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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童様     风暴骑士物语txt下载     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The Chance 机会(7)

    风暴崖,摔跤场;约定之日,黄昏之时。不详的红晕在高大城墙背后的天际酝酿。

    弥斯自认为已经到得足够早了,毕竟他的心里还一直牵挂着艾思的情况这是决定艾思命运的一场比赛。令弥斯倍感幸运的是,在这个本该在训练的时候,那位泽文老师竟然大发慈悲地批准了他提早结束日常训练的请求,看在主的份上。

    但加布还是一如既往地早到了一步。

    伫立在他身边等待着的是风暴崖教堂的圣司希洛宁迪里埃阁下。

    “早上好,阁下,没想到您居然也来看这场比赛了。”弥斯略显放肆地朝迪里埃阁下打了个招呼。

    “你这是看不起我这双老寒腿了啊,弥斯?”

    “没有没有!阁下可是老当益壮!”

    “得了,你也别埋汰我这把老骨头了。”老阁下笑着摇了摇头。

    “您没有和艾思一起来吗?”弥斯四下张望着,似乎艾思那家伙并没有早早地出现在场地附近热身,“那家伙,都这个时候了......”

    “我出来的时候,那孩子似乎还在房间里看书,看样子很是认真啊。”

    “都这种时候了还看什么书啊?那种东西现在可一点用处都没有啊!”

    乍看弥斯那副紧张的样子,不知道的或许会以为是他自己要参加这场比赛呢。

    “放轻松,弥斯。”但迪里埃阁下依旧神态自若,用言语轻缓地安抚着他的不安,“或许艾思正在研究能取得胜利的办法呢。”

    “从书本里面能看出什么啊?这可是搏斗啊,无论从书里学到多少东西,最后还是得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和经年锻炼的技巧来解决才行的啊!”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等着看好了。”老迪里埃微微一笑,“瞧着,弥丹诺和他凶暴的小学徒来了。”

    “那小鬼来了吗?”奇拉漫不经心地四下扫视了一会,“赶紧开始吧。”

    “他马上就会到的。”弥斯立刻为艾思的缺席打了掩护,就像从前在梅耶撒的时候,艾思一直为他缺席维宁牧师的讲道打掩护一样。

    弥丹诺大人低下头看了看怀表,离预定的钟点倒还差了几霎。

    “无妨,就等一会儿吧。”

    “那小鬼,连影子都不见,恐怕已经临阵脱逃了吧?”奇拉环抱双臂,看样子丝毫没有做临战时的准备,仿佛只是过来摘走某样东西一样放松。对于一个一点基础都没有的外行人,久经磨砺的她也实在是紧张不起来。

    她不过是来摘走胜利的,仅此而已。

    不过在说这话的时候,奇拉的心情也并不愉快。毕竟她和弥斯还是有交易的,如果这一架打都打不起来,那么弥斯那条笨狗会赖账也说不定。

    “艾思绝对不会逃的!我弟弟他绝不会临阵脱逃!!”

    奇拉挑了挑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也不信吧?不过是为了用这种方法来唤起自己缺失的信心吧?”

    弥斯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毕竟,那小鬼怎么可能有一丝丝赢的机会?我怎么想都不可能。”奇拉摇了摇头,说出了所有人的想法。

    在明知这一点之后还愿意前来看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赛的人,其实也没有多少。

    弥斯只得朝奇拉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毕竟,他们其实是一边的,一味地损艾思对她来说并没有好处。

    但奇拉没有在意,“我能做的也就是不用脏活而已就当做是稍微练习一下纯粹的摔跤技巧罢了,这一点我的老师也同意了。”

    说到这里,奇拉摊了摊手。

    “不过没有用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不管我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我们没帮他,只是那小鬼实在太没用了,对他来说,这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怎么会,这些天的训练肯定是有意义的!等着瞧吧,大小姐!”

    “真是条无可救药的蠢狗......”奇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加布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艾思来了。”

    在昏昏欲坠的斜阳映照下,艾思一个人的身影在草地上被夸张地拉长。他垂着头,孤独而沉闷地迈着步子,朝场地这边走过来;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丝毫的斗志,而却像是一步步走向刑场的死囚。

    “这算哪门子骑士精神啊!”弥斯的心里几乎已经在咆哮了,艾思的这个状态让他也不得不绝望。

    不要说胸有成竹了,艾思现在这个状态简直就是不知所措。

    奇拉轻蔑地看着艾思的样子和弥斯的反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笑,满脸的嘲弄,“这种衰样,居然还来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忐忑不安的艾思就这样走进了场地,行了一个颇为像样的骑士礼。

    “弥丹诺大人,迪里埃阁下,各位。”

    老弥丹诺又瞟了一眼怀表,在确信他没有迟到之后,他点了点头,“你就是梅耶撒的艾桑铎。”.

    “是。”艾思诚惶诚恐地应道,这位大人那股严肃认真的劲儿一下子镇住了他。

    “就是你想要成为我的学生。”

    “是。”

    “那就不用多说了。”弥丹诺大人摊开手,开门见山地说道,“展示给我看吧,在真正的战斗中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是,大人。”

    遵照弥丹诺大人的指示,奇拉和艾思同时踏进了沙地的两头。

    “真的吗?吓成这样?”始终环抱双臂,奇拉的脸上挂满了失望,她的发言依然刻薄而丝毫不留情面,“在今天之前我甚至还想过你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机会,如果我稍微放水的话看来是我想多了,你甚至还比不上那个娘娘腔加布。”

    尽管被当面羞辱,好脾气的加布还是没有发作;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奇拉祖尔萨宁小姐的脾性。

    “是。”艾思回答。

    “......看在主的份上,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她摇着头,对这个对手已然彻底扫兴了,“我居然要和这种对手同台竞技?!”

    “少说废话,奇拉。”弥丹诺简短地训斥道。

    “是,老师......”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就算是奇拉也只能收敛一些。

    “你们需要一位裁判吗?”这时,围观者中一位叫做托德雷(tordrey)的扈从自告奋勇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来担任裁判吧。”

    弥丹诺大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新上任的裁判得到了允许,站在了奇拉和艾思之间,高举起手:

    “那么!一二

    开始吧!”

    奇拉立刻朝艾思发动了猛攻!

    这是她惯用的战术,与那日同加布对抗时如出一辙,祖尔萨宁式的迅猛攻势;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挥起拳头。

    对付这种货色根本不需要拳头。

    艾思下意识地后撤,压低身子,并伸出双臂准备迎接对手,正像这些天来他从加布那里学到的一样。

    但这一切在奇拉的眼里都是徒劳的。

    对于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新手来说,他做出防守动作并不是为了防守,只不过是按照记忆中的姿势学样罢了。在经历了多年刻苦训练的老手眼中,艾思的动作尽管很标准,但却破绽百出;更何况艾思甚至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都需要耗去思考的时间。

    奇拉不需要。

    只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她的经验立刻就能告诉她许多许多信息对手的重心放在哪里?对手的力势指向何方?对手的平衡如何维系?自己应该朝哪个方向出力才能起效?

    所有修习搏斗术的人都明白,训练和实战经验上的差距,通过短短的一个礼拜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弥补的。一个短暂思考的时间就足以奠定胜局。

    奇拉想都不想就抓住了艾思向前伸出来的右手手腕。

    在这个时刻,艾思正处于退避的状态,但由于他的右手被控制住了,也就使得他的整个右半侧身体无法远离奇拉;这样一来,艾思的身体在这两股力量的作用下,也就产生了绕他的右腿向外旋转的力势这就是她想要的。

    被控制住手腕的艾思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离奇拉的控制

    但他的这股对抗奇拉控制的力反而被奇拉所用。

    借助这股的拉力,奇拉突然卸力上步,控制住艾思手腕的右手将他毫无准备的上臂反折至肩,左手顺势从他的臂弯穿入,紧握自己的右腕完成闭锁

    与此同时,她的腿迅猛地挤开艾思前腿的站立空间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所有力与速度的转换,都发生在一个艾思甚至还没能意识到的瞬间而奇拉也是在这个瞬间,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似的,完全不加思考就做到了所有这些事情的。

    艾思被轻松放平在地,轻松得就如同推倒一个稻草人。

    倒地之后,奇拉继续调整身体的角度,保持着对他整个右肩控制的同时,毫不留情地跨过他的右手坐在他身上;不仅如此,艾思的右臂还被奇拉以相当别扭的方式固定了,如果继续向下施力的话,藉由以他自己的手臂构成的杠杆,她一定会摧毁艾思脆弱的右肩。

    所幸奇拉没有继续下去。

    “这样就是双肩触地了。”

    她结束了对艾思的控制,站起身,甚至连气都没喘一下,语气中的轻松不言而喻。

    “抱歉,笨狗。”奇拉转过头面对弥斯,耸了耸肩,“我留手了,但你弟弟实在是不堪一击。”

    就连弥斯也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他也很清楚,奇拉的每一句话都是铁铮铮的事实。

    “这样就可以宣布结果了吧......”一旁充当裁判的托德雷察看了一下场面上的情况,摇了摇头。艾思躺在地上的时间早就超过十倏了,按照通常的比赛,比赛已经结束了。

    无论是技巧、力量还是经验,双方的水平差距都不可能用任何手段来弥补。甚至可以说,只要让奇拉抓到艾思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艾思都会像洋娃娃一样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这场比赛简直毫无悬念。

    但弥丹诺大人突然发话了。

    “不,还没结束。”

    “哈?但......老师,双肩触地的时间早就超过一倏了。”奇拉满脸疑惑地望向自己的老师,这位圣骑士说的话肯定不是在开玩笑弥丹诺大人从不开玩笑。

    “我有说过,双肩触底超过一倏就算失败的比赛规则吗?”弥丹诺大人反问自己的学生。

    “没有。但正常来说......”

    “这不是正常的比赛。”

    “那请您明示,老师,我要怎么才算胜利?”奇拉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同这种水平的对手对抗简直是浪费时间。无论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弥丹诺大人微微抬头,示意奇拉回头尽管很费劲,但艾思终于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

    “那孩子不是还站在那儿吗?”

    “我明白了。”奇拉脸色一沉,“虽然对不起那条笨狗,但既然是您的意思,我也就照做了。”

    “好样的,艾思!这样的话你就还有机会了!!”没有立刻失败让弥斯再度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迪里埃阁下和加布的神情都很凝重,一旁的裁判托德雷也愣住了。

    “相当不妙啊......”加布喃喃说道。

    “弥丹诺那家伙在想什么?怎么能这样?!”迪里埃阁下瘦削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俩可都还是孩子,看在主的份上!”

    似乎只有弥斯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到底怎么了,阁下?”

    加布替老阁下回答了他的疑问,“如果按照弥丹诺大人的意思,那么这个比赛只有一种结束方式,就是艾思成功摔倒祖尔萨宁小姐。”

    “是啊,那对艾思不是很有优势吗?只要他还能站起来,那么永远都还有获胜的机会!”

    “他没有机会的。”加布摇着头,言语中透露着深深的担忧,“你仔细想想,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对于祖尔萨宁小姐,她的胜利方式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

    弥斯的话戛然而止,呼之欲出的答案就这么卡在嘴边。恐惧一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是......

    让他......

    再也站不起来。”

    *

The Chance 机会(8)

    “我说......”奇拉重新回到了艾思的对面,看着这个只是轻轻一摔就已经狼狈不堪的对手,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看在你哥哥的份上,还是赶紧认输走人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

    艾思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个随手就折断了弥斯的手臂并且丝毫没有任何愧疚的女孩说出来的威胁,那就绝对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她刚才也已经展现了她无可挑剔的战斗技巧,他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的。

    但艾思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我......我拒绝。”

    “啊?你说什么?”奇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艾思的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但他平复自己的不安,再一次清晰地回答道:

    “我拒绝。”

    “你在说什么啊,艾思!!!”

    到了这种时候,甚至是弥斯也不可能再支持他继续比赛下去了。想到艾思接下来要受到的伤害,作为哥哥的他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眼睁睁地在他面前发生?

    “快弃权吧,我们不打了!!!”

    “我拒绝!”艾思微微抬起头,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义正言辞地回应道。

    “别任性了,小鬼,你还看不出我们之间的差距吗?我也不想对你做出过分的事情,这样就足够了。”

    但艾思朝弥丹诺大人的方向望过去。那位大人的神色依然板着脸,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也没有对艾思的眼神作出任何回应。

    “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还有机会......”

    “别做傻事,艾思!已经够了!”弥斯已经急了。和自己起初抱有同样的天真想法,这是一定会出事的啊!

    “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艾思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奇拉,那是敌意的目光,仿佛在向她挑衅;这个瘦弱不堪的男孩身上浮现出此前从来没有显现过的强烈斗志,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但危险越大机会就越大,我已经想好了!”

    “拜托,你一点机会都没有!别做白日梦了!”

    奇拉的话依然没能让艾思放弃他那飞蛾扑火的想法。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奇拉脸色一沉,弯下腰,做出了准备战斗的态势,“只好对不起那条狗了。”

    “都准备好了,就让他们继续吧。”弥丹诺大人的目光转向裁判,挥手示意道。

    “你不能这么做,弥丹诺!”面对这种情况,就连那位老圣司也急了。要不是加布拉着他,他马上就要冲到那位弥丹诺大人面前理论了。

    但那位固执的老圣骑士完全无视了迪里埃阁下的反对,甚至一点表示都没有。

    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回头了。

    “马上让他们继续!”他再次命令托德雷,在两位老资历的大人面前,这位临时裁判也陷入了犹豫。

    但在弥丹诺大人的持续施压下,托德雷也只好照办。

    “比赛,继续!”

    奇拉仍旧采用同样的战术。在这样的实力差距之下,这就是无解的战术了。

    她心里很想一拳将艾思打晕过去,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或许是最仁慈的方式了;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弥斯,那就没办法了。

    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把艾思掼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摔倒他,直到他彻底爬不起来为止。那无疑是一种残忍的胜利方式,但这是老师的意思。

    说实话,已经习惯了以凶残的手段取胜的奇拉并不十分在乎;她不过是觉得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傻小子有些可怜。

    对敌人是没有怜悯的,这就是她的战争哲学,哪怕只是暂时的敌人。

    在战场上,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尤其是当对手是恶魔的时候,那些狡诈异常的主的大敌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类的怜悯。他们会附身在受难者的身上,以可怜和痛苦的形貌来欺骗人类的感情,就算是与他们争战多年的圣骑士有时都未必能识破他们的伪装。

    而恶魔,是奇拉祖尔萨宁的宿敌,是祖尔萨宁家族的宿敌。自三岁起,这个女孩的命运就注定要与凶残的恶魔对抗终生。

    自从她身上背负起那骇人听闻的“恶魔的标记”的时候起;

    自从她的母亲在恶魔手上惨死的时候起;

    还有她的姑母;

    还有她的祖父。

    所以她告诉自己,奇拉祖尔萨宁没有怜悯。

    她是士兵,是战士,是残忍的刽子手,甚至是绞肉机。

    那些都无所谓。

    她是最强大的战争机器,是为了与恶魔厮杀而生存的;这是她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也是唯一让她活下去的理由,唯一让她活下去的信念。

    为此,她是不会内疚的。

    但艾思并非毫无准备。他也很清楚奇拉的想法,无论奇拉用什么样的技术,自己都会毫无悬念地被摔倒在地上。既然如此,奇拉当然会选择最简单也是最快速的战术。

    所以,在奇拉还没有开始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保持距离的准备。在奇拉如满弓的快箭般朝他直冲过来的当儿,他就已经迈出了逃离的步子。

    甚至......为了全速逃开奇拉的攻击,他竟然背过了身!

    这就和逃跑毫无区别啊!

    在场所有认为艾思别有计划的人都大跌眼镜。

    “逃跑?这能管什么用吗?”弥斯不禁瞟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弥丹诺大人,“逃成这个样子......从骑士精神上看就已经彻底输了啊!就算是输也要输得好看点吧?”

    不过弥斯的担忧也稍微放宽了一些。只要艾思不会傻到去和奇拉硬碰硬,那么或许不会被摔得那么惨......

    但......

    比赛总是会结束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揪到了喉咙。

    “没用的。”

    奇拉的嘴角微微地扬起,为这小鬼的天真感到可悲。

    “只要把你逼到摔跤场的角落里,你就退无可退了。”

    “摔跤,是总要摸到对方的。”

    “只要让我摸到,那么你就毫无机会。”

    她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地调整了进攻的角度,将艾思逼往沙地的边缘;只要被逼在角落里,再灵活的家伙也不可能从她张开的双臂下面躲过去。毕竟她也不是蠢材,对方要绕过她的攻击要走过的路程可要比她上步拦截要走的路径要长得多。

    更何况对手是这种......

    这种......

    废物。

    正当奇拉这么想的时候,艾思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艾思一脚跨出了沙地。

    “你给我站住!回到场地里来!你想去哪儿?!”

    在她愣在原地的当儿,作为裁判的托德雷也立即喝住了艾思。

    这可是摔跤比赛,不是跑步比赛!

    一脚跨到了场地外边,那还比什么?

    “这小鬼不会连摔跤的规则都没搞清楚吧?”奇拉在心里暗想。

    “艾思这家伙在做什么啊?!”弥斯已经完全搞不清楚弟弟的想法了。像逃兵一样掉头就走已经够丢人了,但跑出场地这种事情......难道加布忘记教艾思摔跤的规则了吗?不不不,这种最基础的事情,就算不用教也应该明白的啊?

    但艾思没有一点要回到场地里面的意思。

    “我拒绝。”

    “你闹够了没有?这可是摔跤比赛!”

    “我只想知道,您要判我输吗,裁判?”

    “那是当然的了,你这是犯规!如果你不回来,那么我只能判你失败了,艾桑铎。”

    “但您不能以这种理由判我输,裁判。”艾思直截了当地回答,“因为这不符合规则。”

    “什么?你越界了,还说我不符合规则?你在胡闹什么,小子?”

    “是啊,裁判。因为我没有这种失败方式。”

    “啊?”托德雷显然没有弄懂艾思话里的意思。

    “按照弥丹诺大人的意思,这个比赛只有一种结束方式。”

    艾思一边说着,一边朝那位老圣骑士投去目光,像是在察看他的反应,又像是在征求他的意思。

    “而越界,显然不包含在其中。”

    “弥丹诺大人从没有明确说过,这个比赛只有那一种结束方式。”裁判立刻反驳道。

    “的确,”加布也不得不承认道,“这一点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关于这场比赛,恐怕完全是按照弥丹诺大人的意思来进行的,他从来就没有申明过比赛的规则。”

    “你错了,加布。弥丹诺大人早就明确了规则。”

    艾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弥丹诺大人的眉头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这不是一场‘摔跤比赛’,大人从没说过这是一场比赛。”

    艾思说,每一个关键的单词都用重音强调。

    “这是一场‘战斗’。”

    “啊?你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奇拉对艾思的辩解显然不屑一顾。

    “这不是文字游戏,而是明确的定义。”

    “有什么区别?”

    “不......有很大的区别......”加布突然醒悟道,“‘战斗’和‘比赛’......”

    “自从我哥哥提到过,弥丹诺大人一直使用‘战斗’而不是‘比赛’这个单词,我就一直很在意;因为据我所知,上个时代的人也并没有用‘战斗’来指代‘比赛’的说法或许这不仅仅只是一种口头习惯而已。抱着这样的疑问,我翻阅了关于摔跤发展史的诸多资料,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的确有一种被称作‘战斗’的比赛模式,甚至在‘比赛’这个单词都还没有出现在辞典里的时候,远在摔跤技术还没有成为一项完整而体系化的运动的时候。”

    “......什么意思?”弥斯显然还没能搞懂艾思表达的含义,但加布已经明白了。

    “过去曾教授我宫廷摔跤的教师曾经说过这样的一段历史,那是每个修习宫廷摔跤的人都必须了解的历史”加布对一头雾水的弥斯耐心地解释道,“在那个遥远而野蛮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角力运动是没有什么规则的,没有场地的界线,也没有时间限制,更没有计分制度能站到最后的就是胜利者。但由于在这种几乎是无规则的规则之下会出现许多危险而糟糕的情况,譬如会对双方都造成许多难以挽回的身体损伤;除此之外,有时候也会因为双方都耗尽了力量而无法决出最终的胜负。哪怕一方在比赛中使用的技术明显胜过了对手,但如果对手足够强韧,最终还是会沦为平局。就是因为这样,一些这项运动的先驱才着手完善摔跤的规则,那也就是宫廷摔跤运动的雏形。为了将新生的宫廷摔跤作为一项贵族运动与过去野蛮的决斗区分开来,摔跤运动的先驱们这才第一次使用‘比赛’这个相对正式的称呼;规则简单而野蛮的对决,是不能称之为‘比赛’的,而只能称之为‘战斗’。”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风暴崖的摔跤比赛尽管也是从宫廷摔跤演变而来,但为了贴近更真实的战场情况,以实用性为主,已经尽量简化了规则,实际上是向古时候的方式趋近了;而且那个时代也离现在太过遥远,以致于那些语言上严格的界定大多只留存在了书本之中。所以在风暴崖接受训练的扈从,不了解这段历史也情有可原。”艾思继续说道,有了加布提供的证据支持,他对自己的推断也就更有信心了,“但弥丹诺大人是贵族出身,一定是接受过宫廷摔跤体系的训练的;而宫廷摔跤作为贵族运动,除了实用技巧之外,还有贵族文化的熏陶。因此,训练过宫廷摔跤的贵族子弟应该会对这段历史有所了解的。”

    “文化啊,历史啊,那种没用的东西怎么都好。”奇拉回过头,希望见到老师的表态,“我只要知道具体的规则就行了。”

    “如果这是一场摔跤比赛而已,那么的确如你所说,一点悬念都没有,祖尔萨宁小姐。”艾思继续陈述自己的推测,“但正是因为这样,作为曾经是风暴崖冠军的弥丹诺大人更不可能不明白。这样的话,这场战斗就一点看头都没有了。我想大人是不会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对决上的。”

    “无论是玩文字游戏还是玩规则游戏,都一样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奇拉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管是什么运动,都只是规则的游戏罢了。”一贯胆怯懦弱的艾思突然做出了平时的他决然不可能做的事情他朝奇拉举起了拳头,兴冲冲地挑衅。

    “我会利用规则击败你!”他自信满满地说,“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弥丹诺大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露出不为人察觉的笑容,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弥丹诺大人没有说什么,那就是默许了。

    而奇拉也马上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那就这样吧。”奇拉颇为干脆地接受了这样的规则,朝艾思的方向继续扑过去。在她的眼里,什么样的规则其实都没有任何区别;她从不挑剔规则。

    “以为在这样的规则之下你就能战胜我吗,小鬼?太天真了吧?”她不禁冷笑了一声,“规则是用来保护弱者的。就算给你一把长剑,你就会有一丝机会吗?那恰好是我的强项。”

    的确,摔跤场地的划分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用以保护对抗的双方。摔跤场的沙地使用的并不是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大小不均的沙砾,而是颗粒小而平均的沙粒,为的在对抗的其中一方被摔投在地的时候能有效地起到缓冲作用;反而言之,如果远离场地的话,无论是石板路还是浅草坪,被摔倒的一方只会承受更严重的冲击,遭受更严重的伤害。

    况且就算是比拼速度和体力,以艾思那几乎没怎么锻炼过的身板,真的就能甩得掉奇拉吗?况且,他要如何取胜?

    答案是不可能。

    尽管艾思已经拼了命地在狂奔,但显然,奇拉的奔跑速度也要胜过他一筹。

    “没用,你跑不掉的......等等,你要干什么?”

