己来一场一对一的对决,就像骑枪竞技比赛一样,“是不是能有机会呢?你们就只能指望那家伙的发挥了吧。”

    他没想到的是,俩罗吉想都没想就大声地为德法叶鼓劲起来。

    “德法叶,加油啊!!!”

    “你一定要赢啊!!”

    “如果非得指望那个人的话,我就免了。”只有艾利梅尔仍然对此表示出坚持的抗拒。

    “你们的关系还真是糟糕啊……”弥斯稍稍瞪大了眼睛,流露出稍许好奇。

    “您会打败他的吧?……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胜算了。”

    艾利梅尔的语气中无疑充满了沮丧,但同时却也透露出些异乎寻常的释怀感。

    弥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一次将马缰衔在嘴里,并轻踢马腹,朝德法叶的方向挺进过去。看见这一幕,处于马场另外一边的德法叶也终于有了动静,驱马开始加速。

    不过这一次,弥斯的持枪方式却有了质的改变。

    比起将骑枪夹在腋下的寻常姿态,他竟选择用双手将骑枪平举到了耳旁!

    “这是……”

    始终保持着自信的德法叶也稍稍皱起了眉头,这是个他从未见过的新鲜架势。他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和判断猜测弥斯的意图。

    “……想要用这种架势来直接架开我针对头部的冲击吗?”

    类似于剑术中的牛势,将长剑平举过头,这样可以在防御上段攻击的同时以剑锋威胁到对手。由于剑术和长枪的本质都是“杠杆”,这意味着它们的攻防技巧在很多情势下都是相通的,因此德法叶作出了这样的考虑。

    这很合理,尤其是在护甲全无的情况下进行骑枪对冲,试图保护自己的最要害不受攻击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在大多数时候,擎着骑枪正面冲突的双方都免不了遭到对手的冲击,而胜者往往只是还能勉强保持骑坐在马上的那一位而已。

    换句话说,在同等长度的骑枪对冲时,是否被击中,除了自身的卓越技巧以外,很大程度上还取决于对方的枪术如何。由于在正式的竞技比赛中存在着分隔双方的壁障,参赛双方的冲击路线都相对固定,与其考虑如何在如此受限的行动下躲避对手的骑枪,不如考虑如何用自己的骑枪给对手造成最大的冲击才更为明智。

    德法叶是一名熟练于正式竞技规则的骑手,因此他才会选择留到最后,与那位长官作一对一的骑枪对决。首先,他很清楚对手的战马从各方面上来说都远胜于自己的杂种马,只有置于互相冲锋的情况下,他毋庸置疑的速度劣势才会彻底被抹消,因为这样一来影响战斗的就不再是两人的速度差而是速度和了;第二,他知道只要自己击中对手,即便对手对自己造成了实际强大得多的冲击,对方实际受到的伤也必然要比自己要严重,只因为对手根本没有像样的防护。

    而他对自己的枪术有绝对的自信。凭自己的娴熟技术和竞赛经验,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刺不中对方身体这么大的目标。

    在这种种考虑下,他都不认为自己会输。

    基本上,他的想法都没有错

    如果是在正式的枪术竞技比赛中,当然是没有错的。

    作为擅长于竞技规则的他只是顺理成章的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却忽略了中间的一个不可或缺细节

    在这样的马场上,是不存在什么壁障的。

    在两匹马以全速冲向对方的当儿,雪影的步伐终于作出了关键的变化!

    只见弥斯轻歪脑袋,微微拉扯雪影的左侧马辔,那匹雪白如絮的骏马便立即感受到了传达于这动作中的力量,忽地变换路线,正在两匹马即将交会的时刻之前,从德法叶的面前斜切过去!

    “什么?”

    与此同时,弥斯的双臂也终于作出了决定胜负的变化。

    将骑枪平举在耳侧的意义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防御,而只是为了将骑枪从相对固定的腋下解放出来,以期获得更多的灵活性而已。

    他根本不需要防御,因为此刻他正处于敌人的攻击死角!

    在双方都右手擎枪的情况下,骑枪的预定攻击目标理当是从自己左侧冲过来的敌人,这也是骑枪竞技的最常态。

    但当弥斯出乎其意料地选择斜插到对手的右手外侧的那一刻起,德法叶发现,自己对向右方的攻击角度却反而被骑枪架给限制住了!

    为了攻击到从自己右身侧冲过来的敌人,他只能尽量扭转自己的腰,以期获得最大的攻击角度,即便那样做依然很有限,也绝不是他熟悉的情境。

    而反过来,将骑枪举高的弥斯想要变换攻击角度却很容易。

    他只需要以左手亦即前手为轴,并将之前置于右耳侧的右手越过头顶换到左耳侧来就行了。

    当德法叶能够意识到自己处于进攻角度的绝对劣势之前,再作出反应已经晚了。

    弥斯同样选择了完美的时机。在雪影和德法叶的坐骑的和速度之下,那孩子根本没有时间再做出调整了。

    沉重的骑枪毫无迟疑地戳在了他左肩拥有最厚防护的加固部位,尽管由于铠甲表面的曲线设计而滑开,没能贯通那件兰泽式骑兵胸甲,但那随之而来的、携着两匹马速度之和的冲击力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化解。

    德法叶的上半身被猛地推在马鞍上,紧接着整个身体都弹了起来,离开了马背,从马鞍的右侧滚落下去。若非他的左手还在死死地攥着缰绳,他的整个身体恐怕都从马背上摔飞出去了。

    尽管如此,状况对他来说仍旧不算乐观。他被失控受惊的马匹拖行了好一段,这才得以停下来。

    胜利属于谁,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快去几个人,看看他的情况如何吧。”

    交锋过后,弥斯急忙关切地吩咐道,遭受到那样的冲击,即便穿着一身结实的铠甲,一点伤也不受大概是很困难的。他的手臂很有可能脱臼了,不过得益于牢牢拉着马缰的缘故,至少他没有脑袋着地,否则那恐怕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其他士兵们都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上去帮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只有两个罗吉毫不犹豫地凑了上去。而正在他们交锋的当儿,艾利梅尔已经成功地牵住了沙恩的马缰,将沙恩从失控的马匹背上救了下来那孩子还在大口地喘着粗气,方才的经历对他来说大概是个不太容易忘记的噩梦。

    ……当然,不止是沙恩,这五人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罗吉兄弟齐心协力将受了伤的德法叶扛了过来,让他靠在一旁歇息,在那里贺提尔男爵早已经搬来了一张椅子。弥斯不难看出,受了伤的不仅仅只有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自尊心。

    弥斯则重新集结起队伍,并竖起一根手指头以得到众人的注意力。

    “好了,既然比赛已经有了结果,你们大概已经知道我‘率领你们的资格’到底如何了。当然,我也大概掌握了你们的水平。”

    听到这话,沙恩、罗吉兄弟和德法叶都垂下头去,脸上各都挂着生动的表情。

    “说实话,我对你们的水平很满意。”

    “真的吗?”

    俩罗吉的脑袋立刻立了起来,一扫之前的失意。

    “仅对于你们四个的表现来说,身为骑兵的资格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只要能够经历一些训练,你们仍然具备着很大的提升空间。”

    弥斯一边微笑地说着,一边点着头。艾利梅尔不知道,这只是为了安慰他们,还是为了等会执行惩罚的时候让他们更难受。

    就像在这时候说一句“然而你们没有机会经历那些训练了”这样的话,应该足够报复他们之前对这位长官的欺骗了吧。

    “不过,你们几个仍然还有着需要提高的地方。如果你们想要成为更优秀的骑兵,你们就必须克服自己的缺陷。”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艾利梅尔苦笑着,耸了耸肩,但弥斯没有立刻对他作出回答。

    “首先是德法叶,你明白你失败的理由吗?”

