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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峰雪打火机     消失的白泽txt下载     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人皮成衣铺

    片刻后,卓展、壮子和段越出现在后街的茶棚前,依计行事。

    段越先去拖住那弹石子的小二。虽说由于紧张导致声音有点儿紧,但她依旧让自己保持甜甜的笑容,清新可人。

    可那小二丧眉耷眼,歪着脑袋继续摆弄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似乎对这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并不感兴趣。

    段越这边倒很是卖力,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不时的问那小二哪里人啊,今年多大啊,茶馆生意好不好做啊之类的。

    壮子见段越并不能吸引住那小二,急的直跺脚。

    卓展也紧张得很,刚想上前看看能不能帮帮段越,却被壮子一把拉住了胳膊:“喂,卓展,别去。我有招。”

    壮子说着从墙边捡起好些石子揣进了怀里,拉着卓展绕到茶馆和打铁铺中间的大树后面。

    只见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弹弓,细致地系紧皮筋的两端。

    卓展认得这个弹弓,这弹弓自壮子小学转学过来就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从不离身。据说是在老家那边的时候他爸给他做的。那时候壮子父母并没有这么忙,经常带着壮子去野外露营、打鸟。

    也许是因为美好的童年一去不复返了,壮子格外珍惜这个弹弓,一直贴身带着,没事就练练手,弹弓的手柄上已经形成一层厚厚的包浆了。

    正因如此,壮子打弹弓的技术好的没话说,百米内百发百中,之前在学校里跟别人打群架,就是用这打弹弓的手艺暗中制敌的。

    此时卓展已经明白了壮子的意图,他伸手将上方的大树枝抓到身前,让丰茂的树叶尽量为自己和壮子多做一些遮掩。

    “啪”

    “哎哟!”只见打铁铺的小徒弟被壮子打出的石子击中了右肩,疼的捂着肩膀嗷嗷大叫起来。

    段越、茶馆小二以及周围的匠人、苦力都被这惨叫声吸引了去。

    “啪啪”

    “啊!”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壮子连射出两颗石子又打中了对面驿馆二楼探窗看热闹的一对年轻夫妇。

    一时间,人人自危,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懵了。有破口大骂的,有交头接耳的,还有抄家伙要干架的。须臾间,后街这段小地方便乱成了一锅粥。

    卓展和壮子趁着混乱,赶紧抬起门栓扒开门,迅速闪了进去,又马上掩好门。

    段越见卓展和壮子已成功潜了进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为了不让他俩太早被发现,她还得继续在这儿跟小二斡旋。虽然没什么可聊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是怎么回事,小哥你知道吗?”

    小二没有搭理段越,也跟着众人左看右看,想揪出这个恶作剧的家伙。

    拜壮子所赐,这个沉闷的后街巷子终于有了一丝涟漪,甭管好事坏事,都足以让人心潮澎湃了。

    虽然事先就知道是空间套叠,但进了门的卓展和壮子还是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屋子虽不大,仅是摆放了桌椅等日常家用,但三面墙上各有一扇拱门。拱门那头的空间有多大、还有多少空间都是未可知的。

    “我去,仨门,走哪个啊,不会是个迷宫吧?”壮子压低了嗓音问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段飞,只能一间一间试了,走中间这个吧。”卓展完全不清楚这空间套叠的路数和极限,此时也只能是瞎猫碰死耗子了。

    两人进了中间那扇拱门。

    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里无灯无窗,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湿滑粘鞋,还时不时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儿。

    走道的尽头,是一道布帘。两人一蹲一站,小心翼翼地挑起门帘,却不禁被眼前这幅景象吓丢了魂。

    这里面的屋子足有一整个篮球场那么大,十几个做工用的石板桌连成两排。

    离他们最近的石板桌上躺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被开膛了的死人,肠子已经从肚子里流了出来,像纠缠在一起的章鱼触手。

    隔壁的那个桌案上的尸体已被剥了皮,浑身上下血肉淋淋。旁边被整体剥下来的人皮十分完整,连手指都是完好无损的,还在滴滴答答的淌着鲜血。

    其他石板桌上的情形也大抵如此,十几个兽人在桌案旁忙碌着,有剖尸的,有剥皮的,还有清洗皮囊的。

    靠墙的两个大竹娄里装着从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鞋帽,地上则堆满了从尸体里扯出来的七零八碎的内脏。满地的鲜血在昏暗烛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惊心触目,空气里弥漫着血和内脏混合的腥臭气味。

    壮子吓得“啊”了一声。

    卓展扭过头就吐了。想来刚才一路上踩着的湿滑液体,应该就是从这房间里流出来的血液无疑了。

    卓展吐完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强忍着恶心感再次撩开帘子向里看去。他本以为刚才壮子那声惊叫让他们暴露了,不成想这些兽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卓展仔细观察着这些兽人的行为,发现他们的举止和动作都很像盲人,似乎都是在靠触觉在做事。如果刚才那声惊叫他们没有听到,也许还耳聋。

    卓展拉住壮子衣角,小声说道:“壮,刚才在外面捡的石子还有吗?”

    “有啊,咋啦?”

    “扔一个过去。”

    “为啥啊,这不是在自我暴露吗?”壮子一脸不解。

    “我怀疑他们又瞎又聋,瞎是肯定的了,是不是聋我还不确定,你扔个石子试试。”

    壮子很听卓展的,也很信他,二话没说就从衣襟里掏出一粒小石子扔了过去。

    小石子掷到墙上又弹到地上,叮当作响,然而那些兽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卓展判断的是对的。

    “你是咋知道他们又瞎又聋的啊?”壮子佩服卓展的眼力,但每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你看他们的动作,明显是在靠双手触摸着行动,虽然动作很娴熟,但还是有不明显的盲感。还有他们眼睛,你仔细看,都是半闭着的,有的兽人眼眶周围还有明显的伤痕,估计是后天造成的。

    再加上你之前的惊叫声和后来的投石声,他们都没有察觉,肯定是又瞎又聋。再看他们脚下,都是被铁链拴着的,出不了这间屋子。我想一定是有人为了保密才下此毒手的。”卓展小声解释给壮子听。

    “真狠心啊……”壮子皱眉惊叹道:“不过眼瞎耳聋还能把皮剥的这么完整,真是人才啊。哦不,兽才!也不对……”

    卓展无心搭茬,此刻他正强忍内心的波澜,挨个尸体观察,他要确定段飞是否已经遇害。

    看了一圈后,并没有发现跟段飞体征相似的尸体,卓展不禁长出一口气。

    “壮,咱们小心点儿绕过去,看看那两个竹娄里的衣物,有没有段飞的。”

    “不会吧……”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虽然眼盲耳聋的兽人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但这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偷摸做事的心虚感,还是让他俩大气不敢喘。

    竹娄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破鞋、裤子、大褂、草帽、钱袋子、汗巾……翻到底也没见到段飞的东西,两人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

    这时,卓展蓦地发现石桌后面还有一个小拱门,卓展示意壮子一起过去。

    这是间小屋子,类似于一个小储藏室。屋子里只有两排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挂着一排排经过处理后干燥、整洁的人皮,就像一件件衣服一样。

    “靠,人皮外套啊!看来这是个‘衣帽间’啊。”壮子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用弹弓手柄小心翻看着。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惊悚的‘衣帽间’了。”卓展附和道,满眼的惊怖。

    “这些人皮外套他们干啥用啊,搞这么多?”

    “猜不出。不过这么残忍的勾当,还弄的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买卖,说不定对于封地来说都是一件惊天大案。”

    卓展意识到他们已经卷入到一件了不得的黑案中,能干出这些事儿的主必然很难对付,现在段飞又在他们手上,能不能顺利救出来真不好说。

    难得段飞之前还想伸张正义,没成想他们此时竟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能不能挖出幕后主使之类的事情都不是眼下应该考虑的了。

    “看来段飞不在这边,咱们现在咋办?”壮子问道。

    “段飞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走,原路返回,去另外两个门里找。”

    卓展和壮子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满是尸体、内脏、血污的地方。两人又回到了最初那间屋子,门还是之前虚掩的状态,看来小二还没发现有人潜进来。

    还剩下两个门,不知道进哪个,两人就随便进了一个。

    进门后依旧是条甬道,依旧是跟之前一样的拱门布帘。只不过这个房间要干净许多,房间举架很高,上面还有房梁,很是宽敞,烛灯更多也更加明亮。

    地中间两个榆木方桌拼在一起,四把四方扶手椅依次排开。桌子上还摆放了些水果餐食,碗筷也是干净的。

    卓展摸了摸椅座,还是温热的,看来这里的人是还没来得及享用餐点就因为什么突发事件出去了,这个突发事件应该就是段飞的闯入了。

    卓展心想,他和壮子的运气真是不错。进的两间屋子,一间是耳聋眼瞎的兽人工作区,一间是这个没人的餐厅,看来他们的人和段飞应该都在另一扇门里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几个人,怎么去救段飞还真得好好想想。

    然而还没容卓展细细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听到甬道那边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看来是另外那间屋子里的人过来了。

    惊慌的卓展和壮子赶忙环视四周,看看哪里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可四下除了餐桌和靠墙的一个放烛灯的条案,真的是空空如也了。

    卓展抬起头,顿时眼前一亮。既然下面无处可藏,那就藏到上面去。

    卓展一把拉起壮子,跳上那狭长的条案。壮子先把卓展托举上去,卓展再从上面拉壮子。壮子有点重,爬的实在有点儿吃力。

    听声音,那伙人似乎马上就要进来了。两人都急的不行,真的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了。就在门帘被撩起的最后一刻,壮子被卓展一把拉了上来。

    两人大气不敢出,缩着身子蜷在房梁上观察着下方。

    “没想到这个闹事儿的主还有硬化的巫力,真是吓了我一跳,要不是碰巧帝君在这里,我们几个恐怕早被他抓去见官了。”

    说话的是之前门口那个美妇人,只见她扭着腰肢快步走向榆木桌,将北边那个四方椅拉出,象征性地用手里的绢帕掸了掸椅座和扶手,示意后面那个人过来坐。

    紧跟着过来落座的这位,应该就是妇人口中的“帝君”了。

    只见这位帝君身材高大伟岸,一身黑衣黑裤,腰间束着银色的锦缎腰封,侧面配着的雕虎如意云纹刀看着就是高档货。

    但他似乎很怕被人见到自己的样貌,头上披着黑色的包巾,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具,把整个头部捂的严严实实。

    后面还跟着一个金毛脸兽人和一个青面长衫的病弱公子,也都随着帝君和美妇人一一入座。

    “帝君,今天捉的这个小子怎么处理,要不要剥皮啊?不弄死他的话我心里实在不安,总怕生出什么事端。”那青面公子低声矮语地请示着帝君。

    “是啊是啊,要是捆不住他,我们几个未必是他的对手啊。”美妇人赶忙搭话。

    “这个人先不要动,给我留着,硬化的巫力不寻常,我之后自有用处。今天就先关在这里,明天我会派人过来转移。铜川,今晚你留在这儿帮他们守着。”帝君转向那金毛脸兽人示意道。

    “可是,帝君,那您就要一个人回府了,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金毛脸兽人一脸为难。

    “呵呵,真有什么万一,你觉得你能保护的了我吗?”

    “就是就是,咱们神武大帝的身手在这阳山可是数一数二的,还用得着你保护?”美妇人连忙趁机撺掇金毛脸留下来,看来她和那青面公子的的身手应该都不怎么样。

    “可是我还是担心……”

    “别可是了,让你留下就留下。还有你们俩,明天把这小子转移后,你们两个跟圆虺兽也要赶紧转移了。这个地方怕是很快就要暴露了,既然已经被闯了,保不齐他有同伙。”帝君又对那美妇人和青面公子叮嘱道。

    “是是是,我们明天就着手准备。”美妇人和青面公子点头哈腰地答应着。

    “做这种买卖就莫要想着安生了,别等着敌人找上门,咱们自己就要想着勤换地方。对了,羽山的那批买主付定金了吗?”

