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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峰雪打火机     消失的白泽txt下载     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冷山

    秋月高悬,明镜澄澈。

    段越一路被推搡着,借着银白的月光,踉踉跄跄地爬上了一条羊肠窄道,环山而上。

    一个转弯,一座伸出山体的山岩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山岩狭长的几乎都与对面山体的崖壁连在了一起,在幽暗的月光下,漆黑的岩影宛若一条巨大胳膊,惊悚地高悬在山路前方。

    段越被吓的“啊”的大叫一声。

    却立马被女刺客用剑鞘敲了一下头:“喊什么喊,引来了野兽,我切下你的手去喂。”

    段越被吓的大气不敢出,只得紧紧闭上嘴巴,抽泣着继续向前走去。

    女刺客拉过段越,示意她爬上这伸出的山岩,段越不敢违抗,只能吃力地爬上湿滑的山岩。

    山岩的岩体在月光下呈现出奇特的青黑色,凌空的山岩体积虽大,却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裸露的岩体在幽暗的山谷中隐隐泛着一层磷光,显得十分怪异,给人一种森森然的恐怖之感。

    女刺客推搡着段越一直向凌空山岩的前端走去,段越不敢往下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咬着嘴唇。幸亏这是在黑夜,若是白天,看到下方空旷高深的山谷,段越非得吓瘫不可,肯定走不出这么远。

    走上这山岩的那一刻,她脑海中就不停地思考着这个女刺客的目的。

    是要让自己自动跳下去吗?不像是,若真想害死自己,上山的这一路上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推下去,不必要非等到现在。

    只是单纯的想吓哭自己吗?但女刺客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感觉她是个实利主义者,不像是会有这种恶趣味的人呐。

    一时间,段越也搞不懂了,若是换成卓展哥哥,他肯定早就明白了,段越心里暗暗思忖着。

    山岩越来越窄,越来越湿滑,眼看就要到了顶头的岩尖处,段越的双腿瑟瑟发抖,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惊恐又绝望的情绪了,“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女刺客很不耐烦,白了眼段越,冷言道:“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什么都干不了的富家乖乖女,跟个废物一样,只会耍心机玩儿手段,活着都浪费粮食,莫不如喂狼。”

    说着便一把抓起段越的后腰,将段越用力地向山岩对面的那座崖壁抛去。

    段越心想这下完了,真的完了,这回自己再也见不到卓展哥哥了,也见不到哥哥、爸爸和小姨了,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张又一张熟悉又温暖的脸,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段越竟重重的摔在了一堆干草中,前胸、锁骨被摔得说不出的疼,脸上似乎也被擦破了,段越闻道了丝丝血腥味。但此刻段越却顾不得这些,赶忙回头,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自己现在正处在刚才山岩对面的崖壁里,刚刚在黑暗中,自己竟没看到崖壁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山洞。

    不过,凌空的山岩尖端距离这个崖壁间有一丈来宽,若是那个女刺客力道稍稍软些,自己可就真的掉下这万丈绝壁死翘翘了。想到这儿,段越不觉又是一阵心悸和后怕。

    女刺客展开双臂,凌空而起,大鸟般轻松飞入洞中。

    女刺客并没有理会段越,漠然地从腰间掏出火折子,一一点燃了洞壁上的火盏,向里面走去。

    段越见状,赶忙爬起来躬身跟了上去,随着女刺客一起进入了里面更大一些的洞室。

    这个大的洞室是个天然形成的溶洞,里面长满了钟乳石和石笋,潮湿阴冷得很,才呆了一会儿便会浑身瑟瑟发抖起来,鼻尖也僵了,跟之前三苗国的那个温暖的山洞完全不一样,十分不适合居住。

    不过看里面石桌、石凳、石床等一应俱全的陈设,以及随处可见的生活用品和灯盏,这里不像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倒像是女刺客一直以来的久居之窝。

    这么阴冷潮湿,段越实在想不出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是怎么能住这么多年的。且不说做下风湿骨病,就是每个月一次的特殊时期,也是熬不过的,多半是会落下病的。

    段越不停地搓着双手,小口呵着气,打量着四周。

    女刺客看出了段越怕冷,轻蔑地一笑,随手从床铺上抓过一件毛皮披风扔给了段越:“穿上,别冻死了,你死了我会很麻烦,我还指着你保命呢。”

    段越拿起毛绒绒的披风,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很是舒服。心里想着这个女刺客本质还是善良的,刚想开口说“谢谢”,却突然被那女刺客一把抓住脚踝重重摔在了地上。

    段越“啊”地大叫一声,还没等她回过头来,就已经被那女刺客扯着一条腿拖到了洞壁边上。

    女刺客从墙角拿出两条带镣铐的铁链,将段越的双脚铐起,有用铁链拴在了一根石柱上。

    段越扯了扯铁链,铁链被缠得死死的,她现在的活动半径,只有着眼前这不足一米的地方了。

    段越披着还算暖和的毛皮披风,抱紧双腿蜷在角落里。此时她心中的恐惧已消散的差不多了,但对自己未来的遭遇还是无法预测,心中仍有丝丝忐忑与不安。

    这时,她渐渐放空的脑袋开始回想起今晚遭遇的种种,就在想到卓展的那句“你放了小越,我来做你的人质”,段越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卓展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帅呢,那凛然的表情,坚毅的眼神……果然是患难之时见真情吗,看来卓展哥哥还是在意她的,只是之前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也许,经历了这次的劫难反而是件好事,能让卓展哥哥看清他自己的真实心意,正视自己的内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不要什么时候再表白一次呢……

    段越心里越想越甜,整张脸都像春天里娇艳的桃花般灿然盛开。

    “傻笑什么呢?在想要换下你的那个小哥哥?”女刺客瞟了一眼段越,冷冷问道。随后慢慢推上自己的袖子,用湿棉布轻轻地擦着自己手腕上的血,这是段越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哥哥留下的伤。

    “没……没有啊……”段越大大的眼睛快速转动着,不自然地敛起了笑容,将头偏向了洞壁。

    “我告诉你,想男人没用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不过是件能生孩子的玩物而已,哪会真的在乎。女人啊,还是自己养活自己的好,安心,自在。”女刺客将洇满了血的棉布甩手丢进铜盆里,转身去够石桌上的小陶瓶。

    “才不是的!卓展哥哥才不是那样的,我哥也不是。还有,还有石川大哥,他对照影一往情深,什么都舍得放弃。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情的,只是你这个冷血的女人不懂而已!”段越怒目看向女刺客,大声喊道。

    “嘶哈……”女刺客将陶瓶里的药粉倒在伤口上的刹那,疼的直吸气,那张标致的脸上,五官都痛苦地拧到了一起。

    段越一惊,赶忙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滚!”女刺客眦着牙朝段越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这种乖乖女,就会用柔弱外表迷惑人,心里黑着呢。”

    女刺客说着便拿过布条,一头用手按着,一头用牙咬着,熟练地缠了起来。

    “哼,好心没好报……”段越白了女刺客一眼,再次将头转向洞壁。

    突然,段越听到自己身后的角落里似乎有“吱吱嘶嘶”的声音。回头一看,竟发现身后的石笋上栓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啊,好可爱!”

    段越赶忙回身,小心地抱起雪绒团般的小兔子,轻柔地抚摸着,将脸贴在小兔子温暖又柔滑的绒毛上,心里泛起暖暖的爱意。

    那女刺客见状,起身大步走了过来,抓起兔子的两只耳朵一把拎了起来:“你倒提醒我了,差点儿把它给忘了,今晚就吃它了。抓回来三天了,再不吃,饿瘦了就没得吃了。”女刺客说着便去抽腰间的短剑。

    “不要!”

    然而这声“不要”还没喊出口,女刺客就已挥剑将小兔子的脖子割断。

    兔身掉落在地上的干草上,汩汩的鲜血从脖腔中喷涌而出,将雪白的皮毛染红了一片。

    女刺客看了看手中的兔头,也一并丢到了兔身那边,摇了摇头:“头就没什么肉了。”

    段越大声惊叫着捂住了眼睛,然而小兔子身首分离的血腥画面还是不停地在她眼前走马灯地过着。段越越想越难过,竟呜呜抽泣起来。

    段越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虽然从不杀小动物,但平时看哥哥和壮子他们打山鸡、打野兔也都习以为常了,壮子做的兔肉火锅和烤兔子自己每次也都吃的很开心。

    然而今天,眼看着活生生的小兔子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被虐杀了,她还是难以接受,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小兔子。这份无端的罪恶在段越心里滋生、泛滥,逐渐吞噬了她的整颗心,让她沉浸在深深的悔恨和恐惧中无法自拔。

    女刺客对段越的懦弱不屑一顾,撸起袖子,开始褪毛、掏内脏、穿树枝,然后拿到洞口的崖壁那边出去烤了。

    女刺客的一套动作娴熟流畅,看来是做惯了这些事了。想来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做了杀手这行,肯定也是有苦衷的吧。段越暗自想着,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女刺客有什么误解,要不,自己试着去融化她冰封的内心?

    想到这里,段越又陷入深深的矛盾和纠结中,她心里烦得很,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中。

    一阵焦香的肉味浓浓袭来,段越抬起头,只见那女刺客拿着被树枝穿起来的兔子,撕下了一只大腿递给了段越:“快吃。”

    段越看着烤的焦糊的大腿,再次想起了小兔子被断头的情景,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淡漠地说道:“我不吃。”

    “故作清高。不吃你就饿着吧,自讨苦吃。”女刺客撇了撇嘴,拿着兔腿起身跳到了石床上,大口大口地撕扯起来。

    段越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侧脸看着女刺客吃东西的样子,觉得她就像一个男人一样。然而跟同样像男人的姚大花不同,姚大花是像男人的粗、痞、不拘小节。而眼前这个女刺客,其实并没有太多阳刚之气,但却有着男子一样的独立、果决与狠辣,丝毫没有任何女孩子的娇柔之气。

    心念及此,段越便试探性地开了口:“春香……是你的名字啊?”

    “想套我话啊?没门。”女刺客朝床下吐着骨头,并没有看段越。

    段越没有打退堂鼓,她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你的家人呢,你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吗?”

    女刺客没有理会段越,仍在津津有味地啃着她的烤兔子。

    段越偏了偏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呢,妈妈已经不在了,爸爸瘫痪在床,也好多年没有交流过了,但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哥哥,还有一个温柔的小姨。我哥呀,平时好像跟我没什么交集似的,也不大跟我说话,但是我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总是紧张的不得了,比遇到他自己的事还要上心。其实有时候,冷漠只是表相,只是内心的暖流不会轻易流淌出来而已。”

    “你……这是在炫耀,还是在威胁我?我告诉你,你那个好哥哥今天晚上没能从我手里把你救走,今后也不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女刺客抬眼觑着段越,冷冷说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越忙不迭地挥手,着急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看到你自己一个人住,觉得你可能是害怕与家人或是别人相处,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让自己过的这么苦,如果你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别人也同样会与你真诚相待。

    即便是你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但起码还有朋友啊。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父母兄弟子女都是老天给你的,由不得你选,只有朋友和爱人这两个是能自己选的。

    朋友是无比温暖的一种存在,我有一个朋友叫西贝,是个很体贴的女孩,只要有她陪在身边,我就觉得很舒心。还有在这边认识的朋友,赤、雪莲、薇薇姐……她们都是在我不同人生阶段最明亮的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够了!”女刺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腾起跳起来,将手中没吃完的兔架连同树枝一齐丢向了段越,砸在了段越的头上。

    “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再嗦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头喂老鹰。”女刺客气呼呼地倒在床上,蒙起被子睡起觉来。

    段越被骂得莫名其妙的,很是委屈,她用手掸着自己头上的脏东西,瘪着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夜深了,石床那边传来了女刺客粗重的呼吸声,她应该是睡着了。

    刺骨的冷风从洞口吹了进来,段越用毛皮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靠在湿漉漉的洞壁上,在无尽的疲惫和饥饿中,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埋伏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露出山头,女刺客便起来了。

    她换下了昨天的那身黑衣服,穿上一件寻常农妇的粗布简服,将阔口短剑藏在袖子里,戴上一顶遮脸的斗笠便匆匆出去了。

    女刺客赶在丹砂国城门打开时,随着大流的农贾车马一同进了城,径直奔向了主街后面的呙府。

    然而刚到天街,女刺客就看见街口的小摊贩在对着远处的呙府指指点点。女刺客心中疑惑,便走过去探听:“老板,要三张大饼。”

    “好嘞。”卖大饼的小贩一边收着贝币,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边上卖豆浆的小贩八卦着:“这呙老爷啊,此番大难不死,乃是天意啊!哎,你知不知道,呙老爷平时最信奉咱这皋涂山的山神,常去祭拜,这不,山神终于显灵了,昨晚硬是保下呙老爷一命。”

    “真有这么灵的事啊?”

    “可不是嘛,我昨天听呙府的阿贵说啊,昨夜呙老爷大难不死,感慨颇深呐,朝着皋涂山的方向跪拜了好久呢。明天不刚好是皋涂山神的岁辰吗,据说呙老爷要亲自上山祭拜答谢山神呢。”

    “哟,看来咱这皋涂山的山神是真的灵啊,那改天咱们也去拜拜吧。”

    “行啊行啊。”

    女刺客接过小贩递过来的油叶包,压低了斗笠,匆匆离开了天街,向着呙府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呙府门口,女刺客就看到呙府的围墙下每隔一段就站了个家丁,手持长棍,一动不动。

    等到了呙府门口,大门前的家丁更是堆成了山,老掌事呙灯的在门口忙不迭地安排着。

    “呙府今天这是怎么了?”女刺客低声问着旁边看热闹的一个老汉。

    “哟,这全城都传开了,姑娘你还不知道呢?外地过来的吧?”老汉吧唧着嘴说道。

    女刺客笑了笑,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外郭村子过来城里抓药的。”

    “呵呵,这呙府呀,昨天晚上进了刺客了,好在呙老爷命大,逃过一劫。这不,从今天开始这呙府上下都开始严防死守了。看到这些家丁了没,都是呙灯老掌事今早亲自去圈场买回来的,呙家这是想破财免灾。啧啧,有钱人哩,命就是金贵……”

    老汉摇着头感慨着,再转头时,已不见了那农家女的身影。

    “哎,人呢?”老汉疑惑地张望着。

    段越在崖洞中呆得甚是无聊,便抓起了地上的干草,编上了穗子,却什么也编不好。

    一阵轻轻的碎响,抬眼间,一身农妇打扮的女刺客已站在了段越眼前,她摘下斗笠,将油叶包扔到了段越怀里:“吃吧。”

    段越飞快地拆开油叶包,抓起一个大饼大口地咬了起来,饿过头了的她从未觉得粗面大饼这么好吃过。

    女刺客也从段越怀中拿起一张饼,咬了一口,背着手俯视着段越:“多吃点,这没准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心中闪电划过,段越的嘴霎时停止了嚼动,抬起头怔愣地看着女刺客。

    “明天呙老爷上山祭拜,这一次,我务必要成功。”女刺客冷冷说道,丝毫没有防备段越,因为被锁在这里的段越根本不会对她的计划造成任何威胁。

    段越低下头,继续嚼着手中的大饼,却没有了刚才的味道。

    她心里清楚,自己被绑在这里,只是女刺客为她刺杀失败留的一个保命筹码。如果女刺客刺杀成功了,她回来便会把自己杀死,因为自己知道了女刺客的藏身之地,她必不会留着自己。倘若女刺客没刺杀成功,必定被哥哥他们捉住,到时候她如何用自己换命都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段越心里不禁一阵怅然,放下了手中剩下的半个大饼,将头埋进了臂弯。

    又是无聊又忐忑的一夜。

    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女刺客便早早起床,穿上了一身紧身的适合战斗的衣裳,配好她的那把阔口短剑,靴子里插好备用的匕首和小梭镖,很是利落英气。

    女刺客轻慢地看了一眼角落里一脸呆滞的段越,诡秘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向外面的洞道,拿回一只昨天她打的一只山鸡。

    女刺客拎着山鸡的早已折断的膀子往段越身上一丢,又从石桌上抄起一把短刀扔在了地上,满眼幸灾乐祸地说道:“我回来之前,把这鸡杀好,褪了毛。若是你不杀它,我便杀了你。”

    段越被那扑棱棱的山鸡吓得脸都白了,别说杀鸡了,就是连碰一下都不敢。

    段越怨愤地瞪着女刺客,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着女刺客那得意的笑,段越觉得她似乎就是想戏谑自己,自己越是害怕,越是狼狈,女刺客就越是高兴。似乎看着自己被捉弄、被虐待,她就无比快乐一样。

    女刺客俯身拨弄起段越的头发,冷冷的声音中透着兴奋:“乖乖女,好好杀……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刺客大笑着转身走出了山洞,没再回来。

    **********

    皋涂山上,山神庙里。

    卓展他们半夜就来了,排查地形,布置陷阱,分析排演了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生怕出现一丝错误而致计划失败。

    到得清晨,从演武场操兵回来的齐坤也匆匆赶来了,风尘仆仆。

    “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齐坤接过赤递过来的一陶碗水,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嗯,都差不多了,如果那女刺客没留后手的话。”卓展用将下巴垫在虎口处,微皱着眉,目光有些呆滞。

    “什么意思?”齐坤放下陶碗,疑惑地看着卓展。

    “我是说,之前那女刺客在咱们面前展示出来的,都是她的身手武功,咱们布置的一切也都是针对她的身手来设计的。不可否认,她的身手是上上乘的,甚至可以说是跟石川大哥一个级别的。但是,她并未使用巫力,现在唯一的未知数就是,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巫力。”

    “不可能,”齐坤骤然放松了紧绷神情,大手一挥:“有巫力这么好用的东西干嘛藏着掖着不用,她呀,肯定就是个庸。”

    “不一定。”卓展淡淡说道,满眼的忧虑。

    “你是在想那些白冥神使的巫师?”段飞问道。

    卓展点了点头,喃喃道:“若是从前,我也会跟齐坤大哥一样的想法,但见过他们之后,我不得不对自己的认知常识有所怀疑。”

    “白冥神使不是郊外那个人神庙的使徒吗?怎么回事?”齐坤一脸懵逼问道。

    “一群不要命的巫师。本有可以一招制胜的幽冥之眼,不到迫不得已却从来不用,只用功夫武力解决问题。”段飞看了眼齐坤,解释说道。

    “竟还有这种人?”齐坤惊愕。

    “可怕的是,他们仅用武力,就可以轻易把我们逼入绝境。”赤心悸地说道。

    “你们?你们几个?都有巫力的人,还有两个自然属性……”齐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

    卓展他们几个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心头又笼上了一层阴影。

    “哎呀,白冥神使那帮亡命之徒脑子都不正常,没几个人会像他们那样的。壮爷我就觉得那女刺客就只是个庸人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咱们既然都布置好了,还能有太大偏差吗,到时候真发生点什么意外,就见招拆招呗。”壮子一番话倒缓和了紧张的气氛,不管信不信,几人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辰时一到,山神庙内开始鸣钟。

    呙府一众家丁双手持着铃杖,咚咚捶地,杖上细密的青铜小铃铛发出“嗡嗡”鸣响,刺激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呙灯老掌事带着呙家的三个子侄恭敬地在神像前奉上三牲祭品,倒上泡过高粱酒的糯米,又各插上了三把刀。一切料理停当后,老掌事便跪身捋平了团垫上的褶皱,随即躬身退进了边上的阴影里。

    呙笏身着青色锦服,腰扎缟素白搭,头戴玄黑缁布冠,手持三柱高旋香,阔步上前,脚踢白搭,神情庄重地仰视着上方的山神石像。

    就在呙笏插好旋香,撩开白搭,跪在团垫上的时候,多年来养成的谨小慎微的警惕心让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似乎被人火辣辣地盯上了。

    呙笏心知肚明,是那个女刺客来了。

    他虽跟之前一样气定神闲,依旧不缓不慢地谦卑叩首,但心中早已不再虔诚,顺着黑色的缁布冠流下了豆大的汗滴。

    突然,只听“嗖”地一声锐响,窗子透进来的阳光下闪过一道耀眼的光影。几乎同时,呙老爷身后倏地平地伸起一道一人高宽的弧状冰墙,“叮当”两声脆响,坠地两枚晶晶亮的梭子镖。

    早已埋伏在石柱后面的壮子拉紧弹弓,瞄准松手。

    “啊!”一直缩伏在梁上的女刺客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大叫一声,恶狠狠地盯着下面,已然知道自己上当了。

    随即,女刺客起身夹腿飞旋,跳下了房梁。

    然而就在她双脚落地的瞬间,脚下的地面却乍然碎裂,女刺客整个身体都陷落下去。

    原来,这并不是地面,而是卓展他们事先挖好的坑洞,再被卓展薄薄的封上一层冰层,撒上些香灰尘土,看起来便跟周围的青石板砖相差无几了。

    骤然失去重心的女刺客心中一惊,却凭着长年的战斗经验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只见她趁着自己还没完全掉落之际,挥起腰间的阔口短剑,一剑扎在了冰面上。

    虽然剑尖周围的冰层再次疾速碎裂,然而女刺客却在那一瞬的坚固中获得了向上用劲的力量。她没有停手,拼了命的一直在向前锥着冰层,连着两三剑后,终于在插到石板边缘的刹那飞身跃起。

    然而就在她飞身跃起的同时,殊不料卓展的冰钨剑已迅雷般突刺而来。女刺客骤然一惊,偏身躲闪,还是被冰钨剑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左肩,薄布裂开,皙白的皮肉和鲜红的血完全暴露出来。

    女刺客扭头瞄了一眼左肩,右手的短剑倏地上撩,然而卓展那边在短剑上撩时步伐已经在急速地向右旋转,女刺客的阔口短剑回防下攻时,卓展的冰钨剑已经收回,脚下生出一片冰面,顺势轻盈地滑到了女刺客的左侧,非但避开了阔口短剑正面的弧形剑光,而且再次伸出的冰钨剑已迅疾刺向了女刺客的左腰。

    女刺客左腰中了一剑,登时衣服上一片殷红渗出。

    当此攻势,她心里清楚想要摆脱这种被动困境,必须疾速抽身到更宽敞地地方去。

    女刺客捂着左腰飞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刚想往庙门口的空地奔去,然而卓展的冰钨剑却再次直直刺来,她一个蹲身后跳,避开了冰钨剑的正面突刺,然而紧跟上来的卓展却在自己离地尺许高度的地方向外划开一个半圆,逼得女刺客身前一丈之内竟没有分毫落脚之处。

    女刺客赶忙回头看向后方,却惊喜地发现后方一个小拱门径直通向神庙的后门。女刺客飞身钻入拱门,跑向敞开的神庙后门。

    正当她回头后望、疑惑着卓展怎么没跟上来之时,自己的整个身体突然被角落里飞出来的九节鞭紧紧缠住,轰然摔倒。早已埋伏在拱门侧面的赤闪身冲出,扯着赤龙九节鞭向门外拖去。

    女刺客用尽全力挣脱着鞭子,终于在滚了几圈后展开双手,脱身而起。然而一抬头,一张大网倏忽从天而降,女刺客被严严实实地裹在了下面。

    “硬化!”

    齐坤抽绳的瞬间,段飞已将这大网硬化,全然成了一个坚硬的小笼子了。

    女刺客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这是彻底中了他们的埋伏,从刚刚自己飞上房梁的那一刻开始,就一步步地深陷进他们早就设好的圈套。

    女刺客在硬化的网中蜷缩着、挣扎着,那双极其标致却冷若冰霜的杏眼愤恨地看着蹲下来的段飞。

    “说吧,我妹妹在哪儿,找到她,还能饶你不死。”段飞抛玩儿着手中的匕首,威胁道。

    “我把她藏起来了,你们想找到她,就放开我,一命抵一命。”女刺客冰冷地说道。

    “我们对你的命没兴趣,别耍花招,真撕破脸,对谁都不好。”信步踱过来的卓展盯着女刺客,严肃说道。“段飞,收解。齐坤大哥,防备她搞小动作。”

    “好嘞。”齐坤手举大刀,瞄准了女刺客的脖子,眼睛瞪的老大。

    “收解!”