    自尊心受挫的德法叶咬了咬牙,一副仿佛要哭出来似的表情,“是我不够强。”

    “不,你错了。如果你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骑兵,而不是一名优秀的竞赛骑手,你首先要做的就是与自己的战友相互配合。无论个人能力再强的骑士,也会遇上比自己更强的对手;但骑兵队是一个整体,要将你出色的个人能力发挥到极致,首先要学会与同伴相互协作。刚才你一个人能够对我造成的威胁,远比他们三个人一起要小得多。如果那时候你能够参与他们的战术进攻,或许能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

    “……”

    德法叶没有应答,但从他的神情上看,他也似乎并没有显示出抵触。

    “接下来,艾利梅尔,你的问题就是你的内心不够坚决。”

    “……就算坚决了,就凭我们三个就能取胜吗?”

    “事实上,如果你在那时候下定决心,你们就赢了。”

    “什么?怎么可能赢得了?!”

    “想想看,如果我不是如此轻易地就让你主动缴了械,我要怎么做才能打败你?”弥斯耸了耸肩,“答案是,我必须用我的骑枪刺伤你,直到你不能再战斗,这才算是胜利。但如果我把骑枪刺进你的身体里,我又怎么可能来得及将它拔出来,再回身对抗来自身后的威胁呢?如果你抱着迎死的决心和我对抗,那么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落败了。”

    “……这……我……我在……干什么……”

    艾利梅尔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离胜利竟如此接近。

    “你们几乎逮到我了,很可惜。不过这至少说明,你设计的战术是有效的。你的确有作为领队的才能,但却没能坚持执行下去。只是一个念头,这就是你们三人的败因。”

    “至于俩罗吉呢……”说到那两兄弟,弥斯不禁露出了微笑,“作为战术的忠实执行者,我没办法挑出毛病来。只要继续训练,继续提高自己的实力就行了。”

    “耶!!!”

    两个人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得意忘形地和艾利梅尔炫耀起来,“听到了吗?!大人说我们挑不出毛病!!我们俩简直就是天才!!”

    “……是啊是啊,你们是天才。”

    看见欢呼雀跃的两人,艾利梅尔也只能苦笑着应和道。一转眼的工夫就足以让他们俩彻底忘掉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惩罚了。

    “说起来,如果大人能和我们换一换马,我们应该就能赢的!”

    “是啊,如果我们能骑大人那匹白马,我们绝对能赢的!”

    “长官,能让我们骑一骑那匹白马吗?!”

    弥斯颇有些无奈地回答:“呃……我倒是不会反对……”

    还没等弥斯说完,罗吉兄弟已经急不可耐地扑向了那匹优雅矫健的白色战马,互相争抢着试图先登上它的马背……

    “咚!咚!”

    两声金属撞击的闷响不禁让所有士兵们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但雪影它……有点厌生。”

    看着两兄弟仰面躺倒在地上呻吟着的惨状,弥斯只是挠了挠头,傻笑着回答。

    “好了,至于最后一位,沙恩”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各位,我一点忙也没帮上,还害得你们大家都……”沙恩双手抱头蹲到了地上,一边怀着无比的内疚连连道歉。

    “没办法,”艾利梅尔走到他的身边,一边安慰着,一边试图拉他起来,“要帮这个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怎么也怨不到你头上。”

    “只是我不够强而已,和你有什么关系?”在这一点上,德法叶和艾利梅尔竟也达成了一致,“你就别自作多情了。”

    只是,沙恩仍然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将脑袋埋得更低了,“……我不该隐瞒自己什么都不会的事实了……如果我早点说出来,你们也不会接下这样的条件了……”

    “开什么玩笑,如果你一开始就说自己什么都不会,那么长官怎么可能会给你这个机会?”

    “的确如此。”弥斯没有否认艾利梅尔的想法,“很抱歉,不过这里是骑兵队,虽然名义上是散兵队伍,但我也不可能因为你一个人训练那些关于骑术的最基本能力。士兵都是需要经过选拔的,不能通过选拔的士兵当然不具备胜任作战要求的能力,这一点还希望你能理解,沙恩。”

    “……我明白……我明白,大人……”

    但忽然,沙恩一把攥住了弥斯的裤脚,歇斯底里地央求道,“……但我求求您,请不要将他们四个人逐出部队!请别这么做,大人!!……如果事情真成了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个废人的!!!无论您要求什么我都会去做,只求您不要解散这些优秀的士兵们!!!”

    “……放弃吧,沙恩。”艾利梅尔摇了摇头,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罗吉兄弟也终于再次陷入了低落的情绪中,仿佛打焉儿了的黑麦苗。

    就连一直以来趾高气昂的德法叶,也一边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脑壳,一边气急败坏地咒骂:“该死……”

    “无论什么都会做?真的?”

    然而弥斯只是挑了挑眉毛,反问道。

    “当然,大人!无论您说什么,哪怕我做不到的,我也会拼上这条命去做到,只求您放过他们几个!!”

    “那么”

    弥斯看着这几位少年无比失落的样子,不禁得意地坏笑了几声。

    “哼哼,那就只能要求你们……把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了。这一次,我可不会允许再有任何谎言。”

    “……什么?就这样而已?”

    听到弥斯的发言,五个人显然都呆住了。

    “……那……惩罚呢?”

    “那当然是我说的谎。”看见五个人一脸不着头脑的表情,弥斯干脆地承认道,“怎么,只许你们对我说谎,就不许我对你们说谎吗?这是对你们的报复,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地、心怀感激地收下!”

    五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脸上的丧气表情终于又变回了狂热的喜悦。

    “……这么说,我们四个不会被逐出骑兵队了?!!”

    “如果你们执意离开,我也不会阻拦就是了。”弥斯摊了摊手,假装无奈地说道。

    “看在主的份上!谢谢大人!!!”

    “梅耶尔大人万岁!”

    “哈莱雷亚!!”

    “不过从现在开始,”说着,弥斯对他们竖起一根手指以示强调,“我不会再容忍谎言了,无论是你们对我,还是我对你们。给我记好了!”

    “是,长官!!”

    “吼吼,这些新兵蛋子,”寇林露出了一副宽慰的神情,轻轻拍了拍弥斯的肩膀,看上去仿佛在此之中作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似的,“总算,有点骑兵队的样子了。”

    *

The Star 新星(25)

    兵营坐落在离马场大致二里奇的林间高地上,兼具指挥、炊事、步兵训练和居所功能的这座建筑同样构设在公国周边的大多数城市高处都无法俯瞰到的巧妙地点。营地和兵营之间横亘着一条不算深亦不算宽的溪谷,由一条橡木板铺设的宽敞索桥相沟通,以供骑兵队有序通过;溪谷底端则激荡起满泛着泡沫的湍流,据称这也是源自圣河希西艾尔的一支。

    “这么说来……”

    坐在上一任部队长官的座位上,听完几位少年的辩解,弥斯扬起手中的便签,脸上不免露出失望的神情,“……这上面承诺了的东西,我该是享受不到了吧?”

