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消失的白泽TXT下载消失的白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消失的白泽全文阅读

作者:峰雪打火机     消失的白泽txt下载     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桵国

    “你所有的东西,我都包了。”

    巨人那石块般的胸肌几乎贴在了壮子的脸上,他低着脑袋,雕像般注视着小鸡崽一样的壮子。

    壮子先是被这股子骇人的威力给震慑到了,但毕竟来来回回的大场面也见过不少了,稍稍定了定神,壮子就又恢复了“奸商”的嘴脸,双手叉腰拧着眉毛不屑道:“想包圆啊?你有那实力吗你?我这里任何一件可都是能名震五方五山的稀世珍宝啊。”

    “五十个赤贝怎么样?”巨人一动不动,依旧耷拉着脑袋盯着壮子,跟他本人一样粗旷的声音平静地说了出来。

    “五……五十?!”毫无疑问,壮子和被拦在石头巨人身后的那群买主都惊呆了。

    壮子原本的心里预期是十个赤贝,因为这些就足够他们在这边大手大脚花上一阵子的了。

    但五十个赤贝确实震撼到了壮子,他本来已做好了再抬价的准备,然而石头巨人那边一出价,壮子准备好的话刚到嘴边,瞬间便又咽了回去,瞪大眼睛怔愣地望着那石头巨人,舌桥不下。

    只见石头巨人从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袋子里小心地捏出十枚赤贝,放到了壮子的手心里:“先给你十枚,剩下的,你把货送到我家里,我再给你。”

    “哎不是,你家在哪儿啊?你家要是离这儿几百里地,我们可不去啊……”壮子紧紧攥着那十枚赤贝,耍起了赖皮。

    “我们去。”卓展霍地起身,一把拉住还欲继续扯皮的壮子,爽快地答应着。

    “小伙子!”左边摊位的白发老翁满脸惊恐地叫住卓展,颤抖着嘴唇摇了摇头。

    而右边的大叔则像在看戏般,表情诡异地盯着卓展,嘴角露出意味深长亦或是幸灾乐祸的笑。

    卓展回头对那白发老翁笑笑,转而仰头迎向那巨人无神的眼睛:“说话算数,五十个赤贝,送到你家。”

    一开始,那卖草药的大叔示意巨人是白国的人时,卓展心中还吓了一跳,但转瞬就平静下来了。

    虽然那关于白国的传言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但毕竟只是人们的揣测和道听途说。那个国家到底能不能摄人心魄,究竟是不是进去就出不来了,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

    这个卓展心里有数,江老既然把开图石留在那里了,就说明探研队曾经到过那个地方,也顺利出来了,他们几个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卷起油布,跟卖草药的大叔换了些黄贝、青贝后,卓展他们找到了穿山集的掌事,补齐了欠着的摊位费,便跟随那高大的石头巨人出了穿山集。

    刚走出穿山集百来步,那石头巨人便停住了脚步,回头淡漠说道:“还有一伙人,也是要送货到我家里的,他们在后山那边,你们等着,我去叫他们过来。”

    石头巨人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朝后山背阴处走去。

    不一会儿,那石头巨人便拖着沉沉的脚步回来了,手上牵了个小木车,后面还跟了六个人。

    这六个走路带风、痞里痞气、带着黑领章的男人,正是易龙和他那几个隐土帮小弟。

    “哟,回来了啊,挺讲信用的嘛,那个……那个怪力男人婆没在这儿吧?”易龙抻着脖子警惕地望了望,确定姚大花不在其中,才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回来咋不通知你龙哥我一声呢,也好给你们接风洗尘啊,这次山的炖肉可是好吃得很。”

    易龙依旧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不过见到卓展他们,倒很是兴奋。

    “喂,大花姐,你回来了啊!”壮子故意向易龙的后面挥了挥手。

    吓得易龙闻风丧胆,一个激灵,猛地回身,跟他那几个兄弟紧张兮兮地四处望着。直到发现自己被耍,才捂着胸口平复着心跳,觑着壮子骂了一声“擦”。

    “你们认识?”石头巨人回头看看易龙,又看看卓展,面无表情地问道。

    “认识个屁!”壮子没好气地骂道。

    “算不上认识,我们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而已。”卓展平淡地对那石头巨人说。

    “哦,那就走吧。”巨人淡淡地应着,牵起那小木车就向前走去。

    这小木车并不算小,但被他牵在手里,就像牵了一个小孩子的玩具车一般,看着很是滑稽可笑。

    “喂,卓老大,你们咋也来这穿山集卖上东西了呢,缺钱了?”易龙快走几步,跟卓展并肩,没皮没脸地就攀谈起来。

    然而卓展并没有理会他,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易龙热脸贴了冷屁股,倒也不生气,继续凑到卓展耳边小声问道:“卓老大,你知不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刚我问那个大个子,他也不说啊。”

    “白国。”卓展淡淡说道。

    那石头巨人向后扭了扭头,没有说话,又继续拉着小车向前走了。

    “哦……就是你们之前要找的地方呗?”易龙恍然问道。不过见卓展不再搭理他,他便也自觉没趣,不再言语了。

    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那石头巨人居然带着卓展他们来到了漆水河原上的那片白树林,此地正是之前卓展他们来过的地方。

    石头巨人用手拨弄着搔着他脸的白树枝,指着树林中那座通天的光滑石头山,粗声道:“就是这了。”

    “这儿?石头山?这里我们刚刚来过了啊,那石头山光滑得很玉似的,寸草不生,这上能有国家?”壮子不可思议地大叫道。

    卓展也很是不解,微微皱起了眉,与旁边的段飞眼神交汇了下,疑惑地看向那石头巨人。

    只见那石头巨人挪步到光滑的山体前,举目望了望那伸进浮云中的山体,张开右手五指,紧紧贴合在了光滑的石头上。突然,巨人手掌附近的石头一下子变红了,就像铁铺里烧红的烙铁一般,甚至还冒出斯斯白气。

    “我去,高级啊,这掌纹触控的啊?”壮子看得新奇,脱口而出。

    “呵呵,兴许是dna识别呢。”在吐槽犯浑这方面,易龙和壮子倒是合拍得很。

    正新鲜着,只听一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众人仰头看时,却见那伸入云端的山体竟然爬下来十多条长长的大虫子,扭动着肉滚滚的绿色身体,浑身都是毛毛刺,像极了现世那边树上的洋辣子。

    只不过这大虫子体型无比巨大,虫身足足有两人多粗,爬过的山体上还留下了一条条白色的粘液,恶心的很。

    “啊!”段越大叫一声,立马跟旁边的赤抱作了一团,吓得不敢睁眼睛。

    “这啥玩意儿啊,大洋辣子啊?”壮子震惊地问道。

    “我去,最他妈烦虫子了,麻痒得很。”易龙说着便开始在自己的侧肋和后背上胡乱地抓了起来。

    “这叫胡兹虫,咱们坐它们上去。”石头巨人淡淡说道。

    “啥?坐这玩意儿上去?”段飞咽了口吐沫,一脸惊恐地望向石头巨人。

    “没错。来吧,宝宝们,诺诺诺。”那石头巨人说着便伸手折断了一截白树的树枝,果实连带着叶子一起喂给了那些大胡兹虫,还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它们的头,一直晦淡无光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现出充满爱意的光彩。

    “咦……这画面,真够毛骨悚然的……”壮子双手抱肩,摩挲着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

    那石头巨人将小木车用绳子往身上一捆,便率先跳上了最粗壮的一只胡兹虫,伏身紧紧贴在了虫背上。那大肉虫载着石头巨人开始蠕动着肥厚的身躯向上爬去,身后依是留下一条白哒哒的粘液,画风实在诡异。

    “别害怕,他们性子很温和的,背毛也不扎人。”石头巨人平平地说道,语气却很是温和,让人心中还燃起那么丁点儿想坐上去的勇气。

    卓展随即也挑了一只胡兹虫,学着石头巨人的样子坐了上去,将身体贴到了胡兹虫的后背上,跟着巨人向上爬去。

    “哎呀,算了算了,闭上眼睛,两眼一抹黑,有什么大不了的!”段飞说着也坐上了胡兹虫,抱着虫身向上爬去。

    有了他们两个带头,其他人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上去了。

    段越和易龙上的困难些。

    段越一边哭一边咬着嘴唇,最后还是赤从自己的行礼中拿出一件披风给她,让她垫在身下再趴上去,段越这才闭上眼睛勉强同意。

    易龙则是有心里障碍,都已经趴在那胡兹虫的背上了,还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总感觉浑身像起了疹子一样痒。

    十来条胡兹虫齐齐爬上了那光滑的山体,速度虽慢,却又稳又扎实。

    穿过缠在山腰的一截浮云后,众人的眼前豁然开朗。

    苍翠浓密的圆叶树冠,硕大如伞盖,绿叶间点缀着淡白色的细碎小花雅致无比,风起叶动,拂面而来的,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哪里是山,分明就是一棵巨大无比的参天白树。

    “妈呀妈呀,这是树吗?咱们这是在树上吗?呜呼!”壮子惊讶得大叫起来,已不再害怕那胡兹虫的他,现在无比的兴奋。

    “这树也太大了吧,而且石头树上还能开花散叶呢,真是神奇。”段飞左右环顾着四周,感叹道。

    “这是白树的树神,跟那些普通的白树一样,也是木质的,只不过随着岁月的变迁,表层的树皮石化了而已。”石头巨人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只言片语中信息量也真的是巨大。

    “白国就在这树上?”卓展抬起头,也很是兴奋起张望着。

    “没错,白国就在这树的最上面。”石头巨人平静说道。

    “怪不得我们之前打听那么多人也不知道这白国的下落,原来在树上呢,这上哪儿找去啊?”易龙弓着身子说道。

    “是啊,龙哥,所以啊,真不是我们偷懒,确实没打听着啊。”猴子辩解道。

    “喂,猴子,你这虫子快撞上我虫子的腚门子了!”大彪嚷嚷道。

    兴奋和新奇感渐渐驱散了胡兹虫带来的恐慌和别扭,此时的众人就像在游乐场中玩耍的孩子般快乐。身边缭绕着一片又一片洁白的浮云,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呼喊声、欢叫声此起彼伏,雀跃的心情溢于言表。

    胡兹虫在这巨大的白树上行进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到了这巨大树的树干最顶端。树干顶端比下面的部分要大的多,被细细密密的枝干托出了一个巨大半弧形,甚是壮观。

    胡兹虫们一个弯曲着身体,看似笨重的大肉身麻利地爬到了弧面上,稳稳当当。

    蓦地,一个繁荣热闹的国家霍然呈现在眼前。

    没有城墙,也没有城门,国中八街九陌、商宇亭台尽收眼底。宽敞的通衢上车马川流、人声鼎沸,一派盛世景象,好不热闹。

    而在这繁华的市井街道后面赫然屹立着一座十几层楼那么高的大型亭台式宫殿,青瓦朱墙,金阁灿灿,飞起的夸张檐角和完美对称的比例完全超越了这个世代的建筑水平,远远望去就像仙宫神殿一般,甚是宏伟壮观。

    就在众人被这树上的景致震撼得目瞪口呆之时,那石头巨人抬起了满是肌肉的粗壮手臂,指着那远处的宫殿淡然说道:“你们的货,就是要送到那里,皇宫。”

    “哇塞,可以啊,大块头,你家就是皇宫啊?莫非你是皇子?”壮子用拳头敲了一下石头巨人壮硕坚实得肌肉,赞叹道。

    “我不是皇族,我只是被那里面的人收养的人类,我是个下人。”

    “哦……”兴致正高昂的壮子听到石头巨人这样一说,有点扫兴,淡漠地应了一声。

    “你们的货,就是白王要送给怜妃的寿礼,再过几日,便是她的寿辰。”石头巨人平淡地说道,从背上卸下了那个装着两个油布包的小木车,拉着向主街走去。

    “看来你们的国王很爱这个怜妃啊,肯花这么大价钱给她寻礼物,这怜妃,是个大美人吧?”易龙对这个幸福的女人很是感兴趣,连忙跑到石头巨人身边,兴致勃勃地问了起来。

    “我没见过,我只是外庭的下人,没资格进到宫殿里面。不过他们都说,怜妃娘娘是整个白国最漂亮的女人。”石头巨人淡淡答道,毫无波澜,与他身边欢天喜地的易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大块头,你真是没劲,一般男人听说有漂亮女人,不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吗?”易龙摆摆手,鄙夷道。

    “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啊,一听见女人就晶虫上脑。”段飞朝易龙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

    “大舅哥,我可是有审美标准的,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让我易龙看上的。就说太华山那个什么大花,我看见她都担心自己的男儿身。不过你妹妹嘛,嘿嘿……倒是瞅一眼就有生理反应。”易龙无耻地瞄了一眼后面的段越,一脸发春样。

    “滚!再多说一个字,老子乱刀剁了你,看你还有没有生理反应。”段飞狠狠地说道,愤怒幽怨的眼神有如恶鬼,瞅得易龙不自然地缩了缩脖子。

    “卓展哥哥,你看,这街上的都是兽人呐。”赤卷这两条辫子,好奇地四周张望着。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这街上走的竟然都是一类手臂长至垂膝、侧脸带黄色腮毛的兽人,偶尔看到一两个人类,也都是像石头巨人这样拉着小木车低头匆匆而过的。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嚣’的兽人,我在山海图和父亲的笔记中都看到过。”卓展笃定地说道。

    “他们便是这白国的主人,世代生在白神树上,死在白神树上,终生不下树。”前面的石头巨人开口说道。

    “哦,我明白了!”段越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道:“所以他们就雇佣了一些像你们这样的人类,下树去采买各种东西?”

    “没错。不过,我们不是被雇佣的,是被恩养的。”石头巨人再次说道。

    段越没太听懂石头巨人说的“恩养”是什么意思,歪着脑袋刚想问个明白,却被壮子抢先一步问了。

    “他们为啥不自己下树去采买,是懒啊,还是下树会死啊?”

    “不知道。”石头巨人淡漠地答道,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好奇心。

    他拉住了小车,停下了沉沉的脚步,抬头望了望这幢宏伟的楼阁,粗声说着:“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千金难买美人笑

    石头巨人将卓展他们引入庭院后,正门处便出来一老一少两个身着锦服的嚣人男子,快步走下石阶,互相商量着什么事情,看衣着和神态像是掌事的。

    “干爹。”石头巨人对着那老男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拉过了小木车。

    老男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石头巨人,径直过来揭开小木车里的油布瞧了一眼。

    老男人一挥手,回廊那边便走出来两个士兵,一人抱着一包油布进了正殿。

    老男人给年轻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年轻男子便朝着卓展他们勾了勾手:“这两份货都是谁的?管事的出来。”

    卓展和易龙各上前一步,应了一声。

    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了下两个人,在腰间摘下一个锦囊,从里面数出了一把赤贝捧给了易龙:“你的,四十。”又数出了一把,捧给了卓展:“你的,也是四十。结清了,都各自点点。”

    卓展转身把贝币捧给了一直在管钱的段越。

    段越眨着眼睛,笑意盈盈地双手捧过赤贝,俨然一副管账老板娘的架势,心里别提多甜了。

    易龙两手来回倒着这些赤贝,他那些小弟也赶忙上前,凑在一起听着贝壳撞击的清脆响声,顿时笑逐颜开。

    不多时,一名腰佩金鞘刀的英武精甲侍卫从正殿快步走了下来,高视阔步,气宇轩昂。

    金刀侍卫俯在老男人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侧耳倾听的老男人嘴角立马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微笑。他扫视了一圈卓展他们,径直走向了卓展和易龙,慈眉笑目道:“二位,国主对你们的货品十分满意,特邀你们进殿一叙。”

    “哟嗬,国主召见我们呐,是不是打算长期合作啊,大生意来喽。”易龙将一把贝币“哗啦”放入钱袋,拍了拍手,兴奋地抻着脖子往宫殿里面瞧着。

    “恭喜龙哥,贺喜龙哥!咱们这回搭上这白国的国主了,可是要财源滚滚啦。”身后的猴子尖声地笑着,与大彪两个人默契地拱了拱肩。

    之前他们在太华山倒腾了几天药材,被那帮白冥使徒抢了一些,其余的又被姚大花逼迫着以市价的价格送上了晶丹观,折腾了好些天也没赚到什么钱。这次在白国赚到的这五十个贝币也算他们这遭来的最大一笔买卖了,免不了要额首相庆一番。

    卓展和段飞也目光交汇了下,心下晏然。他们心知肚明,见了国主,说明江老留在这里的开图石算是有眉目了。

    这座宏伟的楼阁殿门上高悬着一块烫金嵌宝的漆木大匾额,上书三个古朴的大字,穿云殿。众人抬头望了一眼,还未来得及感叹,便跟随那金刀侍卫疾步进了这穿云殿,径直来到了金碧辉煌、遍地红毡的正殿。

    正殿内的豪华程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精美至极的雕梁画栋,就连殿中的撑梁柱子都是金铸的,上面嵌满了各色精美玉石,排列有秩,图案新奇。挂在四壁上的锦绣帐幔灿若彩霞,反射出耀眼的光彩。

    正中堂壁上嵌着一整快青黑色玉石雕刻的墨龙图,眦目飞须的墨龙张牙舞爪的就像要冲出来一样。而端坐在这墨龙前方巨大兽骨椅上的,正是盛气凌人的白王,嚣人东革丹。

    “启禀我王,这几位,便是寿礼的卖主。”金刀侍卫肃立拱手道。

    白王一见他们进来,拊掌大笑,很是高兴:“哈哈哈哈哈,远道而来的贵客,能造访我白国,还带来这么多奇珍异宝,实乃我白国之幸。快,快请上座!斗伯,上琼果暖茶。”

    卓展他们向那白王深深一揖后,便在众侍女的引领下分坐在两侧的金椅上。卓展他们坐一侧,易龙的人坐在另一侧。

    随即,刚刚在外面被石头巨人称为“干爹”的那个锦服老男人,躬身引着一排金靴小厮碎步进殿,为他们每人端去了一份新鲜的水果和一盏热茶,放在了金椅侧边的小桌案上。看样子,这个老男人就是白王口中的斗伯了。

    “两位队首如何称呼?”白王靠坐在兽骨椅上,捋须问道。

    “哦,在下易龙。”

    “在下卓展。”

    白王目光明烁地看着二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笑颜说道:“听斗伯说,你们都是来自遥远华国的商旅,怪不得有这么多稀奇的宝贝。

    华国可是一个传说中的国度,几乎没有人到过那里,可华国传过来的东西都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异宝,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真想亲眼看一看呐。

    刚才粗略看了一下,你们带来的这些宝贝都很不错,寡人的怜妃这回终于可以展颜一笑了。”

    说到这里,白王忽地感慨万端,黯然颔首,叹了口气:“哎,你们有所不知啊,这些年,寡人为博爱妃一笑,试过了多少方法啊,但愿这一次能如愿……”

    “国主和怜妃娘娘喜欢就好,你们高兴,我们也就高兴。这次来得匆忙,带的东西少,我们那儿啊,比这好的东西还有的是,只要国主和娘娘喜欢,以后咱们呐,就可以长期合作是不是?哈哈,哈哈哈。”易龙满脸堆笑地说道,自嗨地干笑了两声。

    然而那白王听到易龙这么说,却并没有继续往下接茬,而是客气地笑了笑,喃喃说道:“四年前,也曾有一伙儿华国商人到过白国,带来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很是有趣。只不过后来,就再也没有华国人来过了。你们呐,是这四年来的头一份。”

    “敢问国主,四年前到访的那伙华国人,为首的,可是一位叫江酉国的老者?”卓展听到这里,兴奋地探起身子,急切地问道。

    “正是正是,那老人家很是有趣,寡人见众人都叫他江老,便也称呼他为江老了。”白王点头肯定道,惊奇地看向卓展。

    卓展心下欢喜,连忙继续问道:“那江老离开白国的时候,可有给国主留下一方石刻?”

    “石刻,什么石刻?并没有啊。”白王诧异地摇了摇头,郑重说道,随即又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差点忘了,他们离开的时候,跟寡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啊,呵呵。”

    卓展看那白王怔愣又尴尬的样子,觉得他并不像是在说谎,便没再多问,也没亮明自己跟江老他们的关系,只是笑笑说道:“哦,那可能是我们记错了。”

    卓展的心里却不禁泛起了嘀咕,根据路引图上的显示,江老的确是把开图石留在白国无疑了。但以江老以往的习惯,都会把开图石留给一地之主,或是有权有势的高官富贾手中。如果开图石不在白王那里,究竟会在谁手里呢。

    心念如此,卓展不觉抬头扫视着这正殿内的每一个人,斗伯?金刀侍卫?看起来都不像。

    而且还有一点让卓展很在意,就是白王所说的跟探研队发生的不愉快究竟是什么,是否跟穿山集里老翁和大叔说的那些传言有关。但江老他们终究是出来了,不过个中究竟有怎样的内情,卓展却百思不得其解。

    事大宜缓,看来最好还是先想办法在这皇宫住下,开图石的下落,之后再慢慢打探也不迟。

    还没等卓展想到什么能留下来的好由头,那白王便率先开了口:“各位,再过两日便是怜妃娘娘的寿辰,届时寡人会在这穿云宫设下百人大宴,举国欢庆。你们给怜妃娘娘带来的那些寿礼,有些寡人并不知道其使用法门,惟望诸位贵人能赏颜留下,同享荆妾这进岁之喜,如何?”