    艾思毫不犹豫地迎向了跑道上正在训练的马队。

    *

The Chance 机会(9)

    战马跑道位于操练场的外围,沿着场地的边界环绕着整个操练场,宽度足以容纳一整支骑兵队;跑道的两侧布设着一些用于马上枪术训练的人形靶。尽管太阳已经西斜,但一些老资历的扈从还没有结束他们在跑道上的马术训练。

    艾思便径直冲向了正顺着跑道朝这边浩浩荡荡地奔跑过来的马队。

    “想用这种方法甩掉我吗?”奇拉蔑然一笑,反倒用更大的步子追了上去。如果要借助这支马队来隔断他与奇拉的距离,那么艾思就必须计算得非常精确,尤其是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愈加接近的时候他必须要保证自己来得及通过跑道而奇拉却没有足够的时间通过。奇拉如果在这个时候冲刺,缩短自己与艾思的距离,那么艾思的计算容错率将会大大降低。他不得不从尽量靠近马队的地方切入跑道,而那样只会增加他这么做的危险性。

    更何况,在面对迎面冲过来的奔马的时候,人是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恐惧的,尤其是对于艾思这种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

    通常在战场上,重骑兵对步兵的威胁不仅仅只是他们杰出的机动性,还在于骑兵集团冲锋时候的威慑力未经长时间专业训练的征召民兵即便已经结成了稳固的阵型,如果没有恰当的指挥,在平原地带面对大量重骑兵冲锋的时候也很容易被吓得脱离位置,导致阵型崩乱,起到不攻自破的效果。这种恐惧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

    专业士兵克服这种恐惧的办法就是训练通过将自己不断置于类似的情境中,让自己习惯于这种恐惧,并学会控制它。

    但艾思显然没办法做到。

    艾思也咬着牙,卯足了劲,想要尽量甩开与奇拉的距离。但他单薄的身体毕竟是缺乏锻炼的,如果不是他的起跑速度和时间早于奇拉,他早就已经被追上了。

    而奇拉也察觉到了恐惧对艾思的影响。随着艾思一步步接近狂奔而来的马队,他的步伐反而在逐渐放缓,就如同在大雪中跋涉一般,愈往前走,就愈加感觉自己的双腿重得抬不起。

    “不行......我......做不到......”

    “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决定我命运的机会。”

    “一定要战胜恐惧!!!”

    这样想着,艾思便做出了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闭上了眼睛,用手掌紧紧地蒙上耳朵,一边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叫着,义无反顾地径直冲向跑道那边!

    “啊!!!!”

    闭上眼睛,他就看不见来势汹汹向他而来的马队;捂住耳朵,并用自己胡乱的叫喊声混淆自己的听觉,他就听不见渐近的马蹄声。

    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只要计算好路线,就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计算失误的可能?那当然有了,这种光凭肉眼的临时估测,只要出一点差错,他就会立刻在乱马蹄下粉身碎骨!

    他也知道奇拉就在自己的身后追赶。至于身后多远,他根本也没有回头去确认的时间!

    但他已经豁出去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一定要冲过去!”想到这里,他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忽然变轻了。

    “可恶!怎么回事?!”奇拉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再拉近与艾思之间的距离了!

    那个孱弱的男孩,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爆发出了和奇拉一样的速度!

    “不可能!你逃不掉的!!”

    在这个时候,自尊心极强的奇拉也豁出去了!都到了这种时候,久经训练的她怎么可能在几十匹战马前却步?

    “快停下!!!你们都疯了吗???!!”弥斯已经惊得跳了起来;加布和迪里埃大人也都呆住了,他们都没想到那两个孩子为了这么一场比试会拼命到如此程度。

    但那两人已经全然不顾后果了。奇拉尽管没有捂住耳朵,但她也没能听见弥斯焦急的喊叫。自尊心占据了上风,她绝对不能输给那家伙,那个被自己的实力完完全全碾压的家伙!

    “一定要抓住你!!!”

    但,来不及了。

    “该死!!!”

    一路狂奔带来的惯性将奇拉的身子朝隆隆行进的马队脚下抛了过去。

    她迅速地向后仰身,靴跟在浅草坪上滑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扬起飞溅的尘土;她努力地向后挣扎,同时连续蹬踏地面,试图阻止自己继续冲向马蹄下面。

    她的前脚在那个瞬间停了下来,就在第一匹马已经跨过去的马肚子下边

    她急忙向后跳了一步,躲过那匹该死战马的后腿,向后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随即,飞扬而过强风卷起了她的亚麻色长发,空气中弥漫着马骚的味道;伴着几十匹战马在面前掠过的轰轰踩踏声,艾思的怒吼彻底淹没于其中。

    随之而来的沙尘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嘘”她赶紧缓了口气,半蹲在那里,一手掩着眼睛,仔细地注视起乱蹄之下的跑道她没有看到艾思支离破碎的尸体,只有纷乱而过的蹄子。在这种沙尘飞扬的情况下,很难看出什么来。

    不过她起码没有看到什么被马蹄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玩意。

    这么说来的话,那孩子应该还活着。

    七十多匹马以三骑为一行冲过跑道,时间不算短;那家伙完全可以趁此机会躲藏起来。跑道的外侧靠近城墙,下面有不少竖立着的石碑遮挡,加之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能见度并不好。

    不过奇拉也不是很担心。

    虽然在刚才的比拼中落了下风让她的自尊心颇为受挫,但整个比赛的规则还是一样的。要击败她,艾思必须得摔倒她才行;而只要近身,那小鬼就没有机会。

    刚才的比拼也证明了这一点。即便艾思用上了在危急时刻爆发出来的潜力,他也不过仅仅是和奇拉在短暂的时间里保持同速而已,体能和身体素质的差距已经可以用鸿沟来形容了。

    奇拉不认为艾思会偷偷摸摸去找一件武器来和她打。第一点他并不善用武器,甚至可以说从未碰过;第二,即便他拿到了武器,但武器是用来杀人的,随时都能致命,以那小子的心理素质,他不会敢用;第三点,即便他对手无寸铁的奇拉用了武器,那是绝对违反了弥丹诺老师提出来的“骑士精神”了,无论从什么角度。

    还有第四点,就算艾思拿到了武器也不是她的对手。她有着全然的自信。

    她只要耐心等待马队过去,然后开始耐心地搜寻,并稍微注意一下偷袭,那小子完蛋只是时间问题在马队过去之后,他只要发出任何响动,奇拉便能锁定他的方位。

    当然,他还有一个可能的选择,就是蛰伏直到下一次马队穿过,再度借助马队冲过的骚动回到跑道的内侧。

    但跑道内侧很宽阔,并没有多少掩体,完全没办法躲藏。奇拉回头查看了一下,否认了这个可能。

    “可恶的捉迷藏!”奇拉咬着牙,忿忿地说道。为了毫无意义的周旋浪费了她吃晚餐的时间,还耍文字游戏为自己的懦弱逃跑找理由,既然这样自己当然也没必要再顾虑和弥斯的约定了。“等我抓住那小子,我一定要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再用拳头毫不留情地打裂他的下颚骨!”

    这么想着,马队已经跑过去了。

    “轮到我了。”奇拉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凶狠狞笑,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击倒!破坏!粉碎!!”

    “真是少见啊,居然能把奇拉小姐逼到这种程度......”

    裁判托德雷看了看情势,不经意地说道。

    “上一次她这么兴奋的时候还是在去年扈从冠军赛上,和阿麦德利对决的时候吧?”

    “扈从冠军赛?那是什么?”弥斯的注意力立刻从正在仔细搜寻的奇拉身上转到了托德雷身上。

    “那是决定风暴崖最优秀扈从的比武大会,每年的冬季会举办一次。”

    “比试摔跤?”

    “不,比试的是作为一名骑士所要考验的综合战斗技巧。”托德雷耐心地解释道,“骑术、射术、马上枪术、摔跤、有甲剑术和无甲剑术,一共六个项目,每个项目共有六个点数,其中第一名得三点,第二名两点,第三名一点。在所有项目结束之后,共计总点数最高的则会被授予准骑士冠军的黄金勋章,那是扈从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

    “听起来好像很棒!我可以参加吗?!”

    但托德雷转过头,对他举起了两个手指。

    “两年,只有受训满两年的扈从才可以参加。”

    托德雷瞟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而且身高不够格的不得参加骑术和马上枪术。”

    “还有这种规定......”

    “不过,”托德雷话锋一转,“就算是缺席了这两个项目,奇拉小姐最后结算的成绩仍然是季军。”

    “季军?!看在主的份上!!”

    “她在无甲剑术和射术上都拿到了第一名,以6点的成绩取得第三。那时候她可才九岁!如果不是天赋异禀、血统优异,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还......还不错嘛......”弥斯抹了抹头上的冷汗,“那冠军和亚军呢?”

    “去年的冠军是安东尼斯,亚军是阿麦德利,都是贝汉默大人的学生。”

    “安东尼斯!”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弥斯立刻就激动起来了。虽然和他认识之后不久他就带着光荣离开了风暴崖,但弥斯还是时不时会想起这个带他入门的前辈。

    “安东赢得了骑术和马上枪术的冠军,摔跤、有甲剑术的亚军,共8点;阿麦得了摔跤和有甲剑术的冠军,以及射术的季军,共计7点。”

    “三个人就瓜分了六个冠军吗......太疯狂了......”

    “这就拿走21个点数了,要知道除了他们仨,剩下可还有90多个扈从呢......”

    说到这儿,托德雷也不禁流露出担心。

    “你弟弟恐怕......”

    在高大城墙投下的大片阴影中,奇拉仍然在搜寻着艾思的踪迹。太阳已经落得更低了,在昏暗的光线下,要从复杂的地形中找到一个一动不动的十岁小孩儿就更难了。

    “耐心......耐心......见鬼,那小鬼躲哪儿去了?!”

    虽然由自己仔细观察着这一侧,但跑道外侧的这片区域实在是太大了。

    马蹄冲击跑道的轰响再度在耳畔响起。奇拉回过头,那支马队已经绕着跑道走了一整周,再度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难不成......”

    奇拉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不,不可能!以那小鬼的身手,绝对不可能......”

    但她马上又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在这点时间内,他绝对不可能混进全速狂奔的马队之中。

    她继续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跑道外侧的阴影里,努力无视从自己身后跑过的马队。虽然他没可能脱逃,但借着马匹发出的响声,艾思有可能趁奇拉不注意换一个新的躲藏地点,继续拖延更多的时间。她必须耐心、谨慎......

    “啪!”

    奇拉脑后骤然感觉到一阵疼痛。

    是一颗飞来的石子!虽然在昏暗的环境下她看不见,但她可以感觉出来,不偏不倚,不大不小,以惊人的速度正好砸在她的脑袋上的是一颗石子!而且,是从马队的方向飞过来的!

    她摸了摸脑袋,手指上立刻沾上了黏糊糊的液体

    是血。

    *

The Chance 机会(10)

    以艾思的手劲是扔不出这种力度的石子的

    除非,石子扔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惊人的速度,足够打破她头皮的速度。

    被人扔石子打在头上,这无疑是一种天大的侮辱,对于奇拉则尤为不能接受!

    “闹够了吧,该死的鼠辈!”奇拉这一下可彻底被激怒了,“你真的以为骑在马上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在愤怒之下,她朝依然在全速奔跑的马队冲了过去。

    “她要干嘛?!”

    “唉......这帮孩子......都疯了......都疯了......”迪里埃阁下只能以手掩面,不忍目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旦奇拉被卷进马蹄下面,那就是粉身碎骨。

    但奇拉当然不这么想。随着进一步逼近那尘土飞扬的马队,她也改变了奔跑方向

    她的肩膀几乎贴上了马匹的的身侧,与战马同向狂奔。

    凭借人类的奔跑速度当然没有任何可能撵得上全速进击的战马队,更何况以奇拉一个十岁小女孩的身高和步距,那更是天方夜谭;尽管奇拉的步速已经达到了极限,战马还是一匹接一匹地从她的身边穿行而过。

    不过这并不是她的目的

    “你在做什......”

    按照队伍顺序追上来的披甲骑者甚至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奇拉便伸手搭住了他穿着臂甲的手肘。

    尽量奔跑的目的只是为了最大程度地缩减她与战马之间的相对速度。如果相对速度太大的话,奇拉并不算强壮结实的手臂关节很可能会因为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拉力而撕裂。

    即便是这样,奇拉还是牢牢地抓住了那名扈从的手臂,并被狂奔的战马带了起来。

    由于战马骤然产生的强劲拉力,奇拉的双腿不仅离开了地面,甚至因为力矩的缘故被高高抛至空中

    在那个瞬间,奇拉凭借她过人的身体协调性和反应速度荡了起来,一跃而起,稳稳地骑上了马。

    反倒是那名倒霉的扈从被猝然拽了一下,从马上跌了下去,滚落到了跑道的一旁。

    “借用下。”

    奇拉嘴上随意地说着,头也没回地驱马丢下了那家伙当下她的脑子里只有抓住那个狡猾小鬼的想法。

    正常来说,艾思那个小鬼是不可能像奇拉这样上马的他既不具备同等的臂力,也没有足够的身体协调能力。但......正是因为这样,能够提供他快速移动能力的马背上才是他最好的躲藏方式;通过某种方式,譬如绳子或是其它什么工具或许的确能够搭上便车。

    就算艾思不在马背上,骑着马也是行动力和视野上的绝对优势;只要她能找出艾思的位置,追上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奇拉驱马脱离了整个马队,随后又紧贴着整个马队的右侧道加速追赶上去,同时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骑马者。从刚才艾思抛石子激怒她的时候算到她上马的时候,这段时间马匹应该能跑不少路,这就意味着艾思应该躲在马队的前端。要从这一帮人高马大、全副武装的扈从之间躲藏自己倒不难,但奇拉明白那家伙是不会骑马的他对马匹的行动没有主动权。无论他混在哪一匹马背上或是什么地方,奇拉都能够找到他。

    正在训练的那些扈从都茫然地看着这个连护具都没有穿戴的、骑在插队的战马上的小女孩,全然弄不清楚当下的状况。

    小黑豹敏锐而警觉的目光迅速地透过队伍之间的缝隙扫过每匹战马的马背,依然没有艾思的踪影。

    前面不远处就是马队的头部了。

    难不成,那小鬼不在马背上?

    忽然,艾思证实了她的疑问

    他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跑道的外侧,紧紧傍着一个竖立着的人形靶。

    面对着疾速冲过来的奇拉,他突然摇起了靶子。

    艾思的计划是这样进行的:

    在成功抵达跑道的这一侧之后,他也没有立即停下脚步,而是继续跟随着整个马队向前跑了很长一段。他很清楚,奇拉要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搜索跑道的这一侧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他持续待在这一侧,他最终还是会被找到,并不得不与奇拉进行面对面的肉搏而那对他是毫无机会可言的。

    因此他必须把奇拉的注意力从跑道外侧移开

    转移到马队的身上。

    奇拉祖尔萨宁是个自尊心强且易怒暴躁的对手,如果朝她抛掷石头的话,她必然会被激怒。

    而自己在城墙这一侧,跑道在另一侧,奇拉处在自己和跑道的位置中间。怎么做才能让奇拉受到那一侧的石头打击,并看起来像是被从马上丢出来的样子呢?

    艾思的答案是提前在平整的跑道上撒上大小适中的石砾。

    当狂奔的马匹踩到碎石砾的时候,石砾有几率被马掌的边缘挤压,从而向随机的方向快速弹射出去;如果道路相当不平整的话,人从旁边经过被石头打到的概率就很高。但正常来说,风暴崖都会有侍从定期清理跑道和跑马场,清除碍事的石砾和石块,而城堡内部的其他地方大多也不适合马匹奔跑,因此从小在风暴崖长大的奇拉祖尔萨宁并没有这样的经验;而身为出生于北方小镇的乡下孩子,在行商的马车快速经过的时候,艾思很清楚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才不会被车轮底下挤出来的石块打到。

    当然,这个计划并不是绝对能成功的,它还需要一定的运气。艾思必须要在有马匹经过的时候撒下石砾才能得到掩护,而马蹄会将他撒下的石砾立刻踢散;这样一来,在马匹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弹起石头正好打到奇拉或是从她附近掠过的几率就会降低。

    如果第二次马匹不能够弹起石砾的话,以艾思的体力和速度所能跑到的最远的躲藏地,在马队第三次经过之前就会被奇拉找到。

    不如说,在马队第二次经过的时候,艾思一直都在祈祷。所幸,计划如他的愿望成功实行了。

    那么,接下来就进入第二步

    一旦奇拉上马,艾思要使用何种方法让她跌落下马,反败为胜?

    艾思的答案是,训练马上枪术时使用的人形靶。

    人形靶其实是一块可以围绕着中间的铁轴转动的人形木板,由支架加固,通常设置在跑道的两旁。人形的一只手固定着一块手盾,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条被众多骑士美誉为“晨星”的链锤。那是一种由铁链连接铁球构成的长距离武器,铁球上通常镶嵌着铁刺,看上去就像铁铸的星星一般或许这就是它得名的原因吧。

    训练枪术的骑士或扈从骑乘战马经过时,他们会用骑枪精准地攻击人形靶的手盾;受到猛烈冲击的手盾会带动整个人形靶绕中轴旋转,并带动另一只手的晨星锤朝受训者砸去而受训者必须运用自己出色的骑术躲避过晨星锤的砸击,顺利通过。

    而奇拉的问题在于她一直不擅长的骑术。

    艾思从哥哥那里了解到,奇拉与战马的契合一直都很糟糕。或许寻常的驾驭和奔跑问题都不大,但要巧妙地躲过人形靶的晨星锤,以她的骑术还远远不够。

    尽管以奇拉的反应速度,晨星锤是不可能砸得中她的;但由于奇拉刚才把马背上的扈从拽了下去,这就使得马背上已经没有任何诸如长剑之类可以阻挡链锤的硬物了。奇拉自己又一身轻装,没有穿戴护甲,为了躲过晨星锤的攻击,要么她从马背上直接跳下去,要么她猛拽马缰变换路线。但她的左侧是马队,如果她向左转就会撞上马队;如果她向右转弯,那么她会冲出跑道,冲进并不适合行马的跑道外侧,被石碑绊倒,人仰马翻!

    无论哪种情况,奇拉都会在地上摔个够呛,那么艾思的胜利也就唾手可得了。

    “我只想知道,你要怎么选?”

    艾思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但奇拉却没有表示出任何一丝想要离开马背或是掉头转弯的意思她朝着飞来的带刺链锤迎头撞了上去,同时抄起了马缰!

    “怎么可能?!”

    在那个千钧一发的瞬间,奇拉用左手的一只手指挑起马缰,并用右手的食指穿入两道缰绳之间,将它拉紧,然后精确无误地冲着飞来的链锤迎了上去

    两道缰绳竟然不偏不倚地接住了飞砸而来的链锤!

    尽管链锤上的利刺从侧面扎破了第一道缰绳,从而使得第一道阻挡在飞速而来的铁球冲击下断裂了,但这第一段坚固的皮质缰绳凭借其自身的弹性已经大大抵消了铁球飞来的可怕冲击力,使得第二段缰绳足以扛住链锤的砸击,并成功将其弹开!

    但最令人震惊的则是奇拉可怕的精准度,在飞奔的马上不偏不倚地用两段缰绳挡在了铁球的飞行路径上,还在很大程度上避开了铁球上的利刺!要知道如果缰绳接在刺的位置的话,即便是有三四段缰绳也会立刻断裂的!

    而刺仅仅是划开了第一段缰绳的边缘。

    艾思没有机会惊叹奇拉的反应速度和精确度,因为她并非接在铁球的正中央,这就使得铁球弹回去的时候很难预测它接下来的飞行轨迹。为了不被反弹回来的铁球打到,艾思立刻下意识地抱头蹲在地上,并连续打了好几个滚,远离人形靶的攻击范围,然后朝着马匹不能随意奔跑的跑道外侧继续跑去,试图再次甩掉奇拉,重新组织新的计划

    但这一次的失败......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已经知道奇拉具备强劲的实力,但他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无论他构思的任何计划或是陷阱都被她轻易破解......

    并不是他已经束手无策了,而是这种绝望让他束手无策;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惊慌失措,剩下的唯一念头只有跑。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他的所有行动都在奇拉的眼皮底下,无处掩藏。

    “没用的。”已经驻马在一旁,奇拉祖尔萨宁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她知道她已经彻底赢了;但依然,她还未能平息自己满腹的怒火。一手束起已经断了一截的马缰,双腿一踢马腹,奇拉沿着跑道掉头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无论艾思跑得多快,他也永远跑不过奔马。

    奇拉见距离合适,竟然从马上一跃而起,将艾思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强大的惯性使他们缠抱在一起,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奇拉紧接着站起身,狠狠地朝他的下巴上飞起一脚。

    两颗牙齿立刻伴着飞溅的鲜血落在了一旁的乱石堆中。

    “结束了,你这只会捉迷藏的废物。”

    她喘着粗气,方才的纠缠的确也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即便是奇拉祖尔萨宁也显得疲惫不堪。

    仍然,她一手攥着艾思的衣服,将瘫趴在地的艾思拖了起来;艾思的鼻涕、眼泪和血几乎流在了一块,混合着灰尘和沙泥,像涂在脸上的远古战妆。

    随后,奇拉祖尔萨宁抱起已经毫无抵抗的艾思的腰,向后全力抛起,给了他最后一击

    过桥摔。

    就好像传说中死亡前的人生回放一般,在那个瞬间,时间也似乎放缓了。

    他眼前的景象,从高大陈旧而布满苔迹的巨石城墙和脚下散落枯叶的乱石碑根,到泛着红晕的夕阳下的天空,再到宽阔的跑马道和一望无际的操练场......

    “咣!!!”

    最终变成了一片漆黑。

    艾思僵硬地躺在地上,翻着白眼,一条腿不住地抽搐,唾沫从失去控制的嘴里淌下来,看上去惨不忍睹。

    “胜负,分出来了吗?!”裁判托德雷急忙跑过去,想要终止这场‘战斗’。要知道裁判的职责之一就是及时叫停比赛,避免双方受到进一步的伤害,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恐怕他这个裁判也没有发挥出任何用处来啊。

    “艾思!!!”弥斯已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自然也不可能站在原地等待。对于这场残酷而差距悬殊的战斗,他不再对结果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求了他只是希望艾思不会受太严重的伤。

    “坚持住!我们马上就来帮你!!”

    “担架担架!!!快!!!”

    “结束了!比赛已经结束了!奇拉,别再打了!!”为了防止艾思进一步遭到伤害,托德雷急忙宣布了比赛结果。

    几乎所有人都急忙朝那个方向跑过去,除了这场战斗的组织者,弥丹诺大人他仍旧一言不发地淡然站在原地,观察着事态的变化,如果事情还能有任何转机的话。

    所幸奇拉也没有继续再攻击下去的意思了。继续痛打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家伙一点也不符合她的骑士精神,而她的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更何况裁判都已经宣布了比赛结果。

    “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能把我逼到这种程度......我就勉强赞美你好了。”

    奇拉盯着动弹不得的艾思端详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准备离开

    猝不及防地,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什么?!!!”

    起初,奇拉认为那只手并不是艾思的手。

    不仅仅是因为艾思已经倒地不起,而是因为他远没有那种程度的力量,奇拉已经通过之前的近身搏斗彻彻底底地了解了这一点就算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他也绝对不可能有这种程度的抓握力。

    但当她回过头,却发现那的的确确是艾思的手。

    不仅如此,艾思整个人已经扑了上来,咬着牙,五官从未有过地扭曲狰狞。

    而奇拉此时正处于一个相当不利的精神状态在经历了激烈的纠缠之后,她的疲劳在她刚刚放松的时候就猛然袭来,尤其是当托德雷已经宣布了比赛结果之后。加之她已经背过了身,完全没有察觉到艾思的突然袭击,使得一向敏锐的奇拉祖尔萨宁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之下没能做出及时的反应

    而艾思攻击的部位,则是她的膝窝!

    艾思一手紧紧地抓住奇拉的右脚踝,另一只手紧接着抓住奇拉的膝关节,并用大拇指全力按进了奇拉绷直的后腿的膝窝

    奇拉后腿一软,向后一坐,向右后侧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糟了!”

    奇拉毕竟久经训练,下意识地想要在空中转身;但这时候艾思已经扑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部那种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奇拉完全不能想象是这个麻杆般的小鬼所能释放出来的

    但这是事实。

    奇拉以侧身作为缓冲,摔倒在地。

    奇拉当然不可能毫无反应。

    落地的那一瞬间,她就立刻做出了翻转反制的准备她的双脚在下落的过程中就已经蹬上了艾思的髋部,同时左手攥住了艾思的衣领。由于是侧身着地,她便可以右手撑地,以落地的左侧身子为支点,翻转整个身子,并带动艾思的整个身躯一并翻转,并顺势进入骑乘位,将艾思压制在身下。

    “你竟敢......”

