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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童様     风暴骑士物语txt下载     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The Application 请愿(13)

    通常来说,要在一个地方一眼认出贝汉默大人的身影并不是一件难事。以他那魁梧如熊的体格,即便是在风暴崖最为健壮的人之间也尤为显眼。

    然次日,怀着这样的想法踏进工房的弥斯却没能立刻找到他。

    坐落于风暴崖城墙的西南角,这座稍显偏僻的工房似乎与弥斯印象中的铁匠铺子相去甚远。没有喷涌而出的烈火和烤人的高温,也没有蒸干了的汗臭和**的黑皮肤大汉;侍从只有寥寥数人,地面也干净整洁得完全不像干这种粗活的地方,且只在角落里生着两个不大的锻炉。乍看上去,这不过是个由砖石随手砌起来的、紧靠城墙的小屋子,甚至连其它隔间都没有。

    不过这些全都不是最让弥斯在意的部分。

    最令他在意的是那一方高大无匹的方桌,其边缘的高度足足到了弥斯的下巴。它占据这个房间的大部分空间。

    不,那大概不是桌子吧?石台?弥斯说不清楚。但,那上面凸起来的部分才格外地引人注目。

    不如说是令人惊叹。

    “那是……铁铸的……一座城?”

    “是伽尔撒城。”

    熟悉的浑厚声音从方桌的背面响起。从高大的城池模型后面,骤然冒出来一个硕大的脑袋,吓了弥斯一跳。

    单是大脑袋并不足以让弥斯吓得蹦起来。

    让他这么吃惊的是这颗脑袋的怪异程度

    那两颗圆得像球一样大而突出的眼睛,不仅没有瞳仁还反着光!

    这完全就是巨怪啊!

    弥斯“唰”地拔出了佩剑。

    “喂!弥斯,住手!是我!!”凸眼睛的大头巨怪急忙摘下了脑袋上佩带的奇怪皮质头环,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贝汉默大人?!”

    “除了我还能有谁会蹲在这种逼仄的烂地方吗?”无奈地叹了口气,贝汉默大人一脸郁闷地将带着两个圆眼球的皮环戴回去,“你小子就是专程来这儿砍我的?”

    “很抱歉,大人!”收剑归鞘,弥斯的注意力却完全被那两个小球片一样的东西吸引住了,“请问……您头上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你没见过吗?这是曲面玻璃,很贵重的玩意儿。”

    “做什么用的?”好奇心泛滥的弥斯继续追问。

    “为了解决一种治不好的病症。”

    “啊?大人您得了绝症?!”听到这个“噩耗”,弥斯吃了一惊。

    “啊,这么说的话……算是吧,完全没办法治好的病。”贝汉默一边用手指点了点脑袋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差不多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得上了。啊……原来你不知道啊……我好像的确没有和你提过。”

    “……难怪……抱歉,大人……我不知道……”

    “嗯……啊?你难怪什么?”

    “您今天的样子,格外地反常……抱歉我不该问那么多的!”脸色煞白的弥斯连连鞠躬道歉。自己竟然撞上了如此糟糕的事情。

    “反常?”

    “今天的您听起来似乎……温和得过分。”

    如果是平时的贝汉默大人,早就骂咧着一脚踢过来了。不过……他听说将死之人的脾性总会变得柔和一些……大致是因为看开了的缘故吧……

    “不过……去问问迪里埃阁下,应该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的话,用‘圣迹’试试?大家应该都会帮助您的!……我是说,请别对生活失去信心!”

    “哈?”

    还没有跟上正放飞思路的弥斯,贝汉默大人当然被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一头雾水。随后,他立刻明白弥斯会错意了。

    或者说,他方才的回答的确过于惹人误解。

    指着自己眼前的两块曲面玻璃,贝汉默大人颇为费心地向他解释道:“不是什么致死的绝症,只是眼疾而已。我的眼睛看不清细致的东西,所以做工的时候才需要这两块玻璃镜片,明白?”

    “看不清东西?”

    “是的,仅此而已。”贝汉默大人又叹了口气,“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到底是来这儿做什么的?没事儿的话,我手头还有工作要完成,如果闲着没事儿就别在这儿问七问八的。”

    “我……”被贝汉默大人训了一通的弥斯稍微有些退意了,尽管这和训练时贝汉默大人的“斥骂”差得还是太远,但他不禁担心自己继续妨碍他会继续激怒这位大块头圣骑士。

    但想到自己的来意,他不禁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是来要黄金枝冠的,大人!扈从冠军赛的黄金枝冠,都两个月了还没到我手上。”

    说着,他绕过那一方大桌,站在了贝汉默大人宽阔无匹的背后那结实的肩背看上去就像一堵巨石城墙,足以使人倍感压力。

    “噢,那个啊。黄金枝冠早就从穆尼安德特送过来了,就放在那儿。”贝汉默大人头也没回,只是随手往弥斯的身侧一指,“我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上面的叶纹,也还没在上面刻上冠军的名字。最近忙着其它更重要的事情,我就给忘了。”

    “……更重要的事情……果然冠军赛只是小孩子打架吗……”

    贝汉默大人没有理会他,似乎正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被那庞大的身姿所遮挡,弥斯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是时不时地传出微弱的敲击声一种乍看上去似乎完全不可能出自那双粗糙的大手的微弱声响。

    弥斯没有过多地在意这个问题,只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近一旁的铁架。铁架意外地擦拭得很干净,上面整齐地摆着大小不一的木箱,从缝隙中还能依稀看见箱子里垫着的干草,以及内部盛放着的金属工件。

    最中间的木箱没有封口。弥斯仔细地辨识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确认其上标写着的着实是“kranff”的字样,即古语中的“枝冠”。

    在相当古老的时候,莫莱希尔大陆上的人们就有着以细长的枝条编成头环,并献给在角力中的优胜者的习俗了。

    弥斯将手探进木箱,取出或许已经在干草堆里躺了两个月的黄金冠。

    它被捧在弥斯手中的那一刻,弥斯的双眼似乎即刻被照亮了。

    它看上去还是像刚铸造的时候一样崭新。尽管没有镌刻出更精密的纹路,它华丽的表面反而更加光滑闪亮,透着富丽堂皇的气息。

    真正的黄金,他从未亲手触摸过如此大量的黄金。单是托着它,他就足以感受这份奢华的重量;如此美丽的光泽,如此动人的结构,尽管还未成型,它毫无疑问是一件艺术品。

    风暴崖的生活毫无疑问是军事贵族的生活,弥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六年;依然,在捧着这份沉甸甸的殊荣之时,弥斯的双臂还是忍不住颤抖了。

    不仅仅是财富的重量,不仅仅是黄金的华美。

    这是一份属于他的荣誉,配得上他努力的荣誉。

    他喜欢这顶黄金冠!喜欢得恨不得立刻将它戴在头上!

    “如果你急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拿走,我过一段时间才会有空对付它。”

    贝汉默大人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很随意地说着。

    “真的……好漂亮……金灿灿的……”

    爱不释手地捧着那顶还未成型的黄金枝冠,弥斯不禁由衷地赞叹道。

    “这是当然的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黄金?……啊,不过你要是想让他变得更漂亮一些,那还是暂时搁在我这儿吧,反正……它应该不会丢吧。”

    “‘应该’……大人,您可是在谈论黄金啊!随手丢在盖儿都没封的木箱子里,没问题吗?”

    “黄金就黄金吧,这些年我接手过的黄金枝冠也不少了。”贝汉默耸了耸肩,仿佛在谈论着的不是黄金冠而是一块废铁,“对我来说只有色泽和质地的不同而已,不过是稍微漂亮一些的材料。反正,为它而支付利亚给费兰多卡萨的是圣座而不是我。也别一副穷小子的样子,看着那些黄金流着口水。想想这些年来发给你们的饷金,真的有用完的时候吗?”

    “还真有。”虽然这么想着,弥斯还是没能说出口可不能让贝汉默大人知道每年的饷金他都在穆尼安德特的酒馆和附近的商铺里花得精光。那些钱要花起来还真不算多。

    不过在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弥斯还是默默地将黄金枝冠放回了箱子里。

    “我会期待它完成时候的样子的。……我的名字,拜托一定刻大点!”

    “那是当然的了,毕竟你的名字这么短。”贝汉默大人丝毫没给面子地拿他的平民出身揶揄道。

    弥斯没有理会贝汉默大人的调侃,只是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工房里漫步转悠了一阵;一边环视着四周,他没费多少力气就瞥见了堆在角落里的木杆……不,那好像是长矛。两三个侍从也蹲坐在那附近,似乎在捣弄着什么。

    “这里的人真够少的啊……”

    “弥撒铎先生,这里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锻造工房,大部分送到这里的铁器都是已经锻造好且抛过光了的。我们不过只是在进行一些雕刻和精密处理,作一些微妙的调整罢了。”一位正在工作的侍从还是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

    在这里的所有侍从应该都直属于贝汉默大人的麾下。尽管贴身侍从也必须听从总管老麦登的指派,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需要接受来自于卡多撒贝汉默大人本人的命令。

    转了一圈后,弥斯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工房中央那块方桌上的微缩“伽尔撒”上。

    他走到足及他下巴的方桌边缘,好奇地朝里边探视。

    “你这小子,还在这儿转悠呢?”

    “……只是有点好奇罢……”

    他的话头渐渐停止下来。

    一幅精美绝伦的景象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与其说那是坐落在方桌上,不如说是坐落在方桌内部。整个方形的底座从中间挖空进去,并不是随意地、而是极尽精细地凿开,显露出群山环绕的地貌;青绿色的山峰层峦叠嶂,勾勒出皇都周边起伏不平的陡峭地势;发源自伽尔撒山脉西北峰的圣河希西艾尔河(nara cythiae)从中流过,将城市分割为两块。山岳与山岳之间,连接着伽尔撒山脉诸峰,作为皇都第一道屏障矗立着的,那正是那举世闻名的“云间长城”帝国辖下最宏伟的建筑奇迹之一。

    伽尔撒山脉的山脚下散落着数量不少的村落,不难看出那就是皇城近郊。作为第二道屏障的外城墙围起的下城区,群山中央区域的平缓地势也从这里迈上了第一道阶梯集市、竞技场与平民区,四方通达的道路,密如繁星的房屋与教堂,每一个仿佛都是整座城市精密的组件;为内城墙所围的上城区则位于伽尔撒地势的第二阶,遍布着马场、园林和更甚雍容华贵的府邸,即便是在如此微小的铁铸模型上也能清晰地辨认出那些精美繁杂的浮雕和纹饰。

    而就在那上城区的中心,如同纪念碑般高高耸立,俯瞰着整个伽尔撒及其周边的雄伟建筑,毫无疑问正是尼安特宫,至高皇权之所在。

    弥斯完全入了迷。

    像上了岸的鱼一样,他只是长久地张着嘴,却一个单词都吐不出。

    如果说那顶黄金枝冠让他爱不释手,那么这座铁铸的皇城伽尔撒,则是发自内心的震撼。

    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置身其中的情形,置身于伽尔撒繁华的街市中心,为车水马龙的人流所包围;

    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惬意地躺卧在上城区的园林之间,听着喷泉注入池面的汨汨流水,指间拂过来自伽尔撒山间温暖湿润的风;

    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正站在那自脚下拔起的宏伟宫墙面前,仰头瞻仰着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的无上威严!

    虽然他从未亲眼目睹过伽尔撒的威严和繁荣,但他的心里却已经足以作出判断

    这正是伽尔撒!这正是他憧憬的皇都的样子!

    见弥斯好一阵子没有出声,贝汉默大人才转过头来,看着弥斯那呆立的神情,不禁有些得意。

    “它还没有完成呢。”

    “……还没有完成吗?”

    “还有一些未完善的细枝末节。虽然乍看之下或许不会有明显的分别,但完成之后它只会更完美。”说的时候,贝汉默大人的嘴角明显上扬了许多。

    “这是……您的杰作……”弥斯心中的难以置信几乎溢于言表。

    “是的,我一个人的作品,完全出于兴趣。”像是看穿了弥斯的疑惑,贝汉默大人抬起了一直在工作的右手他那粗壮的手指间夹着一个精致的琢刀。与他大得可怕的手掌相比,那把琢刀看上去几乎与玩具无异。“我会在这里干这种活计,也完全只是兴趣罢了。”

    “但……那座城看起来……完全不只像是兴趣。”

    “谁说只是为了兴趣就不能呕心沥血?”贝汉默大人露出了鲜见的温和笑容,仿佛为有人能赏识自己的劳动而欣慰,“六年前也正好是你来到风暴崖的那一年我开始了这个工程。每一栋房屋,每一座教堂,每一个细小的部分,都是我从烧红的炉子里捞出来、锤锻成型,并细细雕琢而成的。从城郊到下城区,再到上城区,再到尼安特宫,建筑的结构越来越复杂精细,但我的技术也越来越娴熟精进。七年,我需要七年,虽然我也知道我的手有些太大了,一开始也确实面临了不少困难,但谁说这就代表着我完成不了这样的活计?如今已经是第七年了几乎就要完工了。就算说这是得意之作,也不算为过了吧?”

    “您一开始就定好了七年?”

    “是啊,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执行至今的计划,从未改变过。”

    “七年……这个数字是有着涵义的吗?”

    “主命风火水土四大天使创造世界,以七日为期‘七’这个数字,即代表着主的创造力。就因为过去开创了‘兰泽式’重板甲基本形制的伟大铸甲师杜拉奈米亚斯兰泽(dura namiath ranzer)女士说过‘凭主的意志,藉由凡人之手受造的作品,其期为七’这样的话,这种学说一直在工匠中被广泛信奉,后来就逐渐成为了工匠中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七日、七月或是七年模仿着主创造世界的过程,经过这样完美的日期完工的工匠和创造者总能收获到最完美无缺的作品。”

    “还有这种说法,原来如此。”

    贝汉默大人回过头,继续对付自己手上的工作,只是嘴巴还没停下。

    “不过……我也不是那种正统的工匠,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对这种说法其实也没有过多的执着。我不过是按照其他工匠约定俗成的规矩干罢了。他们都说,只有严格按照规矩来,像对待仪式一样认真对待自己的作品,最终才能同时得到外观与结构上的至善至美。”

    “并非奉承,但这绝不是半吊子能够完成的伟大工程。”弥斯紧盯着那座钢铁都市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生怕遗漏贝汉默大人精心设计的每一点细节,“太美了,这座城太美了。”

    “不过,”贝汉默大人却突然话锋一转,“就算它完工了,它也不及那座巍然矗立在山峦之心的、真正的伽尔撒城的万分之一。”

    弥斯没能回答。无论是“怎么可能”还是“难以置信”都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我这辈子只去过那里一次。”贝汉默缓缓地说,声音里充满了回忆,“但看在主的份上,它的壮丽与辉煌我毕生都不会忘记。”

    “就像和安东一起的那时候,我第一次在山顶上俯瞰瓦柯西亚一样……”

    “瓦柯西亚?别开玩笑了,那种城市怎么可能及得上两千八百多年的皇都?”

    贝汉默哼笑着嘲弄道。

    “……皇都吗……”

    仿佛只是对着自己,弥斯轻声重复道。

    “哈!这一个也调整完成了!”

    贝汉默大人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大口气,又伸了个懒腰。这位圣骑士早已不复年轻了,腰肢乍一伸展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即便如此,那一身铠甲般的筋肉也魄力依然,尤其是当他高举双手,遒劲的背阔肌便像起伏不定的山峰一样隆起,并如同皱起的眉头似的被扭挤到一起。

    “这玩意儿可也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就算没操使过,我想你也不可能不认得。”

    “啊?”

    贝汉默大人将自己手中的“袖珍”琢刀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终于站起身来;弥斯可以看见他的手中持着一柄步兵长矛,看上去与那些堆放在角落里的长矛并无不同。从长度上看,那应该是单兵搏斗使用的长矛,而不是配合大部队参与正面战争的类型;若是要组成步兵方阵,所持的长矛还会更长一些。

    乍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长矛而已,至少在贝汉默大人将它的尾部重重地砸向地面之前,弥斯并没有看出它的特殊

    长矛的前端在那一刻疾速弹射出来,瞬间突刺而出,骤然延长了至少三分之一!

    更重要的是,在那额外多出的长度与长矛的原来部分,露出了一道明晃晃的金色圆环!

    “黄金矛!!!”

    弥斯凑了上去,然而贝汉默大人却把长矛交给了自己手下的侍从,示意其收好。

    “这可不是可以给你随便玩的东西,如果出了事儿我可负担不起。”

    “……出现恶魔了吗?”

    弥斯立刻理解了他工作的意义。

    如褪魔之刃一样。黄金矛(barandore),正是对付恶魔的武具。

    *

The Application 请愿(14)

    高贵而精美的长剑无疑是一位骑士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同时也兼具易于携带的优势。然而事实上,在大规模的战事中,易于制作、广泛装备的长矛占据的地位却要远比长剑要重要。

    甚至可以说,长矛才是战场上最为重要的主战武器。自古以来,训练有素的长矛方阵都是对付重骑兵的中坚。

    当然是没有天使之手的普通骑兵。

    关于黄金矛,弥斯在教堂的藏书中读到过一些资料。

    与普通的泛用长矛相比,黄金矛因其应用场合依然有着相当的不同。它的结构被分成了两段长矛的中空主体“主节”,以及深藏在内槽里的“隐节”。

    隐节置于长矛的前端,一端装配着矛尖,另一端则通过机关和弹簧与尾部的击发键相连接;一旦击发键被外力触发,矛尖便会疾速突出,从而赋予长矛的尖端额外的冲击速度,增加其瞬间穿透力。由黄金纹勾勒出的连续通路布满隐节的前部,依此使其成为与恶魔作战的有效泛用武器。

    由于内部中空且必须安装击发的机件,长矛的横截面又不能太粗,长矛主节的外壳必须由铁质骨架支撑;而为了平衡位于前端隐节的重量,主节的尾部也必须做配重,这就使得黄金矛的整体相对于普通的木杆长矛要重上许多。

    同褪魔之刃相似地,当尖端刺入由地狱火构成的恶魔身躯时,顺着黄金纹被导流而出的能量同样会喷射而出;但由于突出的隐节给予的额外长度和长矛本身的长度,使得操持黄金矛的士兵不那么容易遭受到不必要的伤害。黄金区域以下的铁质外壳会被喷射出的强大能量迅速熔断,即便没有及时放手,将黄金矛刺入敌人体内的士兵也能轻松脱身。

    基于没有用黄金镀满整根隐节的必要,事实上黄金矛的用金量并不一定比褪魔之刃刃面上的镀层要多。根据需要,黄金矛的有效攻击长度也相当灵活,亦可以通过增加用金量的方式延长通路,以期对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而褪魔之刃限于匕首的形制,在刃面面积上并不能作过多的延展。

    但唯一的制造难点依然在黄金纹的覆刻。

    比起在几近平直的刃面上刻制黄金纹,在柱面上绘制更细的纹路则需要更为精湛的刻镀技术要作出调整就更难了。

    而这就是贝汉默大人的任务。

    “唉,真搞不懂那败家玩意儿。一个人有必要用上这么多吗?这要的份量可是能武装一个大队了啊?”贝汉默挠着头一副伤脑筋的样子,“……噢,我只是随口抱怨抱怨,就不用费心告诉他了。”

    “一个人对抗一个恶魔吗?如果我想的没错……”

    “整个风暴崖足以有这份自大的,”贝汉默微笑着点了点头,“除了他还能有别人吗?”

    *

    “咚,咚,咚,咚……”

    透过紧闭的门,渐近的脚步声传达到他的耳边。

    那是颇有些分量的脚步,伴着金属上下抖动的声响,慢慢地,慢慢地顺着门外的走廊接近。

    甚至连护胫甲和佩剑都来不及卸下。匆匆作出的决定,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这个讯息。

    只是,那分量仅仅只代表着携带的装备重量而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象征意义。

    不仅不稳重,而且还带着忐忑不安的犹疑。就是迈着这样的步子,在走廊踱步走来的客人终于停在了门前。

    来者甚至没有马上敲响房门,而是犹豫了许久。

    单是凭着这些微不足道的迹象,他就足以判断对方的来意了。

    “老师,学徒弥撒铎求见。”

    房间里没有应以任何回答,无论是准许还是拒绝。

    但弥斯可以肯定房里一定有人,且房里的人一定是泽文老师。

    因为房门并没有锁上,而泽文老师的贴身侍从之一勒维(levy)先生也正侍候在门边。弥斯走过的时候,那位忠心不二的侍从朝他微笑着点头示意。

    弥斯又敲了敲门,但里面始终没有应答。他转头望向勒维先生,他也只是耸了耸肩,没有说话侍奉了泽文多年的他深知,那位大人思考时并不喜欢吵嚷的环境。

    而凭弥斯对老师的了解,他也不难明白老师的意思

    泽文老师并不想浪费时间见他。

    或许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可能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情绝对是但对于雷兰吉尔泽文,只要他认定来访者带来的事务完全没有足以比肩于他手头事务的重要性,不予理会只是一种稀松平常的处理方式。

    他仍然犹豫着,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推开门是否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换作六年前,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哪怕这么做很可能会招致老师暴雪般的训斥。但现在他十八岁了,按照怒勒祖尔萨宁大人的话说“是该搞清楚事情后果的年纪了”,继续这么冲动行事未免有失稳重事实上,为了少挨骂,近些年他已经很少再做出这样欠考虑的事情了。

    ……但唯独这一件,他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绝对不能。

    思虑了好一阵之后,他还是推开了屋门。

    尽管已经做好了遭到白眼的准备,泽文老师却没有对他的冒失表现出任何不满。他的目光仍然汇聚于他手头的文书上,鹰羽笔稍作迟延,随即像风一样利落地掠过纸面,留下干净飘逸的字迹据说兰吉尔家的信文在费兰多卡萨也是为人所称道的艺术品,只是不知道泽文老师继承了几分。

    “老师?”