    然而就在绳子变软的瞬间,女刺客竟挥剑破网而出,完全不顾架在她脖子上的那口刀。

    全然没有预料到的齐坤下意识地挥刀砍下,大刀结结实实剁在了女刺客的后背上,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众人一时间竟都被女刺客不要命的悍勇震撼到了,待到反应过来去追时,那女刺客早已凭借着自己上乘的轻功闪进了密林之中。

    “快追,她伤得这么重,跑不远的。”段飞着急地快步跑了出去。

    “慢着,”卓展大叫了一声,蹲下身来,用手沾了一下枯草上的鲜血:“顺着血迹去找。”

    众人寻着女刺客的血迹一路追进密林,又出了密林,然而血迹却在一处绝壁山崖处消失不见了。

    众人向下望着。

    刀削的峭壁危峰兀立、深不见底,只有下方湍急细流泛起的团团水雾在森然地氤氲着、袅娜着,断人肝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扉

    断崖上的卓展一众谁也想不到,就在距离山神庙百丈来远的绝壁上,竟然有这样一个中空的溶洞,而段越,就被困在这个溶洞里面。

    身负重伤的女刺客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身跃入洞中,满是鲜血的双手吃力地扶着洞壁向前踉跄着,身后滴滴答答留下了一串血迹。

    就在她跌入大洞室的瞬间,蓦地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了。

    只见满地的乱草和鸡毛,刀被丢在一边,早上的那只山鸡瘫死在眼前,脖子上开了一个小口,但从流了一地的半干的血可以看出来,这只鸡没有被一下子杀死,而是一点一点失血过多慢慢熬死的。

    女刺客顺着满地的狼藉往上看,蜷缩在角落里的段越正抱着双膝瑟瑟发抖,凌乱的头发下,满脸的血痕泪痕模糊在一起,已经干涸了,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惊恐地盯着她。

    刺杀失败、误中埋伏、身负重伤,再加上眼前这幅狼狈的场景,身心俱疲的女刺客心中那股无名火一下子燃起来了,她愤怒地走向段越,对着抱头的段越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

    “让你不好好杀鸡,让你不好好杀鸡……”

    待到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完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光了,女刺客停下了手中的拳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有点黑。

    她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快步挪移到石床边,沙袋般重重倒在上面,腰间的阔口短剑“咣啷”掉到了地上。

    被打的浑身酸疼的段越慢慢放下了抱着头的双臂,伸着脖子看向石床。她心里瞬间闪过一丝喜悦,看样子,是卓展和哥哥他们赢了,女刺客没有刺杀成功,自己的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然而下一秒,段越看见女刺客翻身趴在石床上,露出背上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努力拱起身子去脱身上的衣服,却怎么也脱不掉。

    段越的心一下子又软了,她开始可怜起女刺客来,甚至为自己刚刚的喜悦而感到愧疚。

    “要不要……要不要我帮你?”角落里传来了段越弱弱的细小的声音。

    “滚,别假惺惺的装好人,这伤,就是你哥他们弄的。”女刺客冷冷地说道,干脆一把撕开了后背的衣服,反手拿着陶瓶,想往上倒药粉,却怎么都倒不上去。

    “不先清创不行的!我来帮你吧,把脚铐的钥匙给我,我不会跑的,凭我自己的能力,根本跳不过外面那段山涧的。”段越起身焦急地说道。

    “知道你这个怂货逃不出去,我不是怕你跑,是怕你趁我这幅模样的时候杀了我。”女刺客悠悠说道,声音越来越虚弱。

    “你怎么总把人想的这么坏啊?我才没有那样想,我是真的想帮你,你伤的这么重,再这样下去会死的!”段越气得直跺脚,着急地大喊道。

    然而趴在石床上的女刺客却没有了动静。

    段越大叫了几声“喂?喂!”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看来她是晕死过去了。

    段越急的赶忙去扯身后的铁链,然而铁链牢牢的捆在石柱上,纹丝不动。

    铁链的主意没打成,段越又蹲下去捅咕脚上的镣铐,这镣铐看上去做工并不精致,锁眼也很是粗糙,然而她弄了半天,就是弄不开。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一下子就弄开了,段越心中想着。但转念间又觉得自己好傻,如果哥哥真的在这里,也不会造成这幅局面了。段越现在真的好想好想段飞,还有她的卓展哥哥。

    段越慌忙地扫视着四周,突然看到了被她丢掉的那把杀鸡刀,段越眼前一亮,赶忙爬过去,捡起满是干血渍的刀,“当当”砸向那锈迹斑斑的锁眼。

    **********

    女刺客睁开朦胧的睡眼,头还是昏沉得要命,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是侧躺着的,被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

    她轻轻撩开被子,一股浓浓的药粉味袭来,自己竟被脱掉了上衣,后背、左肩、左肋三处比较严重的伤口都被精心处理过了,浑身缠满了一层又一层布条,末端的蝴蝶结系得精致又考究。

    “你……怎么弄开那镣铐的?”女刺客撑着身下的胳膊想要爬起来。

    “哎!别起来!快躺下,你会把伤口二次撑裂的!”在石桌前忙活的段越猛然回头,惊慌地跑过来,将女刺客的上身摁下去,又细心地帮她掖好被子。

    女刺客警惕又狐疑地看着段越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冷冷说道:“别耍心机了,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放了你的。”

    “我没指望你放了我。”段越淡淡说着,起身回到石桌前,挽起袖子,从铜盆里拿起一条冒着热气的手巾,快步走过来,敷在了女刺客的额头上,换下了那条已经凉掉了的手巾。

    “你呀,就是防备心太重,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样复杂的。”段越悠悠说道。

    “我不把别人想复杂,别人就会把我想简单,到时候,受伤的总是自己。”女刺客呆呆盯着石桌,冷然说道,眼皮又有些沉了。

    段越看了看她奇怪的样子,侧身坐在床边,温柔地说道:“你还是睡会儿吧,你现在烧得很厉害,我会一直帮你换汗巾,也不知这纯物理降温有没有用。”

    段越的声音温暖而踏实,女刺客的头又开始有些昏沉了,她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在这温柔的声音中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睡了多久,女刺客再次醒来时,闻到了满洞飘散着的香气。

    “哈,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正好,这鸡汤刚刚熬好,我给你盛一碗。”段越一脸惊喜,欢天喜地跑去盛汤。

    她一只手扶着女刺客的后背,将她的上半身慢慢撑起,另一只手端过冒着腾腾热气的香喷喷的鸡汤,小心地吹散着热气,端到女刺客的嘴边,缓缓给她饮着。

    女刺客一边小口嘬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段越专注的神情,心里千头万绪。

    “除了盐,我也没找到其他佐料,就只放了盐。”段越蹙眉说道。

    “我只有盐。”女刺客淡淡说道,语气比先前温和了不少。“你……你不是害怕吗,怎么褪的毛、剁的鸡?”

    “还能怎样,壮着胆子去弄呗,我当然怕啊,但我更怕你死啊。”段越微笑着说道,随即用汤匙从鸡汤中捞起一块鸡肉送到女刺客嘴边:“来,尝尝这鸡肉,也不知道炖的硬不硬。”

    女刺客一口咬起黄亮的鸡肉,慢慢咀嚼着,眼睛里似乎有晶晶亮的东西闪烁着。“嗯,味道不错,很嫩,只不过……有点塞牙……”女刺客说着抬起右手,从牙缝里薅出一根小小的鸡毛。

    两人望着那鸡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憋不住了,放肆地笑了起来。

    “哎呀,笑的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好久没这么笑过了……”女刺客的脸上第一次洋溢着轻松又畅然的笑,精致的五官在灿烂的笑容中很是好看。

    “你悠着点,别把左肋的伤口抻裂了。”段越擦着眼角的泪笑着说道。

    笑声渐渐淡去,女刺客再次平静下来,她扭过头,神情复杂地看向段越,一字一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忍心啊,不忍心看着一个大活人在我面前就这么死了,更何况,你死了,谁还知道我在这里啊?我自己又出不去……而且……”段越神色一变,嘴角抽动了一下,抬眼温柔地看着女刺客:“而且我觉得你其实并不坏,你只是缺少别人的关爱而已。”

    说到这里,女刺客喉咙似乎堵着一团火,再也说不下去了。

    “睡觉吧,我又有点儿困了。”女刺客说着自己慢慢躺回到被子里,扯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又不知睡了多久,女刺客再次醒来的时候,精神头感觉好多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热了,坐起来轻微转了转自己的肩膀,也不痛了。

    她侧过头寻找着,看到了爬在自己床边睡得昏天暗地的段越。她没有惊动段越,而是小心地往前挪着,伸手够过石桌上一个小小的圆瓶,打开盖子,剜了一点里面的药膏,小心地往段越脸上涂着。

    段越只感觉一阵痒痒的感觉,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女刺客往自己脸上轻轻点着的手指:“这是什么呀?”

    “你的脸第一天来的时候不是擦伤了吗,涂点这个,应该不会留疤。”女刺客躲开了段越的目光,低头淡淡说道。

    “嘻嘻……谢谢,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段越兴奋地说着,笑的很甜。

    女刺客没有作声,轻轻将那圆形的小瓶子塞到段越的手中,卷起被子垫在自己的背后,靠在洞壁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方尖锐的钟乳石。

    半晌,平静地说道:“我叫雒雁,翠山过来的。我父母是在翠山的竹箭城开药铺的,我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从小家里过的不错,父母和哥姐都惯着我,就让我养成了为所欲为的性子。

    我天生力气大,胆子也大,经常在外面惹事,有时甚至把比我大好几岁的男孩子打的满街跑。父母担心我早晚惹出大事,也担心我这名声传出去了,将来嫁不出去。

    恰逢这时,父亲一直供药的竹箭城第一富贾旦家老爷,给他唯一的千金聘了一个女红师傅,父亲得知后好说歹说把我送去旦家做他家小姐的陪红。”

    我第一眼看到那旦家的乖乖女,就挺喜欢她的。

    她跟你一样,小小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跟我完全不一样。说话都慢声细语的,对谁也都和和气气的,而且还那般的善解人意。

    她对我尤其的好,吃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想着我,还经常绣荷包手帕给我,甚至把她的衣服给我穿。

    当时的我真的觉得好幸福,也真心把她当朋友,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我见不得她哭,她只要一哭,我肯定会去找那欺负她的人,不说打个半死吧,也起码要让那人躺上半个月。”

    说道这里,女刺客雒雁的神情陡然一转,瞬间阴冷的可怕:“可谁知,我所看到的、感受到的这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

    一次我去帮父亲给西城送货,看到她竟和恶名昭彰的竹箭城大刀盟的人走在一起。当时我急着送货,不确定是不是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事后我去找那大刀盟的人,让他们离旦家小姐远点儿。可谁知,那大刀盟的人竟笑着说不是他们想和旦家小姐走在一起的,而是旦家小姐给的贝币太多了,他们只是奉命做她的保镖而已,帮她出去打杀欺压。”

    段越认真地听着,微微皱起了眉,紧紧握住了雒雁的一只手。

    雒雁的手没有躲闪,没有抽离,而是继续平静地诉说着,就像在讲述一个普通的平淡的故事一般。

    “你知道吗,我当时都懵了……

    当然,我去问过大刀盟之后,她也就知道我知晓这事了。当天晚上,她把我约到渡口,直到亲眼看见她被大刀盟那帮疲侠、打手簇拥着,我才相信了这冰冷的事实。

    我当时哭着劝她不要这样做,苦口婆心地跟她说旦老爷旦夫人对她的期待,还说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可你知道,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她居然说她那样对我只是看中了我能打而已,而且我是女的,用起来比较方便,不会被父母怀疑。毕竟大刀盟的人都是男的,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护她,也不可能随叫随到帮她去打任何她看不顺眼的人,她只是把我当成了一条好用的会咬人的母狗而已……”

    “怎么会……太过分了……”段越难以置信地捂上了嘴巴,凄然地看着雒雁。

    “你知道我当时多愤怒吗?不只是被戏耍、被愚弄、被辱骂的愤怒,更是满腔真心被辜负被糟践的愤怒。

    可当时我满腔愤恨走向她,要带她回旦家时,她却笑我傻,并下令大刀盟的人把我解决掉。

    当时一百多个大刀盟的人向我包围过来,可我却一点儿都不畏惧,我拼尽全力打着,砍着,手上、身上全是血。

    当那一百多个打手都被我打得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我走到她面前,竟然一点都不愤怒了。我看着她瑟瑟发抖、恐惧至极的样子,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情,我只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一个浑身是血怪物……”

    段越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眼泪簌簌而下。

    “从此,我便真的变成了一只冷血的怪物,心无感念,如同死灰。

    那天晚上,我没有动她,也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走了,只身徒步走到了皋涂山。走到这里,脚破了,人也走不动了,就定在这儿了。我想,这就是命。

    从那以后,我接活,杀人,很简单,一日复一日,不需要猜疑。我自己的心冻上多久,我也不知道了。所以,段越,对不起……”雒雁真诚地望着段越,目光异常明亮。

    这一声“对不起”让段越顷刻嚎啕大哭起来,她直起身子,一把抱住雒雁,将她的头紧紧揽在怀里,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掉在雒雁的额前、脸上。

    雒雁沉沉地闭上眼睛,当温热的泪水涌出眼眶之时,内心淤积的阴霾瞬间消散了,绷紧的心弦也顿时松弛了。

    段越这温暖的一抱宛如春水化开了冰河,雒雁冰封了多年的心扉豁然被冲开,温暖的潮涌流进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她似乎又变回了多年前那个明媚的少女,敢爱,敢恨,敢奋不顾身,敢勇往直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坦白

    一夜的互诉衷肠,带来的是心灵的解放和身体的疲倦,两个心扉完全敞开的女孩相拥着渐渐睡去,不知睡了多久。

    洞中无日月,恍然间,已不知被偷走了多少光阴。

    外面的太阳已高升至半天,山风掠过,林海涛声弥漫了整个峡谷,风息山空,鸟叫兽鸣又再次萦绕耳畔。高耸的山涧在无边无际的虚空和鸟语花香的清幽中不停切换着,迷迷蒙蒙中开始了亘古不变却又崭新如初的一天。

    雒雁眯起眼睛,看了看洞口透进来的白色的光,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段越也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短促的小哈欠。

    “这是过了几天了?”雒雁褪下裹在她俩身上的被子问道。

    “距离你回来,已经过了三天了,哦不,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段越抻了个懒腰,慢吞吞说道。

    “什么?第四天了?”雒雁竟不知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昏睡竟已过了这么久,她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地,蹲在大箱子边上翻着自己的衣服,回头望向段越:“这三天,你哥他们估计都急疯了。”

    “嗯……”段越失落地低下了头,心中涌起一阵惆怅。

    雒雁感觉到了段越语气中的低落,她拿起了一件衣服,起身平静地看向段越:“去洗把脸吧,咱们一会儿去丹砂国。”

    “我来帮你穿吧,别抻裂了伤口。”段越接过雒雁手中的衣服,仔细、轻柔地帮她穿着,手指滑过背上那密如网格的新旧伤痕,心里说不出的酸楚。“雒雁姐,你……你还是要去刺杀呙老爷吗?”段越悠悠问道,声音小的像蚊子。

    “嗯。”雒雁轻声地应着,淡淡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且,自打我干了杀手这行,就从没失手过。”

    “哦。”段越淡淡应着,愁肠百结。

    她发自内心的不想再让雒雁继续过着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又清楚地知道,现在的雒雁已经骑虎难下,别无选择。

    至于哥哥和卓展那边,也都不会对呙老爷的险境袖手旁观。更何况雒雁与石川和齐坤他们那多年的恩怨,更不是能够轻易一笑泯恩仇的。

    心念如此,段越怎能不愁,她实在不知道夹在中间的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皆大欢喜。段越深知皆大欢喜实在是太难了,自己真的是太贪心了。

    两人梳洗打扮完毕,便携手出了这阴冷潮湿的崖洞,干燥清爽的空气吸入肺中的刹那,甚是舒服。

    雒雁抱着段越,跳过了那丈宽的山涧,顺着凌空的山岩再次下到了环山的羊肠小道上,快步下山。

    雒雁走在前头,段越跟在后边。

    一路上,段越能感受到雒雁的忐忑、焦躁和心神不宁。

    雒雁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段越,次数多了,段越便笑着开起了玩笑:“放心啦,我是不会跑的。”

    雒雁眼神黯淡,生硬地挤出一丝笑:“我知道的,你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份心思。”

    峡谷中幽暗交错,峰回路转,眼看绕过前面的那座山丘就到了通往丹砂国的大道了,雒雁却突然停下脚步,攥紧了双手,似乎在做着什么重大的决定。

    “雒雁姐,怎么了吗?”段越疑惑地问道。

    雒雁忽地转身,目光坚定地望着段越,严肃说道:“走,往回走。”

    “怎么?不去呙府了?”段越怔愣地问道,一头雾水。

    “去,还是要去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雒雁平静地说道。

    段越跟着雒雁又再次返回了山中,这一次雒雁走的很快,似乎很心急,段越小跑着,就快跟不上了。

    他们顺着羊肠小道再次上山,却没有往山崖那个方向走,而是转而绕到另外一座小山,下到了谷底一面明镜般的湖泊旁。

    雒雁飞身跑到了湖边一块凸起的白色岩石旁,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扎的紧紧实实的小布包,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岩石上,又从靴子里掏出小匕首,横插在顶端的结扣处。

    做完这一切,雒雁一直紧绷的表情骤然放松下来,张开双臂,灿然地笑着,原地转着圈圈,让阳光铺满脸颊,转着转着便一把抱住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段越,平静又坦然。

    段越同样紧紧地抱住雒雁,她能感受到雒雁刚刚那股焦躁和心神不宁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心情也随着雒雁一起轻松了下来。

    雒雁松开双手,浅笑着看着段越,柔声说道:“走吧,去呙府。”

    **********

    呙府这几日来一直人心惶惶的,卓展他们都是全天住在呙府,等待着女刺客再次送上门,却迟迟没有等到。

    到得今天,几人都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了。

    前两日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在呙府守株待兔,本以女刺客上次刺杀失败会带着段越来换命。但那女刺客伤成那样,又在悬崖处消失,生死未卜,若不及时救出段越,只怕段越会被困住缺粮烧水而死。

    昨天的时候,卓展和段飞都坐不住了,他们在呙府家丁以及齐坤的帮助下对皋涂山进行了一次大面积的搜山,然而直到快入夜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只得悻悻打道回府。

    此时的他们已是进退维谷,就连一向点子最多的卓展都没有了主意,只能干坐着着急。

    呙府的中厅里一片紧张肃杀的气氛,呙灯老掌事已经把烹壶里的茶热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却只有呙老爷在喝。

    卓展几乎在铺开的羊皮地图前呆坐了一个小时,思考着附近一切可能作为藏匿点的地方。

    段飞一直在抖腿,眉头的疙瘩拧得老大,惹得同样心烦意乱的壮子有些抓狂。

    赤一早便带着小谷出城了,在皋涂山附近飞了一圈,仍是跟前几天一样,一无所获。现在也跟蔫了的秋菜一样,耷拉着脑袋看着卓展发呆。

    就在空气都开始腐朽、黏着的时候,呙灯老掌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门外传来了家丁们哄哄嗡嗡的熙攘声。

    “呙灯,你这是怎么了?那女刺客来了?”呙老爷看到呙灯老掌事煞白的脸和颤抖个不停的手,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打翻了茶碗都浑然不觉。

    呙灯老掌事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忙不迭地说道:“没错不错,就在门口。”

    “她可是挟持着我妹妹一起来的?”段飞急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老掌事的肩膀一顿晃。

    “是,啊……不是!”老掌事被段飞晃得头晕眼花,一时间竟语无伦次。

    “老掌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段飞,别着急,让老掌事慢慢说。”卓展赶忙说道。

    “哎哎,那女刺客啊,确实是和段家小姐一起来的,只不过啊,不是挟持,是段家小姐走在前面,那女刺客跟在后面。”老掌事摆着手说道。

    “你说什么?”卓展大惊,心中泛起了无数个疑问,与段飞相互看了一眼,匆匆起身:“走,出去看看。”

    卓展他们迎出去的时候,段越和雒雁已经走到了中厅的跨院,一众家丁手持棍棒、砍刀,在段越凌厉的眼神下步步后退。

    “小越,你这是?”一眼看到段越的段飞心急如焚地冲了过去,吃惊地问道。

    “哥!”多日没见到段飞的段越顿时眉开眼笑,回头拉起雒雁的手腕就跑了过来。

    段越和雒雁的这个亲密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傻了眼,一众家丁们也不敢轻易靠前。

    谁知刚刚走到几人面前的雒雁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呙老爷面前,伏地不起,吓得毫无心理防备的呙老爷“啊啦”一声快步后退。

    “呙老爷,雒雁之前多有得罪,特来请罪。”雒雁抬头看了看呙老爷,目光清亮明澈。

    又转向段飞的方向,低头道:“段兄,先前雒雁挟持令妹,多有得罪,特来赔罪了。”说着便恭敬一拜。

    段越慌忙地扯着雒雁的胳膊把她拽起来:“雒雁姐,你拜我哥干什么啊,快,快起来。”

    卓展看着段越她俩这幅模样,心里明白了**分,忙走上前去,镇静地说道:“是叫雒雁姑娘吧?雒雁姑娘,你这是放弃刺杀呙老爷的任务了吗?”

    “没错。”雒雁点了点头,抬眼肃容说道:“不仅如此,一会儿我还要去石川将军府上,亲自请罪,要杀要剐,都随他。若是他肯留我一条贱命,我便去府衙自首,这些年,我杀的人太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还上。”

    “雒雁姐,你!”一听说雒雁要自首,段越倏然色变,忙握住雒雁的手激动地摇着头。

    雒雁抽出手,攥住了段越的小手,安慰地拍了拍,微笑着摇了摇头。

    “雒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来,进屋说吧。”惊魂未定的呙老爷在呙灯老掌事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摆着手说道。此时他大概明白了自己是安全的,神情也舒缓了下来。

    众人再次回到中厅,段越紧紧拉着雒雁并排坐在了一起,一直担心地盯着她看。

    “雒姑娘,你也是替别人办事,老夫心里清楚。如今,你肯放过老夫一命,老夫心中感激不尽。”

    “要谢您就谢段越吧,若不是她,我也不会重新做回我自己,更不会坐在这里跟你们这么平静地说话。这么多年来,呵呵,我从来没跟这么多人在一起了。”雒雁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弯弯的眉眼很是舒服。

    “雒姑娘,那你可知道这背后主使的人是什么身份?究竟与老夫有何仇怨?”呙老爷欠身问道。

    “这个我并不清楚,我接活儿只管办事,不问事由,不问事主身份。看那人的衣着打扮像是个巫师,也是老主雇了,八年前,石川将军的事也是给他办的。”雒雁平静说道。

    “什么?”听到此处,卓展大惊失色,腾地站起身来,疾步走到雒雁面前,大声问道:“雒雁姑娘,你可记得那个巫师的容貌特征?”