    奇拉的拳头高高地举起,并不粗壮但结实的肌肉明显地膨起,仿佛要用这一拳打烂艾思的脸。

    但她的拳头没有落下去

    因为艾思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呜啊!!!疼!疼!好疼啊!!!”

    艾思那清秀的面庞已经因为疼痛而完全变形了。他抱着自己的头,疯狂地哭号着,嘴里不断冒出算不上单词的混乱音节......

    奇拉的表情从愤怒一瞬间变成了迷茫。

    “我......我还没揍下去呢......”

    虽然自己的打算的确是把他揍哭,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也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

    不过还好迪里埃阁下他们及时地赶到了。

    老迪里埃低头查看了一下,然后随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撕下一块白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颈椎的错位有点严重,赶紧送去教堂让他们处理吧,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老圣司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帮忙,担架也已经抬过来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控制住一边乱踢一边疯狂地喊叫的艾思,一边固定住他的脖子,将他扛走了。

    “是方才那一摔吗?艾思刚刚可是后脑着地,他竟然撑住了!”弥斯为艾思的大反转激动不已。

    “不是后脑着地,而是后颈和肩部着地......原来是这样。”加布一拍手,顿然醒悟道,“原来是这样!原来艾思这几天一直在训练颈桥和受身的原因是这个!”

    “‘受身’?那是什么?”

    “那是摔跤的基本技术之一,”加布给弥斯耐心地解释道,“但不是击倒对手的技巧,而是保护自己的技巧。”

    “保护自己?怎么做?”

    “通过控制自己倒地的姿势,用较为坚实而有弹性的身体部位来接触地面,从而减小倒地对自己的身体造成的冲击和损伤,这就是‘受身技术’。”加布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猛然明白了艾思的策略,“虽然以艾思的水平只能把伤害降低到这个程度,但只要能恢复自己的意识,那么这些天的训练就是有效果的。”

    “但......他那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了啊?口吐白沫、手脚抽搐......”

    “那是艾思装出来的。他很快就重拾了意识,只是为了欺骗祖尔萨宁小姐而做出这种假象对于一直在教堂这种地方学习的艾思来说,模仿失去意识的病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加布摇了摇头,“真正值得敬佩的是他忍受着那种疼痛还伪装自己,坚持到了奇拉转身的时候。”

    “可惜的是,裁判已经宣判了......”想到这里,弥斯的眼睛泛红了,“啊,真是的!艾思都已经做到了那个程度!!我那时候就应该阻止裁判的!!”

    加布摇了摇头,“你已经尽力了,艾思也已经尽力了。就这样吧。”

    弥斯一脚狠狠地踢在石碑上。

    “可恶啊!!!”

    “我搞定了,老师。”奇拉耸了耸肩,回到弥丹诺大人的面前。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站在原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不是奇拉足够了解这老头儿的话,她会以为这个老头是不是睁着眼睛站在那里睡着了。

    奇拉的心里其实也还是有些失落的,倒不是因为那小鬼放声嚎哭的狼狈样子让她心软了。她和弥斯毕竟还是有交易的,虽然打上头了就完全忘了这件事情,但自己其实只要稍微放点水就能让那小鬼赢了;以这场战斗的混乱程度,老师也未必看得出来。

    但也正是想到这一点让她自尊心受挫,不得不全力赢下比赛。与一个完全没有受过训练的外行战斗,竟然稍微放点水就会失败,这让她绝对不能接受。

    所以从结果上来说,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回去吧,晚上不用训练了。”

    “谢老师!”奇拉正好也筋疲力尽了,听到这个消息她自然是心中窃喜。

    “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如石雕般伫立在那里的弥丹诺大人终于动了起来,他转过身,吩咐奇拉道,“但别忘了,明天训练的时候多准备一对剑盾。”

    “啊?为什么?!”

    “因为你要有个新的后辈了。”

    “什么?!”奇拉突然惊喜地叫了出来,“老师您决定收那个小鬼......噢不,艾思......他作为您的学生了吗?!”

    “我对这场战斗很满意”弥丹诺大人点了点头,虽然一本正经的神情依然没有变,“你们两个孩子都让我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东西。你让我看到了你刻苦训练的成果,你的过人能力和你无所畏惧的精神,那就是我想要看到的骑士精神。”

    “那是当然的了......我是说,因为我是您的学生嘛......”

    “但那孩子也让我看到了其他的一些东西,一些你还欠缺的东西。在我看来,让你们两个在一起训练的话,或许他也能对你有一些影响。”

    “......我缺少的东西?我可是赢了的。”

    “你们都赢了,你作为风暴崖的扈从赢得了战斗,而他作为一个新手则赢得了尊重。你以后该考虑考虑重新看待那些你口中的‘废物’了,奇拉。”

    弥丹诺背过身去,背影在已经晦暗下来的阳光之下越走越远,只有他的话语,仍然回荡在奇拉的耳边。

    “这场战斗,是没有失败者的。”

    **

The Chance 机会(11)

    三天之后,安息日的开始,凌晨零时;大多数扈从都已经在安宁的黑暗中进入了梦乡,但仍然,有一个窗口还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我爱你,斐莉!好久不见,每天我想你想得都几乎要肚子疼!!’”

    一边闭着眼拥抱着烛光下的空气,一边自言自语,弥斯陶醉在自己想象的美好景象中,在那景象中,斐莉丝接到了由自己亲笔写下的书信,激动得甚至流下了泪水就如同伴随他长大的那些冒险故事里,伟大英雄的爱人一样。“那应该是一句很棒的开头!”

    但他手中的鹅毛笔刚提起来没多久又放下了。

    “但这样会不会太直接了?斐莉一直希望我能文雅博学一些,或许我还是应该像迪里埃阁下说过的那样,使用正式一点的开头?如果知道我在认认真真地学写字的话,斐莉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吧!!”

    “‘亲爱的斐莉丝,我的爱人’,这样的话就正式多了几乎就像是真正的贵族骑士写给情人的样子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亲爱的’要怎么拼写来着......”

    他顺手翻开已经准备在一旁的《通用语大辞典》,那是他从教堂的书架那里借来的。如果要让弥斯现在用通用语写出一整篇完整得体的书信,不借助辞典的话是不可能做到的;古语当然就更不可能了,他甚至连用古语说一段完整且没有语法错误的话都做不到。

    不过,这并没有让他打消给斐莉丝写信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学习成果的念头。

    “‘从我进入风暴崖也该有一个月了吧?’......‘风暴崖’,‘风暴’,这样拼......”

    他逐字逐句地从辞典里搜寻着他所需要的单词,这当然很费时。不过既然是安息日,没有训练的安排,他也没有必要太早睡下,也就拥有了充足的时间完成这第一封信。

    忽略掉那些语法上的讲究和愚蠢的单词拼写错误,他的整封信是这么写的:

    亲爱的斐莉丝,我的爱人:

    从我进入风暴崖也该有一个月了吧?我也不是没想起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想得有时候甚至会肚子疼。但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学会写字,所以即便我这么想你,我也没有办法给你写信。

    但如果你收到了这封信,你就会马上得知在这些天里,在这个奇妙的地方、和这些奇妙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起训练的我从来没有偷懒,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高贵的人,一个能配得上赐姓的人。虽然我离取得赐姓、成为骑士还早得很,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里真的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它可以改变人很多。

    你知道吗?连我都没想到的是,艾思也正式成了一位圣骑士的学徒,真正成为了风暴骑士团的一员!甚至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改变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一直躲在书本后面的艾思就突然变得坚强起来,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但是他又还是艾思,他还是那么喜欢看书,只是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我也说不好,但就是这种感觉,好像一瞬间,我那个胆小得什么都不敢去做的弟弟就变得勇敢了起来,‘高贵’了起来,令人一下子‘尊敬’起来,甚至有一种长大了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与圣骑士和圣徒在一起,也不知不觉得到了主的启发,得到了成长的缘故。所以我才说这里是一个奇妙的地方,甚至是我都开始想一些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迪里埃阁下真的是一位很奇妙的人。虽然维宁阁下也很好,但迪里埃阁下说出的话总是会让我想很久,像是‘目的’、‘追求’、‘真实的自己’这样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想着这种问题,就好像我也稍微长大了一点似的。

    而我在这里也看到了很多奇妙的东西,像是会吸引人的高塔、信仰结成的盔甲,还有能医治伤员的奇迹!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你也一点都不需要担心我。比起浪费心思做那种事情,不如多吃一点东西,每天都过得开心一点比较好哦!

    我不再逃避讲道了哦!在风暴崖这里应该叫‘圣课’才对。你听到这种事情肯定会很开心才对!你一定会很开心,我就是知道!但我还是不能像你一样背诵《圣约》的句子啦,那对我来说还太难了。也许下一次我给你写信的时候,我也能背了也说不定呢,不过我还是不要做那种保证比较好,因为训练也是很累很辛苦的!

    就写这么多好了,因为如果写得太多,这一张纸就写不下了。如果要让信鹞快点飞到你哪里让你看到,我想还是轻一点比较好!

    不用给我回信了,要是让老师知道我偷偷在给你写信,那可就糟糕了!不过我会定期给你写信的,你一定放心!我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绝对不会忘记的!!

    爱你的弥斯,写于刚入秋的安息日。

    他拿鹅毛轻轻地在下巴上戳了几下,仿佛在很认真地思考了之后,又提笔将“爱你的弥斯”给涂掉了,并在下面改成“梅耶撒的弥撒铎”。

    毕竟在那些天生就有姓氏的贵族口中,这么称呼似乎才更正式一些。

    写完之后,弥斯摸了摸脑袋;虽然并非每句话都是严格的事实,自己也可以遗漏了许多诸如受伤啊、流血啊、厮杀搏斗之类的事情,但还是有必要让斐莉安心才行要知道她可是在担心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就算把自己的情况写得稍微好那么一点,主应该也不会过于苛责这种程度的谎言吧......

    一时的钟声方才已经敲过了,为了写这封信他也是耗费了相当多的精力。一个个单词都要翻书查还真是麻烦得紧,他还能坚持到写完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然后拿起信,半开着门,探头出去瞟了瞟空旷的走廊。

    这种时段大家应该都睡下了,就连走廊上的烛光都已经被侍从刻意调暗了。整个风暴崖城堡里,几乎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虽然稍显诡异恐怖了些,但安静的环境还是对弥斯有好处的他可以多少听到从任何方向踱步过来的其他人的脚步声。

    据自己从老麦登那里套出的话,风暴崖的天窗入口就在顶楼教堂的另一侧尽头,与另一端的莱格尼斯房间隔栏相望;天窗下有一个爬梯,通过爬梯就可以抵达整座主楼的屋顶,屋顶东侧伸出来的尖顶边塔便是鸟楼了。

    在那里,由总管老麦登安排的风暴崖的侍从轮班负责饲养着一众优雅潇洒的风暴崖使者们信鹞。

    与帝国平民常用的信鸽不同,受到训练的信鹞寻找的目的地不是巢穴,而是主人;而且作为食肉的猛禽,信鹞的耐力虽然比不上信鸽,但它的飞行速度更快,会在飞行途中自行猎捕食物、择时休憩,并在饱餐之后继续返回原定的飞行路线,迅速可靠。它们有时甚至还会捕食不幸撞上它们飞行路线的信鸽,因此大多数信鸽的翅膀上都会涂上显眼的标识,负责饲养信鹞的人也会刻意对军用信鹞进行规避这种标识的专门训练。

    不过总之,只要能找到养信鹞的地方,把信鹞放出去,它就一定会安全抵达的!

    自己亲手寄出的第一封信!斐莉一定会感动哭的!

    他这么想着,迅速地跑过无人的走廊,又四下张望了一下,便立刻迫不及待地顺着楼梯向主楼的高处走去。

    在攀登楼梯的时候,弥斯刻意放慢了脚步。尽管无论是楼梯还是每层楼的走道都铺着温软的地毯,靴子踩在上面还是会有微小的声响。

    所幸,除了他自己发出的轻微响动,没有其它任何声音。

    拉弗诺尔山夜晚冰冷的空气顺着楼层与楼层之间开设的窗口流进房间里。这些日子里,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了,但老麦登还没有分配人去锅炉房供火;待在室内还好,但在空旷宽敞的楼里阁间,扶着冰凉的扶手,扶手边上仿佛是空荡荡、黑黢黢的深渊。冰冷的风透过弥斯单薄的衣服,渗进他的皮肤,不禁使他直起鸡皮疙瘩。

    作为北方人的弥斯对这种程度的寒冷倒还是可以忍受,但置身于这种空荡荡的古代堡垒中央,沐浴在因为这微风而扑朔颤栗的烛光里,耳边除了自己沉闷微弱的脚步声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那种一望无际的孤独和沉闷才是令他发怵的真实原因。

    风暴崖的楼梯不仅异常宽阔,而且高得吓人,大概是房间敞亮的代价之一吧。但尤其是在这种明暗不定的光线之下,弥斯回过头看着愈加昏暗的远处,随着自己向上迈出步子,远处的密集的阶线就仿佛被黑暗拖进去了一般消失在视力能触及到的边缘,那种感觉才是最令他不安的。

    他扭过头,不再往下面看,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赶紧到顶楼就好了,教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的。”

    当他摸到四层的楼梯口的时候,头顶上的楼隙间果然洒下来了金色的灯光,如同初升的太阳。

    向上踏出每一步的弥斯,也如同在攀登着登上天国的阶梯。他这么想着。

    的确,只要能将这封信寄出去,单是想象斐莉丝收到信时候的幸福表情,那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天国了。

    他的手终于抓到五层的扶手的时候,金灿灿的圣灯光芒已经洒遍了楼梯的转角处......

    猝不及防地,一只冰冷并布满了荆棘的手从转角处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

    雷兰吉尔泽文的面部轮廓从阴面显现出来,背着教堂的明亮灯光。不知为什么,在这样孤寂无人的深夜里他还依旧穿戴着他的全套铠甲。

    刚才弥斯感觉到的并不是什么荆棘,只是他金属手套上的凸起而已。

    近乎银白的铂色长发垂下来,被圣灯染成了黄金的色泽。虽然同为纯种血脉的冈瑟尼人后裔,兰吉尔家族的发色相比梅耶撒的大多数冈瑟尼居民来说都要更白一些,也更华丽;但那柔和俊美的轮廓借着灯光,勾勒出的却是一副冰冷的表情。

    “上交手上的东西。”

    “完蛋了!”弥斯心里暗想,下意识地把拿着信纸的左手缩了回去,想要保护这封自己写了很久很久的信,并试图挣脱开泽文的手被谁发现都好过被他发现,这下糟糕了!

    泽文的手套并没有对弥斯施加很大的压力,他甚至感觉自己还有一些空间;但当只有他想要把手拔出来的时候,就像绳结一般,那铁钳一般的手才会骤然收紧。

    雷兰吉尔泽文皱了皱眉。

    猛然,泽文以成年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优势将弥斯拽到身边,然后用右手迅速地捏住了弥斯拿信的左腕。

    随后他放开了弥斯的左手,然后像拖着已经中箭死去的野鹿一般将弥斯拖上了台阶,强行拎到了烛台的火光下。

    然后他将弥斯的手腕抵在墙上,将他的半边身子提了起来,一只脚都离了地,另一只脚勉强地踮着脚尖,苦苦坚持着。

    他的手腕扭曲到一个相当不自然的角度,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不敢喊出来;灼人的烛火就紧贴着他的手燃烧,每当微风吹过,那摇曳的火光就几乎能触到他手上的汗毛。

    “......对不起......老师,但那封信能不能......”

    泽文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弥斯的嘴一瞬间扭向了左边,鼻血立刻从他的脸上滴下来;铁手套凹凸不平的边角结构加强了这一个耳光的威力,弥斯的嘴边立刻出现了三条红迹,明显是擦破皮了。

    但泽文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从弥斯扭曲得只能勉强夹住信纸的左手里轻轻地取走那封信,在烛光下展开。

    冷漠而冰冷的目光随意而跳跃式地扫过信上写的内容,不像是在读信的内容,反倒像是在搜寻着什么。浏览结束后,泽文又用这仅仅腾出来的一只手优雅地将信纸重新折好,捏平,夹在两指之间。

    然后放进了烛火中。

    弥斯不敢抬起头看他的表情,他也很清楚这家伙的脸上不会有多少表情;况且在这种像是被钉在墙上的年历一般的姿势,他抬头也很是不便。但他马上闻到了烧灼的味道,就算他再蠢也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要!!不要这样!!!不要烧我的......”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弥斯带着哭腔大声地抗议。但他无力的话语再一次被粗暴地打断了,泽文依然沉默着,却给了他下腹一个干脆而凶狠的膝撞。

    弥斯的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双脚都离开了地面,只有他的手被牢牢地“钉”在墙上,不曾移动半分;满头冷汗的他痛苦地张着嘴,伸出舌头,一副干呕的模样,却一个字都没法吐出来,除了那些“咿咿呀呀”的嘶哑声音。

    看见弥斯痛得已经无法动弹,泽文才轻轻地放开手,任弥斯的身子顺着墙滑坐到地上。

    “违反风暴崖的军纪,妄图窃用风暴崖的信鹞,向无关的庸人泄露风暴崖的机密......仅仅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风暴崖不是你的梅耶撒。违反纪律的士兵......就是叛徒。对于叛徒的惩罚,是无论怎样都不为过的。”

    泽文冷笑了一声,第一次粗暴地抓住他的小辫,拎起他的脑袋。

    “下一次做叛徒,我会亲手割掉你脖子上这多余的东西。”

    泽文放开手,任弥斯的脑袋“咚”地砸在墙边没有地毯覆盖的地上他依旧捂着肚子,喘着粗气,蜷缩在墙边,在寒风中因剧烈的痛苦而战栗。

    泽文的铠甲随着他远去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律动,在弥斯渐渐模糊的意识中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

The Awakening 觉悟(1)

    安逸安息日的起始,凌晨零时;大多数扈从都已经在安宁的黑暗中进入了梦乡。

    但有一个扈从还没能入睡。

    维奥诺伊亚(veo noia)是风暴崖老一辈扈从之中毫不起眼的一位,师从圣骑士切洛斯特里夫(chero striph)大人。维奥在病床上翻了个身,希望换个姿势能使自己更容易进入睡眠;但他随后发现这也是徒劳的,隔壁教堂大厅里零零碎碎的祷告声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入眠。

    “真倒霉。”他叹了口气,喃喃抱怨道。在其他病床休息的伤者都已经熟睡了,只有他还大睁着眼,全然没有睡意。从大厅那里传过来的哪怕再细微的响动都被他的耳朵毫无拣选地捕捉,他的视觉和嗅觉也变得异常敏锐,然而身体的触感相对于其它感官却变得稀薄。这些当然都是通过“圣迹”治疗留下的诸多后遗症,在风暴崖待了许多年的维奥也明白这一点。

    通常情况下,这些作用都不应该算是坏事情除非当你正想要努力睡着的时候。对于这种激发后的超感官来说,旁边床位那家伙的靴子实在是太他妈臭了!

    不过那些都不算是维奥遇上的最倒霉的事情。换句话来说,这些都不过是维奥诺伊亚遭遇了倒霉事之后的结果罢了。

    如果不是那个叫做奇拉祖尔萨宁的暴脾气女孩子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把他从全速狂奔的战马上拽下来,并导致他摔断了好几根骨头,他也不会像这样无助地躺卧在病床上,连自己的房间都回不去这才是他遇上的最倒霉的事情。所幸,接受过圣迹治疗的他如今已经基本痊愈了,精神感知不到自己**的状况也大致消失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教堂大厅的方向,顺着长长的走廊尽头,被书架遮挡的地方露出一条狭缝;大厅里投射过来的明亮灯光争先恐后地从狭缝之间挤出来,隐约投射出祷告者的身影,并大厅正门一侧的烛台。

    如果是哪位圣徒阁下有在夜里做祷告的习惯的话,仅仅作为一名扈从的维奥也不便说什么,只得等到祷告结束了。其实维奥倒也不困,不如说在圣迹治疗的副作用之下,当下他反倒是精神得很,甚至睁着眼睛一整霎都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他只是担心过晚歇息会影响他第二天的精神状态罢了,这种事情同圣徒阁下虔诚的求告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这种时候还在祷告,足以被称为‘圣徒’之人的信仰果然令人敬畏啊......”

    但......等一下......

    他眼角的余光似乎觉察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

    祷告者身上的衣物,似乎在反光;而这反射出来的光色,也完全不像是烛光。

    是哪位圣骑士大人吗?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出现在教堂里,是为了不让人看见吗?教堂明明有烛火,却还要打着圣灯上来,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想到这里,维奥用力地甩了甩头。无论如何,既然是那位大人不希望其他人知道的事情,自己果然还是不应该随便打探为好。风暴骑士团作为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四大圣骑士团之一,在这破旧高墙之内藏有一些秘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维奥个人来说,更重要的是绝对不要掺和进那些圣骑士大人的麻烦事情。

    “毕竟最终真正成为圣骑士的人,哪儿会是正常人啊......”

    但随即,另外一个理由立刻又让刚刚躺下准备等待那位大人祷告结束的维奥马上又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可恶......哪个混蛋没有关门......嘶......冻死我了!!”

    维奥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从大厅方向徐徐吹来拉弗诺尔山的清新空气,他估摸着是今天最后离开教堂的修女忘记拉上哪一处的窗闩了。在这入秋时节,又正是凌晨时分,拉弗诺尔山顶的空气带着凌人的寒气闯进温暖的室内;正对着长廊这边的烛火在轻风中恍惚飘摇,它微弱的火光在圣灯恍如白昼的明亮映照下也黯然失色。

    维奥捏了捏单薄的被子,叹了口气,还是打着赤脚起了身,借着由大厅照射过来的光,倚靠着冰冷的漆木书架朝入口那边摸索过去。

    “我不是想要偷听......我只是想关个门......”

    维奥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按捺住自己瘙痒的好奇心,努力地别过头,不让大厅那里发生的任何异样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但随着他愈加接近门边,他就愈加扼止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只是瞥一眼,应该不会揽上什么事儿吧?”

    “就看一眼......”

    他躲在门边,偷偷地向外窥望。

    那位大人笔直地伫立在大厅里,面对着大厅正中高大威仪的拉斐尔圣像,十指紧扣在胸前,含着下巴,紧闭双眼;身着铠甲精致奢华得过分,即便是手甲的指节处都环嵌着花叶的装饰,双侧肩甲上清晰地佩戴着金边血玫瑰的盾形纹章;这位大人遍身都披挂着板甲,只是没有佩戴头盔,潇洒华美的淡金色长发顺着铠甲的曲线流畅地垂下来,如同熔化了的白金之瀑。

    “是泽文大人啊......

    等等......

    这祷告声......似乎不是由泽文大人发出来的......

    泽文大人的身边也并没有携带提灯......

    那这灯光是......”

    在这么近的距离,维奥终于能够听清那絮叨的“祷告声”,实际上并不是什么祷告声。

    那是由一个迷人得如同竖琴韵律的男声发出来的,反复的呼唤。

    “......雷......唔......”

    “......雷......”

    “回应我,雷......”

    “这是......”维奥稍微探出头去,试图看清楚那位一直站在泽文身后呼唤着他的提灯人

    但他发现那光并不是由圣灯而发出的;那站在泽文身后的,也并不是人。

    围绕在灼人的金色光芒之中,全副武装的金色铠甲破败而伤痕累累,腰间别着一柄喷吐着金色火舌的神圣之剑;黄金铸成的圣三角漂浮在空中,像是勋章似的盘旋在那白皙美丽的**周身;迷离幻境一般的虹光笼罩在那掩藏在洁白兜帽之下的神秘面容近旁,飘扬的镶金白丝带从那身华丽的裙甲下摆延伸出来,裙带的末端缀饰着数量繁多的金色珍珠;所有衣物的边缘都以精密的线脚用鲜艳如火的红色打出相互联结的圣三角,在不可名状的金色风流中不安地摆动;两条自胸甲之下展开并环绕双肩的血色长绸,像是用熔化的黄金在上面涂绘出带着金属光泽的金色咒文,并伴随着那双雪白洁净的巨大羽翼在风中摇曳......