    “付了付了,今天出的这批货就是他们的,明天转移前我们就派人给送过去,帝君您尽管放心。”青面公子满脸堆笑。

    “好,过几天长右山那边可能还要追加一批货,你们这边做好准备,赶快找好新的据点,尽早开工……”

    从几个人的对话中,卓展大致摸清了这其中的关系。

    美妇人和青面公子应该就是这人皮作坊的主事人,负责保证货源和供货。这个什么神武大帝和跟班的金毛脸兽人就是幕后主使,也是客源联络人。

    美妇人和青面公子只是执行者,应该是不能参与联络客源的。但这人皮外套究竟卖给了什么人,用来干什么还不得而知。

    卓展正思忖着这人皮外套的用途,突然瞥见旁边探头张望的壮子已是满头大汗。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也可能是这屋子无窗无门太过闷热,壮子的头发湿的如水洗般,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豆大的汗滴已顺着额头流到了鼻尖、脸颊、下巴。

    卓展踢了壮子一脚,示意他赶紧擦擦脸上的汗。

    可谁知壮子连忙摇头摆手,意思不用。这一摇头不要紧,流到脸颊上和下巴上的汗滴一下甩了出去。

    卓展吓得瞪大了眼睛,赶忙向下看。

    好运用完了,厄运随即就来光顾了。

    壮子甩下的汗滴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下方神武大帝正要享用的羹汤里。

    只见那神武大帝先是一愣,继而抬头,面具的孔洞里的眼睛凶光毕露:“上面什么人?!”

第十七章 丢車保帅

    蓦地,卓展与那神武大帝四目相对,惊雷闪电,一股寒凉顺着脊背直爬头顶。

    “卓展,咋办?跑啊?”壮子急的大喊。

    “跑也得带上段飞,去找他!”卓展说完便从背后拔出冰钨剑,双脚一蹬,顺势跳下。

    那神武大帝几乎在同时抽刀,刀剑相刃,一时间电光火石。

    金毛脸也抄起倚在墙上的长枪,直直刺向了卓展。

    卓展一个闪躲翻身下了榆木桌,旋即借力横劈神武大帝的下盘。

    那神武大帝功夫了得,岂会轻易中了这种的小聪明招式。只见他纵身跃起,用力向前一蹬,双脚狠狠踹在卓展的肋骨上。

    卓展一个踉跄,向后快退了几步,便重重摔在了四方椅上,四方椅的椅腿、扶手顷刻飞折,木片碎落满地。

    “啪啪!”

    房梁上的壮子掏出弹弓连射两枚石子,正中那美妇人和青面公子的面门,疼的这二人捂着脸大叫起来。

    壮子朝着那金毛脸又射两枚,却被那金毛脸甩着长枪挡了下来。金毛脸手握长枪向上一刺,壮子连忙闪身,逃到了卓展身边。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会意,合力将最近那张榆木桌霍然掀起。二人躲在桌后,把这桌子当成盾牌一路退让。

    尽管神武大帝和那金毛脸的刀枪一路劈砍过来,但二人还是勉强撑着退到了门口,用木桌抵住拱门后,成功地缩到了甬道这边。

    卓展收起了冰钨剑,屏气凝神,将巫力全部集中到双手,猛推桌面,榆木桌瞬间结冰,冰柱一路向上延伸,还没等对面那几人反应过来,冰块已将整个拱门封死。

    卓展喊壮子赶紧跑,他则边退边冰冻,待他退到中间的房间时,整个甬道已完全被他封住。

    卓展此时对巫力的掌握已比在穿山集时大有长进,不断吸收进体内的仙气也与灵元进一步融合,本来就多到不行的巫力在灵活的掌控下,冰封一个甬道完全不是问题。

    两人匆忙进了唯一没有进过的那扇门,去找段飞。

    甬道那边依旧是一个拱门,里面只有一简单桌案条凳,两个兽人正在那里吃茶,见卓展和壮子闯进,大吃一惊,连忙回头去取靠在墙上的青铜叉。

    壮子眼疾手快,连发两枚石子直打兽人后脑。卓展拔出冰钨剑陡然一挥,两个兽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倒地不起。

    卓展环视四周,发现对面的墙上还有一个拱门,拱门上还有铁栏杆,看来应该就是他们暂时关押猎物的牢房了。

    卓展和壮子立马跑向拱门,里面的段飞被绑了手脚塞住嘴,和之前在驿馆楼上见到的那个黑脸壮汉背靠背捆在石柱上。

    段飞见卓展和壮子来,很是兴奋,被堵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壮,去找钥匙。”

    壮子连忙跑过去,在倒下的兽人身上左翻右翻,找到钥匙后立马扔给了卓展:“接着!”

    卓展慌乱地打开大门冲了进去,拔出了段飞和黑脸壮汉的塞口布,又用冰钨剑割断了捆着他们的绳索。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段飞兴奋地大叫,眼睛里都闪着亮晶晶的星星。

    “咱们已经暴露了,我刚用冰把他们的人封在另一间屋子里,但那个神武大帝不是一般角色,相信他们不会困太久,咱们得赶紧走。”卓展一边帮段飞解绳子,一边焦急说道。

    “我妹妹呢?”段飞赶忙询问段越的情况,他很怕自己的妹妹涉险。

    “放心,我让她去报官后往信驿的方向去找雪言姐和赤了。”

    “哦,那就好。”

    卓展一把拉起段飞,段飞站起后抖了抖已经僵麻的双腿和双手。

    壮子那边也已帮黑脸壮汉解开了绳子,众人相继出了牢门,准备外逃。

    不料刚出了甬道,就见对面的冰封被轰然破开,炸裂的小冰块砸得他们赶紧捂上了头面。

    只见那神武大帝破冰而出,后面依次跟着金毛脸兽人、青面公子和美妇人。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神武大帝提刀大声喝道:“本来一个硬化就足以让我吃惊的了,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冰冻。不过你这手法生疏,运力也不妥切,看样子还没有完全掌握没。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没有任何人指使我们,我们只是偶然间发现你们在这里谋财害命罢了。”段飞一脸愤怒地说道。

    “不管你们什么目的,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营生,就休想活着出去!”神武大帝说完便挥刀迎头而来,那金毛脸也提枪横刺过来。

    就在这时,一直虚掩的门被用力推开,那侍茶小二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见到这对峙的情景,不觉目瞪口呆。

    小二猛回头,迎面就看到神武大帝挥过来的刀和金毛脸的长枪,吓的立马瘫坐在了地上。

    神武大帝立马收刀,那金毛脸却收不住,一枪刺在了小二旁边的地上。吓得那小二满脸苍白,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你怎么进来了,说,什么事?”金毛脸向小二怒吼道。

    “哦哦……那个……帝……帝君,有官兵,已到巷子口了!”小二吓的不轻,结巴了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卓展和段飞不由得相视一笑,看来是段越报官成功了,此刻的僵局也算有了转机。

    “帝君,官府的人,肯定是他们的同伙叫来的,怎么办?”金毛脸焦急地问道。

    “帝君,您的身份不能暴露,这里算是完了,有我们抵着,您先走!”青面公子也慌忙劝说道。

    “也好……”那神武大帝思忖有顷,决定按下属的提议行事。

    “想丢保帅,也得先过了我们这一关!”

    卓展怒喝一声,亮出冰钨剑,段飞侧臂露出小弓弩,壮子也晃着手中的弹弓一脸坏笑。

    倏然,青面公子和美妇人双双冲到前面,掩护住神武大帝。

    青面公子恶狠狠说道:“别以为我们没本事,都是这身皮囊碍事,脱了这身皮,看你们还拦不拦得住我们!”

    那青面公子说完便扯开了衣襟,双手径直插进自己的肚皮撕将开来。皮被扯开后,从里面钻出一精瘦兽人,青面红发,是类的兽人。

    再看那美妇人,也用同样的方法撕开了皮,是一九尾狐兽人。

    卓展终于知道之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皮外套是干什么用的了,原来就是兽人为了伪装成人用的。想必那些买主也是兽人无疑了。

    正想着,那青面类和九尾狐兽人已经扑了过来,跟卓展他们扭打成一团,而那神武大帝则在金毛脸的掩护下夺门而出。

    那金毛脸立刻回身锁了大门,转身端着长枪冲了过来。

    小二依旧瘫坐在地上。卓展他们跟兽人是三对三,打的很是吃力,战斗再次陷入了僵局。

    “咚咚咚”,是外力破门的声音,看来是官府的人到了。

    巨大的破门声让呆坐在地上的小二一时回过神来,只见他抓起地上的青铜叉,奋然起身冲向大门,霍地打开了木门。

    外面还在用力撞门的兵士们丝毫没有防备,一下子全扑倒在屋里,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那小二敏捷地跳过了兵士,双手扒住房檐,嘴里衔着青铜叉,像猴子般轻盈,三下两下就就爬上了房顶。

    小二迅速掏出塞在烟囱里的干草,拿起青铜叉狠狠的扎了下去。

    只听一声震天哀嚎,整个房子都开始晃动起来。房间里的桌椅摆设到处乱撞,卓展、段飞、壮子都紧紧趴在地上,以把伤害减到最小。

    整个房子晃动了片刻后,外墙的皮开始簌簌剥落,露出了里面圆虺兽灰色的硬皮、细长的尾巴以及龟缩的爪子。

    原来上面那个烟囱口保留了圆虺兽本体的皮肉,那小二一叉刺下去,就是为了激怒圆虺兽,令其暴走,以便脱险。

    小二骑在圆虺兽头顶上,用青铜叉反复猛刺那个伤口。

    圆虺兽发出凄厉的哀鸣,不停的甩着尾巴,狂暴地冲了出去,把守在门口的官兵冲撞得七零八落。

    圆虺兽顺着后街巷子向城外的方向疾驰,沿途将后街的建筑、摊位损毁了不少,所过之处遍是残垣瓦砾。

    此时已在圆虺兽肚子里的卓展心想这下坏了,这样下去,这伙人不仅逃脱了官兵的围堵,若是到了郊外场地开阔的地方,圆虺兽带着他们隐遁到无人能找到的地方也并非不可能。届时,非但没有端掉这个人皮作坊,恐怕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也将不保。

    眼看狂躁的圆虺兽就要冲出巷子口了。就在这时,破碎的石板路上瞬间窜出了几条粗壮的树干,顺着圆虺兽的身体飞速爬了上去,紧紧地缠住了圆虺兽硕大的身躯,将其禁锢在地面上无法动弹。

    “是雪言姐!”透过圆虺兽咧着的大嘴,段飞看到了江雪言半跪伏地施巫力的样子,高兴地喊道。

    随即,江雪言身后的一袭红裙腾空一跃,跳到了圆虺兽的背上,是赤。

    只见她从容地从腰间摘下了赤龙九节鞭,挥鞭转了一个8字,一鞭将那小二掀翻在地。

    赤转身再次抛鞭,鞭子从圆虺兽的肚皮穿了过去,赤飞身下跳抓住鞭稍。只见她一手握鞭柄,一手擎鞭稍,用力一抽。

    那圆虺兽的肚子一下被勒紧,肚皮不停地抽动起来,没抽动几下,就如开闸的河水般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卓展他们、美妇人一伙、桌椅、奴工兽人、尸体、血污、人皮外套,都随着粘稠的胃液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卓展抹了一把脸上酸臭的粘液,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赤正蹲在他面前笑嘻嘻地望着他:“你们又被我救了,说,要怎么谢谢我?”笑意漾在赤的脸上,满是得意的愉悦。

    卓展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好。

    心直口快的壮子抢着说道:“大姐,你救我们可以,但拜托能不能用点儿温和的手段?这满身酸臭,一会儿你帮我洗啊?”