    “嗯。”

    泽文以头也不抬的冷漠予以回应。莱格尼斯圣座近些年把越来越多的书面事务交给泽文来处理,自己却时常与丹希坐在西端的哨塔顶端悠闲地下棋。某种程度上来说,泽文老师已经实际肩挑骑士团圣座的半数责任了。不出意外的话,在莱格尼斯大人卸任后,泽文老师毫无疑问会就任成为骑士团的下一任圣座。

    “……抱歉打扰您。”

    对于朝着骑士之路迈进的弥斯来说,与贵族身份相匹的礼仪很重要,这也是这些年他在风暴崖学到的处事原则之一。呃,奇拉那家伙是个例外。

    “何事。”

    “我听说您……在准备着……恶魔狩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的确。”泽文并没有予以否认。

    “请务必允许我随您同行!”

    “不可能。”泽文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弥斯的请求。

    “我保证!绝对不会拖您后腿的!”

    “还有别的事吗?”泽文对他的死缠烂打不予理会。语气中的不容置疑,仿佛这就是最后的决定。

    “请您允许!就这一次!”只是,弥斯当然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纵使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被这么简单就打发了这是他的决意。

    “我已经回答过了。”泽文老师终于第一次扬起了眼睑,用冰冷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学生。

    他的全身都在发出警告!

    这是足够危险的讯息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对于泽文老师那张鲜有表情的脸,弥斯已然足够熟悉了。像本能一般,单是这一个看似毫无特点的眼神,他就足以看出其中的怒意!

    泽文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在他自认为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多作争论。

    尤其是在他最终成功地说服了对方的时候。

    所以,绝不能被他说服!

    “请务必允许我随行!!我想要帮上您的忙!!!”带着豁出去了的心情,弥斯朝泽文老师高声要求道。

    泽文威胁般的目光停在弥斯的身上,打量了许久。

    “您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训练我了吗,老师?”弥斯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无意为我从未说过的话辩解。”泽文冷冷地回应。

    “但这两个月来我一直都在独自训练,老师!”弥斯激动地说着,禁不住上前一步,“我需要您的指导!!我想变得更强!!!”

    泽文顿了一下,似乎对自己的措辞考虑了片刻稍后弥斯才明白,他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说。

    “你的阿基拉试炼已经在日程上了,不要逼我取消它。”

    “取消吧。”

    “你说什么?!”就算是泽文,面对弥斯如此出乎意料的回答,他也终于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您觉得我只是急于受封吗,老师?那么,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受封?”

    “抱歉,老师,但这样简单地受封,我不需要!”弥斯再度说出了让泽文为之意外的宣告。

    “简单?你在说什么?”泽文不禁扬起了嘴角。

    “请原谅我的傲慢,老师。但有一位又一位前辈从这里走出去的经验,我想我对阿基拉试炼也足够了解了。”弥斯说着,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在激昂地宣誓着什么或许他的确是在这么做,“像安东他们那样的阿基拉试炼,我不想要!只是坐在一旁,等着圣座、您和祖尔萨宁大人解决完所有的问题,这样的试炼请容我拒绝!只是抓捕盗贼、匪寇和异教徒此类,从事甚至城镇卫队也能够完成的任务,抱歉,老师,请恕我拒绝!我不想被这些东西所造就,这些甚至您自己都看不上的所谓‘成绩’!!”

    “噢?”泽文扬起了眉头。

    “起初我只不过是个想要成为骑士贵族,荣耀家室的小子而已。是您告诉我,我必须以圣骑士为目标而奋斗。作为帝国最负盛名的圣骑士的学徒,却从未面对过恶魔,就这样离开风暴崖,简单地成为骑士,我不要这样!!到了如今这一步,我只想成为狩猎恶魔的骑士,而不是屠戮同胞的骑士。剑术、骑术、枪术和冠军,如果这些都简单到不足以获得您的认可,那就请您给我这个机会,给我这个直面恶魔、建立功勋的机会!我会紧紧抓住它,向您证明我是配得上您教导的学生!!!”

    “无聊的理由。你会死。”泽文并未被这一番话所打动。他只是不以为然地冷笑着,也依然作着简单的回答。

    那是个……仿佛不会为任何感情所触动的男人。

    “请相信您的学生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老师。就像六年前的那一天,您拔剑砍我右手那时候一样。如果我的死亡是胜利的代价,那么我就去死!”

    “‘胜利的代价’?”泽文对他的话却嗤之以鼻,“你没有听懂吗?我说的不是‘你也许会死’,而是‘你会死’。你明白这两者的区别吗?”

    “如果必须要死的话,我也在所不辞,老师!”

    “蠢货!”泽文一拍桌子,倏然站了起来,青筋尽露,脸上挂着从未显露过的狰狞怒容,“无必要的死亡意义何在?!凭你能帮上什么忙?!闭上嘴,滚回去!!!”

    想要用这种失态把自己吓回去?让自己却步?还是一种考验?弥斯不知道。

    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哪怕自己已经大大触怒了老师。

    “我已经读过关于恶魔狩猎的所有藏书、所有记录,老师。哪怕您再看不起我,哪怕您只是吩咐我站在一边别碍事,我也有这样强烈的意愿参与这次狩猎!我想要这个直面恶魔的机会,别无他物!”

    弥斯的目光毫不回避地对上那双饱含怒意的眼睛,不再有任何犹豫。

    “所以,我拒绝这个命令。”

    “为什么你就不能乖乖服从命令?”

    泽文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那把锋利无匹的斩魔者,在闪烁的烛光下跳动着令人畏惧的映光。

    “战胜我,我就允你随行。”

    *

The Application 请愿(15)

    “咣!”

    情急之下,弥斯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堪堪挡下了这一击。不妙的是,他意识到自己随身携带着的只有那把训练用的钝剑。

    “太快了!”

    完全不是泽文流的被动反击,而是像祖尔萨宁流那样的连续逼进!

    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左右两侧都摆放着高大的书架,实际留给他们的活动空间并不多;然而,泽文老师却可以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进退自如,仿佛毫无顾忌地发起进攻,却不会受到周围杂物的妨碍。

    许多剑术的研习者都有这样的经验,即在狭窄的空间里用太大的力气毫无保留地出击,若是失误砍在书架厚实的边缘上,剑刃很容易被深入的砍痕卡住,使自己暴露出莫大的破绽。

    但泽文老师的出剑,就如同在开阔空间中一般流畅甚至,比奇拉还要快!

    自己绝无可能战胜如此认真的老师。

    为了阻止自己一同前往,老师竟然要全力出击吗?

    他抵挡着,后退着,一边苦苦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正在这个当儿,他左右两手手背上已经分别各挨了一剑,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伤痕,鲜血几乎立刻就被他华丽的剑路挑起,飞溅在一旁的书架上。

    “……如果老师想要直接废了我的话,我手掌的前半段恐怕已经被砍下来了。”

    正这么想着,他的大腿侧面又挨上了一剑。

    就像玩弄老鼠的猫,从容地拔掉老鼠的手脚和尾巴,看着它在地上翻滚挣扎的样子。强忍着**上的疼痛,弥斯现在似乎正处于这种绝望的境遇之中。

    “不,等等……

    ……不对,不是这样。

    老师只是想把我赶走,应该是这样没错……

    如果为了阻止我参与危险的恶魔狩猎而把我杀掉,又或者废掉我的手脚……那样……

    那样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因为老师他的目的是……”

    弥斯这样想着,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不仅仅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同时也是解决这场战斗的答案。

    “什么?!”

    弥斯后腿的步伐突然停止了。

    不仅如此,他反而向前突进!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单纯朝着正刺向他喉咙的锋刃扑了过去!

    “……这小子!……”

    面对弥斯不要命的行为,泽文皱起了眉头。

    换作是其他任何人,或许在对手骤然作出出人意料且违背常理的决定的时候都不会有这种反应。朝着对手全力刺出来的锋刃迎上去,不是为了同时发起反击,而似乎只是为了送死?这是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作出的愚蠢行为。

    就算对手的确没有杀意,但在已出这一击的时候临时撤手未免也太难了。

    但也只因为对手是雷兰吉尔泽文。

    如果连老师都做不到,在弥斯认识的人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有可能做到了,哪怕是现在的奇拉也不行。

    如果是老师的话,一定能做到。

    他如此相信着。

    泽文及时地偏过了自己的剑刃。

    或许不能算及时吧。虽然避免了直接刺穿弥斯颈椎的致死一击,猛地向前突进的弥斯还是免不了迎上来,让自己的右颈在他的剑刃上抹了一把。

    搏动着的动脉找到了这个不大的缺口。

    鲜艳的血液涌出来,喷溅到空中。

    但弥斯无暇顾及这些。

    机会对他来说只有这一瞬。

    泽文抬起右腿,垂剑下去,轻易地挡住了弥斯从他身边掠过时发动的偷袭。这位圣骑士中的佼佼者当然也不可能看不出,这并不是弥斯的真正意图。

    他的学生打了个滚终于站起来,重新面对他的时候,弥斯的右侧衣衫已经完全为鲜血所沐浴。仅仅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的心脏每跳动一次,便有大量的血液从他右侧动脉的创口如泉水般不断涌出来。

    弥斯也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距离自己的头脑因失血而失去理智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他已经到达他想要的地方了。

    他已经抓住了胜利的关键。

    “请让我跟随!”

    他对着老师咆哮着,喊出这一无礼请求的同时,将老师桌上的整把文件都朝他撒了出去!

    白花花的公文立刻遮蔽了泽文的视线。

    以雷兰吉尔泽文的速度来说,退一步砍开面前的阻碍当然容易得很。即便先砍上一剑,泽文也完全有时间再组织起防御,挡住弥斯的进攻。

    但他不能砍。

    正因为他的手中握着的是吹毛断发的斩魔者。

    而那些漫天飞舞的,不是普通的废纸,却是来自费兰多卡萨的公文。

    弥斯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一个始终冷静而睿智的人。事情的主次对他来说,清楚明了得就像在桌板上按顺序摞起来的餐盘。

    而比起与自己学生这场连决斗都算不上的不正式厮斗,哪边的重要性更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他知道,在老师的眼里,自己的事情永远也不可能有这般重要,永远不可能。

    在老师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不成器的学徒而已,仅此而已。

    泽文的反应证实了这个可悲的事实。

    他没有动手。

    任凭弥斯那未开刃的剑锋撩动飞舞的信纸,重重地顶在他的喉咙上,逼迫这位风暴崖的冠军向后退出一步。

    阻力顺着剑身传达到了弥斯的手中。

    不知是该满足呢,还是应该心寒?胜利的喜悦?在这种时候,真的有喜悦的理由吗?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而已,向那位老师。

    他还没能来得及思考这些问题。

    失去了意识,弥斯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

神圣帝国常用公制单位换算律

    ●货币:

    神圣帝国境内流通的货币主要分为三种,即金利亚、银利亚和铜利亚,分别由不定纯度的黄金、白银和黄铜打造。利亚(leah)在古语中即为“货币”之意。由于三种货币之间的换算倍率因贵金属价格的变动、贸易地区和纯度有着不小的差异,甚至在不同时期的铸币形制也会影响三种利亚之间的交换价格,故在帝国境内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换算标准。许多机灵的商人利用货币价格的地区差异和时间变动,通过赚取差价获利。但通常来说,一个地区在一段时间内的汇率会由辖区内负责管理商业市场的相关官员管控并定期调整,以免太过频繁的变动带来商业活动上的不便。这些官员通常由辖制该区域的贵族家室任职。

    ●时间:

    尽管普通的农民会通过温度和天气和对季节与时间作简单而概括性的界定,但具体的年历和月历通常由教会的天象观测人员精确测算并发布;与此同时,由于手工制作的钟表在那时候还相当昂贵,大多数人也只能凭借教堂的钟声作为每日时间的唯一基准。尽管如此,关于时间上仍然有一些普遍通用的规定和共识:

    年份上,以《圣约》中三巨头被主拣选的日子作为圣显历的开端,即圣显历元年;

    一年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十二个月份;

    一礼拜为七日,礼拜之始为聆圣日(vaxanmel),礼拜之末为安息日(shamel),中间的五日依次为:宗曜日(litamel)、近曜日(drimel)、和曜日(hethormel)、余曜日(axemel)和末曜日(saetamel);

    一日分为十二时(shee),一时约为现在的2小时;

    一霎(shae)约为现在的2分钟;

    一倏(shoo)约为现在的2秒;

    一咻(shew)约为现在的1/30秒。

    ●距离与长度的常用单位:

    关于长度的单位,在古语中的含义与一些常见的事物尺度相联系,尽管以后来的眼光看,这些尺度或许原始而欠准确。

    里奇(reech):每里奇约等于现在的583.33米。在古语中,reech又有“一段路”的意思。

    菲罗(feroe):每菲罗约等于现在的5.83米。在古语中,feroe的另一个意思是“旗杆”。

    戴可(decker):每戴可约等于现在的1.17米。在古语中,decker的其他含义是“长剑”,尽管这个时代的长剑形制已经很少有正好在一戴可左右的。

    祖尔(zul):每祖尔约等于现在的1.17厘米。在古语中,zul最初的涵义是“植物的刺针、刺状物”;随后,zul也被引申为缝合衣物用的针。

    ●关于重量的常用单位:

    关于重量的单位,在古语中通常是由指代某种动物的单词衍变而来。这或许反映了在原始部落时期莫莱希尔大陆上的人类进行的猎捕和采集行为。

    邦斯(bangce):每邦斯大致相当于6.4吨的重量。bangce在古语中同时也有“大象”的意思,尽管这种动物在帝国范围内似乎已经因为过度猎捕而灭绝。

    潘多(pando):每潘多大致相当于640千克。pando是古语单词pande的变体,在古语中,pande意指“鹿”。

    鲁索(rutho):每鲁索大致相当于1.28千克。rutho是古语单词ruth的变体,在古语中,ruth意指“兔”。

    丹恩(danne):每丹恩大致相当于1.28克。danne在古语中意指“麦粒”。

    ●温度的常用单位:

    关于温度的单词皆以古语单词micha为词源。micha在古语中意为“圣火、圣焰”,意即由主或者天使所释放出的金色火焰。《圣约》传说中的圣焰具有无限的温度和能量,能够灼烧有罪之人,疗愈虔敬之人。

    莫莱希尔温度制将其零度定为“主温”(omich),约为现在的17c。

    超过主温的温度被称为“正温度”,单位为米科尔(michor)。10米科尔大致相当于34c,即高于主温17c;

    低于主温的温度被称为“负温度”,单位为奈米科尔(nemichor)。10奈米科尔大致相当于0c,即常温下水的冰点,低于主温17c。

    ●此外,还有一些不太常用的公制单位,以及许多具有地方特征的复杂民用单位,在此略过。

    *

无题

    当泽文老师在那座毫不起眼的乡郊小屋前勒马停驻时,弥斯并不知道自己位于诺夫兰萨公国的哪一处角落。这三十多日的奔波以来,寡言的泽文老师从未松口对他说过这次狩猎的任何细节尽管他平日也不见得有费心对自己多说的意愿,但这一次,那个男人的沉默仿佛变本加厉了。

    虽然老师毫无疑问因为自己的执意跟随而大为光火,不过已经经过了足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这都没有消气的话,作为一位圣骑士未免也太小心眼儿了吧?

    当然,目前从那张脸上看不到这样的迹象。

    时间大概是三月的中旬,正是气候刚开始转暖的日子;初春的风轻轻拂过由融化的积雪而滋润的大地,那也正是初焕生机的植物逐渐昂起了头的时节。虽然仍嫌刺骨的风仍然能透过不够厚实的衣服吹起满身鸡皮疙瘩,不过对于弥斯来说,这天气却清凉正好。

    他们面前这座乍看之下颇不起眼的小屋坐落在一片初显绿意的原野之上,毗邻着一片支满了葡萄架的院子,现在还没到发芽的季节。房屋的左右两面由乱石随意地砌起围墙,而院子的附近也有两三段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的围栏;屋后不远处是一片宽阔且鲜有人烟的高地,从那里可以远望见十几里奇(reech,帝国长度公制单位,一里奇约为583.3米)外的村落,以及少数离群索居的农庄那是他们方才经过的地方;宽阔的主道顺着他们的视野自西向东北方向延伸,穿过郊外农人的聚居点,直指向地平线那端耸立着的高大城墙。

    屋门半掩着,里面却没有任何有人活动的痕迹。

    仿佛是特意为他们留着的屋子,安逸得可疑。

    “栓好马,把东西都放下来。”

    利落地翻身下马,泽文瞟了一眼还在四处张望、试图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却又一无所获的弥斯,简短地吩咐道。

    这是一个月来泽文老师对他说的第三十句话?还是第四十句?他不知道,大致也差不离吧?

    但与他所预料不同的是,泽文老师并没有随身携带很多的装备。

    两人三马,一两套衣甲,水和食物,并着老师随身携带着的旅费和佩剑,这差不多就是行李的全部了;在贝汉默大人的工房里见到的那大摞大摞的黄金矛,在这一个月来却一根都没能见到。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吗?”栓好了马,弥斯还是忍不住发问道。直到目前为止,他仍然对这次恶魔狩猎一无所知。

    “只是落脚的地方。”泽文轻柔地拍了拍晨风的侧颈,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农庄?风暴崖在诺夫兰萨公国的领地吗?”扛起老师的装备和行李,弥斯紧跟着他进了屋,一边还仍试图打听到一点关于这次狩猎的信息,“……还是说,是兰吉尔家族的私人产业?”

    “是波利法尔(borliphael)家族的领地。这整片地区都是。”

    “整片地区?包括那边的村落吗?!”

    “梅茜亚斯(methias)及其周边,全部都是波利法尔子爵世代相传的封地。”

    “梅茜亚斯?就是……”在壁炉的一旁放下行李,弥斯指着远处的那道城墙问道,“就是那个方向的那座城吗?我们就要去那儿吗?”

    泽文没有回答,只是兀自踱着步子,来回察看着屋子里的每一个房间,似乎在留神搜寻着什么物件。

    弥斯瘫卧在壁炉旁边的躺椅上,惬意地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有节奏地来回摇摆着。他仰着头,望向窗外宁静的天空和空无一人的草地,平和得完全没有风暴的迹象。

    甚至给他一种……无论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都不应该会发生在这里……的错觉……

    携着一路的疲劳,困意一下子袭上来。

    他忙用力地摇了摇头,从摇椅上坐起来,努力保持自己的注意力。

    接下来或许还有重要的事情,自己必须随时待命才行。

    “……这里……没有人会来的吗?”

    “在我们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如果有人接近,你可以马上砍掉他的脑袋,哪怕是波利法尔子爵本人。”

    泽文重新出现在客厅里,环抱着双臂靠着壁炉的那侧,淡淡地回答。他的搜索似乎已经结束了。

    “……为……为什么?!”

    “因为你有权力这样做。这里现在是雷霆骑士团的征用地。”

    “……您是说……雷霆骑士团?!”弥斯不禁挠了挠头,愈加弄不清情况了。

    “以莱格尼斯圣座的名义,请求雷霆骑士团向当地的领主提出要求,临时征用了这块地方。”

    作为风暴骑士团的一员,弥斯当然明白,在执行帝国广袤境内的恶魔狩猎任务时,集中驻扎在西疆的风暴骑士团因为距离跨度原因,即便在第一时间动员,很多时候也难以及时抵达。因此,风暴骑士团的圣座在狩猎期间,持有能够要求圣灵骑士团和雷霆骑士团无条件协助的特权。

    不过……“为什么非要经过雷霆骑士团呢?在这种时候,风暴骑士团应该也有征用领土的权力才对。”

    弥斯在这附近并未看到任何像是雷霆骑士团援兵的家伙。

    “动动脑子。”泽文瞟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如果你读过那么多关于恶魔狩猎的记录,你就应该知道,恶魔有读取凡人思想的力量。我们不知道这个恶魔的警戒范围是多少,但如果这附近是恶魔的活动范围,任何从西方来的信鹞甚至是带着口讯的行人都有很大可能被警戒,被阻截、被随便杀掉,甚至被利用来对付我们;但如果消息从其他方向来的话,被警戒的可能就相应地少一些;如果消息再多经过几个不同人的传递,敌人要从来往的如此多旅客中找到送信者就更难了,骑士团的后续行动也会更可靠。”

    “原来如此!不愧是老师!”弥斯挠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过……连子爵大人都随便杀掉还是……不行吧?”