    那是一张由营地上一任的长官留下的便签,上面写着:“尊敬的骑士大人,权把这一罐酒当作是士兵们对您的欢迎吧。”

    “……这些是上一任长官给的用来买酒的钱,全在这里了,一点没有花……”艾利梅尔用低落的语气回答,同时将八枚银利亚一枚不差的摊在桌上。

    “……啊,我只是问问,就算没有也不碍事。”

    “那绝对是在说谎,”寇林笑了笑,“你的失望全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弥斯。”

    “呃……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咳咳,我特地叫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

    弥斯刻意清了清嗓子,希望着能在自己的士兵们面前表达出正经的一面,“大体,我已经了解了你们对这件事情的解释。虽然任务本身并不要紧,但你们给出的解释,对于帝国的士兵来说实在称不上是什么特别正当的缘由。要说有多不正当呢,如果是我的老师来处理这件事情,他大概会勃然大怒的程度吧?”

    “‘老师’?那是指您在风暴崖时候的长官吗?”

    “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个陌生的词汇吧……说是长官倒也没有错,但它还蕴含着更多的含义。在风暴崖,它被特别地用来称呼那位为了教授你成为骑士所需要的一切而沥尽心血的大人,仅此一位。”

    当谈及这个词的时候,弥斯的嘴角竟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微笑,随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传授武技的师傅那样的吧?”

    “‘师傅’倒是足够接近了,不过也不能算准确。”

    弥斯耸了耸肩,回答得有些无奈。若是要说具体的战斗技巧和风格,那位老师的绝大多数经验都不是自己这般资质的人能够掌握得来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教会了自己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既然我不是那位不通人情的泽文老师,况且我也说过了,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所以关于这次事情的惩罚也就到此为止了。”

    说着,弥斯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刚刚在战斗中吃了大亏的少年德法叶,因为疼痛他仍然只能靠着俩罗吉的搀扶才勉强站稳。这里不是风暴崖,当然也没有随时待命的圣徒阁下,从方才那场战斗中留下来的伤痛可能会迫使他告别训练场好一阵子。

    “我只希望以后不必再听到这样的理由。”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德法叶的表情却骤然大变,仿佛要一下子扑到弥斯的桌前,连罗吉兄弟都几乎没能拽住他。

    “……等等,等一下!请您再说一遍!您的师傅是……?”

    弥斯忍不住歪过头去,在寇林耳边絮絮耳语道:“……泽文老师的名号在这费兰多卡萨公国就这么好用吗?”

    寇林咧了咧嘴,“那是当然的了,那可是费兰多卡萨近些年来最引以为傲的圣骑士,你就尽情地使用吧。”

    弥斯回过头来,一脸正色:“是的,我的老师正是风暴崖的冠军雷兰吉尔泽文。”

    “什么?!!”

    和在场的另外四名少年一样,德法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知道从那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是震惊,还是惊喜,又或者,后悔?过了半晌,他再一次猛地向前扑上来,仅凭借撑在桌上的双臂支持着自己的身子这一次,罗吉兄弟真的没能拉住他。

    “……老师……我请求您,哀求您,请允许我称您为老师!!……”

    这一回,连弥斯都被这阵仗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呃……这就免了吧……我可承受不起那个称呼。”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倏,德法叶竟直接跪到了地上。

    “……这是正常的反应吗,寇尔?我搬出老师的名号就有人跪倒在地上,这在费兰多卡萨公国也算是正常的吗?”

    “这……大概不能算正常……”

    “对不起!我道歉!我为之前所有的不逊和怠慢道歉,大人!”

    德法叶,那名一直以来都始终表现得目空一切的少年,竟就这么跪伏在地上,一边用额头紧贴地面,严闭双眼,不顾其他人的目光连连道着歉。

    “……对不起,大人,但无论如何,请您教导我!我只希望能得到您的教导,别无他求!!”

    “原来是这样……”

    弥斯挑了挑眉,总算是明白了当下的情况。看样子,这名少年似乎是泽文老师的一名狂热拥趸。

    也难怪。明明出生于贵族的家室,却蹩脚地假扮平民,身入这支平民骑兵队伍;不错的天赋,受到过良好的训练,却一副讨人厌的性格如果说这孩子的确在尝试模仿着当世的谁的话,那果然只有那个人了吧。

    虽然说到底也还是蹩脚的模仿罢了。

    “……如果你以为从泽文老师的唯一学徒那里就能间接地学到泽文老师的传授,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在具体的战斗技法上,那个人可没教我太多的东西。”

    “对不起,大人!如果不能得到您的教导,那我德法叶今天是不会起来的!”

    然而,那名来自南方的少年却依然在坚持。

    “……这……可有些难办了……”

    弥斯忍不住挠了挠头,“……啊……不过如果你只是想学点东西的话,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对于你们的训练,我的心里已经有完整的计划了。”

    说着,弥斯顺手提起了始终静置在桌边的鸦羽笔。因为前一任长官不久前才写过便签的缘故,瓶里剩下的墨水还没有完全凝固,就用这些墨水,弥斯在便签的背面一笔画出了一个星形的图样。

    “七芒星?”

    寇林认出了那个图形,“这是什么意思?”

    “从今天起,它就是这支队伍的标志了。”

    弥斯歪过头,对寇林咧嘴笑着,“从今天起,我决定将这支平民骑兵队正式更名为‘新星骑卫队’!”

    “‘新星’吗?……”

    尽管寇林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罗吉兄弟却似乎表现得兴致高昂。

    “‘新星’!”

    “听起来好生威风!!”

    “这么说来,我们也都是‘新星’了!!”

    “好耶!!!”

    “这也就是说,”看见少年们兴奋的模样,弥斯也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你们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太舒服。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会以风暴崖的严厉标准来指导、训练你们:你们不仅要成为常规军团里最优秀的重骑兵,同时也要成为轻骑兵中的佼佼者;我不仅会将你们训练成能够适应各种战场情况的最杰出骑手,同时也要求你们具备不亚于精锐步兵团的优秀步战素质。毕竟,无论是再优秀的指挥者,如果没有能够坚定执行他命令的优秀士兵,那就毫无意义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的士兵们,我们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

    “……我……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大人!”

    借着手臂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德法叶竟勉强站直了,并向自己的长官行了一个颇为标准的军礼,目光里燃烧着只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汹涌澎湃的斗志。

    “我也会努力的!”

    “我们一定会成为令帝国骄傲的精锐,为帝国建立功勋!!”

    同样地,他的一番演说也在其他几位少年那里赢得了激烈的回应。看着他们斗志昂扬的样子,弥斯不禁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那么,我就指望着你们了,新星们。”

    紧随着四名士兵的离开,另外一名少年踏着不安的步子走进房间,在屁股后面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口,深含起下巴在弥斯和寇林的面前站定。

    “所以……我要如何处理你呢,丹特的沙恩?”

    弥斯略显茫然地挠了挠头,对此他还仍旧没有什么头绪。

    “我能直接让他走吗?”

    “当然不行!!”立刻提出反对的是寇林,“这支骑兵队可是在兰吉尔公爵本人的授意下建立的秘密部队!秘密!这样闯进来的知情人,能这么简单就放他走吗?”

    “……说是秘密……公爵大人到底要向谁保密呢?难不成……是洛法里安侯爵?”

    “保密的意思,当然是向所有无关的人保密啊!”

    “但……”弥斯挑了挑眉,毫不犹豫地指出了其中的矛盾,“……你这家伙不也是无关人等吗?”