    “被救了都没个谢字,还对女孩子说这么无耻的话,你羞不羞?”是段越。

    她从街口急匆匆的跑过来,本想着看看段飞和卓展有没有受伤,不想却听到壮子在出言挑逗赤,忍不住怼了两句,便赶紧跟赤一起拉起卓展。

    壮子被段越怼的没脾气,也没再多言语。

    江雪言也赶了过来,一把扶起了段飞:“都听段越说了,就知道是你莽撞行事,也不等我们回来。”

    “嘿嘿,这不是有雪言姐你收拾烂摊子吗,就原谅我这次的任性啦。”段飞耍赖地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阳光帅气,却比往常多了一丝不羁。

    “哎哎,长得帅的都了不起啊?没人拉壮爷我一把啊?”壮子抱怨道。

    “您啊,就别指望了,咱俩互相扶着起来吧。”说话的是那个被他们救出的那个黑脸壮汉。

    “呦呵,差点儿把你这个主儿给忘了!起开起开,壮爷我自己能站起来,就算起不来也得是大姑娘扶,用不着你这个背地里寻花摸柳的衰人来救。”壮子一把甩开大汉伸过来的手,鄙夷道。

    “不是‘摸’,是‘问’,是‘问’哈……嘿嘿……”

    莫名其妙当了壮子出气筒的黑脸壮汉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一脸真诚地纠正起壮子的用词,实在令众人忍俊不禁。

    原本被撞散的官兵也重新整形赶到了,立马捆了金毛脸、美妇人一众人。虽然让那受惊的圆虺兽给跑掉了,但收了人皮外套等一应物证也足够交差了。

    那小二的人皮也被撕开了,是白猿兽人,难怪之前攀墙爬顶那么敏捷。

    官兵们虽然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也被这满地的血污、内脏、尸体、人皮吓得不轻,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时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比赤要小个两三岁的样子,梳着双花包包头,穿着鹅黄色的罗衫,系着半旧的宽大粉红色披风,披风随风一鼓一鼓的,很是可爱。

    小姑娘跑到段越跟前,双手挽着段越的手臂,试图平复不稳的气息。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怎么样,人都救出来了吗,有没有受伤?”

    “嗯嗯,哥哥他们都没事,都是皮肉小伤,没什么大碍的。”段越赶忙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一路狂奔,就怕来不及啊。”小姑娘笑着说。

    段越拉起小姑娘的手回头看向众人:“这是绣儿,也是住在咱们那家驿馆的,就是她帮我报的官,我才能抽身去找雪言姐和赤。”

    “多谢绣儿姑娘了。”江雪言带头答谢了。

    “不用谢我了,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咱们……要不……还是回驿馆吧,这里太可怕了。”才缓过神来的绣儿这才看到了满地的血污、内脏、人皮,作呕说道。

    “没错,咱们都得洗个热水澡,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了。”卓展很是赞成这个提议。

    之后赤与带头官差交代了一些事情,众人便一同回了驿馆,泡澡、换衣服、吃大餐都是少不了的。

第十八章 士力架好吃吗

    傍晚时分,橘红色的夕阳映红天边细碎的散云,铺起斑斓的晚霞。

    楼下后街的残垣断壁也被镀上了一道金边。人们在漾着金光的瓦砾中搬着木板、补着屋顶,一派宁静与祥和,似乎中午那场翻天覆地的骚动已过去了百年。

    换上t恤和运动裤的卓展临窗而坐,托腮望着再次归于平静的后街。

    泡过热水澡的皮肤在散发的余热中舒展着,卸掉了所有的疲倦与紧绷,劫后余生带来的松弛感与幸福感是再爽不过的了。

    众人依旧聚在了男生的这个大房间,还有帮忙报官的那个绣儿,也一起过来了。她自己孤身一人,现在有了段越这个朋友,自然是要过来说说话的。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中午的遭遇,这次涉险带来的刺激感与新鲜感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平复。

    赤漫步到窗边,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卓展的额头:“喂,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后街的这些小买卖人,本就已是艰难度日,还无端经受了这么一场损失,怕是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了。”卓展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很不错了,之前问了官兵统领,这后街只有两人受了点轻伤,并没有出现大的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赤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个世代不如卓展他们那个世代太平,见过了太多动乱的她自然不会因为几个小商小贩的损失引起太大波澜。

    “是啊,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卓展伸了伸手臂,直了直腰:“对了,赤,‘神武大帝’这个人,你有头绪吗,说是这阳山一等一的高手。”

    “之前听你讲的时候我就犯嘀咕了,”赤皱着眉一脸不悦地说道,“我大哥手下有两员大武将,左将军是拥有‘沙化’巫力的封魄,右将军是雕蛊兽人武翰,这两人的武功不相上下,都在我哥哥之上。只是……”

    “只是什么?”卓展迫不及待地追问。

    “只是这武翰因过人的神力早年间被大哥赐号‘神武’。如今左右将军相制衡,左将军封魄要比右将军武翰更得封主器重,因此这‘神武’的封号好多年都没有人提过了,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了。但武翰只是一个武将,并不是什么大帝啊。”

    赤一屁股坐到卓展边上,认真地看着卓展:“之前跟你说过,我哥哥跟别的封主不一样,他不蓄奴,更不允许封地内有兽奴,反而提拔了好些能干的兽人,武翰就是这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他跟封魄是我大哥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我大哥也待他不薄,若真是他,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你也别想太多了,也许那人只是借了他的封号,又或许只是巧合呢。”卓展安慰着赤。

    但他心里清楚,那样的武功、蒙面不敢暴露身份的行为,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官家。但凡事不能胡乱臆测,还得见到右将军武翰本人才能进一步证实。

    “被抓起来的那个金毛脸是的兽人,我有印象之前见过他,是不是在阳府就记不清了,押回府后还得叫府上的人来辨认才行。”赤紧拧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她心里清楚,无论怎样,这事儿都与阳府脱不了干系了。

    “咱们明天就启程去阳府了,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所以呢,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的,还是放轻松些的好。喏,接着!”卓展说着扔给了赤一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赤满脸狐疑地看着手里这个亮晶晶的小袋子。

    “士力架。我们华国的甜食,你尝尝。救我出来的时候你不是说要我谢谢你吗,这个就算谢礼吧。”

    这是临行前文叔给大家装在包里的,卓展此时拿出来,与其说是在还人情,不如说是想看看赤这个酷爱甜食的古人吃下士力架后的反应。

    “卓展哥哥,你的自己留着吃吧,让赤吃我的吧,我最近控制体重,不敢吃热量太高的东西。”段越赶忙翻自己的行李包,去找士力架。

    在她眼里,士力架等同于巧克力,巧克力让人联想到情人节,她不希望卓展给别的女孩子送巧克力吃,这是她难以容忍的。

    卓展笑笑:“我不吃没关系,我也受不了太甜的。小越你那个给绣儿姑娘吃吧,好歹人家也是帮了咱们的,同样要答谢的。”

    卓展的一席话让段越像泄了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地回应道:“那好吧……”

    “这个怎么打开啊?”赤迷茫地问道。

    “旁边那个锯齿状的地方,撕一下就开了。”卓展耐心地教她。

    “啊嗯……太甜了!怎么这么好吃!这个到底是什么啊?怎么比蜂蜜还甜!”

    第一次尝到巧克力滋味的赤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浓郁的可可味和极致的香甜顺着她的舌尖蔓延至鼻尖、指尖、脚尖,似乎全身都被这丝滑的甜润给包裹住了。

    “应该是巧克力和花生做的,你这么喜欢,看来我这个人情算是还完了。怎么样,士力架好吃吗?”卓展淡淡一笑,很是满足,他喜欢看眼前这个女孩子享受甜食的样子。

    “虽然……很好吃啦……人情……勉勉强强算你还了吧。”

    赤这姑娘别看平时风风火火的,总追着别人要谢谢,而真的被人答谢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每次都是摺一些有的没的,“谢谢”这二字在她嘴里恐怕一辈子都难说出口了。

    此时她面对卓展这份谢礼自然不知如何回应,小脸一直红到耳根子,就像天边那快要落山的烧红太阳。

    这姑娘还真是可爱,卓展讶异自己的脑海中竟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

    “幸亏你们这边甜点还不发达,你要是生在我们那边,照你这个吃法,非得糖尿病不可,最起码四个加号!”壮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糖什么病?”赤一脸不解地问道。她觉得这群华国人真有意思,如此胆大包天,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说的话好多也是自己没听过的,这让她不禁对那个遥远又神秘的国度充满了兴趣。

    “哎,说了你也不懂,就是吃多了糖会得的一种慢性病。”壮子对这种不好回答的问题明显有些不耐烦。

    “就你懂。我看你平时也没少吃甜食啊,怎么没见你得糖尿病呢?看来回去后有必要领你去测测血糖了。”怼壮子是段飞必不可少的日常。

    “我吃进去的糖分都被吸收到嘴上了,要不然哄起女孩子怎么像抹了蜜一样的甜呢?嘿嘿……”壮子赖皮一笑,朝段飞做了个鬼脸。

    “就你那嘴,还抹了蜜呢,我看是抹了粪还差不多!是不是,小越你说。”段飞噗嗤一笑,询问着一向不待见壮子嘴上功夫的段越。

    段越此时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了,不住地点着头。

    “切,你们就能消遣我,欺负老实人有罪,知道不?何况这还有外人呢,绣儿姑娘还在边上看着呢,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你说是不是,绣儿姑娘?”

    壮子说完就朝绣儿挤眉弄眼地谄笑着,弄得绣儿笑也不是,躲也不是,尴尬地杵在那儿。

    “对了,绣儿,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去阳山了,咱们可能要在这儿分别了。”段越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转身对绣儿说道。

    “我要去阳山山脚的青城,去看望我姐姐,正好顺路。”

    绣儿是冷凌国人,姐姐远嫁到了青城。这次一来是看望姐姐,二来是应着爹娘思女心切的要求来接姐姐回去小住一段时间,若不是她亲自来接,姐夫那边是断然不会放行的。

    看来之前绣儿穿的那件稍显松垮的粉红色披风,应该就是她姐姐的旧衣裳了,卓展不禁联想起来。

    “那太好了!这样明天我们就能一起走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段越十分的开心,绣儿是她在这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性情脾气很是合得来,马上分开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你们的衣服我已经雇驿馆的杂工洗干净了,现在正放在柴火房烘干,明天一早就能穿了。”江雪言悠悠说道,她做事总是这般妥帖。

    “还是早点儿换上我们这边的衣服吧,我看你们穿自己的衣服实在别扭,就像箍在身上一样,看着跟猴子似的。尤其是他的,挺大个男人穿个大花裙子,简直不忍直视。”赤指了指窝在竹塌里的壮子,鄙夷道。

    壮子的裤子落在了那边的连水县,现在还围着段越那条羊绒围巾。

    “这个说来话长,壮爷我平时可不是这个风格。你也可以把这看做是一种时尚,很fashion有没有?”壮子说着轻轻撩了撩围巾,却被旁边的段飞、段越劈头盖脸一顿乱捶。

    “哎哎哎,得了得了,差不多行了。”壮子推搡着段飞,“对了,咱们晚上什么节目,四幺四再杀两轮呐?”

    “还想玩儿通宵?你什么精力啊!”连续的折腾和疲倦已让段飞打不起一丝精神,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今天就别玩儿了,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别忘了,咱们还要跟赤一起押送犯人呢。”关键时刻,还是要江雪言出来把控局面。

    “都好好睡一觉吧,今天真是累惨了。”卓展今天消耗了大量的巫力,仙气又一时半会儿补充不全,身体很是倦乏,此刻已是哈欠连天。

    “散了散了,咱们也回屋吧。明天一早我来叫你们。”赤嚷嚷着,一手拉着段越,一手揽着绣儿,出了男生们的房间。

    三个男生白天大战了一场,很是乏累,吹息了烛灯,倒头便睡着了,就连神经质的段飞也在壮子如雷的鼾声中睡的如婴儿般安稳。

    四个女生没怎么累着,自然不困,又聚在一起聊了好一阵子,还从后厨叫了甜水圆子当宵夜。

    八卦、男生、美食、减肥都是聊不完的话题。

    段越和江雪言还给赤、绣儿讲了星座和护肤的一些常识,两个姑娘听的很是兴奋。

    赤也用些皮毛的五行知识给她们算算命,无非就是些姻缘之类的。

    段越很是上心,她不仅关心自己的姻缘,也很关心赤的。

第十九章 棪木林惊变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在赤的嚷嚷声中早早起来收拾行李了。

    卓展他们随身行李不多,只有文叔给每人装的那个背包,赤和绣儿也都是两个小布包轻装上阵,众人吃过早饭后便匆匆上路了。

    双鱼城的官兵已早早等在城门外了。城府给赤派了一队二十人的精锐小部队,护送他们一路回阳山。

    那金毛脸、九尾狐、青面类、白猿兽人分别关押在四辆木制囚车中,头被顶框架着,双手双脚都铐着铁链,个个耷拉着脑袋,愁容衰面。

    “嗬,这就是囚车啊,头一回看到实物,比电视剧里瞅着结实多了。”壮子不禁敲了敲囚车的门柱,感叹道。

    “囚车有什么好看的,你闲的荒啊,不行给你也整一辆。”段飞起床气正盛,无来由地吐槽壮子。

    “用你管,我说句啥都被你叨叨,你是我妈还是我爹啊?”