    “和恶魔扯上关系的凡人,多半都将沦为祭牲。”泽文用着像在谈论吃饭或是酒会一样的冰冷语气,冰冷得到了残忍的地步,“羔羊任谁宰杀都没有区别。”

    那不是错觉,在泽文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确实在盯着自己看。这不禁让弥斯有些脊背发凉。

    “况且,你口中的那位子爵大人已经断气了,就死在你坐着的那张躺椅上。”

    弥斯一激灵,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死了?那您是怎么……”

    “现在掌管梅茜亚斯地区的是他才迎娶不过五个月的遗孀,多勒茜波利法尔(dorrathy borliphael)夫人,而这位子爵夫人自从子爵大人死后就再没有使用过这个屋子。”

    “……等一下。为什么会由子爵夫人来继承?如果波利法尔子爵大人没有继承人的话,按照帝国的继承法例,不应该由波利法尔分家的后代来继承吗?”

    对于接受了多年骑士贵族教育的弥斯来说,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过违反常理了。

    大多数贵族领主都会生养有许多子嗣,但除了拥有继承权的那一位通常是长子之外,其他兄弟都不可能继承任何封地,更不可能被伽尔撒授予爵位;这些贵族子弟中的一部分会选择接受骑士的训练,另一些则选择进入教会,成为神职人员这两种途径都能取得新的赐姓,成为分家的贵族。

    许多取得功绩的分家从皇帝陛下的赏赐中取得了封地,从整个家族中独立出去,成为了一个新的家族;一些未能取得封地的分家也会选择去掉族姓,仅以赐姓为姓氏,脱离原本的家族,并依附于其他能够庇护他们的家族;但大多数分家贵族还是选择留在家族中,维持家族的领土,并协助维护家族中那位领主对封地的辖理。而当家族中的领主在没有留下继承人就不幸离逝的时候,分家的贵族就有机会取得封地和爵位的继承权。

    在这种情况下让一个女人继承封地,分家的贵族是不可能同意的。

    “除非……”

    “是的,有遗嘱。”泽文挑了挑眉毛,“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儿子那个才满月的小孩儿才是波利法尔家实际上的唯一继承人。”

    “儿子?!那不可能是子爵大人的儿子吧!波利法尔大人不是才迎娶了夫人五个月?”

    “她声称在那之前,她和子爵大人就有了交情。况且她有遗嘱在手。”

    “‘声称’就是说……”

    “分家的贵族不认同这个女人的话,他们认为遗嘱也是伪造的,或者是在子爵大人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立下的。”泽文走近窗边,顺手晃起那张摇椅,“子爵大人不仅年迈且容易忘事,与之前的夫人生下的所有孩子却都夭折了。那个年轻的女人不仅出身低贱,且在与子爵大人成婚之前,还有同木匠的几个儿子有染的不好传闻。”

    “如果是我肯定也不会相信那位夫人。”

    说的时候,弥斯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看。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界,在背地里说别人坏话……总觉得有些糟糕。

    “他们还声称,是那个女人谋杀了子爵。”

    “从利益上……似乎能说得通。不过……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们还是让那位夫人掌了权?从势力上说,出身低微的一介小女人,肯定不可能比得上那些贵族的吧?”

    “因为他们没有证据,判决权就落在了诺夫兰萨公国的公爵手上。”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为什么要把封地判给夫人,而不是那些分家的贵族?!”百思不得其解的弥斯几乎要把自己的后脑勺挠秃。

    “因为麻烦。”

    “……什么?”弥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分家的贵族有很多,很多人的亲缘关系都很接近,并没有一个足以赢得所有人认同的分家继承人;如果判给分家,要在分家之间选出一个继承人也没那么简单。既然本来有一个‘唯一’继承人,那就没有必要再选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争执;让封地的辖治权长时间真空,领地就容易出现混乱。”

    “但……公爵的意思是,已经证明子爵大人不是那位夫人杀的了?”

    “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怎么会?!!”

    “那个女人给够了其他分家好处,保证了他们的利益,况且公爵大人已经作出了决定,他们不可能再拿这种事情麻烦皇帝陛下;诺夫兰萨公爵关心的是公国内的安定和秩序;而那个女人对治理领地也意外地有一手,还削减了领地内所有的农户的地租封地内的每个人都满足,也就不会有人想着为子爵大人复仇了。”

    “但如果是那位夫人谋杀的……正义呢……”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判决?”

    泽文突然转过头,目视着他的眼睛,像是在质问他。

    “当然是查清楚真相了!”

    “之后呢?如果查明是那个女人杀的,你要怎么做?”

    “……我……我也……”

    “你能做出决断吗?”泽文继续逼问。

    “……不能。”弥斯只得承认。

    “我想也是。”

    泽文终于回过头去,不再用那轻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圣骑士是执行者,而不是审判者,应该有人跟你说过这些。”

    “是的,迪里埃阁下有教过我这些。”

    “所以不需要想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那是发布命令的人想的事情。”泽文的语气依然不带丝毫感情,只是话中仿佛意有所指,“那是由审判者判断的事情。”

    “……是,老师……”弥斯低下头,他这才开始明白老师说这些话的含义。

    “人和人之间的‘正确’和‘正义’,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基准,因为凡人总是在为无聊的事情争执不下。”

    “无聊的东西……是指……封地么?”

    泽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不要用你的感情来处理事情。”

    “是,老师。”

    “那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似乎也很麻烦。不要和她扯上任何关系,敌人只有恶魔,不要卷进凡人的无聊纷争。”一边说着,泽文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瞥向了梅茜亚斯的方向,“我不在的时候,不论她发出什么邀请,拒绝她。”

    “如果子爵夫人……亲自来访呢?”

    “我刚才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吧?”泽文瞪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个无比愚蠢的问题,“除了骑士团的人,不管谁接近这里,统统杀掉。”

    “……这……”

    “回答‘是’。”

    “……是。”

    几倏之后,泽文老师的冰冷目光这才从他的眼前移开,再度投向梅茜亚斯的方向。

    “我要进城一趟,你要跟来吗?”

    “我要!”

    弥斯立刻扬起头,抢着回答道。

    *

无题

    隶属于波利法尔家族如今是多勒茜波利法尔夫人的城市梅茜亚斯,坐落在被称为“圣河”的希西艾尔河河畔,与一座叫做喀拉的不起眼小城隔河相望。

    尽管是波利法尔家族的封地,城墙上平行地垂下的郁金香旗帜也佐证了这一点,那是波利法尔家族的纹章。然而如今已然不是第一皇帝分封诸领主镇守各方的时代了;自第二皇帝施行改革之后,帝国境内的领主便不再拥有对自己封地的“统治权”,而仅仅保有“辖治权”只有皇帝陛下一人是帝国全境的统治者,地方领主仅仅是以管理封地为名义辖理陛下的领土而已。

    梅茜亚斯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市,进城的行客却意外地多。

    在如城门这类狭窄的地方与陌生人挤作一团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感到不安。

    不仅因为这是一次恶魔狩猎任务,也不仅因为他对任务细节还一无所知。

    而是因为他的身上携带着一件绝对不能遗落、更不能暴露的东西。

    他不得不时刻留意着自己背后那柄被牛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阿基拉剑。

    阿基拉试炼的见证。

    一旦他成功地完成了这个任务,他将受封为骑士!

    这是他自小的夙愿。哪怕如今他的追求已经不再只是这些,但这是梦的开始。

    他自然不可能怠慢。

    ……不过,泽文老师反倒出乎意料地放松。

    高大的街道房屋两侧,支起像城墙一样一望无际的棚架,摆满了各式以供售卖的手工艺品,无论是便宜的木车木马,还是稍微昂贵一些的玻璃梳子和黑曜石缀饰,琳琅满目一应俱全;熙熙攘攘的街道正中,来往的客商和马队被拥挤的人流阻滞,只得缓慢地穿行,让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显得更加逼仄了他敢肯定,设计这些街道的时候,建筑师肯定想不到它会如此热闹。

    回避着二楼窗边探出头来的那些妖艳妇人的眼神,忍受着摩肩接踵的行人浓烈的汗臭味和喧闹声;甚至每走两步就不得不撞上某个不认识的人的肩膀,并将他那不堪入耳的粗俗叫骂抛在脑后;更令他不安的是那群正在街道转角处高谈阔论的商人,他觉得有一个人似乎在不停地朝他的方向瞟过来。弥斯下意识地探向自己的背后,反复地确认那柄沉重的铁剑是否还好好地负在自己身上。

    弥斯感觉到,自己正在难以抑制地产生烦躁的情绪他的手干脆不离开身后的那把剑了,仿佛他一松手就会有人将它立刻夺走。

    “老师,我们是要……”

    为了防止自己与老师的对话被没有必要的人听去了,弥斯还特地留意使用了比通用语晦涩得多的晚时代古语。但这句对着泽文漠不关心的后脑勺说的话也没能好好地结尾一个刚及他肚脐高度的小男孩冷不防从人群当中钻了出来,冒冒失失地,正好和他撞了个满怀。

    而弥斯竟即时朝后面跳出去一步!

    “……抱歉!先生!!”

    受惊了的男孩儿仓促地道了歉,他没有想到弥斯的反应会激烈到如此地步;似乎是想要逃避这种尴尬,他急忙又从两个商人的脚边钻了进去,被推搡的人群所掩没,再也找不见。

    “冷静。”

    泽文终于开口,同样以古语简短地提醒他,尽管他甚至没有回过头瞥他一眼。弥斯认为自己从老师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许鄙夷。

    “老师……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

    “没人能在这脚都迈不宽的街上轻易顺走那么大件的东西,把手放下。对你以外的人来说,那东西也没有那样的价值。”

    “是……但……”

    泽文再一次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头,“不必要的焦躁只能吸引不必要的注意,不必要的担心只会让你陷入不必要的危险。”

    “我觉得街对角坐在长凳上的那个人……在盯着我看。”

    “他当然在盯着你看,因为你在盯着他看,让他觉得你很可疑。”

    “他会不会……”

    “不会。如果那个人真想要窥探你的行动,他就更不可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

    “倒也是……”弥斯挠了挠头,尝试让自己冷静一些或许是第一次任务,扰乱了他的心绪;或许因为这是‘恶魔狩猎’,是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哪怕只是在书上读到过的弥斯也知道这点。

    “……等等,老师,您怎么知道我在看哪里……”

    “这才叫‘窥探’。”

    借着一批人群迎面朝他们走来的当儿,弥斯这才得以捕捉到泽文老师自然而不动声色的侧身避让动作;只是这短短的一瞬,冰蓝色的眼睛就迅速地扫过了自身半侧的周遭,得以掌控哪怕是自己身后的动向。

    “如果有人从你身旁挤过去,侧过身瞟他一眼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并利用环境掩蔽自己的行为。”

    “我……我只是希望您能…分享给我多一些信息。我……我只是有些迷茫。”

    “我正在告诉你不应该做什么。我只会告诉你你需要知道的。”

    “至少……能不能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

    “我没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们哪儿都不去。”

    “哪儿都不去??!”

    “只是走一走。”

    “走一走……这么说……不是任务?”弥斯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过度紧张着实蠢透了。

    “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考察这座城市的结构。”泽文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仰起头看着两侧高耸的新式建筑,那绘满纹路的突出窗沿似乎是近几年来才出现的艺术风格,“最有利的情况是在预先准备好的环境下交战;但为防万一,你还要知道什么地方适于交战,什么地方不适合;什么地方容易卷进无关的城市居民,什么地方不容易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还有更重要的,什么地方可以为你所利用,什么地方会为敌人所利用。”

    “我……没法判断。”弥斯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对于这一系列的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

    “我明白,老师。”

    “不过,那只是次要的理由。”

    “那主要的理由是……”

    泽文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他提起了另一个问题。

    “你没有多少待在城市里的机会吧?”

    “嗯?……嗯……”

    弥斯对此表现出了些许犹豫。如果严格按照风暴崖的规矩,他的确不应该有多少进入繁华城市的机会;但他和怒勒祖尔萨宁大人那不可告人的小小约定让他在夜晚的穆尼安德特尤其是在那个叫做“疯马酒馆”的地方,度过了不少美妙的时光。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他的确从没见过穆尼安德特白天的样子。

    “好好看看周围。”

    “……啊?看什么?”

    “看看他们的生活,属于城市之人的生活这不是你过去向往过的吗?”

    “啊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弥斯挠着头笑了笑,那年作为极北荒郊的小牧童的憧憬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他好不容易才得以从最喧闹的区域挤出来,喘一口气;就从这里,以一个新的角度,他开始重新留意起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们扮演着城市中各个角色的忙碌人们,那些专注于自己的事情的平凡的人们,那些从未被诸如“使命”、“任务”这类的词眼驱使过的,毫不起眼的人们。

    有些事情泽文老师倒是说对了在波利法尔子爵夫人的治下,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满足。

    这座城市被维系在一种相对和谐和平衡的气氛之中。至少,没有人像他一样焦虑。

    诚然,在安逸的表象之下,人们往往都会对生活感到不满,不过这种不满也仅仅是埋怨和牢骚的程度。带着自信的笑容高谈阔论的商人,浓妆淡抹、热情揽客的妓女,不管是悠闲的过客还是似乎无所事事地躲在一旁偷闲的卫兵;甚至是街角那位一边唱着难听的腔调一边乞讨的流浪者,在他们的脸上他都找不见忧虑和焦急的神情。平和、安宁,井井有条地运作于宽容轻松却又精确无误的秩序之下,且仿佛将永远持续下去。

    他就是……这么感觉的。

    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作为一个来自于帝国最北端的乡下小子,即便在风暴崖待了这么久,他对宏大都市的憧憬也丝毫未减。毗邻风暴崖的穆尼安德特,它毕竟是一座城堡;尽管它的规模甚至超越了许多位于帝国核心地带的城市,然而它的建设主要是为军事用途而服务的事实无法改变它同样很繁荣,但却不足以满足弥斯对于繁荣都市的幻想。

    当然,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梅茜亚斯也远非他梦想中的繁盛之城;但比起穆尼安德特,它或许给弥斯一种更加接近的感觉。

    “你对他们,怎么想?”

    “他们……很好……”对于这样奇怪的问题,弥斯从自己的词汇表里可搜索不到什么好的回答,“我不明白您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能让你享受城市生活的时光以后就不多见了,自己随便逛逛吧。”

    泽文老师别过头去,没能让弥斯看出他脸上的表情。

    “我……只要跟着您就可以了,老师。我只想好好学点东西。”弥斯这么回答道,这显然不是他的全部想法;他在担心,老师或许正想趁机把自己彻底甩掉,自己独自去对付恶魔。

    “接着。”

    越过他的肩膀,泽文冷不防抛给弥斯一个“唰唰”响的小袋子。弥斯伸手接过那个袋子,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硬金属片。

    是钱。

    “你知道那孩子在撞你的时候掏了你的口袋吗?”

    “什么?!!!”

    “遗憾的是里面没有钱,他应该来晚点的。”

    “对不起,老师!我没能发现!!!”

    “城市里的窃贼可能也比你想的要厉害些,虽然他们或许偷不走你的‘akira’。”泽文瞥了他一眼,“多长点心,我打算让你去买点东西。”

    “是要……为任务作准备了吗?”

    “算是一种准备。”

    “终于要开始了吗?!您需要什么?”

    听到这话,期待已久的弥斯不禁兴奋起来。

    “小麦粉、鸡蛋、糖、盐和酵母。”

    “……哈?鸡蛋?盐?您要……做什么?”

    “做面包。”

    泽文不苟言笑的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我们带来的干粮吃完了。”

    **

无题

    自诞生于世以来,艾思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字母和单词在他面前游离、跳动,从他的指间调皮地溜走。他能读懂他们中任一个的意思,却无法将它们组合起来,理解由这些繁复的单词构成的整句的意思。

    尽管这的确是本晦涩的书,但表达方式的晦涩并不是艾思陷入如此境地的主要原因。

    毕竟,之前他已经看进去一半了。毫不谦虚地说,他已经掌握了整本书的基本脉络,剩下的不过只是细节上的问题罢了。

    仍然,他没办法组织起自己正常的思维。

    半时之后,他终于没法再沉默下去了。

    “……奇拉?”

    “嗯?”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在……?”艾思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看了就知道了吧?”这个不大讲道理的大小姐耸了耸肩,把手上的书摊给他看。确实,如果看这情形,实在不大可能是在干别的事情吧……只不过……

    “……可……你一直在翻页……”

    “看完了就翻页,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奇拉不以为然地回答。

    “只是……你翻得……有点快……并且非常、非常地响……”

    “啊噢,你烦了是么?好吧,我去那边看好了。”她挑了挑眉毛,阴阳怪气地回答着,从地毯上坐起身来这半时来,他们俩一直蹲坐在书架前面的。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啊,我知道的,不用在意。”奇拉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踢了踢自己僵硬的腿抱怨着,“该死的,麻死我了……”

    “那个……”

    “啊,不用在意。我去那边,肯定不打扰你!如果有人要进来,我也会把他赶出去的!”

    “那……不能吧……”

    书架的正对面就是弥斯时不时会来躺躺的那张病床,虽然目前一整排病床上都还没有人在养伤没有发生训练事故,不如说这是一件好事。

    或许,是否会发生频繁的训练事故,和他一旁的这位大小姐也不无关系。

    她的确老老实实地坐到了老远的地方,甚至就坐在了门边,手上那几乎可以用狂躁形容的、发出恼人噪声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艾思就可以好好地坐回去看他的书了。

    当然不可能,毕竟他已经与奇拉同门了六年。

    与其让奇拉乖巧可爱地待着,不如先去教会加布辱骂别人的母亲。

    事实上,单是她待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就不可能好好地看完这本书。

    “呃……我差不多也看完了。”艾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合上了书,将其归回原位。

    “很好!……啊……我是说,那正好。”

    “我想知道……有什么忙……我可以……顺便帮上一些的……”

    “啊,没有。”奇拉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满脸无辜地回答。

    “……好吧。”

    他终于意识到,这就是某一本书里描述的那种,被那位伟大的、先知一般的学者称作“交际地狱”的尴尬场景当他无话可说,却又不得不把对话进行下去的痛苦,就在现在上演。

    如果他还不辞辛劳记录下了解决办法的话,费兰多卡萨教廷一定得考虑给这位伟大的预言者封个圣。

    “我想知道……呃……你在看什么书?”想了好久,他才找到了一个没那么尴尬的话题。

    “《反恶魔学》,那位波……波耶克(boech)阁下的著作。”奇拉迅速地扫了一眼书本那铭印着作者名字的侧沿,这才没陷入卡壳的窘迫。

    “但……”艾思皱起了眉头,当奇拉歪过头查看作者的时候,书本的封面正好对准了他,“我不确定……不过……这上面写的好像是《卡维宁之书》……”

    奇拉瞪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

    “……抱歉,是我理解错了。”

    奇拉瞟了他一眼,对于他的犹疑终于显示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她竖起了盘坐着的右侧大腿,用膝盖支起右臂,同时也给艾思让出了一个位置。

    “过来,坐这儿。”以一副长官般的口吻,她别过头去,侧脸朝着艾思吩咐道。以这种角度,那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或许还会更威严些。

    艾思还依然在犹豫着试探,“……是有话要……”

    “当然没有!”奇拉再度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色,“给我坐在这儿。”

    就是这句话了,艾思这才得以肯定她究竟想干什么通常来说,当她干脆地肯定或是极力否定的时候,就是这没跑了。

    “……好。”

    “说起来,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艾思刚一坐下,奇拉的埋怨便不顾艾思的心情生硬地开始了,而且似乎完全停不下来她似乎憋了满肚子的牢骚,只是不知道憋了多久。

    “那条狗才拿了一次冠军,就有进行阿基拉试炼的资格了吗?!泽文大人在开什么玩笑啊?!!我拿了这么多次冠军,按照这么说的话,我不早该是骑士了吗?!!!不,就连骑师也完全可能的吧?!!”

    “也许吧……”

    “你怀疑我做不到咯?”奇拉转过头来,盯着他逼问道。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直说就好了嘛,我又不会打你的。”奇拉耸了耸肩,“说起来,我从来没有打过你吧?”

    “这么说来……确实没有……”

    “如果是那条狗,或许我会痛揍他一顿。不过你的话……和那家伙还是不太一样。”

    “不一样?”听到这话的瞬间,艾思的心里竟还莫名泛起了一丝窃喜。

    “因为你太弱了啊……”然而,奇拉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能令艾思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的话,深不见底的那种,“而且作为同门的前辈,我也必须保护好你不是?”