    本来心里甚是平静的雒雁,被卓展这突如其来的过激举动吓了一大跳,怔愣地眨着眼睛,尽量努力地回忆着:“那人挺壮实的,红脸连腮胡,似乎很是青睐紫色,这两次我跟他打交道,虽时隔八年,但他都是穿了一身紫色的巫袍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能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八年前雇我去偷魔刀的人。”

    “紫袍……红脸连腮胡……”卓展低头思忖着,脑海里一张模糊的脸渐渐明晰。

    “卓展哥哥,三苗国!”赤突然大叫着站了起来,激动的两眼放光:“白冥教戕害三苗族人的那座尸山,当时站在最上面的割头那个巫师就是穿紫色袍子的红脸大汉。”

    “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段越也赶忙附和道。

    赤和段越相继肯定了卓展记忆中的答案,然而这个确认却让他更加迷茫了,他心思烦乱地在地中间来回踱着,喃喃叨咕着:“本杰明他们是五年前才到的这里,可是白冥教的巫师怎么八年前就出来作祟了,究竟是为什么……八年前,五年前……文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文魉?卓少侠,你是说文魉,黑巫师文魉?”呙老爷一听到这个名字,脸都变了颜色,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睁得老大,却空洞无神。

    “没错……呙老爷,你可知道这文魉?”卓展再次骇然,慌忙寻问着。

    “现在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是缓不过来啊……”呙老爷说着说着就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上,嘶哑地呜咽着,老泪纵横。

    卓展望着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呙老爷,错愕地愣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呙老爷接过呙灯老掌事递来的绢帕,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轻轻叹了口气,颓然说道:“这文魉,是二十年多前,我同神宫前任大巫祝玄灵在冢山上捡来的。

    当时玄灵刚刚当上丹砂国的大巫祝,深受老国主信任,他受老国主之托,为王宫里的奴姬配置一种抑制生育的巫药,便约我一同去那冢山寻一味叫做蓉的药草。

    那冢山是两大封地谁也不要的荒僻之山,周边无一城池村落,只有山中散落的猎户在那里过着类似野人般的生活。

    当时我们寻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那蓉的踪迹。

    到了第四天,我们在嚣水附近遇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告诉我们他知道蓉的下落。那孩子带着我们进了深山的峡谷,在谷底的绝壁上找到了那名为蓉的药草。

    令玄灵大巫祝惊讶的是,这孩子竟然有着幽冥之眼。要知道,幽冥之眼是何等珍贵的巫力,当时只要谁家的孩子显现出了幽冥之眼的巫力,便会马上被接到所属城国或封地的神宫,统一抚养、教习。

    然而这个孩子,生于冢山的深山中,这冢山又是两个封地都不要的荒山,因此便埋没在这荒山里了。

    当时玄灵大巫祝可怜这个孩子,不忍心天赋如此高的一个孩子就这样被埋没了,虽然越境收徒不合规矩,但玄灵还是偷偷把他接到了丹砂国的神宫,收为座下弟子,亲自教习。

    这孩子本名叫‘魉’,玄灵觉得这名字阴邪之气过重,便在前面加了一个‘文’字。

    可谁知,十二年前,文魉竟然偷偷修行起黑巫术,而且是至毒至阴的黑巫秘术。被玄灵发现后,文魉被囚禁,却在一夜之间杀光了看守他的十几个巫师,连夜逃离了这丹砂国,再无踪影。”

    “原来文魉这名字竟是玄灵大巫祝起的。”赤恍然道。

    “这下子知道了,白冥教的仙尊文魉竟是从这丹砂国出去的,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段飞说道。

    “呙老爷,那你可知道文魉的幽冥之眼是什么瞳力吗?”卓展焦急问道。

    “这个我是知道的,文魉的瞳力是幻术,施术时瞳孔是纯黑色的,人得很。知道他瞳力的人不多,所以玄灵大巫祝去世后,我应该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他瞳力的人了。”呙老爷疲惫地说道。

    “这就是他雇人来杀害你的缘由了。”卓展展眉说道。

    “文魉手下那帮巫师高手如云,为什么那紫袍大汉不亲自来杀呙老爷,反而雇佣雒雁姐来杀呢?”段越疑惑地问道。

    “这丹砂国是他的出身之地,可能需要避讳的地方太多了,他自己的人不方便暴露。或者,他还可能是不想让白冥教内部的某人或某些人知道这件事,于是便托亲信私下里买凶杀人。”卓展分析道。

    “哎,可怜我那小女儿,也有着幽冥之眼这绝妙的天赋,本来跟着玄灵学的好好的,却在玄灵死后也失踪了……”呙老爷说着说着再次落下泪来,老态尽显。

    “说不定……说不定玄灵大巫祝的死和令爱的失踪,跟文魉都脱不了干系……”卓展单手擎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卓少侠,你说什么?”呙老爷大惊,瞪大眼睛问向卓展。

    然而此时卓展却蓦地眼前一亮,他疾步走向雒雁,急切地问道:“雒雁姑娘,你放弃刺杀呙老爷,算是跟那紫袍巫师违了约,你打算怎么应付他?他会亲自找上门吗?”

    雒雁皱了皱眉,淡淡回应道:“刚刚我和段越来呙府之前,去了跟那紫袍巫师交易的湖边,将他付给我的贝币双倍奉还回去了。装贝币的包袱上横了刀,他应该懂的。”

    “雒雁姑娘,湖在那里?怎么走?”卓展一把拉起雒雁的手腕,激动得像头狩猎的野兽。

    雒雁吓了一跳,向后蹭了蹭,将湖泊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卓展。

    卓展听完,转身抓起赤的手臂发了疯地向门外跑去,头也不回。

    留下一屋子不明就里的人呆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波又起

    看了多日的羊皮地图,又经历了昨天那次大规模的搜山,卓展早已对皋涂山的地形地貌熟烂于心。

    卓展赤两人坐着小谷,径直飞到了雒雁说的那面谷底湖泊。

    还没等小谷停稳当,卓展便急匆匆跳下来,一下栽倒在荒草中,翻滚了几下才起来。站起身来的卓展来不及掸掉身上的草灰,焦急地跑到湖边,扫视着湖泊沿岸。

    那凸起的白色岩石还算显眼,卓展寻了一圈便找到了。可当他奋力跑到岩石跟前的时候,雒雁放在上面的那包贝币却已不见了,只剩下一把被齐齐砍断的小匕首安静地躺在阳光里,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卓展拿起那半截的小匕首,心情一下沉入谷底:“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卓展哥哥,你说他怎么来的这么快?未卜先知吗?”赤接过卓展手中的小匕首正反看了看,纳闷地说道。

    “可能是他的瞳力。”卓展喟然一叹,转身靠在了被晒得温热的岩石上,眯眼望着上方湛蓝的天空。

    “白冥教这伙人还真是又厉害,又狡猾,我们一直在追踪,却总好像晚了那么一步似的。”赤也跟着靠在石头上,仰头说道。

    “能搞出山海祸那么大动静的人,必然不好对付,我早该有心里准备的。怪只怪我自己,一遇到跟他们有关的事,就没法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不行,这是大忌,得改。”卓展抿了抿嘴,淡淡说道。

    “不过好在我们这次竟误打误撞知道了文魉的出身,还摸清楚了他的瞳力,总算是个大收获,卓展哥哥,你就不要不开心啦。”赤笑着说道。

    卓展闭上眼睛,默默地笑了。

    每次单独跟赤呆在一起,不管是多么凹糟、烦乱的心情,只要赤轻轻松松的三两句话,都会轻而易举地消弭掉他内心的阴霾。

    赤身上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温暖、轻盈,却举重若轻,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能熨帖地抚平他心灵的每一处褶皱。

    卓展将头偏向赤,看着阳光在她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卓展看得出神,半晌,淡淡开口:“儿,你说,没有了你,我还会幸福吗?”

    正闭着眼睛沐浴阳光的赤蓦地回头,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她没想到卓展会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心里像突生出一头惊慌乱撞的小鹿,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却还得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思索着答案。

    “卓展哥哥……你说什么呢?没有我……没有我你怎么会幸福的了呢,没有我谁来做你的开心豆啊?呵呵呵……”赤看似大大咧咧地回应着,略有些不自然地大笑起来。

    “儿,我……我……”卓展看着赤强装快乐的样子,欲言又止。

    “好啦好啦,开玩笑啦。没有我啊,卓展哥哥你也会一样幸福的,谁让你无敌好心无敌聪明又无敌强悍呢,你呀,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赤软下声来,没有了往常的兴奋,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辫梢。

    卓展看出了赤的失落,他现在真恨自己,好好的气氛就被自己这样破坏掉了,还惹得赤不开心,自己还真是话题终结者。

    卓展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慢洋洋地说道:“回去吧,雒雁和石川那边的恩怨,还不知怎么解呢。”

    然而当他们回到呙府时,已不见了众人的踪影。

    听呙灯老掌事说,下了演武场赶来的齐坤刚好迎上了正要出去的雒雁,便怒气冲冲地揪着雒雁去了石川的宅子。

    卓展、赤闻言陡然心惊,火急火燎地向石川府上赶去。

    到了石川的宅邸,卓展悄然推了推门,大门没有锁,他便跟赤思疑着进来了。

    本以为里面会是争吵声、怒骂声、打斗声闹得不可开交,然而整个院子却是静悄悄的,出奇的安静,静的有点失常,甚至可怕。

    卓展和赤刚走进正厅前面的中厅跨院,就看到段飞和壮子并排坐在石阶上,俩人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靠在一起长吁短叹的。

    “这是什么个情况?”赤忙不迭地跑过去问道。

    “雒雁呢?石川大哥呢?”卓展也赶忙追问。

    “哎,别提了。石川大哥一声不吭,也没杀雒雁,刚才自己回屋了。

    倒是齐坤大哥,激动的不得了,非要雒雁偿还这八年来的血债。他见石川大哥不打算报仇,便将雒雁扭送到府衙去了。

    虽然这也是雒雁本来的意愿吧,但总感觉这么别扭、这么难受呢。”段飞双手抹了一把脸,长叹了一口气。

    “小越呢?”卓展沉吟有顷,淡淡问道。

    “在中厅里头呢,伤心得不行,一直在哭,怎么劝也劝不住,照影在里面陪着她呢。”段飞幽声说道。

    “我去看看。”赤说着便飞快跑进了中厅,卓展也紧跟了过去。

    哭得梨花带雨的段越一看见跑进来的赤,就大叫着扑到赤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赤,雒雁姐被带走了,她被带走了啊……”

    “段越你别着急,现在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呢,更何况,这也是雒雁姐自己的意愿。咱们先等等看,应该不会有事的。”赤捋顺着段越乱掉的额发,安慰道。

    “赤,你好好劝劝段越吧,她是真的伤心坏了。”坐在一旁的照影耷着柳眉,忧心忡忡地说道。

    虽然她恨透了曾假扮成丫鬟春香的雒雁,若不是雒雁,她也不会给那白王当了八年的囚妾,现在又要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然而,刚刚雒雁卑微地跪在她面前时,她竟也跟石川一样不想杀她了。该受的罪都受了,该流的泪也都流了,现在再去怨一个受人指使的杀手也于事无补了。

    反倒是看到段越哭得这般伤心,她的心窝仿佛被再次插了一把刀,难过得不行,就好像是自己害了那本欲改邪归正的姑娘一般。

    几人正戚戚间,院子里陡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大笑,抬头看时,齐坤已红光满面地阔步走进中厅,一看到照影便兴奋地说道:“夫人,太好了,那春香还算老实,到了府衙就把这么多年来杀过的人都交代了,都没用上刑。现在人已经押入大牢了,秋收农时一过,便会择日问斩。”

    “你说什么?”照影倒吸了一口气,手上的绢帕飘然掉落在地上。

    “你!”正哭得难受的段越腾地站起身来,霎时有些头晕,定了定神后,她愤怒地跑到齐坤面前,窄窄的小脸憋得通红,一双大大的眼睛愤怒且幽怨地狠狠瞪着齐坤,大声咆哮着:“我恨死你了!”吼完便扭头愤然跑了出去。

    “哎?这是怎么了?我抓了个罪人进去,怎么到头来我还成了罪人了……”齐坤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卓展从没看过一向文静的段越有过这么过激的反应,他望着段越跑出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齐坤说道:“齐坤大哥,带我去趟大牢吧,我还有话想问雒雁。”

    “哦……”齐坤迟疑着答应着,还没从刚刚的迷茫中抽离出来。

    “我也去!”赤赶忙说道。

    **********

    丹砂国的大牢是跟宫城分离的,在城国最北边的靠山之地。大牢从墙到顶,包括大门全部由巨石砌成,极其坚固。放眼望去,无边的一排,很是壮观。

    齐坤出示了他总兵坛的木令,又给护门守卫塞了些打点,三人便顺利进去了。

    像雒雁这种犯了杀人重罪的囚犯都是关在最里面的,三人走了好久才来到雒雁所在的牢房。

    雒雁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抱膝靠坐在石壁上,望着顶上通风口透进来的缕缕阳光,神情很是坦然。

    见到卓展他们来了,雒雁赶忙起身,伸头向后张望着,没有看到段越的她脸上顿时略过一丝失望,尤其是跟凶神恶煞的齐坤目光交错时,脸色阴得很是难看。

    “雒雁姑娘,湖边的包袱不见了,只留下一截断掉的匕首。”卓展开平淡地说道。

    “哦,那他是收到了,也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雒雁淡淡回应道,低下了头。

    “雒雁姑娘,我听说……听说秋收农时过后,你就要……”卓展为难地开了口。

    “嗯,我知道。”雒雁回答的波澜不惊,很是平静。“这是我应得的,既然我选择了重新做回自己,就必须要面对这个结局,否则,我还是会一直活在过去的痛苦中。”

    “雒雁姐,那你真的不怕死吗?”赤哀伤地问道。

    “怕啊,当然怕啊,刚刚重获新生,却要去面对死亡,呵呵,真是讽刺,不容易啊。”雒雁淡淡说着,低头倩然一笑。

    一旁的齐坤看到雒雁那倩然的一笑,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八年来,他苟活在暗无天日的嚣冢中,日日都在诅咒着这个女人不得好死,如今如他所愿,她真的要死了,却不是他想看到的那种样子。

    齐坤觉得她应该痛苦,应该哀求,应该卑微的要命,然而这倩然的一笑,却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再一次受到了来自这个女人的伤害,因为自己心里竟然闪过了一丝不忍和心痛。

    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恨了。

    “那你可知道,小越是多么的伤心,她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你……”卓展盯着雒雁,终于说出了这句一直不忍说出口的话。

    雒雁怔愣了一下,目光定在卓展的眉间,面色暗了下去,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她是我最对不住的人……卓展,雒雁请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知道你们不是本地人,早早带段越离开,不要等到秋后。还有……”雒雁抬起了眼帘,目光炙热诚挚地望向卓展:“还有,段越是真的很喜欢你,以后好好对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卓展和赤都沉浸在这令人窒息的悲伤中,然而雒雁这最后一句话却霎时把他俩雷得外焦里嫩。

    卓展抖动着嘴唇,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最该做的就是第一时间反驳,尤其是赤还在这里,但他却笨拙得不知如何开口。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自己的这张嘴,真是越到关键时刻越派不上用场。

    正当卓展惶惶无措之时,更里面的牢房却传来了一阵巨响,紧接着就是狱卒惊惧的高呼声:“有人越狱了!有人越狱了!”

    卓展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时,正看到一头发半花的威猛大叔一把夺过狱卒手中的大刀,反手猛地用刀柄将那狱卒敲晕在地,深深的刀疤脸上面容可憎。

    卓展他们后方呜呜啦啦跑过来一群手持兵械的狱卒,大叫着向这大叔冲来。

    卓展一把拉过赤,将后背紧紧贴在了雒雁的牢笼屏息站着。

    这种意外的祸乱与他无关,他也不想插手,只要不误伤到他们自己就好了,他也相信这些狱卒能轻松快速解决掉这个小意外。

    然而那花头大叔却悍勇得很,挥着刀背对着蜂拥而上的狱卒一顿猛砍,看着虽像是在用蛮力,但站在侧面冷眼旁观的卓展还是看出他的一招一式都还是有章法的。

    不多时,那大叔便冲了过来。

    让卓展意想不到的是,这大叔竟然是冲着他们这边来的,一直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大叔一把揽过了边上的赤,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死死低住了赤的脖子。

    卓展乍然大惊,手上冰莲已起,然而他却分明看到了对面的赤眼里闪过一丝拒绝。

    由于进大牢不能带武器,卓展的冰钨剑留在了石川的府上,此时,挥手收起冰莲的他,只能用另一只手幻化出一把短小的冰剑,缓步向那个大叔一点一点靠近着。

    齐坤也举刀稳步向前,却被卓展拉着袖子抑制着速度。

    花头大叔就这样挟持着赤顺利地通过了长长的走道,出了大门。

    一群狱卒蜂拥而出,举刀舞枪,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逃狱的凶徒。

    齐坤见此情景赶忙大喝一声:“都别轻举妄动,那可是石川武练府上的贵客,若是伤到她分毫,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那花头大叔趁着狱卒们犹疑的时机赶紧环视着四周,竟一眼瞄到了卓展他们来时驾乘的那辆轺车。

    大叔面露喜色,夹着赤一跃进了轺车,又朝着立马冲上来的卓展大喊道:“你!过来给我驾车!”

    此举正中卓展下怀,他看了赤一眼,点了点头,用尽力气大声喊道:“你别伤害她,我都听你的!”

    说完便死死盯住大叔,手扶车轼霍地跳到了驾车位,拉紧缰绳,大喝一声,手里的冰剑一下扎在了牛屁股上。

    发了疯的公牛跑起来比马还要癫狂,一路载着他们横冲直撞地出了北城门。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喜结连理

    牛拉轺车一路狂奔着出了城,上了官道跑了一会儿后便绕进了僻静的林间的小道。

    “儿,怎么样,他们追上来了吗?”卓展专注地操控着轺车,平静地问道,没有回头。

    “没了没了,已经成功甩掉他们了,卓展哥哥,你太牛了。”赤回头张望着,一脸兴奋,就像那把雪亮的大刀根本没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样。

    卓展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高声说道:“儿,你这丫头,就是玩儿心太大,这下你满意了?”

    “那也得你懂我才行啊,难得的看戏的好机会,难道你就不好奇吗?”赤仰起头,嬉笑着问道。

    “好奇,当然好奇啊,所以这不是陪你出来了吗?”卓展淡淡地应着,逐渐放慢了牛车的速度。

    “我的卓展哥哥果然还是最好的。”赤羞怯地一笑,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一直紧张地端着大刀的花头大叔完全懵了,被自己挟持的这两个人竟然完全不害怕,而且还在这里谈笑风生,就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喂……”花头大叔犹疑地出了一声,然而却立马被忽略了。

    赤银铃般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大叔的那声懦弱的“喂”:“卓展哥哥,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他夺刀后用刀柄打狱卒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没坏心思,后来他用刀背大战狱卒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你呢?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卓展回头,笑着看向赤。

    “我倒是没注意他用刀柄刀背打狱卒的事,我是在他劫持我的瞬间知道的。当时他虽然用刀抵着我脖子,但另一只手却一直垫在我脖子下面,生怕我被划伤。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个人没恶意。”赤说着与再次回眸的卓展相视一笑。

    “就知道你这个丫头是故意的,凭你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家伙挟持的住啊?你乐意玩儿,我就自然奉陪到底喽。不过说真的,没想到咱们真能越狱成功,那些狱卒实在是太菜了。”卓展开心地说道,几日来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大好过。

    “估计这会儿齐坤大哥都急坏了,就让他急着吧,谁让他对雒雁姐态度那么差呢,哈哈哈哈哈……”赤说着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喂,我说你们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啊!”花头大叔见到这幅情景,已经完全凌乱在风中了。即使心肠再好,但当自己绑匪的尊严被无下限地挑战了,还是说不出来的恼火。

    “啊!大叔,原来你是兽人啊,我之前都没看出来。”赤盯着花头大叔的嘴巴惊叫道。

    花头大叔刚刚的那声怒吼,让他一直隐藏在嘴里的四个尖尖的獠牙露了出来。

    “哦,我们麝人兽的特征不明显,尾巴也小,都藏在裤子里了。”大叔怔了一下,老老实回答道。转念却又觉得不对劲,自己要说的事情怎么又被这个丫头给带跑题了。

    花头大叔清了清嗓子,故作厉色地说道:“给我坐好,都按我说的去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是宁可冒着越狱被杀的风险也要非完成不可的?”卓展回头淡然问道。

    花头大叔吃惊地看向卓展,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竟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般了解自己。大叔一时惊讶的哑口无言,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开口:“你……你们真的相信我?”

    “有什么心愿就直说,我们俩陪你一起完成。但条件是,完成心愿后你就得跟我们俩乖乖回到丹砂国的大牢,我不知道你之前犯了什么罪,但没还完的,你要继续还。”卓展严肃说道。

    没想到卓展还没说完,那花头大叔竟然哑着嗓子大哭起来,手里的大刀“咣当”掉在了轺车里,止不住的眼泪填满了脸上的沟沟壑壑,看着令人心碎。

    “我也没想逃狱,你们不说我也打算了结心事就回去领罪,只给我一天就行,过了今天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大叔用袖子蹭了下跟眼泪一起流下来的鼻涕,郑重说道。

    卓展和赤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吧,去哪儿?”卓展专注地盯着前方,高声问道。

    “郭外的小罡村,出了这片林子一直往东走就到了。”花头大叔指着前面说道。

    “明白了,坐好。”

    牛车的速度再次起来了,“叮当”几声脆响,后边的赤已用大刀砍开了花头大叔手脚上的镣铐。

    **********

    小罡村不大,也就是有着十几户人家的一个小聚落。

    一到村口,他们就听到了喧天而喜庆的锣鼓声。赤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结衣嫁娶的喜乐。

    花头大叔表示不想大张旗鼓的进村,他们便将牛轺车栓在了村口的大柞树下,徒步进了村,径直走向办喜宴的那户人家。

    花头大叔带着卓展和赤,三人鬼鬼祟祟地穿过了参礼宾客,躲在庖屋旁边的鸡笼后面注视着院中的一切。

    吉时一到,一身红衣红缁撮的树羚兽人新郎官,意气风发地牵着喜绸走进了院子,喜绸那边是一位头戴大红盖头的婀娜新娘,在新郎官和喜娘的引领下,一路顺利迈过了火盆,踏过了五谷。二位新人双双来到院子里搭好的红幔喜堂中,并排跪坐,虔诚地行起了沃盥大礼。

    这民间婚俗虽比不上帝王家的气派,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馨之感,让观礼的人也不自觉地沉浸在这甜蜜喜悦的氛围中。

    花头大叔双手紧紧抓着鸡笼,看着礼敬有加的二位新人,激动得一直在瘪嘴饮泣,皱巴巴的刀疤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大叔……那是您女儿?”赤轻声问道,见那树羚新郎官跟大叔长的实在不像,便猜出了那新娘没准是大叔的女儿。

    花头大叔不住地点头,哽咽地说道:“上个月我家老婆子来大牢看我,就说了囡囡今天要出嫁,从今往后,她就是人家的媳妇了,我无论如何都想来看她一眼啊。”

    “那咱们为什么不去观礼台那边看呢,在这儿看得也不清楚。”赤嘟嘴说道。

    “我是个罪人呐,全村都知道,我不能让囡囡颜面无光啊!婆家不计前嫌肯娶囡囡过门已经是慈悲心肠了,我又怎么能让他们颜面扫地啊……”大叔嘶哑地说道,说完又是低头一阵呜咽啜泣。

    赤看得难受,不停地轻拍着大叔的后背,希望能够安慰到他。

    沃盥礼成,喜娘撤下了案桌和铜盆,二位新人也相互搀扶着站起,准备开始这场喜宴的最**,拜天地大礼。

    然而就在二人相对站在喜堂正中的时候,临时搭建起来的喜堂竟开始倾斜,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喜堂正中的撑堂木柱拦腰断裂,顶棚的横梁连带着红布幔帐都开始沉降,眼看就要砸向底下的新人。

    正当所有宾客都惊呼错愕之际,一个蒙着面的花头大汉狂奔上喜堂,紧紧抱住断裂的上半截木柱大喊着向上支撑着,力气大的一个人居然将整个房梁再次顶起。

    “是大叔!他什么时候跑过去的?”赤疑惑地看向卓展。

    “走,儿,快过去,大叔快撑不住了。”卓展说着便急匆匆地跑向喜堂。

    肉身的力量毕竟有限,大叔的肩膀开始抖动,眦目青筋,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快带她走!”花头大叔朝新郎官怒吼道。

    房梁又开始倾斜下来,半截断裂的木柱突然落在大叔的肩上,大叔整个人跪在地上,却还是红着脸拼命撑着那木柱。

    新郎官怔愣地盯着大叔,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扶着新娘往喜台下面跑。

    然而新娘的喜服实在太繁琐了,才跑出去没几步就踩着绣褡扑倒在地,盖头也飘落下来了,吓得新郎官连忙弯身去扶。

    而后面的花头大叔几乎就要趴下来了,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就在房梁即将倾覆之际,三根坚硬粗大的冰柱直旋而上,瞬间将整个顶棚托起,喜堂再次坚固如初,只有缕缕还未散开的寒气在鲜红的喜幔间飘然萦绕着。

    “大叔,你没事吧!”跑上喜堂的卓展和赤赶紧过来查看花头大叔的伤势,并帮他搬开了压在身上的那根木柱。

    乡野山村都是些农户庸人,哪里见过这样厉害的巫力,一时间都错愕地盯着喜堂上方,呆若木鸡。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自己,花头大叔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惶恐无措,抬不起来的手臂笨拙地向上拉着面罩,惊慌不迭地跑下了喜台。

    掉落了盖头的新娘奇怪地望着跑下台的高大背影,正疑惑着,却被新郎官抓起盖头再次盖上。

    “你们是?”新郎官感激又狐疑地回头望着卓展和赤。

    “哦,我们是华国的商人,刚好路过此地,看到有嫁娶喜宴,就过来看看热闹,没想到竟遇上这样的事。”卓展淡笑着说道。

    “刚才跑下去那人是谁啊?”盖头下的新娘盈盈问道。

    “哦,他呀,是我们的车夫,毁了容,不好意思见人的。”卓展笑笑说道。

    “多谢三位出手相救,在下令二郎,这是我的新婚妻子秀秀。还请二位观礼台上座,礼成后在下一定亲自敬酒答谢。”新郎官拱手彬彬说道,礼数很是周全,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乡野村人的粗鄙气息。

    卓展、赤点头应着便下了喜台,拜天地大礼在喜娘的操持下再次隆重开礼。

    他们却并没有去观礼台上座,而是径直奔向了庖屋旁边的鸡笼,花头大叔果然躲在那里。

    “大叔,你这肩膀不要紧吧。”赤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就是有些抬不起来,估摸着是拉到筋了,缓缓就好了。刚才,真是谢谢你们啊。”大叔诚恳地说道,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喜堂里对拜的新人,泪光莹莹。

    “老头子!真的是你啊?”一身棕布简服却整齐干净的老妇人大叫着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花头大叔,眼泪簌簌掉落下来。

    “老婆子,你怎么过来了,小心别让亲家看到!”花头大叔抻着脖子到处张望着,见没人注意到这里,才抓起老妇人的手,颤抖地说道:“我就是想看一眼呐,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去,不会连累到你们的。”

    老妇人不住地点着头,眼泪决堤而下。

    “咱们的囡囡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大姑娘了……”大叔颤声说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从袖口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了老妇人:“把这个给囡囡,别说是我给她的。”

    “这是?”