    “得得,以后你说啥我都当是放屁行了吧?”

    “嘿!你可说到做到啊,谁做不到谁是小狗!”

    “我要是真做到怎么……呸呸!”段飞突然意识到自己进了壮子的套,不禁拍了自己一个嘴巴。

    “哈哈哈,来,旺旺两声给爷听听。”壮子难得有机会占着段飞便宜,此时得意的有些忘乎所以。

    “你俩别大清早在这儿说相声了,赶紧上车,我们可没功夫等你俩,再不上来你俩只能去挤囚车了。”卓展催促道。

    城府给他们派了两辆官车,跟常见的那种马车类似,只不过拉车的是四头马,比正常的马要高大许多,浑身赤红,鬃毛及地,牙齿尖锐,下颌有力,样子很是凶悍。

    这种马是南山官家的专用马匹,囚车和兵士配的也是这种马,只不过品种不如马车上的马优良。这种马即便是最下等的品种,也能日行六百里。

    如此推算,不到傍晚,他们就能顺利抵达阳府了。

    卓展、段飞、壮子坐一辆,江雪言、段越、绣儿坐一辆。赤则骑着小谷在前面探路,后来估计她自己一个人太没意思,又回来坐马车了,跟段越她们接着昨天晚上的话题继续聊。

    马一路飞驰,马车一路颠簸。沿途虽然苍树葱郁、草露幽香,但被颠的快散架的众人早已无心欣赏风景了,这种颠簸强度可不是连水县的小客能比的了的。

    壮子难受的一路叽叽歪歪,卓展和段飞则靠着车板闭目养神、强忍不适。

    段越吐过几次之后,便虚弱地躺在了赤的腿上,呆滞地望着车窗外沙沙作响的树叶,和透过树叶漏下来的一缕缕阳光。

    江雪言看不出舒适与否,还是一如往常地镇定自若。

    绣儿虽是这边的人,但毕竟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没做过官家这种马车,眉头一直皱皱着。

    赤从小就坐惯了这种车,自然无碍,一直揉按着段越的合谷穴和内关穴,以缓解她晕车带来的不适感。

    在距阳山不到二百里的地方,马车行至一处密林,林中木高耸入云。漆黑笔直的树干上生着亮亮的金色钩形纹理,顶部的枝叶异常茂盛,加上树与树之间的距离很近,上方的天空犹如被巨大的树伞遮住了一般。进入密林的瞬间,四下漆黑一片,难见半缕阳光。

    过得半晌,一直呆望天空的段越似乎感觉有一个黑色人影从上方飞过,她赶忙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眼睛看惯了刺眼的阳光,突然到这黑暗处不适应,出现了幻觉。

    可揉完眼睛定睛再看时,却不经意使出了幽冥之眼,银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厚实的车顶对于她来说已形同虚设。

    段越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在黑色的上空攀树穿过,足有二十几个人。

    段越赶忙起身,去摇赤,可还没等她说明情况,就听见后方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叫喊声、兵刃声。

    “糟了!”一直闭目养神的卓展突然睁开眼睛,心想定是后方的囚车被劫了。

    敌人这是算找准了时机。马车用的优良马行至此处时,已同后方押运的普通种马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他们很难做到立刻回防。

    而且这片木林遮天蔽日,劫囚者若是穿着夜行黑衣在树干间穿梭,很难被发现,这个地点最适合适不过了。

    真是大意了,大意了,进入树林的时候就该想到的,卓展不禁暗自悔骂着。

    但此时的卓展已无暇自责,他立马掀开马车的门帘,命令驾车的兵士调转方向往回赶。

    不想马车还没完全掉头,卓展就被架着胳膊拉出车外,是赤。

    小谷已载着赤、段越、江雪言飞了过来,卓展爬上了小谷的背,又拉了段飞和壮子上来,众人赶忙飞向后方出事地。

    密林中的官道不宽,为方便穿行,小谷并没有变得那般巨大。而且它在黑暗中的视力并不好,向后飞去的速度虽然够快,但也不停地擦撞着两侧的木,搞得体积最大的壮子几次都差点掉下去。

    “最近的这个囚车左边有两个人,右侧后方有三个……”段越用幽冥之眼给众人指引着敌人。

    原本敌人就在暗处,守囚的二十个兵士虽说都是精兵强锐,却被突袭的黑衣劫囚者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已是伤残遍地、七零八落。

    好在小谷的速度够快,众人及时赶到了事发地,并借由段越的幽冥之眼控制住了局面。

    段飞、卓展打先锋,赤抽鞭掩护,壮子则在段越身边依照她的指示用弹弓暗射。没过多久,黑衣劫囚者便被打的败下阵来。

    这时,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竭力喊道:“他们有人能看见我们,赶紧撤,千万别被活捉!”

    随后就是一声长长的口哨,一众黑衣人听到指示后纷纷攀树而上,还没等卓展他们反应过来,就已撤的无影无踪。看来这也是他们事先就商榷好的逃遁后路。

    江雪言从行李包中翻出了火折子,赶忙拧开,火折子的光源虽不明亮,但近距离查看还是能看清晰的。

    几人顺着着火光看过去,火光略过地上呻吟不起的兵士,照到最近的囚车,是白猿兽人小二,此刻他甚是惊慌,被火光刺了眼,正用手捂着脸。

    接着是是九尾狐美妇人,不用看,听声音也知道是她,现在还在那儿嚷嚷着“帝君,救我……”。

    丧气的青面类兽人也在,再来就是金毛脸……金毛脸!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借着幽若的光亮,只见囚车栏杆上满是殷红的鲜血,一具被割了头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囚车正中。

    卓展大惊,心想这下坏了,赤本就怀疑这金毛脸是阳府上的人,正想押回去找人辨认呢,既然头被割下来了,肯定是被带走了。

    原来这帮黑衣人不是来劫囚的,而是来灭口的。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来了就直奔最易暴露身份的金毛脸这边,也最先朝金毛脸下手。

    之后的搜寻工作也印证了卓展的猜测。伤的不重的部分兵士搜索了周围的树丛,并没有找到金毛脸的头。

    众人重新整合了队伍,搀扶着重伤的兵士继续前行,与前方守着马车的绣儿汇合后,一起出了这昏暗的木林。

    到了阳光明媚的地方后,他们便直接在路边休憩整顿。

    江雪言使出文茎树的巫力,左手生出了颗鸡蛋大的红枣,挤出的汁液由段越和绣儿用草叶蘸着点给重伤的兵士含饮,帮助他们疗伤。

    然而江雪言的巫力有限,一个时辰只能结出一枚红枣,分给这么多人,每人分到的量想想就知道能有多少了,效力自然也是大打折扣,只能暂时缓解伤口带来的痛苦,并不能真正起到治疗作用,但能支撑着队伍继续前行就已经很不错了。

    赤半蹲在路边,低着头,失落地揪着地上冒尖的蒿草:“这下完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大哥肯定骂死我了。”

    “也不见得,路还没被完全堵死,起码提早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想,这金毛脸定是阳府上的兽人无疑了,只不过我们还没有证据罢了。”卓展上前,蹲下安慰着赤。

    “说的就是这个呀,这头都被割走了,还怎么证明啊……”

    此时的赤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慰的话,小嘴撅的老高,狠狠地扯了一把蒿草,满满的愤怒与自责。

    “世界上没有能完全掩盖掉的痕迹,头面只是最容易辨认的证据而已。可你别忘了,那么大一个身子都在我们这里,还怕找不出能够辨认身份的证据吗?”卓展凑近赤的脸,认真地看着她。

    “这怎么找啊,背上、胳膊上、腿上都是毛,又没写着名字,是个人都长这样,你就别安慰我了。”

    赤的声音明显软了许多,或许真的从卓展的话语里得到些宽慰,又或许是卓展的脸凑的太近了,让她不由得扭捏起来。

    “有我呢,相信我。等到了封府,我陪你一起找好不好,我保证让你得到满意的答案。”卓展蓦地一笑,阳光照在清晰明朗的五官上,一片灿然。

    “那好吧,那我就勉强信你这一回……你说的哦,做不到我就再也不信你了……”

    赤说这话的时候慌乱地把眼神从卓展脸上移到了地上,不再揪草,而是用手指不停地揉搓着袖口的锦边,两个未施胭粉的小脸蛋红扑扑的,心里不停地闪过阳光下那张英朗的脸。

    “做不到的话,等我下次回老家,就给你带多到不行的士力架,好不好?”卓展也不再盯着赤看,而是站起身伸展着手臂,轻松淡然地望着远方。

    “喂,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段飞走了过来,探身问道。

    “没……没什么,就是在说金毛脸被割头了,该怎么证明他身份之类的……”赤一边嘟囔着,一边迅速起身,低着头,生怕被发现脸颊那淡淡的滚烫,也没有抬眼看段飞,转身就朝大部队那边走去:“我去帮帮段越和绣儿……”

    “不用了,她俩那边都快忙完了。喂,赤!喂……”段飞大声喊着赤,也不见赤回应,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卓展:“这么近都听不到,你说这姑娘是不是听力不太好?哎,对了,什么情况啊,话说这最重要的证据没了,不应该是个很沉重的话题吗,你们怎么还聊得这么热烈?”

    “这姑娘,挺有意思。”卓展看着赤走远的背影淡淡笑着,并没有理会段飞喋喋不休的追问。

    “喂,卓展,你还是你吗?你们今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吃错药了吧。”段飞像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用力拍了一下卓展的肩膀,一脸困惑。

    “你们说什么呢,能让我也听听吗?”段越笑语盈盈的走了过来,两个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

    原本还在收拾东西的她偶然抬头瞥见卓展、赤和段飞在聊天。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加入其中,不想走到半路就见赤低着头朝她这边过来,段越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

    不过这样也好,赤走了,自己就能跟卓展说上话了,段越心里暗暗盘算着。

    “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跟大部队汇合吧,赶路要紧,天黑之前得赶到阳府。”卓展说着便疾步走向大部队那边。

    段越一阵莫名地失望,刚刚还欢愉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自己一路上想了那么多的话也没能轻松地说出口。

    这……算是跟他说上话了吧,他是在回答我吧,应该算是吧……段越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也许这样想会让她自己好受一点儿。

    段飞眼看着妹妹前一秒还明熠闪亮的大眼睛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心里不由得小刺痛了一下。

    他轻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揽住了段越的肩膀:“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好。”段越弱弱地应着。

第二十章 姐姐!哥哥?