    “……有道理。”

    一个同龄的女孩宣称要保护他,获得如此“殊荣”的艾思的感觉还真是微妙得很。

    “之前我怎么没这么感觉,你这家伙还真没意思呢……”奇拉一边说着,还一边伸了伸懒腰。

    “……你够了,就算是我也是会伤心的。嫌我没意思的话就不要和我聊天好了……”

    “我可没有这么要求过哦。”

    “这……唉你说得对……”哑口无言的艾思只能靠叹气来缓解自己的郁闷。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交谈似乎缺乏点……互动?你只会一味赞同我,但却不是真心的别否认,我就是知道。”

    “我想知道,你的意思难道是指……像哥哥那样?”艾思耷拉下来眼皮,露出一副“不会吧?”的表情。

    奇拉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嗯……大概差不多吧?”

    “你的定义绝对有问题!那叫做吵架,不叫交谈!……不如说你们都打起来了吧?!”

    “就像这样!”奇拉仿佛一下子提起了劲儿,“这下你终于不能赞同了吧?!”

    “……你对挑起矛盾还真是情有独钟……我会尽量保持的。”

    “不过,”艾思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我对阿基拉试炼的具体情况,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所以就算你那么说,我也无从判断。说不定……只是说不定,哥哥也许通过不了呢?”

    奇拉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摇了摇头,“甚至连自己的弟弟都没能指望点好的,这条狗做人竟然做到了这个份上。”

    “狗是做不了人的……”

    “只有这次我很高兴你也赞同我的想法。”

    “…….我只是指出这句话表达上的纰…….算了,当我没说。”艾思放弃了辩解。

    “你又来了!”奇拉的脸上稍显出乏味的表情,她几乎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总是直截了当地任其流露无遗,“不过,如果让那条狗就这么溜了……你不感觉……稍微有点……寂寞吗……”

    奇拉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与无聊有着些许区别的表情。

    “我没有想过。你……”说到这里,艾思突然停下来,吸了口气,“会觉得寂寞吗?”

    “只是……有点没劲儿罢了,我也说不清。你想啊,如果我一直统治着扈从赛的冠军,那么风暴崖也会变得死气沉沉了吧?……”奇拉说着,像愤怒的河豚一样鼓起了腮,“而且就算那个一无是处的蠢货,也不可能通不过阿基拉试炼的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有……那么简单?”

    “反正只是些抓捕强盗或是视察常规军团这样的活计吧?我在这风暴崖都待了多少年了,如果这种任务都完成不了,那条狗还是趁早滚蛋吧。”

    “可我听说,是对付恶魔的任务。”

    “你从哪听来的?别开玩笑了。”奇拉半眯起眼睥睨着他,显然对他说的话不屑一顾。

    “但……这是丹希大人告诉我的。”

    “这些天来,疾风之眼并没有打开过啊?”作为风暴崖主楼的大门,如果发生大规模的部队调动,疾风之眼毫无疑问会被打开与其说是规矩,这更像是一种仪式,“除了泽文大人,我也没见其他哪位圣骑士大人缺席。”

    “也许,只有他们俩?泽文大人和哥哥?”

    “你不是认真的吧?!亏你还读了这么多书,你不会真认为那是有可能的吧?!”奇拉瞪大了眼睛。

    “说实话,我不认为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奇拉一把将手中的书本贴在了他的脸上,“《卡维宁之书》,你没读过这本吧?还有《恶魔狩猎纪录》和《反恶魔学》?所有关于恶魔狩猎的书里写明的第一点警告就是‘绝对,绝对不要独自面对真正的恶魔,无论敌人处于什么状态!’”

    “我不觉得……前人写下来的东西就是绝对的真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想后人也就不需要再继续思考了吧?”

    “看来你是完全不知道恶魔和他们的邪恶戏法有多难对付。”当说到“完全”这个单词的时候,奇拉还特地加上了夸张的重音。

    “呃……愿闻其详。”艾思挑了挑眉。

    “首先!”奇拉举起一根手指,一副正在给三岁孩童讲课的模样,“能远程控制物体的‘无状魔力(navasith)’是第一个麻烦的能力。不仅仅是能将环境中的各种材质破坏、撕裂、操纵,以惊人的速度当作武器投射出来,更简单却致命的伎俩是从长距离开外直接毁伤内脏。人类的话,不管是哪一个器官遭受了重创,那都不可能有继续作战下去的条件了。”

    “我只想知道,如果恶魔真有这么方便的能力的话,他大可以直接对每个圣骑士都用这一招,我们便毫无胜算了不是么?既然我们还能够抗衡,要么这种能力不可能存在,要么它就不可能有你所言的这么夸张。我想至少对于圣骑士,一定存在着某种应对的方法的。”

    “你是在质疑先代圣骑士的记录吗?这可是第二代圣座戴夫卡维宁大人的记录!”

    “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即便是随便相信也是一种自大。”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奇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尽管对他的迂腐颇为不满,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第二个更麻烦的是真理之视(zaphka),全知全视的力量。关于世界上存在着的事物的真实状态,如何掩盖都不能躲过恶魔的注视,哪怕是你的思想也一览无余。”

    “越来越离谱了,我可不想随便就相信这种东西。”艾思摇了摇头,“严格来说,既然主是‘全知全能全视’的,那么全能的主一定能掩盖自己的真实,那么这么一来,其他人就不可能真正地‘全知全视’了。在承认主的绝对全能的情况下,‘全知全视’这种定义本身必然是一个伪命题。”

    “这……”奇拉被他说得居然哑口无言,“好吧……也许没有那么‘全知’或许只有一些东西他们没办法知道。”

    “况且,如果你的用词准确的话‘注视’,那么只要不让敌人有机会集中注意力就好了吧?”

    “……你完全就是在纸上谈兵。”

    “好吧,好吧,我的确只是在纸上谈兵。那么我想知道,神秘又邪恶的林中妖仙的第三个神奇的能力是什么呢?”

    无视艾思的冷嘲热讽,奇拉还是继续“讲解”道:“好吧,正如你所说的,前两个能力都不是完全无法破解。无状的魔力和真理之视都没有办法越过包覆全身的天使之手,燃烧在身体上的圣焰也能够保护圣骑士的身体不受到恶魔对身体内部的直接攻击你也知道的,因为来自地狱的能量只要一接触到来自天堂的能量便会发生湮灭。不过,只有这第三个能力,即便是圣骑士也绝对无力抵挡”

    尽管对这仿佛天方夜谭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为了不拂奇拉的面子,他还是礼节性地问了句:“是什么呢?”

    “那就是恶魔本身的力量,那种‘绝对的力量(vesoro-rash)’。刚才的那些把戏,或是其他利用地狱火的伎俩都不过是恶魔本身力量的衍伸,但只有凭借这力量本身,单单以最直接、简单的攻击方式是完全没有办法挡住的只要一击,天使之手便会在恶魔碾压性的绝对能量释放下支离破碎,比一张纸都还不如。在恶魔面前,甚至能轻易抵挡重装战车的冲撞的天使之手,就和人自身一般脆弱。”

    “‘绝对的力量’,绝对?”

    “我知道你又想要质疑,但单这一回,你绝对、绝对不可以质疑。”奇拉的表情似乎是从未有过地认真。

    “我想知道…...理由。”

    “你想看吗?”

    奇拉突然放下书本,站起身,正对着艾思。

    紧接着,她冷不防地,高高拉起了自己的上衣。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艾思惊叫了一声,连忙捂起了自己的眼睛,慌乱得话都说不清楚。

    “这!这!这!这不行!!!……”

    “看好了!”艾思只听见面前的奇拉对他厉声喝道。

    “不行!不行!这样不好……我……”

    “看好了,看仔细看清楚了!这是我奇拉祖尔萨宁,作为风暴崖扈从的领仕,给你下达的不可违抗的命令!如果你不看,哪怕是把你的脖子扭断,我也得让你看个清楚!”

    “这……这很糟糕不是吗?!”

    尽管这么说着,艾思还是稍稍给自己紧捂双眼的手指开了一个小缝,以表示自己正在努力服从命令作为士兵,他不能、也不敢违抗奇拉的命令。尽管作为风暴崖的扈从,他在弥丹诺大人的手下也经历了非常人所能想象的严苛训练,但他敢肯定他并不粗壮的脖子在奇拉的手下还是会像暴风中的枯木一般“喀嚓”折断。

    “好……好……”

    哪怕只是漏了个缝隙,奇拉那白花花的腹部却也立刻让艾思承受了相当刺激的冲击若隐若现的腹肌轮廓没有显示出男人般的硬朗,反而显示出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性感;在习惯了激烈运动的生活中仅留下的脂肪,也正不多不少地勾勒出时而圆滑而时而坚毅的曲线;仅露出边缘的白皙下乳令艾思几乎无法思考,更不要说那两条兼具力量与优美的腹股沟只要有任何雕塑家能够不作更改地再现出这两段完美线条,那已经足以使他跻身于名家之列……

    等等……腹股沟……那是什么……

    令艾思露出愕然的神情的并不是那十六岁少女诱人的身姿。

    而是那一条清晰地跨过整个腹部的伤疤,从左侧的腹股沟直延伸至右侧的腹股沟,然后绕着她那健美的腰身行过一整圈……就像……就像……

    就像被拦腰砍断过。

    “看得够清楚了吗?”

    “这……是……什么……”

    “这就是我的母亲,在我面前惨遭杀害的原因,尽管她并没能阻止什么,还搭上了自己的命。”奇拉终于放下了衣服,在惊得说不出话的艾思面前摊开了手。

    “我……我很抱歉……”除此之外,艾思说不出其他任何话来,“我该……我该相信的……”

    “那时候我才两岁。”奇拉说,奇怪的是她并未显示出愤怒或是激动,只是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叙述着;也许,这么多年来她已经怒过了,也许哭过了很多次。那种愤怒当然没有就此消失,这种愤怒从来不会消失它只是变成了她的一部分。

    “我的母亲转过身,绝望地尝试用金色的屏障将我们俩保护起来噢,我忘了说,她也是一位圣骑士,皇家骑士团的圣骑士。但一倏之后,她的身体就被徒手切开了,整整齐齐地,连同我的下半身只是抬手那么一下;金色的光芒变成了金色的火星,就像是用石头丢进篝火里溅起来的那种火星,噼啦噼啦地,然后舞起在空中,最终熄灭。

    “我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甚至在我的母亲用最后的力气把我的两部分都扔出去的时候也没有,甚至在恶魔将我母亲的脑壳踩裂的时候也没有;它发生得太快了,太突然了,突然得来不及悲伤,紧接着像巨浪一样剧烈的疼痛就冲了上来,那大概就是我最后的记忆吧?”

    “……所以,至少第三点是真的。”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不看气氛的话来?或许是因为……这种时候他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他不得不埋怨自己实在是不会说话,因为哪怕正在埋怨着,他还是不自觉地又说了令自己后悔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知道……呃……如果是你,一个人碰到恶魔的话,就会……逃走吗?”

    “开什么玩笑?我?逃走?那这些日子都是为了什么啊?!你倒是告诉我!”

    年轻的黑豹停下了自己的咆哮,突然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那张美丽的脸要让人感到可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那个笑容,可不仅仅是凶狠狰狞的程度了。

    “我会杀光胆敢行走在这大地上的每个恶魔。他们让所有人类感受到的恐怖,都将作为回礼,馈赠与他们自己身上!只有这样,我侥幸残存下来的生命才有其意义。”

    “但这样,说不通啊……”

    该死,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憋住这些不识趣的话!艾思的内心已经在痛斥自己了。

    “噢?!怎么说?”奇拉的目光投过来,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

    当然,如果自己说错话的话,下一倏就会断条手臂也说不定。

    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既然你认为独自面对上恶魔没有胜算,那你就应该逃走才对。如果就算是泽文大人也做不到的事情……你也……没理由……能做到……的吧……”

    正对着奇拉的目光,艾思已经心虚得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应该……总是有能对付恶魔并杀掉他们的办法的吧……虽然可能不会那么容易……”

    基于强烈的求生**,他对自己的话作了补充。

    “你说得对。”

    奇拉收起了那不详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只要能找到要害的话……

    ……也许,就凭那两个人真能对付得了恶魔?”

    令艾思毫无准备的是,奇拉走过来,再度坐在了他的旁边。她的肩膀紧贴着他的肩膀。

    “你这家伙,有时候……还挺有说服力的?”

    **

无题

    在另外一名演员登台之后,伴随着那位假诗人的旁白,舞台剧正式开始了。

    “十一年前的夏天,正是帝国一年里最炎热的时分。正是在南方的首府维奥芬妮(ve ophenny)1,皇家狮鹫军团的统帅正在接见一位不平凡的十五岁年轻人。那是一位英俊非凡、礼仪翩翩且高傲尊贵的骑士,仅仅在这个年纪便已凭借卓越的骑术荣获‘骑师’的荣誉,并在不久后的未来即将成为帝国历史上最为年轻的天才圣骑士。”

    弥斯忍不住再度瞥向老师的方向,想看看老师的脸色有什么变化。

    当然了,什么变化都没有,甚至仿佛在谈及毫不相关的人。

    “……也是,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

    “十五岁啊!!!好厉害!!!”

    弥斯脑袋上的麦基又不禁发出夸张的惊呼。

    “说起来,大哥哥,你多少岁了?”

    “……十八。”

    “十八了还一事无成呢……”

    “……真对不起你了呢!”弥斯没好气地回答。

    “一年之前,他尊贵的父亲与兄长相继因病辞世,兰吉尔家族世代承袭的费兰多卡萨神圣公爵之位便落在了这位少年的肩上。”旁白声还在持续。

    “嗯?!!”

    “怎么了,大哥哥?”

    “呃,没什么。”

    然而弥斯的心里已经咆哮起来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作为他的唯一学生,为什么我却是第一次知道啊!!!费兰多卡萨的神圣公爵,那不是在世俗世界,权力仅次于皇帝陛下的最大领主吗?!!掌管整个费兰多卡萨公国的大公爵,所有去往尼安特宫的信件都必须经过他的手的大权臣啊!!!老师居然担任过这种职位?!!”

    “然而,这位品德高尚的骑士回绝了这一馈赠,因为主已经拣选了他作为这个时代最光荣的骑士,要为争战八方。”假诗人的旁白继续娓娓道来,“接替这个位置的是他的弟弟,原公爵的幼子,其时年方十二岁的德雷希兰吉尔(dracy rangel)大人,也正是如今伟大开明的圣公爵大人。”

    “……原来如此。”弥斯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这时候舒这口气了,“不过十二岁……这一家人全部都是怪物吗?”

    “然而,注定不会安定的帝国南方已经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叛乱。卑鄙的异教徒在那里召唤了恶魔,屠戮主虔诚的选民这正是这位天才骑士被神圣的战争宣召的时候。”瑞奥勒斯德纳的语气把握得相当到位,引人入胜,弥斯几乎就要沉浸在故事中了。

    “在下不才,前费兰多卡萨公爵戴夫铎兰吉尔(deffdore rangel)大人之第三子,现任公爵德雷希兰吉尔之兄,完美骑士雷兰吉尔泽文参上!”

    然而,这一句突兀的台词却让弥斯差点呛到。

    “‘在下不才’是什么?‘完美骑士’又是什么啊?!‘参上’?!看在主的份上!那位老师才不会这么说话的吧!!!”

    不如说,想到如果从泽文的老师嘴里说出这种话,那才真是滑稽得很。

    然而他环视四周,却发现其他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包括他脑袋上的那个小胖子。

    “……果然是因为已经认识了的缘故吗?这种观看体验还真是糟糕……”

    “啊,泽文,你终于来了!”一个稍显有些浑厚的声音响起。那位扮演皇家狮鹫军团统帅大人的演员听起来似乎略嫌肥胖。

    “尊敬的侯爵大人,因何事烦扰?属下若能为您分忧,必定在所不辞!”

    不知道那位演员做了什么动作,或许是一个骑士礼,让弥斯头顶上的小胖子麦基不禁惊呼了一声:“好帅啊!!”

    “你不觉得……对于一个曾经有资格成为神圣公爵的人……侯爵根本不算什么吗?根本没有必要对他毕恭毕敬吧……”那家伙也不可能这么做,他这么想着。

    “诶,公爵比侯爵要大吗?!”

    “……那是当然的了!!”

    “……但这不更表现出泽文大人谦逊待人的高尚品行吗?”

    “谦逊……只有这一点恕我绝对无法认同……”

    小胖子对弥斯侮辱自己崇敬的对象表现出相当程度的不满,“为什么你就不能安静点好好听呢,大哥哥?!如果你早点听说泽文大人的事迹,你也会开始好好努力,不再一事无成了吧!”

    “好,好,我闭嘴!”心里揣着一万句想要大声吼出来的话却没有办法说出口,弥斯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剧情也依旧在马不停蹄地推进着。

    “……然而,就仿佛主的旨意一般,就在炙热烤人的奥拉夏荒原(orasha),泽文大人率领的骑兵队与敌人的大部队遭遇了。

    “那是一整列队的恶魔,足有五千合五百之多,浩浩荡荡、摧枯拉朽地向北地行军,每一个都是恶魔中的勇士,是地狱里的冠军。

    “他们长着骇人听闻的獠牙,足以咬穿最坚硬的铁甲;他们长着锋利无匹的巨爪,足以撕裂最稳固的城墙;他们的口中喷吐火焰,双眼流出鲜血;对视那双深黑色的双眼,那底下便是地狱的深渊。”

    舞台上开始响起了整齐的跺脚声,听起来是正在表演恶魔军团行军时的模样时不时还传出如同野兽的吼叫声。大多数观众都看得入了神,那想必是相当精彩的演出。

    “他们已经侵占了南方全境,涂炭了南方的众多生灵,却仍不满足。他们的目标正是那南境的首府维奥芬妮,随后便是圣都费兰多卡萨,帝国的瑰珠。他们的势力众多,且还未曾遇见阻挡。

    “然而主发了怒,便有意让泽文大人及其麾下的英雄前去,他们便在沙漠的中心交战。

    “但见泽文大人一马当先冲在前头,擎着黄金的骑枪,不顾其他强敌,只直取向那率军的恶魔大将所立之处。”

    假诗人说到这里,那位扮演泽文的演员便大喝一声,仿佛正朝敌人冲将过去;其他人则好像在用木头有节奏地在舞台上拍打出鼓点,模仿出马蹄的声音;当然,扮演恶魔的演员也没闲着,只是不断发出胡乱的怪嚎。

    不得不说,那位假诗人对调节气氛很有一套。尽管连舞台都看不到,单听着愈加紧张的马蹄声,弥斯的心也仿佛提了起来。

    “恶魔的大将便擎起树干般粗大的魔枪,驾驭着地狱的奔马迎战;他有八颗心脏,哪怕同时贯穿七颗,只要还留着一颗,那些心脏便能重新生长。那匹战马,同样是地狱的魔马。魔马每呼出一口气,脚下的大地便化为燃烧的焦土;魔马飞到天上,便能追上从天堂堕下的落星;魔马走到哪里,哪里就卷起沙暴,即便是泽文大人麾下最勇猛的骑士也要畏惧三分。然主大大坚强了泽文大人的心,使他不知畏惧为何物,径直持枪指向那恶魔的心脏所在。电闪雷鸣之间,那恶魔便被贯穿八处,即刻倒死在沙砾中,而那位大人的铠甲只是裂开一条隙缝。

    “见主将被杀,恶魔的心里便生出了疑惧。这正是一举得胜大好时机,于是泽文大人便下令追赶。”

    “兄弟们,那亵渎我主的正是到了终结的日子。但随我冲过去,将他们从大地上剿灭!”这里又到了那位“泽文大人”的戏份。不得不承认,这位“泽文大人”喊得颇具威风,若非他已经知道真正的泽文大人从来不喊叫,还最讨厌大喊大叫的家伙,恐怕自己也会把他的形象认作是真正的泽文大人。

    “勇敢的骑士们冲过去,杀死了敌人的三分之二。恶魔们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一边哭喊着一边逃窜那正是他们生吃人肉的时候,那些可怜的受难者露出的面貌,因为我主要借泽文大人之手行复仇之事,降罪给万恶的魔物,人类的苦难也本可在那时候就结束。”

    “泽文大人”举起了手中的骑枪,举高到了连弥斯都能清楚看到的高度。观众立刻报以了空前热烈的欢呼,像雨一样的铜利亚落在了一旁那位蹲在纸箱旁边的候补演员面前他似乎没能参演,只是负责在这里收钱。

    “然而!然而!狡诈的魔王是泽文大人的宿敌,注定要给予勇敢者凶险的考验!他看见了一位骑士心里的罪恶,便将他蛊惑,使他背叛自己的领袖,自己始终服侍的主人那便是卡迪亚沐恩格列德(cadia munegred),罪大恶极的叛道者,从背后刺伤了泽文大人、保护了最后的恶魔的叛徒。”

    “……卡迪亚沐恩格列德?那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过啊!”

    弥斯用的是古语。显然,这句话是说给泽文老师听的,并且没有让其他人听到的意思。

    “像他说的一样,从后面刺伤了雷兰吉尔泽文的叛徒骑士,你已经听到了。”

    泽文回答。

    “这么说,真有这个人?!卡迪亚沐恩格列德?”仿佛为了以示强调,弥斯又念了一遍这个人的名字。

    “沐恩格列德家族服侍兰吉尔家族很久了。”泽文依旧淡淡地回答,“而沐恩格列德家族的独子卡迪亚,他服侍我的时间远比勒维在风暴崖服侍我的时间要长。”

    “那么……您最后杀了他吗?”