    “梅干。大牢里每天的饭菜中都有一粒,自打上个月你告诉我囡囡要嫁人了,我便开始攒了,可攒了一个月,也就攒了这么一小把。你拿给囡囡,我记得她小时候最爱吃这个。自己闺女嫁人,我给不了她像样的嫁妆,只有这个了。”花头大叔说着便再次掩面恸哭起来。

    花头大叔的一席话让卓展和赤都不觉眼眶湿红起来。尤其是卓展,这浓厚的父爱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不禁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老头子,你真的不去看囡囡一眼了?”老妇人哀声问道。

    “不去了,这拜天地的大礼也看到了,他们都进洞房了,我也心满意足了。我知道囡囡恨我,从小就恨我不务正业,让你们母女俩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我这个罪人又令你们蒙羞,我还哪有脸面再去见她,只会给她添堵罢了。走吧,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回大牢了。”花头大叔哀叹一声,推开老妇人的双手,转身就要往院外走。

    “岳丈大人!”不知何时出现的新郎官此时已一把拉住了花头大叔的手,目光炯炯。

    花头大叔显然被吓坏了,一把甩开新郎官的手,转过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别胡说,你认错人了,我跟这个老婆子就是远房表亲,好多年不见,被她认出来了。我……我还要去赶轺车……我要走了。”大叔说着就低着头大步往外跑去。

    然而大叔刚跑出两步就被新郎又给迎面拦了下来,新郎官态度坚定,很是不依不饶:“岳丈大人,我已经告诉秀秀了,她现在就在西边廪仓里等着您呢,难道您想让她在大喜的日子伤心吗?”

    新郎官强硬的一番话让花头大叔瞿然愣住了,花头大叔呆立在原地,一时哑然,神情很是痛苦。

    赤匆忙跑过来,真诚地说道:“大叔,我也是做人女儿的,明白秀秀的那份心情。不管你曾经做错了什么事,你都是她的父亲,如果今天你不去,她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老妇人也走过来把那个小布包塞进花头大叔手中,叹气道:“老头子,这包梅干,你自己去给囡囡。”

    “来,岳丈大人,走这边,咱们从后门进去,不会被村人看到的。”新郎官说着再次抓起了花头大叔的手,花头大叔这次没有躲闪,而是一步一迟疑地向廪仓走去。

    “卓展哥哥,太好了呢,咱们也去看看吧。”赤拉着卓展的胳膊就往花头大叔那边追去。

    然而卓展却在回头的瞬间,看到一双阴郁如鼠的眼睛瞄向这边。卓展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那鼠辈的眼神却骤然避开,转身钻进了宾客群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事有蹊跷

    廪仓的后门不大,小小的一扇虚掩着。

    然而花头大叔的手却颤抖个不停,试探了几次却迟迟没勇气去推开。新郎官试图去推了几次门,都被犹疑不决的花头大叔抓着手给拉回来了。

    “岳丈大人,您还犹豫什么呢?秀秀她就在里面呢!”新郎官攒眉焦急催促道。

    “我说,我在这儿,你父母不会知道吧?你这么久不出去敬酒……好吗?”花头大叔拧着脸,踌躇不决地扯着新郎官的袖子。

    “哎呀,岳丈大人,您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我父母啊,都已经知道了,放心,他们俩都在前面维持着,这边不会有人过来。”新郎官着急地说道,再次要去推门的时候却又被花头大叔给拉住了。

    “什么?!你父母都知道了?你怎么能让你父母知道呢,秀秀她才刚过门,以后的日子……哎……都怪我都怪我啊……”大叔一听急的跺脚大叫,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哎呀,大叔,你就别磨蹭了。”实在看不过去的赤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那扇轻飘飘的小门。

    偌大的廪仓里,一袭大红喜服的秀秀泪眼朦胧地站在谷堆旁,焦虑地看向这边,见到大叔的一瞬间,不觉用喜帕捂上了脸,一声娇弱的“爹爹”催人泪下。

    “囡囡……”

    见到女儿的那一刻,所有的忧虑和顾忌都消散不见了,花头大叔踉踉跄跄地朝女儿跑去,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刚想向高处举起,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却因为肩膀上的拉伤怎么都举不上去,父女俩一个不稳摔倒在谷堆上,两人互相望着,大笑起来。

    “囡囡,这么些年,我……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啊……”大叔笑着笑着竟又恸哭起来。

    “爹爹!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啊,我……”

    父女俩靠坐在谷堆上,一起畅聊着、回忆着、憧憬着,时而大笑,时而叹息,时而兴奋,时而感伤,就着那把少得可怜的梅干,旁若无人地叙说着分别多年的喜怒哀乐,完全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囡囡呐,你这个夫婿选的好啊,真是不错,爹爹看好!”

    “你说二郎啊,他真的挺好的,对我和娘都好。我都不知道你来了,还是下了喜堂后二郎偷偷告诉我的呢,也是他安排我跟你在这里见面的。”

    “你有个好归宿,爹爹就放心了啊……”

    ……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不休的父女二人,赤幸福地笑着,回头对卓展说道:“走吧,咱们都成空气啦,就别在这儿打扰了。”

    “你们二位快去宴席入座吧,一会儿菜都凉了,我在这儿守门就成。”新郎官令二郎客气地对他们说道。

    “都不用,都不用。你们都去坐席,有我在这儿守着呢,二郎你还要出去敬酒,别让宾客们都等急了。”老妇人推着三人,畅快地说道,掩藏不住的喜悦全都写在脸上。

    卓展他们只能笑着听命,跟着令二郎一起走向小院。

    “令兄,卓某想问你一件事。”卓展开口说道。

    “卓兄你说。”

    “那个人是谁啊?最后边大桌戴青头巾的那个。”卓展暗暗指着宴席中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子轻声道。

    “哦,你说庆生啊。他是秀秀的邻居,说是很小就在一起玩儿了,人不错,虽然他是人,却从未瞧不起我们兽人。庆生他……怎么了吗?”令二郎疑惑地看着卓展。

    “哦,没什么,没什么,只是问问。”卓展淡淡应着,回避着远处庆生投过来的目光,跟赤一起,悄声入了席。

    村中的喜宴算是场漫长的拉锯战了,众宾客都是乡里乡亲的,熟得很,谁也不肯先离席,一直闹到太阳快下山了还未散席。

    眼见村里壮硕的青年开始拆喜堂了,卓展拉起就早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赤赶紧离席。

    “卓展哥哥,这是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赤擦了擦唇边的口水,软糯糯地问道。

    “咱们去喜堂看看,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

    “你是说上午的那场事故?”赤一听,霎时精神起来了。

    “没错,如果我猜测得正确的话,这场事故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卓展冷静分析道。

    “啊?真的啊!”赤大惊,心急地跳上了喜台,三步并两步地跑向断掉的立柱那里。

    卓展一跃跳上了喜台,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木柱的断口,又在木质喜台的顺纹附近发现了许多细小的孔道和纤狭的凹槽,跟他预想的一样,果然是有人在搞鬼。

    就在卓展抬眼的瞬间,再次跟宴席中那阴郁的贼光鼠眼对上了视线,卓展凌厉的目光顿时吓得那鼠辈仓惶起身,背着手朝院门外走去。

    “儿,抓住那个人!”卓展大喝一声。

    “好嘞!”随着清脆的应答,赤已展开红色的小翅膀轻巧地腾空飞起,架起那庆生的肩膀就拎到了半空中,吓的庆生不停地蹬着腿,“啊啊”大叫起来。

    “卓兄,赤姑娘这是干什么啊?庆生今天也算是我令家的贵客,你们这么做,太过分了吧。”已酒酣面红的令二郎慌张地跑过来,指着天上着急地大喊。

    “到底是谁过分,你自己问问他吧。”卓展说着向上方的赤挥了挥手。

    赤得令急速下降,一把将庆生扔在了令二郎的面前。那摔在地上的庆生连滚带爬的又想跑,整个小腿却被地上迅速升起的冰牢牢冻上,一动都动不了了。

    庆生这一介乡野村夫哪经历过这样的事,顿时吓的浑身打颤,瞪大眼睛哀声哭求起来。

    围观过来的众人刚想去扶庆生,却被赤展开双臂给拦住了。

    卓展蹲下身子,一把将庆生的胳膊反手拧了过去,疼得那庆生“嗷嗷”大叫起来。

    “卓兄,你这是干什么?”令二郎大大声质问道,性情温和的他在酒劲儿的催化下显然已经怒了。

    卓展并没有理会令二郎的愤怒,将那庆生死死地摁在地上后便在他身上一阵乱抹,终于在他的袖袋里搜出一团纤细的线绳和一堆做工精巧的细小榫头。

    卓展举起这堆东西在新郎官面前晃了晃,很是得意:“盯了他一整天了,我就知道他还没逮到机会处理掉。”

    庆生眼见证据已在卓展手上,便心虚地低下头不再作声,用那老鼠般的余光瞄着令二郎的反应。

    “卓兄,这是?”令二郎捻了捻那坚韧的线绳,怔愣问道。

    “你随我来。”卓展说着便拉起令二郎的胳膊,快步走上喜台。

    “令兄,你看这木柱,断口边缘很是整齐,里面虽然是自然折断的断茬,但这中间的木头却十分干燥,一点而没有朽烂的痕迹,仅仅上面这样的顶梁,是压不断的,除非是人为弄断的。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的小洞,把这个榫头放心去大小刚刚合适。

    你再看这儿,还心思巧妙地顺着木纹挖了小凹槽,不细看是看不到的,你看,这线绳放在凹槽里,严丝合缝。

    线就是顺着榫头那里牵过来的,一来能牢牢钳制住这早已做了手脚的木柱,二来可以随时操控木柱断裂的时机。

    这可不是场单纯的事故,而是预谋已久的谋杀,而凶犯,正是这堆东西的主人。”

    卓展再次举了举手中的绳团和榫头,引得喜台下的众宾客一阵哗然,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令二郎大气不敢出,瞠目结舌地听卓展说完这一切,茫然道:“这么说来,我记得庆生确实在丹砂国学过几年的木匠……”

    “这个人在你们大婚当日谋害你们性命,心思之缜密,布局之精巧,欲念之歹毒,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做了这样的事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参席吃酒,也真是令人佩服。”

    跳下喜台的卓展将那团东西一把扔在了庆生脸上,盯着缩头缩脑的庆生凛然说道。

    “是啊,真没想到庆生竟是这样的人……”

    “乡里乡亲的,怎么下的去手……”

    “坏成这个样子,他爹娘泉下有知非得气得从坟里跳出来不可。”

    “可不是嘛,多亏了这路过的小兄弟哟,否则这俩孩子的性命,哎……”

    “咱们村居然出了这样的败类,送官都便宜他了,就应该乱棍打死!”

    “是啊是啊……”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了,不停地对着被冻在地上的庆生指指点点,甚至一口一口吐上了吐沫。

    “啊!”一直蜷缩着的庆生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正议论纷纷的村民们登时没了动静。

    见众人都哑了火,庆生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几近抓狂:“我就是喜欢秀秀,我有什么错?凭什么人就不能娶兽人?你们看秀秀,哪一点不像人?我跟秀秀那么多年的情谊,凭什么就被这个没怎么在村里住过的令二给捡了便宜?”

    “庆生,你真是大错特错!且不说西山律例人与兽人不能结合,就单说秀秀,她已经说过和你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你又何苦如此执着呢。你和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又何必这么步步相逼呢?”一身红服的令二郎蹲下身来,专注地看着庆生,掷地有声地说道。

    “她跟我没有男女之情,跟你就有了吗?你们也只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幸福可言?秀秀跟着我才是最好的归宿,我爱她,我会对她好。我们可以去南山啊,可以去东山啊,南山和东山的男子都是可以娶兽人女子的。”庆生不服地大叫道,眼睛猩红得像头野兽。

    “简直丧心病狂!你既然那么爱秀秀,又何必要费这样的心思来害死她?”赤激动地大声呵斥道,早已是怒不可遏。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她不属于我了,我只能毁了她!”庆生撕心裂肺地大吼道,整张脸因失控变得狰狞无比。

    “庆生哥,你错了。”在廪仓那边听到动静的秀秀此时已经赶了过来,她推开重重人群,走到庆生面前,轻轻牵起令二郎的手,面无表情地说。

    “庆生哥,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出来就是想跟你说个明白。我真的只是把你当做邻居家的好哥哥罢了,我若真的倾心于你,早就随你一起离开西山了,又怎会等到这个时候?

    还有,我和二郎虽然是父母之命,却真的是一见钟情,相处后更是情投意合,我俩是真心相爱,我从来没有过一丝不情愿。

    我跟你之间,与人和兽人的身份无关,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秀秀的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震撼人心。

    刚刚还喊得撕心裂肺、不依不饶的庆生俄然间哑了火,呆滞地盯着秀秀木然的脸,一动不动。

    “秀秀,你说,我们该把他怎么办?”令二郎回头征询着秀秀。

    “送官吧,我不想再看到他。”秀秀疲惫地说着,转身走进了屋里。

    “捆起来关在柴房吧,我们回去的时候会去丹砂国的府衙,顺道一起带过去了。”卓展看着那丢魂散魄的庆生,冷冷说道。

    **********

    闹了这么一出,白天喜庆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了,宾客们都再也闹不起来了。

    一一送走乡邻后,好心的令家父母同令二郎和秀秀一起,将花头大叔夫妇请到了正屋,让这家人光明正大地团聚在一起。

    花头大叔很是感动,连连感叹秀秀嫁了个好人家,给令家父母是又奉茶又作揖的,搞得不知所措的令家父母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花头大叔一直拉着秀秀的手不肯撒开,但眼看着外面已日落西山,他也知道自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不停地回头瞄着卓展和赤,又紧紧攥着秀秀的手不忍放开。

    卓展看出了大叔的心思,跟赤对望了一眼,笑着说道:“大叔,你不用着急了,来的时候你跟我们的约定是,只给你这一天,过了今天就跟我们一起回去。所以,今天你都可以跟秀秀在一起,明天一早咱们再回去。”

    “真的?”大叔回过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卓展淡笑着,真诚地看着大叔。

    大叔从土炕上一下翻起,“噗通”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着头:“谢谢,谢谢谢谢啊!你们不仅帮我逃了出来,还救了秀秀和二郎两条命,甚至揪出了害他们的凶犯,现在又……现在又……”大叔说着便又捂着脸呜咽起来。

    秀秀和令二郎赶忙下来将他扶起,好说歹说的才平复下他激动的情绪。

    “大叔,你能遇到我们两个,也是冥冥中的天意。你就当是老天可怜你,派我们来帮你的好了。”赤挤着眼睛,俏皮地说道。

    “岳丈大人,我十二岁开始就在丹砂国的布庄做伙计,现在已经做到了掌柜,等过几天家里这边安顿好了,我便带着秀秀去丹砂国里住了,到时候我们俩可以经常去看你,你也不用担心见不到秀秀了。”令二郎温文说道。

    “在城国里做掌柜的呀,行啊,怪不得这么斯文呢,一点都不像粗人。”赤笑着说道,“对了,卓展哥哥,回头跟石川大哥和齐坤大哥都打个招呼,以后秀秀和二郎去大牢探监,都给开个方便。”

    “好好,好啊……”花头大叔应着应着又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整天他经历的实在是太丰富了,大喜大悲狂风骤雨般扑面袭来,内心中积淤多年的桀骜、偏执、迷失、悔恨、希望都在父爱这杯浓厚的调羹中完美的中和了。

    现在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爬满葫芦藤的小院,用自己亲手做的秋千推着小小的女儿,笑着看她飞起,看她惊呼,看她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秋夜高远明澈,星星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夜空,微弱又璀璨的星光一点点吞噬掉秋夜的寒凉,拥挤着,喧哗着,又吵闹着。

    令家父母和花头大叔夫妇都已睡熟了,只有令二郎和秀秀房里的红烛还亮着,两人在窗前互诉衷肠的剪影温馨又恬适。

    卓展和赤并排坐在湿凉的房顶上,看着清冷的星辉和温暖的剪影相映成趣,心里说不出来的舒畅。

    “今天出来转了这一遭,满意啦?”卓展侧过头看着赤清丽的侧脸,淡然问道。

    “嗯,何止满意啊,参加了一场喜宴,见证了一次重逢,还顺带抓了个凶犯,简直太丰富了啊!”赤甩着辫子灿然说道。“只是那个庆生实在是太可恶了,用你们家乡那边的话来说就是什么来着,对,就是心里变态,今天要是没有他就太完美了。”

    “他也是个可怜人,爱而不得,心里扭曲罢了。”卓展一声叹息,略显无奈。

    “卓展哥哥?”

    “嗯?”

    “你说秀秀和令二郎这种温温吞吞的感情也算是爱情吗?”赤盯着下方随红烛吹熄而消失的剪影,呢喃问道。

    “当然啊,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像石川和照影那般歇斯底里、轰轰烈烈的,寻常人的爱情多半是像秀秀和令二郎这种细水长流型的吧。不能说哪种好,哪种不好,爱情是不能比较的,适合自己的相爱方式才是最好的吧。”

    “哦……那……那我的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赤侧过头,盯着卓展泛着星辉的发梢,有些出神。

    “不知道啊……感情这东西,怎能轻易猜出结局呢?”一声长长的叹息,卓展平躺在屋顶上,伸展着双臂拥抱着这迷人的夜风与星辉,只愿更长一些,更久一点。

    “哦……”

    “明天就要回去了,心情……准备好了吗?”

    “嗯。”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连环真相

    仲秋的清晨,村庄要比城国里来得更冷冽些,一早便飘起了蒙蒙秋雨。

    云厚天低,万籁俱寂,刷刷的雨声不急不缓,不疏不密,不间不断,似有节奏又无章法地在轺车的青铜盖顶滴落成一串好听的音符。

    花头大叔驾着车,只穿了单衣的卓展和赤相偎着坐在后面,脚下是那五花大绑、嘴里又塞着布条的庆生。

    雨中林间泥泞,牛车速度不快,除了脚下的庆生,三人的心情都随着牛车的节奏慢了下来,欣赏着雨中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

    此时,花头大叔的心里是澄澈明净的,这场寒凉的秋雨似乎来的正是时候,不仅洗掉了他内心的凹糟与愧疚,更洗掉了他多年来身上的骄纵放逸,让他从此能够更坦然的去思念妻子,眷挂子女。

    对于卓展和赤来说,这场秋雨则是小罡村和丹砂国的一道天然分界线,过了这道线,昨天所厉所思的种种都要埋在心里了。

    昨天的这出闹剧,与其说是赤心血来潮的一场探险,不如说是他俩在“爱不能”这种压抑气氛折磨下来的一场逃离。

    短暂的一天,暂时放下心中的芥蒂,就像以往那样,亲密无间地笑着、说着,一起经历着别人的爱与痛,倾诉着自己的思与想,不用考虑后果,不用在意旁人,哪怕这天过去后,他们还要回到之前那种若即若离的尴尬状态。但能让心灵有这片刻的放松,也是十分值得的。

    花头大叔不时回头张望着,看出了卓展他俩今天的拘谨,不同于昨天那般放松,虽猜不出由头,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多少也能觉出点味道。

    大叔无奈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姑娘,发什么呆呢?想嫁人了?”

    “才没有呢!我才不要嫁人呢……”赤忽地坐直身子,理直气壮地叫着,又渐渐软了下来。

    “我看你的样子也有十五六了吧,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没有心上人?哈哈……”花头大叔侧头瞄着赤旁边的卓展,试探问道。

    “有……”赤小声嘟囔着,声音被雨声瞬间湮没。

    “有为什么不告诉人家?”兽人的耳朵可是灵的很,即便赤的声音小成那样,还是被敏锐的大叔捕捉到了。

    大叔这一问让赤很是尴尬,她的心上人就在旁边,不是她不想告诉,而是不能啊。赤

    没有接话,反倒回呛了大叔一句:“要你管……我说大叔你咋管的这么宽,是不是没参与上自己女儿的婚事,心里痒痒啊?”