    “……喂,你怎么能把我和这种无关平民混为一谈!我可是公爵大人和这支部队指挥官的朋友哦?!我当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但是,如果要站在洛法里安大人的对立面,这种事情你肯定也是不会干的吧?”弥斯不禁狐疑地眨了眨眼睛,“如果洛法里安大人想要从你的嘴巴里抠话出来,你能守住秘密吗?我对此表示怀疑。”

    “喂,不管怎么说这种话都太伤人了!就算是朋友,也有不该说的话啊!”

    “……这么说的意思是,你会坚定地拒绝洛法里安大人的质问咯?”

    “……我会坚定地假装不知道。”寇林耸了耸肩,“聪明人当然会选择两边都不得罪的方法咯。”

    “那样没办法糊弄过去吧,如果他会找上你,那么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的。……再说了……”弥斯撑起下巴,略微考虑了一会儿,“……即便不用问你,我也不认为这样的秘密能在那位侯爵的面前藏住。”

    “为什么?”

    “不知道。但经历了那次冲突之后,我总有一种感觉,无论关于什么人的什么事情,那个人都有办法了如指掌。……那种被当众剥光了一般的感觉还真是令人不快。”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太恐怖了吧?”寇林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可能啊不可能,那个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如果没有人泄露的话,他怎么可能没来由地知道这件事情嘛?”

    “……这么说倒也没错。大概,只是我的错觉罢了吧。”

    说到这里,弥斯又不由得伸手去摸自己的脑后。自从那枚束发银环被兰吉尔大人善意的礼物所取代之后,其触感也改变了很多,以至于他现在还时不时会感到不习惯。

    “那么,沙恩,把你留下来做别的工作如何呢?你有什么特长吗?”

    被突然问到的沙恩仿佛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回答,“……啊……那个……我帮母亲做过厨房的工作!”

    “也就是你会做菜的意思?”

    弥斯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似乎表现出了一些兴趣,“怎么样呢?寇尔,我能聘用他做骑卫队的专职厨师吗?这样的话,也能帮助他解决家里的困难了吧?”

    “我理解你的好意,但没有公爵的批准,恐怕不行呐,毕竟给这帮士兵们提供饷金的是公爵大人。”寇林的脸上露出了难色,“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公爵大人自己恐怕也要久违地担心钱的事情了,我实在不建议你在这时候拿这种事情去麻烦他。”

    “这么说或许有点厚颜无耻,不过以兰吉尔家族的财富来说,单是一位厨师的工钱根本不足挂齿吧?”

    “平时的话或许是这样。”寇林无奈地摊了摊手,“还记得公爵在舞会上提出来的新税法吗?”

    “……啊,那个……”

    “因为洛法里安啊大人的搅局,公爵大人恐怕没办法得到多少贵族的支持啊……如果公爵大人还执意推行那个税法的话,大部分的支出恐怕都只能由兰吉尔家族来承担了,那可是一笔数额巨大的负担。”

    “但总还会有支持者的吧?”弥斯沉思了一会儿,“伊礼苏大人呢?在舞会上他不是对这个税法表示了支持吗?”

    “太天真了,弥斯。你以为那个人是来给钱的?”

    “难道是来要钱的?”

    “他是来为自己的侄女古普里希诺(coopleh-cino)公主寻求支持的,各种意义上的支持。”

    当寇林强调“各种意义”的时候,就算是弥斯也明白了,这其中也当然包括了经济上。

    “克雷斯波顿的希塞尔王如今罹患重病,恐不久于世了。尽管继承权早已经落在了古普里希诺公主的手上,但那位花心的王还有一名蠢蠢欲动的私生子。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似乎,支持那名私生子即位的贵族和大财主与辖理南境的伯恩维宁公爵有着不少往来,这对那位还没满十一岁的公主来说很是不妙了。你知道南方复杂的境况,名义上说是希塞尔人的王,其实不过是维奥芬妮公国的附属国;加上这任希塞尔王挥霍无度的生活习惯,留给那位年幼公主的财产实在不多。在这种境况下,他才不得已来到费兰多卡萨,希望寻求兰吉尔公爵的支持。而为了换取那样的支持,即便得罪洛法里安大人也没有关系,毕竟他并不是费兰多卡萨公国的人,洛法里安大人的势力再大,在他回到远在南方的克雷斯波顿之后也再与他无关了所以他才能毫不顾虑地支持兰吉尔公爵啊。”

    弥斯瞪圆眼睛听着寇林的解释,一副仿佛没听懂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等等!……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舞会上唯一的傻子了?!”

    “……你才发现吗?”寇林一脸无奈地摇着头,“要知道,这帮贵族里是没有人会去做不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的。”

    弥斯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地瘫坐回椅子上,“所以我才说,宫廷什么的完全不适合我啊”

    寇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不过总之,现在你可以不用考虑那些,专心于自己的事情。公爵大人还是有好好地为你考虑的,你可要心怀感激啊!”

    “那是当然……不过……”

    弥斯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已经站在面前许久的红发少年,不禁又一次挠了挠脑袋。

    “嗯话说,寇尔,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儿?”

    “什么?有什么话连在我面前都不能说吗?”

    “抱歉,我有些话想要问这个孩子。一些……私人的话题。”

    弥斯傻笑着,向自己的朋友表示着歉意。

    “好吧,我是时候也该回去了。”

    寇林也很干脆地点头动身,丝毫没有执意要留下的意思。

    “太感谢了,寇尔,下次我一定会邀请你去打猎的。”

    “噢,”寇林回过头,朝他眨了眨眼睛,“那我就心怀期待好了。”

    *

The Star 新星(26)

    终于,房间里只留下两个人。

    “……大人?……”

    “坐下吧,”弥斯若无其事地摊了摊手,示意沙恩在方才寇林空出来的位置就坐,“这不是什么讯问。”

    但似乎,沙恩并不是那种能够就此放开的性格。

    “……我……还是站着好了。”

    “如果你觉得站着比较好的话也无妨,”弥斯耸了耸肩,以手势示意他放轻松些,“不过正如我说的,我只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这个问题和新星骑卫队一点关系也没有,与艾利梅尔和罗吉他们也毫无关联,无论你怎么回答都不会牵涉到他们。……非要说的话,只是为了解答我自己个人的一些疑问罢了。正因为如此,我希望你的回答能够尽量地发自肺腑。”

    “……我绝不敢在大人的面前说谎!”

    “太拘谨了。”弥斯露出善意的笑容,希望自己的微笑能稍稍缓解这孩子的压力,由他自己无意造成的压力,“抱歉提起这件事情,但我只是刚刚听他们说,你的父亲正是在皇家狮鹫军团任职时,不幸在南方遇害的,对吧?”

    沙恩低下头,语气稍稍变得有些低落,“……如您所言。”

    “我的问题很简单。那些南方人,你恨他们吗?”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沙恩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有多恨他们呢?”

    “……”

    这一次,沙恩没有回答。

    “抱歉抱歉,”弥斯挠了挠脑袋,不禁傻笑起来,“是我的错,我就不该问这种不明不白的问题。”

    “不不不,大人,是我……”

    “那么,设想一个更具体的情境好了。”弥斯突然一脸认真地提起食指,提出了一个并不寻常的假想,“假设你现在是一名士兵,而你的部队刚刚攻破一座南方人的城堡。你已经可以确定地得知,那时杀害你父亲的异教徒就躲在这座城堡的城墙里,但你却难以确认他的身份。那么,为了为你的父亲报仇,你会做到什么程度呢?你愿意为此杀死多少人?”