    “我没有杀他。他只是倒在了奥拉夏荒原,敌人的手上。”

    “泽文大人大为震怒,但他遭到了偷袭,受了重伤,无力战斗下去。”背景里,假诗人的声音仍然在述说着这个故事,“在那位背叛者的率领下,恶魔们重新振作起来,反戈一击。尽管泽文大人麾下的英雄骑士们奋勇作战,他们依然蒙受了惨烈的死伤,几乎全军覆没。”

    “见鬼!该死的叛徒沐恩格列德!下地狱去吧!”

    群情激愤的观众开始一边怒吼着,一边把各种奇怪的东西抛向了舞台上那位扮演叛徒骑士的演员。

    “诶?!那是怎么回事?是他自作自受吗?背叛了您却反被恶魔杀死?!”

    “卡迪亚从没有背叛过我。”

    “……啊?!!可您刚才说……从背后刺伤了您的,不就是这位卡迪亚沐恩格列德吗?”弥斯愈发地糊涂了。

    “那是另一位卡迪亚沐恩格列德,背叛了另外一位雷兰吉尔泽文的事情,与我并没有关系。”泽文老师依旧说着弥斯无法理解的话。

    “还有……另一位泽文老师?”

    泽文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在他看来,这个问题似乎根本没有必要回答,那是只消稍微思考就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然而弥斯实在没有办法想出来。

    “……老师?我没懂……”

    “你真的相信这个故事?”泽文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我一个人冲向有五千恶魔的敌阵,凭一己之力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但您的确打赢了奥拉夏战役,并因此名震帝国,并荣升为了圣骑士啊!”

    “那也不是同一场奥拉夏战役。我经历过的那场战役,对手不过只有魔灵而已。”

    “魔灵?”

    “只不过是五十个魔灵而已。”

    弥斯当然明白魔灵是什么。

    《卡维宁之书》记载,魔灵是地狱的奴仆,为恶魔所永生奴役。

    传说这些邪恶的类魔,正是由那些与恶魔订立下交易的灵魂,在地狱的永火中炼成这也正是他们得名的来由。

    当然,这只是那位撰写了《卡维宁之书》、与风暴骑士团第二任圣座戴夫卡维宁大人同一时代的圣司波耶克阁下的猜想。毕竟,恶魔可不会主动倾诉衷肠,圣骑士们也无从考证或许只有亲自堕入地狱的人,才能够明白那些家伙的本质吧。

    但有一些事实是可以确信,并且被清晰地记载在风暴崖留存的史料中的。

    那些魔灵,是可怕的噩梦之旅。

    不像乍听上去那样,魔灵并不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灵魂。他们有着蕴含强大核心的实体,从烈焰中受恶魔召唤而降临;他们受到恶魔的诅咒,获得了仅次于恶魔自身的恐怖力量。他们通常是恶魔入侵的先行者,是消耗品,也是肉搏的厮杀狂兽

    那些疯狂的类魔,能够徒手摧毁古时候由四匹马驱动的全装战车。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真正的恶魔,也远及不上真正的恶魔。

    “领着仅仅四十六个轻骑兵,我的目的只是将那些被召唤出来的魔灵引离敌人当时占据的城池,好让大部队能够趁机突进城池,杀掉召唤魔灵并掀起叛乱的异教徒。那时,我们只是常规军团的部队,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师,没有天使之手,更不会有斩魔者。

    “卡迪亚的战马被敌人抛出来的步兵投矛刺中了,就死在那里。他下了马,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扑倒,撕成了碎肉。我们根本没有理会他,因为停下来我们也就死了。”泽文冷漠地叙述道,语气中感受不到半点感伤。

    “死亡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我们被处理了,敌人便会掉头,和城里的守军腹背夹击攻城的大部队。那样是不可能会有士兵生还下来的,任务也会失败。

    “但我不只是想拖住敌人而已,我不能让他们回去一开始我就是这么计划的。跟随我的那四十六个人都是自愿的,也包括卡迪亚。虽然我从没告诉过他们计划,他们也做好了赴死的觉悟。所以,我引着他们冲向了狂啸的沙暴。”

    “沙暴?!”

    “就这么简单,沙暴。不能杀死他们,却能将他们掩埋在数十吨的黄沙下面,长久地‘封印’起来,至少到城池被攻占完毕。直到我之后成为了圣骑士,回到这里,才得以把他们挖出来,彻底消灭。”

    “但这也就意味着……”

    “尽管我起初并没有活下来的打算,我还是活下来了唯一一个。”

    “这么说来……那四十六位骑士,他们不都是英雄吗?!还有卡迪亚沐恩格列德大人!他不是真正的英雄吗?!”弥斯的腹中骤然涌起了一股无名怒火,“您就能允许他们这样诋毁沐恩格列德啊大人吗?!”

    “那么你想做什么?公布你的身份,然后告诉他们故事应该怎么写吗?”泽文不禁嗤之以鼻,“我说过了,这是别的雷兰吉尔泽文和别的卡迪亚沐恩格列德的故事,和我毫无干系。”

    “怎么会?!”

    “他们谈论讲述的,只是一位长得像那个蹩脚演员的雷兰吉尔泽文,穿着一副质量低劣却花哨得不像样的铠甲,他可以凭借非人类的力量正面冲击五千个恶魔的军队,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这就是他们心中的英雄,是他们为自己塑造出来的完美偶像。”泽文说着,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而我不过是个凡人,在成为圣骑士之前,我所能倚靠的只有那一点技艺,一些智慧,仅此而已。我和他的相同点,除了名字之外别无其他。”

    “但……很不公平不是吗?!”弥斯抗议起来,“如果故事一传十十传百,那么卡迪亚沐恩格列德大人在所有人眼里不就真的成为罪大恶极的叛徒了吗?!如果您不说,不就没有人能知道真相了吗?!难道……您就不想为沐恩格列德大人平反吗?!”

    “卡迪亚已经死了,为死人申辩是没有意义的他已经不再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凡人的看法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他的荣耀……遭受到了玷污……”

    “他的荣耀从来不由这些人决定,而是由主来决定。正如那时我告诉你的,人永远给不出绝对公正的基准。”

    泽文稍稍侧过脸庞,任星光映照在那张空白的脸上;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夜晚的星空,以及星空之外的什么东西。

    “主见证着一切,也独有能作出必定公正的裁决。如若不然,公正便不存在。”

    “我不知道……您原来是这么虔诚的人。”弥斯挠了挠头,仿佛泽文说出了非同寻常的话,“我从来没见过您祈祷的样子,也很少听您提起主。”

    “我只需要主为我的所为作见证,其他别无所求。生或死,胜或者败,只要是人就逃不过命运的眼睛。”

    “您确信……主不会开小差吗?”

    泽文瞪了他一眼,好让他知道这个玩笑开得并不高明。

    “不过,在信仰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世俗的原因。卡迪亚的过去不单只有我知道,也不会只有我知道。”

    “您已经告诉了其他人吗?”

    “它只是变成了官方的记录,用古语保存在了风暴崖、费兰多卡萨和伽尔撒的藏书之中。与故事不同,它以历史的形式存在,以知识的形式存在。”

    “原来是有记录的啊!”听到这个消息,弥斯竟感到些许欣慰。只要是藏书的话,任何掌握了古语的人都能够接触到这场战斗的真相。

    ……等等,古语……

    看见弥斯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泽文又一次发出了令人不太愉快的嗤笑声。

    “让我来告诉你一个你现在正在使用着,却依旧没能发现的简单道理。”

    “什么……”

    “帝国治下的凡人,正是被古语这一种语言,割裂成两种等级的。

    贵族和平民,统治者和被统治者。”

    “就像……我们和麦基一样,我正在与您谈话,他也近在咫尺。但他却不会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这就是……”

    “我们能听懂他们所说的一切,他们却不明白我们意欲何指;我们不希望他们接触到的知识,他们也永远不可能接触得到。”

    “因为贵族……才是真相的基准……除了主之外,由贵族认可的英雄才算是英雄,而平民传唱于故事中的英雄……只是演员而已……”由自己得到这个结论,弥斯忍不住捂住了脑袋,瞪大了眼睛,“这就是世俗意义上……统治的含义……”

    “终于,”泽文皱起眉头,“你花了十八年的时间弄懂了我三岁就想出来的事情。”

    “抱歉,老师……我的脑子好像塞进了太多东西,挤在一团乱糟糟的……”

    “我只是试图告诉你,你很幸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抛弃平民的身份,跻身为统治者中的一员。”

    “谢谢您,泽文老师。”弥斯说,他觉得自己是由衷这么说的,发自心底的感谢。

    “那是老师的决定,不是我的决定。事到如今,我也仅仅是不讨厌而已。”

    “就算是那样,我还是……想要谢谢您。”

    弥斯转过头去,只能看见老师的侧脸。他想知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泽文老师的脸上会不会露出什么微妙的表情比如害羞?或者……

    “比起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希望你能花更多的时间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思考……又是思考啊……今天就饶了我吧,老师……”

    “不行,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告诉我答案。”

    “看在主的份上!!”

    “从刚才开始,你们就一直在说什么呢?”

    一直专注于舞台剧的小胖子麦基终于发了话,“你们肯定没有在好好听故事吧!”

    “啊,抱歉抱歉。”弥斯挠了挠头,傻笑着应付道,“因为完全看不到,一不小心就走神了。给我说说吧,故事进展到哪儿了?”

    一个对着平民连连道歉,还让平民的小孩子蹲坐在自己肩膀上看戏的贵族,恐怕是举世罕见了吧。他突然这么想到。

    “泽文大人刚刚终于亲手手刃了那个叛徒沐恩格列德,砍下了他的脑袋。现在,他正准备一个人向着剩下的敌人发起最后的冲锋了!”

    “他会获得胜利的。”

    “那还用说!!”

    伴着在场的观众如雷般的呼声,那位扮演泽文的演员也发出了卖力无比的战吼。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马蹄声变得愈加急促,恶魔的惨叫声也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

    直到所有声音骤然之间戛然而止,肃然的气氛揪住了弥斯的心脏。

    “安息吧,我的战友们,英雄们。”

    身穿铠甲的演员半跪在地,高傲地抬起头,怀着真诚的眼神望着天上的星空,真正的泽文老师方才指过的地方。

    “看在主的份上,我,终于胜利了!”

    帷幕缓缓落下,台前奏起悠扬的撒巴尔兰琴(thar’baelran)。美好的音乐让弥斯止不住热泪盈眶,尽管那是另外一个雷兰吉尔泽文的故事正是因为那是另外一个泽文的故事,从这个角度,弥斯才发觉这是一个美丽而壮阔的故事。尽管那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故事,一个行走在人们期望中的梦幻。

    “除去真相的那部分外,这真是个好故事,老师您不这么觉得吗?”

    他没有得到回应。

    当然没有了,当他回过头,老师早已不知所踪。

    **

无题

    入夜时分,梅茜亚斯下起了泠泠的小雨。

    街道上空无一人,檐下的圣灯在凛凛风中闪动,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旷然的死寂。年轻的卫兵西耶特(thiet)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军械库的门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的另外两名同袍正在守备室里打着呼噜,又或者说,这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一如既往。

    西耶特并没有任何睡意,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睡得足够久了吧,久得甚至他对睡眠这件事情都产生了厌烦。

    报示一时的钟声从遥远的地方骤然响起,远得不足以唤醒熟睡中的守卫,却还是能在一片静谧中听得清晰那是教堂所在的方向。他没有在钟声中听到任何救赎,那钟声非但不清脆还沉闷得令人恶心。

    他即时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阵,难掩脸上失望的表情。

    “该死的,那些家伙为什么就是不能准时换班呢?!”

    第一班的人总是晚上个一两霎,第二班的人就觉得晚个三四霎也不要紧,这些该死的蠢货就一直往后拖下去,到头来还是他们这些负责第一班值守的倒霉鬼最吃亏吧。

    他又回过头,看着那两个睡得像猪一样的同伴换班的人什么时候来似乎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是收拾收拾,卸下盔甲和武器,回家继续睡罢了。

    西耶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更确切地说,他痛恨这份工作,从第一天被任职的时候就恨它。理由?那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

    为什么正在睡觉的是那两个人,而不是他?

    这还用说吗,因为他是新来的。

    当然,自己仍然在干着这份愚蠢的工作的理由也很明显。

    作为一名卫兵,他除了服从命令也没什么别的可干。

    终于,安静的街道不远处,三个身影披着雨衣、迈着急促的步伐趟过地上的积水,朝军械库这边走来。

    倒还没有迟到三霎,比西耶特预想的要好些,尽管这并不能让他重新爱上自己这份职业。

    “换防了,小子。”

    “看在主的份上,终于!”

    “放轻松,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位换班的卫兵也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随口问道,“有什么可报告的吗?”

    “我叫西耶特……刚才炉子那边似乎传出了一些奇怪的声响,我觉得你们也许应该进去看看。”说到这里,西耶特不禁感到有些委屈,“刚才我和那俩搭档说了,但他们压根儿没理我。”

    “今天炉子那里有铁匠在工作吗?”正和他对话的那名卫兵转头问他的同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当然没有,这还用问吗?”

    他回过头,对着西耶特耸了耸肩,“里面没人。”

    “那样的话才更可疑不是吗?虽然声音不太大,但我敢指着主发誓我肯定听到了!……”

    “好了好了,你还想不想换班回去睡觉了?”对方一脸不耐烦的口气,将湿漉漉的雨衣揉成一团丢给他,上面的积水当下便甩了他一脸,“我只是按惯例随便问问,你只需要回答没有就是了,这都不明白?!把那两人叫起来,铠甲都他妈卸了,怎么废话还那么多?只是点破响声能把你吓成这样?”

    “你们他妈都看不起我是吧?!”西耶特一下上了头,怒而把雨衣甩回他的脸上。

    “你这小杂种还挺他妈能耐?!”

    仗着铠甲还没卸,西耶特本以为自己会在冲突中占点上风,因此说起话来底气不知怎么地足然而事实证明他想错了。那三个卫兵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窝蜂扑了上去,把他一下子按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那声诡异的轰响,他应该会被胖揍一顿。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甚至连打架都不为所动的那两位沉睡中的卫兵也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莫名异响震醒了,从桌边一跃而起,慌忙伸手去摸自己的长矛他们当然不可能摸得到长矛,除了西耶特,他们都没带长矛。

    那三位换防的卫兵也即时警戒起来,从腰间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

    “是炼钢炉启动的响声?不可能啊?!今天不是没……”

    “我早告诉过你们!”虽然这么说着,西耶特也不免紧张起来,刚才的声响远没有这一下这么大的动静。

    “该死的小杂种,你那时怎么没有进去看看?!”

    “见鬼,里面没有点灯,我可不想一个人进去!”

    “说到底还他妈是个怂包,嘴硬个什么玩意儿?!”

    “你他妈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刚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其中一名卫兵劝架道,然而他显然也没怀什么好意,“西耶特,既然你说你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不如领我们进去看看吧?”

    “‘领’是……”

    “我们这儿有五个人为你援后,加上你就是六个人,你还穿着铠甲,不用担心,大胆地进去就是了。”

    “你们会随我一起进去?!”

    “那当然,我们可是战友。”那家伙笑得可不像那么回事。

    “噢,是啊,谢耶特,你不是挺能耐吗?”前来换防的卫兵连名字都没有叫对,但也一同怂恿着,“要不你就给咱带个路?六个人,够了吧?”

    “……好啊,带就带!不过只是窃贼而已,你觉得我这样就怕了?!”

    “呵。”

    对方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摊开手一副“请走”的样子。

    西耶特一把从同班的卫兵手里抢过圣灯,二话不说就朝里面走去。

    “啪嗒,啪嗒。”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石筑的屋顶上,在狭长的过道间回荡着清晰的脆响。西耶特摸着阴森无人的走道长壁步步深入,耳边除了雨声和同伴的脚步声外别无其他响动。

    “这该死的工作,见鬼去吧!”他在心里暗自咒骂着。

    这座严格按照堡垒规格构起的建筑只有两个通往库房的入口,一个是目前严格封死的大门,另一个便是这条由他们守卫的过道;而要进入最内部的炼钢炉,军械库的库房正是必经之路,这也正是为了减轻卫兵们对这类关键设施的守卫负担。在自己看守的这两时的时间里,他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甚至没有任何人从这里尝试进入过军械库;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在那之前,也就是在他们前来接班之前的事情。

    从大门出入当然更是不可能的,要打开锁死的大门,发出的动静不会比刚才那声响要小。

    ……又或者,有人直接进入到了库房里……

    西耶特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但……这种不可名状的恐惧……紧攥着他跳动着的心脏。

    普通的窃贼为什么要开启炼钢炉?这是完全非常理的举动,这样巨大的声响是必定会吸引来卫兵的不是吗?难道……对方就不忌惮卫兵吗?还是说,特意要引来卫兵?又或者……只是不小心启动了炼钢炉?也有可能的吧!对吧!

    他只是一个卫兵而已,并不清楚炼钢炉究竟要如何操作。他只希望不管是谁,搞出了这些乱子之后的那家伙能趁早逃之夭夭,那样能省他们许多麻烦。

    “该死,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圣灯的光亮照得越远,他反而愈加地发怵,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他是个缺乏想象力的人,他想象不到会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时候,会干这种事情。

    “……说什么?”

    在同伴略显颤抖的声线顺理成章地停止之后,他不仅没有感到宽慰,反而更加慌乱。他知道他的同伴和他一样,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所笼罩,并且随着步子继续深入,那种恐惧的感情只会愈加地蔓延。

    为什么?

    为什么进入一个自己已经如此熟悉的地方会激起如此巨大的反应?

    为什么自己会汗毛倒竖、冷汗直流?明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的,不是吗?

    他在内心越宽慰自己,手上的长矛反倒抓得越紧,仿佛它能给自己提供什么可靠的保护。

    没有什么是一杆长矛对付不了的,不是吗?

    仍然,他止步在了走道的岔道处那是个t字形的岔路,左手边便是理应封闭的库房。

    用于封锁库门的铁链一端正躺在岔道的一边,在圣灯下仿佛埋伏着的银色毒蛇。它已经被人解开了。

    “……有人……进了库房……”

    “你还在干什么?!快把门推开!我们有六个人呢,懦夫!!”

    他身后的某个家伙见他仍然对着紧闭着的库门踌躇,已然耐不住性子。

    “嘘!别这么大声!”西耶特特意压低了音量,以至有些沙哑,“那家伙一点响动都没有,万一……他在埋伏咱们……”

    “别婆婆妈妈的!都到门前了,你还想掉头回去不成?!”

    “我们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而且那可是军械库的库房,里面都是武器!如果……”

    “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嗦!”

    那名卫兵终于没沉住气,冷不防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见鬼!!!”

    随着一声如同将死者的嘶吼的刺耳刮响,猝不及防的西耶特猛地扑开了库房的正门,在地上猛地趴了出去。

    他手中的圣灯甩出去,摔落在一旁。

    顷刻间,周围的光芒骤然黯淡下来。

    “灯!灯!见鬼!!你这白痴都干了些什么?!!”