    “我是囡囡老子,婚嫁这么大的事儿,没给她参谋上,怎能不痒痒啊?”大叔朗声说道,“不过令家二郎是真的不错,挑不出一点毛病,我是满意的很呐。不让我参与也好,我眼光差,要是我真瞎掺和进去了,没准就断送了囡囡一辈子的幸福了。不瞒你们说,以前我还一直觉得庆生这个混蛋不错呢。”

    “不是吧,大叔!你……你这眼光也太差了吧……还好还好,秀秀和令二郎真得感谢你这不在之恩。”赤两只眼睛瞪得跟小黑葡萄似的,难以置信地用脚蹬了蹬蜷卧在脚下的庆生,对他投射过来的贼目鼠光一阵鄙夷。

    “哈哈哈哈……”大叔一阵爽朗大笑,畅然的声音直穿雨幕。

    “不过说真的,大叔,我可真是佩服你。就为了看一眼女儿大婚,竟敢越狱,那么多真枪真刀的狱卒守卫,就你自己一个人,谁杀了你都是头功一件啊,你就不怕死吗?”赤探过身子,好奇地看着花头大叔。

    花头大叔敛起了笑声,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唉,怎能不怕死啊?为了这一天,我足足计划了一个月,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就想着自己到底会被乱刀砍死还是乱枪刺死。

    我怕死,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老婆子和囡囡,这一个来月,别提多折磨人了。

    好在啊,昨天来送饭的狱卒不是很强壮,夺刀夺得顺利,又撞大运遇见了你们,这才了了心愿。”

    “没有我们啊,你可能真被乱刀剁死了,大叔你也真敢。”赤唏嘘道。

    “到了我这个岁数啊,你们就懂了。”大叔放下了缰绳,牛车渐渐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真诚地看着卓展和赤,悠悠道:“年轻时的我做了太多错事,总觉得外面的江湖才是我的归宿,家里的妻女不过是一介附庸。

    我当过打手,劫过商队,绑过富贾,有了钱就去吃喝嫖赌,真是做尽了坏事。以至于现在我对囡囡小时候的记忆少得可怜。

    从小到大,我尽过的父亲责任,也就有一次心血来潮,在我们曾经那个葫芦小院里给她做了架秋千。

    但就这仅有的一次推她荡秋千的记忆,竟足以支撑我在大牢熬过千百个漫长的日夜。”

    “大叔……”赤在花头大叔扭过头的瞬间,看到了他眼角留下的一滴浑浊的老泪,心里不免一阵酸楚。

    “所以说啊,姑娘,这辈子,身边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别的啊,都是过眼云烟。

    正因为大叔我之前的放纵和贪图享乐,才知道人这辈子的某些珍贵瞬间是不能错过的,一旦错过了,就真的是永远失去了。

    我就是不想再错过囡囡人生中任何一个重要的瞬间了,所以才会冒死逃出来,拼了命也要看她一眼。”花头大叔掏心掏肺地说着,再次老泪纵横。

    赤心疼地将手搭在了花头大叔的肩膀上,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大叔回头拍了拍赤的手,很是慈祥,转身再次悠悠驾起车来。

    卓展望着大叔高大威猛却略显佝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卓展十分理解大叔心中的那份不甘和失落,因为他最亲的人早已不在了,不管如何思念,都只能靠脑海中仅有的那些记忆碎片去支撑这份思念了。

    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曾经跟父母共同相处的那些画面便会不自觉地冒出来,就像自己的潜意识中生怕忘记一样,只有不停地重复,才会深刻到铭心刻骨。

    人不在了,之前不屑的那些点滴,错过的那些光阴,都化成了深深的懊悔,啃食着他的良心。如果能重来一遍,他一定不会再浪费和他们相处的每寸光阴。

    然而人生奇妙而讽刺之处就在于不能够重来,永远让你在未知中试探着、跋涉着、懊悔着。

    至于跟赤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他又何曾愿意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他不是那些没事谈个恋爱玩玩的公子哥,对任何事都极其认真的他,对待感情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和赤这两个原本属于两个世界、两个时空的人,不管爱得多深,这段感情都注定能看到终点和结局。爱得越深,就越不负责任。

    他清楚,想忘记这段感情,可能穷尽一生也做不到,但他宁愿彼此留下一些遗憾,也不愿给赤带来更深的痛苦。

    心念如此,卓展紧绷的心反倒松弛了不少,他偏头看着一脸忧伤的赤,淡淡开口:“儿,回去之后,也不要不开心。”

    “嗯,我懂的,卓展哥哥,你放心好了。”赤抬起眼帘,淡淡应着,没有了平常那股小辣椒的辣劲儿,反倒有种闺中少女的恬静与温婉。

    “卓展哥哥,你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啊,没听你说起过呢?”赤试图转移着话题。

    “数厉山,离这里有点儿远。在这之前我和段飞他们想先回家一趟,毕竟这次走的有匆忙,好些东西都没带,之前拜托文叔做的那些装备,现在感觉还是挺需要的,想回去取一趟。”卓展静静说道。

    “哦。”一听卓展说要回去一段时间,赤的心情有些低落。“那我就去数厉山那边等你们吧,还是老规矩。”

    “嗯,我们的法器还要你带着呢。不过你放心,我们很快的。”

    “明白了。那……那我们在石川大哥家多住些日子吧,虽然该了的事情都了了,但突然说要走,还真有些舍不得他和照影。”

    “好啊。我估计段越也舍不得雒雁,过几日等她心里好受些了,咱们陪她一起去大牢看看雒雁。”卓展提议道。

    “嗯,到时候还能再看看大叔,一举两得。”赤爽快地应着,“不过,真想不到时隔八年,两次雇佣雒雁姐害人的竟然都是文魉派来的人。文魉最怕自己的身世和瞳力被别人知道,但巧的是,偏偏让咱们给知道了,我觉得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赤攒着眉头,煞有介事地说道。

    “文魉和本杰明害了那么多人,也许这是我爸妈和江老的在天之灵在指引着咱们也说不定。探研队那十几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老天怎么会让坏事做尽的人一直得意下去。”卓展肃容说道。

    “你说谁?”前方稳稳驾车的大叔突然松下手中的缰绳,牛车渐渐停了下来。

    “我说的吗?”卓展怔愣地看着大叔,指了指自己,茫然道:“文魉啊。”

    “不是,另一个名字。”大叔目光炯炯,很是凌厉。

    “本……本杰明吗?”卓展有些莫名地看着过于紧张的花头大叔。

    “大叔,你……不会也认识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吧?”赤笑着调侃道。

    “可是金头发,蓝眼睛,不知道哪国的奇怪兽人?”大叔紧张地比划着,神情很是严肃。

    听到这里,卓展才恍然明白,大叔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赤说的同名同姓,而是他真的认识本杰明。卓展忽地探过身去,紧张地抓起大叔的衣服,点着头:“正是正是,大叔,你真的认识他?”

    花头大叔扬起头,怅然长叹,悠悠说道:“三年前,新国主即位,大赦天下,本是死刑犯的我虽逃过一死,但其他被赦的死刑犯都被放出去了,唯独我,还需继续留在那大牢里渡过余生,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卓展和赤对望了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我杀的人是巫师,而且还是丹砂国大巫祝,玄灵。”花头大叔说着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埋下了头,喟然长叹。

    “大叔你说什么?莫非,指使你杀人的是……”卓展的心中仿佛击中一道雷,记忆中带着风帽一闪而过的那张脸赫然出现了。

    “你已经猜到了,就是那个叫本杰明的金发兽人。”花头大叔抬头看着卓展,肯定地说道。

    “真的啊……”赤吸了一口气,攥着两条辫子掩住了嘴巴。

    “丹砂国虽外来商旅众多,但都是些流水来去的走货郎,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有段时间,丹砂国中却频繁出现巫力武功都上上乘的高手,宫城神宫那边屡次传出刺客闯入的消息,却都被神宫的巫师们给化解了危机。

    之后的那段时间倒是消停了不少,但很快,那个叫本杰明的怪人就找到了我。原本我也不知道他叫本杰明,他旁边的那个人这样叫他,我也就知道了。

    当时我欠着赌场的赌债,正东躲西藏呢,他却找到了我。

    当我从他口中得知要我去刺杀大巫祝玄灵的时候,我便猜出先前宫城出现的那些高手没准就是他派去的。

    果不其然,宫城守卫森严,玄灵及其身边的弟子都异常警觉敏锐,想靠近玄灵很是困难。而我却不同,我没有巫力,也没有可以让他们防备的高手气息,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底层兽人,他们不会提防我。

    我觉得本杰明之所以找到我,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那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当时我在赌场欠下巨债,被追的太紧,不仅我要东躲西藏,老婆子和囡囡也被他们搅得不得安宁。就在本杰明找到我之前,我刚从同乡那里得知,那些要债的人吵着要去我家,说要把囡囡抓去抵债,我怎能不心急啊。

    不怕手段硬的,就怕不要命的,当时我心下一横,决定豁出去了,干他一把。于是我便趁着玄灵出宫采买之际,在巷子口装作受伤的脚夫,趁他善心大发之际,便一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哎,现在想来,真是后悔,利用人家的善心来杀人,我还真是罪该万死。不过,本杰明给的那些赤贝,不仅还了我之前欠下的巨额赌债,还支撑我家老婆子和囡囡过活了好一阵子,也算值了。”

    花头大叔无处安放的两只手就快把那缰绳给搓烂了,看得出来,提及此事,他心中一直藏起来的亏欠与懊悔再次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原来杀玄灵,是本杰明帮文魉出的手。卓展哥哥,你都猜对了啊……”赤木然地看向卓展,悠悠说道。

    事到如今,丹砂国发生的桩桩件件的事都一环一环连起来了,一个渐渐清晰的文魉和依旧模糊的本杰明在卓展心中逐渐放大。

    卓展泯然一笑,心里举起的一把手枪已瞄准了两个身影胸口的靶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生总有第一次

    卓展他们回到丹砂国依旧是从北门进入的,进城后便直奔大牢。

    远远的,就看到段飞、壮子、段越他们跟齐坤一起聚在大牢门口,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

    此时他们正商量着出城去寻找,一见到卓展和赤他俩安然归来,众人都差点惊掉了下巴。

    花头大叔从容跳下车,决然地走向大牢的守卫,伸出了双手。然而他的这份坦然却吓傻了那守卫,守卫一边慌乱地后退,一边招呼里面的狱卒去拿镣铐。

    看着蜂拥而出的狱卒,卓展拎起轺车内的庆生,一把丢了过去:“这儿还有一个呢,杀人未遂,让他自己供认吧。”

    狱卒们完全被眼前的状况给搞蒙了,手忙脚乱地就去给庆生戴镣铐,戴完就要往牢里押。还是齐坤提醒,他们这才想起来先要把他送去府衙。

    看着挺直腰杆走进大牢的大叔,以及被扭送到东街府衙的庆生,壮子双手叉腰,摇头晃脑地感叹道:“卓展,你俩这一趟可以啊,还押一送一呢。”

    卓展无奈地笑笑,开始讲述着他和赤昨日在小罡村的奇特经历。

    赤看到段越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虽然眼睛还有些肿肿的,但一直都是笑盈盈的。

    赤上前一把拉起段越的手,关切地问道:“你去看过雒雁姐了?”

    段越嫣然一笑,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悄声说道:“雒雁姐已经不在这大牢里了,昨天就放出来了。”

    “什么?为什么啊……”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赤的第一反应虽是惊喜,但一时半会儿琢磨不过来的她还是懵懵的。

    旁边的段飞灿然一笑,轻快地说道:“昨天,石川大哥亲自去了宫城求见国主,请求赦免雒雁,让她在自己麾下将功赎罪。国主听说了雒雁的身手武功,很是惜才,又感怀石川大哥的既往不咎和宽宏大度,于是就答应喽,就这么简单。”段飞摊摊手。

    “真的呀,太好了!”赤高兴的跳了起来,“对了,雒雁姐呢?”

    “这会儿雒雁姐应该还在操兵场呢,石川大哥封她做了戈长,今天早上带她去见新兵了。”段越欣喜地说道。

    “哼,真不知道武练是怎么想的,血海深仇竟惘然不顾,他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一旁的齐坤听见众人竟这般庆幸雒雁的赦免,登时怒火中烧,猛地踹了一脚轺车的大轮子,大步向街口走去。

    卓展望着齐坤愤然离去的背影,明白他的不甘和委屈,但现在这个结果,无论是对石川和照影。还是对雒雁来说,都是最好的,唯独对深陷仇恨无法自拔的齐坤来说有些残忍。

    卓展看了看有些歉疚的赤和段越,柔声说道:“儿,小越,你们先回石府,一会儿雒雁姐回来好好陪陪她。”

    又转身揽过段飞和壮子的肩膀:“走,咱们去看看齐坤大哥,他心里憋屈。”

    “开导开导他呗,这个壮爷我擅长啊。”壮子大言不惭道。

    “哟,话可别说的太满,到时候你别火上浇油我就烧高香了。”段飞说着,三人便一起朝着齐坤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三人鬼鬼祟祟的一直跟着齐坤从城北到了城中的后街,看眼着齐坤在丹砂国唯一的春楼百花苑门前停了下来。

    “我的妈呀,齐坤大哥这是要找花姑娘去啊?”段飞惊讶地说道。

    青楼这种花柳之地他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的,虽然来到这边之后,在其他城国也路过了几次,但身为三好学生、学生干部的他都是目不斜视地匆匆而过,此时看见齐坤这么自然而然地就停在了青楼门口,他连往前多走一步都不敢了。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齐坤大哥都多大的人了,还没娶妻呢,偶尔来这种地方释放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他都自己一个人在那嚣冢呆了八年了,肯定都憋坏了。”壮子乐哈哈的望着站在门口的一排花红柳绿的小姐姐,眼睛冒着绿光。

    “走,去把齐坤大哥拉回来,他本就憋闷,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堕落。”卓展坚定地说着,便已快步追了上去,身后的壮子扯着扭捏的段飞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齐坤大哥!”卓展拍了拍齐坤的肩膀。

    “哟,你们仨啊,来的正好,齐大哥今天请你们吃花酒,过来过来。姜妈妈,给我置办一桌子好酒好菜,我今天要好好款待款待我这些过命的兄弟。”“好嘞!”齐坤挥着大手招呼道,已在姜妈妈的热情招呼下快步上了小楼。

    “不是,齐大哥,我们……”

    还没等卓展说完,五颜六色的小姐姐们便香喷喷的蜂拥而来,猛虎扑食一般,也不管他们情不情愿,扯着衣服就给他们拽了进去。

    齐坤要了一间乾字号上上房,屋子够大,一张六人座的柞木圆桌气派地摆在地中央,周围小桌案、琴台、花草一应俱全,来回过人却丝毫不显局促。

    不一会儿,荤素汤卤及各样小菜、酒水也都一一上齐。

    卓展、段飞、壮子拘谨地坐着,好奇地打量着这房间里的一切。

    丹砂国虽不富裕,但这唯一的青楼却富丽堂皇得很。到处都是厚丝织锦的帐幔,自然下垂的流苏随着窗口吹进来的小风轻轻晃动着,给人一种迷离心醉之感。精致考究的黄铜香炉、刻花窗棂、贝壳风铃都不俗地烘托着屋内的氛围。尤其是身后那张铺了金丝锦被的络纱帐床,上面残留着的阵阵胭粉余香强烈地刺激着桌前那三个纯童子的大脑神经,让其无意间的一瞥便血脉贲张。

    壮子使劲咽了口吐沫,毫不避讳自己的喜悦之情:“我去,这可是壮爷我第一次来青楼吃花酒啊。”

    “不只是你,我们俩也是,真搞不懂怎么就坐在这里了……”正襟危坐的段飞转着眼睛嘀咕道。

    “哼,要怪你就怪卓展呐,哦不,要谢你就谢卓展,若不是他张罗过来,你还能有这种福分。”壮子嬉笑着调侃着,已经伸手去撕桌上的烧鸡。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们俩,回去嘴巴都放老实点儿啊。”卓展表情也十分的不自然,瞪着壮子警告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怕你就回去,没人拦你。”壮子不屑道。

    “哈哈哈哈,人生总有第一次嘛,你们第一次吃花酒,就是我齐坤请的,荣幸荣幸,咱们今天呐就不醉不休。哎,这姑娘呢,姜妈妈,姑娘!”齐坤朝着门外大喊道。

    “哎哎,正给您选着呐!”

    话音刚落,四个纱裙飘逸、体态轻盈的婀娜佳人便嬉笑着、推挤着进到房中,不由分说就在几人身边坐了下来,一口一个“爷”的叫的很是娇甜,屋里瞬间充满了莺声笑语。

    有两个姑娘没有椅子坐,就干脆坐到了段飞和壮子的大腿上。那柔软的屁股一坐上,吓的段飞一个闪电霍地站了起来,搞得那姑娘踉跄着跌在了地上,段飞无处安放的手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场面一度尴尬的很。

    最后还是齐坤又是倒酒又是赔礼的,再多叫了两个木墩,才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妹妹们,来,喝酒,吃菜,但不许打断我们兄弟说话啊。”齐坤说着,给四位姑娘都满上一杯酒,嘻嘻哈哈地劝着,又自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四位姑娘常年混迹在这秦楼楚馆,陪客这方面很是老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各种分寸都拿捏的很好。

    此时听齐坤都这样说了,便也不再张嘴,只是笑着喝着酒吃着菜,还时不时照顾着自己身边的男子,夹夹菜,撩人的抚抚胸膛、肩膀之类的。

    “齐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但你就这样喝酒,也不是个办法,明天醒来,只会更难受。”卓展看着齐坤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劝道。

    “呵呵,呵呵呵呵,酒为欢伯,除忧来乐,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好了啊?”齐坤很不在意,继续给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也让旁边的壮子喝。

    卓展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段飞拉住了袖子:“卓展,今天就算了,齐大哥心里不痛快,就由着他这一次吧。”卓展看了段飞一眼,只得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

    “哎,你们给说说,那么坏的一个女人,罪恶滔天,凭什么她想改邪归正了,我们这些受害人就得无条件的原谅她?我跟了将军十几年,情谊比亲兄弟还亲,怎么也不明白将军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原谅她了,居然还去找国主给她求情!

    将军都忘了吗,当年石琮少将死得多惨,满身都是血啊。还有夫人,委身于那猴子王八年,还生了小猴子。还有将军他自己的那条手臂,以及被仇人当做**兵器利用的这八年,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女魔头所赐啊!”

    齐坤愤懑地大吐苦水,说到激愤处,干脆拎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喝得下巴、前襟湿哒哒的一片。

    “齐大哥,你也别怪石川大哥,他的心中也是恨的,但他更恨那背后主使之人,雒雁姐,充其量不过是把锋利的刀子罢了。石川大哥心善,是个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现在一个大活人想要改邪归正,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己私怨毁掉一个想要向善的人。”卓展诚恳地说道。

    “哎呀,卓展,就连你们也都向着她啊,我算看透了……”一壶接一壶的酒喝得齐坤已经有些微醉了,他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继续说道:“我都想好了,就算将军和夫人都原谅她了,我也不会让她好过,这辈子,谁都别想让我原谅她。我知道这娘们儿的心是黑的,只要有我齐坤在石府一天,她就别想再害将军和夫人,我不会让她过的舒坦。”

    齐坤仰起头,咕咚咕咚又是几口酒。“酒保,再拿酒来!”

    “雒雁姐的身手武功咱们都有目共睹,一个一点巫力没有的庸人,竟能厉害到这般程度,这把锋利的刀子如今再不会被坏人利用,而是被石川大哥用在了丹砂国的操兵场,难道不是好事一件吗?”

    卓展不甘愿齐坤和雒雁的仇恨就这样继续加深下去,还在想尽一切办法规劝着。

    “哎,你说这个倒提醒我了。今天早上,将军,啊不,武练带那娘们儿去操兵场,不是封了她个戈长让她操练新兵吗。

    你们知道那帮新兵蛋子看到来了个姿色不错的女戈长是什么反应吗?个个眼放邪光,鬼哭狼嚎的叫好。

    那娘们也狠,武练让她展示一番身手,跟新兵对练一番,她接连将20几个兵撂到了地上,也算给了那些没见过女人的怂货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又凶又坏的女人是惹不起的。

    真是的,大街上的女人多得是,怎么见到一个凶巴巴的母夜叉就兴奋成那个样子,气得我都在操兵场呆不下去了,就干脆来大牢这边找你们了。”

    齐坤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新拿上来的一壶酒又见底了。

    卓展看了看齐坤醉醺醺的样子,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此时也许最该做的,就是做个尽职尽责的树洞,听他倒倒苦水,发泄一下胸中的愤懑。

    齐坤絮絮叨叨的一直喝,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半夜,喝的来陪酒的四个姑娘都困了,不时地用绢帕掩着脸打起了哈欠。

    “啊哈……”一向习惯早睡的段飞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段飞揉了揉眼睛,哀求地看向齐坤:“齐坤大哥,咱今儿先回去行不,实在是困死了。”

    “哎,那不行,光顾着喝酒了,这姑娘还没亲呢。”

    齐坤说着便一把揽过边上昏昏欲睡的姑娘,擦了擦嘴巴就要亲过去,惊得段飞一下子精神了,瞪着眼睛看他下口。

    然而齐坤用手捏住那姑娘的下巴,觑着眼睛仔细瞧了又瞧,紧接着,一个大大的酒嗝全都呼在了姑娘脸上:“这他妈的还没那女魔头长的好看呢,怎么亲啊?”

    这句话一下惹恼了那姑娘,姑娘愤然起身,怒视着齐坤:“到这种地方都是寻个乐子,还挑三拣四上了。咱们虽是青楼女子,可也轮不着让你这样糟践,走,姐妹们,今天晚上咱们陪他们也陪得够久的了,他不喜欢咱们,咱们还赖在这儿干什么?”

    说着其他三个姑娘也都纷纷起身,打着哈欠,扭着腰肢拂袖而去。

    “哼,我就说吧,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老子坚决不成亲,老哥一个,浪荡天涯,多好!”齐坤嚷嚷着,又去摸那一桌子的空酒壶。

    “哎,云香,云香你别走啊!姐姐们,他不喜欢你们,我喜欢啊,哎,壮爷我有钱啊,回来,四个都回来啊!”壮子起身,依依不舍地朝门口大喊着。

    “呦呦呦,还四个都要?瞅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跟神舟十一号肩并肩?”段飞鄙夷地白了一眼壮子,面露恶心状说道。

    “行了,你俩也别在这儿唱秧歌了。齐坤大哥都醉成这个样子了,咱们也赶紧撤吧。”卓展见姑娘一走,一身清爽地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扶起酩酊大醉的齐坤。“喂,你俩,都带钱了没?”

    段飞壮子互相看了一眼,傻傻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有钱吗,刚还要叫姑娘呢。”段飞挖苦着壮子,一脸嫌弃。

    卓展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我也没带,贝币都在小越那里管着……哎,壮子,过来摸摸齐坤大哥身上的钱袋吧。”

第一百六十章 所谓缘分 不过尔尔

    冷风一吹,齐坤的酒劲儿全都上来了,顷刻间瘫软的跟一滩烂泥一般,只能靠着段飞和壮子合力架着,才被一点一点拖回了石府。

    见卓展他们到半夜都没回来,也没个消息,石府里的众人都急疯了,谁也没睡,坐在中厅里一壶一壶喝着茶,彼此也没有交谈,就一直等到现在。

    听到外面典门大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瞿然一惊,赤和段越最先冲了出去,雒雁和照影也紧随其后,石川依旧一脸淡然,坐在中厅一动不动。

    刚走到跨院,众人就看到段飞和壮子吃力地架着齐坤,卓展则在后边一路扶着。

    拖着齐坤的这一路早就耗光了卓展他们全部的力气,一见到赤他们,三个人瞬间泄光了最后紧提着的一口仙气,加上齐坤,四个人齐齐摔倒在地上。

    急的赤、段越她们赶紧上前去扶,然而刚近得他们身前,一股弄弄的酒气混杂着脂粉味儿便浓浓的扑鼻而来。

    “这什么味儿?”赤闻了闻卓展身上,皱了皱眉。

    “好像是胭粉……”段越犹疑地说着,再次抓过段飞的衣服使劲嗅了嗅,随即紧了紧鼻子。

    “不会吧,卓展哥哥,你们该不会是……去了那种地方吧……啊!”