    由于路上突发的劫囚灭口事件,大队伍来到阳山下的青城时已是夕阳将落,天已微微擦黑,青城主路沿街不少商铺都掌上了灯。

    这青城是距离阳府最近的城池,自然比其他城池繁华些,即便是这个时间,也比之前的双鱼城要热闹许多。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高高飘扬的各色幌子无时不刻地彰显着这座城池的兴盛与喧嚣。熙熙攘攘的人流和粼粼而来的车马,与商家的叫卖声和成了一曲清晏的乐章。

    从百姓们幸福无忧的脸上就能看出这里的衣食富足、秩序安稳、封主治地有方。

    赤回到了自家门口,自然快乐得很,欢脱地跑前跑后,忙不迭地给大家介绍各种摊位和货品。

    她给每个人都买了涂彩泥人,把糖葫芦上的山楂整个塞进段越嘴里,给卓展戴上了祭神的面具……似乎将下午发生的变故与不悦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了。

    卓展看着赤热烈灵动的红色身影,不禁也心生欢喜。

    “我姐姐家到了!”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绣儿突然开了口,清脆的声音中透着喜悦,整张小脸都洋溢着满满的期待。

    顺着绣儿指的方向看,是一家不小的药铺,虽然门板已闭了一半,但一直进进出出的客人还没有让店家打烊的意思。

    门口柜台处一结绳算账的女掌柜抬头朝这边望了望,登时眼睛一亮,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示意旁边的男子过来接手,三步并两步地朝这边小跑过来。

    女子一把抱住了绣儿,捧起绣儿的脸左看右看:“我的好妹妹,真是长大了,长大了,你可真是让我想死了……”说完又紧紧搂住绣儿好一阵子。

    绣儿好半天才挣脱开这令人喘不过气的拥抱,拉着姐姐的手对众人说:“这就是我姐姐,锦儿,跟姐夫一起经营这家药铺。”

    众人连忙向锦儿点头示笑,锦儿也礼貌的回礼。

    细细端详这锦儿,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匀称,神态安然,眉眼间透着生意人的精明,粗糙的双手又显示出过日子的质朴。一席月白色长裙及地,浅蓝色断袖罗衫罩怀,素雅的衣着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的灵气,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平易近人的亲和感。

    “姐姐,这几位都是我在双鱼城结识的朋友,就是他们一路用马车载我过来的。”绣儿笑着说道。

    “哦?能这么远送绣儿过来,真是太感谢了。收到家书后我还担心呢,怕她一个人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这附近的野林子可是荒的很,看来是我多虑了。

    各位恩人,屋里请吧,我这就去准备酒菜,晚上就住在我家,地方虽然不大,但应该够睡的。”

    锦儿一边堆笑招呼着众人,一边狐疑地望了望后面长长的队伍和囚车,面露难色。

    赤一听这话,赶忙上前一步,指了指后面的囚车:“不了不了,喏,我们还有押运任务在身,今天晚上肯定要回阳府的。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定来你这坐坐。”

    “哦……原来你们是阳府的贵人。既然各位有要务在身,那我就不强留了,等各位恩公得空再来我这儿吃茶饮酒。呃……你……你莫非是……三公主?”锦儿盯着赤的脸细细看了好一阵,惊讶地大叫着。

    “嘘……”赤吓的连忙示意锦儿小点声:“你怎么认识我呀?”

    “祭祀大典上我和相公去了,就在头几排,看过你的样子!”锦儿强抑制住兴奋,小声说道。

    “哦哦,你知道就好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啦。对了,‘恩公’就不要叫了。说到底,绣儿才是我们的恩人呢。”赤笑着揽了揽绣儿的肩膀。

    “怎么回事,你怎么成了三公主的恩人啦?”锦儿一脸不解地回头看向绣儿。

    “哎呀,姐姐,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晚上我再跟你细细详说。他们还要上山,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放他们走吧。”绣儿很是体谅。

    之后锦儿又免不了客套一番,段越和绣儿手拉着手依依不舍了好一阵子,众人才再次启程,赶往阳府。

    **********

    阳山上夜色已浓,巡夜的兵士在高堡上已上上下下几个来回。

    一个驼背老者怀抱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侧身小心地绕着下来的兵士,蹒跚上了堡楼。

    “将军,入夜凉了,披上点儿吧。”老者说着踮起脚,把这毛皮披风披到了一个年轻男子身上。

    “劳您费心了,荀伯。”年轻将军礼貌地附身,好让身材矮小的老者不用再踮脚。

    披上披风,将军觉得暖和了许多,不由得长长呼了一口气,似乎在将之前积聚的寒冷一并呼出。

    “双鱼城离这不算远,据双鱼城城主的信报,是给他们派了马车的,怎么还没到,该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将军的言语中透着焦虑。

    “这个时候还没到,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不过三公主机灵的很,遇事定会随机应变,她可不用你我在这里瞎操心,哈哈。”荀伯说完捋着胡子笑了笑。

    “也是,我还没见儿吃过亏,本不该这样忧心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心头总是隐隐有些异样,感觉就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将军多虑了,三公主吉人自有天相。”

    两人闲聊之际,只见山路转角处闪过一排火光,火光逐渐明亮,正缓缓地向府门这边移动。

    楼下的传令小兵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旗子,扯着嗓子朝堡楼这边大喊:“报告将军,确认三公主一行已到,是否开府门?”

    按规矩,这府门夜间是要落栓上锁的,除非有特殊情况才能开启,这需要将军的命令。

    “快快开门迎接!”将军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连忙转身跑下堡楼,喜悦的心情令足下生风。

    府城大门吱呀呀地拉开,卓展他们一时间被院内通明的灯火照得睁不开眼睛。

    待适应过来,只见一年轻男子同一驼背老者正笑着朝他们迎了过来。

    那年轻男子身材挺拔似苍松,步履刚健如凌风。漆黑的剑眉下一双凌厉的眼眸似寒星般纯粹明亮,身上的轻便式甲胄在灯火的映照下寒光凛凛,周身散发着勇武之气。

    想必这就是赤天天唠叨的大哥了吧,卓展暗暗揣测到。

    谁知这年轻男子到了他们面前,却双手抱拳于胸,作了一揖:“三公主。”

    这一揖让卓展有些惊讶,不禁楞了一下。

    这样英武伟岸的人居然不是赤的哥哥、阳山的封主?善察的他对人的判断很少出错,这次倒是个意外。不过这也让他愈加期待见一见赤口中那位无所不能的大哥了。

    “封魄哥哥使不得!平时都叫儿的,怎么今天倒叫起三公主来了?”赤一手摁下年轻男子抱拳的双手,一手搀扶起正欲行礼的荀伯。

    “三公主莫怪将军,这不是有客人么,府上的礼数还是要的。”荀伯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抬眼打量起卓展他们。

    之前从赤的来信中得知要给府上引见几个“旷世奇才”,莫非就是眼前这几个毛头小子,看样子倒也是灵秀,但说“旷世奇才”未免太过了,也许是三公主为封主求才心切,言过其实罢了。荀伯不禁暗暗思忖着。

    “我大哥呢?”赤没见着哥哥,连忙寻问。

    “封主前日便动身前往令丘山了,令丘山封主玄凌天近日嫁女,要大宴三天,怕是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了。”封魄平静地说道。

    “还好我回来的晚,要不然又要被大哥领去参加无聊的喜宴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吗……”赤两只小手搭在胸前,庆幸地说道。

    “对了,武翰哥哥呢?”刚才还轻松语笑的赤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问武翰?”封魄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赤会问起武翰,“武翰前日就去冲陵城巡查马营了,跟封主一道下山的。怎么,你找他有事?”

    “哦,也没……”赤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冲陵城,离双鱼城很近,两城之间只隔一带河,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些……赤满脑子都在想这些事情,直到封魄叫她才回过神来。

    之后赤简单地给双方进行了引见,相互寒暄了一番,众人便在府仆的引领下前往内堂大厅了。

    那三个兽人则被府兵押往后山山牢,金毛脸的尸体也被草殓收起。

    内堂大厅里早已摆好桌案,府里的丫鬟正进进出出端递着餐食酒水,一排排橘燃的烛火在仆人走动带起的风中活泼地摇曳着,地中九头神兽口中的檀香烟烟袅袅,让人觉得心气平和。

    赤、封魄一上一下错开坐在主位,卓展他们随意坐在两边。

    没有大哥管着,赤很是开心。封魄原本就没比他们大多少,谈谈笑笑间也不再拘谨。整个宴席的气氛都是轻松愉悦的。

    封魄本是山野庸家的孩子,十岁时突显沙化的巫力。后与偶来山林围猎的赤帝长子赤枢相遇,因用沙化巫力救下一只鹿蜀,能力被赤枢所重视。

    之后赤枢就一直把封魄带在身边。一开始还是杂役跟班,后来就是贴身侍卫。再后来赤枢成了这阳山的封主,封魄也一同随迁过来,因武艺超群、功勋显赫,被擢升为左将军,地位在右将军武翰之上。

    其实以封魄当年在天虞山王城时的武艺和前景,完全可以留在赤帝身边谋取功名的。但他却毅然决然跟随赤枢到此开土垦荒,可见与赤枢的感情不只是知遇之恩这样简单。他们既像是师长,又像是父子,更像是兄弟。

    封魄对赤枢忠肝义胆,赤枢对封魄亦是笃信不移。因此赤枢不在的时候,这阳府上下大小事物都是封魄在打点。即便有突发大事,也被允许可擅自做主不受追责,足见赤枢的信任,以及封魄品行的端正。

    封魄昨晚便得到了双鱼城城主的信报,知晓了人皮作坊一事,但信中也只是略知一二,其中具体细节还是方才听赤叙述才得以了解。

    封魄也对“神武大帝”这个人也深表疑惑。说信吧,实在想不出右将军武翰能做出此事的理由。说不信吧,又有太多的巧合令人生疑。然而就像卓展之前说的那样,这事儿靠硬想是没有结论的。

    此时封魄的内心虽纠结不安,但也只能将这份纠结深藏于心底,目下最重要的是还是赤带来的这几位“旷世奇才”。

第二十一章 风吹烛 夜微寒

    先前封魄收到到赤的传信,说是帮赤枢物色了几个“旷世奇才”,但究竟怎样“旷世”,怎样“奇才”却没有说清楚。

    也许是龟背片能表述的内容有限,也许是赤这个鬼丫头在故意卖弄关子,但见面后封魄对于卓展他们几人好奇却是有增无减。

    听赤唠叨完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封魄没有进一步分析案情,而是立马寻问起卓展他们的情况:“之前从儿传信中得知,诸位都有奇技压身,敢问都是怎样的禀赋,可否让封某开开眼?”

    “哦,也没什么,我们只是刚到此地的外邦人,都有些巫力罢了,赤说得言重了。”怕生事端的江雪言抢先说道。

    卓展也怕赤让他们辅佐封主的一些言辞影响到封魄最初的判断,刚要开口辩驳些什么,却被赤这个快嘴丫头抢了话:“真的真的,我没有瞎说。她,有文茎树的巫力。”赤说着指了指江雪言。

    “她,有巫师的幽冥之眼,封魄哥哥你能相信吗,居然有不是巫师的拥人有幽冥之眼!”赤跑到段越身边,兴奋地说着。

    她又一边拉起旁边的段飞:“他,更厉害,有自然属性硬化的巫力,若论巫力品级,应该是跟封魄哥哥你的沙化不相伯仲的吧。”

    松开段飞后,赤转了一个圈圈,正好转到卓展身后,双手往卓展肩膀一搭,放慢语速拖着长腔:“最最重要的是他,有着‘冰冻’的巫力,而且巫力大到足以冲破巨大的巫筮水晶!封魄哥哥,是不是超厉害?”

    “哼……又没提我……”壮子不满地嘟囔着,但此时已无人分心去吐槽他了。

    封魄常年跟着赤枢,是见过大场面的,但听到“冲破巫筮水晶”时还是大吃了一惊,手中正欲端起的酒杯一下掉到了桌案上,哐啷作响。

    封魄身后的荀伯也惊的后错了几步,直挑眉毛,满是皱纹的脸上一阵铁青。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震惊,因为在常人的认知里,**凡胎释放出来的巫力是不会打破巫筮水晶的。

    “你确定不是巫筮水晶出了问题?”封魄赶忙追问,任凭打翻的酒水溅湿自己的衣襟。

    “确定确定,他们几个之前都测试过了,巫筮水晶是没问题的。”赤瞪大眼睛,很是笃定,转而又把头一歪,再次拍了拍卓展的肩膀:“不过他好像还不晓得怎样控制就是了。”

    卓展心中暗自庆幸,赤还不知道冰兑圈和冰钨剑的事情。回想起来,授宝那时壮子正依从核桃老头的吩咐关上了店门。虽然之后赤在驿馆和路上都见过冰钨剑,但并没有追问,估计只当作是件普通的法器或武器而已。

    这样也好,由于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留下来辅佐什么的是断不可能的。封魄虽然看着面善,但心底所想还不得而知,若是他为了封主拼死挽留,甚至软禁他们,都是有可能的。

    隐藏下这两件宝物的秘密,还能为自己和同伴们日后逃走留个后路。卓展一边琢磨着,一边不自觉地摸了摸冰钨剑外面的鹿蜀皮套子。

    封魄盯着卓展,微微一笑,不缓不慢地说到:“哦,控制这个事,后期勤加练习就会逐渐掌握的,倒不必执拗于此。”

    “他们都是‘奇才’吧,封魄哥哥,你就说我为大哥寻人寻的好不好?好好培养他们,有他们几个辅佐大哥,还愁旧派三山那些家伙小看我们?”赤仰起头,春风满面。

    “这你也要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啊,辅佐封主得是真心实意才行,我们阳府可不是靠抓壮丁来壮大自己的。”封魄笑着说道。