    慌作一团的西耶特急忙爬起来,试图挽救那盏被打落的圣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灯盏里的草芯已经被摔散开来,火焰也即时微弱了许多,只能堪堪照亮他周围的一片区域。

    “还不快来帮我?!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黑暗在他的身边聚拢,环绕着他的周身,伴随着跳动的微弱火光而荧荧舞动,仿佛还带着妖艳的笑容。

    军械库里林立的长矛被仍然在绝望地燃烧的灯芯草投向库房的四壁,如同密密麻麻的铁栅将他重重包围。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没有声响。

    “……人呢,人都到……哪儿……”

    西耶特回过头,口中的话语变得愈加微弱,甚至……带着央求般的哭腔。

    尽管,央求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他的五个同伴,每个人都拿着短剑,还有两个人穿着结实的铠甲。

    然而他们全部人间蒸发,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什……怎……”

    他发觉自己被囚禁在黑暗而无助的牢狱之中,所有可供容身的地方不过是那一小撮微弱的光芒……

    无处可逃。

    “谁能……主啊……谁能把蜡烛点上……求求你了……”

    他惊恐万分地呜咽着,情绪近乎崩溃,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向谁求助。

    但似乎,有人响应了他的求告。

    一个人影,伫立在他的面前。

    耀眼的火光拔地而起。

    黄金般耀眼绚烂的火光。

    “sechiah ”

    对着西耶特,沐浴在金色火焰中的骑士缓缓地拔出了长剑,目光冰冷而充满着敌意。

    “……什么……那是什么?!……等等,等一下!……”

    被骤然迸发出来的强光麻痹了双眼,西耶特惊恐而痛苦地倒坐在地上,陷入了极度的惊惶。作为梅茜亚斯一个普通的卫兵,他当然没办法听懂那位骑士口中的古语祷词。完全弄不清状况的他只能手足无措地举起双手抗拒着,仿佛可以阻挡可能的攻击,同时瑟瑟地挪动着,向门口退去。

    寡言的骑士没有回话,只是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是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面容也严严实实覆在厚重的头盔下,头盔的后侧勾勒着仿佛用红宝石和绿翡翠镶嵌成的鲜艳玫瑰,其花瓣和带刺的枝叶横跨两侧面颊;他手中那柄奢华无匹的剑刃上镌写着耀眼的黄金色纹路,沸腾的金焰正顺着那些纹路向他的全身扩散,将他裹于其中,但他却未见丝毫伤灼。

    正在剑刃靠近护手的根部,一个似乎深不见底的深暗色孔穴咆哮着、疾速旋转着,源源不断的金色烈火便从中甩出来、涌溅而出,呈螺旋状波散开来。

    那正是黄金火焰的源头,终于得以睁开眼睛的西耶特发现。

    “……圣骑士……是圣骑士吧?!哈莱雷亚!是圣骑士啊!!……请您帮我找找我的同伴,他们……他们……”

    然而,无论西耶特说什么,对方都无动于衷,仿佛一尊铜像。

    “……请……说点什么吧……求求您了……我很害怕……”

    圣骑士依旧伫立在那里,紧握着手中的长剑一言不发。

    “……您……知道刚才的五个人都去哪儿了吗?……只是一瞬间,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你知道他们在哪。”圣骑士终于开口了。

    “……怎么……什么意思?……我……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您是看见了吗?您是……啊!会有圣骑士在这里,一定是有……邪恶的东西出现了吧……”

    圣骑士再度陷入了沉默,并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从他身上放射出来的强光将库房里照耀得如同白昼,西耶特很确信他没有那样的意思。

    “……喂……大人……求求您告诉我点什么吧……说点什么……”

    圣骑士依旧表现出了过人的耐心。

    跳动的金色火焰之下,周围栅栏般的影子在厚重的石壁上摇曳着,仿佛一排排跳着诡异舞蹈的异教徒。

    整个库房笼罩在不详的气氛之中。

    “……哎……为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啊……”

    几乎崩毁的他痛苦地哀求着,只希望那位不明身份的圣骑士能说点什么,“……告诉我点什么……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但圣骑士还是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人当然不会凭空消失。

    就像一时找不见的物什,过一段时间总会自己冒出来。

    “别找了,我就在这儿……”

    声音并非从他的身后传来,而从他的身下;甚至是说话时的声带振动,他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一股恶心的感觉突然从腹中涌上来。

    他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颤栗着,他举起了手掌,望向自己的手心。

    同袍的脸正向他露出诡谲的微笑。

    *

无题

    西耶特的目光呆滞而无神,却反而没有显示出多少讶异。

    他已经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忘记了。

    因为某些原因,被“刻意”地忘记的记忆,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

    回想起自己已经不能算活着,那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那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谎言,只是隐去了发生在或许还不到半霎的事实,那对于他的整个人生来说只是个片刻,一个瞬间;但那同时也是个弥天大谎,简单地掩盖了他人生中所有的真实。

    他露出了狰狞扭曲的面目,夸张地大张着嘴,开始了绝望而撕心裂肺地嘶喊;那种歇斯底里,那种崩溃感,仿佛要刻意地毁掉自己的嗓子。也许,只是也许,他抓着这样的最后稻草,寄希望予自己表现出来的极端痛苦能够稍微唤起那深深掩藏在自己深渊般的喉咙底端的存在的些许同情。

    人类的尊严在求生的强烈**面前何值一提。

    但在那位依旧无动于衷的圣骑士看来,这显然是个可悲的决定。

    他当然不会为已死之人表示遗憾,尽管那位年轻人当下的状态实际上也不能简单地被归类为死人。

    从西耶特身后的阴影中,两圈横生错长的丑陋臼齿正缓缓升起;一颗颗硕大的人类臼齿,仿佛被老鼠啃过一般令人作呕的排列,呈现出言语不能形容的邪恶景象。

    那是一个异状得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的上颚,满溢着鲜艳如血的殷红肉色,单是迫使精神正常的人看着它都是一种残虐。

    下颚?没有什么下颚。

    西耶特自己的躯干就是它的下颚,因为那邪恶的怪状正是从他身后生长出来的,与他连为一体。

    不顾他哀求般的喊叫,那磨石一样的臼齿干脆地落了下来,狠狠地咬在他的躯干上。

    一下,两下,三下,仿佛满意而惬意地咀嚼着。

    鲜血从被碾裂的皮肉中汨汨淌出来,流了一地,在那巨大的异物的阴影中变得晦暗。

    这个可怜的人,被自己的身体所食。

    当然,他并没有被自己吃掉他并没有归于无,被消化,消失无踪。

    只是通过这种方式,之前存在于他身体另一面的东西浮现了上来。

    从那时起便一直存在于他身体里面的东西。

    “雷兰吉尔泽文,噢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一个单看上去除了失掉了眼球之外,并没有太多异常的消瘦男人脑袋顺着下颚的动作浮上来,似乎通过身体里看不见的骨骼以特定的角度固定在一起;每当那恶心的上颚上下咀嚼的时候,他那张得意的脸也随之颇有节奏地上下晃动。

    的确,纵然对泽文来说,他看到那场幻景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但对那个恶魔来说,那次接触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不过是几时之前发生在喀拉的事情。

    “凡人的世界里传遍了你的传说,他们说你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骑士。不过,你和我听说的可不像是一回事。”

    泽文依旧没有对他的言语调侃予以理会,只是紧密注视着这个怪物的一举一动。

    “瞧瞧你,圣骑士,作为他们口中‘时代最强的骑士’,你理所应当表现得更加从容才对。毕竟,你怎么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呢?像我这样不值一提的恶魔根本费不了多少工夫,不是吗?瞧你小心得,就像被大猫吓得不敢动弹的小老鼠。”

    起初,恶魔的脸上充满了嘲弄的神情但他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

    “……你这家伙,难不成是个哑巴?”

    “停止毫无意义的试探吧。”泽文淡淡地说道,言语中没有半点波动。他用天使之手紧密地保护着自己,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自己的思想,他不难得知敌人想要通过一些语言上的技巧来试探自己想法的意图。

    不巧的是,这种小伎俩对他并没有多少效果。

    “发出了邀请又对客人这么冷漠,作为一名贵族未免实在太失礼了不是吗?”

    敌人皱起了眉,似乎表现得颇为不快,“我得承认,你的确不可小觑,至少你对我们的了解不可小觑。”

    “你会来这里的,你没有理由不来。”

    “那可说不准。”被恶魔寄居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主动启动了炼钢炉,独自站在我的面前对我发起挑战,你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自信嘛?”

    “如果我失败了,无论如何你也会启动它的。”

    “看来的确有几位同胞栽在过你的手里,雷兰吉尔泽文?看上去没有活多少日子,却竟然能知道这么多?”

    “人类最重要的财产,是传承。”泽文面无表情地回答。

    “谢宁莱格尼斯,噢,有意思。”

    恶魔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表现出些许警惕。

    “看样子我得认真点了,我听说你们和天使达成了一些不太一样的约定。”

    “以我全部的荣耀,我指着万军之主起誓,圣爱基拉尔绝不会干涉今天的这场决斗。”泽文保证道,“这里只有我和你,一位普通的圣骑士,与一位刚刚在喀拉饱餐一顿的附身恶魔;他所能提供给我的力量,除了新约之外别无其他。anel akira,sec”

    “决斗吗?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恶魔不禁大笑起来,这样的要求听起来着实有些滑稽,“……但我凭什么相信你呢?在这种力量不完全的情况下,一位天使的介入对我来说可相当不妙啊。我凭什么会相信一个圣骑士对我提出这种与自杀无异的请求,却对你的动机不产生半点怀疑?”

    “那么你也大可现在就逃离这里,带着你的疑惧从这个凡人的面前逃离,放弃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我想我也没必要急着做出这个决定。”恶魔不怀好意地笑着,“这么说来,炼钢炉就是胜利者的奖赏了?”

    “那只是你的奖赏。”

    “如果我赢了,那么在这里我就可以得到足够的能量,不再依赖于凡人孱弱的身躯,以最完美的姿态,完全降临于这个世界。”那对空洞而漆黑的眼眶里似乎正放着光,这对他来说毫无疑问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谁还能阻止你。”以仿佛毫不关己的态度和平淡的语气,泽文反问道。

    “虽然那是我应得的,不过我得承认,你的态度还算诚恳。”

    敌人显然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随即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诞景象表明了他的态度。

    一个又一个脑袋毫无预兆地从恶魔附存的身躯上生长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泽文,发出不像是正常人会发出来的诡异声响。其中五个脑袋正是刚才随着西耶特进来的那五名卫兵,剩下的,有些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有些是老人,还有些甚至是婴儿。

    西耶特的头颅不在其中。

    他们都不像是死了,尽管他们的双眼同样通往黑暗的无底深渊;他们都仍保有着脉搏,并且随着呼吸散发着仿佛与活人无异的生命的律动。

    只不过,那是一种绝望的生命形式。

    “那就……开始吧?”

    伴着由那十多个头颅骤然爆发出来的混乱尖叫,敌人伸出了漆黑色的爪子,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向泽文直扑过来。

    *

无题

    能量(rashiva)。

    那实际上是一个相当抽象的词汇,以至于在通用语中的这个词汇都原封不动地采用于原始古语中的这个单词。能够获得这种待遇的古语单词并不多见。

    当然没有人不知道能量的含义,但也鲜有人能说清楚它具体是什么。

    高昂的篝火,飞驰的战马;健美的躯体,甚至还有食物。人们都知道那其中便蕴含着能量,但依旧少有人能说清楚它的本质。

    过去曾有一位学识渊博的神学家将它与主的创世联系起来,认为各种形式的能量正是世界运转的动力,支持着世界运行的规律;而主座下的圣天使,正是能量的传递者。能量正是创生自这些天使神圣的灵,顺着他们华美羽翼的纹理向下传递;自统率万物的上级天使流向无处不在的下级天使,像河流般流经世界的每个角落,像激起开水沸腾的炉火一样驱动了整个世界的运行。

    尽管那位神学家的观点受到了其他神学家的广泛认可,但从风暴骑士团的记录上来看,能量并不总以这么神圣的方式存在的。

    恶魔,毫无疑问正是操纵能量的大师。

    按照《圣约》的解释,这其实也并未将这种神学理论推到了无法自洽的绝境。自坠落火湖之前,那些邪恶的化身正是那高居于天的圣天使,被受着主的圣泽,依遵主的意志操持世界的运行。

    对于那些还未能完全降临按照《卡维宁之书》的说法则称之为“次降临”等级而仅仅依靠着寄附于人类或是其他形式的存在的恶魔,受限于**的脆弱,他们并不能完全释放自身的力量;但即便如此,仍然没有圣骑士会愚蠢到选择正面抗衡。源自同圣天使结缔的《新约》而获得的来自天堂的能量与来自地狱的能量的极端相性先不论,一旦天使之手被毁坏,圣骑士的所有思维活动便将在恶魔的真理之视面前暴露无遗。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那便是彻底失去胜算的情况了。

    在难以描述的巨大能量驱动下,背负着诸多颗头颅的奇状人体卷携起支离破碎的石砾,在远非人眼所能辨别的极短时间之内便已经逼到了泽文的跟前。那些石砾正是由他发动冲锋时踏碎了地面而溅起的。

    但泽文却没有从他的冲击路径上逃开。不知是躲闪不及还是已有准备,泽文竟然决定正面接下这一击。

    面对面的冲撞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恶魔扭曲的躯壳稍稍改变了路径,然后被自身的惯性甩飞出一大段距离,勉强依靠一只手才得以停下。

    地面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抓痕,像被犁翻过似的。

    第一次交手就在这不到一咻(shew,帝国公制单位,一咻大约相当于三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结束了。

    尽管那些头颅似乎都在不停地发出混乱而恼人的尖啸,在双方碰撞的那一刻泽文并没有听到那些声音敌人的步伐甚至赶在了声音的前面;而当敌人提起自己因与地面剧烈摩擦而甚至把整个手掌都磨碎了的手臂的时候,除了那颗在正中央的头颅,其它活着的脑袋都在发出惨痛的哭叫。

    在这刻,已经不能算活着的他们却都在饱尝着**损伤所受的痛苦。

    当然,在那一咻之间,他遭受到的伤害可不止这么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恶魔的关注点却没有落在那只为了停下自己身体的高速翻滚而磨烂的手上,随着黑色的微火轻轻地跳动,那绽开的血肉已经在重新生长了;他抬起了另外一条手臂,另一只爪子已经不知何时被切掉了,在那切口上还微微泛着鎏金一般跃动的焰色。

    生长在他右肩上的那颗婴儿脑袋像被戳破的麻袋一样被长剑贯穿了,流出像熔蚀的黄金一般的血液,已然失去了生气。

    那显然是斩魔者留下的伤口。燃烧着的神圣火焰正在阻止恶魔的躯体愈合能力。

    “看在主的份上,你们这些白痴也太吵了……凡人还是没用啊!就连皮囊也这么不堪一击!!……啊!你们给老子闭嘴!!!这点痛苦就叫得像要死了一样,亏我还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呐!!”

    他伸出那条已经差不多愈合完毕的手,将其中一个挣扎着尝试从他的身体内逃出去的头颅按回去,那颗头颅甚至已经探出了半条手臂,活像个绝望的溺水者。

    可怜的、溺死在深渊之海的亡魂。

    “不过,对你能发现这种事情我倒不感到惊讶。……噢,好吧!我得承认我很好奇,你竟然还能发现这种事情?!”

    受创了的恶魔反倒显示得更为兴奋了。

    “那也是老师的发现,我不过是帮了点小忙罢了。”

    泽文稍稍歪过了头,“虽然经历过许多尝试才能达到这种程度,不过要得出初步的结论并不困难。仔细看看你那只手就能了解,看地狱火如何重构你的**,不难察觉到其中的联系”

    恶魔抬起自己的手,饶有兴趣地看着那还未散去的黑色火焰,嘴角微扬露出笑容。

    “虽然无法知悉它们的本质,但地狱火和圣焰,实际上是极端同质的东西。”

    强劲地搏动着的心脏,源源不断地通过复杂的血管将血液和养分输送到大脑。

    不仅仅是一个大脑,而是十几个大脑。

    不仅仅是心脏、血管,还有知觉。

    所有大脑都连接在同一个身体上,并非以某种神秘而不可言说的方式存活。这些人的头脑仍然得以活着,仅仅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

    因为他们还保有能支持他们活着的身体器官,一个不少。

    心脏、血管、肺脏、气管……

    尽管那些器官并不属于他们自己,却属于一个支配他们的存在。

    支配他们的身体,支配他们的生命,支配他们的记忆,甚至支配他们的思想……

    用地狱火熔炼出新的器官,将他们饲养在这扭曲的肉块中。那并不是胡乱拼凑起来的,或者更确切地说,纵使是随意地、毫无选择地融合起不同生命的**,在地狱火的重构之下,它们都能以崭新的、看似荒谬却又完美而合理的秩序合而为一,并且带着黑暗的脉搏。

    而这种新秩序,如今敌人正撕扯开自己血淋淋的胸腔,带着疯狂的笑容展示给泽文,仿佛那是一位自豪的雕塑者正在炫耀着自己的杰作。

    “这……才称得上是创造。你才刚刚入门呢,圣骑士。”

    错综复杂的血管和扭曲异状的骨架,像葡萄一样挂在骨架上的各种器官激烈地搏动,肌肉和软骨交杂成其它色块。那是对于人类来说疯狂却又能正常工作的惊人结构甚至,比原本的更加强劲得多。

    不会衰老死亡,甚至能自我愈合的永恒的生命形式。

    这只是地狱火所能实现的、如噩梦般荒诞邪祟的“现实”之一。

    是的,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谜之火焰,正是有着能改变形态的特性;它不仅能改变自身的形态,同时也能改变其他物象的形态,人类的**自然也在其中。

    恶魔所拥有的,繁多而诡诞的能力,实际上大部分都只是地狱火能力的延伸。

    在辉煌的一生中数次对抗过恶魔及其从属的风暴骑士团圣座,谢宁莱格尼斯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曾亲眼见证过恶魔如何利用火焰重构自己的躯体。而在思考之后,他又提出了新的假说如果地狱火能够凭意志任意改变形态甚至是性质,那么由圣约赋予的神圣之焰或许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为圣骑士提供坚强庇护的天使之手,与燃烧于周身、增强**的金色火焰,以及受祝福的圣徒不可思议的治愈之术圣约的诸多馈赠实质上也许也正是同质的东西呈现出的不同形态。

    如果这种理论是正确的,那么圣骑士们理应能从原本的基础上做到更多。

    当然,那只是一种理论。

    对于这样一种圣骑士们已然拥有着两千多年的使用历史、却仍然知之甚少的天赐之物,即便这种理论就是正确的,仅凭他自己,莱格尼斯也难于验证。这一尝试进展得颇为缓慢,不仅因为这是人类从未涉足过的“不朽者”的领域,还因为莱格尼斯深知自己很难从其他人那里得到多少帮助。

    试图剖析主赐给人类的圣约在费兰多卡萨看来毫无疑问是一种绝对的禁忌,是亵渎,而且是贪婪;尤其是当人们显然抱着希求更多力量的心情时,这显然是一种贪得无厌的行为,是一种堕落。如果这种研究为教廷所知,那必将招致严重的后果。

    “主不曾赠予你的,你不该索要;向主作强盗的行,未曾宽恕。《圣约箴言》”

    但在一个同样的离经叛道者的启发和帮助下,他终于取得了突破。尽管这种进展依然停留在了相当初级的阶段,但它却为实际作战带来了一些不可小觑的意义。

    “我只能做到这样而已,但这就够了。”

    泽文回答自己的对手,抬起左手,握起左拳在那个瞬间,包裹他周身的天使之手突然向内层层折叠,在那个片刻间以他的手背为中心聚拢,收缩成一个仅有手盾大小的正六边形金色屏障。只是在那一刹那,且旋即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虽然他没能够改变天使之手的硬度性质,但只是仅仅将它的表面折叠起来,他便能制造出一个拥有数十倍于原先厚度的盾牌,那似乎也就意味着数十倍的防御力增长以这种方式,他或许就有机会正面抗衡次降临程度的恶魔攻击。

    然而事实上,即便掌握了折叠天使之手的能力,这种战法也只有雷兰吉尔泽文能够做到。而即便由他来做,也是相当冒险的举动。

    失去了包覆周身的保护的他,必须依赖于自己的反应速度,仅用这局部的保护去抵挡对手的攻势。

    当敌人发起进攻时,他必须用面积极小的圣焰盾予以拨挡而不是阻截即便他已经将天使之手折叠到了这种程度,他依然没有自信能正面硬抗敌人的冲击。这是剑盾武术中的一种技法,他必须迎上去,从进攻线路的侧面拨开敌人的攻击从剑盾术的角度是敌人单手剑的剑面,而从对抗恶魔的角度,则是敌人的手腕同时右手的斩魔者予以迎击,在这个瞬间攻防一体。由于阻挡的部分是敌人的侧面,盾牌也不至于吸收敌人冲刺时的全部动能,只是将敌人的进攻巧妙地从旁化解而已。

    要在那不到一咻的时间里做到这些事情,即便圣焰之力能够成倍地提升圣骑士的速度、力量和反应,但其他人的反应速度仍然无法与恶魔的速度相匹敌。

    只有在这个时间段的泽文能勉强做到这种夸张的事情。

    之所以提及这个时间段,只是因为年龄。

    纵然有着“史上最年轻圣骑士”的名望,已年过二十五的他已经过了身体和反应的巅峰时期,正走上衰老的道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反应速度只会愈加迟钝,身体的能力逐步下降,这是无论多么天才的骑士都无法避免的过程。不如说,这是所有凡人都无法避免的宿命。

    而致命的是,泽文或许忽略了这个战法的另外一个弊端。

    “圣骑士雷兰吉尔泽文,我第一次如此希望能记住一个凡人的名字,你的确让我印象深刻。如果那一击你能正中核心,那么或许我已经因为大意而葬身在你手上了精彩,精彩绝伦!”