    “好啊,既然国主诚邀,我们怎能推脱。”易龙拍着胸脯爽快地答道。

    “承蒙国主厚爱,我等定当如约赴宴。”卓展起身拱手道,目光烁烁,嘴角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好!哈哈哈,诸位幸许,寡人不胜感荷。”白王见众人答应得如此痛快,喜不自胜,抚掌起身,高昂道:“斗伯,这就带诸位贵客去西殿休息,好生招待周全,两日后,咱们大肆畅饮一番。”

    卓展他们和易龙的隐土帮小弟纷纷起身,再次向白王表达了谢意,便跟随斗伯出了正殿,绕到后庭,直奔西殿而去了。

    **********

    这穿云殿后面的外庭,是一大片放眼无边的皇家园林,园中茂林重枝,渊碧绿水,群芳争妍,蝶舞蹁跹,雅致景色美不胜收,让人突生一种想去探寻一番的冲动。

    卓展跟随斗伯走过回廊,望向这片诗意盎然的庭院,蓦地看到了背身盘坐在花圃中间的石头巨人。他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宛然一座风化的岩块,那宽大壮硕的背影竟在瞬间给人一种落寞萧肃的感觉。

    卓展心下奇怪,不免多留意了几眼。

    赤看到卓展张望,便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见那石头巨人的怪异举动,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斗伯将卓展和易龙一行分别安排在了西殿的三层和四层的楼阁,卧房外面都有露天的亭台,亭台上,夕阳里,整个后庭的园林美景都可尽收眼底,舒适惬意的很。

    谢过斗伯后,两拨人便开始各自安顿行李包袱了,该打洗脸水的打水,该沏茶的沏茶,忙得不亦乐乎。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万石

    晚霞铺锦,落日溶金。

    由于树上的世界比平地要高出许多,浮于云端之上,看这金光灿灿的落霞夕阳便更加的壮美了。双眼迷离间,仿佛整个心神都被这目之所及的片片霞飞渡上了一层金红。

    卓展在殿外的亭台上俯瞰这夕阳美景,又看到了庭院中那岿然不动的石头巨人,依旧是原来的位置,依旧是原来的姿势,丝毫未变。

    卓展有点儿在意,便决定下去看看,赤见状,也急忙一溜碎步跟了出去。

    “卓展哥哥,你是要出去看那大块头?”赤跳着快走两步,侧头问向卓展。

    “嗯,见他在那里一动不动坐好久了,有些好奇。其实这一路上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他不只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我这个人心里压不住疑问,想去弄个明白。”卓展淡淡笑着说道。

    自从到了西山,这段时间卓展跟赤都很疏离,话也说的很少。并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的卓展,不知道应该如何拿捏从预备恋人变回好朋友的这个尺度,便从无措变成了无助。以至于他一度在回避二人的接触,反而让两人之间感觉更加微妙尴尬,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也生分了不少。

    今天卓展出来,赤跟上来,也算是一个契机,但愿能好好说说话,卓展心下想着。

    “我也觉得他挺奇怪的。跟你们一路走过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有些人跟表面看到的其实完全不一样。你别看那大块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但貌似心思细腻得很。卓展哥哥,你看今天他在树下喂胡兹虫的那个样子,真的是比柔情的姑娘还温柔呢!”赤明朗地说道,还跟以前一样活泼可人。

    “嗯,说的都对,跟我想的一样……”

    不知不觉,“真是个聪明的丫头”这句话又溜到了嘴边,卓展突然意识到,慌忙咽了回去。

    顿了顿,整理好心情,才再次开口:“依我今天短暂的观察,这里的每一个人,恐怕都跟常人想象中的不同,包括那豪爽好客的白王,以及他后面那个看似幸福实则可怜的女人。”

    “可怜?你是说……那个要过寿的怜妃娘娘?”赤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好奇地探过身来,探知欲极强的小样子可爱至极。

    卓展不觉看着赤出了神,心里蓦地意识到不妥,又慌乱避开她的眼光,看向别处:“就……就是她啊,你想想看,白王花重金费尽心思给这个怜妃娘娘寻寿礼,不仅说明他非常爱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爱而不得。”

    “为什么?”

    “自古帝王多薄情,那怜妃若是也同样倾心于白王,白王必不会这般上心。

    更何况,刚刚在正殿之上,白王期盼用这些礼物来换怜妃展颜一笑的忐忑心情,以及他那声沉重的叹息,都说明了他的爱而不得。

    既然白王爱而不得,那反之,就说明怜妃不爱白王、不爱这个国家金字塔尖上的男人,甚至,很久都没笑过了。

    一个女人,内心究竟要凄苦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这么久都不笑一次。所以,她不是可怜人,谁还是呢?”

    “嗯……分析的好有道理!卓展哥哥,每次经你一点拨,我都仿佛开雾睹天般豁然呢。”赤兴奋地跳起,又露出从前那种充满崇拜的小眼神,活活一副小迷妹的痴样。

    “还有就是,我怀疑这怜妃娘娘,是被禁足了。”卓展说着皱了皱眉,低头思忖着。

    “卓展哥哥你说什么?不是吧!白王那么爱她,讨她欢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并不确定。”卓展悠悠说道。

    “之前易龙问起怜妃娘娘相貌的时候,石头巨人说没见过怜妃娘娘的样子,还说因为他是下人,进不了正殿。

    可那石头巨人天天在这外庭、花园之间穿梭,哪怕是那怜妃娘娘能来这后庭花园散散心,也不至于说一面都没见过。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怜妃娘娘很可能是被禁足的,从未出过这穿云殿。”

    “啊?那白王这样做,还怎么可能得到怜妃娘娘的欢心啊!”赤瞪大了眼睛,愕然道。

    “那就是他们夫妇自己的事喽。”卓展笑笑,仰了仰头,“喏,去跟他聊聊吧。”

    只见那石头巨人端坐在石阶上,依然一动不动,嘴角却洋溢着一丝温暖的笑容。

    他的头上、肩上、膝上、抬起的手臂上、手背上,都落了好些叽叽喳喳的彩色小鸟,小鸟们在他的身上欢快地跳跃着,仿佛他真的就是一座石头雕像一般。

    卓展、赤一过来,小鸟们便呼啦啦地飞走了,石头巨人缓缓回头,看到卓展和赤后,收起了嘴角那抹温暖的笑容,再次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大块头,你喜欢这些小动物们?”赤捋了捋身下的裙子,坐在了石头巨人的左边,卓展则坐在了他的右边。

    “嗯。”石头巨人双手交叉,架在膝上,悠悠答道,“动物们才是心地最纯洁的生灵,跟它们在一起,我不累。”

    “对了,之前一直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卓展偏头问道。

    “你们居然会对一个干粗活的下人感兴趣,有趣的华国人。”石头巨人粗声说道。言语中可以看出,他并不是外面看上去那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是聪明细致得很。

    “我叫万石,你们当我是块蠢石头就行。”石头巨人顿了顿,平和说道。

    “你也真是有趣,哪有人会说自己是蠢石头的?”赤将头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笑盈盈地说道。

    “万石大哥,卓展斗胆问一句,你来到这白王做事几年了?”卓展总算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上,但总感觉切的还是生硬了些,不自在地微微皱了皱眉。

    万石依旧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说道:“你是想问四年前那伙华国人的事吧?”

    卓展陡然一惊,没想到万石会反应这么快。他木讷地点了点头,心下忐忑,担忧着万石可能不会告诉他实情了。

    然而万石却并没有一点推诿搪塞的意思,反倒坦荡地说了起来:“我来这里八年了,四年前的事,我记得。那时,也是我带他们来的白国。后来他们不知因为什么事跟国主闹翻了,当时双方打了起来,我也参与了战斗。不过那为首的老人家很聪明,他们还是平安地离开了。”

    卓展见万石说的诚恳,知道他应该是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便没再继续追问探研队与白王发生矛盾的细节,而是想继续打探一下开图石的事:“那你可知道那位带头的老人家,在这白国里跟什么人交好吗?”

    “不知道。”万石回答的干净利落,谈话氛围突然陷入了莫名的冷场。

    “哦……”卓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

    好在赤不在乎这些,而是继续捡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问:“万石大哥,那你为什么来白国做事啊?之前你说,这里的人类都是被‘恩养’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之前的人生,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到白国后大病了一场,烧坏了脑子,忘记了以前的事。是干爹救了我,收留了我,从此我便留在白国做事了。”万石平淡如水地答道,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

    “干爹……是斗伯?”赤侧目问道。

    “嗯。”万石点头应道。

    “外面的人都说,这白国来了就出不去,说白国会摄人心魄……”

    卓展说着顿了顿,观察了下万石的反应,却没发现他有任何表情变化,只得单刀直入说下去:“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你的大病和失忆,也许是人为的,也许是这里的嚣人为了留住人类为他们做事而耍的手段?”

    “我问过在这里做事的其他人类,他们都记得之前的事,只有我是例外,我真的只是病了而已,没什么好怀疑的。”万石淡漠答道,平静如死水。

    “原来如此……”卓展喃喃道,有些失望。

    没有问到自己想知道的,赤很是不甘心,卓展那边刚顿了顿,她就赶忙接着之前的问题继续问了下去:“那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留在这树上给嚣人们做事啊?”

    “我们在白国做事的人类,都是被他们嚣人用药物来控制的,每个月尽之夜,嚣人都会给我们分发解药。若是得不到这解药,不出三日,便会浑身瘙痒、溃烂而死。”万石依旧平和地说道,仿佛在讲述一个听来的故事,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卓展大惊,想不到万石竟能如此平静地面对此事,这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恐怕早就抓狂到不择手段了。

    听到这话的赤反应很是激烈,登时就跳到万石对面,两条辫子都随之飞了起来:“啊?那些嚣人这么对你们啊?太过分了吧!你们没想过反抗吗?”

    “反抗也没有用,得不到解药,只有死。更何况,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

    万石说着俯身摊开了手掌,将一只悬在花瓣上的小蚂蚁小心地拨到掌心,又放回到地面上,动作十分轻柔细致,既没伤到花瓣,也没伤到小蚂蚁。

    卓展看了看万石的样子,无奈地笑笑,冷然说道:“想必上来的人类回不去的原因,就是这个药物了吧。怪不得最开始的时候你只是说让我们将货送到你家里,而没有说是到白国,是怕我们不来,还是在吸引鱼儿上钩呢?”

    万石停顿了一下,直起上半身,低沉的声音沉稳如山:“即便我没有说,你们最开始也知道我是白国的人了,不是吗?”

    卓展哂然,收敛了笑容,转向万石,惊奇道:“怪不得半路上,当你听到我告诉易龙要去白国的时候,反应会那么淡定。万石,你不简单啊。”

    “你也是。”万石蓦地转过巨大的上身,一双死鱼眼沉静地盯着卓展,认真说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隔墙有耳

    这两日在穿云殿的日子很是清闲自在。

    好客的白王给卓展和易龙他们分别派去了四名一等侍女,照料他们的饮食起居。斗伯也常常过来询问,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还需不需要再添置些什么,态度比头一天他们来的时候客气很多。

    至于餐食上,也是一等一的豪华,做好的热腾腾的饭菜都是由侍女们直接送到他们房间里的,顿顿满桌子的山珍水味、甜糕琼酒,搞得壮子和赤这两个吃货每顿都吃圆了肚皮,直不起腰。

    这树上的白国没有农田,不产桑麻,更没有山林江河,所有的物资都是靠着他们“恩养”的人类从树下运上来。然而他们的财富和物产竟能丰富到这种程度,实在令人咂舌。

    日子虽过得安逸,卓展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一方面,他得时刻提防着进出他们房间的侍女和斗伯他们,有没有在他们的饮食中下毒,万一中了万石说的那种嚣人用来控制人类的毒药,他们就真的回不去了。为此,卓展还特意让擅长攀谈、套近乎的段越去向侍女私下要了一根银针,且确保侍女不会声张。

    见到卓展顿顿饭、壶壶茶都谨慎地用银针试毒,壮子很是无奈,鄙夷地嘲笑他这是过河捂脑袋小心到顶。

    另一方面,卓展还得随时留意皇庭内外进出的各种人,看看到底谁有可能是江老开图石的托付之人。

    这两日来,卓展把有可能的人都摸排了个遍,也大体掌握了整个穿云殿的大致情况。

    除了跟他们打交道比较多的掌事斗伯和下人万石,再就是那日在外庭跟斗伯一起给他们结尾款的年轻男子,名叫陈舛,是朝臣宰尹的儿子,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内服官,跟荀伯一起掌管着这穿云殿内外的大小事务。此人为人实利入骨,又精明至极,怎么看都不像江老会与之深交的人。

    而那殿前的金刀侍卫,名叫荆无恹,出身习武世家,祖上世世代代为白王的阶前侍卫,平日里不苟言笑,谨言慎行,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江老可能托付的人的。

    但卓展对这种君王身边忠肝赤胆的死士般的人物还是有所顾忌的,不敢轻易前去攀谈打探,万一被瞧出破绽,必会第一时间暴露给了白王。

    而且卓展也对江老那种老顽童,是否能和荆无恹这种一本正经的扑克脸打成一片抱持怀疑态度,还需再仔细探查一番。

    其他的人倒是没什么值得多留意的,至于那些很难谋面的朝臣,卓展只能等到明日在怜妃娘娘的百人寿宴上再做打探了。

    不过明日的寿宴也是卓展他们最后一天的期限,过了明天,他们是走还是留,与白王是继续和平相处还是反目相向,都会有个眉目了。

    今天一整天,天气都不太好,树外阴云团罩,没有太阳,湿湿冷冷的让人很不舒服。

    此时临近傍晚,湿气就更重了,众人只得囚居在这西殿内,无聊地发着牢骚。

    “真是无聊透顶,这扑克没带,连个日常娱乐项目都没有。”段飞仰面躺在床榻上,哼哼道。

    “哎,对了!越越,你那本便笺呢,拿来拿来,咱们自己做副扑克呗。”壮子腾地从床上爬起,瞪着眼睛兴奋地问向段越。

    “壮子你过糊涂了吧,便笺本子和彩笔早就在穿山集卖给万石了啊,估计现在已经被打包成怜妃娘娘的寿礼了。”段越拿着绣绷埋头在缎布上绣着什么,手法虽生疏笨拙,但却十分专注仔细。

    “啊呀,我这个记性啊……呜……”壮子大手一拍脑门,绝望地哀嚎着。

    “呵呵,壮子是这几天吃的,撑得脑子都轴掉了。”段飞笑着调侃道。

    壮子很是不满,即刻反击:“不是,段飞,你有没有点儿良心,刚刚明明是你提出想玩儿扑克的,满屋子,就壮爷我积极响应你,怎么就怼上我了?段飞,我看你就是怼我怼上瘾了,黑天白天的怼我,以后干脆叫你‘段怼怼’得了。”

    “这是跟你感情好才怼你,不解风情……”段飞无奈地别过了头,望向窗外。

    “那你跟卓展感情也好,你咋不怼他,段怼怼。”

    “谁让你这么特殊别致。”

    “合着你是喜欢我这款了?挺重口啊,段怼怼。”

    “不是,一口一个‘段怼怼’的,你有完没完?”

    “今儿我就没完了,段怼怼。”

    “无聊。”

    “嘿嘿,奉陪到底,段怼怼。”

    段飞和壮子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怼倒是给这这枯燥沉闷的气氛增添了些许欢乐,看到他俩幼稚又较真的样子,赤被逗得咯咯直笑。

    “行了行了,到此打住,这里再枯燥,也总好过晶丹观那座石头城吧。再忍一忍,明天怕是会热闹得你们想求饶。”卓展插言调停道。

    虽说他和壮子、段越同岁,还比段飞小了两岁,但在这群人中却似乎总在扮演调解大哥的角色,反而是大一些的段飞更像个小孩子。

    “说起晶丹观,还真挺想念大花姐的。”赤有些幽怨地说道,托着腮望向窗外。

    “我也是,起码有大花姐在,就不会无聊啊。”段越附和道。

    “段飞也是。”壮子补充道。

    这一句让段飞彻底炸毛了,腾地从塌上坐起,立马翻身下地,抓起靴子就丢向壮子。

    不想壮子早有防备,一个蹲身,靴子从他的头顶上“嗖”地飞了过去,直飞向大门口。

    “哎呦!”

    众人抬头看时,只见段飞扔出去那只靴子正好打中了门口的易龙,易龙捂着眼睛,栽着膀子走了进来,伸出手:“医药费,医药费!”

    “嘿,我们在自己房间里扔东西,你自己非要进来的,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非要往霉头上撞。”段飞见是易龙,很不爽,没好气地说道。

    “你这叫私闯民宅知不知道,还敢要医药费,碰瓷的都没你这么理直气壮。”壮子粗声道。

    易龙的到来,倒是让前一秒还掐得鸡飞狗跳的壮子和段飞瞬间一致对外起来。

    “私闯民宅?龙哥我没念过高中都比你有文化,这是你家啊?这是人家白国的皇宫!脚长在我腿上,我爱往哪儿走往哪儿走,你管得着吗你?”易龙理直气壮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竹椅上翘起了二郎腿,毫不示弱。

    “易龙,你今天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快点儿说,说完快走。”卓展也丝毫不给易龙留情面,说话很直。

    “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来问问,明天白王那爱妃的寿辰,咱们华国人用不用备份礼,表示表示?”易龙悠悠说道。

    “还备礼?咱们的那些东西不都给了那怜妃做寿礼了吗?”段飞不屑地反驳道。

    “喂,大舅哥,你可别忘了,那些东西可是人家白王花重金买的,钱都进了你口袋了。那是白王送给怜妃的,跟你我没一毛钱关系,懂不?”易龙诧异道。

    “乐意送你自己送,反正我们是没东西了,我刷牙的牙缸都贡献出去了。”壮子不情愿地白了易龙一眼。

    “我擦,你刷牙的牙缸啊?呕……”易龙做出一副恶心呕吐的模样,表情十分扭曲:“你有没有口臭啊,别那个怜妃用了,可别再熏得一下子背过气去,到时候咱们这伙人脑袋都不保。”

    “壮爷的涎水可是无价至宝,润喉生津,清热祛燥,求我我都不给呢,懂不懂啊你。”壮子大言不惭地说道,一脸自恋样。

    “噗……啧啧……真恶心……”在一边绣花的段越再也忍不住了,差点没一口喷出来,立马皱着眉头剜了壮子一眼。

    “得得,算你厉害,我说不过你,龙哥我算吃了没文化的亏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隐土帮这边物资虽然也不多了,但还是打算备一份礼,毕竟以后要跟那白王长期合作的。你们爱送不送,我这次来就是事先跟你们通个气,别到时候你们两手空空面子上过不去的时候,反倒埋怨起龙哥我来。”易龙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长期合作?”卓展抬起眼皮看着易龙,嘴角挤出轻蔑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多了吧,还是想想怎么下树再说吧。”

    “不是,卓老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易龙倏地从椅背上挺直了腰身,不解地问道。

    “不好了,不好了!龙哥,龙哥龙哥!”

    就在这个时候,猴子和大彪慌慌张张地从门外挤了进来。由于他们两人都抢着进门,却踉踉跄跄地撞在一起,脚勾着脚,腿绕着腿,“噗通”摔了个狗吃屎。

    “站起来好好说,什么样子!又不是你妈难产,急个毛啊?”易龙显然也被吓了一大跳,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厉声责备道。

    猴子拄着大彪的头慌张地爬起来,一脸惊恐地说道:“龙哥,龙哥龙哥,是这样的,刚才我和大彪在楼下不小心偷听到了那老斗头儿和陈舛的谈话,他……他们说……”猴子咽了吐沫,面如土灰。

    “他们说明天的寿宴上要给咱们一锅端了!”从地上爬起的大彪扯着嗓子喊道。

    卓展大惊,乍然跳下竹塌,三步并两步地冲向门口,探头朝走廊看了看。见没人,便迅速地关上了房门,回头低声吼道:“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什么?”易龙大惊失色,腾地站了起来,看到卓展异常的反应,更是怔愣心慌,忙快步走向了大彪和猴子,疾言厉色道:“站起来,给我仔细说清楚。”

    “哎哎,”猴子手忙脚乱地从地上一溜烟地爬起,惊慌失措道:“我俩听到那个陈舛问老斗头儿,为什么不趁早了结咱们,并提议在咱们今天晚饭的汤里下药。那老斗头……那老斗头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下药不保准,说是万一咱们当中有一个人没喝汤,必然会造成大乱。那老斗头儿说白王的意思是在明日的寿宴上,在咱们的酒水里下药,白王敬酒,没人敢不喝。还说……说到时候,到时候能给咱们一网打尽……”猴子说着哭丧着脸,无助地看向易龙。

    “药……什么药?弄死咱们有千万种方法,为什么要用药?”易龙赶忙追问。

    “不知道……”猴子怯懦地说道。

    “没用的废物!”易龙大怒,登时狠狠了猴子一拳。

    “我知道。”门口的卓展慢慢走向易龙,表情甚是严肃,“是他们嚣人用来控制人类的药物。嚣人生死不下树,树上的一切物资全靠人类从下面弄上来,为了一劳永逸地让这些人类为他们服务,便给人类服下这种药物。在每个月尽之夜,嚣人会给他们‘恩养’的人类分发解药,以此来维持人类的生命。”

    “若是月尽之夜得不到解药,会怎样……”易龙瞪大眼睛,头上已渗出涔涔细汗。

    “不出三日,便会浑身溃烂而死。”卓展一字一顿说道。

    “你说什么……”易龙一屁股坐在竹椅上,丢了魂儿一样。

    卓展冷然一笑,平和说道:“这白国本就是世人眼中的禁忌之地,进来就出不去的地方,有胆量上来,就得做好九死一生的准备。”

    “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白国是这么个危险的地方,却不告诉我们!”易龙大怒,骤然发起狠来,双手揪住卓展的衣领,眦目大喝道。

    没想到下一秒,易龙就被段飞硬化的大手掐住后脖颈拎了起来:“还上手了!给你胆子了是不是?麻溜儿的,给我放老实点儿。”

    易龙被段飞钳得生疼,赶忙缩着脖子后退了几步,怒气冲冲地看着卓展他们。

    卓展正了正领口,悦色道:“我们没说,你们也没问啊。”

    “谁说不是,你又不是我们领导,还得事事都向你汇报啊?”壮子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帮腔。

    易龙被气得脸色涨红,却只能强忍着满腔的怒气,喘着粗气沉声说道:“好好好,算我大意,算我倒霉。还好猴子和大彪事先知晓了,你们愿意留在这儿送死,是你们自己的事儿,我们可奉陪不了,今天晚上我们隐土帮就下树。”

    “不行!我们还没拿到开图石,你们这样逃出去,只会打草惊蛇。”卓展厉声道。

    “凭什么?!你们死还得拉我们垫背,凭什么?卓展,我告诉你,平时我敬着你是有求于你,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不管,脑袋是长在我们自己头上的,脚是长在我们自己脚上的,我们隐土帮血雨腥风这么多年,也不是善茬,我易龙想走,谁也拦不住!”

    “呵呵,易龙,你还真是单纯得可怜啊。”卓展哂然一笑,转过身,悠悠说道:“你觉得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来到白国的人,除了之前的探研队,就没有回去的?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没有巫力、武器也匮乏的可怜的凡人,就想跟一国的嚣人作对?白神树那么高,你以为那些胡兹虫会老实听从你们的命令,舒舒服服的将你们驮下去?”

    “哼哼,不摔死你们就好不错了。”壮子翻了个白眼,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易龙愕然,向后踉跄了几步,呆呆地咂摸着卓展的话,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易龙,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当务之急,就是我们双方必须得抱团,一致行动,才有平安回去的可能。”卓展盯着易龙,言辞恳切。

    “那……那你打算明天怎么办?”冷静下来的易龙渐渐认清了形势的不利,不再像刚才那样焦躁傲慢了,语气平和了许多。

    “明日寿宴上,咱们要齐心找到可能持有江老开图石的人,只要找到开图石,之后什么都好办了。”卓展说道。

    “那就算你拿到开图石了,就算你们的人有巫力、能打得过那帮嚣人,但是还是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咱们事后怎么下去啊?”易龙愁眉不展地问道。

    “这个容易,我有飞。树崖上的那块平地还挺大的,足够助跑的了。”赤说着撩开了头发,呆萌的小谷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她脖后探出了头。

    “那好吧……”易龙咬了咬牙,狠下心说道,“那我们就跟着你们一起干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必须保证我这帮兄弟都平安下树。”

    “保不保证我不敢说,但我们绝对不会抛下你们不管,这个你大可放心。”卓展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几个也进来好半天,为防外面的侍女起疑,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也好,那就告辞了,明日依计行动。猴子,大彪,咱们走!”