    卓展没想到封魄会如此宽宏,刚刚警戒的心弦也稍稍有所松弛。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能辅佐我大哥这样的明主,是多大的福分。”赤不忿道。

    “封魄将军!”卓展起身,学着当地人的样子作了一揖:“不瞒将军,我们都是远道而来的华国人,此番来到阳府也是有私事要找赤枢封主商议。辅佐之事,恕在下实在无福领受。”卓展目光烁烁,言辞恳切地看着封魄。

    “也罢也罢,虽然惋惜,但人各有志,我想封主也不会强迫你们的。”封魄释然道,却难掩面色中小小的失落。

    “哼,那合着我白忙活一场了。”赤面露愠色,不由得撅起了小嘴。

    “敢问封魄将军,将军一直追随在封主身旁,可否知道五年前有一伙儿华国人前来拜会过,还给封主留下了一样东西?”卓展最关心的还是此行的目的,开图石。

    “哦,哦,确实有一伙儿华国人,封主还跟里面的江老成为了好朋友。江老真是个让人惊叹的人,哎,一晃竟已过去这么多年了……

    不过,留没留东西我还真不知道,当时封主和江老在晓夜亭畅聊三天三夜,硬是饮了七坛粟心酒。晓夜亭在后山洼地的中心岛,四周都是水,我们没能跟过去,究竟留了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

    “哦,这样……那就只能等封主回来后再行询问了。”

    卓展虽早就猜到问不出什么东西,但心急如焚的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虽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一想到还要等到赤枢回来,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真是怀念啊,我从没见过封主能跟一个人那么投缘的,还是一个老人家。”封魄说着不自觉地望向远方,似在记起一些久远的回忆。

    江雪言并未言明自己是江老的孙女,她既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跟封魄这样热情的人攀谈起来没完没了。

    “卓展,你想问的都问了,你既然不愿辅佐我大哥,我们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你问过我大哥后尽早下山便是。”

    赤还在为没能留住卓展他们心怀不甘,疾步走到卓展面前,怒气冲冲地说道:“但是,你走之前必须帮我查出金毛脸的身份,你答应过我的……”

    最后一句“你答应过我的”明显气势不足、放软了语调,赤说完便低头看地砖,一只脚在地上不停地划圈圈,这让一向敏感的段越心中微微一颤。

    “这个好说,不着急,按照你们的流程,肯定是先要审讯那三个活着的。虽预感到他们不会招供,但招不招不要紧,我只要他们的口供内容,如实给我便是,看过后我自有下一步打算。”

    卓展沉稳而自信地回答,淡然的气魄不禁让封魄对眼前这个面容还稚嫩的少年另眼相看,甚至后悔自己说出之前那番开明大度的言辞。

    “那我就等着你……”赤小声嘟囔道。

    蓦地,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对封魄大声喊:“对了,封魄哥哥,今天赶时间上山,我们都没能跟绣儿和她姐姐好好说上话。明天你派人把她们接上山住几日如何?”赤回头朝段越挤了挤眼睛。

    封魄还沉浸在对卓展的重新判断中,被赤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但旋即便平复下来,正容道:“哦,就是你之前说的在双鱼城帮你们报官的那个姑娘吧。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接她们姐妹,放心好了。”

    “太谢谢你了,封魄哥哥!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还是你最疼我了。”赤开心地向封魄紧了一下鼻子,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细月,很是可爱。

    “可别这么说,最疼你的还是你大哥,别看他总是教训你,那都是为了你好……”

    “哎呀呀,行了行了,刚夸你几句你就又开始婆婆妈妈的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夸你?”赤不耐烦地扇着小手,表示不爱听。

    “你这丫头……还是算了,不说了不说了。”封魄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地摆了摆手。

    “哦,对了,卓展,段飞,你们俩明早卯时二刻在后殿的望海台等我,你们刚得巫力不久,掌控不好会酿成大祸,我给你们指点一二。”

    卓展和段飞相视一惊。他们原以为刚才回绝了辅佐之事便不会有后来这指点之举,没想到封魄竟会有这样热心,看来他是真的磊落、大度。

    赤更是惊讶的大叫起来:“封魄哥哥你好偏心哟!平时你忙的都无暇教我功夫,怎么会教他们?喂,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啊,能拜师在我封魄哥哥足下?”

    “不是教,也不是拜师,只是指点而已,千万不要乱说。他们的巫力属性都比较特别,放任不管会捅大篓子,既然让我遇着了,我就不能当作没看见。”封魄诚恳地说道。

    “哼,你们两个,还不赶快谢谢我封魄哥哥。我封魄哥哥不仅巫力一流,剑术也超群卓越,不仅在这阳山数一数二,就算放眼整个南山,也是难逢敌手的。”

    赤薅住卓展和段飞的衣领就往起拎,卓展和段飞也赶忙起身作揖,对封魄的好意表示感谢。

    “哎哎,我也有巫力啊,在法器店你们都看到了,赤你也看到了吧,黄色的光,兽系巫力。虽然现在还没有显现出来吧,但没准哪天就变得了不得了呢。”

    壮子又是一脸的不乐意,与其说是懊恼自己不被重视,更确切的说,是他不想在卓展、段飞都在的时候被落下。

    “哦,这位小兄弟你先别急,封某早就对你另有安排。你的巫力还没显现,现在要做的是增强体能锻炼,让身体先适应起来,以尽早逼出巫力,与他们练习的阶段不一致。明日,我安排我的手下琥珀陪你一起练习基本功。”

    封魄应付起这些质疑很是得心应手,原本无意给壮子单作安排,却在张口时就给出了一个看似早有准备的完美答案。

    “那好吧……”壮子虽不情愿,但既然封魄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无理取闹下去了。

    “对了,段越姑娘,明天你跟管事的姜姑姑去拜会下东殿神宫的于淳大巫祝,看他能否给你的幽冥之眼指点一番。

    不过,我们阳府的这位大巫祝性情乖戾,不善言辞,常人很难靠近,若是有言语得罪,还望姑娘海涵。至于江姑娘,就跟刚才那位小壮士一起随琥珀修行便是。”

    封魄很是聪明,既然巫力最低的壮子都单独安排了,有着幽冥之眼的段越理应得到更高级别的重视。

    虽然他自己无力教导,但引荐阳山第一大巫祝来指点还是给足了面子的,也把这烫手的山芋顺手推了出去。江雪言不必另行安排,与他人一起便是。

    “我就不必了,我不是第一次来南山了,已能熟练掌握巫力了,多谢封将军的美意。”江雪言婉言回绝,封魄见状也没再继续礼让。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烛火在微凉的山风中摇曳烁动。

    话都说开了,气氛自然更加浓烈,众人又畅聊了许久才各自散去。

    赶了一天路的卓展他们在府仆的引领下在安顿好,便倒头大睡起来。

第二十二章 登云踏海

    卯正一过,卓展和段飞就已来到后殿的望海台。

    山上的夜晚寂静空明,两人昨夜都睡得不错,加之这清晨的空气湿润新鲜,一早起来神情气爽。

    两人轻装上阵,卓展没有带冰钨剑,段飞也没有带小弓弩,一来练习控制巫力估计用不到这些,二来也不想麻烦封魄再分心教武器。

    这望海台建在山顶,蛰伏了一夜的霜露在太阳的照射下汽化蒸腾,大片大片的云雾聚集在山巅处,汇成一层仙气飘然的云海。

    一朵朵洁白的云团如海浪般在峰峦间翻滚着、碰撞着、涌动着,浩瀚缥缈,无边无际。

    如此,这旷敞的观景台便得名“望海台”。

    凭台远眺,风吹衣袂,令人耳目清明,体内的仙气似乎也愈发纯净起来。对于练功者来说,这里确实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怎么样,这里景色不错吧?”

    是封魄,他穿着轻便的白色练功长衫,手握长剑,精神矍铄地朝这边走来。

    他见卓展、段飞都没带武器,便将长剑向上一掷,长剑凌空而起,翻转落下,稳稳地插进了边上的武器架上。

    “封魄将军。”两人礼貌地作揖。

    “不必再叫将军了,叫大哥就行。”封魄朗笑着说道。

    “名山大川我也跟父母走过不少,不过这样清绝的景色倒真是头一回见。”段飞赞叹道。

    “是啊,我之前也在黄山见过云海,但还没见过这么厚重、这么气势磅礴的云海,虽无大海的呼啸声,但这冲腾的气势也足以媲美了。”卓展点头附和道。

    “黄山?封某孤陋,倒是没听过。不过我们南山精妙的美景多的是,让你们惊叹的还在后边呢。”封魄爽朗地笑着。

    “来吧,先让我看看你们的巫力究竟有多强、掌握到什么程度。你先来,用巫力接住。”

    封魄拾起武器架边上的两个绑腿沙袋,轻运掌风,沙袋拦腰裂开,封魄紧接着运力一击,沙子便如同长蛇般飞向段飞。

    段飞还没做好心里准备,见封魄使这一手,急忙快上几步,伸出双手接那流沙。

    流沙自段飞的手掌处硬化,一直向封魄那边延伸,倏忽间就凝成了一个半弧形。但硬化的沙弧刚过顶峰没多久就断了,落下的细沙散了一地。

    段飞用尽全力试图维持着沙弧的平衡,但明显有些吃力,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坚持住!”封魄大喝道。段飞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坚持着,但沙弧末端已开始有细沙散落了。

    坚持了差不多盏茶的功夫,封魄大喊一声“松手!”

    段飞瞬间松开半僵的双臂,刚刚还凝结在一起的沙弧骤然崩坏,沙子簌簌落在石砖上。

    然而封魄并没给段飞留任何喘息的机会,趁段飞还在弯腰甩手的间歇就横扫一腿,直攻段飞的下盘。

    段飞自小练习跆拳道,也算有扎实的童子功,下盘还是比较稳的。虽毫无防备,但好在反应及时,向后一闪,躲开了封魄的扫腿。只是后退的时候踉跄了几步,但马上就调整好了重心,扎实的站稳了。

    封魄探身又是一记直拳,直攻段飞下颌。段飞一个侧身避开了重拳。封魄马上一个回勾手,段飞机灵地一个下蹲,又一次闪过了封魄的勾手。

    封魄再次紧逼,双手出拳,却被段飞用小臂紧紧夹住,但段飞力气肯定比不上封魄,只见封魄嘴角微微一笑,骤然挣开了段飞夹紧的双臂,双拳正正打中了段飞的胸口。

    封魄的拳出手时看似软如棉,但沾身却硬如铁。段飞胸口顿觉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不禁“啊”的叫了一声,下意识地缩肩护住了前胸。

    “小子底子不错,竟能接下我三招。”封魄笑着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欣赏:“但对巫力的掌握还是实打实的新手,硬化的时间不够长,脱手后硬化的物件也无法维持硬态,这个就是接下来你要练习的。”

    “封魄大哥,你这出手也真够狠的,太疼了呀。”段飞的疼劲儿还没过去,捂着胸口直咧嘴。

    “哈哈,这是练习,点到为止,我已经手下留情了。看来你平时很少跟人交手,抗击打能力还不行,这方面也要练,接下来的几天别想着休息了啊。”

    “呸,真是祸从口出……”段飞真后悔自己说出前面那番话,看来之后的几天免不了被当沙包打了。

    “哈哈哈,你们这些华国的小孩儿说话真有意思。”

    平时像段飞这样半大的毛头小子,还没有人敢跟身为左将军的封魄这样说话。封魄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调侃,很是新鲜,心情大好,不由得爽朗大笑起来。

    “你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别总是小孩儿小孩儿的叫啊。”段飞叨咕着。

    “好,好。原本这阳山就儿一个活宝,现在好了,来了一群,这下阳府可要热闹喽。”封魄受到段飞感染,也跟着调侃起来。

    稍事调整后,封魄稳了稳情绪,转向卓展,神情很是肃穆:“该你了,让我见识见识,能冲破巫筮水晶的巫力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

    卓展平静地应了一声,俯身半蹲,双手撑地,刚想使出巫力,却被封魄拦了下来:“哎,慢着!将巫力使向云海那边。”

    封魄忽然觉得若真是大到可以冲破巫筮水晶的巫力,便不可再像段飞那样在观景台上发功了,不够看头儿。

    卓展倒是听话,立马提气收手,乖乖起身,走到观海台的边沿,再次蹲下。

    封魄看着卓展并不宽阔的肩膀和默默配合的身影,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年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巫力,即便马上就要亲眼见证,却还是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

    卓展双手伸进雾气中,屏息凝神,感受着体内巫力的流动和循环。虚领顶劲,气沉丹田,巫力顺着血脉行至双臂,猛一用力,便将所有的巫力一股脑推将出去。

    只见云海自卓展手掌处陡然凝结,不断蔓延,层层推递。转瞬间,汹涌翻腾的云海便冻结成一片坚硬如铁的冰海,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山巅,似乎还在延伸,不见尽头。

    卓展这次的冰冻力量比之前几次都要强,可能是冰兑圈适应了他的身体,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也可能是来到这阳山顶,仙气吸收的更加迅速,总之巫力貌似比之前翻了几倍的使了出来。

    整个冰冻过程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云海涌动的形状都丝毫没有变化,厚重处的云层冰冻后依旧厚重如堆雪,轻丝缥缈的云丝依然轻盈如羽毛。

    望海台上骤然爬升起一股逼人的寒气,直扑面颊,令人不禁精神一震。

    封魄虽然对卓展强大的巫力早已心中有数,但还是没有料到竟会强大到这样的程度。

    封魄强按捺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定了定神,展开双臂,跃身小步快移,向冻结的云海疾驰而出。

    封魄的轻功不错,踏在冰云上丝毫不打滑,速度快的像飞一样。

    封魄前行了大概八百多米后折返。所过之处,无论冰云薄厚,都无一出现裂痕,足见冻力之深厚。

    封魄一个雀跃跳上了观海台,难以置信地看着卓展,肃容问道:“会收解吗?”