    恶魔似乎已经放弃愈合那只被泽文重创的爪子和脑袋了,那伤口看上去已经无法用地狱火重构。

    他只能从别的位置再生长出一只手臂。

    “不过,你似乎还没能找到它……噢,留给你的机会可不多了,你依靠的宝贵天使之手正在开裂。”

    泽文当然看不到天使之手的裂痕,但他知道敌人并不是在吓唬他。当他用金色的圣焰之盾挡开那一击的时候,他也能明显地感觉出那部分的天使之手仿佛正在变薄;他也知道,无论他将天使之手折叠得多厚,地狱火与圣焰的相互消损仍然是无法避免的。如果局面转变为持续的消耗战,他的天使之手只会越来越稀释,直到完全无法支持的程度。

    “而你似乎马虎到忘记了另外一点,看上去淡然自若的圣骑士。

    当你收缩天使之手用以阻挡我的进攻,你的思想便在真理之视下毫不设防了。”

    听到这里,泽文猛然动摇了。他的身子微倾,不自觉地向后迈出了一步。

    “是马虎呢?还是紧张呢?还是……惧怕呢?……感情是不会说谎的,圣骑士。”

    泽文手中的斩魔者握得更紧了。

    “我看见了你的恐惧清清楚楚。”

    *

无题

    “独自前来面对我,挑战我,你一定不太看重自己的性命。那么,你所追求的荣耀是什么呢,雷兰吉尔泽文?你不会真想要赢吧?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对于恶魔的挑衅和嘲弄,泽文没有回应。

    这是即便是他,也必须集中所有注意力对付的可怕敌人,哪怕只是一个小疏忽都会让他送命不,和失败比起来,送命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之间的距离根本算不上是安全距离,而不过是因为这个狭小的库房只有这么点空间可以移动而已。敌人肢体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足以让泽文汗毛倒竖;敌人表情的每一次变化,他都仔细地捕捉在眼中。没错,泽文的确在恐惧;作为一个凡人,他不可避免地在恐惧,并承担着恐惧给他的身体带来的负面效果,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和理智。

    因为他必须聚精会神地“观察”敌人,尤其是他在发动攻击时。他必须捕捉敌人的每一个行为和表现,不仅仅只是攻击而已。

    他必须要在自己的防御崩溃之前,找到“恶魔之心”敌人的核心!

    有幸目睹过圣天使辉光的人留下了数量繁多的记载,远胜于《圣约》中笼统的描述。

    但除了一些基本的相似之处外,他们的描述在细节的部分却如此地不同。究竟是美丽无暇纯洁的抚慰者,还是披挂重甲的主之战士,亦或是长袍加身的末日宣判者……关于天使的叙述总是有如此多的非议,因为甚至关于同一位圣天使,不同的记录者都会留下截然相反的描述。出于此种原因,许多记载被指为不实的,是基于想象的编造。

    其中的一些的确并不那么可靠,曾经有不止一位醉汉声称他们与浑身**的美丽天使共度良宵。

    但关于另外一些相左的部分,他们也许并没有撒谎。基于对圣爱基拉尔的了解,泽文知道,对于天使这种不朽的神秘,那些记述是完全有可能的。

    存在于世的大多数事物都不会因为观察者的改变而发生太大的改变。如果你能从一个角度看见一位身穿纱衣的美丽女子,那么你就可以认为,其他大多数人从这个角度都能看见同一位女子;哪怕你们对他是否美丽动人有着不小的分歧,但你们看见的仍然是同一位女子,拥有同样高挺的鼻梁和水晶般的双眼,身穿着同一件衣服,衣服上的褶皱也同样清晰可见。

    然而这群不朽而永恒的使者们却并不是这样的东西。

    对于不同的人,即便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目睹到的同一位圣天使,他们眼中的那位存在却仍然会是截然相反的形象。

    在一场著名的战争中,一位年轻的士兵看见了一位后来被称为“玻利斯法尔(porrisphael)”的圣天使完全降临的伟岸姿态。他身着轻而敏捷的白色长衣,赤露出健壮的臂膀,脚下踩着炽热的红色火轮,左手持着盾,右手高持带着火焰的长剑;那张光辉而英俊的面容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那是足以让所有士兵都大为振奋的理想般的微笑。正是带着这样的微笑,圣玻利斯法尔以勇猛的身姿投入了与丑陋恶魔的战斗,并光荣地在那里牺牲。

    但在同一场战争中,另外一位已年过四十的老兵却如此形容那位陨落在此的圣天使。

    “他那厚重却有些晦暗的金色铠甲上布满了磨痕和沙尘,那是久经战阵的痕迹,是光荣的勋章;严丝合缝的骑士头盔遮住了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当他那蒙尘的双翼展开时,战场上便卷起狂暴无匹的沙啸;当他手中的长矛穿透敌人的身躯,金色的救赎之火便迸发出刺眼的强光。他与恶魔激烈地争战,精疲力嘶,终于带着痛苦和无奈的怒吼将敌人带入了火光之中。”

    他们两人都诚实地描述了自己所看见的东西,并无任何不实,看在主的份上。

    他们的确看到了如此不同的东西。

    因为他们的心是不同的。

    而他们看见的,并非圣天使的本质,只是他们的内心和思想映射在这世界上的“象”。

    供人们看见的形象并不是他们存在的本质。

    不朽的恶魔也是同样的存在。

    恶魔精于诱惑的理由当然并不只限于依赖于思想的窥视。

    只要希望,他们总能呈现出让男人或者女人最为动心的形貌和衣着。就像见到大多数圣天使,大多数人都会产生崇敬和震撼的情感;恶魔能让人产生**,也能让人产生焦虑亦或是恐惧。

    不朽的存在并非由形态决定感受,而是由感受来决定形态。首先有应当产生的感情,之后才产生能够产生这样感情的形象,这就是不朽之物诡秘难解的“象”。

    恶魔之心并不是恶魔的心脏,而是某种对于这种存在更为本质的东西。若要破解繁杂不定的“象”,找到敌人的核心,就必须首先深入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感情。

    而那并非说起来那般明显的事情。

    就像不能简单地用一个特征就概括一个人一样,人从不朽之物那里收到的感情“馈赠”也是复杂的,是许多种简单感情的糅合;而人心境的不同也同样会突出感情的不同部分,某些人对某种感情会敏感一些,而对另外一些感情则会迟钝一些。从这个方面来说,泽文倒是有着相当方便的优势。

    知悉自己的感情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找到诱发这种感情产生的部分,许多圣骑士先人的经验证明了那便是他的要害。他的“核心”,他的某种贴近本质的东西,便掩盖在其象之下。

    当然,就像凡人通常并不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不朽之物当然也不会简单地暴露他的要害。即便对于次降临的恶魔,他们依赖于附身的存在形式,在表现出的“象”上有着相对受限制的**外形,但他们亦能通过掩盖和粉饰,通过行为和言语,让凡人产生其他混淆性的感情,这就是许多恶魔的表现和行为乍看上去简直无法理解的原因。在通常的状态下,即便是经验最丰富的圣骑士也很难简单看穿敌人的伪装,找到敌人的核心。

    只有当敌人释放能量发动全力进攻的时候,他才会将自己的本性暴露无遗。他的进攻越凶狠,倾注了越多的地狱力量,自身的本质便也会暴露得越多。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噢,看看这周围,看看这些林立的长矛,真可怕!”被恶魔依附着的那张憔悴的脸上露出了夸张的表情,“这里边都是灌注黄金的吧?想在这儿给我设下陷阱?你应该知道的,不管你在外边包裹上多少层铁皮,你都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

    “我并无此意。”泽文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低沉。即便是以沉稳而自负著称的他,单凭他的肢体动作便足以看出他正承受着的巨大压力。

    “你还真是奢侈啊,圣骑士,将如此多的黄金随意地堆在这里,你浪费了足以让无数人获得永生幸福的财富。就为了取得一些主场优势,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恶魔并未因为被这林立的黄金矛层层包围而感到慌乱,反而露出了笑容,“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雷兰吉尔泽文?你不会只是又忘记了这一点吧?忘记了由你自己发现了东西?噢,那可真是太糟了。”

    “什么意思?”

    “啊?!你还真忘记了吗?那可太好了。”恶魔煞有介事地作出惊喜的表情,被称作眼睛的两个空穴似乎正以危险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搜寻着可趁之机。

    “因为,圣天使之焰与地狱恶魔之焰,如你所说,是如此相似的东西啊

    真可悲,你竟然忽略了这一点还是说,你另有所图呢?

    因为你的主场,不也正是我的主场吗?!”

    泽文倏然低下头,一根由无状魔力操纵着的黄金矛从他的侧后方以闪电般的速度直线投射出来,从他的面前疾速掠过!

    正同一刻,敌人第二次从正面逼近了他!

    他的手掌已经在不知何时转变为了锋利的骨质凿钉,朝他的左手侧直袭而来!

    因为片刻的疏忽,泽文没能完美地作出躲避。

    在那不到一咻的时间里,他即刻改变了策略!

    他将用以集中防御的左侧天使之手也瞬间重构成了锥形!

    尽管这样一来的正面防守面进一步缩小了,但由于敌人正是自正面发起的直击,当敌人的锥尖刺在极度光滑的锥形防御侧面时,便会顺着其倾斜的表面滑开,卸去一部分的力量如果倾斜度足够的话,甚至可以卸掉大部分的力量!

    当两个锥形相冲击的时候,唯一的完全受力点仅出现在双方锋尖的相抵之处,而要回避这种情况却容易得多。

    正因为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反而不容许他自身有足够的间隙,在这短暂的过程中以无状的魔力大幅度变更自己的进攻路线。比起直接释放能量产生的速度来说,间接操控的力量不太可能达到同样的级别。

    但即便作出了应急的反应,他依然没有讨得什么好处。

    敌人选择从他的左面发起进攻,为的是让持剑的右手走一个更长的反击路径;如果他要对恶魔予以还击,那么势必要先作出侧身的动作,那只会增加他的反应时间。

    而且,在这个时候,泽文必须首先对别的东西作出反应

    “咚咚咚!”

    在恶魔发起正面攻势的同时,背后的攻击也同时命中了。

    正面交战的那个片刻,泽文的背上便插上了三支黄金矛!

    在没有天使之手保护的情况下,他厚实的铠甲也勉强挡住了飞射的长矛,但矛尖仍然稍许穿透了背甲,甚至有一支已经扎进了他背后的皮肉。

    恶魔的魔力并没能将长矛以足够射穿这副铠甲的速度朝泽文击发出来,显然,距离对敌人的攻击威力也造成了一些削弱。而由于速度不够快,泽文也才能够在它命中之前听到其掠过空气的微弱响动。

    最后使黄金矛获得了刺穿铠甲的额外动能的,是黄金矛自带的击发装置。

    依赖于自己出色的反应,那支射往自己后脑的黄金矛被自己的后肩挡下。纵使他也戴着质量上乘的头盔,投射物对头部的重击也有可能使他陷入短暂的晕眩,这在这种情况下不用说有多致命。

    令泽文陷入尴尬处境的是,他不能用天使之手来抵挡长矛从诡异的角度发出的投射他甚至必须让天使之手避开长矛的攻击。

    因为那是黄金矛。

    黄金对地狱火的导流效果,对由圣焰构成的天使之手是同样有效的!

    即便未必能一击穿透,黄金矛的攻击也会极大地削弱天使之手的防御能力,导致他更难以应对敌人的正面攻势。

    要知道,天使之手在短时间内是不会自我重构的。

    那是他借来的东西,是不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作为一个凡人,他没有能力恢复它。

    而他痛恨这一点。

    他痛恨凡人的无能。

    *

已经解密的莫莱希尔档案(1):圣骑士的武备库

    强烈建议在阅读完《the awakening 觉悟》章节之后解锁该部分档案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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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莱希尔的圣骑士:

    神圣帝国的圣骑士团最初由第一皇帝年间建立,用以对抗不朽的恶魔与拥有雄厚实力的异教徒势力,是神圣帝国最具战斗力的部队;而事实上,圣骑士的原型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巨头时代的神使尖兵,从那时候起,侍奉主的圣天使们便开始向主最虔诚的信众分享他们的超越力量,用于在莫莱希尔大陆上建立主的国度。

    但与神使尖兵不同的是,由第一皇帝建立的四大圣骑士团从建立之初,就极力避免涉及世俗世界的纷争。只有在最极端的情况下,圣骑士团才会涉及起义或叛乱等涉及世俗统治和领土纷争的战争。

    四大骑士团的组织形式和它们的职能紧密关联。皇家骑士团直接对皇帝陛下本人负责,是维护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统治的重要力量;圣灵骑士团只对费兰多卡萨大主教直接负责,他们是教廷权力的捍卫者。风暴骑士团和雷霆骑士团则同时对伽尔撒和费兰多卡萨负责,他们的报告通常必须通过费兰多卡萨教廷的审议,随后再转递向皇帝陛下本人审阅;然而这两个骑士团同时也保有一定的自主性,其圣座被允许在情况紧急的时候先可以优先采取军事行动,之后再进行上报。

    必须提及的一点是,莫莱希尔大陆的圣骑士与我们现今所普遍认识的圣骑士帕拉丁(paladin)仍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帕拉丁的传说来自于公元8-9世纪的法兰克王国加洛林王朝的君主查理大帝(charlemagne)与其麾下十二位勇士的传说,而其词源最早可以追溯至罗马时代。但查理曼麾下的帕拉丁与骑士(knight)的概念并非完全等同,他们并不具备骑士的特征,例如作为战斗主教形象而被描述的托宾(turpin),他曾是法国兰斯(reims)的主教。如果去除中世纪骑士文学的艺术加工(骑士文学的创作者们甚至把中世纪的骑士制度和基督教信仰加在了设定于公元5-6世纪的凯尔特人亚瑟王的传说当中),这些帕拉丁更倾向于圣战士的角色而非骑士制度(chivalry)下的骑士。而如果要用我们现今的概念来定义莫莱希尔人的圣骑士的话,我想应该更加类似于十字军东征时期的圣殿骑士(templar knights)才对吧。

    如果要用我们的语言来定义他们的圣骑士的话,我个人倾向于使用chevaliersainteté,而将他们的骑士团称为ordre des chevaliers。至于为什么要用法语的chevalier而不用英语的knight,你不觉得说起骑士还是法语比较有感觉吗?噢,好吧,你不这么觉得啊......关于这一点......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嘛......

    来自现代某位神秘的网络学者的记述。

    能力:

    ●《旧约》

    早在三巨头时期,莫莱希尔人就开始使用由《旧约》赐予的能力了,这让他们能够轻易地攻克其他凡人的部落,完成伽尔撒部落的初步整合,为后来的帝国埋下了基础。

    由《旧约》提供的能力主要有两种:

    天使之手(rannelova):

    由意念召唤出的强大护盾,如一层看不见的膜覆盖着身体表面,但受力时会显现出由正六边形构成的金色图案,似乎能将能量传达而由整体分担。那是足以抵抗战车撞击而毫发无损的坚硬护盾,但长时间维持会消耗大量的体力,让人产生强烈的疲劳感。

    圣骑士天使之手的作用能够小范围传递甚至覆盖骑士使用的马匹,但其局部防御力也会适当下降。当身边有其他士兵的时候,天使之手能够为小范围内的战友提供一些额外的保护。

    圣焰之力(micharashova):

    将金色的圣焰遍布全身,极大加倍**的力量、速度,同时也增强感官、思维和反应的敏锐程度。同样地,长时间维持也会造成极度的疲劳感;同时,圣焰的灼烧也有可能造成短暂的意识过载和触觉丧失。

    圣骑士圣焰之力的作用能够小范围传递甚至覆盖骑士使用的马匹,但其整体效能也会适当下降。当身边有其他士兵的时候,圣焰之力也能够为小范围内的战友提供激励和少许强化。

    ●《新约》

    由于《旧约》提供的能力并不能很好地应对恶魔的威胁,第一皇帝从圣天使那里取得了《新约》,并建立起了最初的圣骑士团。

    《新约》的内容仅有一项,名为天堂圣印(xlothiva),代表着圣天使与人建立起的灵魂链接。天堂圣印对于每一位圣骑士来说都是独有的标记,圣天使通过这种标记向赐约的圣骑士提供自己的神圣力量。它被熔刻在不同的武器和工具上,实际上是某种身份认定的触发装置,仅能为受约的圣骑士本人所启动;当启动时,天堂圣印便会暂时开放成为神圣力量的源头,从而提供制约甚至消灭地狱恶魔的力量。如若未经关闭,在受约圣骑士远离的情况下只能持续运作不到三日的时间。

    由黄金蚀刻出的通路能够传导其释放出的能量,将其导向地狱火将发生激烈的湮灭反应,并互相消解。

    武器配备:

    ●褪魔之刃(uxeleova):

    刃面由黄金蚀刻出纹路的匕首,用于引流地狱火削弱恶魔的力量,通常有较固定的形制,是一种昂贵且颇为圣骑士们诟病的武器。褪魔之刃以其危险和不可靠性闻名于诸骑士团,但它在一些情况下仍然是能逆转战局的重要备用武器。

    与黄金矛相比,褪魔之刃的优势在于便携性,因此在应对突发状况时它经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因此骑士团仍然会为圣骑士们打造这种昂贵的匕首。但大多数时候,这种武器并不算实用。

    ●黄金矛(barandore):

    尖端及其前端的内部由黄金铸造的长矛,经常作为对抗地狱造物和恶魔的主战步兵武器,广泛装备于圣骑士团的侍从步兵队。大量装配的黄金矛制式较为固定,但根据需要也有一些用金量和长度不同的长矛。

    长矛的整体大致分为两个主体部分:主节和隐节。隐节是长矛的尖端部分,嵌于主节前端的中空部分内;长矛的尾端设有击发装置,能让长矛的隐节以额外速度弹射延伸一定的距离;主节上覆有黄金通路用于地狱火导流。由于其长度,通常情况下黄金矛要比褪魔之刃安全可靠许多。

    ●斩魔者(leodiatova):

    刃面蚀刻了黄金纹和天堂圣印的长剑,专为圣骑士打造,说是圣骑士的标志也不为过。制式根据使用者的不同区别也很明显,有诸如单手剑、手半剑、双手剑、双手巨剑和焰形大剑等等多种样式的形制,是大多数圣骑士的主要装备。斩魔者的造价极其昂贵,对铸剑师的要求也相当高,许多宫廷贵族甚至将一些前代圣骑士使用过的、制作精美的斩魔者当作工艺品珍藏。

    在砍割地狱造物或恶魔的**时,由开启的天堂圣印释放出的圣焰将与敌人的身体发生强烈的湮灭反应,对敌人造成难以自愈的强大伤害。

    但除去这些特点之外,被用于对付凡人时的斩魔者不过只是普通的长剑而已。

    *

无题

    尽管都大致指向了泽文的方向,自周遭每个方向投射出来的黄金矛的线路并非会于一点。

    与方才由自己发出的直接攻击相比,由魔力操控的长矛其速度就要缓慢得多了。既然泽文能够对自己的直接攻击作出及时的反应,那么躲过黄金矛的射击自然也不在话下。

    然而,泽文并不能因此感到放松。

    黄金矛的优势在于密度。

    看似杂乱无章的线路实际上在同一时间覆盖了泽文下一刻所能躲到的所有位置。每一根长矛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都看似在以自己独立的步调攻击,一旦错过目标便又返身回来而实际上,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攻击却又完美地相互配合,封锁了泽文的移动路径。

    与声音比起来,这些长矛的射速实在算不上迅速。

    但并非只有迅速到无法反应的攻击才具有威胁覆盖相当广度的攻击也能做到这一点。

    在密如飞絮的枪林矛雨中,泽文没有多少选择

    他挥动斩魔者,将正对自己飞来的长矛迎头击碎!

    “快点,动作再快点啊!!”

    斩魔者上燃烧的金色火光伴着清脆的炸响,铁皮与其内部灌注的黄金应声破碎;光辉而昂贵的大地之藏飞溅迸射,如同夏日接连盛开的金焰花。

    这些黄金矛并非普通的制式武器,它的黄金通路也并非仅仅是包覆围绕在隐节表面而已。

    由于只为拥有圣焰之力的圣骑士的恶魔狩猎行动而作,不需要限制于普通人所能操舞的重量;为了达到最卓著的效果,其隐节的内部甚至灌注着一整条黄金内芯。

    也就是说,这些黄金矛皆为实心构造。它们的造价要比制式的黄金矛要昂贵上许多,而同样的道理,它们中的每一根也都沉重无比,到了非常人所能趁手的程度。

    正因为如此,当它们被高速抛射出来时,却反而对泽文自身产生了更严峻的威胁!

    当每一根长矛被迎头击碎时,飞射出来的每一块碎片都几乎闪耀着明亮的金色光泽,仿佛将泽文笼罩在一片砂金之雨中那的确有听上去的那般奢侈,但却绝非听上去的那般华丽美好。

    “你看上去很紧张嘛,圣骑士。”

    恶魔悠闲地端坐在那里,带着从容的微笑,生长在他身上的那些头颅看上去也安逸得过分,没有尖叫,只是不响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场景。

    “不过,你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正如敌人说的那样,将飞来的黄金矛击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飞溅出来的锋利碎片并未就此止息,而是重新卷起一股狂怒的风暴,似骤雨般倾洒在天使之手上,像投入油锅中的水滴一样即刻便激起了剧烈的沸腾。

    剩余的天使之手正在遭到激烈的消耗!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泽文被迫短暂地解除了天使之手,在不断移动躲避黄金矛攻击的同时任凭粉碎的碎金雨“叮叮当当”打落在他的铠甲上。当然,他允许收回天使之手的时间仍然只是那一个白驹过隙的片刻;他关闭防护的时间越长,敌人便能从他的思维世界里窥取到越多的信息。

    但那并不解决问题。

    尽管那些碎铁片已经不再是长矛的形制,也不再有长矛的攻击能力,无法直接贯穿那身厚重的板甲。但那并不代表它就不具任何威胁。

    事实上,那些漫天飞舞的碎片给他带来了更严峻的问题。

    “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摆脱得了这些你自己设下的圈套吗,圣骑士?”