    赤瞬间松开正在拉扯着卓展的手,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搞得卓展像团被甩出去的面团一样,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猜的没错,就是去青楼呆了半宿。”壮子哼哈道,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坏笑。

    “啊!”这次是段越和赤双的捂住了嘴巴,嫌弃地盯着他们几个,满脸惊悚。

    “不是,儿,小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听我解释……”卓展很是惊慌,有些语无伦次。

    “解释等于掩饰,掩饰等于事实……”壮子飞快补刀,丝毫不给卓展说话的机会。

    “你们别听壮子瞎说,我们在那儿啥也没干,我和卓展连酒都没碰。”段飞迫不及待地解释道。

    “那你们……去干嘛去了?”段越弱弱地问道。

    “这不是齐坤大哥心里憋闷嘛,我们仨眼看着他去吃花酒,总不能让他一个人醉死在里头吧。”段飞拍了拍地上的齐坤,无奈地说道。

    “呵呵,好一招‘兄弟有难怎能见死不救’,你倒是撇得干净呐。”壮子乐此不疲地继续撩火着。

    听到段飞这么说,后边的雒雁不自在地低下了头,难以掩藏的歉疚感全都写在脸上。

    细心的照影赶忙扶了扶她的肩,亲切地摇了摇头。

    澄清了误会,赤和段越又再次去扶卓展和段飞起来,然而受不了这股浓厚胭粉气的她们,还是紧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状。

    “喂,我说你们谁来扶我一下啊,怎么,胖人就活该自己起来了?”

    眼看着赤去扶卓展,段越去扶段飞,照影也蹲下去摇醒齐坤,壮子有些不乐意了,似乎惊人相似的历史总在一次次重演。

    在后面孤零零站着的雒雁无奈地笑笑,欣然上前一步,朝着壮子伸出了一只手。

    壮子嬉皮笑脸地嘿嘿一笑,脸上顿时像开了朵玫瑰花:“嘿嘿,还是雒雁姐姐待壮弟最好了。”

    然而雒雁这个怪力女力气实在太大了,随便一拽,不仅将壮子整个人拽起,还顺着劲儿把他给抡了出去。

    本想自己也顺带着使个劲儿,没想到却用力过猛,毫无心里防备的壮子“啊啊”叫着就扑向了照影新做的花架,连人带盆叮叮当当摔在了地上,滑稽的样子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照影的晃动和震耳的笑声唤醒了睡了一路的齐坤,这时候他有点醒酒了,努力着睁开了朦朦胧胧的睡眼。

    然而刚睁开眼睛,他就看到雒雁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在灿然地笑着,原本平息下去的满腔怒火再次熊熊燃起。

    齐坤推开照影的帮扶,自己支撑着站起来,狠狠盯着雒雁的脸,指着雒雁的鼻子,大声喝骂起来:“好你个恶毒的女魔头,你笑什么笑啊,看我笑话吗?行,老子就让你看个够,你不是爱看吗,总有一天,老子会让你看着老子哭。别以为将军和夫人饶过你了你就万事大吉了,咱们俩之间的恩怨,没完!”

    齐坤吼完便转身向自己住的厢房走去,醉态的身体摇摇晃晃,冷风中竟有些落魄可怜。

    刚刚还欢乐的气氛被齐坤的一顿怒骂给冲得烟消云散,段越和赤赶忙过去安慰起雒雁,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石府清冷,伴着渐落的寒月,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卓展他们睡醒的时候,石川、齐坤和雒雁都已不在石府了,他们早早的便去了操兵场。

    卓展、段飞对操兵演武这档子事很是感兴趣,便嚷嚷着要过去看看。

    赤、段越也很想看一看雒雁在演武场上的飒爽模样。

    众人一拍即合,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便张罗着去操兵场了。

    壮子还在茅房上大号,他们几个等不及便先行出发了,叮嘱着壮子完事后再赶过来。

    到了操兵场,他们在一个认识的石川的亲信带领下进了兵场。

    这兵场主要的营房、武器库虽都是建在平地上的,然而真正操兵的演武场却是建在一块丈来深的凹地里,凹地里地势平整,眼界开阔,保密性极好,一方又一方的皮甲兵士在偌大的兵场内有序列开,口号嘹亮,动作整齐,斧钺生光,气势分外雄壮。

    凹地的上方的四周插着一圈大牌纛旗,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围场,风吹旗动,啪啪作响,很是肃穆。

    卓展他们来到凹地上方的围场,透过纛旗和大牌的空隙向演武场内张望着,很是兴奋。

    只见他们对面的一个持戈操练的方阵中,总兵坛齐坤正在兵士甬道中信步而行,随意打量着兵士的装容兵器,不时地指点着兵士操戈的动作规范,嘴角永远流露着高高在上的自信的微笑。

    齐坤朝着场边的空地走了过来,却由于纛旗和大牌的遮挡并没有看见他们,段飞刚要挥手朝齐坤大喊,却被卓展一把扯住了袖子,生生拽了下来。

    “卓展,你这是干什么?”段飞不解地问道。

    “嘘!”卓展神情专注,扯着段飞蹲了下来,靠着大牌和纛旗的掩护瞄着下面的情况。

    “哥,哎呀,你别说了,快蹲下。”段越小声催促道,也紧张兮兮地蹲在纛旗后面伸着脖子往下张望。

    段飞赶忙拨开挡在面前的旗布,向下看去。

    只见齐坤刚走出兵士甬道,就与来空场放置长矛的雒雁迎头撞了个对头碰。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雒雁面无表情,拎着长矛转身就往回走。

    “喂,站住!区区一个戈长,见了总兵坛却不打招呼,成何体统?这是操兵场,操兵场就得有操兵场的规矩,不是在石府,仗着武练和夫人做靠山就能任意妄为。”齐坤语气不善,明显是在挑刺。

    雒雁立马停住了脚步,回身一个拱手,低头恭敬道:“雒雁见过总兵坛大人。”说完立刻掉头,冷着脸就要离开。

    “哎,回来!你拎着着这长矛去哪儿啊?不是要放到兵器架上的吗?糊涂了?成天迷迷糊糊的,还怎么带兵。这操兵场就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想图个安生,不如做回夫人的丫鬟。”

    背过身的雒雁轻叹了一口气,忽地转身走向旁边的武器架,用力将手中的长矛一甩,长矛便凌空飞旋而起,随着风啸声稳稳落入木架之中。

    准确而炫酷的手法令的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士兵们纷纷赞叹叫好。

    本想为难雒雁的齐坤见雒雁非但没有被自己难为住,反而当着自己的面在兵士面前出尽了风头,登时气得火冒三丈,脸红脖子粗的。

    眼看放好长矛的雒雁转身又要离去,齐坤立马大声喝住了她:“喂!回来。刚刚你作为下级军官,手持武器跟上级军官作礼,不合规矩,重新再来一遍。”

    雒雁往日里也是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女杀手,如今只因心里亏欠着石川、照影,才处处对齐坤忍让。但愧疚和忍让总是有限度的,被齐坤步步紧逼的雒雁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

    只见她猛然回身,目光凌厉地看着齐坤,镇定说道:“总兵坛,军中虽有军中的规矩,但演武场上自是演武最大。若人人都恪守规矩礼制,那岂不变成了只要总兵坛大人出现,所有人就要低头作揖的滑稽场面。

    雒雁自问平日里一向待总兵坛大人恭敬有加,愿总兵坛大人也能恪守本分,莫要因贪图这虚名而忘记自己身为总兵坛的重责,辜负了石川武练的一番期望。”

    雒雁的一席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说得齐坤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齐坤抖动着眼皮,声音颤抖而愤怒:“你……你居然……好,今日在兵场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迷惑人的皮囊之下藏着一颗怎样恶毒的心,今后的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

    “雒雁心性淡薄,无意与总兵坛大人一争高下,但若总兵坛步步相逼,雒雁便欣然迎候,奉陪到底。”

    雒雁恭敬地拱了拱手,嘴角却露出让人十分不爽的轻蔑的笑。

    “我去,齐坤大哥这想给雒雁姐穿小鞋,结果却被反杀了啊,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段飞看的精彩,忍不住低声吐槽道。

    “那是,我雒雁姐可是很厉害的,雷厉风行的丹砂国第一女杀手,怎么会被齐坤大哥给拿捏住。”

    段越很是得意,到现在,她都对一开始齐坤将雒雁送官这件事心怀怨怼、念念不忘,此时看到下面的齐坤别噎得哑巴吃黄连的样子,总算出了口气,心里畅快得很。

    “喂,你们干什么玩意儿呢,集体蹲坑上厕所啊?”此时落在后边的壮子也赶了过来,看到蹲成一排的众人,忍不住调侃一番。

    “嘘,小点声!”赤回头朝壮子做着禁声的手势,段飞也赶忙拉着他蹲下。

    “我靠,这热闹真是生动又好看呐。”将脸藏在纛旗后面的壮子也看得津津有味,两眼直放光:“哎,你们觉不觉得,这齐坤大哥和雒雁姐还挺有cp感的。”

    “壮子你别乱点鸳鸯谱行不,他们俩可是水火不容的冤家,这你都能看出cp感,你心里是住了个丘比特吗?”段越一听壮子这话,反应很是激烈,极力地反驳道。

    “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俩这是相爱相杀,也算是欢喜冤家,电视剧里一般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壮子对自己的红线理论很是执着,即便被段越怼了也一点儿不松口。

    “插句话,cp是什么意思?”边上的赤瞪着眼睛疑惑地问道。

    “就是一对儿的意思,不过这对cp,应该是我见过的最不登对的cp了。”卓展笑笑说道,看上去兴致也很是高昂。

    “哦,原来如此啊。不过撇去他俩之间的恩怨不谈,仅从外表上看,还真是挺般配的,齐坤大哥勇武威猛,雒雁姐冷艳漂亮,年龄上也合适。而且刚才你们没听齐坤大哥说嘛,雒雁姐有着迷惑人的皮囊,这说明他也觉得雒雁姐好看呀。”赤认真分析道。

    “赤,你怎么也能这般断章取义呢?”段越皱着眉头,嗔怪道。

    “对对对对,昨天晚上在青楼的时候,齐坤大哥说要亲姑娘也没亲上……”段飞忽地眼前一亮,神秘地说道。

    “为啥啊?”一听这个,赤赶忙好奇地凑了过来。

    “下不去口啊!我也记起来了,当时齐坤大哥确实说了那姑娘还没有女魔头长得好看呢。”壮子一拍大腿,兴奋道。

    “真的呀?”赤八卦的小心思一下被勾了起来,挥舞着小拳头很是兴奋起劲。

    “哼,再怎么说,随意去青楼吃花酒的人也配不上我冰清玉洁的雒雁姐,更何况还是他。”段越听得很是不耐烦,腾地站了起来,愤然离开。

    下面的齐坤和雒雁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绊着嘴,但显然没有了最初的敌意,只是单纯地为了取胜而争斗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 融化 试探 碰撞 靠近

    接下来的几天,石府俨然成了一个热闹的戏台。只要齐坤和雒雁碰上,都免不了要斗嘴一场,有的时候,甚至能斗个一两个时辰。

    两人也都乐此不疲地相互杠着,齐坤素来强势蛮横、咄咄逼人,雒雁则柔中带刚、绵里藏针,两人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不相让。

    卓展他们几个倒是看的其乐无穷,只不过看戏的人乐在其中,演戏的人却浑然不觉。

    齐坤和雒雁昼夜不休的争吵却是让照影操碎了心,眼看着跟夫君一起重新操持起来的小家陷入每日鸡犬不宁的境地,一心追求和乐安宁小日子的照影怎能不心急。

    加之前几日齐坤去青楼喝花酒的事被卓展他们撞见,照影更是觉得该尽早让齐坤成家,家中有个正妻才能定下心。

    于是,没跟齐坤打招呼,照影便兀自接洽了丹砂国最知名的媒婆咸婆婆,全城大范围内给齐坤物色合适的适龄姑娘。

    这天一早,趁着石川、齐坤、雒雁他们去了操兵场,照影便请了那咸婆婆带着一众姑娘来到石府,就等着给从兵场回来的齐坤一个意外惊喜。

    中厅虽是石府上下最大一间房,但一下子被十几个缤纷多彩的妙龄姑娘给占据了,也瞬间变得狭小局促了。

    照影带着两个丫鬟在中厅里忙碌着,各种寒暄维持,忙得满头大汗,团团直转。原本想好好瞧瞧各家的姑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耳尖的段越和赤一听到这脆亮的莺莺软语,登时兴致大起,拽着卓展、段飞、壮子他们直奔中厅,但猛一看到这满屋子的小姐姐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嫂子,这是?”赤兴奋地跑过来,一一打量着各色姑娘。

    “还不是为了齐坤呐,之前都说了他成家的事归我管了,再不上心,怕是他要天天往那百花苑跑了。家里有个正妻,怎么着也能收收心。”照影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一脸疲态,却仍是眉飞色舞地说着。

    “原来如此。最好有招赘的,把他招出去也好。”段越也很是高兴,这样一来,壮子他们就不会再天天给齐坤和雒雁强拉cp了。

    “可这姑娘的姿色……”眼露凶光的壮子早已把这一屋子的姑娘挨个打量了一番,却不免面露难色。

    “怎么,小兄弟,就这些姑娘的姿色,你还不满意啊?这可是我咸婆婆挨家挨户挑出来的最好的姑娘,才貌女红样样不差,你就满丹砂国去问问,谁能有我咸婆婆这手腕,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好姑娘。”

    壮子的话让敏感的咸婆婆很是不悦,登时像一只气焰嚣张的老母鸡,叉着腰就过来跟壮子据理力争起来。

    “不不不,咸婆婆,我怎么能质疑您呢?这不是……这不是照影嫂子站在这万花丛中,太过耀眼了嘛……”壮子一眼瞟见照影,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赶紧编了个谎儿圆了过去。

    不过经壮子这么一说,众人才意识到,体态婀娜、姿容秀美的照影站在这群姑娘中间实在太出众了,有种玫瑰花与狗尾巴草的既视感。

    那咸婆婆也觉出了不对劲,赶紧打着马虎眼:“那是自然,咱石武练从前可是这丹砂国最厉害的护国大将军,他的夫人,不说是倾国倾城,那也是万里挑一,咱们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怎能与之相比啊。不过啊,我选的这些姑娘配齐总兵坛可是绰绰有余的,什么马配什么鞍不是。”

    “嘿嘿嘿,绰绰有余……”壮子拱了拱旁边的卓展和段飞,用手掩着嘴,挤眉弄眼地嘀咕着。

    卓展抬眼就瞧见一个脸上长着一颗巨大黑痣的姑娘,应着壮子的这句话,竟不自觉地笑喷了出来。

    “武练和齐兵坛他们回来了!”丫鬟环儿慌乱地跑进中厅,兴奋地喊道。

    众人望向门口,只见石川已快步走进跨院,后面一前一后跟着齐坤和雒雁。一见屋内这情景,三人霎时傻了眼,照影过来解释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专门为齐坤搞的一场相亲会。

    雒雁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齐坤,实在憋不住内心的喜悦,掩着嘴幸灾乐祸地窃笑起来,与旁边的段越会心眨着眼睛。

    面瘫的石川扫视了一圈后,淡淡开口:“齐坤留下来就好,我还有事,要去宫城一趟。”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面走去,出去还不忘叫上雒雁:“雒雁,你替我去城外接应一批甲胄,这是令牌。”

    “明白。”雒雁接过石川扔过来的令牌,回头朝齐坤撇了撇嘴,雀跃地跑了出去。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齐坤像架稻草人般僵硬地被照影拉扯着拽向那早已排成了一排的姑娘们。

    而满脸谄笑的咸婆婆早已紧跟在侧,撩着绣帕一一拉过姑娘的手介绍起来。

    “齐兵坛,你看看,这是东市米铺彭家的姑娘,针线活一流的好,针脚那叫一个密,你要是娶了她,冬袄夏衣都不愁穿。”

    齐坤一看,又黑又壮的彭家姑娘圆着膀子就凑了过来,肩膀比他的还要宽。

    “还有这个,西市董铁匠家的姑娘,干活特别勤快,一会儿都闲不下来的热脚命。”

    这个姑娘倒是纤细了许多,但那一条狭长得像刀割的线状眼睛,连眼白都看不到了。

    “这个这个,南市白家布庄的姑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庖房,做的一手好饭菜,娶了她,你可是享不尽的口福。”

    这一位正是卓展刚刚看到的那个脸上长着大黑痣的姑娘,此时正搔首弄姿地凑近了齐坤的脸。一凑近看,齐坤才发现,那硕大的黑痣上竟还飘着一根弯弯绕绕的毛,看得齐坤浑身发麻,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绰绰有余,嘻嘻嘻嘻……”卓展、段飞、壮子三人都不觉捂着嘴窃笑起来。

    “还有这个,这个您肯定满意,天街己家的姑娘,这姿容秀貌,真真是夭若桃李,艳若牡丹呐。”

    咸婆婆这次拉过来的这个紫衣白裙的女子倒是端庄明媚得很,标志的鹅蛋脸,灵动的大眼睛,身材体态都匀称得体。

    齐坤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礼貌的微笑,然而就在那姑娘凑近齐坤的一刹那,一股浓浓的狐臭味扑鼻而来,吸了齐坤满满一口,霎时间脸就绿了。

    这一下对齐坤的刺激太大了,原本还礼貌应着的他说什么都不干了,大手一挥,忙跟照影打躬不迭:“夫人,齐坤现在只想追随将军,实在无心成家,您的一番好意齐坤心领了。那个……那个……城外的那批甲胄到了,雒雁那娘们儿不认识送货人,别再错过,还是我去迎迎吧。我走了,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哈。”

    齐坤说着便慌慌张张地向门外逃去,迈过屋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

    眼看着齐坤出了跨院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卓展放心不下,赶忙说:“走,咱们也看看去。”

    “哼,你这就是坐视不救,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壮子嘿嘿一笑,也颠颠跑了出去。

    只留下不明状况的照影以及气得直跺脚的咸婆婆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

    闷头跑出石府的齐坤仿佛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呼吸着新鲜凛冽的空气,撒丫子往城外跑去,从未如此轻松过,就连当初出那嚣冢也没有这般畅快的感觉。

    然而刚出城的齐坤就远远看到了官道上随着木车一同过来的雒雁,平时面目可憎的那张脸此时竟有那么一丝亲切和煦。

    齐坤刚想迎上去跟她斗嘴一番,又突然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场相亲,怕被她奚落嘲弄,便又犹疑地停下了脚步。

    雒雁捋着被风吹乱的额发,抬头一眼瞥见了心事重重的齐坤,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赶车的小兵说道:“你先回操兵场,我随后就过去。”

    雒雁说完便昂首朝齐坤那边迎了过去:“怎么样,总兵坛大人看起来很是春风得意啊,这是选到中意的了?”

    “你这婆娘,竟说风凉话。你现在在这儿看我笑话,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改天,我也跟夫人说说,也找个妁婆早点把你给嫁出去,我也能落得个清净。”齐坤装腔作势地说着,然而他的的表情和眼神却早已透出他的色厉胆薄。

    雒雁强憋住笑,低下头用脚蹬了一下地上的石块,心高气傲地说道:“这个还轮不到您总兵坛大人操心,你既不是我父又不是我兄,我的婚嫁大事,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呀,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就你那点俸禄,可不够夜夜留宿百花苑的。”

    雒雁的一席话说的很是刻薄,刚刚还觉得她有那么一丝亲切的齐坤再次恼羞成怒,急火攻心间,竟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直接指向了雒雁。

    “我与你原本就有血海深仇,我忍你让你完全是看在武练和夫人的份上,但你处处相逼,出言不逊,你对我的羞辱我今天就好好跟你算清楚。”齐坤说着便举刀怒喝着冲了过去。

    “到底是谁处处相逼,总兵坛心里比我清楚。”

    雒雁也不甘示弱,一个飞身从齐坤头顶凌空翻过,转身间已拔出了阔口短剑,闪电般挡下了齐坤再次迎头砍下的大刀。两人毫不相让,刀光剑影中大战了几十个回合。

    齐坤力气虽大,但雒雁的身手却更加灵活,长年的暗杀任务让她练得一身好轻功,此时不停地在齐坤的头顶、腋下穿行,耍得齐坤已有些应接不暇。

    雒雁不下狠手却耍逗着齐坤,齐坤想突破困局却一直在蛮用力气。就在他俩打得胶着之时,远处城门那里跑出一麻脸大汉,怀里抱着一个木箱子奋不顾身地往官道上冲来。

    麻脸大汉身后,两个守城的士兵手持三叉戟高声大喊:“站住!”一见还未卸甲的齐坤和雒雁,守城的士兵眼睛一亮,扯着嗓子撕喊:“快拦住他,这家伙抢了咱们丹砂商贩的贝币!”

    一听如此,刚刚还刀剑碰撞的叮当作响的齐坤和雒雁几乎同步朝着麻脸大汉窜了出去。

    齐坤大刀一挑,将大汉怀中的木箱高高挑飞,雒雁飞身一个翻跃,双腿直直蹬向那大汉的脑袋,随手俯身短剑一撩,大汉头上的包头自中间破裂开来,胸口被随即冲上来的齐坤狠狠踢中,整个人披散着头发飞了出去。

    而旋身飞起的雒雁并未落地,而是一脚踏在了齐坤的刀刃上,借着齐坤用力的一挥,高高跃起,一把抱住了那即将落地的木盒,双腿夹紧,漂亮的几个旋身,稳稳落在了地上。

    “好,真是精彩!”