    耀眼的强光逼得维奥立刻缩了回去;他背靠着门,尽力不让自己发出惶恐的尖叫。是“敬畏”还是“恐惧”,他也分不清楚。他的心脏由一股难以名状而不可抗拒的冲动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要爆炸了一般;眩目的光点“噼里啪啦”地在他的眼前炸开,甚至就算他闭上眼睛,那种如同烟花般的迷乱都仍旧在上演。

    “圣......圣天使......我的天啊!!看在主的份上!!”

    那种从内心深处升起的畏惧之心完全压倒了他的好奇心。他惊恐地躲在门后面,不敢动弹半分。

    他只能听着,听着那他本不该听见的,不属于这世界之弦的弦外之音。

    “......雷......”

    “你知道我们是一体的......我们的本质是如此同一......”

    “那时我回应了你的祈祷,雷......”

    “所以,别背对着我......”

    “我从未背叛过你,雷......”

    “所以,请倾听我的话语......”

    由圣天使的口不断重复着如《圣约》的经文般不可理解的语言,以轻柔而请求似的语气。但像是没能听见一般,沉默的圣骑士始终伫立在那里,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直到他的祈祷终于结束。

    雷兰吉尔泽文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穿过那位圣天使的所在,落在了远处他似乎看不见那位天使的形体,也感受不到那比圣灯还要明亮的刺眼的光;但很显然,他能够听到那些言语,因为那些言语就是说给他听的。

    然后他才终于作出了回答,语气中只有冷淡。

    “我已经说过,你不是我所追寻的荣耀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圣爱基拉尔。”

    如同一瞬间熄灭了所有灯火一般,那耀眼的光芒一瞬间消失了,仿佛一切都不过是个梦。沉默的圣骑士重新转过身,十指相扣,仿佛一切都重归于宁静;现在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祷告了,在这漫长的不眠之夜里,他有的是时间。

    纵使所有蜡烛都始终在燃烧着,活跃着,跳动着,在最明亮的光源都不复存在之后,整个大厅也落入了昏沉黯淡的黑暗之中。

    **

The Awakening 觉悟(2)

    凉薄的秋风扫过操练场上的尘砾,穿梭在古旧城墙已经生满植被的隙间,发出像是诡异哨声的响动,跑马道周遭散乱的乱石碑在忧郁天空的笼罩下也显得尤为阴沉。时间已经临近正午了,但浓厚的雾气依然在拉弗诺尔山的山顶附近聚集,遮挡了阳光。

    到了秋天,看不见太阳也逐渐成为一种常态了。毕竟,这就是风暴崖的气候。

    但在这冷清的空气中,操练场内部却从未同样冷清。

    “可恶!!吃我一剑,哈!!!”

    “开玩笑吧......”奇拉祖尔萨宁满脸的不耐烦,稍稍向后迈一步的同时微微仰起,单手不慌不忙地提剑迎击,利用强剑身对弱剑身的力矩优势不费吹灰之力就阻截住了弥斯的怒击;趁弥斯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奇拉果断上步,就这样轻易把剑锋抵在了弥斯的喉头。

    “不愧是笨狗,”奇拉祖尔萨宁一边不留情面地嘲弄着,一边放下了手中的剑,“喊倒是挺能喊的嘛?”

    “不放声喊出来,怎么能让每一击都充满力量啊!”

    奇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白痴吗,真以为我在夸你?你喊一声的时间足够我做三四次攻防转换了!!你不会真以为剑术就是拿起剑用蛮力使劲劈吧?剑可不是这样用的!!”

    “......当然不是......”弥斯挠了挠头,对自己的表现他也实在是满意不起来。奇拉几乎每次在他出手的瞬间就将他击败了,甚至只用了一只手尽管说起来,一只手使手半剑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妥。

    “啊!!你这白痴!!!按照泽文大人教你的来啊!!!别自己乱打一气啊!!!”

    “呃......”

    “你别告诉我泽文大人就教了你这些!!!”

    “确实......”

    “怎么可能??!!你可是泽文大人唯一的学生,还是莱格尼斯圣座亲自决定的!!他不教你教谁??!”

    “我怎么知道他教谁?!”

    弥斯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忿忿不平的心情,对着奇拉嚷了起来。

    事实上,每当提及那个他一直称之为“老师”的圣骑士,弥斯的心里就会升起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气。除了那些基本得不能再基本的基础剑术动作之外,雷兰吉尔泽文对话语的吝啬简直令人发指,好像对自己多说半个字都是在浪费时间;他的教学方式也同样不可理喻,只是让弥斯对着自己的防守从头进攻到晚,却从来不指导他应该如何去进攻。

    凭借自己一介初学者的剑术水平,弥斯怎么会有半点可能攻破一名已经成名多年的冠军圣骑士的防御?泽文老师不过是在打压自己罢了,弥斯很清楚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让自己进入风暴崖,木已成舟后他又想方设法把自己赶出去。从这样的老师身上怎么可能学到东西?

    “在泽文大人的手下你都学不到东西,你这蠢材还真是无药可救了!”奇拉当然不会仅仅因为弥斯提高了音量就闭上嘴。

    “你这种大小姐怎么会明白?!”

    “嘁。我是不明白,有这么优渥的条件,你还有什么借口可以为你那微不足道的天赋掩饰啦。”奇拉利落地收剑归鞘,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她趾高气昂地瞟了弥斯一眼,环抱双臂,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在宣布最后通牒一般,“要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交易,我才不管你这条笨狗到底有多么无能但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我当然在努力学,不用你说!!!”

    虽然很想说出“那个傲慢的混蛋不教我能上哪去学?”这种话,但话到嘴边弥斯还是咽了回去。他可不想被看作喜欢找借口推脱的家伙。

    “是嘛?!”奇拉当然马上接上饱含着嘲笑的反问。

    “那是当然了!或许圣课我还逃过几次,但我可以指着主发誓,训练我可从来没有偷懒半倏!”

    奇拉无奈地摇着头,“这不过更加证明了你只是个完全没有天分的蠢材而已。看在主的份上,我可是第一次觉得莱格尼斯圣座有时候居然也会不靠谱。”

    “那也用不着你来担心!”弥斯咬着牙,紧握拳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绝对会履行承诺!我一定会证明自己!”

    “你要怎么做?”奇拉依旧不以为然,耸了耸肩。这种话她早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

    “你进入风暴崖还不够久吗?这都几个月了。”奇拉嗤笑道,“给个准话吧,笨狗你还要多少时间?”

    弥斯陷入了沉默。那是一段很长的犹豫,长得似乎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能否能最终拿定主意。

    “我猜我这辈子是等不到了?”奇拉继续讥讽道。

    “三十天。”终于,弥斯作出了回答。

    “那就是入冬的时候了。”奇拉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表情,“你觉得到那个时候你能到达什么水平?”

    “你只要等着,我保证我会让你刮目相看!”弥斯再度紧握拳头,仿佛这个充满力量的动作能赋予自己更加坚定的信心;然而在奇拉看来,这个动作实在是蠢透了。

    “我觉得你做不到。”奇拉带着嗤笑轻轻地摇头,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在我看来,你就是那种,习惯于吹牛,却从来不知道怎么去真正实践的家伙。”

    “你......”

    “我说错了吗?”奇拉明白自己已经戳到了这蠢小子的痛处,“你弟弟的那件事情也一样。虽然早早就说了大话,但是没有我的话,凭你自己可一点进展都不可能会有,因为你就是个废物;这件事情也一样,所有事情都会是一样的。”

    “你给我看着!我会做到的!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给我一个月时间,我甚至可以打败你!!”显然,弥斯已经被奇拉的话彻底激怒了。诚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会忍受这种程度的侮辱,无论是谁,说出这种话也实在太过分了。

    “噢,你现在又要打败我了?你是认真的?”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击败你!”

    “你说大话的时候还真是从没经过脑子啊......我真是服了你了。”奇拉摇着头,仿佛只是在听一个尴尬的笑话,“你一直在吹这种毫无意义的牛皮,就像你一直在宣称你训练有多么刻苦努力但真正的问题就在于你自己,只有你自己,与其他一切借口都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像你这样的蠢材,是不可能做到任何事情的。”

    “我会打败你的!!!”被这一番话激怒,冲昏了头脑的弥斯大步冲上前去,想要抓住奇拉的领口。但他怎么可能是奇拉祖尔萨宁的对手?弥斯还没能碰到她的衣服,就被奇拉狠狠地掀翻在地。

    “想想看,入冬的时候也差不多临近扈从冠军赛开始的日子了。”奇拉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一边挠着下巴自顾自地思量着,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如果你这笨狗真能够格让我活动活动筋骨,那倒也不错。”

    说着,奇拉俯下身子,对着已经失去抵抗的弥斯露出像是拿住了田鼠的野猫一般的狡猾笑容。

    “那我们就等着看吧,蠢狗,等到入冬的时候。别让我失望。”

    “你还在等什么。”

    泽文冷冰冰的质问将弥斯的思绪从不久前刚发生的这件事情上拉了回来。他回过神的时候,雷兰吉尔泽文已经一手捞起了那块保护面积不算宽阔的鸢形木盾,置于身前,另一手紧握手半剑,垂在自己的大腿外侧,剑身表面蚀刻出的黄金纹槽显眼异常。

    “捡起来。”不容置疑的命令抛到了弥斯的面前。

    带着犹豫,弥斯还是遵循了老师的命令,缓缓拾起了面前的剑和鸢盾。

    在风暴崖受训了这么久,弥斯对兵击术的历史也算是有了一点了解。随着铸铁工艺的不断发展,铸甲师们打造出的质量愈加上乘的板甲部件,不断地挤压盾牌的生存空间。对于同等防护力的防具,穿戴在身上显然要比用一只手拿着要更为轻便。那个时代的大多数盾牌都是木质结构的,只是在表面上覆盖铁皮,因为若要用全铁来打造同等大小的盾牌,以正常士兵的力量是不可能负担得起的。尽管这样的盾牌造价比较低廉,但对于帝国的骑士乃至是正规部队的步兵,全身板甲都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所以时至今日,除了马上枪术比赛使用的比赛用盾,在正规的帝国部队里已经很少有木质盾牌的容身之地了。

    而这种趋势也就导致了一种历史悠久的古流兵击术逐渐淡出了重装战争的舞台那就是剑盾格斗术。

    然而剑盾格斗术这种已经没有什么实用意义的技术却正是泽文老师要求弥斯训练的。它甚至都不是扈从冠军赛的项目之一。

    也难怪弥斯对这种技术实在提不起劲儿。

    “老师......”

    他当然不想把训练时间浪费在这种技术上面,现在他满心想的都是与奇拉的约定或许那约定是在某种逼迫下正式结成的,但那毕竟也是自己首先提出来的。自己被人看扁到这种程度,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他只恨不得把所有训练时间都用来训练无甲剑术。

    弥斯还在矛盾应该用何种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但泽文只是盯着他,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我们......干嘛要练这个?”

    “攻过来。”

    “我说......老师......”

    每次泽文老师不以为然地无视自己提出的所有意见时,弥斯的心里其实是很恼火的。但他对此毫无办法,他所能做的只是强行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想浪费时间练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为此,他无论如何也要反抗泽文的决定,哪怕冒着激怒这位老师的风险。他已经领教过无数次违逆这位老师的下场了,但他必须要战胜奇拉才行!

    “老师!今天,请教给我一些有用的东西!!”

    *

The Awakening 觉悟(3)

    弥斯看见老师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的心也随之一沉。他知道自己果然激怒了泽文。

    雷兰吉尔泽文一个上步跨到弥斯的面前,毫不留情地用盾牌一只手把弥斯甩翻在地上。

    “你就是不喜欢遵守命令,是吧。”

    跪伏在泽文的铁靴下,黏稠的鼻血止不住地淌在地上;本该拿在他手里的盾牌已经掉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弥斯用双手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明白刚才那一下是真格的。

    但他还没打算放弃。

    与其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一辈子被那位大小姐瞧不起,被胖揍一顿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老师......”他抹了一把鼻子,鲜血便野性十足地涂满了他的手背。他咬了咬牙,抬起头来,“我只是想学会剑术罢了......请您......正正经经地教给我!”

    “你的意思是,之前我都没有好好教你了。”

    泽文的语气很淡,但弥斯很清楚这是一个反问句;他冷冰冰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威胁着逼迫他闭上嘴,并就此认输。

    但弥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

    场面骤然变得尴尬地沉默,仿佛风暴前恐怖的静寂。泽文老师不可能会喜欢这个回答的。

    他们俩对视了好一会儿。

    出乎他意料的是,泽文并没有再一次把他打翻。

    他只是收起了自己的剑,背过身去,将盾牌搁在了一旁的防具架上。

    “听说你宣称要击败奇拉。”

    弥斯心里一惊,为什么这种事情连泽文老师都知道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承认了,毕竟这是他自己许下的诺言。

    “的确如此,老师!所以无论如何也请您把泽文流剑术教给我!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能击败奇拉!”

    “绝对不可能。”泽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只要您肯教我,我一定能做到的!”弥斯咬着牙恳求道。

    “我不会教你的。”泽文回过身,让弥斯看着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弥斯明白,这不是个玩笑,他是认真的。

    弥斯咬起了嘴唇,尽力不让委屈和忿怒支配自己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像是担心弥斯理解错了似的,泽文这才简单地作出了解释。

    “我的剑术不适合你。”

    “教我几个绝招也好!!”

    泽文似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至少教我一些能用得上的招数!我保证我会拼死训练的!哪怕是要练习数百遍,数千遍,我都绝对会掌握的!只要您教给我!!”

    “靠短短一个月时间学得的几招几式,就想击败一个经验丰富、技法娴熟的剑士,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泽文毫不留情地断绝了他的念想。

    当然,这一点弥斯也是早就知道了的。奇拉和艾思的那场战斗就已经说明了问题,一个已经在实战训练中摸爬滚打过无数次的战士,只要不在太出格的规则之下,面对初学者基本上都是无懈可击的。初学者所能想到的战术,那么多与她交手过的、更强大的对手不可能想不到;她一定是已经与各种各样的对手战斗过并取胜,才能在剑术的领域里取得这样的成绩的。

    她是风暴崖扈从冠军赛无甲剑术的第一名,那还只是她才年满九岁的时候。

    以弥斯的剑术水平,他怎么可能在她最擅长的领域里战胜那位大小姐?

    “我知道我一点机会都没有......我......我就不应该说那种......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实现的大话......”

    “那不是我的意思。”

    “啊?那是......”

    “问题永远不在你说了什么,”泽文走上去,拿手指头狠狠地戳着他的胸口,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而在于你做了什么。”

    “您......支持我战胜她吗?”

    “我的学生不会拒绝任何挑战。”

    弥斯仰起头,看着泽文老师的眼睛。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里似乎稍稍显现出一些期待,一些信任,一些......他也不敢确定,或许......不过只是错觉而已。

    “说出去的话将成为你的承诺,你没能兑现的话将成为你的耻辱,那就是你不得不努力的理由。如果你想成为一名珍视荣誉的圣骑士,那么你除了击败她,没有别的选择。”

    惊异于泽文老师竟然在一天之内说了这么多个单词,弥斯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作为我的学生,你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但......我该怎么做......”

    泽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似乎又重新恢复了寡言模式。

    “......这......这一开始就不公平......她已经训练了比我长得多得多的时间,比我多得多的经验......而且您也说了,我不可能学会能战胜她的剑术招式......那我该......”

    “如果你遭遇了一个真正的恶魔,你就马上放弃抵抗了,是吧?”泽文淡淡地诘问,“她和恶魔比起来,哪种情况更不公平呢?不公平的战斗,你就束手无策了?”

    “我......我不知道......”

    “要战胜她,你还缺少觉悟。”

    “杀人与被杀的觉悟吗?那我已经有了,老师!”

    但泽文摇了摇头。

    “我的确已经做好了觉悟,老师!哪怕您再带我去一次地牢!我向您保证,我这一次的表现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在你真正深刻理解之前,我教你什么都没有意义。但人类总是有极限的,无敌的人也是不存在的。”

    泽文再一次背过身,只是这一次,他是准备离开了。

    “去找,找到能堂堂正正地打败她的方法,动用你的一切力量。”

    **

    聆圣日,风暴崖教堂。

    站在大厅的中央,按照预定的队列,弥斯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他的身旁是加布,他总是来得比他早,无论是什么样的集会;他的头发也显然已经经过了仔细的梳理,穿戴也依然整洁,这使这个少年看起来总是显得光彩照人。

    与他相比,刚起床没多久就赶过来的弥斯的情况就糟得多了。除了从来不忘用银环扎起来的小辫,他未经打理的铂色头发简直杂乱得就像马厩里的草堆;除此之外,他扈从服上的纽扣似乎也少了一颗。

    “嗨,早上好啊,加布。”

    “早安,弥斯。”

    弥斯突然朝他身边凑过去,一副诡秘的样子,“偷偷告诉我,你这家伙平时都是几时起床的?”

    “窃以为,在大多数日子里,在三时前的十霎起床对我来说是最为平常的了。”

    “......那么早......那你每天要花多少时间打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半时左右吧。”加布尴尬地笑了笑,“我曾听教授我宫廷礼仪的教师说过,讲究自己的形象和言行就是对他人的尊重。”

    “......那种事情我可从来没有听过。”

    “那也没有关系的,只不过是些繁文缛节罢了,在宫廷之外就没有丝毫意义,不必在意。”

    “太在意的可不是我......”

    “不过,弥斯......我听说......”加布刻意放慢了语速,似乎在向弥斯征求继续问下去的允许,“你和祖尔萨宁小姐又发生了一些......争吵......”

    弥斯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事儿连你也知道了?”

    “我只是认为......我们没有必要总和她针锋相对,或许我们应该忍让一些为妙......”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我听说你宣称要在剑术上击败她。”加布的神情间充满了担忧,“会说出这种......嗯......这种话,大概是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说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气坏了脑子才会说这种蠢话吧......”

    加布连忙举起双手,“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弥斯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我也当然知道。”

    “我......如果能帮上什么忙的话,我一定会尽量帮的。”

    “谢了......”弥斯仍然没有显示出多少斗志,他也知道加布在剑术上的造诣远没有他在摔跤上那样杰出不如说对于无甲剑术,加布的水平虽然比自己好一点,但与奇拉的差距那也是天壤之别。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索泽文老师那些像谜语一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去找?找什么?真的有在剑术赛场上堂堂正正地打败奇拉的方法吗?这可不是像艾思那次可以玩弄规则的情况了,这次的规则是死的,是真正的、严格的无甲剑术比赛,是奇拉最擅长的领域;况且,艾思实际上也没能真正胜利。

    呃,我的意思是,当然有能击败奇拉的方法。风暴崖的每一位圣骑士应该都能击败奇拉,但那是经年的训练和经验上的差距,这是弥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具备的。

    如果有办法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或许那个不称职的老师只是想骗自己去被奇拉痛揍一通,然后借机把自己赶出风暴崖罢了。

    弥斯不禁挠了挠脑袋。有一点泽文老师和奇拉倒都没有说错自己吹出去的大话的确又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啊孩子们,今天我没有准备什么太过学术的东西,所以你们可以稍微放轻松些。”

    迪里埃阁下还没走进大厅,他的声音就已经从旁传出来;看着已经列好队立正的扈从们,迪里埃阁下满意地点着头,他的步伐停在了队伍的前面。

    “某个特别擅长惹祸和在圣课上靠着墙打瞌睡的家伙总是建议我在圣课上加几把椅子。但我想了想,如果每次圣课都加上椅子的话,那家伙肯定会睡得更香,所以我拒绝了他。”

    顺着迪里埃阁下的朝向,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弥斯的身上,伴随着他们稀稀拉拉的笑声。弥斯吐了吐舌头,垂下头,尽量希望其他人高大的身影能把自己藏住。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老圣司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修女为扈从们拿来椅,“今天我想讲帝国的一段不那么久远的历史。”

    老圣司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看着所有人都有了座位,这才继续自己的讲道。

    “虽然与帝国的其它重要历史事件相比,也没有那么久远,但事实上那也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坐在离迪里埃阁下最近位置的艾思微微扬起了眉头,但没有说话。显然他已经明白迪里埃阁下要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但迪里埃阁下并没有直接这么往下说下去,反倒提了一个问题。

    “你们谁能告诉我,在整个圣铎斯洛瑟雷尔帝国的境内,哪个家族是最辉煌、历史最悠久、最杰出且最得主恩宠的?”

    “既然阁下您都这么说了,”一位扈从不假思索地答道,“那么答案就只剩下帝国当今皇帝陛下的家室,三巨头之首、梅亚尼王伽尔的后裔,第一皇帝的子孙,狮鹫纹章传承着的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了。”

    “当今仁爱明睿的第四皇帝陛下万岁,愿您的统治直到永恒。”

    “皇帝陛下万岁,撒莱亚(sariah)。”

    迪里埃阁下闭上眼睛,简单地念完祷词;所有人也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行着骑士礼祷告道,以表示对皇帝陛下的敬意。

    sariah这句祷词在古语中的本意是“愿主的意愿如此”。由于《圣约》有云,“主如何愿望,事便如何成立在这世上”,故这句祷词的意思在几百年之后也终于转变成了“愿主如此施行恩典”。

    “那么,如果我说,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的血统是帝国境内最优秀的血统,在座的各位应该也没有人会反驳吧?”

    “那可是神圣血脉,看在主的份上,那是真正的神圣血脉!”另外一位扈从忍不住说道。

    “的确,我们不能在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忽视一个事实即我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活过了三百五十五个岁月,而所有亲眼面见过陛下的人都知道,陛下的容貌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这是作为人的诸位都不能不羡艳的血统。”

    “伟人应该有伟大的血统,而伟大的血统也应该赋予伟人,这样帝国才会始终繁荣强大。”

    这名扈从的发言得到了大多数扈从的认同。

    “那么,”迪里埃阁下走近大厅的右侧墙壁,那上面画满了关于帝国历史事件的精美宗教壁画,“谁又来说一说‘堕落者’呢?”

    整个教堂大厅在那个瞬间突然鸦雀无声,仿佛那是个不应该被谈及的名字。

    “‘堕落者’?那是谁?”只有弥斯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终于有人举起了手。

    “或许只有艾思一个人知道?”迪里埃阁下笑着,装出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那就说吧,艾思。”

    “他是叛国者。”

    “你可以再描述得准确一些。”

    “他是本该被称为‘圣铎斯洛瑟雷尔三世’和‘第三皇帝’的人,是荣耀的圣铎斯洛瑟雷尔二世皇帝的独子,也是我们现今第四皇帝陛下的父亲。”说到这里,艾思稍微犹豫了一下,并望向迪里埃阁下。但迪里埃阁下笑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还是补充道:“也是继‘奥芬诺’之后最邪恶可怕的异教徒。”

    *

The Awakening 觉悟(4)

    “赫兰‘堕落者’圣铎斯洛瑟雷尔(heran “doveny” el’dorthroethrael),第二皇帝之储,因为不敬主的恶行而被光辉的圣天使拉斐尔永久地剥夺了继承权。尽管除此之外,他仍然过着皇储一般优越的宫廷生活,但恼羞成怒的他勾结了主的大敌,妄图借恶魔之力瓦解费兰多卡萨大教堂的防御并夺走第一皇帝的遗物‘君王之血’。一位出身于下级贵族的圣殿卫士卢塞安柔宁(lusyan roenin)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计划,并敢于公然对抗这位鲜有人敢触动的高贵皇室,挫败了他的企图,表现出不可比拟的虔诚和勇气,因而被圣天使赋以神圣血统,成为第一位非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的皇储,并最终登基,是为第三皇帝,‘狮王’圣卢塞安一世(el'lusyan yvora)。”

    “嗯......说得非常好......只是你得知道,艾思,就算你把我想要说的都说完了,今天的圣课也不会提早结束的。”迪里埃阁下微笑着,倒并没有流露出责怪的神色。

    “......很抱歉,阁下。”

    “不过,我可以看出来,”老圣司话头一转,将眼神投向面前的其他扈从,“你们中的许多人应该听过这个故事了;应该说,尽管它没有被记载在《圣约》的正文当中,你们中的大多数都应该听过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了:堕落者以皇子的身份斥令卢塞安向他指明通往‘君王之血’的道路,并当面向他提出了著名的‘三个诘问’,作为区区一介圣殿卫士的卢塞安柔宁援引《圣约》原文,以著名的‘一个作答’严辞拒绝了堕落者的要求。”

    “哪三个诘问?”只有弥斯一个人还一头雾水。

    加布替老圣司回答了他的问题:“‘尔何敢不跪拜吾?尔何敢拒吾皇家之言旨?尔凭何等身家地位?’”