    “记住,为防万一,今天晚上都别睡实了,留下一个人守夜。”卓展在易龙推门前嘱咐道。

    “晓得了。”

    廊外的转角处,一名侍女端着茶案附耳倾听着,见易龙他们要出来,赶忙一个轻盈的转身,轱辘着眼珠,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章 逝者的欢愉

    卓展无心睡眠,便主动承担起守夜的重责。

    他靠坐在回廊的木栏边,怀抱冰钨剑俯瞰着漆黑一片的皇庭花园,心里跃跃难平。

    无论明天是否寻到开图石,都势必要经历一场恶战。若寻不着开图石,他们面临选择的时候就会更被动些。即便寻得了开图石,局面似乎也没打开多少,大战一场是逃不掉的了,既然躲不开,该上的还是得硬着头皮上,没有捷径。

    现世那边的卓展,就像一只冬眠的困兽,低迷地蛰伏着,一旦到了这边就焕然苏醒,骨头里、血液里都流动着野性与桀骜。他喜欢挑战,甚至迷恋于背水一战,因为这样可以是他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无需踌躇,无需驻足,更无需回头张望。

    月落日升,东方欲晓。

    卓展就这样平静又兴奋地坐了一夜,想了很多事情,也理顺了很多思绪,内心充盈得很,没有丝毫困意。

    穿戴好的赤沏了一陶杯热茶,颤颤巍巍地给卓展端了过来:“卓展哥哥,喝点热茶吧,暖和点。”

    “谢谢。”卓展侧头一笑,接过了陶杯。

    “你去睡会儿吧,都在这儿冻了一夜了。这天马上就大亮了,早就过了最佳偷袭时间,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赤看着卓展疲惫的脸颊和单薄的衣衫,关切地说道。

    “不打紧,我不冷的,也不困。马上就要发生那么大的事,我睡不着。”卓展静静说道。

    “那……那好吧。那你把这被热茶喝了,一会儿我让侍女把早饭早点送来。”赤嘟起小嘴,鼓着腮帮子,不甘心地说道。

    “儿,陪我出去走走吧,想出去散散心。”卓展蓦地提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竟是这么需要赤的陪伴。

    秋日清晨的雾气有些湿重,但因为是对方在身边,两人竟一点都不觉得冷。虽然对这份感情已无奢望和憧憬,但若有这样小小的契机,他们还是愿意沉浸甚至贪恋这份私密的小欢愉的。

    赤背着手,踏着那还未完全散去的稀薄月光,走得很轻盈。

    卓展亦是步履轻快,从容地走在花园的石板道上,衣袖飘飘,心下怡然。

    “想不到这介于白天和黑夜之间的花园,还真有一番意想不到的味道。”卓展淡淡笑着。

    “哈哈,我也从来没这个时候出来逛过,也觉得好新鲜,好有意思。”赤窃笑着,踮着脚踩着一条又一条的石缝。

    “咦?竟然到头了,看来咱们得往回走了。”卓展看了看眼前的藤墙,讶异地说道。

    和赤在一起散布,时间竟过得这样快,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皇庭花园的尽头。

    “可是……这扇小门后面是什么呢?”赤指着角落里一个树藤环绕而成的拱门,只有一扇单薄的篱笆门轻掩着,没有上锁。

    卓展皱眉向那里凝望着,摇了摇头。

    “卓展哥哥,要不要去看看?”赤甩着两条长辫子,兴奋地看向卓展,挤鼓着眼睛。

    卓展看着赤好奇心作祟的小样子,很是欢喜,笑着点了点头:“好,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树藤拱门,不想霍然出现在眼前的,竟是满地密密麻麻的坚硬树根。树根一直向前延伸,延伸,最后汇聚到一个巨大的坑洞中,而那个坑洞似乎还在往外吐着微弱的绿色光晕,袅袅绕绕,很是梦幻。

    一小撮普通百姓打扮的嚣人聚在坑洞的洞口,似乎围绕着什么在庆祝,旁边还有四五个嚣人小孩子在欢快地跑来跑去。

    卓展与赤相视一愣,低声道:“去看看。”

    走近了这群嚣人,卓展才听出来,这些嚣人原来是在唱歌,歌词虽然听不懂,但调子极为欢快,让人心情豁然开朗。应该是在庆祝什么节日吧,卓展心里想着,紧绷的心弦也渐渐松弛下来。

    不想靠前一看,被这群嚣人围在中间的,竟是一垂垂老矣的老妇人。

    老妇人平躺在木板车上,稀疏的头发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满是皱纹的脸上虽病态尽显,却洋溢着浅浅的笑,静谧而安详。

    老妇人一一握住嚣人们伸过来的手,或是静静地听着,或是轻轻地点着头,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那几个小孩子也在大人的招呼下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将自己手中的小拨浪鼓、甜饼、竹制小风车等小玩意塞进老妇人的怀中,轮流亲吻着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颊。

    嚣人们开始纷纷鼓掌、欢呼,人人脸上都挂着节日般的喜悦。

    卓展和赤相识一笑,虽搞不清楚状况,但看着这群嚣人欢快的模样,心里也满是浓浓的温馨。

    然而接下里的一幕,却让卓展和赤大吃一惊。

    掌声结束后,嚣人们退向两侧,让出了一条路。

    两个身材高大、手长过膝的嚣人大汉,躬身推着那木板车,卯足劲冲向那吐着绿光的坑洞。到得坑洞边上,两个大汉骤然刹住脚步,猛地竖起那板车。老妇人随即从板车上滑进了坑洞,不见了踪影。

    卓展和赤完全惊呆了,匪夷所思地看着对面这一群欢呼雀跃、甚至喜极而泣的嚣人们。

    卓展飞身跑到坑洞边上,向里面张望着,然而黑洞洞的坑洞除了那缕缕幽若的绿光,竟什么都看不到。

    “哥哥,小心,不要沾到绿气,会死的!”

    一个梳着锅盖头的小男孩大声喊着,引来一众嚣人齐齐看向坑洞口,这才注意到卓展和赤这两个不速之客。

    “不要紧的,团儿,你仔细看,他们是人类,不是嚣人,不会死的。”一个妇人走了过来,一把揽过锅盖头小男孩,温柔地说道。

    “你们是……皇庭那边过来的人类?”刚刚推车的一名高头大汉走过来问道。

    “没错,”卓展起身,郑重地答道,“你们这是在?”

    嚣人们相视大笑,那高头大汉爽朗地说道:“你们刚来到白国吧,怪不得……我老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我们这是在给她办葬礼。”

    “可是老人家还没死呢,你们怎么能……”赤瞪大眼睛,喃喃说道。

    嚣人们轰然而笑,那高头大汉继续说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啊,这坑洞,乃是白神树的心脉,也是我们嚣人的坟冢。我们嚣人只要接触到那绿色的光晕,便会立即死亡。不过,我们的身体会进入这神树的心脏,成为神树的养料,与神树化为一体,以另一种方式跟家人们生活在一起。”

    “但她还活着呀……”赤小声嘀咕道。在她的印象中,葬礼上亲人们都会哭得泣不成声的,哪有这般快乐还拍手庆贺的。

    “这是我们嚣人的风俗,可以自己选择死亡的时间。我母亲已经卧病在床三个月了,浑身的骨头痛得动弹不了。与其痛苦不堪,还不如早早回归神树,往生极乐。这也是母亲她自己的意愿。”男子明朗地说道。

    “我们嚣人都把死亡看成是一次新生,葬礼上必是要庆祝一番的,今天被你们赶上,咱们同喜同乐,也算是缘分。”一位素衣妇人走上前,笑盈盈地说道。

    “真替老祖高兴,再也不用那么痛苦了。老祖现在归于神树了,终于可以每天都晒太阳了呢,还能看着我们玩儿。”锅盖头的小男孩举着小手兴奋地说道。

    “原来如此……”卓展恍然幡悟,沉思片刻,微微一笑。

    “自己选择死亡,难道你们不害怕吗?”赤皱着眉头,还是无法理解竟有人肯这么决绝地抛下亲人挚爱,从容地选择死亡。

    锅盖头小男孩身后的素衣妇人笑笑,看着赤微笑道:“我们嚣人从不畏惧死亡,因为我们生于神树,死于神树,知道生命短暂而珍贵。所以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努力活着,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不想要的果断割舍、拒绝。不像你们人类,永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犹豫来犹豫去,总是要给自己这辈子留下许多遗憾。”

    卓展和赤都被嚣人妇女的一席话给震撼到了,平淡却实在的语言瞬间点破了为人的困惑和尴尬,也完美诠释出来了生命的真谛和意义。

    卓展和赤不由得赧然相视,想到了彼此间那份浓烈却故意疏离的感情,心中仿佛插了一把刀。

    与赤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卓展还是不自然地避开了那对炙热的眸子,低下头,又抬起头看着这群喜乐融融的嚣人们,若有所思地说道:

    “儿,你知道吗,我们家乡那边有一种可以自己选择的死亡方式,叫做‘安乐死’,跟他们这个习俗很像。不过这种死亡方式一直颇受争议,甚至被有些人归结到自我谋杀的范畴。以前,我也对‘安乐死’抱持着严重怀疑的态度,不过,现在我似乎有些理解了,在有尊严的死忘和苟且的活着之间,究竟哪种方式才是真正的尊重生命。”

    “人类小伙子,听你说话的口气也不是普通人,句句在理,怪不得是从皇庭那边过来的。”高头大汉拍了拍卓展的肩膀,爽朗说道。

    “皇庭这边的后门从来都不锁的吗?”卓展指着身后那扇树藤拱门,疑惑地问道。

    “锁不锁都一样啊,我们老百姓又不会进去。”高头大汉诧异地说道。

    刚刚那名妇人看出了卓展脸上的困惑,温和地解释道:“这树心嚣冢便是皇庭与民间的分界线,皇族与我们平民共享神树的恩赐,在这里,嚣人的身份是不分贵贱的,我们也不屑于去逾越那条界限。”

    此时天边出现了一抹金红,赤抬头望了望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转身问向妇人:“大姐,你们嚣人的葬礼都是要赶在这昼夜交替的时候举行的吗?”

    妇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啊,本来是打算今天正午欢送母亲元神归树的,但今天中午国主不是要给怜妃娘娘庆寿吗,怕冲了怜妃娘娘的喜,我们就便趁着天不亮,赶紧把这葬礼给办了。要是再拖到明天,母亲恐怕又要多受一天的罪。”

    “原来如此。”赤回头望了望远处的穿云殿,点头应着。

    卓展转过身,恭敬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儿,我们也要及早回去准备了。各位老乡,我们二人就不打扰你们了,祈愿老人家魂归神树,早享极乐。”

    卓展、赤与嚣人们一一告别后,便再次进入那个树藤拱门,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那仙宫神殿般的穿云殿。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生者的悲凉(求订阅)

    以金壶漏刻的水流为令,怜妃娘娘的百人寿宴在午正一过准时开席。

    穿云殿内一时间锣鼓齐鸣、笙歌鼎沸,前来贺寿的官员望族摩肩接踵,互相作揖着、客套着、说笑着,好不热闹。

    仙姿袅袅的纱衣侍女们端着案盘,款步送上各种珍馐佳肴、琼浆玉露、瓜果鲜花,每个人面前的的条案都被摆放得满满当当。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前来祝贺的百人席也相继坐满,就等白王和怜妃娘娘的到来了。

    卓展和易龙他们两伙人被斗伯引着安排在东边金柱后的坐席上。这里位置虽偏,但对卓展他们观察众人百态却很是有利,又鲜有人过来打扰,彼此交流起来也十分方便。

    易龙他手下的那群隐土帮小弟们表情极不自然,尤其是猴子和大彪,一直盯着面前的酒尊卣饮,拘谨得很,面色惨白惨白的。

    “喂,我说你们俩能不能自然点儿,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全都暴露了给人家了。”壮子看着猴子和大彪那怂样,鄙夷地指责道。

    “都别一副死了娘的鬼脸,都给我乐乐呵呵的。”易龙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猴子和大彪这样更是闹心,没好气地骂道。

    “卓展,这内朝里有点儿名头的文武百官、商贾巨户可是都在这儿了,我在这儿看了一圈儿了,瞅谁也不像啊。”段飞凑近卓展,蹙眉嘟囔道。

    “卓展你看,那个戴金珠高帽的,是陈舛那个宰尹老爹,算是这里最大的官了吧,可你看他就跟陈舛一个样,虚伪又势力的,模样真让人不舒服……

    还有这个金甲武将,手臂都垂到小腿的那个,跋扈得不可一世,这鼻孔都长到天上去了,我猜江老才不肯与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呢。

    还有那个带团花锦帽的,据说是这白国第一大贾,手里恩养了百来个人类,他呀……”段飞一一细数着,眉头越拧越深。

    卓展也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中,就像段飞说的,这里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像是江老能托付开图石的人,这开图石究竟放在哪里了呢。

    眼看宴席就要开始,一旦开了席,这开图石的托付者怕是别想再找着了。找不到开图石,一会儿白王敬酒,他们就会十分被动。

    喝吧,是可以留下来,但就会跟那帮受控制的人类一样,自己再不能控制自己了,而且还不确定是否有能彻底根治的解药。不喝吧,就势必要跟白王撕破脸,到时候成为整个白国嚣人的公敌,能否平安逃出去都是未知数,这开图石怕是再也不要想了。

    想到这里,卓展心急如焚,抻着脖子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各色人等,就连侍女、小厮都不放过。

    赤和段越见到卓展这个样子,也都瞪着眼睛一一观察着周围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帮到卓展。

    “王上王后驾到!”

    陈舛尖锐的声音响起,笙鼓骤停,闹哄哄的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百来双眼睛齐齐看向金阶之上。

    白王身着金红色锦缎盛装,头戴悬珠冠,英姿勃发,器宇不凡,端持着王后的手庄严地走上金阶。

    而他牵着的那位王后,头戴金凤冠,身穿绣凤转云袍,金丝紧绾,云鬓贴黄,端庄富态的脸上极显秀雅雍容。

    白王携着王后端坐在那把宽大的兽骨椅上,满殿宾客齐齐起身道贺,殿内回响着宾客们的震震余声。

    “龙哥,这就是那位幸福的女人呐,倒是挺有气质,不过长得也就那样吧,我看呐,还没梦莹嫂子好看呢。”猴子被骂过之后一直很不是滋味,此时逮到机会赶紧凑在易龙身边溜须拍马一番。

    “你傻不傻,没听见刚才陈舛说是王上王后驾到吗?今天要过生日的是怜妃,不是王后。”易龙不耐烦地拍了猴子脑袋一下,随着宴会的开席,他的内心越来越烦乱,没功夫在着听猴子瞎叨叨。

    正说着,金阶那边又传来了陈舛尖锐的声音:“恭请怜妃娘娘!”

    话音刚落,一体态纤绕的女子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款步走上金阶,缓缓坐在王后下首的一张锦缎金椅上。

    这怜妃娘娘玉面含烟,眼波流转,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魅惑之感。她看起来并不是年轻小姑娘了,而且容貌也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但就是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娇柔病态的媚气,媚到骨髓。尤其是那半蹙的柳眉和含愁的杏眼,抬眼顾盼间,我见犹怜。

    “我靠,这满面愁容的小模样,分明是弱柳扶风的林黛玉啊!”壮子惊叹道。

    不过令卓展他们吃惊的是,这怜妃娘娘看上去,分明就是个人类!

    卓展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黑长的青丝,协调的身姿比例,腮上也没有黄毛,这就是一个人类女子。

    突然间,这怜妃长年无笑颜,享尽白王宠爱却幽禁在这穿云殿,一切种种,都在卓展心中豁然明了,他终于明白这看似最幸福的女人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卓展哥哥,她是人类哎。”赤斜过身子,小声说道。

    “没错,估计跟万石他们那些人类一样,也是被骗上来后用药物控制的。”卓展轻声道。

    “怪不得她不爱那白王呢,也不笑。被掳来的,谁能笑得出来啊?”赤想起了卓展之前对着怜妃的分析,不由得感叹道。“对了,卓展哥哥,我记得这五方五山,人类都不能给兽人作妾的啊,这白王怎么……”

    前排的易龙听到了卓展和赤的谈话,回头插嘴道:“对对!这个我能确定,西山这边也是如此。比南山更严苛的是,西山这边不仅女人不能给兽人男子做妾,就是男人也不能取兽人女子为妻。之前我们在穿山集看到那些买卖兽人的,也都是买回去为奴,没有做妾的。”

    “嘘,这事不是你我能管的了的,还是先找开图石要紧。”卓展低声说道。

    兽椅上的白王笑逐颜开,神采飞扬,豪气地举起玉爵,一饮而尽。身边的王后和怜妃见状,也都纷纷起身,手持角觯,礼敬白王。

    “卓展哥哥!”另一边的段越躬身绕过段飞,凑到卓展身边,小声说道,语气里却透着焦急,“卓展哥哥,你看那怜妃腰间挂的东西,是不是开图石?”

    卓展闻言大惊,赶忙注目而视。

    只见那怜妃腰侧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玉石配饰,有环状的,有珠状的,有管状的。其中有一枚青蓝色的,竟然是开图石那样大小的章子状的。

    由于距离太远,卓展没有的太看清楚,待他觑着眼睛想仔细辨认时,那怜妃已放下角觯,欠身坐回到了金椅绣垫之上,落座的瞬间,身侧的珠玉环佩叮当作响,很是悦耳。

    怜妃身前的小桌案将她身侧的配饰挡了个严严实实,卓展就算伸长脖子也看不到了。

    “小越,你的幽冥之眼能看得清吗?”卓展偏头严肃地问向段越。

    “能看到,形状大小很像开图石,材质嘛……看着像海蓝宝,至于底部……看不太清,好像是有纹刻的样子。”段越用手遮着眼帘,银色的眸子透过指缝向外窥视着。

    “太好了,海蓝宝是只有我们那个世代才有会有的宝石,必是开图石无疑了!”开图石的现身让卓展豁然心畅,说话也充满了精神头:“小越,儿,你们两个是女生,想办法在那白王敬酒前接近那怜妃,套出开图石的消息。”卓展轻声说道。

    “明白了。”赤和段越认真地应道。

    “我去,大眼美妞,可以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呢,你这眼睛跟之前那帮巫师是一样的吧?想不到咱们那边的人还能有这样的眼睛,打从之前探研队来的时候我就跟着过来了,也没瞧见谁有这本事啊,龙哥我真是活久见啊!”易龙惊叹道。

    他就坐在段越他们前面的席位,回头自然看到了从段越指缝漏出的银光,着实吓了一跳。

    “喂,易龙你小点儿声行不行,要是小越的眼睛被发现了,咱们都得死,你就这么着急掉脑袋啊?”段飞狠狠推了一把易龙的肩膀,咬牙说道。

    这时,心情大好的白王霍然起身,朗声说道:“今日怜妃寿辰,寡人知道怜妃不喜爱金钟银鼎那些俗物,特地从华国商人那里寻来了几样奇珍异宝,送与怜妃。来人呐!”

    金阶上的陈舛得令拍了拍手,殿外铿锵走进来四名精甲兵士,抬着一方扎着锦花的红漆大木奁,放于金阶之下。

    “怜妃,去看看吧,喜不喜欢。”白王满眼爱意地说道。

    怜妃应了一声,缓缓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步下了金阶。侍女打开了漆木奁盖,怜妃俯身一一查看着里面的东西。

    “国主!”脆亮的声音响起,殿内百来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是段越。

    她的这一举动不仅吓了白王一跳,更出乎了卓展和段飞他们的意料,众人都紧张地看向段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前排的易龙、猴子他们更是吓到不行,生怕再生出什么事端。

    “启禀国主,华国的这些土产好些都是内有乾坤,恐怕怜妃娘娘并不知晓其使用法门,就让我亲自来为怜妃娘娘演示吧。”段越欠身走向殿中的红毡,笑语盈盈道。

    “好!华国的女贵客亲自演示,求之不得!陈舛,赐坐。”白王大喜,敞亮地说道。

    陈舛派人在怜妃的金椅旁放了一个绣墩,又将红漆大木奁抬到了金阶之上的金椅前。

    段越浅笑着坐在怜妃身边,一件一件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绘声绘色地向怜妃讲解着,演示着。

    殿中的宴饮也随即开始,一时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热闹非凡。

    卓展没有想到一向被他们保护起来的段越,在关键时候竟会如此果决、大胆、有勇有谋。段越这样做,不仅名正言顺地接近了怜妃,而且还创造了和怜妃私下交流的大好机会,卓展发自内心地叹服。

    不过卓展不知道的是,段越之所以有这样的胆气,完全是因为她想在卓展心里留下自己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印象。自己虽然不会武功,但也可以像赤那样跟卓展共同进退,而不是一位永远被保护起来的脆弱小公主的形象。

    段越在与人套近乎这方面很有自己一套,既能自然而然地消解掉对方的警戒心,又能潜移默化地直达人的内心深处。不一会儿,段越便与那怜妃亲密无间地攀谈甚欢了。

    没用多久,怜妃便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浅笑。这一笑,简直倾国倾城。端坐在正中兽椅上的白王见了大喜又大悲,一边傻乐着,一边流下了惆怅的眼泪,可见他是真真爱死了这个人类的女子。

    “哎呀呀,自叹不如啊,为什么同是女人,段越就能那么温柔、那么让人愿意亲近,我就……”赤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金阶之上谈笑风生的段越,暗恨着为什么帮卓展哥哥分忧的人不是自己。

    “呵呵,傻丫头,人各有所长,那是小越所擅长的,咱们几个都比不了。相反,你也有你擅长的呀,不要再这么妄自菲薄了。”心情轻松了许多的卓展笑着说道。

    “不过段越真是厉害啊,那个几年都没有笑容的怜妃居然笑了呢,你瞧那白王激动的,若不是有朝臣百官在,估计他早就大哭起来了。”赤感叹道。

    “哎,卓展哥哥,你说这怜妃不愧是叫怜妃,也真是挺可怜的,远离故土,被囚在这金丝笼中做兽人的囚妾,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了,当真是悲凉,怪不得几年都没有笑容呢。”

    “没错啊。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戏剧化,想想早上那些在嚣冢旁庆祝母亲死亡的嚣人,真是感慨万千。对于有的人来说,死亡反而是一场欢愉的盛宴;而有的人,活着却痛苦悲戚到生不如死。”卓展望着那金椅上带笑的愁颜,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撕破脸

    段越伏在怜妃的身侧,一件一件介绍着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

    一拧就旋出来的润唇膏,涂一滴就能让手洁白如玉的护手霜,香得刺鼻的花露水,都令怜妃大开眼界,就连壮子那个熊大熊二卡通杯子也让怜妃爱不释手,啧啧称奇。

    见白王开始接受文武百官的敬酒,注意力已不在怜妃这边,段越赶忙凑近了怜妃,脸上依旧挂着平和的笑容,嘴上却不动声色地小声说道:“怜妃娘娘,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你笑着答就行,千万不要声张,也不要让白王看出来。”

    “段越你说。”怜妃奇怪地看着段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段越瞄了一眼怜妃身侧那枚小小的透明的蓝色石头,谨慎地问道:“怜妃娘娘,你腰间佩戴的那个蓝色的石头,是不是四年前一伙华国人送给你的?”