    “我说你俩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啊。”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窝里斗的冤家,对外横的鸳鸯’,说的就是你俩没错了。”

    刚刚那精彩的一幕,全被追出城的卓展他们给看在眼里了,偷偷看了几天大戏的他们实在忍不住要来起哄一番。

    一向视对方为死对头的齐坤和雒雁哪曾想到他俩会被捏到一块开玩笑,都傻愣愣的直挥手,嘴笨的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就连跑出来擒拿那个麻脸大汉的卫兵跟他们打招呼都充耳不闻了。

    “段越,他们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雒雁的脸红得像个大灯笼,一把攥住段越的手,茫然问道。

    “雒雁姐,你别管他们,他们就是闲的无聊。”段越白了一眼,嘟嘴说道。

    “你们这话可不能瞎说啊,要是让武练和夫人听到了,我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啊。就这婆娘,谁不知道她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巴不得把这根刺早日拔掉呢。”齐坤脸红得都快紫了,放起狠话来还是中气十足。

    “哟,齐大哥,话可别说的太满,有你后悔的时候。”段飞笑着,朝卓展挤了挤眉眼。

    “你这话什么意思?”齐坤被说得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齐大哥你的愿望很快就要成真了。明天我们就打算跟石川大哥和照影嫂子辞别了,你也知道,我们有任务在身,不能再在丹砂国继续耽误下去了。”

    “我知道啊,你们快走了。所以呢?”齐坤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山高水长,路途凶险,我们几个的意思是想把雒雁姐也一起带走。

    她反正也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跟着我们反而有个照应,而且雒雁姐身手武功这么好,跟小越又难舍难分的,跟我们走是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要对不住石川大哥和照影嫂子的一番苦心了,刚封了雒雁做操兵场的戈长,转眼间就要走了。”卓展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真……真的啊……”

    齐坤一直以为自己会跟赖在石府不走的雒雁杠上一辈子,却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选择,不过经卓展这么一说,好像这样的选择对于雒雁和自己来说都是不错的结果。

    可自己的心里怎么莫名其妙的这么别扭呢,是难过?是失落?还是沮丧?不不不,自己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失落呢,肯定是这消息太过震惊了,自己还没适应过来。对,肯定是这样的,齐坤心里暗暗思忖着。

    “我……段越?”听到这个消息的雒雁也很是震惊,她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段越,好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没想到段越攥着她的手却轻轻抠了她一下,并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虽然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看到段越的样子,无条件信任段越的雒雁只得作罢。

    “哎,对了,雒雁姐,今天晚上别忘了把你的衣服什么的都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咱们城门一开就出发。”壮子一本正经地添油加醋道。

    “啊,哈哈,啊,那个……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买酒,自己好好喝一杯,呵呵,好事,我得庆祝一下。”

    齐坤尴尬地笑笑,抖了抖嘴唇,拖着手里的大刀就往城里走去,低着头,耷着肩,样子孤独又落寞。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临别

    孤轮冷月,寒星沉沉。石府的风灯都已熄灭,迷蒙的夜色中,更显月光皎洁。

    月光粼粼的青瓦屋顶上,不畏寒凉的雒雁依旧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单衣,坐着冰冷如霜的瓦片,抱起一只陶埙专注地吹着。

    陶埙呜咽,如泣如诉,低沉悠扬的埙声飘荡在秋夜的寒风里,飘得很远,很远。

    一个辗转难眠的黑影伫立在庭院中,任凭寒风吹拂,举目望着屋顶上纤秀的剪影,胸中激荡难平。

    蓦地,黑影一跃而起,手搭房檐翻上了屋顶,坐在了那纤秀的剪影旁边。

    悠扬的埙声戛然而止,周遭静的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喏,花生米,酒,算是给你这个冤家送行了。”齐坤大笑着,笑声中却透着苍凉。

    雒雁无奈地笑笑,接过齐坤递过来的酒囊,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辣辣的烈酒下肚,身上瞬间暖和了许多。

    “白天的事……”

    “哦,你说白天的事啊,我都快忘了……就是夫人太爱操心了,非得要给我弄个什么意外惊喜,结果,呵呵,变成意外惊吓了。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浪荡惯了,是不会轻易成家的。”齐坤苦笑着解释道。

    “不是……我是说……”雒雁赶忙说着。

    她原本并没有想问白天相亲会的事,只是想把白天城门外的误会解释清楚,然而刚刚齐坤的那句“你放心”,怎么想都让她觉得十分别扭,刚到嘴边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

    “反正你也要走了,多说无用,来,多喝几口吧,咱们这对冤家也算一笑泯恩仇了。”

    齐坤一把夺过雒雁手中的酒囊,咕咚咕咚几大口,又抓了油布包里的几粒花生米扔进了嘴里,咯嘣咯嘣嚼着。

    “八年前……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真是对不起……”雒雁弱弱地说着,摩挲着手里的陶埙,目光有些哀伤。

    这是她第一次在齐坤面前服软。其实这句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当时能向呙老爷和石川、照影低下的头颅,在齐坤这里却怎样都低不下了。此时,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头也低下了,真是说不出来的舒坦与畅快。

    这句微弱的“对不起”一下击中了齐坤那颗坚硬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齐坤竟一时有种鼻子泛酸的感觉。

    他低头笑了笑,淡淡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别放在心上了,我也是块木头,怎么就想不开呢。其实武练和夫人说的对,你不过是背后真凶手里的一把刀子而已,我把恩怨全都加在你身上,确实过了,真该恨的,是背后那个叫文魉的家伙。”

    “谢谢你……”雒雁低下头,小声沉吟道。“听他们说,这八年来,你都是在那兽人的死人坟里度过的?”雒雁侧过头,拄着下巴,定定看着齐坤。

    齐坤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那时候不知道将军,哦不,不知道武练还活着,真想死了算了。但转念一想,活着,总还有出去的希望,死了,就真的跟那帮嚣人的骨头永远埋在一起了,不值当。”

    “还好没死,终于等到了跟武练和夫人团聚的这一天,也等到了跟你这个凶手较量的这一天。”齐坤说着畅然笑了起来,仰头望着天上藏进云里的月亮,心里无比轻松。

    “真是苦了你了……”雒雁看着齐坤的样子,由衷说道。

    “明天你就要跟他们走了,挺好,不用再受我折磨了。不过你不要忘了,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也有我这样一个冤家,你要是再干坏事,若让我知道,我定挥刀千里去追杀你!”

    “其实……其实我想说的是……白天……卓展段飞他们说的那番话都是在骗你呢……”雒雁将下半截脸埋在臂弯里,期期艾艾地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在骗我?”齐坤剑眉一竖,伸直身板厉声问道。

    “就是……就是其实我没想跟他们走,他们那么说……是在逗你呢……”雒雁难为情地说道,看见齐坤脸颊抽动的样子,急得语速快得像爆豆:“你别误会啊,他们也没事先知会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我一直想跟你解释来着,可是……”

    就在雒雁语无伦次的时候,齐坤竟然忽地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力气大的就快让她喘不过气来。

    “啊!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齐坤疯狂地大叫起来。

    雒雁使劲推开齐坤,笑着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又被齐坤揽进了怀中:“哈哈,哈哈哈哈,以后又可以欺负你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欠我那八年的债,你得用一辈子来还,逃都别想逃!”

    雒雁淡淡地笑着,心头一阵从未体会过的温暖潺潺涌过,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犹疑着抬起了双手,轻轻抱住了齐坤宽厚的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喝了整囊的烈酒。

    齐坤醉了,也倦了,头沉沉地靠在了雒雁的肩头,打起了呼噜。

    雒雁偏头看了看睡得像婴儿般的齐坤,慢慢闭上了双眼,嘴角露出一抹千滋百味的笑。

    “咔嚓!”西厢的小窗下,壮子粗粗的拇指和食指比划成相机的模样,将屋顶上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框在了里面,“完美。”

    “哎呀,走之前也算做了件好事,我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能当回牵红线的红娘。”段飞离开窗边,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感慨地说道。

    “你们就闹吧,我好好的雒雁姐,就这么给那个棒槌了。”段越托着下巴坐在桌边,唉声叹气道。

    “喂,越越小姐,你可别把壮爷我也装进去。白天那馊主意可是卓展和段飞出的,要怪你就怪他俩。”壮子吐了吐舌头,赶忙撇清自己。

    “还不是你最先组cp给闹的……”段越心虚地嘟囔道。

    这个主意确实是她哥和卓展出的,然而就算她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样一耍弄,不仅让齐坤和雒雁了结了长久以来的恩怨和误会,还让他俩借此机会看清了自己内心的真实心意,真的是一举两得了。

    若是他们这几个看戏的一直不出手,齐坤和雒雁如此迟钝的两个人,可能互相杠到死,也发现不了自己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竟然是对方。

    “段越,你就不要不开心了,正所谓有多深的恨就有多深的爱,我现在啊,越看他俩越登对了。这样你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不是,以后这府上就是幸福的两对儿,多好。”赤走过来,从后面环住了段越的肩膀,安慰道。

    段越回头看了看赤,拍了拍她的手,强挤出一丝笑。

    “心愿都了了,明天回家,也没什么遗憾留在这边的了。”卓展悠悠说着,走到桌边,拉出了一把椅子坐下。

    “儿,我已经打听过了,数厉山是泰冒山封地下的附属山,周边没有什么城池城国,只有一处远近闻名的山寨,盘龙寨,据说是驯兽师家族高堂家的地盘。江老的开图石应该就是留在那盘龙寨中,你带着我们法器先赶过去,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知道了,卓展哥哥,你们呀,就不用担心我啦。”赤脆声应着,莞尔一笑,一袭红裙在没点灯的屋子里披了一层淡淡的银纱,很是好看。

    卓展看的有些愣神,木然地说道:“也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迟了,石川大哥他们上操兵场了,就告别不上了。”

    **********

    翌日清晨,天不亮,他们便早早起来了。

    跟石川和照影道别后,却并没有见到齐坤和雒雁,估计是那俩人昨晚喝大了,早上睡着还没起来。虽有些遗憾,但也实在不忍心特地去叫醒他们,卓展一行人只得匆匆出城。

    出城十里,道边一片麦杆苍黄。

    后半夜下起来的细雨刚停,秋风摇曳,飘落的枯叶零金碎玉般悠然而下,雪片般盖在了散发着清新泥土香的大地上。

    宽阔的官道边上,满眼的苍黄中掩着一座用石柱石板搭成的石亭,虽然粗拙古朴,却也宽敞干净。

    亭中石案上并排摆了六只大陶碗,只有一碗中盛满了清亮的米酒,其余的五碗都是盛着红澄澄的枸子汁。

    亭外的大柞树下拴着一匹雄骏的枣红色大马,一个身姿英挺的女子正俯身专注地理顺着马鬃,倩影翩然。

    “雒雁姐!”段越惊呼着跑了出去,紧紧抱住了马前的雒雁,笑里飞着泪花。

    原来雒雁昨晚一夜没睡,天不亮就起来了,赶在他们起床前便策马出城准备这场送行了。毕竟段越是她生平来第一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感情在她的心里重于泰山。

    安抚好泪花缤纷的段越,雒雁起身走进了石亭,端起那碗清亮的米酒,爽朗说道:“知道你们不喝酒,你们的送行酒就用这枸子汁代替,来!”

    正说着,身后传来疾如雨点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齐坤骑着一匹黑马策马飞来,没有来得及梳洗拾掇的脸上惊慌失色。

    到得石亭,齐坤飞身下马,马都来不及栓,就仓惶地跑进石亭,一把抓住雒雁端着陶碗的那只手,疾言质问道:“你还是要走对不对?”

    卓展他们看见齐坤这幅大惊小怪的样子,顿时哄然而笑,笑得搞不清楚状况地齐坤直发毛。

    “这怎么回事,谁给我解释一下啊?”齐坤愤怒大喝道。

    雒雁看着他笑笑,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这是出来送他们了,这不,刚想敬他们送行酒呢。”

    听雒雁这么一说,齐坤的脸霎时从头顶红到了脖子根,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蓦地,齐坤瞥见自己一直抓住雒雁手腕的那只手,赶忙拉了过来,接过雒雁手中的陶碗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喝完还不忘解释句:“啊哈,我开玩笑呢,我也是来送行的,哈哈。”

    “哎,那是我的酒!”雒雁盯着被齐坤喝了半碗的酒,焦急地说道。

    “谁让你这个坏女人不准备我那碗,咱俩就喝一碗得了。”齐坤强词夺理地说道,说完又把剩下的那半碗酒塞给了雒雁。

    “哎呦呦,俩人喝一碗酒,你俩啥时候都这么好了?”赤兴奋地跳上前,搓着小手眉飞色舞地说道。

    “可以啊,发展得挺快,呵呵。”壮子拱了拱段飞,起哄道。

    “齐大哥,你就坦诚点儿好了,是不是真担心我们拐走雒雁姐啊?”卓展笑着问道。

    “胡说八道!”齐坤没好气地说着,“我一起来,发现你们都不见了,这女人也不见了。你们知道的,这女人心眼坏,我是担心她又偷走什么东西,毕竟有一就有二,所以……所以我才追出来看看……”齐坤忙不迭地解释着,气势越来越弱。

    众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段飞阴阳怪气地开起了玩笑:“是偷走了你的心吧!”

    说完,石亭中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去去去,都快走了,一点儿伤感的气氛都没有,还在我身上寻乐子。”齐坤大手一挥,试图转移着话题。

    “不过说真的,你们一走,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对了,西山的鸟传信很快的,别怕麻烦,记得时不时递些消息过来,有什么困难就直说。”

    “知道了,齐大哥,你们也是。”卓展平和地应着。

    “对了,卓展,还有你体内那股捣乱的巫力,我虽让神宫的巫医给你走了几次针,但只是治标不治本,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还得靠你自己运力调整、适应,发动巫力的时候别太猛,万一再将那股魔火催生出来,麻烦可就大了。”齐坤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说起这个,卓展也是忧从中来,轻叹口气,无奈道:“想不到这巫力竟给我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原来的冰冻巫力反噬神元,本以为晋级成功了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又来了股魔火。”

    “你也别沮丧,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小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看什么事到你这里都不是事儿,别太放在心上。”齐坤爽朗地说道,重重拍了拍卓展的肩膀。

    一旁的雒雁也拉起了段越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木质的小鸟放在了段越手中:“段越,这只小鸟是教我功夫的师父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这是一只灵鸟,只要你遇到危险,拉动小鸟的尾巴,这只小鸟就会飞回到我身边,带我去找你。”

    “雒雁姐,这……”段越紧紧握着小鸟,扑进雒雁怀中,泪流不止。

    依依不舍了好一阵,众人才举碗痛饮了那碗送别酒。卓展他们顺着官道一路向树林的方向走去,几步一回头,石亭下两个一直挥着手的人影也越来越小。

    壮子再次伸出拇指和食指,对准两个身影,比划成相机的姿势,“咔嚓”。

    进入林间僻静处,他们便将法器武器等金属物品交托给赤,取出了司空,密林中瞬间张开一个巨大的黑洞。

    即将被黑洞吞没之际,远远的还是望见了慌张跑过来的易龙一帮人,这是自上次次山闹翻后第一次跟他们打照面。

    “妈的,又被他们追上了,这群闻着肉味儿就能寻过来狗。”壮子愤愤骂道。

    “还不是你这块肥肉味儿太重了。”段飞呛言道。

    “这回易龙有了顺风耳,哼哼,追踪咱们就更容易了。”卓展摇头无奈地说道,随后看了眼对面的赤,便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二次告白

    卓展他们这次是从陇中的彭家坪大山的果园出来的,出来时正值半夜,果农还都在熟睡中,并没有人发现果园里来了这群不速之客。

    翻出果园的篱笆墙,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妍姐和阿满的那辆闪着通亮氙灯的阿尔法,不禁心中一喜。

    匆匆上车后,便直奔兰城的中川机场,买到后半夜的打折票,顺利飞回了燕京。

    回到江宅后,他们便第一时间告知了文叔江雪言的叛变,惊得文叔呆坐在沙发扶手上,半晌缓不过来,连早饭都忘记做了。

    卓展好说歹说才劝动文叔回房休息。但送走段飞、段越和壮子后,卓展经过文叔的房间时,还是听到了里面压抑的哭泣声。

    文叔从年轻的时候就跟着江老,算得上是除了江雪言这个血亲孙女外,跟江老最亲的人了。

    江老的横死对文叔的打击也是极大的,这四年来,不仅卓展的心结无法解开,文叔也是一样,只不过,经历阅历都更加丰富的文叔更会掩藏哀伤,更能故作坚强罢了。

    此时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对于文叔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他不愿去接受,也不愿去相信这样的事实。

    哭过后的他一遍又一遍地拨着越洋电话,然而大洋彼岸的另一头,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

    卓展清楚自己这个性子劝人只会越劝越糟,因此他并没有试图去劝文叔,只是去热了牛奶和面包,放在了文叔的门口。这个伤痛,文叔还需要自己慢慢消化,唯有时间才能抚平这突然撕开的伤口。

    白天的时候,卓展一直在补觉,睡到傍晚才起来。

    然而起床刚开机,却一下子弹进来十来条微信。

    是段越。

    虽然连发了十几条,但无非就是一个意思:明天可否一起去蓝色港湾吃个饭。

    卓展把头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这一次,他实在想不出段越又要干什么,上次不是已经都把话说清楚了吗?段越这种有分寸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吧。

    这样想着,卓展便抬起右手,飞快地回了一个“好”字。

    **********

    昨晚收到那个“好”字的段越又是兴奋的一夜没睡,天不亮就又起来打扮自己了。

    燕京现已入寒冬,一件大红色的半身羽绒服,搭配卡其色的裤子和同色绒线帽,既保暖又可爱,还不显刻意,再合适不过了。

    从家里往蓝色港湾赶来的这一路上,段越一直暗自琢磨着这一次该怎样开口。

    她此时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晚在丹砂国天街被雒雁劫持的情景,卓展的那句“你放了小越,我来做你的人质”深深刻在了段越的心头,一直挥散不去。他若是心里不在乎自己,又怎会这么急切地说出这样的话?

    当时他着急的神情和专注的眼神都不是骗人的,也许,就像雒雁姐和齐坤那样,需要一个事件为契机,才能看清自己内心的心意,卓展哥哥应该也是如此吧。

    而且,自从回到石府,段越总感觉自己跟卓展目光对上的次数多了,卓展也再不像从前那样躲闪她,若不是他也在有意无意地看自己,自己又怎会跟他对上目光呢?

    想到这里,段越的心里像爬上一群来舔蜜的蚂蚁,麻痒痒又甜蜜蜜的。

    段越选的是家复古风格的轻食小店,店内的陈设都是很有味道的那些老旧物件。擦得亮亮的老式黑胶唱片机,斑斑驳驳的旋钮金属收音机,满墙的卡带拼成一张女人的侧脸,以及每张桌上那一盏一盏煤油灯形状的小烛台,无不透露着精致、优雅又略有些小矫情的格调。

    这里真是太棒了,段越一边想着,一边翻看着菜牌,费尽心思地点了四个小菜。

    金枪鱼牛油果沙拉、素酿豆腐、天椒牛肝菌、蓝莓山药泥。四个菜荤素搭配,色彩鲜艳,精而不吝,清爽不腻,很好,段越甚是满意。

    她觉得卓展不是壮子那种俗人,肯定会喜欢这样的精致的小菜的。

    刚点完菜,悦耳的风铃响起,卓展推开玻璃门进来了。

    段越看了看手表,11点30分,她的卓展哥哥果然很准时,自己点菜的时机也刚刚好。

    “卓展哥哥,这边这边。”段越挥了挥手,甜甜地招呼着。

    卓展用手捂了捂被冻得有些发麻的耳朵,朝着段越这边走来。

    从江宅到蓝色港湾这一路并不算顺畅,需要倒三次公交车、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还好自己出来的早,要不真得迟到了。

    “小越,今天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啊?”卓展倒是直接,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直奔主题。

    段越笑了笑,玩弄着手中的调羹,慢悠悠地说道:“没事情就不能叫你出来吃顿饭呐,卓展哥哥,不要那么小气嘛。”

    这一句顿时让卓展哑了火,他不怕有事,就怕段越没事。

    这样傻呆呆地坐着,跟一个关系如此微妙的女生相对无言,卓展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

    轻食的上菜速度很快,卓展冻僵的耳朵还没缓过来,四个小菜就都已上齐。精致的小木桌上瞬间花花绿绿起来,色彩搭配得果然好看。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都在埋头吃自己的,轻食的量不大,四样小菜不一会儿便吃完了。

    说实话,卓展并没有吃饱,但比起吃饱,他更在意的,还是这饭后再次陷入尴尬的气氛。

    卓展搞不懂,为什么每次跟段越相处就特别的不自在,拘谨得很,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

    “卓展哥哥,你看那面墙上的卡带,是不是很有感觉啊?我记得你家里也有好多呢,都是卓叔叔的吧。”段越轻松地说着,虽是故意在找话题,但好在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嗯,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无非就是每个周末的早晨,妈妈开始打扫房间,爸爸就选一本喜欢的卡带播上,然后他就慢悠悠的去做自己的小木工,那种感觉,真好。

    我记得从小到大,我爸播的歌从beyond、张震岳播到阿杜、周杰伦,再到后面的许巍、萧敬腾,风格还真是多变。”

    说起了从前的事,卓展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那是他最怀念也最珍视的记忆,现在想来,总是很美好。

    段越心中一阵窃喜,现在这家店的唱片机里也在放着那个年代的老歌,看来自己是真的选对了。

    然而段越却努力敛着笑,表面依旧做出自然又随意的神情:“卓叔叔和红姨的感情一直都那么好,真让人羡慕,从小打到,我都没见过他俩红过脸呢。”

    “那是在你们面前,私下里啊,他俩也会拌嘴、吵架。”

    “真的啊?”

    “可不。不过啊,他俩没有隔夜的愁,吵架也都是因为意见不同,但从不会埋怨对方,也不会随意迁怒,更不会翻旧账,所以他俩吵架总也吵不起来,经常是吵着吵着就和好了,然后就商量着晚上出去吃什么了。”谈起父母,卓展记忆里的片段似乎都冒了出来,说也说不完。

    “啊?天呐,真好……我爸妈感情也好,但吵架的时候却吵得很凶,我妈性子弱,还敏感,吵着吵着就自己默默流泪了,然后我爸就拍拍屁股走人,出去避避,一般都是以冷战结束。”

    段越耸耸肩,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其实有时候,我倒真觉得我小姨那种阳光的性格跟我爸更合适,哎,命运捉弄人……”

    “小姨和段叔叔,嗯……我是说,小姨一直在你家照顾段叔叔这么多年,就没想过真正成为你们的家人吗?”卓展小心地问道。

    “不知道了,我和我哥倒挺支持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不过我爸现在那个样子……真要在一起,怎么说也得办个小范围的婚礼,要不然太委屈小姨了,可我真的担心我爸会突然发狂……

    而且……而且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爸现在连自己的意愿都表达不清楚,总不能我们几个一厢情愿的,就把他们两个赶鸭子上架吧。”

    “倒也是……”卓展淡淡地应着,摆弄起手中的餐巾纸来。

    “卓展哥哥……”段越看了看心情放松下来的卓展,觉得终于到了再一次表达自己心意的时候。

    “嗯?”完全没有预感的卓展还抬头傻傻地应着。

    “你没想过要像卓叔叔一样,找一个像红姨那样的另一半吗?”段越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想了一晚上的这个问题。

    卓展霎时愣住了,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今天段越把他约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了,他不懂这个女孩儿为什么如此执着,但自己实在不想屡次三番的伤害她。

    “呃……呵呵……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吧,这高中还没读完呢。”卓展尴尬地笑笑。

    “卓展哥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说的不是婚姻,而是恋情。你就没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吗?”段越见卓展开始打着马虎眼,干脆直奔主题。

    “新的恋情?我从未开始过什么恋情啊……”卓展直勾勾地盯着段越,缓缓说道。

    “那你和赤之前算什么?”一向柔弱文静的段越今天似乎有些强势。

    “那不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怎么能算……”卓展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低下了头。

    “可是现在你跟赤不可能了啊!”段越火急火燎地讲出了这句话,“卓展哥哥,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呢,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小越……小越,我说了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更何况,感情这件事,不是说放弃了一个人就非得选另外一个人,我也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的啊!

    我跟儿虽然不能在一起了,但这并不代表我心里随时就能把她给摘掉。

    就算我欺骗你,欺骗我自己,勉强跟你在一起了,然而我心里想着的还是儿。即便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卓展再顾不上照顾段越情绪什么的了,一股脑的把心里所想的全都说了出来。

    段越看着卓展激动的样子,这样的卓展她从未见过,除了遇到他父母的事,她还没见过卓展因为其他事情而激动成这个样子。

    段越的鼻子一酸,委屈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卓展哥哥,我算是明白了,你宁可一个人也不愿意选我。赤她究竟有什么好的,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卓展看着抽泣着的段越,有些不知所措,感觉整个店里的客人和服务生都在盯着他俩看。他实在受不了这里压抑的氛围了,若是有冰钨剑在手,他真想一剑把这里给毁了。

    然而他不能,他此时只能强压住心头的恼火,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小越……你还是没懂,这不是谁比谁好的问题,你们俩都很好,但我心里在乎的,只有儿,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

    段越盯着表情异常坚定的卓展,心彻底凉到了底,她缓缓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一字一顿:“看来不管有没有她,我都输了,输的好彻底。”

    说完这句话的段越,用她那泪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地看了卓展一眼,拿起外套,转身跑出了店外,头也不回。

    她身后的黑胶唱机传来了王菲颓废又华丽的声音:“第二口蛋糕的滋味,第二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大风吹,大风吹,爆米花好美……”

    卓展的心情乱成一团,他靠在椅背上,仰头直视着头顶上那晃眼的复古白炽灯,心里好想赤。

    在感情的世界里,卓展不是个善于主导的人,就像这次跟段越出来吃饭,无论是安排还是找话题,都是段越在主动推进的。而他,只得迎合着段越来完成这看似完美的安排,心里累得很。

    然而跟赤在一起却不同,虽然大部分时间仍是赤在主导着他们的行动和谈话,但他却不用做出任何迎合赤的举动。赤喜欢聊什么他就聊什么,赤喜欢吃什么他也吃的津津有味,偶尔他也可以别出心裁一把,主导着赤去做一些事情,这才是爱情应该有的模样。

    卓展心里想着,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

    眼睛被灯光刺得痛了,卓展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面前出现了服务生递过来的账单。

    “先生,这是账单,请问您是现金还是刷卡?”

    卓展一愣,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除了公交卡,就是一些碎碎糟糟的零钱,不过好在带了手机。

    卓展划开了手机,长出一口气,冰冷地盯着那服务生:“支不支持微信转账?”