    “那‘一个作答’呢?”

    “‘狮王答曰:‘这是主的仆人,执剑提灯守着这地。万军之主早有言说:‘你单要跪拜我,不可垂头向那假以为圣的;你单要听从我口里出的,不可听取于那伪以为真的。’’”艾思头也没回地回答道。

    “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那是《圣约创世纪》第五卷的第16节,出自梅亚尼王伽尔之口,也正是堕落者的先人。”

    迪里埃阁下不禁露出欣慰的神情,“似乎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从这项冗长而又不招待见的责任中解脱出来了。年轻人的记忆力还真是惊人。”

    “抱歉,阁下,我又在您的面前卖弄学识了......”

    老迪里埃摇着头,用粗厚的鼻音向艾思表示了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谁能告诉我,显赫的家室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荣耀。”又一位扈从立刻回答道。他约莫二十岁,整齐的衣着看上去颇有些贵族风范那是自然的了,在风暴崖,每一位扈从都是被当作贵族来对待的,他们中的每个人在将来都会成为一名真正的贵族骑士,而他们中大部分的旅途也不止于此;但他那粗糙的皮肤,以及手上斑驳磨损的老茧暴露了他的真实出身和过往,那种痕迹绝不是武器磨出来的,而是由长时间的农务劳作产生的。也正因为如此,其他扈从给他起了一个并不好听的绰号“农家小子”。

    “即便我刚提到了那个故事,你也依然这么想吗?”老迪里埃反问道,语气相当缓和而耐心。

    “的确,阁下。”

    “说说看。”

    “着实,堕落者承袭着帝国最显赫最优秀的帝王血统。”那名扈从不紧不慢地开始陈述自己的看法,“但仍然,即便作为一个背叛者,你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才华横溢的,而在那时作为圣殿卫士的第三皇帝陛下也不得不求助于圣灵骑士团才能与其抗衡。如此罪恶深重的叛国者,即便是在今天,在提及他的时候仍然要顾忌许多,只因他还是当今陛下的生身父亲。”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更何况圣卢塞安陛下的出身也并非一介平民。他是生来便负有姓氏的,尽管是入不得宫廷的下级贵族,那也仍然是贵族,庸众实难与之相提并论。”

    “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迪里埃阁下点着头,看似是在认同他的话语;但他马上又回问道:“那么你觉得,堕落者即便罪恶滔天,他依然是沐浴着荣耀的?这就是你对荣耀的定义吗?”

    “我的愚见如是,阁下。”“农家小子”承认道。

    老迪里埃并没有急着反对他的主张,“还有其他看法吗?”

    弥斯立刻抬起了手,“天赋!家室代表着天赋,阁下!!我说对了吗?!”

    “这种问题是无论对错的,弥斯。还有人有不同的见解吗?”

    “既然没有对错,那您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

    “讨论是探寻真理的道路。”迪里埃阁下微笑着,“没有人能绝对正确,我也一样。所以我需要听听你们大家的看法,顺便让大家也听听我的看法。将所有人得到的真理相加,从而更加逼近完整的真理,讨论的意义便在于此。”

    “那......您的看法是......?”

    “所有人都不能否认的是,你们两个的主张都持有充足的证据。但我个人认为,对于你们的主张,应该还有更为合适的词语。”

    “什么词语?”

    “你们主张的是‘荣耀’和‘天赋’,而我觉得,应该说‘辉煌’和‘传承’要更为合适一些。”

    “‘辉煌’?”“‘传承’?”

    两人一脸愕然。

    “我......不是很明白......”

    “用古语来说,就是把‘akira’换成‘durensa’,将‘elivia’换作‘ovarivia’。”

    “虽然......我也知道它们显然是有差别的......但差别在哪儿呢......我也说不好。”弥斯挠了挠头,古语一向不是他的强项。

    “请阁下明示。”

    “durensa,辉煌,是荣耀的余晖。如果将荣耀比作太阳,那么辉煌,就是光和热。”迪里埃阁下缓而不慢地陈言道,“在我看来,荣耀的人,必然是因为其自身做了值得称颂的事情,才得以为人以荣耀称颂;当然,他也同样享有辉煌。但辉煌并不一定创造于自己,或许,拥有辉煌的人不过是沐浴在父辈荣耀的余晖之下罢了。对于这样的人,与其以akirel1加以描述,你们不觉得以durensel2来形容他更为合适吗?”

    “‘elivia’和‘ovarivia’也是一样吗?”弥斯似乎有些开窍了。

    “自古以来,一个无法反驳的事实是,的确,由高贵优越的家族中诞生的伟大的人要远远多于从毫无背景的平民甚至是奴隶家庭中产生的有才能者。如同‘圣鹰’卡维宁大人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似乎正如弥斯你说的那样,显赫的血脉必定带来过人的天赋。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恐怕是的,阁下。”“农家小子”直言道。

    老迪里埃微笑着,没有立刻回答。捧着《圣约》,他漫步踱下台阶,从在座的听讲者中间走过。大厅的地面是平坦的,没有高度差;即便是宣讲台,也不过就是一张看似披着华贵的金色圣缎,内里则斑驳陈旧的长条石台罢了。

    “你们的圣座谢宁莱格尼斯,与我一直有一种信念。我们相信,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差距,并非单单由天赋造成的,而是因为历史悠久的贵族家室一直继承着使前人成功的知识和经验;而帝国的平民大众却没有能力,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接受这样的教育。而戴夫卡维宁大人的事例使我们坚信,即便是出身于低贱的奴隶之众,倘若进行贵族的教育,仍然有可能成为能报效帝国的人才。”

    老迪里埃突然收起了笑容,将犀利的目光投向弥斯他们。

    “直言不讳地说,你们就正是这种信念之下的尝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农家小子”已经陷入了沉默,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

    “你们正无差别地接受着风暴崖所有杰出圣骑士的传承,以及矗立在历史长河中央那些最为伟岸高大的圣骑士们的传承,无论出身。咳在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之前就灭自己的威风,未免也太泄气了不是?”

    老迪里埃又激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在此间,所有其他扈从都一言不发,甚至连些许的议论都没有。

    老圣司“嗯”地清了清嗓子,用温和而又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在万军之主的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究竟名门贵胄是否的确比帝国的普罗百姓血脉优秀、天赋异禀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将由在座各位的成就来决定。你们中的大部分都代表着贵族名门的荣耀,是荣耀而非辉煌,因为这一切成就将由你们亲手缔造;你们的奋斗就是你们的辩护,是对你们的家族长久地统治了这个神圣帝国的其他人的合理性的辩护,是向帝国的大多数人证明,‘放心吧,掌控着你们命运的是一群比你们优秀的人’。而你们中剩下的那一部分请告诉我,你们奋斗的理由。”

    “为了......为了证明,每一个辉煌的贵族家室都是首先由一个平民缔造出来的。”

    犹豫了很久,“农家小子”终于这么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就是我在这里坚持下去的目的!”

    在座的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欢呼声陆续地从人群中响了起来;即便是那些出身贵族的扈从,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为他鼓起了掌。

    “现在你明白了。”迪里埃阁下回过头,微笑着望向弥斯,“你呢?对于比赛,你已经有准备了吗?”

    “为什么连您都知道了啊......”弥斯说着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下。所幸,奇拉并不在这场圣课的席间。

    奇拉已经在风暴崖待了这么长时间,也已经算个老资历的扈从了,学习的古语程度自然要比弥斯这些新人学的要高级许多。

    “弥斯......很抱歉告诉你,但这件事在风暴崖已经人尽皆知了......”加布在弥斯耳边悄悄地告诉他。

    “噢,该死的奇拉祖尔萨宁。”

    尽管知道奇拉不在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

    “那么,你打算怎么证明自己呢,弥斯?”

    “我不知道。”

    弥斯坦白地说。

    “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战胜她,但阁下,我一定会战胜她的!我绝对会打败她,看在主的份上!在在座所有人的见证下,我发誓我一定要打败她”

    弥斯说着,“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为了证明平民大众的荣耀!”

    圣课之后,迪里埃阁下还在收拾宣讲台上的草稿。对于弥斯他们来说,圣课已经结束了;但对于老迪里埃,这一天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紧接着的下一堂圣课是给那些老资历的扈从准备的就是奇拉祖尔萨宁所在的那一批。

    从窗户被风暴崖的秋风吹进室内的灰尘在阳光之下飞舞着,老圣司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也许我真该把这种事情交给其他人了?......”叹了口气,白发苍苍的老圣司不禁喃喃自语道。

    “阁下?”

    从他身后突然传来的问询声吓了他一跳。随后他立刻辨认出那是艾思的声音。

    “还没回去吗?”

    “我有问题,阁下......如果您不忙的话......”

    “说吧,下一堂圣课还得有一会儿。如果不是太难解决的问题的话......”

    “是关于狮王那著名的‘一个作答’,传说中圣卢塞安一世陛下引用了伽尔王在《圣约》中的原话。”

    “的确如此。”

    “但......这很奇怪啊!因为那时候,圣卢塞安陛下还远没有被选为下一任的皇帝,他只是一介圣殿卫士而已!而‘你单要跪拜我,不可垂头向那假以为圣的;你单要听从我口里出的,不可听取于那伪以为真的’,这句话显然是只对君王适用的!因为只有主的权威在君王之上,所以君王只能向主跪拜,听从主的言语。但......区区一个圣殿卫士说出这样的话......很奇怪啊!除非......”

    “你是怎么想的呢?”老迪里埃笑了,似乎并没有为这个疑点而感到惊讶。

    “......或许......毕竟这并不是记载在《圣约》中的传说,或许只是......著书立传的人,或者吟游诗人......根据后来已经登基成皇的事实添油加醋,附会上去的?”

    “图书馆里有不少关于那段历史的书籍,你不妨去翻翻看。也许你是对的呢?”

    “您不知道吗?”

    “我只是觉得,事实的真相,必须要由自己探求得知才更富有意义。”

    “所以......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又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呢?”突然,迪里埃阁下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

    “......您是指......”

    “如果那句话正是圣卢塞安陛下在那时候说的原话,那又说明什么呢?”

    “......这......但这也......但这也说不通啊!”艾思的心里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一种有些令他惊恐的东西,似乎蛰伏在某样东西的下边,而他只需要去揭开它,“......我是说......呃......那个......圣卢塞安陛下的确在卸任后将皇位交还给了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交还给了堕落者的儿子,当今的陛下吧!!!如果是......那样的话......说不通啊!!!”

    “你已经足够接近真相了,”老迪里埃收起了笑容,仿佛那是一件开不得玩笑的事情,“但你还需要自己去思考、去发现、去揭开谜底;要知道,有时候由文字记录下来的历史,并非它真正想要传达的意思。而你将要去挖掘的事情,它涉及到帝国两千多年历史的根基。”

    “您觉得......它是不是......我是不是不该......”

    艾思的话语因为紧张而变得支离破碎。

    “......没什么。谢谢您,阁下。”

    艾思向老圣司鞠了一个躬,随即转身离开了。

    **

The Awakening 觉悟(5)

    当晚,穆尼安德特,疯马酒馆门前。

    “说起来,”弥斯仰着头,仔细地盯着那块丑陋的招牌,那张咧着嘴的马脸看上去诡异极了,“这家酒馆为什么会叫这种名字?”

    “听这家店的老板说,他养的那匹蠢马就是在这里把他从屁股上甩下去,然后就跑得不知所踪的。”怒勒祖尔萨宁耸了耸肩解释道。

    “......这还真是个直白的名字。”

    “你还指望一个开酒馆的能给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大人去过梅耶撒的那家‘紫莓酒馆’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倒想去拜访看看。”

    “那家店的老板是老萨瑞,我们很熟的。”弥斯挠了挠头,“但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萨瑞(sthary)在古语中的意思就是‘紫莓’。”

    怒勒挑了挑眉,“噢?那家伙该是个有故事的主儿。”

    “就算对于不识字的人,知道自己名字的古语意思也不是什么难事吧......我是说,就连我也知道。”

    “倒不是这点......”怒勒漫不经心地说,“一般的平民不大会有这类的名字。”

    “这也有讲究?”

    “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了,从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名字不是父母随便起的吗?”弥斯挠了挠头。

    “你倒是动动你那脑子不识字的人要怎么给孩子起名字?你那小梅耶撒有多少人能识字?”

    “......用别人的名字?”

    “......傻小子,所有人的名字都是由地方教堂分配的。”

    “啊?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只消问问你的父母马上就会明白了......”

    怒勒祖尔萨宁显然对回答这样的蠢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没给弥斯再问什么的机会,他就径直推开了酒馆的大门。

    熟悉无比的喧闹和吵嚷扑面而来。

    “欢迎驾临疯马酒馆,斯彭大人,和小斯彭大人!”

    红发伙计一见他们立刻谄媚地迎了上来,“你们今儿要点什么?”

    “六杯橙色苏雯娜,不加冰,要温的。再来两份烤牛脊肉,多加点胡椒。”

    “八杯,四杯加冰。还有,我的牛肉不要胡椒。”弥斯更正道。

    “这天气还加冰吗?”怒勒露出些许诧异。

    “我觉着......还行。”

    “那就这样吧。噢对了,我那份牛肉再加点豆泥。”

    “明白嘞,大人!”

    红发伙计兴高采烈地转过头去,大步朝后厨跑过去。但一个空橡木杯骤然从不知何处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脸上。

    伙计发出一声痛叫,蹲在地上,鼻血立即淌了下来。

    “就坐那儿吧。”

    身材高大的祖尔萨宁大人却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从伙计的头顶上径直跨了过去。

    “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您怎么也知道了?!”

    “因为平时都是我喝的第一口,但这次你竟然抢得比我还快。”怒勒耸了耸肩,指了指弥斯手里已经喝了一半的杯子。

    “哈莱雷亚!原来风暴崖还是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

    “马上就没有了。说吧,什么事儿?”

    “上午我才在四十多个同袍的面前大声宣称我要打败您的宝贝女儿,然而至今我也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次我可能真的完蛋了......”一边说着,弥斯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阴影中。

    “在什么规则下?”怒勒祖尔萨宁抚弄着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任室内的烛光在橙红色的清澈液体之中流转,“如果不是剑术的话,倒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说对了,就是无甲剑术。”

    怒勒愣了一下,举杯的手僵在了空中;但片刻之后,他却放声大笑起来。

    “不愧是泽文的学徒,你也变得越来越像那小子了。”

    弥斯忽地扬起了头,“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怒勒祖尔萨宁的眉宇间透露出些许惊讶,“这件事儿不是那小子怂恿你的吗?”

    “......是我自找的。”

    “......你小子,出奇地与泽文相性不错啊......”

    “看在主的份上,您一定是喝醉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第一杯还没下肚呢......咕噢好吧,现在下去了。”这位怒勒祖尔萨宁大人打了个嗝儿,立刻就像是泄了气似的放松下去,“果然还是要这个啊......没有酒的日子简直是糟透了。”

    他拿起另一杯酒,悬在弥斯的面前,意思很是明显;弥斯有气无力地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不过啊......你对你自己的老师竟然都没有多少了解......”

    一杯酒下去,弥斯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一直以来悬着的担忧的心也放了下来,抱怨的话不禁一下子都溜了出来。

    “那种一天就说两句话的人要怎么了解啊?!‘攻过来’然后‘结束了’。说的话又和谜语一样,真是受不了啊!!!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啊!!!简直......要疯了!您说,那混蛋到底是要怎么样啊??!”

    “管自己的老师叫混蛋吗......你这小子还真是有趣得不行。”祖尔萨宁不禁笑了起来,“不过泽文那小子的计划,恐怕只有莱格尼斯和他自己能知道了。这种事情,就算你问我也没有用。”

    “绝望啊......”

    “不过,我方才说的那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哪一句?”

    “说你和他相性不错那句。”

    “别逗我啊,你这家伙......哎呦,好痛!”

    “管谁叫‘你这家伙’呢,你这小鬼!”怒勒的手臂很长,不用站起来就能伸到桌对面打到弥斯的脑袋。

    “......抱歉,大人,有点喝高了......”弥斯捂着脑袋,一脸委屈,“不过泽文老师和我,怎么看都是两种对立面吧......与其说他冷静不如说他毫无感情,而我又是一冲动就容易做傻事的类型......我们俩简直就是冰火不容。”

    “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可都是不挑对手的主儿......又不如说是哪个对手最强就挑哪个。”

    “我倒没有特别去挑谁......”

    “要知道,那小子刚来到风暴崖的时候,他可是把几乎全风暴崖的高手都挑战了个遍。”怒勒祖尔萨宁摇晃着头,微笑着像是在回忆着什么,“那家伙可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般无趣的”

    “他就是这么成为冠军的吗?挑战并挑翻每个对手,不可置疑地赢得胜利......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是人,不是神。就算是那小子,他也不是无敌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事实上,在我们看来,一开始甚至还有些滑稽。”

    “啊?不是这样吗?”

    “那时候,风暴崖的圣骑士之间,马上枪术和骑术的最强者就是我们的圣座莱格尼斯。”怒勒带着轻轻的微笑,娓娓叙述道,“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子刚来就要向他发起挑战。起初,我们以为那小子是真有两把刷子,才敢这么嚣张,但比赛的结果让我们大跌眼镜。那小子的水准在常规军团或许真的鹤立鸡群,但在帝国最优秀的圣骑士团之间还是太过平庸了。那小子的狂妄在风暴崖一度沦为笑谈尽管他本人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随后莱格尼斯圣座做出了一个令我们都很惊讶的决定那就是他将这个小子收为自己的学生。这件事情在当时一度是令人费解的,不要说圣骑士收圣骑士为学生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是鲜有的;更何况那小子的水平我们也都知道也不过如此,而莱格尼斯圣座在此前可是从来没有收过学生。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一个月之后,泽文那小子竟然再度发起了挑战,向如今已然是自己老师的莱格尼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莱格尼斯竟然答应了。

    “比赛的结果同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同样的场地,同样的规则。一个月之后,泽文在马上枪术上击败了莱格尼斯圣座,击败了自己的老师。但也许是考虑到老莱格尼斯的年龄,又或者是他有意让着自己的学生,因此那次比赛的结果还没有达到轰动的程度。

    “但接下来,泽文又发起了挑战。这一次他挑选的对手是卡多撒贝汉默,项目是摔跤。当然,毫无疑问以及不出所料地,贝汉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放倒了。

    “第二次战斗同样发生在一个月之后,贝汉默依然不费什么力气就打败了他。

    “第三次,泽文依然失败了。

    “第四次,还是失败。

    “一直到半年之后的那天,他终于击败了贝汉默。在此之前,没有人认为他真的能够成功,因为在摔跤上,贝汉默有着先天的绝对力量优势。在这半年期间,他丢下了剑术、马上枪术、骑术和其他一切项目,每一天都在习练摔跤,钻研打败贝汉默的方法。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处于绝对劣势,于是他尽量地开发‘脏活’的技巧,发挥自己的优势,以及一些少数民族使用的关节技。最终,他还是成功地翻越过了这座在我们一众圣骑士看来都不可能克服的山峦,并使整个风暴崖都轰动了。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改变了,意识到这个家伙,这个年轻的新人,并不只是一个小丑而已。

    “下一个目标是我,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候的我代表着风暴崖剑术的巅峰。当然,剑术同样也是泽文最为自豪的技能,为了能和我决斗,他几乎是百般挑衅。第一次比赛我胜了他,第二次我们打成了平手。但我明白,我的失败是迟早的事情,倒不仅仅是因为我已经在逐渐老去,而是因为那家伙无论失败多少次,他都不会感到挫败;他会重新站起来,冷静地分析清楚你的弱点,针对你,然而再度向你发起挑战,直到最终击败你为止。第三次,他果然赢了,尽管我也为战胜他做了拼命的训练,但我已经跟不上了。

    “之后他又向下一个目标发起了挑战,击败之后,再下一个;迈过一个又一个对手,直到最终抵达风暴崖毋庸置疑的冠军。”

    “最终还是打败了每一个人嘛......和我说的也没有多少区别......”弥斯忍不住提醒道。

    “......事实上并没有打败每一个圣骑士。倒有一个人是连泽文也没有挑战过的......”

    “那那位一定才是风暴崖真正的冠军了。”

    “不,只是因为那位专精的是射术......”怒勒不禁又笑了起来,“而泽文那小子最讨厌的就是所谓‘躲在盾牌后边放冷箭的技术’,他觉得那样‘毫无荣耀可言’。”

    “这种刻薄的话倒像是他会说的......”

    “我想说的是,如果泽文能告诉你一些诀窍的话,或许要赢也没有那么困难。”

    “如果他肯的话......但到目前为止他根本就没有说任何有用的东西......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希不希望我赢......”

    “作为他的学生,我想他一定想让你走和他一样的路。”祖尔萨宁耸了耸肩,“当然,或许这对你来说会有些困难。”

    “只是有些......吗?”

    怒勒将酒杯举到弥斯的面前,微微一笑,“没有困难能大过这一杯。干了它!”

    弥斯露出苦笑,抬手碰杯。

    酒杯散乱地堆在桌角,两人也都有些微醺了。

    “我还是不得不说,嗯”弥斯高仰着头,吐着舌头,试图从已经空了的杯底榨取出最后一滴,“这家酒馆的苏雯娜酒可比我去过的所有酒馆都要棒多了。”

    “你小子去过多少家酒馆?”

    “让我算算......”弥斯伸出手,掰着手指数起了数尽管实际他并没能数出多少,“两家。”

    “......我想也是。”怒勒祖尔萨宁不住地敲打着空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你是没喝过费兰多卡萨窖藏的百年洳雷宁圣酒,那才是......啧看在主的份上,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它那都是一种亵渎。”

    “有那么厉害?!!”

    “到时候你要是成了骑士,被分配到费兰多卡萨公国,一定记得让人给我捎一瓶。”怒勒耸了耸肩,“我已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再被派去那地方了。”

    “说起来......圣骑士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弥斯瘫趴在桌上了,每有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紧贴着硬木桌面的腮帮子就带动着整张桌子在颤动。

    “......还能是什么东西......就是些借着天使力量的士兵......而已.....”怒勒用一只手撑着头,说出来的话也懒洋洋的。

    “你们......是对付恶魔......的吧......”

    “你说呢......”尽管看上去与一个半醉的酒徒没什么两样,弥斯还是注意到了怒勒的眼神。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仍然留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以提防有人会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这也是他们每次都选择坐在酒馆偏僻的一角的原因。

    “所以......我们才要学剑术的吗?用来对抗恶魔?”

    “看在主的份上,如果你就拿你学的剑术来对付恶魔,那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也知道我的剑术烂透了。”

    “你搞错重点了”怒勒摇晃着沉甸甸的脑袋,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仍然很有条理,只是慢悠悠地,不时拖着夸张的长音,“我的意思是剑术、摔跤等等这些技术都是用来对付人的。剑术的假想对手是一个和你一样拿着剑的人,长着两条腿,两只手,虽然或许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总归是个人;但如果对手是头野猪呢?是头豺狼呢?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你平时所学的大多数技术都会完全失去作用,人可不会叼着剑趴在地上朝你冲过来发动攻击。摔跤也是一样,利用的是人的重心和人的身体结构;但你绝不会想和一头狮子摔跤的,那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对付野兽最好的方法是用打猎的技巧,用长矛和弓箭,在它们可能出没的地方设下陷阱。”

    “......扈从冠军赛似乎没有打猎项目......”

    “那又不是‘猎人冠军赛’。”

    “那我们学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我不是刚说过吗?”怒勒耸了耸肩,“对付人的技术,当然是用来杀人的。”

    “......虽然我也算是杀过人了......但这个回答......总让人提不起劲儿......”弥斯用手臂勉强撑起自己的下巴,满脸的沮丧,“我只想杀恶魔......”