    怜妃登时瞪大了眼睛,想起段越刚才的嘱咐,马上又强抑制住满脸的惊讶,故作镇静地说道:“没错啊。四年前却有一伙华国商人到访至此,我本没机会接近他们,当时也是这样的宴会,他们之中有一个叫红姐的偶然与我攀谈起来,得知我的遭遇后,甚是同情。临走前,便将这枚石刻留给我,还叫我不要让任何人知晓此事。

    她答应我下去后会去皋涂山通知我家人,他们也真的成功下树了,是来到这里的人类中唯一一伙能活着下去的人。可是这都四年了,还是没有任何音信……”

    段越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怜妃说的那个红姐正是锦红姨,卓展哥哥的妈妈。

    段越真挚地看着怜妃,继续小声说道:“怜妃娘娘,我们跟四年前那伙华国人是一伙的,你说的红姐,她不会爽约的,我不知道她找没找到你家人,但她已经在四年前的一场变故中死去了。”

    “啊?红姐她……”怜妃蓦地花容失色,看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的段越,又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用余光瞄着周围,见没人发现她的失态,方轻轻舒了口气。

    “怜妃娘娘,我答应你,我们这次下去一定去通知你家人。只不过,现在你要把这个石刻给我,我们有大用处。”段越小声嘀咕着。

    “这个自然,你稍等。”怜妃说着就去解腰间的配饰。可刚解下来,还没等交到段越手中,就被身后的白王给叫住了:“爱妃!”

    那胆小怕事的怜妃仿若惊弓之鸟,竟慌乱地站了起来,慌恐地看向白王:“啊?王上是在叫臣妾?”

    “没错啊。爱妃你这是怎么了?”刚刚还满心欢喜的白王看见怜妃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不太对劲,赶忙问道。

    “哦……呃……刚才跟段越妹妹聊得太入迷了,没想到王上会突然叫臣妾,还真是吓了一跳了呢。”怜妃僵硬地笑着,一手搭在胸脯上,轻喘着说道。

    白王见状,再次恢复了笑容,满眼宠溺地说道:“原来如此,这回倒真是寡人的不是了,竟然忘了怜妃你受不得这惊吓。不过,这位华国的女贵客竟有本事让怜妃你如此高兴,寡人势必要好好敬她一爵。来,女贵客,还请速速回席,寡人要亲自下殿,好好敬敬你们!”

    “国主客气了,大可不必……”段越慌乱地起身,焦急说道。

    “啊,那个……王上,妾身还想跟段越姑娘多聊一会儿……”怜妃赶忙上前几步,一双星波流转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白王。

    “爱妃,莫要心急……”白王走过来,俯在怜妃耳畔小声说道:“知道你喜欢这个小丫头,我会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陪你的。”

    一听白王这么说,怜妃瞬间明白了白王想干什么,吓的六神无主地呆立在原地,面色惨白惨白的。

    “女贵客,请吧。”白王说着伸出了手,笑里藏刀地盯着段越。

    见怜妃娘娘已吓呆,段越只能无奈地缓步下了金阶,回到柱子后边的坐席这里。

    卓展见段越下来,用目光征询着段越是否成功拿到开图石。

    段越蹙眉摇了摇头,用唇语向卓展说着“还没拿到”,百般无奈。

    见段越已回到席中坐定,白王端着玉爵缓步下了金阶,后面跟着陈舛,还有两个抬着青铜酒尊的宫人小厮。

    “幸得各位华国贵客远道而来,令这穿云殿蓬荜生辉,更令怜妃大展欢颜,寡人由衷快慰,惟有烦敬此酒,聊表谢意,诸位切莫推辞啊!”

    白王话音刚落,斗伯便已过来向众人的铜觯一一斟酒了,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来,寡人先干为敬。”白王说着大袖一挥,一爵烈酒一饮而尽。

    卓展看了看段飞,又看了看易龙,知道再也推辞不掉了,终于到了要撕破脸的时候了,示意他们做好战斗准备。

    卓展欠身离席,大步走到白王面前,拱手郑重道:“国主厚情盛意,我等应接不遑,可这觯中诛心的毒酒,我等实在无福消受,只得请国主收回自享了!”

    卓展说着便纵身后跃,一下跳到桌案之上,高举右手,接过了段飞扔过来的冰钨剑,赫然一挥,吓的周围一众宾客赶忙起身逃窜,卓展他们周围立刻空成一片。

    那白王眯起双眼,冷然一笑,一挥手,殿外竟瞬间冲进来三十多个精甲侍卫。为首的荆无恹手持长剑,立于白王身前,怒目而视。

    “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卓展看着眼前一众兵士,愤然说道。

    “怪只怪你们太心机,要是肯老老实实喝下这醇酒,何必受这血光之灾?荆无恹,给我上,尽量抓活的,尤其是那个女的!”白王厉声说道,抬起手直指段飞身后的段越。

    “遵命!”

    然而还没等荆无恹迈出第一步,就听见身后侍卫接连的几声惨叫。紧接着,荆无恹眼前也疾速飞来一快石头,荆无恹挥刀击石,定睛一看,发现竟是躲在金柱后面的壮子在用弹弓连发扫射。

    荆无恹大笑一声,怒吼道:“雕虫小技,自不量力。在嚣人面前玩儿投射,你还是太嫩了点,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收剑,投弹!”

    荆无恹勾起两根手指,做了一个特殊的手势,身后的一众侍卫立马将收剑入鞘,随即将手伸入腰间挂着的两个皮匣,眨眼间,无数的铁蛋子流星般射飞而来。

    嚣人的长臂极其擅长投射,力度和射程都远超于寻常弓箭。几十个铁蛋子暴雨般袭来,着实打了卓展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快速隐蔽!”卓展一边大喊着,一边掀起身前的桌案,缩在了后边。

    但还是有来不及躲避的隐土帮小弟被击中了额头,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嚎啕大叫起来。

    “我靠,还有这操作!”壮子惊叫着翻身抱头躲到了金柱后边,惊魂不定。

    一波弹袭刚过,趁着那帮嚣人兵士将手伸进皮匣中再取铁蛋子的档口,卓展拄着桌案,翻身前跃,单腿跪地,立马造出了一面又高又厚的冰墙。

    “趁现在,快跑!”卓展冲身后的众人大喊道。

    “我去,卓老大,你也?”从没看过卓展使用巫力的易龙惊叫地喊道。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卓展是没有巫力的,只是他们团队中智囊般的存在,殊不知卓展的巫力却是他们中最强大的。现在在这种危急关头下亲眼看到,真真被吓了一大跳,惊讶的程度不亚于当初得知白国秘密的时候。

    众人借着冰墙的掩护相继跑到殿外,然而那支训练有素的精甲侍卫也立马追了出来。

    “猴子、大彪!”易龙大喊一声。

    最先逃出来的猴子和大彪瞬间在殿门两侧拉起绳子,打头的十来个侍卫结结实实地被绊了个狗吃屎。

    “来喜、虎头!”易龙再次喊道。

    话音刚落,便又冲上来两名隐土帮小弟,双手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十来个白色的小丸包,奋力挥向了后面的涌上来的第二波侍卫。

    “啊!”只听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白色的丸包化成细密的粉末,风雪般撒向侍卫们的眼睛。

    “魏子!”

    紧接着,隐土帮第一分舵最狠最不要命的男人魏子,两手提着事先准备在殿外前庭的两桶水大叫着冲了上来,用力泼向了满脸白色粉末的侍卫们。

    “啊!”“啊!”又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叫得人后脊梁骨直发毛。

    “快跑!”跑在前头的易龙朝身后的小弟们大声喊道。

    “我去,石灰粉加水,烧上了啊,够狠。”段飞回头看着,咧嘴说道。

    “还有大花姐那招拉绳绊人呢。”壮子喘着粗气说道,“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不过你还真别说,这下三滥的招数真是管用。”

    “那是,出门在外,我们不像你们那样都有巫力,没个一技之长傍身,光靠硬碰硬,还怎么能活这么久啊?”易龙终于在卓展他们面前大显身手一次,很是得意。

    冲到殿外的荆无恹已是怒不可遏,像头猛兽般疯狂咆哮着:“护庭二队,给我上!”

    只见前庭两侧顿时冲出来两队手持青铜戟的嚣人士兵,怒吼着冲向卓展他们。

    然而来到前庭这片开阔的地方,卓展的冰冻巫力便有了用武之地,段飞、壮子、赤、魏子也都冲了上去,加入了战斗,与卓展远攻近战配合默契。

    对方人数虽多,但毕竟武力有限。而卓展他们,在南山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对应付这种一拥而上的大部队早已掌握了应对的法门,只要不是白冥教那种级别的凶暴怪力之徒,一般都是能应付得来的。不一会儿,两队兵士便被卓展他们打的败下阵来。

    冲到殿外的白王见此情景气得是暴跳如雷,目切齿地对着荆无恹跳脚大叫:“干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出万石?”

    “可是……这是在殿前……”荆无恹拱手皱眉,为难地向殿内瞧着。

    “顾不了那么多了,快去叫,他们这伙人,一个都别给我逃了!要是再出现四年前那种情况,我要了你全家的脑袋!”白王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

    “是!”荆无恹大声应着,掏出了腰间的一枚哨子,用力吹了起来。

    三声尖锐刺耳的哨声过后,石头巨人万石跨着大步奔跑而来,脚下生风。跑过来的万石看到卓展他们一伙,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万石,生擒这伙华国人,一个不要放过!”挥着哨子的荆无恹高声大喊道。

    万石回头看了看荆无恹,又看了看卓展,依然是面无表情。

    然而三秒过后,万石“咯吧咯吧”转了转脖子,向后拉腿,轰然起跳,结结实实地跳到了卓展面前,将地上的石板砸裂开来,裂痕闪电般向四周蔓延了好几米。

    “你应该是这里面最厉害的。”万石说着,右手一记猛拳便重重砸了下去。

    这一记重拳要是被击中了,十有**就粉碎性骨折了。

    好在wuo卓展反应够快,脚下结出一小片冰面便侧滑到万石的右肋,躬身的瞬间已抓住万石肌肉凸起的侧腰再次起跳,纵身跃到万石的身后,挥舞着冰钨剑直直砍了下去。

    万石一个侧头,晦淡无光的眼珠与卓展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眼看着冰钨剑迎头砍来,万石的眼中却没有任何胆怯,依旧是平淡如水。令卓展惊讶的是,万石即便发现了冰钨剑,却并没有闪躲,而是直接举起左臂去接那削铁如泥的冰钨剑。

    卓展虽然在战斗中是极其认真的,但毕竟之前跟万石有过一些交流,知道他心地善良,这么做也是受人所控,迫不得已,下手的时候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见万石发现了他的挥刀轨迹,其实他的心里一瞬间是庆幸的,他发自内心希望万石能够躲过这一剑,却没想到他竟不怕死的迎了上来。

    然而令卓展意想不到的是,万石的左臂迎上冰钨剑那轻薄锋利的剑刃时,竟发出了金石般的脆响。讶异间,万石那宽厚结实的左臂竟整个化作一口巨型大刀,厚重的刀身自左肩处生出,与**间由青色的血管般的凸起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刀身上盘踞着一条身尾颀长的獠牙猛兽,凶狠圆睁的眼睛让人看一眼就头皮发炸,锋利的的刃口凝结着一股凛然的寒光,冷气森森。

    卓展随着冰钨剑一起被弹出去好几米远,好在段飞及时出现,在身后抵住了他,这才避免他的后背撞上身后的门廊。

    眼间万石再次起跳冲了过来,卓展伸出左手,凝结寒气,四朵冰莲花骤然旋起,在空中散开的冰刃花瓣化成把把利刃,箭雨般飞向了万石。

    万石倏地停住,站稳脚跟,轻盈地飞卷着左臂的大刀,竟将所有的冰刃全部挡了下来,那灵活的动作和迅疾的反应都与他那硕大的体型极不相符。

    眼看着再次起跳的万石马上就要冲过来,卓展弯腰撑地,在自己与万石之间乍然造出一截一截坚硬宽厚的冰山。

    然而随着一声声“咔嚓咔擦”的轰然巨响,冰山的山尖竟一个接一个的被砍断。还没等卓展反应过来,眼前最近的一个冰山已溃然炸裂,出现了万石那张木然又冷漠的脸。

    卓展在这一刻脑袋几乎是懵的,之前的数次战斗中,他的冰冻巫力虽说不能一招制敌,但只要使出也会是压倒性的胜利。尤其是冰山、冰墙这种用强大巫力堆积出来的防御性护盾,还从没被人如此轻易地突破过,万石算是第一人。

    那把跟万石身体长在一起的大刀,砍起这些冰山就如同砍瓜切菜般容易。毫无疑问,万石的战斗力是压倒性的,且不说那左臂的怪刀,就是万石本身的强大怪力,已足够所向披靡了。

    在万石出现的一瞬间,卓展的脑海中第一次闪过两个字:“完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卓展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轻盈的怪力一把提起,再回头时,他竟已在高空之上俯瞰着下方奔跑着的万石。

    卓展蓦地回头,赤正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段飞也在身后,环顾着周围,壮子、段越、易龙以及隐土帮的一众小弟竟然都在,他们正坐着小谷乘风飞行。

    “儿,你叫出了小谷?”卓展兴奋问道

    “嗯,我想着咱们这么多人,要逃起来肯定会分散,到时候谁都找不到谁,就麻烦了。”赤认真地说道。

    “好丫头,真聪明。要是我们真被分散到各处了,他们就容易各个击破了,到时候万一谁先被抓到了,成为人质,我们就更被动了。”此时卓展的心情平缓了许多,赞叹地说道。

    “这神兽可太好了,咱们这就能直接飞下树了。”易龙紧紧抓着小谷的背毛,欣然说道。

    “不行!”卓展赫然抬头,“开图石还没拿到,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是,卓老大,开图石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你那么厉害,都打不过那个大块头,还没记性,继续往刀口上撞?”

    “开图石要拿,命也不能丢。”卓展肃容说道。

    “我去,我真他妈无语了……”易龙垂下脑袋,绝望道。

    “赤,让小谷绕到后花园去,咱们从穿云殿的后面进去,到时候我跟段飞下去,找到怜妃,拿回开图石,你们在上面接应。只要一拿到开图石,咱们就撤,尽快下树。”卓展正色道。

    “明白了。”赤趴在小谷耳侧,说了些什么,小谷便一个急转,回旋着向后花园飞去。

    然而小谷刚刚回转到后花园上空,就被一堆巨石击中了腹部,哀嚎着沉下去一大截。

    卓展连忙低头下望,只见后面徒脚奔跑的万石竟追了上来,手中还握着巨石在不停地往天空投掷。小谷的肚皮眼看就要擦到地面,那万石飞身起跳,蹬着庭墙石柱跃然而起。

    众人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万石,全都懵了。

    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万石便叠合双肘双膝,重重击向了小谷的脊背。

    一声凄厉的惨叫,载着众人的小谷连同万石一同疾速坠落,四周一道道绿光涌起,他们竟直接坠入了那白树的心脉、嚣人的坟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嚣冢之谜(一)

    “哎哟!”众人从小谷的背上滚落下来,弹珠般摔在了地上。

    “我擦,我说咱们最近怎么总往坑里掉啊,真够倒霉的。”壮子揉着屁股翻滚着起来。

    “小谷,小谷你怎么样?”

    赤翻身爬起,扑在了小谷身上。小谷极速变小,又缩成了一个毛团,蜷在赤的掌心呜呜幽咽着。赤轻轻抚摸着小谷的伤痕,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在小谷的背上。

    翻身爬起的卓展第一时间就是寻找万石的踪影,以免他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

    洞口射进来的阳光在这洞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斑,而光斑的四周则是漆黑的一片,不知道里面有多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目光快速扫过,卓展终于找到了万石趴在地上的上半身,他左臂的刀已经恢复成了肉身,下半身则隐在黑影里,整个人扣在那里一动不动。

    壮子大步走过去,用脚用力地蹬了蹬万石的背,又蹲下抓起万石的头发看了看他的脸,放松地喘了口气:“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头先着地了,你看这脑袋上都是血,不过还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哎呦,谢天谢地,这个大块头晕了可太好了,咱们赶紧想办法上去啊。小妹妹,快叫出你那个大飞兽,把咱们赶紧都驮上去,一会儿这大块头醒了可就惨了。”易龙似乎是扭到了脚,一拐一拐走向赤焦急催促道。

    赤刷地抬起头,愤怒地看向易龙,满脸泪水。

    段越也立马冲了过来,站在易龙面前连珠斥责道:“易龙你还是不是人?咱们之所以毫发无损,都是因为小谷在下面给咱们当了肉垫。小谷本来就受了那大块头一记重击,现在又摔成这个样子,你倒还想着让它飞,你良心让狼吃了?”

    “哎,大眼妞,我良心被让狼吃了?我良心真让狼吃了我就不会这么着急了,我这不都是为了咱们这伙人吗。现在不出去,一会儿那怪物醒了,咱们都得没命!”绝境中的易龙也很是暴躁,瞪着眼睛朝段越大喊起来。

    “你想怎样?”段飞走过来威胁地看着易龙。

    一见段飞,易龙瞬间就哑了火,转身骂骂咧咧道:“跟你们这帮不要命的拴在了一起,真他妈晦气。”

    “小谷怎么样?”段越蹲下身,心疼地抚摸着小谷的头。

    “骨头没断,但伤的不轻,估计一段时间内都飞不起来了。”赤蹙眉垂头,颤声说道。

    “啊!啊啊啊”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划破了这洞中的宁静。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竟是猴子惊慌失措地摔在地上,见鬼一般向后挪着,眼睛盯着前方地上凸起的石包,脸色像纸一样白。

    “你他妈最近是不是活腻歪了?”易龙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大步过去,朝着猴子的脑袋就踹了一脚。

    “龙……龙龙龙龙龙……龙哥!”猴子指着对面的那个石包,不停地蹬着双腿。

    易龙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竟也“啊”的一声吓坐在地上,跟猴子一起盯着那石包瑟瑟发抖。

    卓展见此情景,马上过去查看。然而就在看到石包的一刹那,卓展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就是一张半僵的人脸,头的部分已经半嵌入地中,头发和脖子已然石化,与洞底的地面融为一体,就像掉在地上半化的冰淇淋球一样。

    再仔细看这张脸,竟有几分眼熟,卓展蹲下身仔细辨认着,恍然大悟。

    “卓展哥哥,这是早晨的……”赤也过来了,看到石包上的脸,很是惊异。

    “没错,是早上被推下坑洞中的那个老人家。”卓展注视着那张还带着微笑的脸,沉声说道。

    “不是,这咋回事啊,谁给解释解释啊?”壮子和段飞他们也都走了过来,见到这番情景,都骇然失色。

    “我和儿早上遇上了嚣人的葬礼,亲眼见到这将死未死的老妇人被丢了下来,没想到,才半天光景,竟已石化成这个样子。”卓展起身,悠悠说道。

    “这么说……”段飞倏忽看向脚下的地面。

    众人见他如此,也都环视着这片光斑下的洞底。

    只见这地上密密麻麻的纹理,仿佛石化了的树根一般,有一种万年钟乳石样的光滑釉质层,虽无甚棱角,却也是高高低低的极不平整,四周还隐约冒着丝丝袅袅的绿光,很是诡异。

    再仔细看时,地上的那些高高低低的凸起竟然越看越像人的大腿、胳膊、手掌、后脑、脚趾……想起刚才看到的人脸,以及卓展说的那些话,众人只觉一阵刺骨的寒凉闪电般划过后背,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正当众人陷入一种森然的恐惧之时,的声音响起,一个长长的黑影赫然出现在眼前的地面上。

    众人惶恐地抬头,只见那石头巨人万石竟已站起,头上还流着血,无神的死鱼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所有人的心中都倏然生起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不仅来源于对脚下这片嚣人坟冢的畏惧,更是对万石的突然苏醒的错愕。畏惧与错愕叠加,短短一瞬,恐惧就达到了人心所能承受的极点。

    两个心理素质不好的隐土帮小弟已经拉下下巴,尿湿了裤子。

    万石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泛着绿光的洞口,又“咯吧咯吧”转了两下脖子,木然地盯着卓展,左臂再次化成盘兽大刀,粗声道:“再来。”

    “是石川将军吗?”

    正当众人陷入绝望的恐惧之时,那石头巨人身后的黑暗中传出一个怯懦的、弱小的声音,一盏幽若的橘色风灯慢慢靠近了。

    “是石川将军吗?”弱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张枯槁惨白的脸现了出来。

    紧接着,橘色风灯伸进了光斑,挑着风灯的人也现身了。

    那是一个瘦高颀长的男子,弓着背,头发凌乱,衣衫褴褛,长长的腮胡像是好久没刮了,一双鬼怪般大大的眼睛满是血丝。但他的腮上没有黄毛,手臂比例也是正常的,他不是嚣人,而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你是在叫我吗?”石头巨人回头,诧异地看着那个男子。

    “石川将军,您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齐坤呐,你的副将!”男子丢下那风灯,踉踉跄跄地跑向万石。

    然而当他眼睛落在万石左臂的盘兽大刀上的时候,倏然一声惊呼,随即脸上的五官都痛苦地挤在一起。

    他一把抱住了万石左臂的大刀,嘶哑地恸哭起来:“将军呐,将军您真的跟魔刀合为一体了啊,您怎么能,怎么能够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时间,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彻了整个坑洞,锥心蚀骨。

    卓展跟段飞交汇了一下眼神,觉得事情可能不简单,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暂时安全了。

    卓展壮着胆子,上前几步,对那男子温言说道:“这位兄台,且莫悲哀,他现在叫‘万石’,来到白国后便生病失忆了。你……你认识他?”