    在敌人的操纵之下,每一枚危险的碎片都将成为恶魔无孔不入的爪牙!

    收回天使之手,意味着它们将对泽文身上脆弱的孔洞部位长驱直入,畅通无阻!

    钻进铠甲的缝隙和关节处,堆积的碎片便会极大地影响泽文的行动,让他每一次行动都困难而痛苦;它同样有可能进入他的耳道、鼻孔甚至是眼睛,尽管那些由魔力操纵的碎片在接触到他身上的圣焰后便会失去控制,但依靠惯性它们依然有机会通过眼缝刮进他的头盔,在头盔里层层堆积起来。

    那些不平整的、锋利的碎片,像满挟着恶意的飓风,将泽文层层围困在了其中心!

    用手遮挡着自己的眼缝,咬着牙,忍受着皮肉被碎片扎透的刺痛,他别无选择,只能快步从碎片中强行突围!

    凭借圣焰的力量,他当然能跑出能甩开那些碎屑的速度。

    问题在于,这是一间空间有限的库房只要待在这间库房里,他就必须折返。

    而敌人的爪牙已经从各个方向包抄上来了!

    离开这间库房?

    无论他做了多少准备,这间库房必定是关键,是发挥主场优势的地方;离开这间库房,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自己所有的准备,放弃了取胜的希望。

    要赢得这场战斗,他必须要近身!

    他能依靠的武器只有手中的斩魔者,和那些飞舞的黄金矛!如果不能给予对手致命的一击,他绝无可能在消耗战中胜利!

    果不其然,他没有选择从刚才撞击留下的坑洞中躲到隔壁的库房里。

    他选择继续留在这里,面对敌人的攻击。

    他还没有绝望!

    “跑吧!跑吧!你能跑多远呢?!”

    恶魔放肆地笑着,看着泽文狼狈的身影,得意得仿佛在耍弄自己手心的玩物。

    无论泽文跑得多快,他都不可能逃过敌人全部的攻击。黄金矛、黄金碎片,几乎遍布仓房的每一个角落,他不可能逃过如此高密度的进攻。他不得不用斩魔者击碎他路径中的某几根斩魔者,随即片刻地收回身上的天使之手,用自己的铠甲与肉身承受密密麻麻的碎片迎面坠来。

    雷兰吉尔泽文,这位圣骑士中的翘楚正仓皇地逃窜着。他因不得不遮挡眼缝而视野受限,还必须躲避每一根飞来的黄金矛,留意所有萦绕飞舞的黄金碎片。即便如此,他的天使之手仍然在不断地削弱。他只能尽量多地躲避那些碎片,因为那阵风暴并非一波又一波地到来,而是无处不在地飞扬在空中。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且极度紧张,加上驱使天使之手和圣焰之力所造成的负担,他倍感疲劳。

    不,他不仅仅是疲惫而已。

    他焦躁而恐惧着,并被对手毫无遗漏地尽数捕捉。

    在这种情势下,只有不在乎结果的人才不会恐惧。

    他紧紧地抓住最后那渺茫的希望,但却似乎无法取得任何进展。

    “怎么了?不行了么?快把你那亲爱的天使伙伴召唤出来吧,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再继续玩儿下去。”

    他不过只是在一边打碎飞来的长矛,一边徒劳地来回周旋躲避而已。

    他还能做什么?迎面冲向自己的对手寻求一击致死的机会?那仿佛是他唯一的胜利希望。

    泽文很清楚,恶魔正在等着他这么做。

    疲惫无力的他一旦进入对方的攻击距离,以逸待劳的恶魔便会立刻动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击碎他的防御,夺去他的生命被黄金碎片削弱之后的天使之手已经不再足以抵挡来自恶魔本体的任何一次攻击了。

    这就是绝地了吗?

    焦躁、疑惧,这无数的感情占据着他的心灵。

    恐惧的必然是失败者吗?真正的勇者从不恐惧吗?

    ……或许,并非如此。

    当恶魔再一次从泽文那里短暂地读到他的想法的时候,也是泽文终于抓住机会发动反击的时候。

    当恶魔才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来自几乎在库房另一头的泽文,攻势已然发起!

    毫无征兆地,泽文忽然站定在原地。任凭那些黄金矛扎在他的铠甲上,刺透他的皮肤穿进他的皮肉;任凭那席卷的黄金风暴肆虐在他周围,甚至有一些透过眼缝扎进他睁开的左眼。

    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有最绝望的时刻,才是希望绽放的契机!

    就是现在!

    卷挟着熊熊燃烧的神圣之火,他的剑锋重重地落在他脚下的地上

    要逃走已经太迟了。

    金色的火焰汹涌腾跃而起,瞬间裹噬了恶魔周身!

    恶魔的确清楚地看清了这整个库房里的一切,这个泽文设下陷阱的关键位置内部的一切。

    每一根黄金矛,每一台支架,天顶的结构;烛台、吊灯、锁链和墙壁。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真理之视的窥觉。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陷阱。

    真正的陷阱,在于这个库房的位置,以及周边其他库房的摆设。

    他没有想到,作为炼铁的主要原料之一,在武器库房和炼钢厂的旁边堆积的再普通不过的那些矿石,才是泽文设下的真正的陷阱

    磁铁矿。

    通过在周围的库间里设置的磁铁矿的摆放,泽文在这个房间里构建起了微弱的磁场!

    由于距离和障碍物,那些磁场微弱到并不至于影响到那些沉重的黄金矛;而即便被斩魔者击得粉碎,那些飞散的黄金碎片也或许不会受到磁场的多少影响它们也许只会移动一小段距离,并不足以构成所谓的“磁力线”。

    编织起陷阱的,是敌人自己。

    当泽文击碎黄金矛的时候,是恶魔用他那强大的魔力将那些本来并未规律排列的黄金屑重新抬起,抛出,并使其在磁场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排列!

    泽文知道,敌人的注意力虽然能够分散到极端可怕的程度,但仍然是有限的。

    一边用真理之视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思想,紧盯着自己的焦躁和恐慌,一边操控着所有的黄金矛和数量惊人的黄金碎屑但那并不是全部。

    总有一些碎片被恶魔无形的爪子抛出之后便被忽略了,离弃在那里。就像一个在沙滩上耍闹的孩童,他不断地抓起沙滩上的沙子抛撒出去,又重新从地上抓起一把又一把但从没有哪一把会是完全重复的,包含着他上一次抛出的每一粒沙砾。

    沙砾的越多越细碎,恶魔就越不可能顾及得上所有的沙砾!

    更何况他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而当所有“沙砾”按照磁力线重排之后,那些致命的通路便汇聚向恶魔背后的那间库房!

    那是些同时混杂着黄金和铁的碎片,泽文粗暴的物理打击并不能将这两种熔铸在一起的金属完美地分开。

    由铁来接受磁力的吸引,而由黄金来传导圣焰!

    当泽文将斩魔者的锋尖刺向地面时,金色的神圣之火便如好几道汹涌的焰刃一般,正朝敌人的方向猛扑过去!

    这就是泽文的反击!

    他心里的恐惧,并不仅仅为了诱引敌人真理之视的注意力而已。

    那是滋生自他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一个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也会不自觉产生的感情。

    由那真实的感情,找到真实的源头。

    那不论如何掩饰都无法欺骗的,敌人的本质存在。

    “akira, sechiah!”

    他当然不会放过恶魔遭受重创的空当。

    手中的斩魔者直指恶魔之心!

    *

无题

    十四岁那年,雷兰吉尔以“赫雷斯(herace)”的化名晋升为皇家狮鹫军团的骑师。他率领部队争战南境,制裁叛乱,足智多谋而毫不留情,令敌人闻风丧胆,建立下为世人震惊的卓著功勋。

    骄傲自大、目空一切,年轻的雷在骑术与剑术上所向披靡。在整个皇家狮鹫军团的骑士中,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更无人敢于接受他的挑战。

    作为“赫雷斯”为人所知的天才骑师已经无敌于整个南境,甚至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毕竟,自从以“赫雷斯”为名以来,他从来没有输过,从来没有。

    他的想法当然有着充分的依据,直到他在南方的群山中遇见那一位已经年逾六十的杰出剑师。

    鲁森丹卢尔(russen’dan lool)。

    正如骑师一样,剑师正是在剑术上取得了卓越成就而被神圣帝国公认的大师。

    骑师是骑士中的大师,而剑师则是剑术造诣上的大师。

    不同的是,成为骑师的前提必然是骑士;而剑师,多数都是出身平凡的步兵剑士,有些甚至只是一介平凡的市民。在地位上,两者之间的高下之分已经足够明显了。

    年逾六十的鲁森丹卢尔大人正是脱胎于一位平凡的市民和手工业者,从来不曾与帝国的军队打过交道。为了潜心钻研自己的剑术,他与弟子在偏僻南方的山间隐居,过着简朴平淡的生活。

    这个老头儿甚至连贵族都不是,也从未涉足于残酷的战争。

    当然,他怎么可能把这样一个老头儿放在眼里?

    他是费兰多卡萨神圣公爵之子,流传着上千年的高贵优良血脉。他的家族世代统治着费兰多卡萨公国,即便是伽尔撒的重臣见到他们也要俯首下跪。

    就算他挂着“赫雷斯”这样平凡的名字,那并不能改变自己的本质,自己的真实。

    自己是天才之中的天才,主赋予了他无人能敌的才能,就是要让他无敌于世。

    那是显而易见存在着的差距,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他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

    然而,结果是,他在这场切磋中毫无疑问地落败了。

    不仅仅是那位已经年逾六十的老剑师,他甚至不能战胜那位老剑师的任何一位弟子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只是低微的农民。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尝到,失败的苦涩。

    不久之前,他才抛开了“赫雷斯”的假名,向帝国公开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然而在接下来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不成熟的他陷入了一蹶不振的低落情绪中无法自拔。

    他拒不接见任何来客,也不理会手下的任何报告。

    他感到莫大的耻辱,像木刺扎在他的心头般难以忍受。

    心高气傲的他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自己竟然败在了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手中!自己甚至败给了普通的农民?!

    他无法相信这一点。

    出身卑微且从未经历过真正战争的人,却轻易地打败了自己,皇家狮鹫军团最优秀的骑师。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所有人。

    他让皇家狮鹫军团的所有骑士蒙羞,让整个帝国的贵族家室蒙羞;甚至,他让赐予自己如此天赋的主蒙羞。

    一代天纵英才仿佛就要溺毙在自己的自责和痛苦中。

    给予他救赎的,是他与老剑师的第二次相遇。这一次,老剑师上门邀请他这位地位远高于自己的天才骑师暂时辞下自己在军队中的责任,与他一同身入山中。

    分享他们这群人的一切,经历一段同样的生活。

    与残酷的军事战争截然不同的,一段仅仅专注于剑术的生活。

    没有战马,没有士兵;没有长矛也没有墙垣。

    除了生存与剑术,其他别无他物,别无他思。

    心灰意冷的他同意了,反正他在这一个月来也没有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

    他卸下身上华丽的铠甲和勋章,与这些“低贱”的下层人民一起吃一起住,一同训练一同休憩,分享同一种语言、同一种生活。

    起初他只是想知道更高层次的剑术的奥秘,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他在想,难道主赋予了这些人比他更出众的天赋?主何以赋以了他们更为出众的才能,甚至比自己还要优秀?

    一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终于得以打败了老剑师的弟子中最弱的那一个。

    他这才幡然醒悟。

    “论战争,论在战场上杀敌的手段,你们骑士当然要比我们强大许多许多。如果是在血腥的战斗中遭遇,我们毫无疑问没有半点取胜的余地。”

    “然而,剑术不是战争。”

    “或许它的确脱胎于战争,但已经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东西。它是一种不仅仅属于士兵和骑士,也可以属于所有人的对抗的智慧。”

    老剑师欣慰地笑着,看着他胜利之后的惊喜,对他说。

    “你们骑士会一天花多少时间在训练剑术上呢?”

    “或许算上骑术、枪术、摔跤、剑术等等,你们训练的时间比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要长,毕竟我们每天也要花时间料理田地和庄稼,努力养活自己,而你们骑士却不需要做这些,自有下人为你们完成。”

    “但单算剑术,你们又花了多少时间呢?在这里的我们每个人,每一天都在训练、交流、研习剑术的智慧。纵使你是帝国公认的天才,你也没办法战胜我们只有在剑术这一点上,我们研习得要远比你深刻,比你努力得多。剑术是我们的全部,而只是你的一部分罢了。你之所以会输,骑师大人,只是缘于这个简单的道理而已。”

    “对于骑师大人来说,想要取胜也再简单不过,你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任意验证它。”

    “只要让剑术变成你的全部就好了。”

    三个月后,他以实际行动验证了老剑师的话语。

    他战胜了山间的每一个人,包括老剑师卢尔和他最自豪的弟子。或者说,也许他才是剑师卢尔最自豪的弟子,尽管他从未真正拜入卢尔门下,但他却从这位充满智慧的老剑师那里学到了很多。

    在因父亲的死讯被召回费兰多卡萨的前夜,老剑师带着些许得意又些许满意的微笑对他这么说:

    “失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绝不是浪费天赋,任其颓废才是一种浪费;那是在暴殄天物,对主所赠予之物。兰吉尔大人,主有意让你完成许多事情,不要因为暂时的失败而止步,那是一种脆弱。要知道,您拥有这种程度的天分,只要专注于某一件事,你可以在人世间做到任何事情。”

    “所以,只要你想要完成的事情就去完成吧。”

    老剑师望着远处密云缭绕的群山,停顿了很久。

    尔后,他才又补充了另一句话。

    “当然,仅仅是在人世间而已。”

    *

    在最初的一次交锋中,由于未能确定恐惧的源头,泽文仓促间选择了攻击婴儿的头颅,终止了那孩子的哭声。那样的哭声的确会让人产生相当的不适,他有理由相信这或许是核心所在。

    仍然,不适与恐惧还是有所区别的。那个头颅也不过是敌人的伪装之一,怜悯有时候与恐惧并非山海相隔。

    如果要真正确定敌人的核心所在,就必须进行更深刻的自省。

    他质问自己,自己究竟因何恐惧?!

    敌人身上的哪些特质是自己恐惧的源泉?

    哪一个面目、哪一种特征,激起了自己过往的痛苦和阴影,唤起了哪一段黑暗的记忆?

    泽文自认为,自己几乎很少对人世间发生的事情感到由衷的恐惧。

    如果有的话,那只能是那个人了。

    鲁森丹卢尔,前年已然辞世的南方山间老剑师,给予了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失败的人。泽文从没对他以师长相称过,也没有出席他的葬礼,但他的教诲泽文未曾忘却。

    “拥有这种程度的天分,只要专注于某一件事,你可以在人世间做到任何事情。”

    他正是遵照着这种信念去做的。

    不断挑战,挑战强者,同时也挑战自己。无论多少次失败,他只需要证明自己可以做到,这就足够了。

    在枪术竞技中击败谢宁莱格尼斯,自己的老师;在摔跤中击败卡多撒贝汉默,活生生的肌肉巨兽;在剑术中击败怒勒祖尔萨宁,一位在当世足以与卢尔剑师匹敌的骑士中的剑术大师,等等。

    他将自己的天赋奇才物尽其用。

    但,这一切还远远不足以使他满足。

    知晓在人类之上仍然有不朽的境界,让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成为蚂蚁中的巅峰,这听起来不过是个笑话。

    对于老剑师的话,只有这一点他绝对不会认同。

    “仅仅在人世间而已。”

    这份才能,自己所能用它做到的,仅仅是这样而已吗?

    凡人与不朽之物的鸿沟就如此无法逾越吗?无法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代价?

    ……甚至,为了这份天分,他让自己父亲本欲留给他的家族分崩离析、支离破碎,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回头。

    他不愿相信这一点,至少没有努力实现过,他绝不可能承认。

    无限的生命?永恒的幸福?

    或者,凡人之间永世传扬的传说?

    他想从主那里得到的,绝不是这么肤浅的理由。

    高傲的他,想要向更高处进发。

    像第一皇帝那样,最终抛却凡人贫弱的躯壳和蒙昧的感情,迈向更高的地方。因为第一皇帝曾经做到过,所以他认为自己也能做到。不,他想,自己必须做到。

    与那些不朽之物站在同一境界之下,站在同一座竞技场之中。不借助任何外来的援助,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取得胜利。

    他要用这一条极度有限的生命,取得足以跻身于不朽之境的成就。

    这便是他始终追求的“荣耀”,也是他心中认定唯一值得大能的主为他见证的成就。如果不是如此,在他心中也没有任何有如此价值的东西了。

    所以,他知道自己会惧怕,他惧怕老剑师的那句话有一天竟被证明是毋庸置疑的真相。

    自己的追求,自己的“荣耀”,从最开始就是错的,从最开始就毫无意义。

    凡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通过自己的任何努力达到那种境地。

    无论如何,这就是他所能涉足的最高的地方了。

    徒劳的人生。

    这就是雷兰吉尔泽文一直以来最深的恐惧。

    他并没有仓促地刺下去,而是等待了足够久,仔细地思索这是否就是自己的真实尽管那看上去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但人的确时常为自己的思想所蒙蔽。

    真正认识自己是一趟很困难艰深的思维之旅。

    但这是一次绝不容许失败的出击,他只有这唯一一次机会。这一剑,必须刺穿恶魔之心。

    那毫无疑问是自己来源已久的恐惧,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否定那一点。

    那就是了。

    那十数颗脑袋发出痛苦而狂暴的尖叫,那是足以使所有情感细腻敏感的人都陷入深深伤痛的绝望嘶叫。

    被圣焰包裹的恶魔,就在这一刻无力反抗。

    泽文挥出了那一剑,利落干脆地削掉了生长在敌人左肩上的那颗陌生的头颅。

    他从前不曾见过那张脸,此后也绝无机会。

    但他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信,正是那颗头颅发出了六十余岁的老剑师的声音。即便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便那位老人已经辞世许久,他也绝无可能误认。

    刹那间,所有声音骤然停滞。

    尖叫声、恸哭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求助声,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的搏动停止了,能量的积聚也消散了。

    只有金色的火焰在那已然了无生命迹象的异状躯壳上翻涌、吞噬。

    凝视着那一个个吊垂在那里,深邃而空洞的眼眶,泽文的手放了下来,天使之手也放了下来。

    “结束了……”

    他的话还未能说完,一只已经破烂不堪的爪子冷不防从敌人那已经被烧成焦肉的绽裂躯壳中猛伸出来,朝他的头颅直刺而去!

    泽文躲闪不及,只能提剑阻挡!

    “叮!”

    仿佛夜晚依次点起的圣灯,那些黑黢黢的眼眶里仿佛重新燃烧起了鲜红的烈火。强顶着仍然在持续着的圣焰灼烧,敌人却突然发难!

    那只爪子竟紧紧地抓住了斩魔者的刃面!

    一接触到恶魔的躯体,所有的黄金纹便再度被活跃起来。由天堂圣印打开的圣焰之源更加剧烈地迸发出金色的火焰,将能量一波又一波地传导到敌人紧抓着刃面的爪子上。那只爪子的表面迅速地燃烧、焦化、破碎那几乎是无异于自我摧残的举动。

    但恶魔当然不会做出那么简单的决定。

    不止是圣焰的能量,由他自己聚集起来的能量也在刃面上集中。

    两种仿佛世界两极的能量相互侵吞压制,水火不容,仿佛将整个库房切割成了两个时空

    一个是只有光的世界,除了耀眼的强光和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切悉数为之所吞没。

    另一个是只有黑暗寂静的世界,一切理应能见之物都掩埋于深窨之墓穴中。

    在两个时空之间,是扭曲着、摇曳着、跳动着并始终不停地颤抖着的清晰分界线那是能量相遇的锋尖,是割裂了对立世界的起点。

    摄人心魄的瑰丽景象并没有在这个狭小的库房中持续许久。

    恶魔的漆黑爪子随即在剧烈的反应中崩碎,甚至连烟雾都不曾剩下。

    但随之一起消熔崩毁的,是斩魔者的刃面。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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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123/ 第一时间欣赏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 作者:魔童様所写的《风暴骑士物语》为转载作品,风暴骑士物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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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骑士物语介绍:
我们生而为凡人。
没能有雄鹰的敏锐,猎豹的敏捷;棕熊的力量,狮鹫的勇气。
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得以存续。
这是一本西方奇幻题材的骑士小说,
但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人也终究是凡人,鲜有例外,
他们不可能推开数十吨重的巨大石门,也绝无可能跃起数十米作出华丽的凌空劈斩;
不具备随处发现珍藏着魔法神器的宝箱的幸运,亦或是足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的上古圣物;
无论怎么研习技巧,无论怎么锤炼肉体;
人类始终无法超越肉体的界限。
他们都只是凡人而已。
诚然,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这个世界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未知的奇迹;
但在圣骑士的发源之地,神圣帝国,他们都这么说——
“不敢以凡人之躯面对不朽之物的人们,又如何能取得与之抗衡的不朽的力量?”
风暴骑士物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暴骑士物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暴骑士物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