    “你得了吧......”怒勒祖尔萨宁听这话差点没笑出来,“要真碰见恶魔,我怕你跑得气都喘不上来......”

    “我才不会跑!我又不是没遇见过恶魔!!那句话我听了这么多遍,也记得够牢了。”弥斯借着酒劲拍了拍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敢以凡人之躯面对不朽之物的人们,又何以取得与之抗衡的不朽的力量?’”

    “说得倒是很好听,可你连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都打不过。”怒勒毫不留情地挖苦道。

    “那只是‘对抗人的技术’而已,我只不过不擅长杀人罢了。但说不定,在‘对抗恶魔的技术’上,我是个天才呢?”

    “死心了吧您呐,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弥斯愣了神,“没有吗?”

    “哪可能会有那么方便的技术......”

    “那......到底要怎样才能对付恶魔?”

    “这个问题我可没办法告诉你。”

    “那是圣骑士的秘密吗?绝密情报?所以不能随便告诉别人,是这个意思吗?”

    怒勒祖尔萨宁有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才没过杯底的酒水在他的手里不住地晃荡,发出的声响,“圣骑士只不过是借用圣天使力量的凡人而已,而恶魔是圣天使的对立面你凭什么觉得一名圣骑士就一定能有对付恶魔的办法?”

    “但......可......那个......‘天使之手’呢?......”

    “那在恶魔面前不过是一层纸。”

    “那......到底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与恶魔对抗?!”

    “我不知道。”怒勒祖尔萨宁一摊手,像是理所当然地回答,“如果不是有非战斗不可的理由,我可不愿意遇上一个真正的恶魔。”

    “可......您不是......呃,您对付过恶魔的吧?”

    “有啊,一次。”怒勒耸了耸肩。

    “那次是......怎么做到的......”

    “走过去,就像这样,把那东西捅成荒原人帐篷顶上的网格窗。”怒勒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上做出持着匕首连续猛刺的动作;随后他打了个嗝儿,这才将上一句话补充完整,“在我身后站着皇家骑士团的一整个小队和黎明之星军团的半个士团的情况下那还不过是个附身在人类身上的恶魔。”

    怒勒扬起三根手指,短暂地向弥斯展示自己被橡木杯子遮掩了的右手掌心,严重烧伤的斑驳痕迹历历在目。

    “附身?”弥斯不禁想起了维宁牧师讲过的那个故事。

    “那是恶魔惯用的伎俩,在他们的灵魂已经受到了召唤,但却没有足够的能量使他们的全貌显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们的灵魂会选择人类的身体作为载体,同时也是伪装,使得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一部分力量,能够随心所欲地影响这个世界。”

    怒勒再度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在确认没有其他人会听到的情况下,他才继续说下去,“在恶魔的灵魂面前,凡人的灵魂是不可能抵抗的,没有天使之手保护的凡人;他们进出你的身体就如同闯进你的家,主宰属于你的一切,真正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和自我。最糟糕的是,你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目睹这一切发生在你的眼前。到了那种时候,你才会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意识到到作为一个凡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您是不是......”弥斯骤然停顿,接下来的单词他实在没办法张口说出来。

    但怒勒毫不迟疑地点头承认了。

    “那是我还没有成为圣骑士的时候的事情了。甚至在匕首刺进那东西的身体之前,我都不得不随时准备用它立刻扎进自己的屁股蛋儿”怒勒说着,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乎,“亏得他没给我机会在屁股上戳几个洞,否则我现在也不能这么喝酒了。”

    “您是在说......用匕首......?”

    “噢,我可以保证你绝对见过那玩意儿不止一次它就挂在奇拉的房门上。呃,或者应该说它剩下的部分。”

    弥斯惊呼了一声,几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就是那东西?!”

    弥斯张望了一下四周,再度确定没有人在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这也算是疯马酒馆的好处之一吧,在这里就算大声嚷嚷,你也不可能喊得过那帮又疯又醉的酒鬼的,除非你是那位萨克兰姆杜兰德大人。

    “那就是对付恶魔的秘密武器吗?”

    “谈不上什么秘密武器,只是前人流传下来的经验罢了,它叫做‘褪魔之刃(uxeleova)’。”怒勒祖尔萨宁耸了耸肩,“名字很厉害,其实只是在匕首的刃面上蚀刻出镀着黄金薄层的纹槽罢了,算是唯一一种不是圣骑士也能多少指望得上的对魔武器了。那些镀金的纹路因为某些原因,在刺进恶魔或者被附身者的身体的时候能成为水渠一样的东西,使组成恶魔身体的地狱火流走,从而削弱恶魔的力量。每位扈从在从骑士团正式卒业成为骑士的时候都将从各自的老师那里得到一把,你也会有的。”

    “这样就可以杀死不朽的恶魔了吗?”

    “说起来倒是简单得很,但这东西......实际上对铁匠的手艺要求高得过分。甚至可以说,能做出这种武器的,也只有皇家军械库的那帮人了。黄金纹不能过深,否则刃面会很容易顺着纹路碎成小块;它又不能太浅,否则镀在上面的黄金层则将更容易因磨损而脱落;黄金纹不能太细,否则地狱火的流动速度会太慢;但它又不能太宽,否则急促流过刃面的地狱火会不分方向地喷溅出来,那几乎就是必死无疑了。更何况......那可是黄金镀层,不是帝国的四大骑士团,也不会有人能用得起这种武器了。”

    怒勒连连摇头,尽情抒发着自己对这种奢侈武器的不满,弥斯这才发现这位大人并没有随身携带那种“褪魔之刃”。

    “而且作为一位靠它立下战功才得以获得赐约的圣骑士,我不得不说,这东西甚至比簧轮枪还要华而不实!”怒勒一面说着,一面拿杯底激烈地敲打着桌面,满腹牢骚仿佛不吐不快,“第一!本来就只有这么宽的匕首还要在上面刻出凹槽,就算做得多精致也会让刃面变得脆弱。在遇见凡人敌人的时候,如果你不想让它坏掉就别拿出来。第二!刺杀其它普通的地狱造物还凑合着能用,但如果是真正的地狱恶魔,如果不是那家伙已经足够虚弱了,这把破匕首不过只能削弱敌人的力量罢了;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你拿这把镀着黄金的废铁去刺真的恶魔的时候,单是流过刃面的滚烫地狱火就足以让刀刃在几倏之间熔化。想象一下你的匕首在捅了几下之后就变成了烧红的土豆泥,还在往下滴着酱汁。噢,忘了说,如果你不想让自己变成地狱火烤大栗子的话,别在刺恶魔的时候让匕首的另一头对着自己的蠢脑袋,一百多年前有一位粗心的圣骑士还就是这么死的。”

    “......至少,有了褪魔之刃就有了一点希望。”

    “那些被这破烂玩意儿害死的圣骑士也这么想过。”怒勒再度耸了耸肩,满脸的无奈,“所以自打我有了斩魔者(leodiatova)之后,我就再也不想摸这玩意儿了。”

    “‘斩魔者’?”

    “你应该已经见过泽文那把佩剑了。注意过它的剑身吗?”

    经过怒勒的提醒,弥斯才依稀回想起来,在那把剑的剑身上也有着相当复杂精细的镀金纹槽。怒勒抽象的描述一瞬间在他的想象中具体起来。

    “原来是这样!”

    “那是为每一位受圣天使赐约的圣骑士量身锻铸的,真正足以一击斩杀恶魔的武器。但它也只有在那一位圣骑士的手中才能发挥作用。”

    “其他人用就不行吗?”

    “在其它人的手里它不过就是把大号的褪魔之刃罢了,但你肯定不想用这么昂贵的东西去干褪魔之刃的活计。”怒勒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后,尽管今天他并没有将那把双手剑形制的斩魔者带在身上。

    “斩魔者上的黄金纹必须更加精细,因为它不仅仅是要传导地狱火,而是要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复杂的图案那就是圣骑士与圣天使订立的《新约》的记号,是来自天堂的印记,也只有他自己能通过这约得到圣天使的回应。天堂圣印(xlothiva)是圣骑士的能量之源,从圣印里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的圣焰不仅会短时间增强圣骑士的爆发力和速度,当剑刃刺入恶魔身体里的时候,来自天堂的不朽之焰将顺着黄金纹流进恶魔的身体,与来自地狱的不朽火焰相互吞噬,从而从根本上瓦解恶魔的存在。”

    “这么厉害!”

    怒勒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为什么在历史上没有人能够超越第一皇帝的丰功伟业吗?知道第一皇帝凭什么组建了四大骑士团,开启了圣骑士的篇章吗?正是因为他从圣天使那里取得了《新约》。”

    “《新约》?那又是什么?我只知道《圣约》。”

    “《圣约》,即是主与的选民订立的神圣之约,由主的使者代为践行。古老的《旧约》应许给最忠实的选民两件事物。”怒勒一板一眼地说,同时伸出两根手指,“一是‘坚不可摧的信仰之铠’,即为天使之手(rannelova);二是‘摧枯拉朽的信仰之力’,即为圣焰之力(micharashova)。梅亚尼王伽尔曾傲慢地以为凭借这二者便可以在大地上横行无忌,使他的子孙万代永恒地统治这个国度但恶魔的出现打碎了他的幻想。恶魔不会被刀剑杀死,耐心而奸狡,凶残而嗜血,他们就代表着邪恶本身。在一千多年的岁月中,人类在与恶魔的纷争中从未取得过长久的胜利,纵是那位在战场上号令圣天使的拉弗王,最终也依然失败了,甚至失去了整个圣灵卫队。”

    “直到他的儿子吹起了反攻的号角。”弥斯已经知道了结局。这是圣骑士版本的《圣约》,但历史的进程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角度。

    怒勒点了点头,“第一皇帝与掌握权柄的圣拉斐尔订立了新的约,在这新的约中只许给了人类一样东西,或者说许给人类之中的杰出者。新的约使得凡人英杰的灵魂得以与天堂的使者相维系,并以天堂圣印为证。有了《新约》,有了天堂圣印,我们凡人才真正得到了彻底战胜恶魔的机会,才终于能使他们终于有所忌惮!”

    怒勒的话不禁让弥斯感到脸热。不知是酒精的作用,亦或是为这一席话感到振奋,在那个瞬间,弥斯几乎看到了这个一直看上去不过是个中年老兵的男人身后的金色光芒,耀眼得如同曾经在他的想象中出现过的圣骑士的模样。

    “但,”说到这里,怒勒的语气一沉,“就算是这样,战胜恶魔依旧艰难而危险重重。”

    “以上我所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可能罢了。有了斩魔者,你当然有可能一击消灭任何恶魔,就像有了一把剑你就有可能一发刺死任何一位历史上最伟大的剑士,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要做到这点并没有说的这么容易。事实上,这比要独自击败一个恶魔来说要简单多了。”

    怒勒顿了一下,因美酒而惺忪的眼神也在那一刻骤然严厉。

    “他们能够看清你的思想,这才是恶魔最可怕的地方。”

    “利亚帕尔。”弥斯不禁又想起了这个名字。对于那时那位在幽暗丛林中遇见的恶魔商人,弥斯的一切想法都无处躲藏,仿佛被人剥光了衣服绑在火刑柱上。

    听到这个名字,怒勒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候,弥斯才突然回忆起来,这个恶魔似乎是与怒勒有过过节的。

    但莱格尼斯圣座说,那只不过是个幻象。

    那么他的本体在哪里?

    他在计划些什么?

    “恶魔的话题也该打住了。”怒勒晃了晃脑袋,又一次瞥过四周,随后恢复自己慵懒惬意的坐姿,百无聊赖得已经开始用食指转起了杯子,“对于你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剑术决斗,恶魔的事情与你还扯不上多大关系。如果真的感兴趣的话,教堂那里有不少关于恶魔的记录,不如自己去翻翻看。”

    “我的古语水平......”

    “用通用语写的书信记录倒也不是没有,不过或许是几个世纪之前的文法。”

    “......还是算了吧。”

    怒勒挑了挑眉,“放心吧,泽文那小子不会领着你这个累赘去对付恶魔的。比起怎么做一个圣骑士,你更应该先好好学着做一个优秀的士兵......”

    说到这里,怒勒祖尔萨宁突然又停了下来,像是在仔细考虑着什么。

    “......或许那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子还真会拿你去当恶魔的诱饵也说不定。恶魔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杀小孩儿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会让人感到害怕。”怒勒朝他露出坏笑。

    “就因为这个理由?”

    “就因为这个理由。就像我刚才说的,他们是纯粹的邪恶,大多数对凡人意义非凡的事物对他们都毫无价值。”

    弥斯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只要给我一把褪魔之刃我就去。”

    “......合着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我不是说了吗,褪魔之刃就是废物!别指望它能救你。”怒勒摇了摇头,一副开始怀疑弥斯智力的表情。

    “但......如果我不做诱饵的话,有别人会做的吧。”

    弥斯的话竟然让怒勒也不禁愣住了。

    “恶魔,果然还是非消灭不可的啊!如果要死的话,比起死其他无辜的孩子,我作为风暴骑士团的一员,也非站出来不可的吧?”

    “你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

    “但这是丹希大人告诉我的。”弥斯争辩道。

    “丹希?那小子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是真的!大人说,圣骑士的工作,就是让与我们无关的人都不必卷入这样的命运。”他重复着这段令他记忆犹新的话。

    “那家伙......还真敢说......”怒勒想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等一下,这不是他的老师耶力大人的原话吗?!那小子也开始拿这话来蒙人了??!”

    “......也许是他后来也这么想了。”

    “见鬼,丹希加入骑士团的时候,他可是当着一百来号人的面前大声问莱格尼斯,‘这儿就是售卖去天堂的船票的地方吗?’你认为那个会说出这种话的家伙能有这么高尚??!”

    “......丹希大人......也许他改主意了......”

    “我告诉你,从潘迪亚丹希这个表面看上去相貌堂堂实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圣骑士的家伙嘴里出来的话,你最好一句都别信。”怒勒一本正经地告诫他道,“否则你就等着倒大霉吧。”

    “......我明白了。”弥斯挠了挠头,“但......我能问个问题吗?”

    怒勒挑着眉,“问。”

    “您也是为了去天堂的船票吗?”

    “啊......或许吧......”

    怒勒没有否认,但这承认听起来却有那么些似是而非。他却还依然犹豫着,在思虑,似乎连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真正的答案。

    一倏过后,他才又作出了另外的回答。

    “或许......只是为了能亲眼看到他们的确就在那个地方吧......”

    话刚说完,像是生怕弥斯再追问什么似的,怒勒将手中的空杯随意地丢在桌边,站起身来但杯子很不给面子地“轱辘轱辘”滚落到了地上。

    “好了,走吧。已经够了。”他说。

    **

The Awakening 觉悟(8)

    安息日,午后。

    进了艾思的房间,弥斯倒也丝毫没有见外,腿一伸便躺倒到了地上,还一副惬意的模样,“说起来,光着脚在地毯上打滚真是太舒服了”

    “我就想知道,你自己房间里就没有地毯吗?”

    “当然有了,但我房间的地毯实在太脏了。”

    “你以为那是谁的错......”

    “或许我可以让老麦登再给我换一块新的地毯......如果好好求他的话兴许他会答应。”

    “私以为,不应该再过分劳烦麦登大人了。”一边的加布告诫他,“总是在不理应的情况下依赖他,传出去的话兴许会对两个人都造成麻烦,毕竟是人言可畏。”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弥斯吐了吐舌头,“那么,今天又把我们聚集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和上一次一样,”艾思站起身,从摆满了纸和墨水的唯一一张圆桌那里取来一本册子,放在三个人中间的地上,“为了打败奇拉。”

    “你是说我和她的决斗吗?不是说过不需要你们操心了吗?”弥斯挠了挠头,“再说了,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艾思会这么说的话,必然是已经有了思绪了,否则也不会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加布抬头望着艾思的表情说,艾思的一举一动可丝毫不像毫无准备的样子。

    “噢?艾思的剑术吗?”弥斯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声,“抱歉抱歉。”

    听到这话,艾思不禁鼓起了腮。

    “意思是,你不需要我的帮忙了?”

    “作为一名骑士......”

    “你还不是骑士。”艾思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

    “作为一名将要成为骑士的扈从,”弥斯只好改口,并且在说下一句话之前特地顿了一顿,以免艾思再度打断他的发言,“必须要独当一面才行!面对强大的对手,也得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应对!”

    “所以这你也不要了?”

    艾思二话不说便翻开了册子。

    “这......什么?”

    弥斯的语气立刻流露出强烈的兴趣。册子里的内容与他预料中大段大段的古语文字截然不同那是一张张相互联系的简化人体绘图,或者确切地说,是剑术动作对抗的简化绘图;虽然是简化,但在许多关键部分尤其是诸如步伐、关节位置和重心的把握都十分详尽;但除此之外,更令弥斯感兴趣的是,每一张图中位于对抗双方左侧的人像,都在脑后留着一根鲜活的马尾辫。

    “这是......谁画的?”

    “当然是我。”艾思的嘴角露出微笑,以回应弥斯刚才对他能力的怀疑,“虽然我自己的剑术水平的确不能服众,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观察。只要把所有剑术动作都仔细记录下来,那就一定能够用得上。”

    “所以这是......”就连加布也不禁提高了音量,如果他的猜想没错的话,这将是对弥斯接下来的决斗意义非凡的帮助。

    “正如你所想的,这就是奇拉祖尔萨宁的‘剑路’。别忘了,我可是与她师从同一位圣骑士,只要是在她训练的时候,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每一招?”

    “每一招,我都严格按照古代剑师撰写典籍时候用的画法完整仔细地记录下来了。虽然她在与其他人对练的时候,剑路会快得夸张,但只要多看几次,总能发现其中的规律。”艾思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得意之作,“画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你还看不懂的话,那可真是没药救了!”

    弥斯一把把那本册子捧了起来,眼中几乎已经放出光芒了。

    “只要有了这个,就有机会了!!!”

    “......我倒想知道,你一直都不觉得有半点机会的吗?”

    艾思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你这个哥哥喜欢大放厥词,总是说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但你总归是我哥哥。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也不能放着让你被痛揍一番。”

    “我帮了你多少忙吗?”弥斯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成为扈从这件事,主要还是靠的加布和你自己吧?我倒觉得我自己一点忙都没能帮上......”

    “公道地说,弥斯,这件事情没有你,艾思是做不到的,”加布微笑着摇了摇头,“别太低估自己了。”

    “......我真的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吗?”加布的话只是让弥斯更加糊涂了。

    “当然了,你这没脑袋的家伙!没有你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去迎战!真是的!如果连你自己都这么看不起自己,那你为什么还要接下那种决斗啊!!”

    “只是......因为我没脑子罢了?看在主的份上,能不能别再说我没脑子了啊?!我自己都快要当真了!!”

    “因为,要在剑术上战胜奇拉,看上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和摔跤一样!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象,只有白痴才会接战的啊!去应战这种不可能取胜的比赛,从一开始就是毫无理智可言的行为啊!!”艾思几乎是以痛斥的语气大声说道,“所以我才有可能有今天啊!!!”

    “诶?这听起来......似乎不像是在数落我?”

    “那是艾思他发自内心的感谢啊,作为哥哥满怀感激地收下吧。”加布微笑着说。

    “原来这是感谢?”

    “咳咳!总而言之,总而言之!”艾思红着脸,用力拍了拍地毯,想要把话题带回来,“对于你这个没脑子的哥哥,我也只能稍微充当一回你的脑子了。”

    “好吧好吧,我的脑子竟然在老妈肚子里多待了这么久才生出来......”

    这两兄弟之间的对话已经让一向正经的加布都快憋不住笑了。

    “我们还是让话题回归正事上来吧?”

    “加布说得对,我们继续。”艾思清了清嗓子,继续分析道,“奇拉祖尔萨宁拥有纯正的贵族血统,过人的天赋,而且在训练上也刻苦异常努力的天才,这是最难办的情况了。但或许,正是因为她一遍一遍地锤炼她的技巧,反复地训练,希望让自己的剑术渐臻完美,这才给了我们可以利用的破绽!”

    艾思说着,又用力地拍了拍那本册子以示强调。

    “通过仔细地研究、翻看她的‘剑路’,我发现她在与其他人切磋的时候也会习惯于使用在平时练得比较多的进攻技法!不如说是一遍又一遍的训练让她不自觉地形成了习惯,这让她的‘剑路’变得并非不可预测通过反复比对她多场切磋时候的动作,以及平时单人练习时的套路,我发现她的‘剑路’变化实际上是从一种惯用套路衔接至另一种惯用套路。所以我想,要读懂她的进攻意图可能要比想象中容易许多!”

    “如此说来,针对她的进攻套路也就没有那么困难了。”加布点了点头。

    “那究竟要怎么针对呢?”

    “根据她的进攻意图来布置防守,应该没那么难吧?”艾思一边说着,比了一个提剑格挡的动作。

    “你说得倒轻巧......”

    弥斯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还是不明白武术格斗的关键。奇拉的剑术并不在于她的剑术变化有多么丰富,而在于她的速度!就算你的脑子已经知道她接下来要从哪个角度发起进攻,你还需要用自己的身体调动手中的剑,以恰当的姿势进行抵挡才行啊!如果你的技术不够娴熟的话,以她的速度,无论如何都能得手的!”

    “但如果你每次都能熟练地做出正确的防御,那就能赢了啊!”

    “问题就在于我做不出来啊!”弥斯急得“咚”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再说了,只知防御不知进攻的话怎么可能......”

    忽然,弥斯的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像是被骤然掐断的交响曲。

    静寂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艾思想要打破这阵莫名其妙的沉默。

    “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

    “今天是安息日吧?!”弥斯毫无预兆地发问道。

    “......是啊,怎么了?”

    “哈莱雷亚!!!”

    弥斯冷不丁嚷了出来,把另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什......什么?”

    加布和艾思自然听不懂这家伙突然在说些什么。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全部!!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

    “啊?意义??!”即便是一向思维敏捷的艾思也被弥斯的突然发作弄得摸不着头脑。

    “全部明白了!!!”

    弥斯倏地站起来,跺着脚一副焦急的样子,指着艾思所绘的那本册子,“这个!我能拿走吗?!”

    “......当然,这就是为你准......”

    他的话还没说完,弥斯就已经夺门而出,没了身影。

    对着教堂的大门,位于走廊另一端,莱格尼斯圣座的房间门半掩着,没有上锁。

    莱格尼斯圣座依然没有回到风暴崖,已经一个多月了。作为代理圣座,雷兰吉尔泽文坐在莱格尼斯的位置上,似乎却并没有事务繁重的感觉,手头还按着一本阅读到一半的书;但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本书上,反倒正盯着那些由莱格尼斯本人收集的古董陶罐上的纹饰出神,那大多都是一些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老符号了。

    他稍微低下头,少见地显示出些许倦怠。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重新唤起了那一对锐利的冰蓝色的瞳仁,并使它们的注意力从那些陶器上转移到了门口。

    “老师!!!”

    弥斯甚至还远没有踏进房门,声音就已经传达到了泽文的耳朵里。泽文并没有作出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学生用粗重的动作推开门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眉头稍微皱起,这对弥斯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但弥斯这次是自己带着好消息来的。

    明白以泽文的脾性,他恐怕是不会作出多余的回答了,弥斯便也不加等待,开门见山地说:

    “我全部明白了,老师!!!”

    “明白什么了?”泽文略微挑了挑眉,合上了面前的书。

    “我明白您说的话的意思了!!!”弥斯激动地一股脑儿说,“您让我去找击败奇拉的方法,动用我的‘一切力量’!而我终于知道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我也找到了,打败奇拉的方法!!!”

    泽文没有急于作出肯定或是否定的反应,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无动于衷。

    “说。”

    “唯一能打败奇拉的方法,就是全力防御!”

    “继续说。”

    “您说过,您的剑术不适合我,是因为奇拉和您的剑术流派依赖的都是反应速度,是超乎常人的天赋。而如果我按照您的剑术风格来学习,那么我永远也不可能打败奇拉,因为我正在凭借她的天赋优势来与她作战!所以要赢,要胜利,我一定要用我自己的强项来与她对抗才行!!!”