    “……我……”起初,沙恩似乎想要回答什么。但他立刻控制住了自己,场面便再度陷入了沉默。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弥斯耸了耸肩,“我没那么急着得到答案,你可以慢慢地想。”

    “对不起,大人……”然而,沙恩的回答却有些出乎弥斯的预料,“……是我……不能说。”

    “我能理解。”

    弥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当他的手触及沙恩颈侧的肌肉时,他甚至可以明显地感到那部分的肌肉紧绷着,僵硬得像锯木厂里的木条。

    “不过,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并非试图用这仅仅一个问题来判定你的为人。……事实上,我会这么问,只是因为过去我曾在梅茜亚斯遇见过两个身负不同命运的人,因为南方的战争而被联系在了一起。一个人是毫无疑问的受害者,毫无道理、接连不断地承受战争带来的厄运和苦痛;另外一个则是一名士兵,在履行自己的职责时犯下了无法令人饶恕的罪行,屠杀了数不清的无辜平民。”

    沙恩终于稍稍抬起头来,将充满疑惑的目光投向面前年轻的骑士,“……大人?……我……不太能明白……”

    “我知道这么说很愚蠢,因为谁对谁错根本就一目了然,而那个罪人也的确是个完完全全的人渣。不过……如今我也成为了一名骑士,也成为了一名帝国的军士,背负着身为军士的使命。我依旧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那些虔信着主的士兵们沦落成为能够犯下那种罪行的罪犯?我不愿意相信他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的人渣。而我想,在这件事情上,你比大多数人都有发言权。”

    “……为什么大人会这么想?”

    “因为你显然憎恨着那些南方人,不是吗?而犯下那种罪行的士兵,我不认为他们每个人都曾经与南方人结怨过。所以我想,也许,你的回答能够些许解答我的疑惑。”

    “……我……了解了。”

    沙恩垂下头,似乎正在脑海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仿佛足够以不紧不慢的节奏喝完两杯酒的时间,他才骤然抬起头,以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做出和他们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是指……”

    “对不起,大人,但你不可能想象得出我有多恨那些科维尼人。若是我的话,我也会选择杀光他们。”

    “我想你已经明白,即便在那种混乱的战争里,那也是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的重罪。”

    “我明白,但这就是我的肺腑之言。哪怕承担那样的重罪,我也决不会后悔。”

    弥斯直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但沙恩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丝毫没有避让弥斯的视线,仿佛以此表达自己那番可怕的宣言其中毫无虚掩。

    “我从未当过一名士兵,大人,也不能切身地了解士兵的职责到底是什么。但在我眼里,那些异教徒,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正是他们自己挑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咎由自取。”

    “听上去是个危险的见解。”

    “……”

    “不过,你很诚实。”弥斯紧锁的眉头突然松开了,这让沙恩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谢谢,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么诚实的回答。”

    “……那个回答有帮到您解答您的疑惑吗,大人?”沙恩的目光仿佛又收敛了起来,失去了方才那短暂显露出的戾气。

    “……完全没有,不如说这也是情理之中吧。”弥斯挠了挠头,又开始傻笑起来。

    “……对不起,大人。”

    “别把他人说的什么话都当作责备啊,那样活着未免太辛苦了。不如说这样就好。”

    弥斯又一次拍了拍沙恩的肩膀,却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噢,对了。我能遣你去帮我一个忙吗?”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

    “我要先声明,帮这个忙是不会得到报酬的哦?”弥斯挑了挑眉,提醒道。

    “我会做的,大人。”

    “一味讨好我以此加入骑卫队的办法也是行不通的哦?无论如何你也没办法加入这支队伍,你应该明白的吧?”弥斯仿佛试探一般地继续问道。

    “您说过的事情,我很清楚,大人。”

    “即便这样你也会帮这个忙?这可一点好处都没有哦?”

    “我会做的,大人。”沙恩的回答依然没有改变,“我给您、给骑卫队的士兵们造成了这么多的麻烦,理应做些事情来弥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把手伸出来。”

    沙恩照做了。

    令沙恩没有想到的是,弥斯竟将艾利梅尔摊在桌上的八枚银利亚一把抓起,尽数塞在了沙恩的手心里。

    “那么,就帮他们把这未完成的任务完成了吧。”

    弥斯咧着嘴,充满傻气地笑着,“果然我还是抵御不了美酒的诱惑啊!”

    沙恩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位骑士,一副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您打算让我……离开营地去……”

    “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的诚实,所以我想,这点信任也是你应得的。”弥斯朝他煞有介事地眨了眨眼睛,“啊,可别理解错了哦。我会派罗吉兄弟偷偷跟着你的,想要偷跑什么的可不被允许哦!”

    “……我明白了。”

    沉默了稍许之后,沙恩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两时过后,沙恩踏着犹疑不定的步子走进了帕兰托(paranto)中央酒行的前门奥薇萨最大也最奢侈的酒行,其店内供应的任何一桶酒的价值都不会少于四枚费兰多卡萨银利亚。尽管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艾利梅尔他们未能完成的任务,沙恩还未曾想过,自己当真有一天会和那些衣着华丽的富商贵胄踏进这同一道门。

    “噢,欢迎来到帕兰托,尊贵的客人,您有什么需要吗?”

    猛然发觉负责接待的侍者都穿着比自己鲜亮整洁的衣服,沙恩的不安几乎到达了顶峰。

    “我……那个……什么酒……有……值八枚银利亚……呃不对!我是想说那个……”

    “您看上去有些疲惫。”侍者以谦逊的姿态伸出手臂,试图将他请进去就座,那是一位英俊而挺拔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约摸四十岁上下,谈吐间透露出从容有神的气韵,“我们可以为您准备一些水果,让您先稍事休息,之后,您再告诉我们您需要什么,您看如何?”

    “不不不!我没有那么多钱买额外的东西!……我只要酒!只给我酒就可以了!!”

    一听到对方想要给他提供水果,沙恩慌忙摆手拒绝。

    “请毋需担心,我们向您供应的水果是免费的。”

    侍者的嘴角泛起恰到好处的笑容,用恭敬的语气回答道。

    “……真的吗?”

    “那是当然,尊贵的客人,那只是一些简单的招待。在帕兰托,最好的服务,一定是不会让客人为难的服务。”

    “……还是不必了。”沙恩还是摇了摇头,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只是……麻烦您告诉我,八枚银利亚能买到的最好的酒是什么酒?”

    “既然您执意拒绝,那么我们也当然会尊重您的意愿。”侍者依然挂着那习惯似的微笑,热情地向他介绍道,“如果是在八银利亚以下的价格的话,我个人推荐五二年的圣都洳雷宁酒和五零年的紫红苏雯娜酒,价格都在七银利亚左右不知道这些能否满足您的需要?”

    沙恩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不知道它们之间的区别……”

    “它们无论从口感上还是从适宴场合上都截然不同。洳雷宁酒的口感纯净厚重、其味稍显苦涩、单调,适合于规格隆重的圣餐和氛围庄严的仪式;苏雯娜酒则甜美动人,其醉香沁人心脾,其多变、包容的口感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他可以掺入的少量其他酒水或紫莓汁,适合于各类气氛轻松的酒宴和消遣。”

    侍者笑了笑,一脸平静地道出了令沙恩大惊失色的建议,“然而,尽管有如此诸多显著的区别,真正关键的部分还取决于您所侍奉那位大人的口味,不是吗?”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什么人?!!”