    “怎能不认识啊,夜夜梦里我都梦见将军浑身是血地躺在血泊里……这么多年,你们知道我怎么过得吗,呜呜呜呜……”男子说着说着又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万石坐在地上,安静又温柔地看着那恸哭的男子,像之前对待小鸟小蚂蚁那般温柔地抚摸着男子的头。

    “既然你认识我,就将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告诉我吧。”万石松弛地弓着背,平静如水地注视着男子,一如往常。

    男子骤然收起了哭声,哽咽地注视着万石,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就是这把魔刀将我们害成这样的啊……

    将军,您本是丹砂国上将军,名叫石川,我是你的副将,叫齐坤。

    这魔刀本是我国初代国主降敌的魔物,一直藏在皇宫密室之中。只是有一日竟被夫人手下的一个侍女盗走。为追回魔刀,我和您的弟弟少将军石琮,还有夫人,一起陪同您追至次山这一带。

    可是,那平日里看似柔弱的侍女却像杀手一般狡猾得很,竟在我们找到她之前先一步将这魔刀卖给了白王。我等只得上树寻刀,只可惜……哎……

    那日,追到白国的将军已擒住那持刀的侍女,但白国出动嚣人大军围攻,趁着将军全力追刀的时候竟抓了夫人和石琮少将军做人质,以此来威胁将军。

    石琮少将军性子刚烈,不甘作为要挟将军的筹码,奋力反抗,却被那金刀荆无恹斩杀。而夫人为救石琮,正面迎上了嚣人的利刃,也倒在了血泊中。

    将军您眼见弟弟、妻子被杀,满腔愤怒,拼了命的斩杀嚣人,却被那侍女从背后偷袭,砍掉了左臂。

    于是……于是将军便强忍着断臂的痛苦,与那魔刀合二为一,将魔刀化为左臂,成为了兵人。然而……然而……呜呜呜呜……”

    “别着急,慢慢说……”万石依旧平静地抚摸着齐坤的后背,语气平和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然而那魔物终究是魔物,将军的身体一与之结合,便浑身黑红得火烧一般,性情大乱,像着了魔一样胡乱砍杀。那魔刀就像能吞噬人的心智一般,不多时,将军便倒地不起,不省人事了。

    当时我被他们带走了,并不知道将军还活着,我还以为……还以为将军已经死了……

    现在想来,必是这魔刀使将军走火入魔,丧失了记忆,反被那帮嚣人给利用了,将军,这么些年,您在仇人手里卖命,齐坤心疼呐!”

    一向平和的万石心中已波澜似海,虽然齐坤口中的夫人、石琮自己都不记得了,但听到跟自己有关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杀,自己却被仇人利用驱使,这种事情,任凭谁都是难以隐忍的。

    但逝者已矣,眼前这个初识却是自己故交的齐坤还是活生生的人,自己一定要救他出去,更要去找那帮嚣人报那血海深仇。

    想到这里,万石,不,确切的说是石川,他抬起苍硬有力的大手,揽住了齐坤的肩膀,低声问道:“齐坤,这八年来,你都是在这嚣冢洞窟里渡过的?”

    齐坤听到这句话,泪水顷刻决堤,哽咽地说道:“没错,那日我被他们带走后,便被强制灌下了那毒药,丢进了这嚣冢。嚣人接触到这绿光便会毙命,他们把我丢下来就是给他们的坟场留一个守灵人。

    每天他们会丢些食物和水下来,每个月,会把解药丢下来,我就是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八年。多少次,我都想一死了之,但想到将军大仇未报,我便觉得自己这样死真是窝囊。

    现在想来,还好没草草了解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我苟活到现在,怎么能见到将军您呐!”那齐坤说着说着又恸哭起来。

    石川用力握了握齐坤的肩膀,平静说道:“别怕,再也不用怕了,咱们上去,就把这八年来的仇恨和苦难全让那些嚣人还回来。”

    “石川,你别忘了,你们俩都被嚣人灌下了那毒药,没有解药,恐怕活不到下个月。”卓展心情很是沉重,望着石川与齐坤这对昔日同袍,心底涌起一阵凄凉。

    “无所谓了,既然知道了真相,如论如何都不会这样活下去了。齐坤,这一回,我陪你一起死,你也不会死的窝囊了。”石川一字一顿说道,铿锵有力。

    “嗯,将军。齐坤这一次,与您生死与共,死不旋踵!”齐坤的目光也炙热得像团火,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现在要想办法上去,卓展,我知道你聪明,有什么办法吗?”石川看向卓展,诚恳地征询着。

    眼看最强大的敌人此时竟成了同一阵营的友人,卓展和易龙他们都蓦地心情大好,人人都放松起来。

    卓展走到光斑中间,举头看着那高高的洞口,思忖着说道:“小谷肯定是不能飞了,但我的冰冻巫力应该可以起到作用,只不过这洞口距离洞底太远,生造出一座冰梯恐怕到不了那么高,若是有其他石质、木质的材料作为辅助,一层一层的回旋造上去,应该是能实现的。可是这里……”卓展环顾了一下光斑下平滑如玉的洞底,有些为难。

    “这个好办,我知道有这样的材料,而且还有能让你们巫力大升的元果,都在这里面,我就住在那儿。”齐奂说着指了指背后他来的那片黑暗。

    “巫力大升?太好了!”段飞听到这个很是兴奋。自打太华山跟白冥教那些巫师交手后,段飞就一直对自己有限的巫力耿耿于怀,现听说有这样能增强巫力的果子,自是十分欣喜的。

    “将军,你既已失忆,可能连这魔刀的魔性也忘了吧。你可知,这魔刀一旦与人的**结合,便会慢慢吞噬人体内的神元和巫力,经年日久,人便会缩减寿命,油尽灯枯而死。

    我们丹砂国前朝有武将为征战取胜与魔刀结合,结果就只剩下十年的寿命,心神和体力更是一年不如一年,最后临死的时候几乎都伸不开手了。”齐坤摩挲着石川的左臂,哭丧着脸说道。

    “十年,我已活过了八年,现在死,也算值当了。”石川轻松地说道:“怪不得这两年,我觉得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靠,你这怪力都是体力差了,那你要是巅峰状态不得上天呐。”壮子瞠目结舌地说道。

    “那帮嚣人知道你们掉进这嚣冢,是断然不会下来的,但也保不齐他们会集结被他们控制的人类下洞,咱们还是得快点。你们这就随我来,走,这边。”齐坤弓着背,麻利地拾起风灯,向着身后那片黑暗蹒跚走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嚣冢之谜(二)

    “君上,不好了,君上!”荆无恹惊慌失措地跑入殿内,半跪在金阶前拱手道:“君上,万石和那伙华国人一起掉进嚣冢里了。”

    “这有什么可惊慌的,掉进嚣冢,那帮华国人就更是插翅难逃了,万石一个人便能轻易解决。”靠在兽骨椅上的白王不屑地说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直在被王后安慰的怜妃,一心想着自手毁了她的寿宴,该怎么补救。

    “可是……”荆无恹咽了口吐沫,为难道:“可是嚣冢的下面……有……有那个人……”

    “哪个人?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白王皱眉道。

    “就是当年万石的那个手下,被咱们丢进嚣冢做了守灵人……”荆无恹期期艾艾地说道,觑着眼睛瞄着白王。

    白王在记忆深处努力搜寻着,时间太久,他全然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但当经年的记忆被唤起,那段尘封的往事被揭开,他登时便被吓得心惊肉跳。

    白王倏地起身,头上渗出涔涔冷汗,嘴唇颤抖,喃喃说道:“是他……是他……不好了,不好了。快!快给我把在树上的所有的人类都找过来,下嚣冢!”

    而那幽深漆黑的嚣冢中,众人跟随着橘色的小风灯小心翼翼地行进着。

    虽然有齐坤引路,但周遭这无边无尽的黑暗与未知还是给众人心中带来多多少少的恐惧。直到前面出现了一抹绿色的亮光,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众人朝着光点行进,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的眼睛有些刺痛。

    “小心,这里是个小洞口,都别磕着头。”齐坤挑起风灯,回身给众人照亮着。

    众人穿过小洞,眼前的景色霍然明亮起来。一簇又一簇的枝丫从地上窜起,枝干晶莹而透明,通体闪烁着幽幽的绿色光芒,将这个半封闭的小洞照得通明。

    而那翠绿的树梢上,密密麻麻地结满了杏子般大小的果子,果子表面闪耀着一层晶晶亮的银粉状的霜层,在绿色幽光的掩映下分外好看。

    “这就是元果了。”齐坤单手托起梢头的一枚果子解释道,“这里便是白神树的心脏。被投入嚣冢的嚣人中不仅有死人,还有阳寿未尽的活人,白树在吞噬掉嚣人的**后,这些残存的阳寿和神元便积存下来,幻生成了这满树的元果。”

    “吃了这果子就可巫力大增?”易龙迫不及待地跑到枝丫边上摘了一枚果子,拿在手里好奇地端详着。

    然而那银光闪闪的元果被他拿在手里把玩一番后,却遽然变得像焦炭一样黑、石头一般硬。

    易龙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这元果必须摘下之后立马吃掉,否则离了树枝便会灵元消散干枯而死。不过,这元果虽好,却只能一日吃一枚,若是吃多了,便会口鼻流血,心肺涨热,人也会昏迷不醒,要三天才能缓过来。”齐坤见猴子他们已经在摘果子往嘴里放了,赶忙叮嘱道。

    “呵呵,看来齐兄你是深有体会啊。”壮子挤眉弄眼地调侃道。

    齐坤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揶揄道:“见笑了见笑了。我在这坟冢里苟活了八年,他们嚣人每天给的食物就那么丁点,若不是靠着这些元果,估计早就活不成了。

    你别看这果子小,但这小小的一颗,不仅能让人体内的巫力体力大增,还有延年益寿的效用。

    我少时跟着神宫的巫医学过两年走针,深知这体内经络的变化,吃果子前后筋脉的强劲程度完全不一样。只是这嚣冢内元果的秘密,恐怕连那世代生长在这树上的嚣人都不知道。”齐坤两眼放光,神采奕奕地说道。

    “哼,那帮坏猴,咱们打死都不告诉他们!不说了,我要去尝一个去了。”壮子说着笑嘻嘻地跑过去,摘下一枚元果就放进了嘴里,嚼都没嚼就吞下了去。

    “哎嘛,吃太快了,没尝出啥味儿啊。”壮子愁眉苦脸地望着段飞。

    “还挺甜的,味道不错。”段飞说着使劲攥了攥自己的双手,感觉自腹腔涌出一股奇妙且强劲的力量。

    段飞试着发动了一下巫力,原来只能硬化到小臂的巫力,竟然蔓延至整个上身,双臂连着前胸后背都如钢铁一般坚硬。

    段飞大喜,高兴地看着壮子:“太好了,这下不不用担心攻击的时候没办法防御了。”看来跟红袍掏心魔战斗时暴露出来的短板,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这白神树就是靠着嚣人的尸体作为养料不断生长、变大的,嚣人也依靠着白神树的供养而生,如果离了这神树,嚣人是活不长的。”齐坤说道。

    “这就叫生物间的共生吧。”卓展笑笑说道。

    “没错没错,就像寄居蟹,还有燕千鸟和河马,隐鱼和海参。”段飞赶忙补充道。

    “嗯嗯嗯,知道你们都是文化人。”壮子一听到段飞抖学问,就有些不耐烦。

    “将军,您也吃一个吧,魔刀在您体内消耗神元过大,这个元果兴许能补一补。”齐坤说着摘下一枚元果放进了石川的嘴里。

    “卓展哥哥,你也吃一个,我刚才吃了,真的很好吃,而且精神头也好多了呢。”赤回头对卓展笑着说道。

    卓展也同样笑笑,刚想向赤那边走去,不想段越早已摘下一枚元果递到卓展嘴边:“卓展哥哥,吃这个吧。”

    这元过摘下不吃便会坏死,情急之下卓展只得一口吃下这果子,连倒手的机会都没有。

    刚刚还满心欢喜的赤看到这一幕,心情一下子跌至谷底。就像小时候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玩具,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被别人抢走一般,嫉妒与愤怒瞬间自心底侵袭至全身,胸口刀割般生疼。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小时候的玩具,而是是占据她全部心神的卓展哥哥,怎么可能不怨怒?

    然而刚想发飙的赤却又瞬间消散了怒气,因为她再次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自己不可能永远陪在卓展哥哥身边,而段越却可以,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嫉妒和怨怼呢……

    段越亲手喂卓展吃了一枚元果,心里仿佛飞进了一只小鸟般欢愉,全然没有注意到卓展不自然的表情和赤的愠怒。她满心抑制不住的欢喜,扑闪着大眼睛甜甜地笑着,早已屏蔽了周围一切的人和事,仿佛这世界只剩下她和卓展两个人。越是这么想着,她就越是觉得卓展也在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温柔且深情。

    卓展尴尬地苦笑着,瞟了眼赤,无奈地低下了头,完全没有心思去体会这元过下肚的奇特效果。

    “哎?龙哥,龙哥!你看我的手龙哥!”魏子大叫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看向他时,只见他的手掌紧紧地贴在洞壁上,怎么拔都拔不下来,就像用强力胶粘在了上面一样。易龙过去帮他一起用力,可还是拔不出来。

    “这是咋回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魏子此时真的有些害怕了。

    “也许是吃了这元果,巫力觉醒了。”卓展眼前一亮说道。

    “魏子,把你集中到手上的力道都往心口收!”壮子大喊道:“想象自己能控制里面流动的血。”

    魏子回头看看壮子,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股子力量的涌动,按照壮子说的方法,用意念将这喷薄的力量拉回到心口。再睁开眼睛时,果然,手已经从洞壁上轻轻松松拔下来了。

    魏子大喜,再将那股力量涌出,这回他去抓易龙的胳膊,竟也死死的粘在了上面,再次收力,又轻松的断开。高大狠勇的魏子此时就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尝试着各种东西。

    “不是,我说你这是啥巫力啊,粘合啊?这个巫力有毛用啊?”壮子怪怪地看着魏子,觉得可笑至极。

    “那你别管,有总比没有强,关键时候没准能派上大用场呢。”魏子开心地说道。

    “哎,我这也觉得有股子怪劲儿往头上涌,怎么我就没激发出巫力呢?”易龙看看自己的双手,很是不甘。

    “龙哥,不打紧,我们也没有。但这果子真不错,能管咱们精力充沛就行,嘿嘿嘿。”大彪乐呵呵地傻笑道。

    猴子腾地跳起,用手指戳了一下大彪的头:“你蠢啊你,龙哥乃人中龙凤,跟咱们能一样吗?”

    转脸间,猴子又一脸谄笑地对易龙说道:“龙哥,你别着急,兴许什么时候就突然有了呢,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呵呵。”

    “怎么回事呢……”易龙还在苦恼着,作为头子的他反倒被手下的魏子抢了风头,此时他的郁闷不仅源于脸面的问题,更关系到心底的自尊。

    看着这些隐土帮这些大马猴上蹿下跳的,俨然一出好戏,很是可乐。

    然而就在这时,卓展突然感觉胸骨处雷击般地疼痛,心口窝火烧一样难受。

    卓展不想让赤担心,也不想惊动隐土帮他们和石川,便悄然走到段飞身边,小声跟段飞说道:“段飞,跟我去下那边,我感觉不对劲……”

    正看热闹的段飞骤然心惊,严肃地看着卓展,低声道:“怎么了?你脸色不对劲啊,用不用我扶你?”

    “不用,我就是想去那边缓缓。”

    看着段飞和卓展并肩走到了角落的洞壁那里,两人缓缓坐下,又靠在了一起。不一会儿,卓展竟将头滑落在段飞的肩膀上,而段飞竟然伸手去揽住了卓展的肩膀。

    赤、段越、壮子三人看的直吸气、咧嘴、头皮发麻,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看,谁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段越苦着脸指了指角落里的段飞和卓展,声若蚊蝇地说道:“莫非卓展哥哥跟我哥……呃……有情况?”

    壮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试图强力擦除脑海中大红心里相拥而吻的画面,目光呆滞地对段越说:“懵逼树上懵逼果,懵逼树下你和我。”

    然而随后,三人便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因为角落里的段飞已不是轻轻揽住卓展,而是双手用力地将卓展的整个上身紧紧勒住,甚至还硬化了双臂。而卓展,则像发狂了似的挣扎,双腿不停地胡乱蹬着。

    三人相视失色,赶忙跑过去,只见卓展浑身的皮肤通红,面目狰狞地大喊着、呻吟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卓展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赤惊慌地蹲下身,试图跟着段飞一起去控制住卓展,却被发狂到难以自控的卓展一肘打到了头。

    “哥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段越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看着痛苦挣扎的卓展,都快哭了。

    壮子死命地抱住卓展的双腿,朝易龙他们大喊:“都过来帮忙,摁不住了!”

    “这怎么回事啊,这是?”易龙也吓了一跳,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卓展就说他难受,心口火烧似的。本以为缓一会儿就能好,可谁知竟越来越厉害,”段飞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来一样,现在他几乎把全部力气都使出来了,额头上、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赤双眼空洞,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是不是卓展哥哥巫力中的那股杂质起变化了?”

    赤一语惊醒了段越,段越赶忙用双手抵住太阳穴,双眸汇聚成熠熠银色,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卓展的胸口。

    之前的段越,只能透视物体,对于人体,只是能透过皮皮肤看到浅浅的经络。吃了元果后,段越的巫力大增,幽冥之眼的透视力度也随之增强了。

    此时,她能清楚地看到卓展体内巫力的走向。令她惊讶的是,卓展的胸腔内竟有一蓝一红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在心口处纠缠、战斗一般。

    “不对啊,卓展哥哥体内本来应该是冰冻属性的冰蓝色巫力啊。”段越摇头疑惑地说道。

    “那现在呢?”赤焦急地问道。

    “一蓝一红,两股力量不相上下,搅着卓展哥哥的内脏……”

    “这红色的巫力,是不是之前枯骨药仙所说的混在他巫力中的那股杂质?”段飞骇然说道,“想来是这元果加强了这股杂质的力量,让原本占绝对优势的冰冻属性的巫力难以抗衡了,便在这体内形成了冲突。”

    “那我们该怎么办……”段越咬着嘴唇,无助地说道,心中暗暗后悔着自己不该给卓展哥哥吃下那枚元果。

    “你们按住他,让我来!”齐坤看着卓展痛苦的样子,凝眉蹲下身来,一把撕开了卓展胸前的衣服。

第一百四十五章 嚣冢之谜(三)

    “齐坤大哥,你有办法?”赤满怀期待地看向齐坤。

    “最好能用银针暂时封住他心脉附近那股搅局的巫力,但现在我手上没有走脉的银针,只能用指力试试,我也没太大把握。不过你们一定要摁住他,一旦他乱动,按错一个穴位,很容易走火入魔的。”齐坤面色凝重,严肃说道。

    “你们都松手,我来按住他。”石川起身走了过来,低声说道。

    段飞抬头看了看石川,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壮子和易龙,三人一起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三人松手的瞬间,卓展倏地弹起,嘶吼着在地上打着滚。

    石川叹了口气,猛一用力,从后面用双臂紧紧钳住了卓展,轰地坐在地上,又用双腿将卓展的双腿紧紧勾住,此时的石川就如同一座石山般岿然不动,将卓展死死地固定在他的身前。

    “来吧。”石川看了一眼齐坤,从容说道。

    “小姑娘,我需要借助你的眼睛,告诉我那股红色力量的具体位置和走向。”齐奂深吸了一口气,肃容命令道。

    “明白。”段越的眼眸再次化为银色,紧盯着卓展的心口处,屏气凝神。

    随着齐坤有力的手指在卓展心口处按压游走,卓展痛苦地哀嚎着,整个洞穴都充斥着阵阵凄厉的回声,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卓展才逐渐安静下来,但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人虚弱的不成样子。

    赤不顾一切地跪下去紧紧抱住了卓展,不停地用脸蛋摩擦着他的头发,满眼的忧伤。

    此时的齐坤也已是满头大汗,双目布满了血丝,松手的一瞬间,一屁股瘫软在地上,还好被段飞扶住才没有摔倒。

    “这段期间,都不要再让他发动巫力了,他体内的另一股巫力,乃至纯上阳的巫力,正与他原本的至阴巫力相克。自古冰炭不能同器,阴阳相冲,定会两败俱伤,伤的正是灵主的神元。

    不过好在他至阴的冰冻巫力已进阶升级,若是他自己的意志力足够坚定,抑制住那股上阳的巫力还是不成问题的。但坏就坏在这元果,让这上阳巫力起的太快,这才造成了他的走火入魔。”

    “都怪我……”段越的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眼角泪光闪烁。

    “这怎么能怪你,来到这里的每个人,怎么可能不尝一尝这元果,你不让他吃,我也会让他吃的。”段飞拍了拍段越的肩膀,安慰道。

    “哦,对了,齐坤大哥,刚刚我在用幽冥之眼观测卓展哥哥的巫力及神元的时候,瞄到你后背脊柱上方有一条紫色的液带,当时我注意力都在卓展哥哥身上,也没看清楚。你转过身,让我再看看。”段越朝齐坤冷峻说道。

    齐坤一听到自己体内有紫色液带,微微皱眉,思忖片刻,立马转过身,爽快地答应道:“好!”

    “没错了,一掌多长的紫色液带,就在这里。”段越用手在齐坤后背比划着。

    “小姑娘,你再给石将军看看看。”齐坤说着赶忙起身,拉起段越快步走到石川的背后。

    段越点了点头,按照刚才的方法查看着石川的背后。

    “齐坤大哥,跟你猜想的一样,石川将军背后也有一条紫色的液带。”段越肯定道。

    齐坤表情一阵惶然,又骤然大喜,兴奋地跳起来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齐坤大哥,你明白什么了?”段飞茫然问道。

    “我终于明白嚣人是如何用药物控制我们的了。”齐奂欣喜道,“他们强行给我们灌下的毒液,效用之所以能持续这么久,并不是药效好,是因为这团毒液并未在我们体内扩散,而是集中到了我们脊柱这里,由此控制着我们。”

    “哦,我明白了,毒液在脊柱这里通过麻痹脊髓来控制你们的中枢神经,原来如此……”段飞恍然大悟道。

    “脊髓?中枢神经?”齐坤不解地看向段飞。

    “啊……那个……我们家乡那边的医学术语,你可能听不懂,但大概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段飞尴尬地笑笑。

    皱眉沉思片刻后,齐坤突然眼眸明亮地看向石川,异常的兴奋:“将军,也许,也许我们不用死的!”