    说完这段话,弥斯稍作停顿。他期望泽文老师会问,“那么你的强项是什么呢?”这样他就可以完美地回答老师的问题。

    但泽文又不说话了,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这未免让他有些受挫。

    于是他不得不进行了有些滑稽的自问自答:“那么相对于奇拉,我的强项是什么呢?答案就是体力!我要通过防住她的每一次进攻,耗尽她的体力,拖垮她的意志!这才是我弥撒铎唯一的获胜之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您......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吧......之所以让我做那样的练习,让我不断地向您攻过去,就是为了向我演示稳固防守的奥秘......而我一直都没能理解......”

    泽文的鼻子发出一声轻哼,仿佛在冷冷地说:“终于理解了吗?”

    所幸泽文老师并没有这么说。

    “所以,我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今天,我一定会将您的教诲全部记住!每一个防守的技法,全部,全部记住!!!”

    泽文一挑眉毛,“今天可是安息日。”

    “正是因为是安息日,所以我才来请求您。我已经去操练场看过了,那里全部都是训练的扈从对主的敌人来说,在安息日就偃战休憩的规矩当然是不成立的吧?所以作为与他们作战的士兵,即便在安息日也是不能懈怠的吧?”

    泽文终于向弥斯投来异样的目光,仿佛面前这个弥斯不是他所认识的弥斯。

    “谁告诉你的。”

    “您告诉我的。”

    “噢?”

    “您告诉我必须不遗余力,动用‘一切力量’,才能战胜比自己强大许多倍的对手。如果我在安息日偷闲睡懒觉,那么我自己就还没有竭尽全力!”

    当说这些话的时候,弥斯竟然依稀感觉自己在泽文老师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丝的赞许。或许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但这已经给了弥斯足够的自信,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了。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力量,来自于我的兄弟和战友,而惭愧的是我现在才发现这一点......所以我借用了艾思的智慧,以及所有其他人的建议和启发。如果不是阿麦德利告诉我,‘在风暴崖,规矩是不会明白说出来的,需要自己去发现’,那我永远也想不到这些,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有去好好想这些!但如今这全部都是我发现的,都是我思考之后想出来的!我知道我有时候有点迟钝,老师,但我真的不是没有脑子的!我已经醒了,我已经觉悟了,老师!!”

    说完,弥斯把那本册子放在了泽文老师的桌上,然后露出自信的傻笑,仿佛刚刚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很值得骄傲吗?”

    尽管立刻迎头给弥斯泼了一头冷水,泽文还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轻叹了口气。他的一句话立刻使弥斯全身的血液都涌动起来。

    “提剑到操练场来见我。”

    “是,老师!!!”

    *

The Awakening 觉悟(9)

    密布的阴云,幽冷的风,勉强从隙缝挤出的微弱阳光,一切似乎都像是圣拉斐尔在提醒着操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们今天是安息日,是不应该外出劳作的日子。

    弥斯不确定军营中的训练到底算不算劳作,但仅仅是些许凉风的话,他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他已经披挂齐整,提剑就绪了。

    “攻过来。”

    听到这句话,他理应感到厌烦的,比在清晨时享用的烤牛肉里加上的生甘蓝叶还要厌烦;但此刻他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在脑海里反复地演练艾思记录下来的奇拉的第一种进攻套路,就是为了这一句命令

    “我上了!”

    在向老师郑重宣布了自己的进攻之后,他才擎起长剑逼刺过去。

    弥斯的攻击在泽文的眼中当然无异于慢动作,尤其是当他极力希望做到与奇拉的动作一样的时候;但泽文亦没有即刻作出反应。正如弥斯记忆中平日的训练一样,他以一副慢悠悠的姿态,像舒展手臂似的缓缓伸展着自己长剑的攻击范围,去接触弥斯的剑刃,以作阻碍。

    弥斯继续向泽文的脖子方向施加压迫,正如册子记录中奇拉做的那样;而泽文只是微微偏转剑刃的方向以作防守如果弥斯继续往这个方向直刺过来,那么他只需要迎上去,用长剑的十字护手便能完全格挡住弥斯的进攻。

    但奇拉的进攻部署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弥斯跨进一步,作出想要进刺的假象,实则只是为了诱引对手抬肘举剑朝这一侧布防,暴露出另一侧的防守空缺。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弥斯撤力抽身换侧反刺,毫无疑问有机会得手。

    噢,或者说,如果弥斯能够有奇拉那样的速度的话,面对比自己慢许多的对手,毫无疑问可以得手。

    就算这一击没能得手,接下来还有其势不断的风车斩即连续多角度的高位旋斩,挥舞起来正如同旋转的风车在等待着他,或者说她的对手。

    而这还不是全部。

    十六连斩,最多十六连斩,在册子里的记录中,只有一个切磋对手挡下来过奇拉迅猛的十六连斩而不露出破绽。或许说十六连斩并不恰当,因为那是几乎无缝衔接的斩刺结合的攻势,哪怕一个失误便会败下阵来这就是无甲剑术,在护具全无的情况下,只要中了轻轻一招就足以致命,人的生命在以杀人为目的而铸造的武器的面前就是这般脆弱。

    而册子里这唯一一个成功挡下十六连斩的画中人却也败在了奇拉的佯退迎击上

    在连续发动了十六次猛烈攻击之后,接下来的后撤步总归是反击的机会了吧?

    换做任何人都会这么想。

    但,作为风暴崖的冠军,泽文老师当然不会中奇拉的这种伎俩......

    正当弥斯这么想着的时候,泽文老师却做出了和奇拉在画中的对手一模一样的守势。

    “有空当!”

    比起疑惑,马上映入脑海的却是这样的想法。像是被某种本能驱使,奇拉接下来的攻击似乎对他自己的身体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不过是顺势出击罢了。

    一向敏捷的泽文老师在此刻动作却显得异常迟滞,仿佛有意压制自己的即时反应。他所有的动作就像慢了一整拍,总是在弥斯已经出击的时候才开始

    然而弥斯却没有能够得手。

    泽文的双手稳稳地贴在脸侧,以强剑身稳稳地接住弥斯的刺击。弥斯的剑刃离他毫不改色的脸颊近在咫尺,他甚至都能看见飞舞的光滑剑面反过的亮光映在他的耳侧。

    “有机会,一定有机会!只差一点点!”

    弥斯这么想着,虽然只是一瞬间,虽然他也清楚泽文并没有尽全力。但即便是泽文,以这样迟缓的速度迎敌,那就不可能是无懈可击的!一定有机会得手才对!

    此时候的他已经几乎忘记了训练的目的是什么了。

    “哐哐!”

    侵略如火的风车斩同样在泽文的脸侧留下了两次清脆的金属敲击声。明晃晃的剑面虽然算不上迅猛,借着微弱的反光,却也有着别样的气势。

    只不过,弥斯的所有看上去势在必得的攻击都被泽文不紧不慢的稳固防守化解了。那些防御看上去并不快,但泽文总能在恰当的位置挡住自己的攻击。

    并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弥斯并没有办法做到连续的十六连斩,甚至在第十下攻击的时候,他的动作就已经完全走样了;显然,泽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在架开了弥斯毫无攻击力的第十次斩击之后,泽文放下了双臂。

    “看明白了吗?”

    弥斯满脸疑惑,用力地摇头。

    泽文也没有多说,只是指了指地面。

    “啊?什么意思?”

    方才泽文的移动范围也相当有限。弥斯顺着他的手指向下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注意到泽文脚下的沙土上已经呈现出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脚印。

    “步伐。你要看的不只是手上的动作,还有步伐。”

    泽文开口了。

    “如果对手想要刺你的右侧,但你的手来不及就防守位,你该怎么办?”

    “退出他的攻击范围?”

    “你要向左前方跨一步,用整个身体来带动你的双臂就防守位。不仅仅是要让你的手到位,你的防守位也向手臂移动,这就是两种速度相加了那么,你只需要一半的速度。”

    弥斯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大悟道。

    “原来如此!!!”

    泽文瞄了弥斯一眼,用略显有些烦躁的眼神;显然,这种“长篇大论”在他眼里无异于废话,而这位老师并不是那种喜欢多说废话的人。

    但面前这个学生,显然也不是那种只需要一两句话就能够理解的天才学徒。

    泽文轻鸣一口鼻息,不确定是在叹气自己的性子却摊上了个这样的学生,还是在表示自己的不满,抑或只是为了喘口粗气。

    弥斯听到了这位沉默寡言的老师第一次如此详尽的讲解,真正配得上“老师”这个名头的讲解。

    “人的身体,是一个完整的系统,相互驱动,相互协助。为了奔跑,你需要挥动双臂助跑;为了出剑迎敌,你也需要上步缩短距离。理解你自身行为的因果,整个身体协调运作,顺‘势’而为。

    不仅仅是一个人,就连是持剑交战的双方,都是一个系统。攻击和防守相互影响,你会这么攻击,是因为对手这样防御;你会这么防御,也是因为对手如此攻击。你同样要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以及对手为何如此反应反应并非只有一种选择。作出进攻,或者为了下一次进攻做准备,或者是为了迎接对手可能的反击而准备,或者仅仅是为了阻止不断逼近的对手而已;作出防守也同样是有目的性的,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一次防守而已。在你手中的是剑,不是盾,剑的防御是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所以你才要预测同在这一个系统内的对手的行为,并清楚地明白,你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对于侵略如火的剑士,防御可以为进攻创造条件;对于敏捷而活跃的剑士,防御也可以为移动创造条件。对手不仅仅以进攻来施加压力,同时也以进攻封堵你的移动,将你逼至退无可退的境地;而只有靠你的剑,靠你的防御为自己开辟出脱困的道路,时刻如此,你才能在高密度的攻势中游刃有余。

    每一门传承自古老先人并不断完善的战斗技术都不单单是力量和速度的对抗,而是一种战斗的智慧,需要你不仅仅用身体,也要用思想去领会。那本册子的确有其用处,但只是单纯记住对手的行动并不能让你获得胜利,因为变换剑路与否不过是对手的意愿而已奇拉不变的剑路只能证明她不需要用其他方法就能战胜别人,并不代表她只有这一种战胜敌人的方式。”

    “那......要怎么样才能获得胜利?!”

    “每一个动作,都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进攻?这样进攻意欲何为?去理解对手的思路,只有那时候,你才能真正想出解决办法。”

    泽文再度提起剑,以守姿就位。

    “自己在对抗中领会。攻过来,让你再试一次。”

    **

The Awakening 觉悟(10)

    二十日并不算很长一段时间,通常人们并不应该明显地感觉到二十日前与二十日之后的区别。

    当然,只是通常而已。如果这二十日横跨了秋时和冬日的分水岭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但从起床时的直观感受上看,冬天似乎要比秋天热乎不少

    城堡里的壁炉已经开始熊熊工作了,这对于艾思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与通常的壁炉不同,对于风暴崖这样的高层城堡,位处上层的房间由底层的几处大壁炉统一供热,这对于侍从们无疑是一项不轻松的体力劳动;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勤劳的士兵们,城堡里的所有人才能在冬日惬意地享受如同被拥入怀抱的温暖。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外出训练。无论是再寒冷的天气,日常的训练对于风暴崖的所有士兵都是铁律一般的规定。

    一想到冷风凛冽的操练场,他便忍不住把棉被拥得更紧了。

    “外面一定下雪了吧......这么冷,应该下雪了吧......”

    虽然与哥哥同为北地的冈瑟尼人,艾思可从来不敢说自己不怕冷。事实上,只要到了冬天,他甚至连门都不愿意出。

    “不过,明天就可以休息了吧......马上就到安息日了。”

    下意识地扫过中墙圣像手边的年历,艾思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扈从冠军赛也马上就要开始了呢。”

    “等等,明天不就是......奇拉和哥哥决斗的日子吗?!”

    突然想起这一点,艾思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呀,不知道那笨蛋哥哥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过,面对这样的对手......虽然牛皮也吹了出去,果然也没有人会当真吧?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他应该不会放弃的吧。”

    “他是不是,已经起来训练了呢?是不是和自己当初一样拼命呢?”

    “虽然没有人当真,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吧......”

    想到这里,艾思已经全然没有睡意了。

    “去看看吧。”

    与艾思的预测相左的是,尽管现在的确已经很冷了,风暴崖却还没有到下雪的时候。

    孤零零地点缀在操练场外围石碑边上的几棵大树小树也已经落尽了叶,那几只在上面筑巢的乌鸦也已经毫无遮挡,仿佛住在没有墙壁的房子里那般毫无安全感。

    清冷的太阳才显露出一丝薄晕,寒风掠过,那几只可怜的鸟儿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艾思照季节披上了厚一些的兽皮披肩,牢牢地护住自己的脖子不受到冷空气的侵袭。天甚至还没完全亮,不远处的操练场上已经隐隐晃动着一些不孤单的人影了。

    一步步走近,艾思的眼睛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寻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呼吁”

    白色的汽雾紧随粗重的呼吸声吹过面甲飘散于风中,弥斯披甲的身体也随之韵律而上下起伏;他的双目像被磁石吸住一般死盯着站在他对面的泽文,脸颊上挂着几粒汗滴。

    “呼吸节奏。”

    “是的,老师......”

    还没等弥斯闭上嘴,利剑已经从侧下方斜搠上来,直指弥斯的眉头!

    弥斯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但仍然作出了正确的反应,向后撤步的同时收剑回来,堪堪从下端托顶住对方的剑势,预防他在刺空之后毫不犹豫地向他的身体发起迅速的下劈与拖割。

    然而此时泽文已经以流畅而惊人的剑路收回来,挥剑朝他因回防而暴露的左臂斩去。

    弥斯朝右手边跨出一步,再度横剑格住。

    “二......”

    那个瞬间,他的嘴唇微微一动,默念着。

    下一次攻击是回转直刺中线,目标咽喉。

    他的应对是环绕步,同时用强剑身拨开剑锋,同时斜刃威胁老师的面部。

    “三。”金属碰撞的敲击响起时,他再度默念道。

    “哐哐!”剑身轻微的振动让他的虎口略微酥麻,泽文老师的剑并不蛮,但速度极快。

    “四五。”

    “哐哐哐!”

    “六七八!”

    艾思几乎看呆了,泽文手中飞舞的剑刃仿佛只是一道反光,在空气中来回闪烁,快得迷乱他的眼睛;但更令人吃惊的是,弥斯,他的哥哥,竟然能有模有样地接住这每一招每一式。

    “叮叮,哐哐哐哐!”

    “九十!十一二三四!!”

    接住第十四下的时候,他的心里几乎要咆哮出来了;要不是泽文老师尤其讨厌他在对战的时候胡乱喊叫,他那时候就已经吼出来了。

    但当他把第十四下在内心里默默地吼出来的时候,他吃了第十五下

    他没能及时收步,被泽文的剑刃看似轻而飘逸地掠过了手背。锋利的金属划过手甲背面的起伏皱褶,“啦”一瞬发出刺耳的声音,并留下一条白色的割痕。

    “如果不是手甲,你手背里的血管都已经透气了。”

    “我明白......老师。”

    泽文瞄了他一眼,再度进入了无言模式。

    通过这二十天不间断的艰难对练,弥斯也已经真正摸透了这位看似冷漠孤高的圣骑士的脾性他只是把需要说的话说完,从不愿多说,也从不愿少说,仅此而已。

    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要打破沉默只能靠他自己。

    “继续吧,老师?”

    但泽文老师却将剑收回了鞘中,背过身,重新整肃自己的衣甲。

    “训练结束了。”

    “可......明天就......”弥斯并不想就此结束,他觉得自己甚至还有精力再训练两个日夜,如果决斗的日子来得再迟一些的话。

    “就是因为如此,今天你需要休息。”

    “您的意思是,我的实力现在已经可以一战了?”

    “我并没有这么说过。”泽文毫不留情地置予否定。

    “......那......您觉得,现在的我对奇拉有多少成胜算?”弥斯依然不失希望地追问道。

    “两成。”

    “......有那么低吗?”

    当泽文老师像这样没有回话的时候,弥斯就大致明白了,自己或许问了一些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

    “那......我们还是继续训练吧。”

    “那就剩下一成了。”泽文老师闭着眼,头也不回地说着,“回去的时候记得把盔甲归还。”

    “即便是这样......您还是要求我胜利吗?”

    “你不想胜利吗?”

    “我当然想,可......如果是您说的,那我也不得不相信了......即便我这样训练了这么久,这样的差距还是......”

    “两成的意思是,决斗十次,奇拉可以胜八次。”泽文稍侧过脸,“另外两次呢?这一次又是哪一次呢?那取决你自己。世界上没有强者恒胜的道理,否则在恶魔面前,所有凡人都应该理智放弃抵抗,任凭其宰割。”

    “就算毫无机会,也应该竭尽全力!”弥斯说着,情不自禁地举起了剑。

    “你也一样。”泽文说。

    像是思考了好一阵子,弥斯抬起头,“我......明白了。”

    “最后再告诉你一件或许会有用的事情。”

    “......啊?什么?”

    “当你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试着想象有人站在你的身后。”

    “我的身后?是在精神上支持我的那些人吗?”

    “不,”泽文回过身,面对着他,笔直地站在弥斯的身前,有力的手指指向他脚下的地面,“是你必须拼上性命守护的人。”

    弥斯没有回答,但泽文本也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愿。

    “好好休息。”

    他再度背过身,这一次他要离开了。

    但弥斯叫住了他。

    “老师!呃......那什么......”

    泽文驻步,但没有回过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弥斯把话完整说完。

    “......明天......您会来看吗?”

    “如果你能赢的话。”

    在初升之阳的艳丽晨辉映照下,孤高的身影踏着沉静的步伐缓缓远去,最终映入艾思眼帘的是这样一幅画面。在那个瞬间,他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想要将它藉笔墨记录下来的冲动。

    而留在那人头攒动的操练场上是学徒,和他从未如此强烈过的对胜利的信念;弥斯感到一股无法阻止的情感涌上他的脑袋,头皮的毛孔几乎都收紧了。

    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像疯了一般,他一个人朝着泽文远离的方向高声咆哮道:

    “啊,没错!我当然会赢给您看!!!”

    入冬以来的第一个安息日,亦即约定之日。

    尽管为了让他以最好的状态迎战,泽文老师临走前也不忘叮嘱他要充分地休息,但弥斯依旧早早地就睁开了眼睛。他躁动的情绪能从昨天一直高昂到这个时候,也可以算是一种别样的才能了吧。

    生平第一次,他到得比加布还要早。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忍不住沾沾自喜。

    教堂的大钟敲过四声的时候,场地的附近已经聚集起了几十位围观者,考虑到风暴崖的规模,这虽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也同样不算少了。这场战斗在风暴崖这个坐落在边境防线前端的狭小军事要塞里确实引起了一定的关注;又或者说,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观看这样的节目对于士兵们也算是一种娱乐了。

    但就算是余兴节目,在心里弥斯也清清楚楚地明白,除了他熟识的那几位之外,那些家伙们并不是来看奇拉祖尔萨宁与弥撒铎的决斗的。

    他们是来看奇拉祖尔萨宁与“泽文大人的学生”的决斗的。

    他四下张望着,希望能寻得泽文老师的身影;如果那位年轻的天才圣骑士的确在这里的话,即便他一句话都不用说,也不会有任何人有半点可能忽略他的存在。

    倘在平时,弥斯当然不希望自己被他那对冰冷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剖析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他真的希望老师能亲眼见证自己的胜利。

    “或许......他忙于城堡事务,来得会晚一些吧......”

    他这么安慰自己,不免有些许泄气。

    他始终没能等到泽文老师,反倒等来了他的对手

    奇拉祖尔萨宁已经披盔戴甲,扛着剑,甚至连剑鞘都没有带就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艾思和她们俩的老师老弥丹诺大人也都陪同她来了,老骑士似乎对这场战斗也颇为感兴趣。

    围观的人群登时为他们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进入场地,将剑往地上一插,奇拉环抱双臂,神气地站在弥斯的对面,耸了耸肩,“来得这么早,却紧张得连护具都忘了穿吗?”

    “不,这样我算准备好了。”

    “为了逞强就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吗?我倒是无所谓。”奇拉冷笑着,手里的剑微微颤抖,“就算是不开刃的钝剑,你也是会死的哦?”

    弥斯当然清楚这不仅仅是威胁而已。

    “谢谢,但我已经仔细地用脑子想过了。”

    “‘脑子’?”奇拉嗤之以鼻,“不愧是笨狗”

    隔着头盔弥斯并不能看清奇拉的表情,但就算是铁罐头一般的兰泽式板甲,也掩饰不住这位大小姐骨子里的傲慢和暴戾。

    “那我就戳爆你的眼睛吧。”

    *

The Awakening 觉悟(11)

    “……用得着……做到这份上吗……”

    如果弥斯说自己一点也不害怕,那无疑是在说谎。不穿戴护甲参加剑术决斗,面对这样的对手,所要承担的巨大风险不言而喻。

    或许听起来,穿着铠甲参加无甲剑术比赛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情,毕竟那是“无甲”剑术。但事实上,着甲剑术和无甲剑术的区别并非是在比赛的时候是否穿着铠甲,更不是穿着护具的多少;更根本的,是一种技术规则上的差别。

    着甲剑术,顾名思义,即是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在正面战场上下马杀敌时使用的剑术。或许世界上的确存在着所谓“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但很显然,包括风暴骑士团的圣骑士们使用的斩魔者在内的大多数长剑,在面对以精良的冶炼技术锻造的全包覆板甲时都会显得力不从心。即便长剑的使用者拥有着像贝汉默大人那样的怪力,能够砍开质量普通的铠甲,但能够对敌人身体造成的实际伤害也已然所剩无几,更不要说一些高级别的贵族部队还会在板甲之下为自己的士兵再配备一层铆接的链甲。

    正因为如此,着甲剑术才应运而生。这种技术体系的主要特点是充分利用铠甲的保护,面对敌人寻常的进攻可以凶猛地突进,甚至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掩护冲撞对手;当面对同样着甲的敌人时,针对对方板甲关节和接缝处的空当发起精确而有力的突刺,或是用一手握住剑刃中段以类似长矛的方式发起进攻的“半剑术”,以及甚至将长剑的配重锤作为钝器锤击敌人头部的技术。然而,由于设计精良的兰泽式板甲对身体的保护也已经相当完备,即便对于经验十分丰富的剑士,要在高速移动中精确刺中对手的关节接缝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此许多着甲剑术比赛最终都以相互缠抱摔投的方式结束如果能将对手按倒在地上,掀起头盔的面甲,要刺杀他就容易得多了。

    所以,在着甲剑术中,无论剑士对敌人的铠甲表面发起多么凶狠的攻击都是将被视为“无效”;但在无甲剑术的规则中,这一点可就完全不同了。

    与准备充分的战场完全不同,无甲剑术应付的是更为意义广泛的“遭遇战”

    无论是繁华的市场还是偏僻的小巷,一望无际的草原亦或是看似平静的乡间小道,这一切都可以是无甲剑术的“战场”。毫无准备的骑士,除了他随身携带的长剑之外,没有其它任何依靠;而不期而遇的对手所持的任何武器,哪怕是农具,都会对他没有铠甲保护的血肉之躯造成伤害乃至死亡。在旅途中,被突然现身的暴徒或是强盗乱刀砍死的无名骑士比比皆是。

    在这种情况下,能指望得上的,只有剑它既是你的武器,也是你唯一的防具。

    只消在要害处轻轻刺上一剑,拔出来,再显赫高贵的骑士大人也会曝尸荒野。

    人类的**实在是太过脆弱了,就算是使用未开刃的钝剑互相切磋,也实在太容易受伤;而如果顾忌伤到对手的话,日常对练也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因此,无论是切磋还是比赛,较为轻薄贴身但一样可靠的护甲都是必要的;与着甲剑术不同的是,按照比赛规则,击中护具的攻击将被视为产生了伤害即视为“有效”的攻击,并能取得相应的点数。

    从这个意义上说,放弃护具无疑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但弥斯当然不会这么想。与其称之为愚蠢而不考虑后果的行为,用他的话来说,他更愿意称之为“有风险”的行为。

    诚然,即便为了不影响对抗双方的行动和“有效打击”的判定范围,专为无甲剑术制作的铠甲会以尽量轻便、贴身的原则来设计;但铠甲依旧是铠甲,并非由柔软布料所缝制成的衣物,而是由钢铸的板片拼接而成的。在严酷的冬季,多套几件厚衣服都足以影响人体的灵活性,更不要说在身上披覆铁片了灵活性和防护力本身就是一对难以取舍的矛盾,为了铠甲的防护力必然牺牲其使用者的运动能力。而就算是完全不影响关节活动的轻便铠甲,由于其加诸于身的额外重量,在长时间的激烈对抗中,体力的额外消耗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缓缓体现出来。

    换句话说,弥斯除了手甲之外,没有携带其他任何其他护具的原因,就是为了补足速度!