    沙恩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夺门而出,但侍者一脸歉意地劝住了他。

    “抱歉让您受惊了,这只是我的职业习惯。我做这份工作,并同形形色色的人们打交道大概已经有15年了,也稍稍磨砺了自己识人的眼光。从您的举手投足、衣着言语上,我猜想您或许是身负着某些更尊贵的客人的委托而来,这本来也只是很拙劣简单的推测而已。……真是的,有时候总会忍不住沾沾自喜地卖弄起自己经年的经验,这是我的坏习惯,还希望您能谅解。”

    “……原来是这样……”刚打消了退意的沙恩只得地连连摇头,“不不,是我太敏感了。”

    “我能理解每一位客人都会有不愿意让他人过问的秘密,不过若要提供最令人满意的服务,客人的一些信息也至关重要,您不觉得吗?”侍者依旧维持着谦和的笑容,那是种很容易让人放松的舒服的笑容,“尽管帕兰托保证会为客人保守其不愿意透露的秘密,这也是我们的职责和信誉所在,不过如果您实在不愿意透露的话,烦请您提供一些并不那么紧要的信息便可。我们不会过问那位大人的名字,但请您告诉我们他有些什么样的引酌习惯便可。”

    “……我……我不知道……”

    “才刚开始吗?要服侍好什么人同样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呢。其它看起来不起眼的信息或许也同样重要,比如,那位大人是在哪里出生的:他是奥薇萨本地人呢,还是从其它地方来的?生活的环境往往能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人的口味,不是吗?”

    “……是,您说的是。那位大人……我记得他来自于北方。”

    “那么我想,他需要的也许是一桶五零年的紫红苏雯娜。瓦柯西亚公国的人们通常会喜欢紫莓汁独特的味道,特别是产自图妮兰(tuniran)的冬紫莓,即便在北方人里也是最受欢迎的。”

    “那……请给我一桶四九年紫红苏雯娜,谢谢!”

    “既然您已经决定了,烦请稍待片刻,我会让下人立刻去酒窖里为您取来。”

    令沙恩惊诧不已的是,侍者只是微微抬手打了三个手势,两名下人便立刻心领神会,顺着梯道往酒窖的方向去了。

    “谢谢!真是帮了大忙了!”

    “这不过是我的工作,您毋需为此道谢。”侍者笑了笑,忽地,像一激灵想起了什么似的,“噢,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想我不得不告知您。我想,那应该是与美酒无关的事情。”

    沙恩听到之后只是一愣,“嗯?您请说。”

    “方才在您进门之前,有一位陌生的先生似乎正刻意尾随着您,只是没有随您走进酒行,又转头回去了;而现在,酒行的门前似乎又聚集了几位不太友善的客人,我想……大概不是来买酒的。”

    侍者略显无奈地指了指酒行的檀木花窗,上面精巧地勾勒着一片片窗叶,通过特定的角度从狭缝中向外看去,沙恩也能够窥见酒行外的情况,从中他认出了好几个“熟识”的面孔,“无论您惹上了什么麻烦,我都会建议您离开时选择酒行的后门。若是撞上了不必要的麻烦,浪费了一桶好酒,那必定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谢谢!真是太感谢您了!!”

    从酒行的后门出来之前,扛着酒桶的沙恩四下里张望了一阵,确定了在后门的附近的确没有麻烦的家伙在守着他,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尽管如此,这还没到放松警惕的时候。

    与四通八达、沟通各方的圣城费兰多卡萨不同,作为帝国公道的重要中间站,奥薇萨的城门仅向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敞开。尽管沙恩仔细地考虑过为了规避围堵而绕道归营的路线,但路程上的遥远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这一整桶酒也着实分量不轻。

    “如果能有机会学会骑马的话就好了”在与那群年轻的骑兵打过交道之后,这样的念头很自然地浮现在沙恩的脑海里,“如果那位骑术精湛的骑士大人能屈尊传授经验的话,我应该马上就能学会吧?”

    “……不过……那位大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的身上吧,尽管是位很亲切的大人。”

    “说起来,那位侍者先生也是位很善良的人啊,还有贺提尔男爵。……不如说,这就是贵族般的风度吗?在还活着的岁月里,真想拥有那种从容啊……”

    “如果……如果我也能成为像他们那样优秀的人,我也不会为这些钱而苦恼了吧……”

    想到这里,沙恩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资格啊……骑兵队的大家为我争取了那么好的机会,我却没能抓住……你为什么这么没用啊,沙恩?!勇敢的父亲和坚强的母亲诞下的,怎么能是这样的废物啊?!!”

    不知怎么的,沙恩忽地在街道的转角处前停驻了脚步,呆立许久。

    “……我还是放弃比较好吧?”

    “……无论如何,像我这样的人也是什么都做不到的啊……”

    “很遗憾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来发现这一点”

    从那街角处,忽然一根手腕粗细的棍棒猛然朝他的脑袋呼啸袭来!

    幸运的是,攻击来自他的右方,并被他扛着的硕大酒桶稍稍挡下了一部分力道。但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被仰面打翻在地上,勉强地抱着手中的酒桶,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其落地的缓冲。

    紫红色的酒水像鲜血一样溅出来,在他的衣服上留下斑驳的染痕。

    四下里弥漫开醉人的酒香。

    “糟了!”

    沙恩的心里大呼不妙,尽管方才的打击没有完全击中他的身体,但既然酒水洒了出来,这就意味着那个橡木桶已经被这结实的一下打裂了。

    “呦呵,现在都有钱在帕兰托买酒了?发财了要早说啊,沙恩,我们不是朋友吗?”那是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熟悉的脸,后脑上包缠着几条绷带,手臂上带着刀疤,下巴的侧面还隐隐保持着上一次打斗留下来的淤青由面前这位红发少年留给他的淤青,“……那么,你母亲欠我们的钱呢?”

    沙恩没有回答他,他甚至连自己的鼻血喷了出来都没有意识到。他所注意到的只是,即便他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躺卧之姿,还是有紫红色的酒浆从不知道何处的裂缝汨汨渗出来。他连忙伸手去摸索,寻找裂缝的位置,同时调整自己的身位,把怀里的木桶轻轻地平放在地面上,以期让开裂的部分朝上。

    “背对着我?有钱了连话都不舍得说了?很能耐嘛,沙恩?”

    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顺手扬起手中的木棍,毫不留气力地甩在沙恩的脑袋上!

    沙恩的眼前骤然一花,几乎在当时丢掉了意识;但当他的身躯向前猛倾,致使仅靠双手固定的木桶稍稍滚动了一些并涌流出酒浆时,他即刻顽强地重拾了自己的知觉。

    “住手!!!”

    他依然没有回头面对刀疤男人,只是在原地急吼道。

    “终于有点回答了?看来这才是和你沟通的最好方式吧?”

    男人得意地笑着,顺手擎起木棍,朝沙恩的腰椎猛地捅过去。沙恩再次因为猛烈的疼痛而向前倾了出去,但这一次他控制好了自己的手,勉强没有再让那桶酒洒漏出来。

    “果然长点心在城门附近先守着是有收获的嘛虽然不知道你这小子是怎么从酒行里溜出来的。”

    刀疤男人继续从后面用棍棒狠狠地槌打着沙恩的肩膀和侧脸,沙恩只是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对方的疯狂报复。所幸接下来的攻击对方也有意地避过了后脑的位置,毕竟,若是一下子把他打晕了,对那个男人来说,复仇的快感大概也会少去大半吧。

    尽管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沙恩此刻所想的,只是尽自己所能保住这桶酒。

    “怎么了?看起来你似乎不像上次那样生龙活虎嘛,沙恩?上次的精神头儿都上哪儿去了?”