    “怎么做?”石川平静地问道。

    “开刀,放出这毒液。”齐坤坚定地说道。

    “开刀?不是吧……咱们现在可是损失了第二战斗力了,要是大块头这第一战斗力也损失了,还怎么跟那帮嚣人抗衡啊?”易龙一听齐坤要对石川开刀,吓得脸都绿了。

    “动手吧。”石川并没有理会易龙,依旧平静地盯着齐坤的眼睛,波澜不惊地说道。

    “谁有匕首?”齐坤环视着众人,众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齐坤的目光在满脸犹疑的易龙身上停住了,径直走向了易龙,伸出了手。

    “哎呀哎呀,也罢也罢,给你!”易龙无奈地弯下腰,一脸不乐意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小匕首丢给了齐坤。

    齐坤微微一笑,摘下一枚元果,用匕首划开,来回蹭着刀刃。

    下定了决心,齐坤便稳步走到石川身后,举起匕首,看了眼段越。

    段越会意,再次启动幽冥之眼,仔细在石川后背上比划着液带的位置。

    齐坤大气不敢喘,握紧了匕首,刃尖轻盈快速地划开了石川的后背。

    皮肉开裂的瞬间,一股黑紫色的液体瞬间喷溅出来。

    令人吃惊的是,滴落在地上的黑紫色液体却向着彼此聚合在一起,再次汇聚成为一滩冻状,绿光的映射下发出凛然的幽光。

    “靠,这玩意儿是活的啊,还会动呢?”壮子惊叹道。

    “这群嚣人,真是恶毒,竟用这种东西控制我们。”齐坤朝那紫色液冻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地说道。

    “段越,咱们包里有消毒贴,快给石川贴上。”段飞招呼道。

    “好。”段越应着从背包里拿出消毒的药物和贴布,给石川处理着伤口。

    齐坤的手法很是利落,刀刃只是浅浅划开了皮肉,并未伤到血脉分毫,段越只要贴上两贴消毒贴布就可以了。

    “谁来帮我处理一下。”齐坤举着匕首看着众人,然而却没有人敢接这匕首。

    “不是,齐坤大哥,你这技术太高端,我们这手的,一点儿没学过医啊,不敢呐。这群人里啊,也就壮爷我会点儿厨师,肉片肉丝切得倒还不错,你若是不怕死,那就让我来试试?”壮子看了看众人,一脸便秘样,很是为难。

    “算了,我来吧。”赤慢慢放平卓展,起身上前,接过了匕首。“我在淬火宫的时候,给玄梅姐打过下手,泡药、走针、刮脓都尝试过一些,手法虽没齐坤大哥好,但起码不是门外汉,至少能避开细小的经络。”

    “赤姑娘,齐坤能不能活过下个月,就全靠你了。”齐坤双目明亮地笑笑,随即背过身去,脱下了破破烂烂的衣裳。

    赤学着齐坤的样子,用元果清理了刀刃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在段越的指示下轻轻划开了齐坤脊背的皮肤。

    一阵忙碌后,总算是有惊无险。赤长吁了一口气,接过段越递过来的手帕,擦拭着头上的汗珠,挥手将刀扔给了易龙。

    “哎,你们听到谁在说话了吗?”易龙握着匕首,瞪大眼睛神经质地转着眼珠。

    “这不你在这儿呢吗?”壮子白了一眼易龙。

    “不是,不是我们这伙人,有别人……”易龙掏了掏耳朵,肯定道。

    “易龙你幻听了吧,这里除了我们哪还有别人,若真是有其他人,那就是洞口下面那张脸了。”段飞也不屑地笑笑,跟壮子两个人挤了下眼睛,鄙夷地看向易龙。

    “不管有没有人,咱们都要抓紧时间了,白王派人下嚣冢是迟早的事。”齐坤合上前襟,起身说道。“都过来帮忙,把这些树枝折断,拿过去造上去的梯子。”

    “可这枝丫上都结着元果呢,直接折断也太浪费了吧。”段飞咂吧咂吧嘴,不忍心地说道。

    “大哥,这一天只能吃一个,再多你也不能吃了。难不成还给那帮嚣人留着不成?”壮子调侃着,已一把掰断了一截半人多高的枝丫。

    断了的枝丫瞬间黯淡成枯瘪的灰色,只剩下残留在地上的断茬还往外冒着幽幽绿光。

    不一会儿,众人的眼前便堆起了一大堆灰色的枝丫。大彪解下腰间的绳子,跟魏子两个人将这堆枝丫捆着,拖出了洞窟。

    众人再次穿过那片森然的黑暗,回到了洞底明耀的光斑之下。

    “不是,你们这卓老大都这副德性了,还怎么冻出冰梯啊?”易龙一拍脑门,恍然道。

    段飞看了看在赤和段越搀扶下虚弱的卓展,皱眉沉思着,半晌,才抬起头,看向魏子:“魏子,你的粘合能力除了能让你自己和其他物体相粘合,能不能让物体与物体之间实现粘合?”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把这些枝丫都给粘上?”

    “没错,你要是能把这些枝丫粘合成长柱,我就能将其硬化,到时候,咱们顺着这个爬上去,问题应该不大。”段飞胸有成竹地说道。

    “可是,可是我不会啊……”魏子看了看自己手掌,有些迷茫。

    “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就像我的硬化,除了作用在自己身上,还能作用在生命体以外的其他物体上。来,我来教你。”段飞说着就带着魏子走向那一堆灰色枝丫前。

    “哎,都别出声,有人说话!”易龙再次开口,抬头向洞口仰望着。

    “没听着啊……”猴子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没错,肯定有人在说话!在说……在说什么……下面,万石……梯子……别让他们跑出来……”易龙痛苦地拧着眉,喃喃说道。

    虚弱的卓展眼睛一亮,悠悠说道:“也许易龙说的没错!”

    众人齐齐看向卓展。

    卓展加强了语气,尽力解释道:“也许刚刚在元果那里易龙就觉醒了巫力,只是这巫力并不明显,当时没有感受出来。”

    “卓展,你的意思是,易龙这是有了顺风耳了?”段飞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易龙。

    “什么?顺风耳?太好了!”易龙顷刻间喜形于色,使劲晃动着猴子的肩膀语无伦次:“猴子猴子,我有顺风耳了,我有顺风耳了!”

    “龙哥,我早就说过,您是人中龙凤,这巫力觉醒是迟早的事儿。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嘻嘻嘻……”猴子一脸谄笑,嬉皮笑脸地向大彪他们炫耀道。

    “都别高兴了,如果易龙说的是真的,那他们马上就会下来了,都别大意了。”卓展提醒道。

    正说着,头顶上的洞口处“咣当”一声巨响,一架颀长的绳梯顺了下来,开始不断有人陆陆续续地往下爬。

    “魏子,不用学了。哈哈,正愁没法子出去呢,刚好送来一个现成的。”段飞赫然起身,摆手畅快道,“不过老子还需要给这梯子再加固一把,壮子,送我上去!”

    壮子立马明白了段飞的意图,随即掉转个方向,躬身拄腿,侧着头,坏笑地看着段飞。

    段飞几乎在壮子弯腰的同时,起腿一阵助跑,双手撑着壮子的后背,翻身跃起,一把抓住了绳梯的下缘,大喊一声:“硬化。”

    纤软飘荡的绳梯自段飞手掌处瞬间固定在半空,吓的正顺着绳梯往下爬的人们一阵惊呼。

    段飞又用力拉了拉绳梯,使劲晃晃,很是满意:“不错,固定住了。”

    “亏你想得出。”壮子起身,看着段飞得意的的样子赞叹道。

    “这不是怕上面那些嚣人孙子使坏吗,万一把人都放下来,再把梯子收走,咱们就得傻眼了。走吧,趁着他们还没全下来,赶紧上。”段飞蹭了一下鼻子,抬头看看绳梯上不断爬下来的一串人。

    “我来打头阵,你们跟上。”

    石川说着就已大步跳上绳梯,两只粗壮的手臂飞速捋着,巨型蜘蛛般地向上爬去。而堵在他前面的那一串人,他就像没看着似的,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就像一颗抛出去的保龄球,把挡在前路上的球瓶全部撞翻,毫不留情。

    看着周围相继掉落下来的惊呼的人们,壮子缩了缩肩膀,感叹道:“这也太霸气了吧。”

    “别磨蹭了,赶紧上!”段飞推了一下壮子的屁股,催促道。

    “急什么急,小心壮爷我放屁崩你。”

    “小心我手指硬化,戳你菊花。”

    “那你这高度洁癖患者得洗一年的手了。”

    “滚,麻溜儿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咫尺天涯(一更)

    石川带头,众人紧跟而上,一股脑爬出了洞口。

    明媚而温暖太阳再次出现在头顶,恍如隔世。

    嚣冢的洞口边上,还没下去的人类们,以及持着矛戈的嚣人士兵们,看到腾空跃出的石川,顿时都吓傻了眼。

    然而下一秒,石川就连续几拳将附近的士兵全数打飞。后面的士兵们竟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们曾经都与与石川并肩作战,一起擒拿外来的人类,深知石川的厉害和恐怖。此时,与石川站在对立阵营的他们,自然是发自骨子里的心惊胆寒,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哪里还敢带头上攻。

    卓展他们在石川的带领下一路势如破竹,不多时,便顺利通过后花园,来到了穿云殿的正殿门前。

    面色晦沉的白王早已等在那里,荆无恹和一众精甲护卫手持长剑,将白王团团围在中间。

    看到石川和齐坤共同出现在眼前的一刹那,白王忐忑又愤怒,戟指石川,声嘶力竭:“万石,看来你已知道了真相,但你别忘了,你和你那衷心的部下,体内可还留着那儡毒,没有我的解药,你们连下个月圆之夜都看不到。”

    石川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白王,一如既往的脸孔让人看不出他是愤怒还是平静,然而越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才越让人胆寒。

    石川身边的齐坤却没有这么淡定,八年来暗无天日的苟且偷生,此时全部化为满腔的愤怒,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东革丹!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那儡毒冻液早已被我取出,我等再也不用受你们这帮嚣人的控制和摆布了。至于你欠我们的八年光阴以及血海深仇,我等今日必要加倍讨还!”

    “杀妻弑弟之仇,不可不报。”石川低沉粗哑的声音响起,一字一顿。

    “杀妻弑弟……”白王一惊,轱辘着眼珠子咂摸起石川的这句话,嘴角现出阴诡一笑。

    “荆无恹!”

    “臣在。”

    “今日你若能把万石的人头给我割下,我便升你做金鹏大将军。”白王突然气势大涨,意气风发。

    这金鹏大将军是白国第一上将军的将衔,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荣耀。自前朝金鹏大将军仙逝后,便再无人受封此衔。这对于年轻气盛的荆无恹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荆无恹浑身都热血沸腾起来,眦目切齿,一声喝令,便挥舞着金剑,带头冲了过去。

    石川的左臂倏地化为魔刀,纵身跃起,宽厚的魔刀在空中迎上的荆无恹的金刀,一时间,电光火石。

    石川的力道、速度、武力虽说都是无可匹敌的,但热血亢奋的第一金刀侍卫荆无恹也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吊在荆无恹眼前的那个馅饼实在太大了,为了一生的辉煌和家族的荣耀,宁可洒尽满腔热血,也要舍命一搏。

    然而荣誉的诱惑最终还是敌不过血仇的愤恨,十几个回合下来,荆无恹便有些应接不暇了,仅是接下万石不管不顾的劈砍就已经很吃力,更别提攻击了。

    让荆无恹更心急的是,周遭的嚣人兵士竟已有半数被这伙华国人打倒不起,剩下的一半战力也似乎只是在困兽犹斗。

    荆无恹看的心急,然而越是心急就越容易出错,此时他的招式和章法已被石川看穿,一个不留神,竟被石川左臂的魔刀直直砍到右肋,登时精甲破裂、鲜血淋漓。

    石阶上的白王见此情景,心下惶恐,荆无恹乃是满朝文武中第一勇将,如果连荆无恹都败下阵来,那就更无人有能力有胆量迎敌了。

    然而此时的他,还在强充胖子,壮着胆子做着垂死挣扎:“金将军、文将军,都给我上,快,快点!”

    还没等那两个满脸惊恐的武将迈出一步,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一袭紫色锦裙从殿中冲了出来,苍白的玉颜,下垂的柳梢,纤弱的腰肢,正是怜妃。

    怜妃站在石阶上,将一个用绢帕系成的小布包用力扔了下去,竭尽全力大声喊道:“段越,接住!”

    一直躲在石兽后面的段越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忙慌不迭地伸手去接。

    但那怜妃毕竟是一介女流,扔出来的力道有限,段越这时即便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布包跑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布包马上就要掉落在前面的地上。

    “嗖”地一声风啸,赤的赤龙九节鞭飞来,稳稳卷住了那即将落地的小布包。赤随即一个抽手,小布包准确无误地甩在了段越手中。

    段越飞快地拆开布包,瞬间展颜而笑:“是开图石!”

    石阶上的白王似乎对怜妃的突然出现十分错愕,大惊失色地冲着怜妃咆哮道:“快给我回去!”又朝着紧跟着跑出来的王后怒斥道:“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的吗?”

    “怜妃妹妹突然跑出来,我拦也拦不住啊……”惊慌无措的王后带着哭腔说道。

    然而白王的这一声怒吼却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石阶之上扶胸轻喘的怜妃,此刻揪着一个嚣人士兵头颅正欲砍杀的齐坤登时傻了眼,立马停下了手中滴血的长剑,喃喃道:“夫人……”

    “照影?”一个记忆深处的名字从石川嘴中犹疑地挤出。

    那张哀伤又美丽的脸映入眼帘的瞬间,那些被遗失的、残破的记忆似乎一股脑拼凑起来了,一幕又一幕的往事洪水般灌入石川的脑海中。

    往事如烙,回忆成殇。

    上元佳节的回眸邂逅,潺潺溪水中的浣纱玉手,簌簌落花下的嫣然一笑,红绸掩映下的洞房花烛,妆奁铜镜前的娥眉轻扫,以及手握长戟时的满脸惊恐,扑倒在血泊中的三尺青丝……

    没错,眼前这个惊恐万状的女子正是自己那爱到骨髓里的结发妻子,照影。

    听到这个熟悉的闺名,怜妃刹那间张口瞠目,六神无主地望向石阶下方。

    当那高大魁梧的身姿出现在眼前,泪水瞬间模糊了眼帘。

    四季流转,光阴不复。本以为爱人已死,却不曾想到自己跟他竟在一墙之隔的穿云殿内外苟活了这么多年而不自知。这种咫尺天涯的悲欢感比那生离死别来的更痛彻心扉,一腔悲愤喷涌而出,怜妃响彻九霄的一声“将军”喊得撕心裂肺。

    眼见藏娇败露的白王,此时已是魂不守舍、怒气冲天,抓狂地大吼道:“陈舛,快把怜妃给我带下去!荆无恹,还不快杀了那石川!”

    怔愣中,荆无恹那把闪着金光的长剑已刺入了石川的后背,身边两个兵士的长戟也从石川坚硬的两肋对插而过。连续的刀兵刺入让石头一般的石川轰然单膝跪地,一口鲜血乍然喷出。

    “将军!”齐坤怒吼着冲向了石川,挥剑砍向正欲抽刀的荆无恹。

    然而石川却像并不在意这些似的,两只大手捏着左右两肋的长戟用力拔了出来,连同手持长戟的士兵一同抛飞出去。一向面无表情的石川,此时的眼中却充盈着愤怒与仇恨,仿佛一头凶狠的野兽,下一秒就会撕咬过来。

    他怒视着白王,压着嗓子说道:“东革丹,你杀我胞弟,霸占我妻子这么多年,利用我失忆为你卖命,还将齐坤丢下那不见天日的死人冢。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今天都要跟你算清楚。”

    “算清楚?我强迫你了吗?你这可都是自愿的!你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你自己最清楚,说到底,你就是一个连人都不是的人体兵器。现在照影是我心爱的怜妃,木已成舟,你又能这样?”白王竖目放狠道,“金将军,放毒箭!”

    刚刚趁乱去叫来箭羽营的金将军大摇大摆地走上石阶,两排手持弓箭的兵士疾速列成两排,瞄准了阶下的石川。

    金将军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密密麻麻的羽箭暴风骤雨般袭来。

    “叮叮当当”,一道宽厚的冰墙巨龙般蜿蜒开来,严严实实地挡在石川及众人面前,毒羽箭击墙而落,万珠落盘般脆响。

    “卓展,你居然!”段飞骇然回头,呆呆地望着跪地不起的卓展。

    随着一声“收解”,冰墙迅速消融,瘫坐在地上的卓展捂着心口,大汗淋漓。

    “卓展哥哥,你怎么样?”赤快步冲上前去,托起了卓展的后背,关切地问道。

    “不打紧。”

    “哎呀,真是胡闹。”齐坤也抽刀已跑了过来,蹲下身检查着卓展的脉象,铅石般的手指再次在卓展心口处按压游走起来。

    “呼真是吓死了,还好有卓老大出手相救,要不这回真是要变成筛子了。”易龙盯着满地的羽箭,心有余悸地说道。

    石川缓缓起身,侧头看了看靠在赤怀中疲惫不堪的卓展,眼皮微微抖了抖。又抬头看了看石阶上,那被陈舛往殿内拖去的泪眼婆娑、伤心欲绝的爱人。他轻轻抿了抿嘴唇,一把拔下了插在自己后背上的金刀,鲜血飞溅。

    下一秒,石川壮硕如山的身体鲲鹏般腾空而起,速度快到众人的目光都有些跟不上。半空中的石川,左臂骤然化成魔刀。与往常不同的是,那魔刀竟周身散发出黑色的焰苗,幽幽袅袅,寒光凛然。而那原本盘在刀上的猛兽也开始绕着刀身长蛇般游走,整个魔刀散发出一股来自地狱般森然恐怖的气息。

    旋即,空中的石川像一枚炮弹般射向白王,风驰电掣。

    那早已傻了眼的白王一边慌乱地后退着,一边胡乱挥舞起手中的万嚣宝剑,丢魂丧胆。

    然而还没等白王反应过来,他的脖子就已经被石川掐在手里擎到半空,哀鸣声、求饶声还没吭出来,那高举的魔刀便已猝然挥下。

    燃着黑焰的刀刃触碰到白王身体的刹那,生生的大活人骤然化作一团脓血水,“啪”地爆裂开来,散射状喷溅在光洁如玉的石阶之上,再无声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割舍(二更)

    眼看着至高无上的王爆裂成一瘫脓血水,在场的众人都被眼前这刺激性的一幕吓的惊慌无措,六神不安地定在原地。

    然而让他们更意想不到的是,那石头巨人石川在左手挥刀的同时,身体竟闪身冲出。眨眼间,右手已“咔嚓”拧断了陈舛的脖子,吓得陈舛身边的斗伯大叫着向殿内爬去。

    一转眼,再次化为手臂的左手一把揽过了照影纤细的腰肢。

    “将军……”

    照影颤抖地去抚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日夜思念却又爱而不得的脸。手指触及到那沧桑脸颊的刹那,照影突然抱住石川失声痛哭起来,身体颤抖得像秋风中单薄的落叶。

    石川轻轻揽着照影的肩膀,理顺着她瀑布般的长发,心头一阵潮涌,猛然抓住她的双手,将棱角分明的脸庞放在她小小的冰凉的手里,强忍哭声,泪如泉涌,浑身紧绷着、起伏着、颤抖着。

    “万石!快……快放开我母妃!”一个脆亮稚嫩的童声响起。

    石川抬起头,拭掉泪水,看清了面前这张稚气的脸。这是白王的儿子,白国的太子,东革鸢。

    七年前这孩子出生时,便是一头金灿灿的头发与腮毛,生得十分好看。那时举国欢庆,白王东革丹大喜,更是当场下令封其为太子,国人也都称其为金嚣太子。

    石川在后花园见过这孩子很多次,当时他都是由王后带着,因此作为下人的石川并未跟他说过话,只是知道他是太子,却不知道他竟是照影所生。

    “你是照影的儿子?”石川盯着那金嚣太子,淡淡问道。

    这金嚣太子原本兴致勃勃过来给母妃祝寿的,却亲眼目睹了石川斩杀父王的整个惊悚过程。

    怜妃体弱,他虽幼年就被送到膝下无子的王后身边抚养,但对自己的生母却也有着一份爱而不得的深情。此时眼见杀父仇人抱着自己的母妃,羞愧和愤怒都达到了顶点。

    虽然他只有七岁,却有着比成人还坚毅的心智,面对这般厉害的人物竟丝毫没有畏惧:“我再说一遍,放开我母妃,否则休怪我刀剑无眼。”

    盛怒间,金嚣太子东革鸢手中的短剑已径直刺来。

    “住手!”照影伸开双臂,毅然挡在了石川面前,柔弱的面容异常坚定。

    “母妃,你竟然……他可是杀了父王的凶徒啊!”金嚣太子颤抖地停下了手中的剑,难以置信地看着母妃脸上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是你父王不义在先,这八年来,我生不如死,日日夜夜都恨透了他。我身后的这个男人才是我的丈夫,他只不过是报了自己的血仇,又有什么错?从今往后,我都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包括鸢儿你。”照影义正辞严地说道。

    “母妃……母妃……你竟然为了这个男人……你……你是不想要我了吗?还是……还是你也像恨着父王那样恨我?”小小的短剑“哐当”掉落在地上,稚气的眼睛里泪光莹然。

    照影望着自己儿子满是泪痕的脸,心如刀割。

    从得知怀孕开始,她就恨透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为自己委身于白王而感到羞耻,更为怀上这个孩子而万分羞愤。喝凉水、吃香灰、撞桌角,能做的反抗都做了,但还是没能弄掉这个孩子,她心里怎能不恨。

    然而当这个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当她第一眼见到他那张粉嫩的小脸,一切恨意都在母爱的光芒下化为乌有。

    虽然这个孩子是个嚣人,有着金黄色的腮毛和长长的手臂,但竟然一点都不妨碍她对这个孩子的爱。那嘟嘟的小嘴、长长的睫毛、肉呼呼的小手竟是那么的可爱。

    没错,她爱这个孩子,深深地爱着,即便后来他被送到王后处抚养,偶尔见上一面也会让她高兴一整天。这个孩子,几乎是她这八年活下来的唯一支柱。

    “鸢儿,母妃从未恨过你,母妃爱你,一直爱你!”照影声嘶力竭地喊道,潸然泪下。

    “那……那你可知道,我们嚣人是生死不能下树的……今天你若跟这男人走了,便再也见不到我了……这,你也情愿?”小小的孩子满脸愤然,眼睛通红,死死盯着自己母亲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照影大惊,痛苦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是啊,儿子说的没错,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最爱的这两个人是无法兼得的,她必须要做出选择,在两个挚爱之间。想到这里,照影的灵魂像被撕扯一般,肝肠寸断,她抓着自己的头发,难以抑制地跪在地上失声恸哭起来。

    凄厉痛苦的哭声一下击中了金嚣太子稚嫩又脆弱的心,他怔愣地望着自己痛不欲生的母妃,心一下子软了。

    金嚣太子神情恍惚地弯身拾起那掉落在地上的短剑,抬手割下了自己腮上一缕金色的腮毛,慢慢地走过去,放在母妃手里,声音冰冷又失落:“你跟他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说着便愤然转身,仰天饮泣,小小的肩膀簌簌起伏着。

    “鸢儿!”照影骇然,心疼地喊道。

    “走!快走!趁我没改主意之前!”稚气的童声咆哮着,窄窄的背影却岿然不动。

    “将军,快带着夫人走!”石阶下的齐坤大声喊道。

    石川看了看照影,照影紧紧攥住了那一缕金毛,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石川单手紧紧揽住照影的腰身,一个跃步,跳下了石阶。

    重伤的荆无恹带着一众兵士立马快步上前,刀枪剑戟,死死揽住了石川和照影的前路:“杀我嚣王者,休想逃遁!”

    “放他们走!”