    卓展迷茫地摇了摇头。

    “按我说的方法做,就像之前使出巫力那样,激活整个身体的脉络,用体内灵气去感知释放出去的巫力,待巫力触碰到身体的脉络后立马运气往回收。”

    卓展按照封魄说的去做,但明明已经感受巫力开始往体内冲了,却在手掌那里僵持住,就像体内有巨大的阻力在与之对抗一样,很是吃力。

    封魄见状连忙喊道:“坚持住,用力!越过最难的一道坎,后面就轻松了。”

    卓展明白封魄的意思,这感觉就像喝珍珠奶茶的时候,在奶茶喝光的情况下珍珠堵住了吸管一样,无论怎样用力都吸不上来。但只要在不窒息的前提下坚持吸,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候会一股脑吸上来。

    卓展卯足了劲儿,用尽全力往回拉扯着巫力,头上、颈上瞬间暴起青筋,巫力抵着手掌,重若万钧之压。

    就在卓展以为自己手掌的骨头就要断了的时候,突然,手上所有的关节如雷击般疼痛,巨大的巫力霎时冲进了手掌,顺着手臂的脉络汹涌流向全身。

    卓展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不禁后退了几步。段飞见状急忙上前,抵住了卓展的后背,这让卓展轻松许多,也逐渐能经受住这股澎湃的力量了。

    就像巫力释放时那样,巫力收进身体也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完成了。卓展不禁累的瘫软在地上,但体内的精力与活力却是异常的充沛。

    “第一次收解,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易了,大部分人都是会吐血的。”封魄赞许地说道。

    卓展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合着我刚才做的是这么危险的事。看来封魄在练功修习这方面属于冒进型的,以后对于他的命令可要慎重了。

    “怎么样啊,精力充沛吧?学会了这招,巫力会被循环使用,虽然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会逐渐式微,但是总好过之前只能发一次就抽干身体的窘状,对吧?”封魄笑着说道,似乎在为自己的冒进寻找合适的理由。

    “的确如此,之前在圆虺兽体内冰封甬道后,一整天都十分疲累,好久才恢复过来。这次除了些许疼痛,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卓展故作平和地附和道。

    “这样你就不用再担心身体被掏空了,哈哈哈。”段飞调侃道。

    “别说我,到时候你也得练,没准还吐血呢。”卓展也不示弱。

    “哟,壮子不在,你这是代替他跟我杠上了啊,怎么还感觉青出于蓝呢?”

    说实话,段飞此刻挺想壮子的,若是壮子也在,兄弟三人定又是一番嬉笑怒骂。

    “卓展,还有力气交手吗?”封魄这个武痴在修习上真是痴迷到一定程度,一刻都不想让卓展歇息。

    “来吧,虽然筋骨疲累,但体内精力旺盛的很。”卓展也不是服软的人,挣脱开段飞的搀扶,站稳脚跟,准备迎战。

    封魄飞步上前,一个起跳,双腿直蹬卓展前胸。卓展双臂一挡,倒退着向后滑行。

    封魄一个擒拿手薅住了卓展的衣领,正欲提起,不想卓展一个转头,绕着封魄的手臂转了一圈,双手一击,挣脱了封魄的控制。

    封魄转而一记左勾拳,正中卓展肩膀。卓展一个闪身,虽躲过了这一拳,但立马吃了封魄一记右直拳。封魄借势连击,连打卓展七八下。

    卓展踉踉跄跄地向后挪着,一个不稳便重重坐在了地上。封魄赶忙一个箭步上前,拉起了卓展的手臂。

    “体能虽然没段飞好,但身子骨不弱,思维反应也足够敏捷,勤加练习不成问题。”封魄畅然道。

    “巫力都那么强大了,若是体能再好,他就真无敌了。”段飞拍了拍卓展。

    “这么好的底子,超过我是迟早的事,你们俩都是。”封魄长出一口气,感慨地说道。

    “我们都是瞎比划,没想着靠这个建功立业。”卓展尴尬地笑笑。

    不想封魄却骤然色变,神情极其严肃:“不行,这么好的底子,遍寻五方五山也没几个人有如此禀赋,天有此意,岂能枉负?你若是谦虚,大可不必。从今日起,每日卯正到正午,我都抽出半天的时间教你们巫力和武功,只要你们在这儿一天,我就教一天。”

    “封魄大哥……那个……听赤说,您很忙的,也不用特意关照我们……”

    卓展望着封魄坚毅的面庞,实在不忍回绝封魄一番好意。但自己要那么强的功夫实在也没什么用,也许遇到个危险会容易应付些,也许在为父母寻仇的过程中会占个先机,但自己迟早是要回现世生活的,那个世界没有巫力,功夫也用不到多少。

    封魄淡然一笑,从衣襟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兽皮,递给了卓展:“这是我多年研究出来的一套活经通络的内功心法,对巫力的掌控很有用,你先拿着,回去让段飞也抄一份。”

    卓展感激地看着无比热情的封魄,赶忙接过。

    “喂,都过来歇歇吧,喝口茶。”江雪言朝他们挥着手,荀伯正端着茶案站在她旁边。

    “是雪言姐!”段飞见是江雪言,很是开心。

    “正好口渴,来,你们也尝尝我们阳山的云雾茶。”封魄说着便快步走向荀伯,拿了两杯茶递给卓展和段飞,自己也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苦中带甜,涩中留香,真是清冽,好茶。”段飞喝了一口,不觉赞叹道。

    “过来这边歇歇吧。”江雪言说道。

    “不累,我想把这个心法先看一遍,有看不懂的地方好问问封大哥,要不然回去自己又得苦想半天。”

    卓展只抿了一小口茶便将陶杯放回茶案了,展开兽皮开始跟封魄讨论起上面的内容。

    “我们去那边坐吧。”江雪言指了指后方的石阶。

    “好啊。”段飞爽朗一笑。

    “擦擦汗吧。”江雪言说着递给段飞一块手帕。

    段飞接过来擦掉了脸上的汗水,干爽的面部被清润的山风扶过,很是舒服。

    “对了,雪言姐,小越怎么样了?”段飞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妹妹。

    “她呀,真有本事。今儿一早姜姑姑就带她去找大巫祝了。都说大巫祝古怪,不想却被段越给降服了,两人相处的好着呢。现在段越正跟着大巫祝在神宫正殿修习,你呀,不用担心她了。”

    “呵呵,我这妹妹啊,性情柔顺,人畜无害,跟谁都能相处的不错,也算是一种才能了。”

    段飞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段越也并非跟谁都能融洽交谈的,卓展就不行。段飞是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意的,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要失落一番。

    “对了,壮子呢?”

    “哈哈,壮子,别提了,跟封魄手下那个琥珀在蹲着跳石阶呢。我刚路过偏殿小门那里,正好看见他了,感觉他都痛苦的快死了。这阳山千万级石阶,也不知要跳多少才算完,想想就恐怖,还好昨晚我没同意跟他一组。”江雪言庆幸道。

    “也好,了却他一直无法完成的减肥心愿了。”段飞笑笑。

    “雪言姐那你这些天都打算干嘛呀?”

    “我?这阳府这么大,能逛好几天呢。我就随处观光观光,等你们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我就能引路了,不用再找府仆了。”

    “那……”段飞刚想说没事就来我们这边看看,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跟卓展继续练功吧,我去赤那边看看。”江雪言说着便起身掸了掸长裙上的灰,背着双手,踮着脚快步跑上了石阶。

    “喂!你的……”段飞刚想叫住江雪言还她手帕,却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手帕自己已经擦过汗了,是个女孩子都不想再要了吧,就像段越不想要壮子围过的披肩一样。那这个手帕还是别还了,就算要还,也是要洗干净再还回去。

    段飞暗自纠结着,手指不停摸娑着手帕上绣着的那朵白色小花,那朵像极了文茎树开出的白色小花。

第二十三章 蛛丝马迹

    接下来的几天,卓展和段飞上午跟着封魄练功修习,晚上就自行练习。

    下午的日头太大,两人一般都是回住处休息,卓展偶尔也会在院子里面锻炼锻炼体能。

    几天下来,身体确实比原来强健了不少,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壮子是真的瘦了,虽然食量更大了,但一身宣宣乎乎的五花肉明显比之前紧实了不少。

    那个琥珀是个极其认真的人,见壮子底子差,全天都给壮子排满练习的项目,不到天黑,壮子都回不来。

    这天午后,段飞午睡,无心睡眠的卓展便想去院子里做一百个击掌俯卧撑,练练臂力。

    不想刚走到小院,雨丝就飘到了脸上。

    卓展抬头看看天空,不知何时,头顶上空已聚起了一大片浓厚的云。只见黑云中出现一道长龙似的闪电,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巨响,雨点顷刻间织成了一张细密的雨网,地上的青石砖腾起一层如烟的水雾。

    卓展忙用手遮住眼帘,但雨水还是妨碍到了他的视线。

    卓展转身就往房檐下跑,然而刚跑进长廊,就与人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啊”的叫了一声,怀抱着的一叠龟甲薄片散落一地。

    听声音是个女孩子,卓展慌忙蹲下去捡龟甲,连说对不起,不想却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捧起了脸颊。他这才看清对面女孩子的脸,原来是赤。

    “喂!你呀你,捡东西也要先看看是谁掉的呀,我都不认识了?”

    赤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笑意款款地望着他,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微湿的碎发粘在脸颊,却显得圆圆的脸蛋更加白嫩莹润,像极了清晨沾着露水的玉兰花瓣,素雅清透,涤净纤尘。

    “你怎么来了?”卓展明明心里很高兴,却偏要作出一副意外的表情。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整个阳府都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怎么,才来几天啊,就把自己当主人了?”

    赤很喜欢戗着卓展说话,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样说才不会让自己有太多的不自然。

    “没啊,随时欢迎。但是……你抱了这些过来,肯定是找我有事吧?”卓展指了指满地的龟甲片。

    “是啊。不瞒你,你这么聪明,我想瞒也瞒不住啊。”赤歪了歪头,硬气地看着卓展。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夸我喽?”卓展狡黠一笑。

    一向性子清冷的他不知为何,极爱在赤面前开玩笑,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才……才没有……你可真好意思说出来……”

    赤登时一阵脸红,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慌忙低头去捡地上的龟甲片。

    卓展笑了笑,也帮她捡起来。他拾起一片龟甲,皱眉辨认着上面刻的密密麻麻的骨文,兴奋地抬头问道:“审讯结果都在这里了?”