    紧要着牙关承受着疼痛,沙恩还是回嘴了。

    “……我说过了,我一定会还你的钱,只是我现在没有钱。”

    “那种借口听得我耳朵都要生茧了,沙恩,这么久了你还没学会吗?做人得实际一点。你不如好好说说,你拿来的钱买酒的吧?”

    “……我只能告诉你,这不是我的钱。”

    “那么,至少说说看,你在为哪个贵人跑腿?起码给我一点期望吧?知道你在好好地干活赚钱,那么我心里也有点底,不是吗?”

    “……这一点,无可奉告。”

    “这样啊……”对方也并没有显示出恼怒,只是更用力地挥起木棒殴打少年的身体,“这样啊?!算了,不说也罢。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就不仅仅只是那点钱而已了。”

    “是面子吧?”出乎刀疤男的意料,沙恩竟还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笑。

    “你说什么?!!”

    这次他很成功地激怒了对方,尽管他并不是有意这么做。

    “被小屁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揍了一顿,很丢脸吧?趁人之危,用这种办法报仇,真是难为你了。也难怪你一个人都没带,是怕再被人看见你丢脸吧?”

    “你这该死的!!”

    冷不防,又一棍子砸在了沙恩的耳侧。沙恩的眼前又一次瞬间模糊了,他的双手也片刻失去了力气。尽管他再一次顽强地抓回了自己的意识,又有一股紫红色的酒浆从裂桶的缝隙里倾流在了地上。

    “住手!快住手!!!”这一次,就连沙恩也急了。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很硬气吗?那桶酒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仿佛找到了沙恩的弱点,刀疤男人显得更为得意了。他缓步走到为了稳住木桶不得已保持着跪姿的沙恩身边,抬起脚反复地踩在他的肩膀上,一脸洋洋自得的表情,“我倒很想知道,如果我把这桶酒一脚踢翻,你会怎么样?”

    “……如果那样的话,我发誓我会站起来,用石头砸烂你的脸!”

    “啊哈哈哈,我好怕哦”男人耸了耸肩,又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沙恩的后踝关节处,并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怎么样,沙恩?你还能站起来吗?”

    “你要怎么对我都无所谓,要打也罢,要侮辱也罢,我不会记恨你,因为这些都是我自找的。”沙恩的声音颤抖着,常人一听就知道他在强装镇定,此刻他的小腿韧带在刀疤男人的重压之下钻心的疼,“但如果你动了这桶酒,你会后悔的……我向你保证你会后悔的……”

    “如果你想要别人不动这桶酒,你应该学学自己的说法方式。”男人说着便飞起一脚,踢在木桶上,但沙恩死死地用手指扒住了桶板之间的间隙,哪怕那一下甚至撕开了他的指甲。

    “见鬼!快住手!!!”

    “哼哼,你好好考虑过自己的措辞了吗?”

    刀疤男人的脸上挂着放肆的笑容,仿佛毕生都没有这么愉快过似的。

    “白痴!”沙恩怒喝道,“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能够随手丢给我八枚银利亚的人,那是你能开罪得起的人吗?!”

    “……什么人?”这话终于唬住了对方,刀疤男人的语气明显收敛了起来。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了你好。但你已经看见了我用八枚银利亚买了帕兰托的酒,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你别为这样就算了。……那个人,你帮他做事会得到多少钱?”

    “一分钱也拿不到。”

    “你在吓唬谁啊?!你以为你靠这种空话就可以赖掉这笔账吗?!你以为上次的事情我会就这么算了吗?!!你他妈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想……”

    “所以我有一个提案,一个绝不会让你吃亏的提案。”沙恩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说说看。”男人的表情依旧是充满怀疑。

    “我们打个赌吧?”沙恩突然提出了一个连刀疤男都吓了一跳的赌局,“今天我这身体随意任你殴打,只要不是头,你可以打到你手酸为止,这就算让你报了上次的仇了如果我在这段时间里呻吟任何一声,那就算是我输了;否则,那就算我赢了。”

    “什么?你这家伙,认真的吗?”

    但从沙恩的表情上看,他半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如果我赢了,今天你就必须放我走,不许再叫其他人;如果我输了,那么我欠你的钱加倍。这样只赚不赔的赌局,我想你不会回绝的吧?”

    “开什么玩笑?你连八枚银利亚都付不起,我还能指望你拿出十六枚?!想拿这种话来糊弄我?!!”

    “只要给我一个月!”沙恩用认真得可怕的态度这样回答,认真得甚至刀疤男人都很难想象他在说谎,“如果我输了,在这一个月之内,哪怕去偷、去抢,甚至去杀人,我也会为你凑齐欠你的所有钱!如果我做不到,我的这条命就任你处置,把我卖到野蛮的奥拉沙尼人(orashany)那里做奴隶也好,杀了我泄愤也好,这些都随你的便。我这条烂命已经不需要什么未来了。……只是,在那之后,请务必不要再打扰我的母亲,因为她理应拥有比这更好的生活。”

    “为了一桶酒做到这个份上?荒谬,你让我怎么相信这种荒谬的事情?!!”

    “如果你认为今天之后我就会拒不承认这个赌局,那么你大可打断我的一条腿,这样我就永远逃不快了。只要你能轻松地抓住我,那么我想要抵赖也没办法了吧?”

    用无比平静的表情,沙恩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

    “打断了你的腿,你要怎么把这桶酒带回去?!你疯了吗?!”

    “只要还有手,我还能爬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刀疤男人瞪大眼睛,张开双臂,满脸费解地高声反问道,“为了这桶酒?……不,是为了这桶酒背后的人吧?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你不可能理解的。”

    沙恩朝他咧嘴,露出一个充满鄙夷意味的笑容。

    “那不是某一个人,不,那不是,那是我梦想中自己的形象从容、强大、和善,并给他人带去光明和热情。”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家伙,疯了吗?……”

    “我只是不愿意再逃避下去了,哪怕耗尽我剩下的人生,也注定也成为不了那样优秀的人……”

    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刀疤男人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决意。

    “我不会再逃了……那样的生命,没有意义。”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小鬼?!”

    “你只要回答我,你是否接受这个赌局。”沙恩的眼睛里似乎开始泛出怒火,熊熊燃烧的怒火,“如果连这样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的话,我只能放下这桶酒,和你拼上这条命了!!!”

    很显然,身材魁梧的刀疤男人也被这不要命的气势吓着了。

    “好吧,好吧我接受。”

    听到回答的那一刻,沙恩眼中的怒意瞬间消失了。

    “我不会打断你的腿,不过,我也不可能会留手。”

    沙恩没有作出应答。他只是闭上眼睛,回归到一个安静得令人发怵的状态,仿佛已经掏去内脏的鲑鱼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案板上,迎接着接下来将要承担的命运。

    “来了。”

    ……

    *

The Star 新星(27)

    两时之后,奥薇萨郊外,新星骑卫队驻扎的兵营上方已经是一片漆黑。

    “师傅大人,您睡了吗?”