第一百六十四章 怎么又是你

    段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跑着,眼泪不停地涌上来。

    她能感觉到睫毛上的泪水已结冰,脸上也被寒风吹的生疼,这样对皮肤不好。然而她却没办法让自己止住眼泪,心里的难受和委屈如同洪水般肆虐而来。

    这一次,她比上一次更加绝望,因为她知道,她和卓展之间,是彻底结束了。

    就在段越这样想着、跑着的时候,猛然间,头重重地撞上一个人,额头连着鼻子一阵说不出的酸疼。

    段越慌不迭低头道歉,泪水却还是不停地在流:“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大眼美妞?”

    一听到这个称呼,段越惊慌地抬起了头。

    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易龙。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款羽绒服,带着灰色的毛线帽,样子跟在那边见到的很是不同,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哟,这是怎么着了?谁把我的小美人儿给欺负成这个样子?啧啧,瞅瞅,这脸上的眼泪都快冻上了,这么漂亮的脸蛋不怕冻伤啊,来,让哥瞧瞧。”

    易龙说着就用手去擦段越脸上的泪,吓的段越赶忙往后躲着,然而作为情场老手的易龙另一只手已一把拉住了段越的胳膊,拽向了自己的怀中。

    “你想干什么?”段越使劲地挣脱着,怒目瞪着易龙。

    “干嘛火气这么大啊,我这不是怕你冷,想好好温暖温暖你嘛。喏,前面就是我们隐土帮的老巢,怎么样,作为我以后的正宫,不想去参观参观?”

    段越越是挣扎,易龙就越是兴奋,那张俊俏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恶心的龌龊笑容。

    “喂!你干嘛呢,撒楞给我松手!”一声震天怒哄,手里擎着热气腾腾烤红薯的壮子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又是你?又来英雄救美?”被一巴掌打开手臂的易龙愤愤道。

    “我还想问呢,怎么又是你,三番两次调戏我们越越,活腻歪了是不?”壮子继续咬着手中的烤红薯,向易龙脸上呼着热气。

    “壮子,你怎么在这儿?”看到壮子赶过来的段越很是高兴,满是泪痕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边儿有个漫展啊,我就过来看看。哎,对了,卓展好像也在这边呢,刚才还发微信让我给他转200块钱呢。”壮子看着段越,漫不经心地说道。

    经壮子这么一说,段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匆匆跑出来,竟然忘记结账了。明明说好了是自己要请吃饭的,就这么把卓展撂在店里了……自己真是蠢透了,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段越拍了拍额头,痛苦又愧疚地闭上眼睛,一声长长的呻吟。

    “喂,越越,你哭了?眼睛咋肿成这个样子了?”壮子伸着脖子,仔细端详了一番段越。

    转身一把拎起易龙的领子,烤红薯也不要了:“易龙你特么胆子挺肥啊!说,怎么把我们越越弄成这个样子的?”

    “这你可真误会我了,还真不是我把她弄哭的,我是来安慰她的护花使者好不?”易龙挣脱开壮子的拉扯,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不耐烦地说道。

    “敢跟我耍横?你忘了自己在那边是怎么跟孙子似的跟在我们后边了?”壮子也被激起火来了,很是不服。

    “死胖子,你太天真了吧,还以为自己是在那边,有着那力大无穷的巫力呢?我告诉你,在这边,你还真斗不过我,到底谁是孙子,想不想试试?”

    “龙哥!”

    正僵持着,大彪和小春从后面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远处还停着他们的那辆银灰色的金杯面包车,凶神恶煞的魏子斜靠在车门上,伸头望着这里。

    一见这幅情景,壮子立马心虚起来,不知是不是刚才的烤红薯吃的,只觉得嘴唇发干,喉咙发紧,特想喝口水。

    “龙哥,怎么了?他们没为难你吧?”大彪看了看壮子和段越,又看了看易龙。

    “没什么,老朋友见面而已。你这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慌张啊?”易龙从兜里掏出一根烟,衔在了嘴里。

    “龙哥,三爷回来了。”大彪凑进易龙的耳朵,紧张地说着。

    “你说什么?”还没等易龙点着火,嘴里的烟便啪叽掉在了地上,看得出来,易龙对顾三爷的回来很是恐惧。

    “三爷什么指示?”易龙赶忙追问。

    “三爷的意思是……”大彪俯在易龙耳边,小声地说着,时不时指着壮子和段越。

    “既然你们有事,那我们就先走了,咱们那头再见。”壮子感觉到易龙的眼神不对,抓起段越的胳膊掉头就跑。

    “快抓住他们!”易龙一声令下,大彪小春瞬间冲了出去,一人抱住壮子,一人拉起段越。

    壮子虽没了巫力,但是实际战斗中练出来的身手也不是花架子。他用自己又大又硬的头使劲撞向了大彪的面门,趁着大彪捂脸之际,回身照着裤裆就是一脚,疼的大彪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嗷嗷直叫。

    回头间,小春见大彪被撂倒,甩开段越挥拳直打壮子胸口。壮子的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然而他在忍着疼痛的同时也薅住了小春的这条手臂,一把将小春拉了过来。

    冬天身上穿的厚,攻哪儿都不痛不痒的,壮子照准小春的耳朵就咬了下去,登时见了血。小春捂着耳朵疯狂地跳了起来,大哭大叫着。

    “越越快跑!去找卓展!”眼见后面的易龙和魏子相继冲了上来,壮子着急地朝着段越大声喊道。

    段越虽然没办法,但此时也只能听从壮子的命令拼命跑着。

    壮子被四人拖着扯着,再次塞进了那辆银色的面包车。

    **********

    银色的小面包车里很是拥挤,这次因为易龙他们也是临时起意,没有准备,也就没给壮子戴头套、捆绳子。然而由魏子和大彪这两个高头大汉紧紧架着,仍是勒得壮子一动也动弹不得。

    大彪刚才被壮子踢了裆,捣了子孙根,此时疼劲儿还没过,正是怨愤难平的时候,夹着壮子的那条手臂就快把壮子的大粗胳膊勒成莲藕了,疼的壮子满头冒汗。

    破旧的小面包车一路开向城北,进了一片干净整洁的别墅区,名叫香墅苑。

    即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这片别墅区的道路两侧也有松柏等绿色的植被鲜艳地点缀着,静谧又安宁。

    车子驶进这一片最大的一间院子,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宾利旁边,大彪拉开车门跳下了来,与魏子一起,架着壮子,跟随易龙进到了别墅里面。

    “我先去见三爷。”走进大厅的易龙匆忙脱下羽绒服、摘下绒线帽,往管家怀里一丢,心神惶惶地说道。

    “龙哥,那这胖子咋办?”大彪粗声问道。

    “先带下去,随便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易龙不耐烦地挥着手,皱着眉头快步上了二楼。

    大彪他们一听“随便”两个字,就像得了尚方宝剑一样,都忍不住阴笑起来,如饿狼般盯着壮子这头大肥猪,眸色阴翳。

    壮子被他们架着拖到一楼侧边的一间小仓库,像丢沙袋般丢了进去。

    壮子抬起头,周围都是凶神恶煞的隐土帮小弟。这里面还有猴子,以及之前跟着他们一起去白国的来喜、虎头等人。

    这帮家伙在那边受够了壮子的欺辱,更别提被壮子深深伤害过的猴子和大彪了,现在他们看到壮子这副德行,就跟猫见了耗子一样,恨不得扑过去把壮子给撕了。

    “龙哥说了,随便!咱么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彪撸着袖子高声喊道,很是亢奋。

    得令的隐土帮小弟般蝗虫般飞扑了过来,将壮子围在中间,肆意地大施拳脚。

    壮子一开始还抱头蜷着,紧咬牙关,希望能够挺过去,但当雨点般的拳头不停地落在血肉之躯的时候,壮子到底还是怂了,哭着喊着跪地求饶。

    然而壮子越是这样,大彪他们打的就越是来劲儿,嬉笑声、怒骂声、打斗声充盈了整个房间。

    直到真的打累了,他们才慢慢停了下来,各自瘫坐在地上,缓着气。而此时的壮子,已是浑身是伤,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牙也被打掉了两颗,嘴里咸腥的要命,不停往外吐着血口水。

    “都歇歇,歇歇,歇够了再开始第二轮。”猴子仰头喘着粗气,阴阳怪气地说着,不停揉着自己打得通红的指关节。

    “照咱这么打下去,不会给打死吧?”大彪看着地上哪儿哪儿都是血的壮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怕什么,这家伙肉这么厚。”猴子呻吟道。

    正说着,仓库的大门啪地被推开,冲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白脸小弟:“龙……龙哥说三爷要吃这家伙做的饭!”

    “啥玩意儿?”

    “龙哥跟三爷说这家伙做饭好吃,三爷……三爷说今天中午就要尝尝。”

    “我擦,这可咋办……喂,死猪头,还能不能起来,做饭去了!”大彪起身走到壮子身边,拱了他两脚。

    “呸,能!”壮子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支撑着爬起来说道。

    虽然他已经浑身疼的不想动弹,但去做饭总比在这里等着被他们揍第二轮强,想到这里,壮子无论如何也得爬起来。

    大彪和魏子把浑身是伤的壮子架到厨房,给他拿了个带靠背的转椅,将他架在上面。这样,即便壮子现在腿脚有些不利索,也能稍微自由的去够一些东西。

    不一会儿,厨房里便油烟四起,烹炸煎炒声相继响起,饭菜香慢慢悠悠飘满了整幢别墅。

    **********

    段越拼了命的往蓝色港湾那边的的轻食店跑去。刚跑到那边,就一眼看见双手插袋迎面走过来的卓展,惊喜又狂躁地冲了过去。

    卓展刚从那轻食店出来,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吃什么轻食了,正琢磨着回去后给自己和文叔煮个什么口味的方便面,抬眼间,就看见那件熟悉的红色羽绒服向自己狂奔而来,脸上的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卓展心头一惊,暗自咂摸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该不是段越被伤的太重,要跟自己同归于尽吧……

    “卓展哥哥!”

    段越一把抱住卓展的肩膀,吓得卓展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卓展哥哥,不好了,壮子又被易龙他们给抓走了!”

    “你说什么?小越,慢慢说,都说清楚。”卓展赶忙扶起了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段越,焦急地说道。

    段越将自己跟卓展分别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说的眼泪汪汪的,本就哭过的眼睛肿的跟两个水蜜桃一样。

    “小越你先别急,车牌号记下了吗?”卓展思索着问道。

    “嗯嗯,记下来了,在这里。”段越划开自己的手机屏幕,给卓展看着。

    “那好,告诉我,我现在就给文叔打电话,看能不能找黑客通过破解道路摄像头的方式追踪一下。你先回家,去找你哥。”卓展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了手机,麻利地划开。

    “可我哥不在家!”段越着急地说道。

    “啊?他去哪儿了?那给他打电话!”

    “去……去美国了……”段越缩着头,期期艾艾地说道,两颗寿桃般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卓展。段飞本来是不让她说出来的,但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不说也不行了。

    “啥?”卓展震惊地看着段越,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早就走了,昨天晚上订的机票……他说,他说要亲自找到雪言姐问个明白……”段越颤声说道,语气越来越弱,心里矛盾得要死。

    “真是胡闹!他就这么过去,雪言姐从没从那边回来都不知道,昨天文叔给**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打通。啧,他可真是……算了算了,不说他了,小越,你先回江宅,在文叔那里等消息,我这就给文叔打电话。”

    卓展被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给搞蒙了,气得心头像结了个死疙瘩,就快喘不过气来。

    “不,卓展哥哥,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毕竟壮子是因为我才……”段越着急地说道。

    “小越,听话,你先回去,这边的隐土帮不是那么好惹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太危险了,快回去!”卓展厉声说道。

    也不管段越作何反应便转身朝大路走去,电话的另一边已拨通:“喂,文叔啊,帮我查一下这个车牌号……

第一百六十五章 顾三爷

    从楼上下来的易龙长出了一口气,步履轻盈,神态松弛,刚刚还紧绷到快炸裂的心弦瞬间垮了下来。

    易龙寻着饭菜香晃到了厨房门口,看见正在煸蒜的壮子,打趣道:“哟,炒菜呢,真香,壮爷辛苦了啊!”

    “呵呵呵,不辛苦不辛苦,命苦,命苦……”壮子回头咧嘴笑着,低眉顺眼。已吃了大亏的他再不敢在狼窝里跟狼头子耍横,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揍个半死。

    易龙看到壮子那转过来的挂彩的猪头,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壮爷,可以啊,新造型挺别致啊。你们弄的啊?”

    易龙转身问向门口的大彪和猴子,两人都咧着嘴点着头。

    易龙无赖地笑着,摆手道:“下手有点儿重了啊,下回啊,怎么也得给咱们壮爷这眼睛留条缝呐,哈哈哈哈哈……”

    “呵呵,闹着玩儿,都是闹着玩儿。”

    壮子嘴上陪着笑,眼里却含着泪,抓起醋瓶子沿着锅沿猛地浇了下去,心里恨不得到那头有了巫力后,立马把这帮孙子给扯成肉碎炒了。

    “哈哈,哈哈哈,哎呀,第一次见你这么乖啊,不错,好狗,好狗啊。”易龙一脚蹬着壮子的转椅,一手揉捏着壮子的肩膀,嘲弄道。

    “龙哥,龙哥!卓展来了!”小春侧滑着一个急刹,在门外大喊道。

    “在哪儿?”易龙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大声问道。

    “已经被陈叔领着上二楼去见三爷了,龙哥,陈叔也让你赶紧过去呢。”小春着急地说道。

    壮子一听卓展来了,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难以抑制的竟开始流起眼泪来。

    “大彪,猴子,带上这胖子,随我上楼。”易龙的眉头再次拧成了个大疙瘩,撞开门口的大彪和猴子,飞身冲了出去。

    **********

    花发白衫、笑容彬彬的陈叔推开了二楼会客间的对开红木门,礼貌地立在门侧,俯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卓展刚走进大门,迎面大皮椅上那双如鹰般犀利、如狼般阴诡的眼睛就飞箭一般射来,径直叨中了卓展的心脏,惊的卓展从头到脚一个激灵,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定睛再看时,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是十分的瘦小羸弱,病态地蜷在皮椅中间,给人感觉就快被那天鹅绒垫子吞没一般。

    灰暗发黄的皮肤病容尽显,老核桃般褶皱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甚至那没有头发的头皮连一点毛囊的青色都看不见,再配上他身上穿着的一件异常宽大的中式对襟团寿纹衫,整个人就跟一架僵尸似的,浑身上下死气沉沉的,很是可怕。

    只有那一双阴森锋利的眼睛,证明他还是个活人,而且还是个了不得的活人。

    “你,就是卓展,卓枫的儿子?”低沉嘶哑的声音从皮椅中传来。

    “是我。”卓展面不改色,昂首直视着顾三爷。

    “阿祥,赐坐。”

    卓展也不客气,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隐土帮小弟搬来的椅子上。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易龙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瞄了眼卓展,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顾三爷旁边。

    “上菜!”易龙拍了拍手,朝门外大声喊道。

    一道又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被小弟们端了上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了顾三爷面前的茶几上。

    “三爷。”易龙接过小弟递过来的一双金筷子,躬身举过头顶,双手奉给顾三爷。

    随即,后面的大彪和小春也紧跟了上来,两人架着壮子,站在了卓展旁边。

    一看到被凑成猪头、浑身是血的壮子,卓展瞬间炸毛了,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撩打开大彪和猴子的手,心疼地扶起壮子左看右看。

    “你们怎么能?!”卓展怒气冲冲地瞪着大彪和猴子,吓得大彪和猴子脖子一凉,缩头缩脑的尴尬笑着。

    “呵呵,龙儿说的没错,这小子做菜真是不错,味儿正。”顾三爷一道菜一道菜地挑挑拣拣着,吧唧着嘴。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让他做菜?”卓展愤怒地看了顾三爷一眼,又看了易龙一眼,气冲斗牛。

    “这次是底下小疙瘩们招呼不周,见谅。”顾三爷轻描淡写地说着,头也没抬,继续有滋有味地吃着。

    顾三爷的轻慢让卓展心中的怒气更盛了,然而他心中清楚的很,手无寸铁的自己和壮子,现在弱势得不能再弱势,唯有平心静气跟他们迂回下去,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卓展强压住满腔的怒火,冷冷说道:“顾三爷是吧,久闻大名,初次见面,您的这份大礼,卓展还真有些承受不起。说吧,你们的目的是司空,还是每一次穿越时空后的合作?”

    “哈哈哈,不愧是卓枫的儿子,聪明。”顾三爷放下金筷子,再次窝进天鹅绒垫子里,双手抱肩苍劲地笑着。

    “你们抓壮子来,不会只无聊的让他做一顿饭吧,真正的目的,还是引我来。”卓展凛然望着顾三爷,肃容说道。

    “嗯,就跟你爸一个样,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原本龙儿他们是想抓这个胖子和那个小妮子来换你,不过没想到倒是省事了,小妮子直接就去给你送信儿去了。不过你也够直接,我喜欢跟爽快的人打交道,你猜的没错,我要的就是司空。听龙儿说,这司空,在你手上?”

    顾三爷双手交叉,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卓展,仿佛要把他心底看穿一般。

    “在那边的时候,确实是我拿着司空,只不过我们依然遵循之前探研队的严格戒律,一旦回到这边,司空、手环、路引图都要上交给文叔,现在你扣了我们也没有用。”卓展冷静地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拿着你们去跟文泰换喽?”顾三爷挑着眼皮,轻蔑地看着卓展,“如果让我拿人质去换东西,按照我的规矩,可是要撕一换一的。你说,我是应该撕你,还是撕他呢?”

    卓展淡淡一笑,“我俩命贱,用来换司空,呵呵……你觉得文叔跟着江老那只老狐狸混了那么多年,学不到精髓,还学不到皮毛吗?你觉得凭他的性子,会带着司空老老实实过来跟你换人吗,你就不怕他跟你耍阴招?三爷,您想的太天真了吧。”

    “卓展,大胆啊你,敢这么说三爷!”易龙瞪眼朝卓展大叫道。

    顾三爷朝易龙摆了摆手,继续盯着卓展:“那你的意思是?”

    “跟我合作。”卓展气定神闲地说道。

    “你?你有什么筹码?”顾三爷嘴角现出鄙夷的笑容,颇具玩味地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我虽然现在手里没有司空,但在那边的世界,司空一定是在我手里。你的好侄儿不是一直想跟我们长期合作吗,你若是这次放了我们,我答应你,每次去和回来,都会通知你这位好侄儿,怎样?”卓展说完马上深深看了一眼顾三爷旁边易龙。

    “对对对,三爷,这个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要不然每次我都得派人去盯梢,在那边……您知道,本来人手就不够……”易龙蹲着身子在顾三爷腿边诚恳祈求道。

    见顾三爷没什么反应,易龙又赶忙补充道:“我觉得卓展这次已经很有诚意了,上次,我用前探研队中有叛徒的秘密跟他交换,他都没干呐。”

    顾三爷抬头瞟了眼易龙,心中已有些动摇,不觉低头暗自揣摩起来。

    卓展听完得意一笑,淡然说道:“易龙,你现在的这个筹码已经不是什么筹码了,前探研队里面的叛徒是谁,我们已经知道了。”

    “你们……你们知道了?咋知道的?”易龙有些懵,赶忙问道。

    “哼,怎么知道的?上回我们在那边,亲眼看到的!”壮子举起两根粗粗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有卓展在身边撑腰,壮子早已回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了,跟易龙说起话来也硬气了许多。

    “什么?亲眼看到的?还是在那边?”易龙更加懵了,原本五官标志的脸扭曲的像块破抹布,嘴角抽动着,呆呆嘀咕着:“不会吧,段承奎不是都高瘫截肢了吗,咋到的那边的啊?”

    “你说什么?!”

    易龙的话如同当头棒喝,打的原本成竹在胸的卓展一下子傻了,仿佛瞬间坠入了万丈深渊,四肢百骸、甚至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惊悚万分。

    “啥?段飞他爸?难道叛徒不是雪言姐吗……”壮子也懵了,肿得跟馒头似的眼睛瞪开大大的一条缝。

    “怎么,江雪言也是叛徒啊?”一时间易龙也愣了,随即被顾三爷锐利如鹰的眼神瞪了一下后,易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啪”地拍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我他妈的这张嘴啊……”

    “卓展……卓展你说易龙说的是真的吗……卓展……”壮子带着哭腔拉着卓展的袖子,然而现在卓展的大脑已完全锈住了,再也转不起来了。

    “卓展,这回我这个好侄儿可是真是送给了你一份大礼啊,现在,你的筹码已经不是筹码了。”顾三爷看着木然的卓展,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

    卓展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卓展深深吸了一口气,专注地看着顾三爷,郑重问道:“刚才易龙所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顾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顾三爷陡然抬高音调,掷地有声。

    “好。顾三爷,我卓展今天谢谢你,咱们刚才谈的交易依旧作数。既然你觉得我的筹码轻了,那我要告诉你的是,那边的世界,凶险万分,就凭你这侄儿的本领和他手下那帮喽,真的不足以保命。我答应你,若他日易龙陷入性命之忧,我定会不顾一切救他一命,可否?”

    “你,这是在用我侄儿的命来威胁我?”顾三爷眯起眼睛,看珍奇异兽般看着卓展。

    “卓展不敢。只不过,既然我能找到这里,那么文叔也早就知道了。现在,文远应该已经带人到外面了。顾三爷,您是老江湖,又是买卖人,这笔交易划不划算,您心里清楚得很。”卓展撸起袖子,看了眼手表,抬起头,胜券在握地说道。

    “还在威胁我?”顾三爷哼哼一笑,脸上露出复杂却畅快的笑容,“好小子,这么多年,敢威胁我顾三的,除了江酉国,你还是第一个。好,今天三爷我高兴,就放你们一马。陈叔,敞开大门,送客!”

    顾三爷欣赏地看着卓展,大手一挥,放声大笑起来。

    卓展深深地看了顾三爷一眼,低头表示着谢意,用力搀扶起一瘸一拐的壮子,转身昂首阔步走出了会客厅。

    刚走出别墅的大院,卓展就看到了对面路边飞快停下来的一排黑色汽车。

    西装革履的文远从打头的一辆车里下来。一看见卓展,赶忙回头示意身后车里那些带家伙的小弟们不要轻举妄动。

    卓展搀扶着壮子,一步一步向文远的车走去,表情丧得像个乞丐。

    坐上文远的车后,卓展便直接将壮子送到了区中心医院,跟文远一起,给壮子办理了住院手续,又给壮子家保姆打了电话。一切安排妥当后,这才离开医院,回到江宅。

    往江宅走的这一路上,卓展没有坐公交地铁,也没有打车,就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子在路上慢腾腾地走着,连羽绒服的拉链都忘记了拉,耳朵脸颊冻的彤红也不自知,呼出的白气凝结在睫毛上,迅速结成了小冰晶,冰冰的,凉凉的,很烦人。

    推开江宅的大门,卓展看到了从沙发上惊慌起身的文叔和段越。卓展快步走向文叔,目光脆弱又无力,像一滩凝滞了千年的死水,没有丝毫生气。

    “卓展,这是咋了,刚才文远都给我打电话了,说壮子那边没事了啊,你这又是怎么了?”文叔苍老又温厚的手一把捧起卓展冰凉的脸颊,用力地给他搓着耳朵。

    卓展看着文叔温暖又慈爱的目光,忽地埋入文叔怀中,失声痛哭起来,放肆的像个未出襁褓的婴孩。

    那天晚上,送走段越后,卓展一直靠在文叔怀里,两人坐在客厅的地上,靠着沙发,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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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白泽介绍:
山海经世代,上古神兽白泽突然从三界消失。而现世,少年卓展的混沌生活也被打破。这超越时空的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突然出现的黑领章、神秘的地下室、言辞闪烁的老管家,笔记上被抹掉的白泽的名字……一切怪异都指向了四年前的那场祸难……
消失的白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消失的白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