    脆亮的童声高声响起,众人看过去时,那金嚣太子已飞奔至白王炸裂的血水前,躬身拾起白王的万嚣宝剑,双手吃力地将沉重的宝剑高高举起,猛然挥舞间,竟砍掉了旁边正欲拉他的斗伯的半条胳膊。

    鲜血淋漓的手臂高高抛。,遭遇飞来横祸的斗伯紧紧捏着自己的剩下的半条胳膊,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凄厉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而金嚣太子已将那把沉重的宝剑双手举过头顶,直指苍天,怆然怒吼着:“从今天起,我便是这白国至高无上的王,谁敢违命,天诛地灭!”

    王者的气势从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来竟是那样惊人,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一人反驳。

    荆无恹咽了一口吐沫,看了看金将军,又看了看文将军,落下了高举的金剑,慢慢向后退去。他身后的士兵们见此情景也自动向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路。

    石川抱着照影,缓缓走下石阶,在一双双愤怒眼睛的注视下穿过层层刀枪剑戟。

    齐坤忙跑过来接应,段飞也在赤的帮助下躬身背起卓展,一行人聚在一起,谨慎地、警惕地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疾速逃去。

    “怎么样,后边没追来吧?”跑在最前面的段飞问道。

    “没,连个人影都没有。”伏在他后背上的卓展回头望向后边,平静说道。

    “啧啧,这小崽子,可以。”易龙不禁赞叹道。

    “石川大哥,嫂子的这儿子是个人物啊,将来也不是个善茬,是个能搅动风云的主儿。”壮子接话道。

    石川没有吭声,他怀里的照影则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再次滚落下来。

    “壮子,你少说一句能死啊!”段越看着流泪的照影,扭头朝壮子大叫道。

    “我去,越女侠,你能不能别这么突然呐,吓死我了……我可是易受惊的体质,心脏不好,经不起这么吓的。”壮子拍拍自己的胸口,大喘气道。

    “呵呵,易受精的体质……看来你的确是头种猪啊。”易龙不怀好意地吐槽着,引得猴子、大彪他们一阵哄然大笑。

    “易龙你特么污不污?我又不是母的。”壮子不忿道。

    “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这儿还有女孩子呢。”段飞有些生气了。

    “谁说不是。”

    再次恢复到轻松的氛围,让众人心中都敞亮了不少,一路有说有笑地飞奔至他们上来时的那处弧形沿面。

    石川放下照影,蹲下身来,巨大的右手紧紧贴合在了光滑的地面上,地面的石化层曾再次变红,随即,十几条胡兹虫扭动着肥硕的绿色身体,从四面八方迅速爬来。

    “我去,第二次看到这玩意儿咋还是这么泛膈应呢。”壮子捂着嘴巴,一阵恶心感袭上心头。

    “有的坐就不错了,别废话了,赶紧上来。”卓展催促道。

    胡兹虫再次尽职尽责地将众人带到了树下,石川喂了它们几把白树枝后,不舍地抱了抱它们,便目送着它们归树了。

    “真是铁汉柔情啊,石川大哥这样温柔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段越感叹道。

    “我也是我也是。”赤附和着。

    照影掩口轻笑着,满脸藏匿不住的自豪,柔声道:“他呀,是我见过的最硬气的汉子,也是我见过的最柔情似水的男子……”说着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却依然给人一种浓浓的少女感。

    “所以……你就一见倾心喽?”段越跟赤相识一笑,八卦的经典小表情再次出现。

    照影抬头看了一眼面瘫的石川,羞涩地垂下了眼帘,点了点头。

    “哎呦,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狗粮呐。”壮子起哄道。

    “来,小肥狗,给爷汪汪一个。”段飞调伸手就去挠壮子的下巴,惹得一旁的卓展嗤嗤笑起来。

    石川看着追逐打闹的段飞和壮子,面容甚是平和。

    他拍了拍齐坤的肩膀,肃容说道:“齐坤,若我舍弃了这魔刀,是不是还能多活几年?”

    齐坤骇然,失色道:“将军,您是要……”

    “没错,告诉我,我还能活几年?”石川平静地问道。

    “这个不好说,前朝与这魔刀结合的武将活了十年,将军这已过了八年。但将军的巫力和灵元都比前朝的武将要强,他当时到了第五年便无法再下床了,将军现在虽已是第八年,但体力灵元依然旺盛。若是割舍掉,再悉心调养的话,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样的话,将军就会彻底失去左臂……您这护国大将军……”齐坤迟疑地说道。

    “一条手臂而已,算不得什么。”石川揽住了照影的腰身,柔和说道:“照影为了我,割舍了她的骨肉至亲,我为她舍弃一条手臂又算得了什么呢?余生我只愿能有更多光阴与她相伴,其余的任何事,都不重要。”

    “天呐,好感人……”赤望着深情相视的石川和照影,情不自禁地捂上了嘴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这样两情相悦的感情对现在的她来说是那么奢侈和遥远,她宁愿自己也有能割舍掉的东西,她真的想跟她的卓展哥哥在一起啊。但她除了生命,还有什么可割舍的呢?想到这里,赤便又是一阵难以言说的心痛,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

    卓展看着赤的样子,紧握双拳,指甲抠进了肉里,竟浑然不觉。

    石川松开了照影,走到齐坤面前,展开了左臂,目光坚定:“齐坤,开始吧。”

    “现在?”齐坤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既然回到了这个世界,我便不想再浪费分毫的时间。就是现在。”那双平日里晦淡无光的死鱼眼此刻明亮的耀眼,仿佛晨暮中的启明星般,充满了希望。

    齐坤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

    随着一声高呼,刀起臂落,石川的身侧顿时被鲜血染红。落地的手臂倏然化作乌黑的大刀,丝丝黑色的焰瞄渐次熄灭,刀身通体爬满了锈迹,斑斑驳驳。

    石川一声不吭地伫立在原地,木然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滴。一阵天旋地转,硕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眼前越来越黑,周围人惊呼声、争吵声也越来越远……

    “小越,快点拿消毒药,跟齐坤大哥一起帮他止血!”

    “纱布,纱布还有没有了?”

    “我靠,这大块头咋这么心急,就不能等安顿好了再整这出吗?”

    “别嚷嚷了,快过来,我快抬不动了!”

    “嘿呦……”

    “易龙你特么抬高点儿!”

    “哎哎,扭到腰了,扭到腰了……”

    石川的眼前彻底漆黑一片了,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意识渐渐模糊的他只能感觉到一只小小的冰凉的手,在使劲攥着自己的大手,轻柔而有力。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贼(三更万字求订)

    睁开眼睛,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清晰,石川看到了照影那张殷切、紧张又分外美丽的脸,张了张干巴巴的嘴唇:“我睡了多久了?”

    “你终于醒了!你都已经高烧昏迷三天了,真是担心死我了……”照影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欣喜忧愁参半。

    “石川大哥终于醒了,我去叫他们来!”一直跟照影守在旁边的赤高兴地大叫着,甩着两条辫子就跑了出去。

    “这里是?”石川用右手支撑着坐起,环顾着单调简陋的四周。

    “石川大哥喝水。”段越端来一碗水递给了照影,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里啊,是之前我们在穿山集摆摊的时候,隔壁摊位一个卖兽皮的老翁的家,我们都叫他良伯。也是巧了,那天你昏过去后,我们抬着你一路过来,碰巧遇见了收摊回家的良伯,就把你抬到这儿来休养了。”

    “一会儿真得好好谢谢良伯,这荒野山村的,若不是他好心收留咱们,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照影接过石川喝过的水碗,再次递给段越。

    “嗯。齐坤呢?”石川问道。

    “哦,前天他在穿山集买了银针,怕是这会儿在隔壁给卓展走针呢,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赤刚去叫了,应该一会儿就能来了。”照影温柔地说道。

    “哟,石川大哥醒了啊!”

    “将军!将军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石川大哥你真是条汉子,砍掉一条胳膊愣是一声没吭。”

    “石川大哥,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照影话音刚落,便呼呼啦啦进来一屋子人,小小的茅屋顷刻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一白发苍苍的老翁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背着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川看着。

    “良伯。”照影起身欠了欠说道。

    “哦,良伯。”石川也点了点头。

    “嗯。”良伯的嗓子里发出类似应答的黏着的声音,转而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的事,我都听你婆娘说了,真是条汉子。我第一次见到能活着从白国出来的人,还是这么多人一起,老朽真是佩服,佩服啊。”

    “良伯哪里的话。”卓展客气地说道。

    “不,这是真心话。”良伯瞄了眼卓展,摆了摆手。

    “哦,对了,咱们这么多人,在良伯这里,怎么住的?”石川看了看这捉襟见肘的小茅屋,疑惑地问道。

    “呵呵,我老鳏夫一个,孑然一身惯了,住的地方也小。除了这屋和我睡的那屋,西头还有一个屋,你婆娘和两个姑娘睡在西头,至于这帮粗老爷们,就只能让他们住谷仓去了,谷仓够大。”

    “哦,那今天我也搬到谷仓去住。”石川说着便将腿伸出被子,探着下面的靴子。

    “石川将军,不可啊,您这才刚退烧……”齐坤着急地说道。

    “不用不用。”良伯摆了摆苍老的枯手,颤颤巍巍地说道:“你有伤,你还住这儿,甭跟我耍犟,在我这儿,我说的算。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我这就给你们弄吃食去。”良伯说着就再次背着手从人缝中穿梭出去了。

    “壮子还不快去,帮良伯一起弄晚饭。”卓展招呼道。

    “哎哎,好嘞。不过段飞这二货出去弄食材,这咋还不回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壮子走到木窗边,向外张望着。

    突然,窗外闪出了段飞阳光灿烂的脸:“回来了回来了。哟,石川大哥醒了啊,太好了,今天有好吃的了!”

    “唉呀妈呀,咋每次都这么慌慌张张的,迟早被你吓出病来。还学生会主席呢,都不如壮爷我稳重。”壮子扶着窗棂,喘着大气平复着自己砰砰的心跳。

    “哎,你们猜我买到什么了?南山特产,豆腐!”段飞说着提起竹篾包,下面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我去,可以啊,都传到西山这边了啊?卓展,看来这咱们得申请个专利了。”壮子惊喜道。

    “这儿还有小鲫鱼,山鸡,野猪肉,葑菜,薯蓣。”

    “行啊,够丰盛。今儿晚上壮爷就给你们好好露一手,熬个鲫鱼豆腐汤,再弄个猪肉酿豆腐,薯蓣炖山鸡,素炒葑菜,这几个了?再掂对两个菜,我去仓子那看看还有啥。”壮子嘟囔着快步跑了出去,准备他的大餐去了。

    秋阳短暂,转瞬便湮没在远远的次山后面,唯留下一抹血红的晚霞,映得面前的漆水波光粼粼。

    “哎呀呀,吃饱了吃饱了。”易龙拍拍圆鼓鼓的肚皮,靠坐在竹椅上打着饱嗝,“不过说实在的,壮子你这手艺真比得过大酒店的厨师了。怎么样,回到那边要不要来我们隐土帮一分舵的后厨工作,待遇从优。”

    “去你的,壮爷我这是美食家的手,才不会伺候你们那帮鳖孙呢。”

    “老朽我也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想不到活到这把年纪,还享了次口福,小伙子,托你的福喽。”良伯用汗巾擦拭着胡须上的汁水,啧啧称赞道。

    “真的,这每一样菜式都是我没见过的,无论是在丹砂国还是白国,这味道都称得上一等一的好了。”照影给石川碗里又夹了一个大丸子,赞不绝口道。

    “呵呵,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壮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卓展,你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啊?既然都拿到开图石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咱们现在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易龙翘着二郎腿,嬉皮笑脸道。

    “过命的交情?还真不敢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们早晚都会知道,丹砂国。”卓展的淡然说道。

    “啊,是我们国家?”照影欣喜地说道,开心地看了看石川,转而又眉头微皱,略显戚然:“红姐他们果然去了丹砂国……”

    “卓展,那咱们明天可以一块上路啊。”齐坤也很是高兴,欣然说道。

    刚刚照影提到了妈妈令卓展有些愣神,见齐坤问话,赶忙回神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都是本国人,跟你们一起,我们打探起来也方便。”

    “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天一早就走。”齐坤高昂道。

    “段飞,你这都喝了七碗汤了,还喝啊?”卓展转头望着还在盛汤的段飞,惊讶道。

    “好喝啊,鲫鱼汤能熬成这么白,不容易。”段飞虽平时怼惯了壮子,但对于壮子的厨艺还是十分肯定的。

    “行了行了,以后再给你做,机会多着呢,少喝点儿吧。我告诉你,这玩意儿喝多了可下奶。”壮子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总要趁机调侃段飞一番。

    “我又不是你,易受精的体质。”段飞把手放在嘴边,小声朝壮子说道。

    “哎,你这人,还说这个不注意那个不注意的,你妹妹可还在这儿呢!”

    “我乐意。”

    “……”

    哄笑声湮没了最后一缕残阳,月上星空,晚风瑟瑟,众人收拾完满桌残局便各自回去早早休息了。

    空旷的谷仓中鼾声四起,尤其是壮子和魏子的高低声部二重奏,简直是震耳欲聋。

    卓展皱眉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试图让自己快点儿入眠。

    然而一阵的脚踩干草声响起,被子里的卓展再次皱了皱眉,心想这是谁又起来上厕所了。然而一转念,不对,上厕所大步走出去就行了,何必这般小心翼翼,这些糙汉可不会讲究这么多。听这脚步声轻柔且谨慎,而且,似乎就在自己脚下,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黑暗中的卓展悄悄褪下了蒙在头上的被子,露出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突然,卓展浑身像过电了一般,一只枯瘦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被子,来来回回摸索着。卓展心头一紧,倏地掀开被子,一把按住了那只干瘦如柴的手,令一只手肘朝着那黑影头部猛砸了过去。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起,打破了这平静的夜晚,此起彼伏的鼾声也骤然停止。

    惊醒的段飞第一时间燃起了火折子。

    火光凑近的瞬间,卓展看清了对面那张惊悚万状的脸,这个鬼鬼祟祟的贼居然是猴子,而他被卓展按着的那一只手,半个手掌已经伸进了卓展的背包。

    整个谷仓霍地明亮起来,段飞已飞快地将三盏烛灯全部点燃。橘黄色的灯光下,所有隐土帮的小弟都已起身聚在猴子身侧,怒视着对面的卓展。

    “猴子,你特么居然偷东西!”壮子揪着猴子的领子一把掀过去,却被魏子狠狠打了一下手腕,辣辣的生疼。

    “起贼心的正主不是猴子,是易龙。”卓展冷然说道,目光扫向站在猴子身后的易龙:“易龙,我知道你打的是司空的注意,但用偷这种方式,太下作了吧。”

    “呵呵,”易龙拍了拍手,“不愧是卓老大,我易龙这次算是班门弄斧了。不过我隐土帮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如果偷也算是下作的手段,那我们对你们就真是留足情面了。”

    “靠,易龙,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还以为你们这帮人都跟我们站在一条线上了,我今天还寻思着你们也许本性不坏,没想到晚上你们竟然给我搞这一出,都特么把吃进去的晚饭给壮爷我吐出来!”壮子很是愤怒,破口大骂道。

    “呵呵呵,壮子,你想多了吧,咱们各为其主,目的不同,怎么可能站在一条线上?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说你蠢呢?”易龙探过身子,阴阳怪气地挑衅道。

    “你!”壮子盛怒之下骤然亮出侄虎爪,嘶嘶冒起来的热气吓的易龙赶忙向后退去。

    “嚯,几句不合就耍上狠了。好,既然撕破脸了,那咱们就在此别过吧。”易龙扎紧裤带,晃晃荡荡地就去拎墙角里的行礼。

    “卓老大,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喽。”易龙挥了挥手,带着手下大步走出了谷仓。

    “呸,后会有期个屁,壮爷我见一次打一次!”壮子抓起谷堆里的一个木耒,用力甩向了门口。

    木耒“咣当”一声打在了已被推上的大木门上,掉在了草堆里。卓展望着被风吹得吱吱呀呀的木门,又摸了摸背包里安然无恙的司空,长长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被易龙他们搅了这么一下子,卓展、段飞、壮子都睡不着了。

    茅屋那边,石川、赤他们听到响动也都匆匆赶了过来,见此情景也都一阵唏嘘,相顾无言。

    众人睡意全无,便决定星夜上路,赶往皋涂山脚下的丹砂国。

    告别了良伯,一路走过秋野山岗,穿过萧疏树林,天刚亮的时候终于到了石川的故乡,丹砂国。

    日上东山,丹砂国四门刚开,便有牵牛执耒成群结队进城的农人,以及驾着板车拉着木材、货品的商贩,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景象。

    卓展一行随着人群一路进了城。

    秋晨昏沉,主街两旁的店铺都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幽幽摇曳的灯火下,街上疏疏落落的国人衣着粗简,早来进城的担柴牵牛的农人、商贩在宽阔却并不繁华的长街上穿梭而过。

    走过了一条长长的主街,卓展他们没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人,也没有看到一辆贵族富户的牛马轺车,这与他们以往在南山经历过的那些繁华的城国都大为不同。

    丹砂国盛产丹砂,沿街不少的店铺都是专营丹砂的私家小铺,与外地来的倒货商贩进行着单调简单的交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安静进行着,干脆利落的财货两清,没有多余的讨价还价,也没有任何的矛盾争执。空旷疏落的城国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秩,没有一丝紧迫与慌乱。

    “丹砂国竟还是这般清净,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啊。”照影左顾右盼着,激动的神情下泪光莹然。

    “只不过这八年来,房子街道都更旧了些。”齐坤颤抖着嘴唇说道。

    “丹砂国的街道看起来很宽阔,建筑虽然古旧,但却十分宽大气派,看得出来,曾经这里应该也是繁盛过的,为何现在如此落败?”卓展看向石川,询问着。

    石川微微叹息,略显无奈地说道:“丹砂国从前也是繁荣富庶的城邦,初代国主将丹砂国独立出来自成城国后,便开始了长达多年的开疆拓土。历代丹砂国国主热衷于招募奇人武将,大量的国力财力都用到了这个上面。由于丹砂国随意挑衅,树敌太多,不久便遭到了周边城国及封地的联合抵抗,因此疆土没开拓多少,反倒招致了许多战祸,国家也因此日渐衰败了。”

    “怪不得……”卓展低下头,唏嘘着。

    “难怪小小的丹砂国会有石川大哥你这样厉害的武将。”段飞也感慨道。

    “喏,到了。”齐坤指着眼前一栋气派的九开间三层建筑说道,“这里是丹砂国最大的驿馆了,你们几个先在这里住下。刚刚进城时我从守城士兵那里了解到,老国主三年前薨逝,老国主的第四子获王殿下继承了王位。我家将军之前与这获王交情不深,此番突然回国,新国主的态度还不明朗。我等今日便进宫试探一番,三日后再来接你们。”

    “那你们也要加倍小心,三日后,若无消息,我们便想办法去宫城打探。”卓展正色说道。

    “嗯,也好。将军没了一条手臂,肯定不会像以前护国大将军那般被重用,但好在我们带回了魔刀,也算是大功一件。若是新国主态度明朗,既往不咎,仍然允许我们在丹砂国居住,到时候我定会帮你们打探开图石的下落。放心,宫里的老人跟我的交情还都不错的,交给我好了。”齐坤诚恳地说道。

    “那就有劳齐坤大哥了。”卓展拱手道。

    “哪里的话,卓兄弟见外了。”齐坤爽朗地笑笑。

    “三天后,等我们消息。”石川淡淡的说着,便携着照影,带着齐坤,一路往宫城的方向去了。

    卓展他们现在身上贝币充足,在驿馆要了两间乾字号上上房,便舒舒服服住下了。

    丹砂国的日常单调的很,闲来无事,他们便逛逛集市,看看兽戏,或是窝在驿馆点一桌子小菜慢慢吃上一下午,悠悠荡荡的,眨眼间便过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晚上,石川、齐坤那边还没传来任何消息,卓展有些坐不住了。第四日一早,便早早起来,跟驿馆结清了账,准备前往宫城打探一番。

    不成想,几人背着背包刚出驿馆,就霍地看到当街的马路上并排停着两辆牛拉青铜轺车。虽然青铜轺车很是破旧了,周身锈痕斑斑,但那宽大的伞盖和高起的车围仍旧十分气派,在着宽敞疏落的街道上显得十分抢眼,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卓展他们正奇怪着驿馆门口怎么会有轺车,一个身着精致兽皮甲胄装束的武将模样的男子大笑着迎了过来,伸手指向轺车:“几位,请吧。”

    众人定睛一看,这意气风发的男子竟是齐坤,他洗去了脸上的脏污,头发也整齐利落地高高竖起,一顶黄铜顶冠端端正正地簪在头上,崭新的甲胄威风凛凛,脸上也散发出健康的红光。

    “齐坤大哥,是你啊!”