    弥斯从休憩中徐徐睁开眼睛,看见德法叶正立在未闭的房门之外,手上还吊着绷带,拄着拐杖,脸上丝毫见不到吵醒他休息的歉意。

    “我现在醒了。还有,不要叫我师傅也别叫我老师。”

    这个时间距离他躺卧下来还才不到两霎的时间。在那之前,他满怀自信地协助了那些被安排了炊事任务的纵列士兵们一起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尽管被艾利梅尔毫不留情地诟病了一直以来自我感觉良好的厨艺这件事情让他很是受伤。晚餐之后,他又做了一个简短的演说,照计划为那些年轻的骑手们定下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应当遵循的训练日程,意外地收获到了不错的反响。

    虽然有些累人,但弥斯感觉自己在这一天里处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这让他稍许有些自满让他不禁产生了“自己也许已经是一位不错的长官了”这样的想法。

    对那些新兵们来说,从明天开始,真正严苛的训练才要开始。只不过,只有德法叶一个人被不幸排除在外,因为从马上摔下来所负的伤还需要恢复一段日子。

    不过,虽然本人或大概不会感到幸运,但弥斯可以打包票,其他那些新兵们明天就会开始羡慕他了。

    “……大人。”

    在弥斯的纠正下,德法叶不大情愿地改变了称呼。

    “有什么事吗?……噢,如果是房门的事情的话,我只是忘了关上。方便的话,走的时候帮我带上吧。”

    德法叶摇了摇头,“那个红头发的,丹特的沙恩,您有遣他去办什么事了吗?”

    “啊……这个嘛……”

    弥斯的回答变得有些支吾,毕竟他还没想好私自放走了那孩子的说辞。

    “他从奥薇萨回来了,身上都是淤青。我觉得您可能会希望来看看。”

    “什么?!!!”

    弥斯一掀被子,急忙从床上蹦了下来,鞋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他在罗吉兄弟他们的营房里歇着。他抱着一桶酒,拖着满身的伤,一路从奥薇萨过来,到训练场那里的时候就已经走不动了,靠在栅栏边上,还好负责守夜的纵列发现了他,把他带了过来。”

    “……啊,简直一团糟……我还以为这件事我处理得挺好的……”弥斯一拍脑袋,脸上挂满了懊悔的表情,“结果完全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下了楼梯,转过几个弯,不到一霎的工夫他们就赶到了罗吉他们的营房门前那是一间八人共用的卧室,正是按照八人步兵纵列的编制安排的。在最靠门的铺位上,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躺卧在那里的沙恩,紧皱着眉头蜷缩着身子,似乎仍然还在忍受着身体上的淤伤带来的痛苦。

    听到了门外急促赶来的脚步声,沙恩睁开眼睛,迎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看在主的份上!!你是笨蛋吗?!!”

    面对弥斯,沙恩只是勉强着自己露出微笑,“对不起,大人,那么香的酒却还是浪费了一些。”

    “我看上去就真的那么像无可救药的酒鬼吗?!你为什么没理解我的意思?!”弥斯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反问他,看表情很是抓狂,“这些伤是讨债的那些人打的吗?看在主的份上,我给了你不多不少八银利亚,你为什么没把钱还给他们?!”

    “……大人,请不要责怪那个人。他已经留手了,我能感觉得到,否则我也不可能熬下来。只不过……这些都是我自找的……”

    “我不是在说这个问题!”

    弥斯用极大的动作幅度指了指此刻正站在身旁一脸担忧的罗吉兄弟,语气愈加地激动了。

    “这两兄弟就在这里,不是哪儿都没去吗?!如果我真要派个什么人去盯你的梢,那也只会是艾利梅尔啊!我说要让罗吉他们跟着你,那不就是暗示让你偷偷逃走的意思吗?因为就算我真的派了这两人,他们也会放你走的不是吗?!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为什么你没能理解?!看在主的份上,我都已经在准备向寇尔和兰吉尔大人解释的说辞了,结果你却还跑回来了?!你这是打算给我一个惊喜吗,嗯?!”

    “……对不起,大人……”

    起初,沙恩没有用太多的言语来为自己辩解,他仿佛在等待弥斯的气消下去,直到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弥斯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眼中泛着的灯光也逐渐柔和下来,变成无奈。

    “……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您没有派任何人来跟着我这件事情……”

    “……那你还……”

    看着弥斯露出愕然的表情,虚弱的沙恩还是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虽然知道您一开始就打算放我走,大人,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经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不想再只接受别人的帮助,却什么用场也派不上,我想……做一些即便是我,也能做到的事情。”

    “你……果然是个傻子吧?”

    弥斯深深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满脸的无可奈何。

    “……但我也没有资格说吧,毕竟我自己也是个已经出了名的傻子。果然是物以类聚吗?”

    “大人!就让沙恩加入骑卫队吧!求您了!”

    “是啊!他已经向您展示了足够的忠诚了!他绝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啊!!”

    突然,罗吉兄弟忍不住为沙恩求情道。一起这么做的还有同营房的其他战友们,很显然,他们都希望这位红头发的少年能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大人!我们会好好和他相处的,就允了大家这个请求吧!”

    “骑术什么的,我们都会指导他的!一定会让他合格的!!”

    然而,弥斯毫不迟疑地拒绝了大家的这个请求。

    “抱歉,士兵们,只有这个请求我绝对不可能会答应。对于每一位我要带上战场的士兵,我都必须为他们负责。”

    年轻的士兵中间顿时发出一阵丧气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几句牢骚。

    “大人,您但请放心。在出发之前您已经告诉过我了,因此我也不是带着那样的奢求才这么做的……”

    “不过,如果说一点回报都不给,那我作为一名骑士未免也太小气了。”

    “……大人?”

    “其实呢,我一直有个问题亟待解决。”

    弥斯耸了耸肩,仿佛在用轻松的语气提出一个稀松平常的邀请。

    “作为一名骑士,却到现在都没有一位侍从,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一点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意愿帮我解决这个麻烦呢?啊……当然,报酬是四银利亚每个月,我会每两个月提前结给你,虽然称不上丰厚就是了;衣食住行你也没有必要担心,既然你要服侍我的话,这些钱当然也都算在我的头上。你觉得怎么样?不算太委屈你吧?”

    还没等弥斯的话说完,营房里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即便是一言不发的德法叶也禁不住鼓起了掌。

    沙恩呆在那里半晌,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热泪。随后,不顾弥斯的阻止,他挣扎着下了铺,跪在弥斯的脚边。

    “我做,大人!我会服侍您,我会……永远忠诚于您,哪怕为您奉献生命!”

    弥斯只是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笑着挠了挠头。

    “真是的……你们怎么都喜欢一言不合就下跪?这是我在请求你帮我的忙哦,别搞错了。”

    “……谢谢……谢谢您……”

    “好吧,既然你已经接受了,我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对你下达第一个命令了。”

    说着,弥斯突然伸出手指头,一脸严肃地指着沙恩身后的铺位。

    “给我躺回去,好好歇着。在恢复完全之前,绝对不准你起来!!”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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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123/ 第一时间欣赏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魔童様所写的《风暴骑士物语》为转载作品,风暴骑士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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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骑士物语介绍:
我们生而为凡人。
没能有雄鹰的敏锐,猎豹的敏捷;棕熊的力量,狮鹫的勇气。
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得以存续。
这是一本西方奇幻题材的骑士小说,
但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人也终究是凡人,鲜有例外,
他们不可能推开数十吨重的巨大石门,也绝无可能跃起数十米作出华丽的凌空劈斩;
不具备随处发现珍藏着魔法神器的宝箱的幸运,亦或是足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的上古圣物;
无论怎么研习技巧,无论怎么锤炼肉体;
人类始终无法超越肉体的界限。
他们都只是凡人而已。
诚然,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这个世界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未知的奇迹;
但在圣骑士的发源之地,神圣帝国,他们都这么说——
“不敢以凡人之躯面对不朽之物的人们,又如何能取得与之抗衡的不朽的力量?”
风暴骑士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暴骑士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