    在奇拉的速度和反应尽数凌驾于他的能力之上的情况下,他需要抓住任何能够哪怕只缩小一丁点奇拉优势的因素,哪怕只有这么一丁点,他也绝对不能放过。一丁点,一丁点,如此累计,那么或许有机会反转奇拉那实力上的巨大优势这也是他选用了与奇拉相同的手半剑,而不是更长但却更重的双手剑的原因。

    决斗当然不是可以精确做出数值计算的简单问题,弥斯当然也不可能清楚地知道需要积累多少优势才有可能让形势最终向自己倾斜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必须抓住每一点可能利用的机会!

    同样地,他也了解自己这么做的风险

    一旦败下来并被奇拉所伤,那么他很可能会即刻丧失战斗力

    例如,被钝剑刺瞎一只眼睛。

    “噢,不选双手剑吗?”当弥斯拿出自己的武器时,奇拉的得意不言自明,“你以为靠这种小伎俩就能赶上我的速度了?”

    “当然也不会这么简单……”没有料到自己的意图如此轻易地就被奇拉看穿了,弥斯多少感觉到有些泄气。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奇拉虽然仍旧傲气十足,但她的观察也细致小心得过了分。

    “看看周围吧,照顾你的人也已经到齐了。放心,他们会马上把你抬回去的。”

    奇拉神气地挺着胸,指了指她的身后除了围观的扈从和士兵,为了预防紧急出现的伤情,身穿白衣的修女们与在教堂供职多年的圣徒比恩(bien)阁下也已经就位;如果在决斗的过程中,任何一方受了严重的伤害,他们都会即刻终止这场竞赛。

    “不过没有用的。告诉你一个秘密”深埋在面甲里,奇拉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像四肢被砍断,内脏从肚子里掉了出来,或者是眼珠子被钝剑捣烂这种程度的情况,就算是圣迹也是无能为力的哦?”

    “……这样啊。”

    面对奇拉显而易见的威胁,弥斯所能做的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说再多废话只会动摇自己的决心,这也就正中奇拉的下怀了。

    “无动于衷么……我可是出于好意。”

    奇拉耸了耸肩,终于提起了手中的剑,并在身前似耀武扬威一般挥舞,快得令人目眩。

    “也罢,只需要一回合,你就会退出游戏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大小姐?”将剑置于身前就绪,弥斯的表情认真得可不像是在说笑,“我是来这里,粉碎你的胜利的!”

    “嘁,区区一条狗,倒还得意起来了?!”奇拉骤然提高了声调。看样子,她开始被惹恼了。

    “愤怒的黑豹可不好惹啊……”弥斯暗自想道,“虽然头脑会变得简单,但着实会凶狠好几倍啊……”

    尽管这样,弥斯依然又一次试探这头黑豹的忍耐极限。既然是事先定下的战术,那就一定得贯彻到底才行。

    “我倒没有得意至少得等我赢了才行。”弥斯用挑衅的目光回望着那头凶蛮的豹子,“这一次,主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

    “主可不会站在失败者的那边。”奇拉咬着牙回敬道,她的手背已然青筋暴突。

    “的确呢。”他自信地微笑着。

    “唔……气氛倒炒得挺热烈啊……”

    “丹希大人……我只想知道,作为一名体面的圣骑士,您能不能不要趴在别人的头上,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

    “有什么关系嘛,都是自己人……你这小肩膀,得多加锻炼才行啊!”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潘迪亚丹希大人毫不见外地从后面出现,屈身撑在了艾思的肩膀上,若无其事地啃着一个苹果,“泽文那小子呢?……他居然没来吗?他这爹噢不,他这老师当得,啧……”

    “泽文大人,或许在忙碌吧。大人毕竟是代理圣座,事务繁多。”加布带着略有些尴尬的笑容解释道。他也知道,自从进入风暴崖以来,弥斯和自己老师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有些糟糕。

    “我可不相信这种鬼话。”挂着不以为然的表情,丹希扫视了一下场地,“没想到这种决斗还能有这么多人呐”

    “我觉得,泽文大人会来的。”艾思以相当肯定的语气判断道。

    丹希挑了挑眉,“噢?你怎么知道?”

    “只是一种感觉……”

    “得了吧,感觉。泽文那家伙,八成还没起床……”

    咬下最后一口,丹希忽然猛地前倾,将苹果核突如其来地扔过正在对峙的弥斯和奇拉之间,扯着怪异的嗓音喊道:

    “开战啦!!!”

    似离弦的利箭般,奇拉祖尔萨宁已经朝弥斯扑了过去。

    “我就想知道您在干什么啊?!”支撑不住突如其来的压力,伏身趴倒在地上的艾思忍不住大喊道。

    “既然还没有人主动担任裁判,由我来喊有什么关系啦?……呦,似乎已经结束了哈?”

    “什么?!!!”

    在所有人惊愕与迟疑夹杂的目光之下,负责医护的修女和圣徒阁下已经朝弥斯的方向赶了上去。

    “哥哥!!”“弥斯!!!”

    奇拉祖尔萨宁的剑已经从守姿垂下,新鲜的亮红色血流顺着刃面缓缓淌下。即便是立即得手了,她依然不忘收剑回来,以敌挡对手被刺中之后出于惯性可能挥出的最后反击这是在成百上千次的习练和切磋中被身体牢牢记住的反应。

    “真可惜……不过抱歉了。”

    奇拉挥臂利落地甩掉剑上的血迹,将其直搠进脚下的土壤,就地立在自己膝前,任那残留的血迹逐渐渗入地面。

    “再怎么挣扎,你也不过是一条任我宰杀的狗。虽然我对狗肉没有爱好,但咬人的狗必须得到教训。”

    弥斯跪伏在地上,因剧烈的疼痛而颤抖;血液不住地从他捂住脸侧的指间渗出来。惊吓与恐慌将他的血液封冻,使他无法动弹半分。

    “……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怎么会?!”

    在那一刻他甚至没能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一击,甚至比训练时泽文老师的出手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把手放下来!”

    比恩阁下已经赶到了他的边上,厉声命令他道。这样是没法察看他的伤势的。

    弥斯照做了。

    牢牢捂住脸侧的手刚刚放开,他的上半边耳朵便立刻耷拉下来,就像刚从绞架上被解放的死刑犯毫无生气的头颅。一道深深的挫伤撕开了位于右眼下方的皮肤,正在那突出的颧骨位置,鲜艳的红迹直指已经血肉模糊的耳根

    他下意识的反应保住了他的眼睛,但他的耳朵却被撕烂了一半,堪堪吊在那还连接在脸侧的皮肤上。

    “马上拿纱布来!紧急处理!”

    那位阁下吩咐随同的修女道,声音很大,然而弥斯却一点都听不进。

    他还在努力回忆刚才那惊魂一瞥间发生的一切。

    “奇拉……她一开始负剑于身后,以怒式径直冲过来……然后呢?”

    “然后……我……举起剑……准备与她交剑,阻挡她的攻势……她看上去……想要做出凶猛的斩击……但她从那个位置,应该是砍向我的左侧……才对吧……”

    在修女们手忙脚乱地为他固定裂开的耳朵的时候,他尽力理清楚自己当时的思路。

    由于在册子里见到过奇拉凭借迅猛的上步怒斩接刺击,拦截对手剑路的同时瞬间封喉,“啪”地一声即刻结束战斗的招式,弥斯格外留意着奇拉的怒式起手。那是一种同时攻防的精妙技术,以奇拉的时机捕捉能力、距离感和速度的话尤为致命。到此,弥斯清晰地记得,自己是特意留意了来自他左手侧的这一招的……

    但是……

    但是奇拉并没有挥出那一记怒斩。弥斯被命中的是右脸,也就是说她的攻击是从她自己的左手边发起的。

    弥斯的右脸依然火辣辣的,尤其是当不那么细致的修女不小心碰到的时候。有经验的士兵会知道,当经历过异常激烈的厮杀的时候,人很容易忽视身体上的痛苦;但如此突如其来的开始,如此突如其来的结束,他的身体甚至还没有开始发热,血液还没有开始沸腾。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任何一处伤痛,清清楚楚。

    “所以,是刺击!”从那明确的痛楚中,他开始明白了奇拉在那个瞬间做出的行动。终于,惊魂稍定的他逐渐找回了那一段短暂的记忆,奇拉那一刻全身舞蹈般流畅的“势”也隐约回溯到了他的眼前,那让他惊魂未定的身影

    她的左腿顺势跨上来,佯装抬手作出劈砍的预备动作

    她手上的动作如此之大,令人自然而然地意识到接下来的这一击将会势大力沉

    然而此时,她的右腿并没有上步的意图。

    借着冲过来时候的速度,她的右腿微屈抬起

    以左腿为轴,胯部带动身体华丽而流畅地返身旋转,如北民少女的天鹅之舞般转过身来

    噢不,那不可能是柔弱的天鹅之舞那是敏捷而充满力量的黑豹之舞,就像饥饿的豹子作出假动作迷惑对手,却猛地由另一侧扑上前,咬开可怜猎物的侧喉,并就此宣布它的死期。

    奇拉就像这样,以自右侧发起的怒击为幌子,在猎物还没能意识到的瞬间就转变为自左而下的舍身突刺,不仅精确地瞄准了弥斯的眼睛,同时也完美地用十字护手卡死了弥斯剑刃的行动轨迹。

    而在收回这一击的过程中,她还不忘提起剑防止反击。

    弥斯的冷汗流了下来,混杂着血液,沾湿了修女刚为他缠上的纱布。那一击虽然没能命中他的眼睛,却狠狠地刺在了他的面骨上,并顺势滑下来,直至耳朵;未开的剑刃虽然不至于把他的骨头凿穿,但也挫裂了他脸上的皮肤,并撕扯开了耳根。

    如果不是这些天的训练起了作用,使他作出了本能的防守反应,他一定会这样被捅穿眼窝她正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从一开始就瞄准了眼睛来的。

    “这是我突然想到的一招。虽然对付其他人风险不小,但对付你还是足够一击必杀的。”

    奇拉环抱起双臂,仿佛在享受胜利的果实,胜利将她怒意消磨殆尽,留下的只有骄傲。

    事实上,她几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你真以为,只有你会针对我吗?你真以为你让你弟弟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训练时,我会注意不到吗?”

    听到这话,艾思的脸骤然变得煞白。他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同奇拉投过来的高傲目光对视。

    “你以为那天晚上我何以等了这么久才决定带人去救你们两个笨蛋?猜猜看?”

    紧含着下巴的艾思低声自语,他一激灵间明白了奇拉的用意:“为了了解哥哥的体力……”

    “我早就发现你弟弟已经不行了,只不过想看看以你的体力究竟能坚持多久罢了。”

    奇拉耸了耸肩,“既然你的体力有可能对我造成威胁,那么我只要一击结束战斗就好了。这样也正合我意。”

    弥斯咬起牙,不甘心地握紧双拳,在地上刨出两个土坑。

    “你那不切实际的梦结束了。”奇拉说,像是作出了毋庸置疑的宣判。

    “可恶啊!!真的……真的挡不住吗?!”

    他陷入了绝望。

    *

The Awakening 觉悟(12)

    “弥斯?”

    “哥哥,你还好吧?!”

    艾思和加布凑上来,关切而略显慌乱地问道。

    当然,那位丹希大人也没被落下,像死死吸吮在伤口上的水蛭一样缠人,他又一下趴上了艾思单薄的肩膀。

    “喂,泽文的小学徒,只是裂了半个耳朵而已,不至于聋了吧?看来这小子已经彻彻底底被击垮了嘛”

    “弥斯,振作点!”加布半蹲了下去,低下头,却只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俩也都没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阁下,这种情况……该不该通知圣司阁下?”修女们已经大致完成了包扎,只是做得算不上精致她只是把弥斯的耳朵并着眼睛一起,严严实实地缠绕了好几圈。

    “尽管不是太严重的伤势,也没有叨扰圣司的必要,”那位有些面熟的阁下摇着头,一脸严肃,“为了预防伤口污染,还是带回去处理一下这样的话,决斗也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这不是废话吗。”奇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已经在卸自己的头盔了。

    “弥斯,能听得到吗?我们马上就扶你回教堂去,行么?”为他包扎的修女用轻柔的声音询问道。

    “泽文或许不会喜欢这种结局的,简直丢脸丢到家了。不,他绝对不会喜欢这种没骨气的结局。”

    毫无征兆地,潘迪亚丹希喝醉了酒似的忽然发作,猛地直起身,并朝弥斯的方向走过去。

    “好了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

    “可丹希大人……您这是要干什……”

    “起开。”不耐烦的丹希没等比恩阁下把话说完,便粗暴地拽住他洁净的衣服,一把拖到一旁,自己蹲在了弥斯的面前,正面对着垂头丧气的他。

    “小子,给我把头抬起来。掉了半个耳朵就蔫了?”

    他一手抓住弥斯的小辫,将他的脑袋粗暴地拎了起来;见他的神情依旧如此恍惚,他又毫不留情地甩了他两个耳光。

    “您不能这么对待伤员……”一旁的修女急忙伸手想要阻止,但被强盗本性尽露的丹希大人一口喝斥了回去。

    “闭嘴,给我待着。”

    “……是,大人……”

    “那位大人真是……又要胡来了吗……”

    坐在地上的比恩阁下也只能无奈地摇起了头。

    “丹希大人……”

    弥斯抬起头,与丹希四目相对;他的目光稍稍聚焦,看来那两个耳光起了不小的作用。

    “……我……想不出来……想不到办法……一片空白……”他干燥的嘴唇吃力地吐出单词,意识空白而迷惘,“……我想……想要思考……但……怎么办……怎么办啊……我在想……我在使劲想……”

    丹希有力的大手搭上了弥斯的肩。

    “……丹希……大人……?”

    猝不及防地,一发毫不留情的重拳狠狠地揍在他的左侧脸颊。

    弥斯的脑袋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树枝般倏然扭去一旁,猛地拉紧起脖子上暴突的肌肉,只是因为丹希抓紧了他的肩膀,他才不至于躺倒下去。

    缠裹着伤口的缠带也脱落在地,露出那只开裂的耳朵。

    “大人!!!”

    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一旁的众人,尤其是修女们都惊叫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少一两个耳朵究竟有什么好咋呼的??!”

    弥斯的脑袋无力地垂了回来,伴着止不住流淌的鼻血。

    “丢人啊,丢人啊!”丹希再度抓起他的辫子,吊起他的脑袋,用恶徒般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任弥斯不断滴落的鼻血流在他那身华美的铠甲上,“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那天晚上在我面前下的决心都到哪儿去了?!你只是在说着玩吗??!”

    “呃啊”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弥斯开始找回自己的理智。他捂着自己被揍的那边脸,身体不住地颤抖。

    “好了,听好。”丹希大人稍稍压低了声音,凑近他的脸,“虽然这件事情与我毫无干系,就算你落得再狼狈也不会丢我的人,但有些人可是会脸上无光的。别让那家伙看着你这个样子,明白吗?”

    “……大人?”

    “顺着我的肩膀看过去。”

    “啊?”

    “通用语都听不懂了吗?叫你往我身后看。远处!远处!”

    照着丹希大人的话,弥斯抬起头,自丹希大人的肩膀上方望过去。

    那是哨塔的方向即是那座在地下室里隐藏了直通地牢的升降台,并始终向西警戒着全视尖塔和异教徒国度的望塔。

    但那望塔上的身影,并非向西,而是向东,向着操练场的方向,以无比不可一世的冠军身姿伫立在高处,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场地内的一切

    这一切不过都是弥斯的想象。那不过是一个位于哨塔轮廓顶端,甚至连黑影都算不上的,渺小遥远的不自然的凸起罢了。无论是形体还是身姿,不过只是弥斯在自己脑海中描绘出来的景象罢了。

    但却是这虚构的景象,成为了他眼前无垠的绝望中首先渲染上的第一抹色彩。

    所能隐约体会到的,也只有那熟悉的冰冷注视。

    只是这寒冷刺骨的目光,却使得弥斯的血液重新燃烧起来

    “老师……在看着!”

    “‘如果你能赢的话。’”

    泽文在这里看着,也就意味着在他看来,弥斯能赢!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看见了弥斯眼中重新点亮的希望之火,丹希大人闭上眼,微笑着连连摇头,“也别让那家伙太丢人啊,小鬼。”

    “大人说得对,不能就这么结束!一定还有办法!我得冷静下来!”

    弥斯抬起手,“噼里啪啦”地对着自己的脸蛋一顿抽,希望以此唤回自己的理智。

    “好了,好了,冷静,弥撒铎!想想看,用泽文老师的方式想想看!只要老师还在看着,那就意味着自己绝非毫无机会胜利,只不过自己还没能发现!”

    “仔细想想,奇拉的那一招究竟有什么破绽!一定有的!……”

    “……对了!”

    虽然这并不是他所见过或习练过的任何一种招式,但究其本质,思路并不复杂;当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新领略那矫捷的身姿,问题的答案便也呼之欲出了。

    “……失位技术!这是一种失位技术!!”

    所谓“失位”,即是在进攻过程中放弃自己稳定可控制的身位,采用极其冒险的方式接敌,以达到一击即杀的效果。失位技术的成功率通常并不高,因为不仅只是放弃身位而已,还在于要达到瞬间击倒的效果,出击的力程通常也比较长;如果是熟知的技术,在双方体力和注意力都还大有余裕的情况下极易被识破。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事实上,失位技术在无甲剑术中几乎是不存在的。

    对于徒手格斗技术来说,通过失位的方式加长力程,增强力量,从而达到一击制敌的效果,尤其以一些带有跳跃和回身的踢法为代表,这当然是有意义的。在徒手格斗中,攻击的力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攻击的效果,力度不够的攻击是可以凭借强健的**和正确的防守方式阻挡下来的。然而在无甲剑术中,情况则截然不同人类是不可能以自己的肉身挡住钢铁铸造的兵器的,只要对手暴露出空当,要杀死他并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

    以奇拉的那一招华丽的转身反刺为例,为什么他几乎从来没有看见过其他扈从或是圣骑士使用这样华丽得如同舞蹈一般的招式呢?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是华而不实的招式。

    当一个人腾跃到空中时,哪怕只是双脚堪堪离地,那也意味着他失去了对身体大部分部位的控制权,并交之予自己的重量。在这种时候,无论多么敏捷的人,在半空中都是难以躲避敌人的攻击的,更不要说在转身时将背后暴露给对方。要在半空中一瞬间确定自己的落点和攻击部位更是难上加难,做到这一点的奇拉无疑拥有恐怖的实力。

    不过,实力是这么用的吗?

    或许,这就是她没能正中自己眼睛的原因?因为弥斯知道,奇拉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虽然表现得轻松而惬意,但不可掩盖的事实是,她失手了。

    无论是因为自己的及时反应救了自己的眼珠,亦或是奇拉对这一刚刚想出来的招式还没有完全驾驭,事实是,她错失了自己的目标。

    “这就是机会啊!”得出这个结论的弥斯,仿佛得到了一点自信。

    那么,下一个问题是,奇拉为什么要采用这种冒险而并不实用的技术呢?尽管她得手了,但以她的速度和能力,如果使用她拿手的十六连击,或许会赢得更稳妥?

    她仅仅是为了炫耀自己压倒性的实力,才会使用这种华而不实的技术的吗?

    又或者……

    她实际上并没有自信?

    她对自己最拿手的剑路并没有自信?

    在被弥斯针对研究了半个月之后,奇拉已经失去了对自己最拿手招数的自信吗?所以她才采用这种看似华丽实际却风险很高的战术,还是在决斗的一开始?

    “‘你真以为,只有你会针对我吗?’”

    等等,这么说的话,难不成奇拉在针对自己吗?

    难道……奇拉并不像那张毒辣的嘴上说的那样,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这么思考着,他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奇拉。她一脸轻松地依次卸下身上的护甲,仿佛胜利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实际上的确如此,或者,倒不如说输给弥斯这小子才会让她颜面尽失。

    但她的下一个微妙的动作却令弥斯眼前一亮

    当她卸下胸甲,并将其丢在一旁时,弥斯注意到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又紧促地吸了回去。

    或许这看上去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动作,但在弥斯看来,这个微小得很容易忽略的动作成为了事情的关键!它验证了自己的假说

    通常,在寒冷的季节,人是不大会发汗的,即便是经历了剧烈的运动过后。事实上,决斗只进行了如此短暂的时间,奇拉也没有理由出汗。但在剑术或者其它任何格斗系统中,气息都是影响体力和持久力的关键,保持均匀的呼吸频率十分重要。作为自小接受训练的骑士后裔,奇拉祖尔萨宁自然不可能忽略这一点这一点弥斯甚至就是从她的父亲那里学到的。

    但奇拉的呼吸并不均匀或者是因为精神上的紧张,或者是因为放松,又或者是因为疲惫。

    弥斯也领略过奇拉的体力和她对自己特殊的训练为了那种一鼓作气击败对手,连续不停地发起进攻的战术,所特地训练出来的体力。虽然从长期的持久力上看不如自己,但这也是她能使出连续而凶猛的十六连斩,而弥斯却无法做到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推测说奇拉只是因为这一瞬间就结束了的进攻就感到疲惫的话,弥斯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那么,可能性就转到了其他情况上或许她并非像她努力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战斗。

    奇拉固然强,她的实力也毫无疑问凌驾于许多人之上;只是她那不正常的暴躁和骄傲,或许不仅仅是一种模仿,而是一种掩饰那是一种战术,从精神上彻底压倒对手,让对手感受到恐惧,营造出不可战胜的绝望之阴影。这正是一种,所谓“恃强凌弱”的气场气势如虹的人在迎接失败之前看上去都是不可战胜的。

    但在更强者的视角里,这不过只是虚张声势。

    “只有用更强者的视角,我才能撕开她的面具对了!正是这样!!”

    “还没完……继续吧!”

    弥斯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直视着奇拉那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不过才第一回合呢。”

    “蠢狗,我可是连护具都脱了!如果要继续的话,就别趴在那里装死啊!”奇拉看上去再度被惹毛了但这似乎却更验证了弥斯的想法。

    “穿回来就好了。”

    “你就那么不想完整地活着吗?!”

    “也许是这样。”

    “真是,这小鬼甚至比那位老的祖尔萨宁还要阴晴不定嘛!”已经重新回到观众席之中的丹希一边叹着气,一边挂着糟糕的笑容。

    奇拉恶狠狠地转向这位风暴崖的守城官,毫无敬意地质问:“你对他到底说了什么?”

    但丹希却丝毫不在意奇拉的态度,只是摊了摊手,“我只是不想白来一趟。这么快结束的话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烦死了!烦死了!”

    奇拉俯身从地上提起自己的胸甲,显得愈加地怒不可遏了。

    “既然这样,我就满足你对痛苦的要求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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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123/ 第一时间欣赏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魔童様所写的《风暴骑士物语》为转载作品,风暴骑士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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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骑士物语介绍:
我们生而为凡人。
没能有雄鹰的敏锐,猎豹的敏捷;棕熊的力量,狮鹫的勇气。
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得以存续。
这是一本西方奇幻题材的骑士小说,
但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人也终究是凡人,鲜有例外,
他们不可能推开数十吨重的巨大石门,也绝无可能跃起数十米作出华丽的凌空劈斩;
不具备随处发现珍藏着魔法神器的宝箱的幸运,亦或是足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的上古圣物;
无论怎么研习技巧,无论怎么锤炼肉体;
人类始终无法超越肉体的界限。
他们都只是凡人而已。
诚然,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这个世界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未知的奇迹;
但在圣骑士的发源之地,神圣帝国,他们都这么说——
“不敢以凡人之躯面对不朽之物的人们,又如何能取得与之抗衡的不朽的力量?”
风暴骑士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暴骑士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