    “齐坤大哥!”众人兴奋地上前。

    “呵呵,昨天给将军和夫人整理宅子,忙活到半夜,现在才来接你们,让你们久等了啊。”

    “齐坤大哥,哪里的话。”卓展一展愁眉,笑着说道。

    “快,快上车,这就带你们去将军的新宅子。”齐坤说着牵过了牛车,放下了竹凳。

    “齐坤大哥,看这情形,想来你们此番进宫很是顺利啊。”赤拍了拍结实的轺车,踩着竹凳、扶着车轼灵活地跳上了轺车。

    “那是自然呐,国主重得魔刀,圣心大悦。来,段越,慢点。”

    待所有人都上了车,齐坤也纵身跳上了轺车,挥手示意车夫出发。

    “将军离开丹砂国八年,还失了一条手臂,而且现在护国大将军的位置已是别人的了,再想重新成为一等上将军是不现实的了。但国主听说了将军的经历后,很是动容,深深被将军的胆气和勇武所感染,便赐给了将军一座新宅子,还任命将军为操兵场的总武练,我也就自然成了操兵场的兵坛。今后为丹砂国调教新兵,清闲、自在,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真是太好了。”卓展高兴道。

    “齐坤大哥恭喜啊,跟你家将军说说,晚上得好好安排一顿啊,这么大的好事还不得好好庆贺庆贺。”壮子兴奋地说道。

    “这个自然。”齐坤爽朗道。

    “你呀就知道吃。”段飞拱了一下壮子,嫌弃道。

    “我家将军啊……哎呀,呸呸,瞧我,这习惯改不了了。以后不能再叫将军了,得注意了,要是被朝廷里有心之人听到了,定要再做文章了。”齐坤拍了自己一个嘴巴,摇头说道。

    “那以后我们帮你一起改口,我们也不叫石川大哥了,咱们都叫石武练。”卓展笑笑说道。

    “哎,你们还是叫石川大哥,怎么舒服怎么叫。”齐坤赶忙说道,抬眼看了一下前面的巷子,指着巷口的一户宅子兴致勃勃地说道:“就是这了,将……哦不,石武练的新宅子。”

    众人下了青铜轺车,随着齐坤一起进了这石川的新宅子。这算是很宽敞的一间大宅邸了,三开间二进,外带一个方阔的中庭跨院。

    一进护卫门厅加两个小仓库,穿过中庭跨院。二进正厅加两排厢房,正厅的后面实际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庖厨加后院,院中剑架武器一应俱全,供石川日常打拳练武用。宅邸虽不豪华,但却被打扫得干净整洁,虽说是刚整理好的,但高高挂起的风灯和幔帘,已经颇有生活气息了。

    “来,这边,将……武练和夫人已在正厅等着你们了。”齐坤引带着。

    一进正厅,众人就看到照影正拿着一件半成的衣服往石川身上比划着,而石川则张起右臂,雕像般定在原地,连眼珠子都不动一下的,任凭照影摆布。

    看到齐坤带着卓展他们进屋,照影大喜,心急的一个转身,却被石川小船般的大脚给绊了一下,惊叫着就跌了出去,手里的衣服也随之飞了出去。吓的刚进屋的卓展他们大惊失色,都赶忙迎上前去。

    然而下一秒,本是雕像般伫立不动石川流星闪电般一个弯身,粗壮的右手臂端端正正地揽住了照影的腰肢。紧接着一股巧劲,照影便稳稳站在了地上。

    石川松开照影的腰肢,大步流星地走向角落,拾起那件半成的衣服,温柔地吹了吹上面的灰,自言自语道:“若不是失了条手臂,这件衣服,也不用弄脏了。”

    “哎呦喂,本以为心惊一场,不想又被喂了满嘴狗粮。”壮子阴阳怪气地调侃着。

    “我说你俩又不是刚恋爱的小姑娘小伙子,这甜得也忒儿了吧。”段飞也咧着嘴跟着起哄。

    “哈哈哈,哥哥你可管不着,都道是久别胜新婚,石川大哥和照影嫂子可不就是刚刚恋爱嘛。”段越也自然不放过这个令人激动的小时刻。

    赤则在一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卓展。

    卓展则跟身边齐坤对视着,两人既想笑又极力忍着,表情真是比便秘还痛苦。

    石川和照影被众人这样开着玩笑,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故作镇定地招呼众人坐下。

    “让你们见笑了,夫君他肩宽体大,而且还没了一条手臂,衣服不合身的话不舒服。外面做的我信不过,就想着自己给他做。我也是笨,好多年没碰女红了,针法都有些生疏了,只得时不时叫他过来来比量比量,就……就被你们看到了……”

    照影说着不好意思起浅笑着,低头娇羞的样子宛若水莲花般温柔。

    “哦,对了,环儿,快把庖屋里温着的雪耳枸杞汤端过来。”照影朝着守在门口的丫鬟高呼道。

    “武练和夫人昨天特地让我先把东西厢给收拾出来,今天你们就能住在这儿了。”齐坤笑着对众人说道。

    刚刚坐下,眼尖的段越就看到照影胸前多了一个精致的红色锦囊挂件,她迟疑了一下,幽若地开口询问道:“这个是?”

    照影抬眼看了看段越,垂下眼帘苦涩地笑着:“没错,这里面装的是鸢儿的腮毛。我自私地离开了他,我不配做他的母亲……是鸢儿的成全,才让我现在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这缕腮毛就是要时刻提醒我自己,莫要忘了这幸福背后为我牺牲的那个孩子。”

    “照影,我不会让鸢儿的牺牲白费的。”一向话不多的石川开了口,热切地说道,“我已经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也浪费了太多的光阴,余生短暂,我要用剩余的所有生命让你幸福、快乐。”

    石川动容地望着照影,照影也深情地看着石川,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眼中的对方。

    也只有在照影面前,石川那不苟言笑的木讷与冷漠才会不翼而飞,才是一个本色的男人,高兴了就大笑,难过了就流泪。那是因为照影温柔又细腻的女儿情怀,就像一涓潺潺细流,温柔地渗透进他心田的每一处沟沟壑壑,唤醒他的豪情,抚平他的悲伤,重燃他的希望,淡化他的失落,让他不知不觉地就喷薄流露出内心的本色。只有跟照影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他自己。

    石川伸过满是老茧的大手,隔着桌案,用力握住了照影的小手。

    明明很酸的一副景象,在座的众人谁都没觉得刻意,反而生出满心的羡慕与欢喜。

    然而这幅画面越是甜蜜,卓展的内心就越是苦涩。都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但谁又明白,爱情这东西只有在它毫无束缚时,才会枝繁叶茂。石川和照影,在经历了八年的诀别和苦难后,又用各自的割舍才苦尽甘来,换来了这无拘无束的爱。而自己和赤……想到这里,卓展瞟了一眼对面团着小手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赤,心里又是一股苦水淌过。

    “真是太感人了……”段越娇嗔地喊道,“石川大哥真的是我见过的最男人的男人,照影嫂子也是我见过的最女人的女人了,太配了,实在太配了!”

    “我也这么觉得,太对了太对了!”赤赶忙附和着,与段越对视着,激动的泪水噙在眼睛里闪闪亮亮的。

    “呵呵,让你们见笑了。哦,环儿回来了,快,快尝尝我亲手熬的雪耳枸杞汤,放了一点儿蜂蜜,也不知道对不对你们口味。”照影起身招呼道,丫鬟环儿将木案上的小陶碗一一端给了众人。

    “嗯,好喝,我最爱这蜂蜜的味儿了。”赤捧着小陶碗吸溜吸溜就喝下了半碗,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幸福。

    “这个熬了好久吧,真稠。”段越搅动着汤匙,询问道。

    “嗯,早上起来我就熬上了,快两个时辰了吧。”照影应着,回头看了看石川,发现他嘴角上粘着一粒枸杞子,便赶忙起身,摘下放进自己的嘴里,又掏出绢帕轻柔擦拭掉了石川嘴边的汤水。

    “哇塞,要不要这样花式秀恩爱啊,简直对我们这种单身狗一万点暴击啊。”壮子呜呼道。

    “哈哈哈哈,你们习惯就好了,将……哦不,武练和夫人从前就是这般恩爱了。”齐坤笑着说道。

    “齐坤大哥,敢情你是刀枪不入了,我们可都是**凡胎啊。”壮子抱怨道。

    “石川大哥,什么时候也给齐坤大哥寻个好嫂子啊,要不然天天看你俩这爱情小剧场,是谁谁都受不了啊。”段飞拍了拍齐坤的肩膀,挑了挑眉毛。

    “这个交给我,我心中有数。”照影倩笑着说道,俨然一副长姐的姿态。

    “哦,对了。”石川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看向卓展:“卓展,你们要的那个开图石,前两日我和齐坤进宫的时候打探了一番。”

    卓展赶忙正了正身子,专注地看着石川。

    “据宫里的老宫人说,四年多前,确实有一伙华国人到访至此,打探照影家人的消息,但却一无所获。当时的老国主在外树敌众多,疑心很重,对外邦商人的态度很是冷漠,因此那伙华国人只是在王宫拜访一下便匆匆告辞了。不过齐坤跟神宫那边的巫医有些交情,据神宫那边说,那伙华国人跟已故大巫祝玄灵,以及丹砂商人呙笏私交甚好,经常在一起吃酒畅谈。”石川说道。

    齐坤侧了侧身子,开口补充道:“可玄灵大巫祝在三年前突然被歹人刺杀而亡了,这歹人虽被抓起来了,但当时正赶上新国主即位,大赦天下,这歹人便逃过了一死,不过余生也只能在大牢中渡过了。”

    “那商人呙笏呢?”卓展心急地问道。

    齐坤顿了顿,再次说道:“丹砂商人呙笏乃是这并不富裕的丹砂国中第一大商贾,跟许多外邦商贩都有往来。他小女儿拥有幽冥之眼,是玄灵大巫祝的座下弟子,但她在玄灵大巫祝死后竟然失踪不见了,一直都没寻着。我少时跟着巫医学走针的时候,与这呙笏有过几面之缘,虽算不上深交,但也会有几分薄面。明日,我便带你们去呙府拜访。”

    “那就有劳齐坤大哥了。”卓展展眉,夷悦地说道。

第一百五十章 意外之劫

    在石川的新宅子吃过晚饭,时间还早,尚未到掌灯时分。

    卓展心里揣着事,一直坐立不安,便提出今晚就去丹砂商人呙笏府上拜访。

    齐坤爽快,欣然应允。

    呙府坐落在主街后面的一条小街上,街道虽不起眼,但放眼望去,整整一条短街都是他们家的围墙,再配上刚刚点上的盏盏风灯,很是古朴气派。

    齐坤彬彬递上了自己的兵坛木令,不一会儿,呙府的掌事便亲自出来,归还了木令,笑容可掬地迎着众人穿过层层进院,直奔后院呙笏的书房。

    然而就在他们刚通过中厅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院的方向一声丢魂丧胆的惊呼,刺耳的女声凄厉地嚎叫着:“有刺客啊!有刺客!”

    众人大惊,相视失色,快步朝着喊叫的方向跑去。

    此时听到喊叫声的呙府上下都乱作一团,一众家丁仆人慌乱地从四面八方赶向后院,你挤着我,我撞着你,却都卡在了穿堂这里。

    “卓展哥哥,走这边,出事的地方是后院书房,这边也能过去,虽然远点儿,但总比堵在这儿要快。”段越银色的眼睛幽幽闪耀着,指着中厅侧面一个小小的拱门,焦急地说道。

    卓展点了点头,众人便跟着段越的指引从侧面的车马甬道快速地绕到了后院呙笏的书房。

    书房的门是大敞的,一个老妈子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瑟瑟指着屋里大叫道:“快,快,这个人要杀老爷!”

    卓展飞身冲进屋内,只见一身黑衣黑裤的蒙面女刺客,正手持匕首刺向呙老爷的喉咙。

    卓展大惊,飞速起手,一朵冰莲花风驰电掣般飞旋出去,散开的冰刃流星般刺中了女刺客的手腕,匕首落地,鲜血直流。

    女刺客恶狠狠地瞪着卓展,转眼便从腰间抽出一把阔口短剑,直直刺来,一道寒光直逼卓展的心口而来。

    卓展眼力算得上敏锐,一个侧步,脚下生出一片薄冰,转身滑到了女刺客的左侧。冰钨剑随即被抽出鹿蜀皮套,女刺客正在疾步转身之际,颀长的冰钨剑已突刺到她左边肋下。

    女刺客本来想一剑了结卓展,不想却轻估了他的实力,反被卓展摆了一道,骤然间惊出一身冷汗。

    女刺客大喝一声,阔口短剑闪电般迎头而下,卓展偏身闪过,女刺客又顺势一个弧形横扫,狠辣辣地朝着卓展的腹部割去。这一连串的攻刺动作连绵果决,攻守相接,凌厉异常,几招便展现出女刺客的高手段位。

    就在卓展应接不暇之际,女刺客紧接着的短剑一撩,却被赶过来的齐坤一刀拦下,而已硬化了手臂的段飞则一掌劈中了女刺客的后背。

    女刺客被这一掌打的一下子躬下身去,而卓展的冰钨剑也已径直刺了过来。眼见腹背受敌,不易恋战,女刺客一个跃步跳起,踏着冰钨剑的剑身,夹紧双腿,顺势凌空旋起。

    卓展不甘,疾速的一个飞手,冰钨剑凌厉划出,女刺客脸上的黑色面纱顿时一分为二。

    那是一张清丽俊秀的脸,专注的眼眸坚定明烁,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薄薄的嘴唇虽粉润清透,却给人一种尖锐刻薄之感。

    然而就在见到这张脸的刹那,齐坤过激的反应霎时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只听他猛兽般的一声怒吼,似乎用尽满腔的怒气在咆哮着:“春香,是你!”

    刚刚打斗之时,女刺客并未刻意注意看齐坤的脸,此时被齐坤叫起这个名字,登时大惊,定定地蹙眉看向齐坤,恍然惊叹:“居然是你。”

    “齐坤大哥,你认识她?”刚刚赶到的赤怔愣地问道。

    齐坤抖动着鼻翼,圆瞪着双目,咬牙切齿地说道:“怎能不认识?她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那个夫人的侍女,偷走魔刀,引我们入白国,害死石琮少将,砍掉石川将军的手臂,害我们困在那鬼地方八年……这桩桩件件,都是拜这个毒妇所赐!”

    “你说什么?”卓展也颇为震惊,没想到居然这么巧竟在此处碰到了石川、齐坤他们的仇人。

    “没错,是我做的,我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什么不对?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蠢,这么轻易就上当。”女刺客嘴角轻蔑一笑,冷然说道。

    “你!”齐坤气得怒火中烧,原本白皙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春香!你作恶太多,天道不容。今日,你来行刺呙老爷,算你命浅,老天让你落在我齐坤手里,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齐坤大哥,莫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只是个杀手,背后肯定有人指示,你若真想报仇,就务必要抓活的。”卓展疾言提醒道。

    然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时的齐坤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解了,嘶吼着挥刀就砍向那女刺客。

    眼见情形不妙,女刺客瞥了一眼瑟瑟缩在桌下的呙笏,果决地放弃了刺杀。倏忽之间,飞身而起,一脚蹬破半闭的窗户,单手搭着窗棂,翻身一跃而出。

    众人赶忙冲出门外,去追踪那意欲逃走的女刺客。

    “卓展哥哥,她往那边跑了。”段越指着小院的后墙,银眸熠熠。

    “走,去追。”

    女刺客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已翻过后墙,跃到了墙那边的巷子。卓展几人也跟着翻墙而出,但速度和灵活度却远不及那女刺客,一上一下之间,便耽误了不少时间。

    待他们追出去时,那女刺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卓展哥哥,她往右边的天街去了。”在赤帮助下刚刚翻过墙头的段越坐在高墙大声指引着。

    众人又赶忙冲向右边的天街,刚过转角,就看到了那被街口搅食夜宵摊子绊住的女刺客。

    女刺客倏然大惊,抡起夜宵摊的搅食桶就砸向了卓展他们。在摊主尖锐的惊叫声中,滚烫的搅食翻滚着迎头泼来,卓展他们赶忙抽身后退,转身掩住了头面。

    紧接着,女刺客又一脚踢飞了那搅食木车,将木车横在了她与卓展他们中间,飞也似地向天街那边逃去。

    卓展他们慌乱地翻过笨重的木车,却再次寻不见了那女刺客。

    卓展赶忙回头询问地看向段越。

    段越再现银眸,环顾四周,肯定地指向了前方:“她这次没有逃,而是藏在了柳筐下面。”

    柳筐下的女刺客大惊,本想趁乱藏匿起来,躲过一劫,待他们走后再出来,没想到却再次被发现了。她这才明白,对方中的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可以追踪自己。

    齐坤闻讯便大步冲了过去,挥起大刀用力砍向了那柳条筐。然而那柳条筐中的女刺客也已割破筐底,飞身突刺而起,短剑一撩,将使着蛮力的齐顿时坤挑了个踉跄。

    这时,卓展和段飞也已相继冲了上来,冰钨剑和硬化的手臂齐齐砍来,毫不留情。

    生死关头,女刺客浑身一振,怒吼一声,飞身后翻,右手一把抓住了卓展握剑的手,借着身体后翻的力道顺势将冰钨剑拉向了段飞。

    卓展来不及抽手,冰钨剑竟直直刺中了段飞的胸膛,好在段飞现在已能硬化整个上身,冰钨剑只是刺破了他的衣服,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痕。

    不过女刺客这狠辣的一手着实吓了他俩一跳,一时间竟怔愣在原地,彼此相视着,头上冷汗涔涔。

    就在此时,女刺客却并没有向空旷的天街逃去,而是反向跑向后面,自行将身体送向迎面挥刀而来的齐坤。

    齐坤横挥大刀之际,女刺客身形一蹲,躲过了头顶扑来的身影,随即抽剑的同时一个急转身,短剑迎面划出一个圆弧,齐坤头上的黄铜冠竟拦腰而断,满头的长发瞬间在呼啸的夜风中披散开来。

    跑的最慢的壮子此时已扶正那被踢翻的搅食木车,双手紧握着推杆大叫着向女刺客推来。

    然而女刺客并未有一丝惊讶与惶措,就像没看见壮子似的,展开双臂,快速倒脚,连续几个踏步,蹬着木车快步而上,又踩着壮子的头向后疾驰奔去。

    “哎呦!”

    壮子捂着被踢中的头大叫道,愤然转身,刚想亮出侄虎爪,却猛然看到这女刺客竟径直向段越的方向奔去。

    还没等壮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女刺客已飞影般地一手紧紧揽住了段越,另一只手上的阔口短剑死死抵在了段越的喉咙上,拖着段越一路后退。

    “你想干什么?”段飞大惊失色,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不要命地跑向了段越。

    “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隔断她的喉咙。”女刺客厉声威胁道。

    “你不敢。”卓展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段飞。“你既然劫了人质,就是想活着逃出去,你不会杀她。”

    “呵呵,太小瞧我了吧。”女刺客冷冷一笑,压低嗓音阴郁地说道,“我可以不要她的命,但我随时都会挖了她这对烦人的眼睛。”

    段飞心里一慌,刚要开口,却又被卓展拦住了。

    “对于你来说,只是需要一个人质罢了,你放了小越,我来做你的人质。”卓展凛然说道,仔细观察着女刺客的反应。

    女刺客怅然大笑:“你们是觉得我傻吗?”

    “那换我,我也是女的。”一边的赤连忙上前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换回她,就是想要她这双眼睛。我明白,只要有这双眼睛在,我是插翅也难逃。想算计我,你们还太嫩了。”女刺客说完便揽着段越疾速向后退去。

    卓展他们担心女刺客对段越不利,不敢追得太紧,但一直保持女刺客在他们视线范围内。

    卓展心中很是焦急,他之所以迫切地想换下段越,是因为段越是他们几个中唯一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女刺客心肠歹毒、出手狠辣,若是被她成功逃脱,撕票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到时候段越肯定是无法应付的。想到这里,卓展便不觉加快了脚步,又时刻要控制着身边太过急躁的段飞的步伐,心里乱作一团。

    女刺客就这样一路挟持着段越出了城,城国里的街道虽空旷,但仍有人来车往,女刺客逃遁得并不快。一出了城门,到了空旷的地方,女刺客便飞似的遁去。

    卓展他们没追几步,一黑一橘两个身影便倏忽间消失在山石密林中,无影无踪。

    失去了段越这对眼睛,卓展他们在这野外搜寻起来就如同大海捞针,完全没个方向和头绪。他们分头去找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只得趁城门还未关闭前暂时回到城中,再次返回到呙府,向呙老爷那边打探一下是否有仇家或对头。

    此时的呙府仍是惊魂未定,上上下下依旧忙作一团。

    卓展他们这次作为呙老爷的救命恩人被隆重请到了正厅,老掌事热情地给他们端来了丰盛的瓜果和热茶。

    呙老爷换了身衣裳便匆匆出来了,齐坤连忙给双方相互介绍着,并说明了来意。

    呙老爷听了齐坤的叙述,也是一头雾水,他捋着胡须思忖有顷,缓缓说道:“老朽做生意一向主张和气生财,我实在想不出到底会与何人结仇,竟会想要了我这条老命。”

    “呙老爷,麻烦您再好好想想,现在我妹妹就在那女魔头手上,生死未卜,我只怕再这么耽误下去……”段飞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坐立不安。

    “若按照齐兵坛的说法,这女刺客只是一介杀手,她背后定有主雇,但这主雇是谁就不得而知了。”呙老爷皱眉说道。

    眼看着从呙老爷仇家这边捋线索是不可能的了,卓展又看向了齐坤,毕竟齐坤是与那女刺客有过一段交情的,兴许会有捋出点儿头绪。

    卓展谨慎地问道:“齐大哥,你能否再回忆一下有关这女刺客的一些事情,多小的细节都行,比如何时进的将军府,有没有过朋友或家人,或者是性格特点、行事风格,都可以。”

    毕竟已经过去了八年,有些细节齐坤也记不太清楚了,齐坤用手剐蹭着下巴,努力回忆着。

    “我只记得她叫春香,是不是本名就不得而知了。她不是掌事买进来的,也不是其他下人介绍过来的,而是夫人去拜山神庙的时候遇到的。

    当时她在庙里偷吃供果,夫人可怜她,又见她聪明伶俐,就把她带回来做了贴身丫鬟。

    可谁知,刚过了一个月,在一次老国主的开耕宴上,这春香竟趁机摸到了皇宫的密室,杀死了守卫,盗走了魔刀。”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可有什么弱点?”卓展紧接着问道。

    “这个倒不清楚,我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不过感觉她这个人平时少言寡语的,跟其他丫鬟也不说话。但做事情却很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有一股子韧劲儿,感觉是那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齐坤肯定地说道。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卓展眼神左右游移着,沉吟片刻,眼前蓦地一亮:“小越,也许还有生机……”

    “卓展,你说什么?”段飞一听,赶忙凑了过来,焦急地盯着卓展。

    卓展正了正身子,果决道:“如果她是齐坤大哥说的那种人,那势必会将刺杀呙老爷的任务完成。若是这样,她肯定会留着小越的性命,以备作为不时之刻的筹码。”

    “真的吗?”段飞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嘴角抽动了一下。

    “大概率是这样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守在呙老爷身边,请君入瓮。”卓展从容道。

    “还不够。”呙老爷倏然站起,神色凛然,掐着手指说道:“既然事情因老夫而起,老夫就有责任帮你们救回那女娃子。这样,你们先在我呙府悄悄住下。

    后天是初六,乃是皋涂山神的岁辰,明日,我便让家丁放出消息,说我呙笏大难不死,后天要亲自上山祭拜答谢山神。

    我想这个女刺客必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到时候你们在周边埋伏,便可一举将其擒获。”

    “呙老爷……”卓展内心大为震动。

    以呙老爷现在的立场,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无可厚非。但呙老爷这么做无异于惹火烧身,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把自己完全暴露给刺客。

    卓展明白,呙老爷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帮他们救段越;二来,也是在偿还自己今日被卓展他们救下的恩情。这样有情有义的人,难怪江老当年会愿意与其深交。

    旁边的段飞已经激动的不成样子,“噗通”一下跪在呙老爷面前,感激涕零。

    段飞的这一跪,惊的呙老爷赶忙上前扶他,慌的手足无措:“小侠士快快请起,你们都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老夫可受不起啊!快坐,快坐下。”

    段飞只得坐回到座位上,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呙老爷猛地拍了下脑门,回神道:“哦,对了,还有你们要的什么石刻,确实在我这儿。当时江老兄给我之时,我便隐约觉得总有一日会有人过来取。石刻就在我的书房,我现在就给你们取来。呙灯,去拿我的钥匙。”

    看着呙老爷和掌事快步走出去的背影,卓展、段飞、壮子相视畅然,心里敞亮了不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187/ 第一时间欣赏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作者:峰雪打火机所写的《消失的白泽》为转载作品,消失的白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消失的白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消失的白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消失的白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消失的白泽介绍:
山海经世代,上古神兽白泽突然从三界消失。而现世,少年卓展的混沌生活也被打破。这超越时空的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突然出现的黑领章、神秘的地下室、言辞闪烁的老管家,笔记上被抹掉的白泽的名字……一切怪异都指向了四年前的那场祸难……
消失的白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消失的白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