    “没错,这就是我为什么来找你啊。刑讯司刚刚整理出来的,我可是第一时间就送过来了。”

    “太好了。”卓展很是高兴,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哎哎,外面还下着雨呢,这雨水都飘进来了,坐在地上不凉吗?”

    “没事。”

    卓展此时一门心思在供词上,管不了那么多了。

    赤见他没反应,便跑进屋里,拿了一个草席,硬生生的往卓展屁股下面塞:“喂,抬起来点儿啊。”

    卓展用余光瞄了一眼赤认真的小脸,心想这个姑娘是真的好。但若此时夸她或谢她,估计她又要满脸彤红、恶语相向了。

    卓展不想看了一半供词再停下来跟赤没完没了的调侃,便没有言谢,但脑海中还是过了一下赤被答谢后扭捏的小模样,不禁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呀?”赤一脸认真地问道。

    “没……没什么。”

    卓展辨识骨文还有些困难,经常要停下来问赤,过得好一会儿,才把龟甲片上的内容看完。

    “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他们果然衷心,有用的东西半个字都没说。”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咬死不说?”赤一脸不解地问道。

    “从官兵进后巷时,他们拼死掩护神武大帝撤离的样子就知道,这几个人宁可自己跟据点全都搭进去,也要掩藏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这份在生死面前的抉择与魄力不是随随便便能装出来的,必是衷心不二的死士才会如此这般,估计早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邢训司那边该用的刑都用过了,得到的就是这个结果,那照你这么说,他们三个是没什么再审的价值了?”

    “也不是,虽然比较困难,但还是有突破点的。先不管他们几个,咱们们还是先找出金毛脸的身份。供词中这个九尾狐妇人说,他们是三年前认识这个金毛脸的,只知道他老家是招摇山的。

    这个不像假话,站在他们的立场,也没必要瞎编,因为他们觉得这丁点儿线索,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我们该怎么办?”赤一听有些急了,眉间拧了一个小疙瘩。

    “别急啊,这供词是她在不知道你见过金毛脸的情况下说的,她当然觉得没什么价值。但是如果你确定在府里见过金毛脸,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我之前问过荀伯,阳府进人都是一批一批进的,兽人也是如此,每一批多少人、哪里来的、兽别等等,都有详细的记录。

    我们只需去找一下从招摇山招进的人有哪几批,再去询问同批进来的兽人,定会有新的线索。”

    “你真牛!”赤一脸崇拜地看着卓展,“那咱们们赶快到龟甲房去找吧。”

    “先不急,咱俩先去看看金毛脸的尸体,把该掌握的信息掌握齐全了,再去也不迟。”

    卓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眉宇间展现出来的自信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精神。

    “尸体之前不是看过了吗,再看又有什么用呢?”

    “之前有兵士在,尸体还在囚车里,看不仔细。”

    “行,我脑子是不够用,都听你的!”赤脆亮地说道。

    为了不打扰段飞的午休,两人轻手轻脚地把龟背片搬进了屋里,拿了两把油布伞,便前往收尸的冰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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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窖位于后山的山腰,凿山而建,山体内常年低温寒凉,是储冰保鲜的好地方。

    这偌大的冰窖只有一个小库房是用来临时存放尸体的,其余的库房都是用来储存冰块、瓜果和肉类的,可以说是阳山天然的冰箱。

    “这冰窖原本全都用来储存食物,是封魄哥哥让单辟一间当停尸房的。当时觉得浪费空间,现在想想还真是有必要。”赤说道

    “真是佩服封魄大哥的远见卓识,武将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实在难得。还好有这个停尸房,要不尸体**了,咱们也甭想查了。”卓展感慨道。

    “这个倒是真的,封魄哥哥心思的确够细的。对了,你们刚来那天我不是让封魄哥哥去接绣儿她们上山吗?”

    “对啊,怎么没看见绣儿锦儿她们姐妹俩?”卓展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很是好奇。

    “封魄哥哥派人去接了,正好赶上她们姐妹在收拾东西。绣儿说要带姐姐回冷凌国住一段时间,怕爹娘在家等的急,当天就要走,不过我估计她是担心姐夫变卦。

    但你知道吗,封魄哥哥得知后居然给让她们乔装成了府兵,随着送信报的马车一起去冷凌国,是不是很贴心?”赤抓着卓展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也是,绣儿当时是帮咱们报了官的,也算是露过面,说不定神武大帝一伙人会不会伺机报复,乔装护送回去总是好的。呵呵,像是封魄大哥的行事风格,妥帖又周全。”卓展赞同地点了点头。

    “还有更周全的呢。人皮作坊这事怎么说也是南山的一件大事,理应通报赤帝和各个封主、国主的。冷凌国的信报封魄大哥直接让云绣儿带回去了,而且还专门附上了官牒。

    信报上记录了绣儿报官的善举,好让她们姐妹俩回家后能有更好的待遇,别的不知道,年底多分粮是肯定的了。”

    卓展不禁暗暗佩服起封魄,马车原本就是安排去送信报的,捎带上绣儿锦儿姐妹却成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且让姐妹俩代为传信,也免去了不少跟冷凌国人打交到的麻烦,还让姐妹俩的娘家能因此提高待遇。

    这一举两得的事真心做的漂亮,怪不得赤枢如此信任他,有将如此,夫复何求。

    聊着聊着,两人便来到了存放尸体的库房。

    冰窖内很冷,加之内外温差大,冷不丁一进窖很难适应里面的寒气,冻的赤不停地搓着小手。

    卓展之前被雨水打湿了衣服,这么一冻更冷了,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强忍寒气,认真地翻看尸体,早点儿看完就能早点出去。

    卓展将金毛脸的前胸、后背、双手、双脚都看了个遍,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看样子已是心中有数。

    赤见卓展笑了,知道他有了发现,赶忙问道:“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啊?”

    卓展掰开金毛脸的双手,平静说道:“你看,他双手的手掌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老茧,茧子的位置和厚度不像干农活留下的,而是常年握兵器磨出来的,我之前看过其他三个兽人的手,都没有这样的老茧。”

    “金毛脸的长枪我们还留着,正好是需要双手同时使用的兵器,这就可以证明他是军中人,而不是普通人。还有,他大腿内侧肌肉发达,也有粗厚的茧子,是长期骑马所致,这再次印证了他的军人身份。你再看这里……”

    卓展说指着尸体锁骨的两边:“这里也有两条细细的勒痕,已经形成了略硬的茧子,应该是平时穿轻便式甲胄留下的,我看封魄大哥和琥珀日常都有穿这种甲胄,护胸铁是挂脖式的,正好是这个位置。”

    “还有,你们南山不是所有的兵士都能穿护胸铁的,必须是二级军长以上才能穿佩,这就又缩小了排查范围。”

    “我的天……你这都是怎么看出来的啊?我改主意了,你不辅佐我哥也行,留下给我们查案子吧。你这脑子,真不知是什么做的。”赤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卓展的头。

    “你明知道我不会留下的,还总这么说,淘气……哎,我还没说完呢。”卓展不满自己在分析的时候被打断,连忙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卓展将尸体稍稍翻过来一些,让尸体右臂的手肘得以完全展露出来。

    “看,这里有个圆环形的疤痕,看样子时间蛮久的了。但这么规矩的形状肯定不会是刀伤,倒像是烫伤。他一个兽人,肯定不会刚进府就做穿甲胄的军长,肯定是先干一阵子粗活。烫伤……”

    “庖屋!”赤不由得眼睛一亮:“肯定是庖屋,好些新招进来的兽人都会先被发派到洗衣库、庖屋这些地方,能烫伤的地方就只有庖屋了。”

    “没错,他早年肯定在庖屋呆过,咱们一会儿就去问问庖屋年长的管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卓展兴致也很高,两人决定先去案牍库查档案,再去庖屋。

    赤见卓展刚刚还微湿的衣服已经有些结冰发硬了,不由得拉起就他往外走:“快点儿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了,你这衣服都快冻上了,不快点儿离开该生病了。”

    卓展自从父母遇难后,类似这种关怀就很少了,即便是有,也都是出自文叔之口。冷不防有个女孩子温柔地说出这样的话,让他长期淡漠的心不禁升腾起一阵温热。

    卓展灿然笑了笑:“不碍事,别忘了,我的巫力就是冰冻,肯定比别人更耐寒些。不过……看你平时风风火火的,还挺会关心人的嘛。”

    “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怕你病死在阳山,坏了我大哥热情待客的名声,谁要关心你啊……”

    赤的小脸骤然变得彤红,就像被火烤了一样,低着头没底气地嘀咕着,别扭的小样子很是可爱,跟之前卓展在脑海中想象过的相差无两。

第二十四章 抽丝剥茧

    午后的阵雨很短促,顿饭功夫,太阳便拨开厚重的乌云重新跳了出来。

    被雨水冲洗过的树叶绿得更加青翠,地上出现了一面又一面浅洼的水镜,一弯彩虹骄傲地高悬在天边。

    空气中青草与泥土夹杂在一起的味道很好闻,卓展不禁闭上双眼,深深呼吸着。

    赤叫了荀伯来开案牍库的大门,此刻,荀伯正拿着钥匙费力地去开启那把落满了积灰的锈锁。

    “啪”大锁应声落地,厚重的木门吱吱呀呀地被推开,荀伯早已是大汗淋漓。

    “开了开了,卓展,快进来!”赤欢快地招呼着卓展。

    卓展试探地走进这黑黢黢的案牍库,荀伯连忙摸到里面去点烛灯。

    这案牍库看似很久没来过人了,架子上层层铺叠的龟甲片满是灰尘,结着厚厚的蛛网。赤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抄起墙边的扫帚去挥扫那些蛛网,眉头紧蹙。

    “你们要找的东西肯定在这里,但具体在哪一摞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年代太久远了,只能你们自己慢慢找了,咳咳……”

    荀伯慢悠悠地说着,被赤挥扫起来的尘土呛的咳了两声,连忙捂住口鼻,往屋外退去。

    “荀伯您赶快歇着去吧,我们自己找就行。”卓展连忙说道。

    “依我说,派一队士兵过来帮你们找,一会儿功夫就能找到。”荀伯见不得赤干脏活,心疼地建议道。

    “不了荀伯,查金毛脸身份这件事目前还需要保密,我们自己找就好了,不打紧的。”卓展淡淡说道。

    “那好吧……给,钥匙给你们挂这儿了,出来别忘了锁门啊。”荀伯叮嘱了几句,便赶紧离开了这脏土飞扬的库房。

    案牍库的龟甲片堆积如山,长年没人整理,基本上都是乱放的,想找点儿什么东西实在困难,卓展和赤毫无头绪地找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赤这个急性子的姑娘早已烦躁难忍,不满地嚷嚷着:“回头我一定得跟封魄哥哥好好说说,赶紧派人把这案牍库收拾收拾,这还没有装尸体的冰窖规矩呢。”

    “你倒是可以跟封魄大哥建议,把这案牍室改成档案室,每个架子按年份标注归类,龟甲片也按用途分好类。可以用防水的油布包好,再写上标签,这样找起东西就方便多了,不用再挨个翻开看内容了。”卓展此时也是疲累不堪,发自内心真诚地建议道。

    “咦,你说的这个办法真好,回头我就让封魄哥哥找人这样弄。卓展,我发现你总有些奇奇怪怪的点子,但不得不说,都是好点子。”赤赞叹道。

    “这可不是我自己干想想出来的,这在我们华国是很平常的做法,我们管这个叫‘归档’。”

    “华国真是个好地方,我自问去过的地方也不少,但从来没去过你们华国那样神奇地方,关键还有士力架这么好吃的东西。”

    赤还是对卓展上次给她的士力架念念不忘,即便只是想想,舌尖也似乎甜丝丝的。

    “我们那儿啊,好吃的好玩儿的还多的是呢,可不是小小的士力架能比得了的。单说这甜点,就有奶油蛋糕、巧克力威化、饼干、面包、甜甜圈、蛋挞、布丁、冰淇淋、冰沙……这些都是外面买的,家里做的甜点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照顾我的文叔很爱做各种水果的挞和凝冻,味道很不错,是外面做不出的味儿。还有我小时候总吃的蒸蛋糕、芸豆卷,一到周末休息我妈准……”

    卓展正兴致勃勃地说着,无意间说起自己的母亲,不免又是一阵心悸,已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赤一愣,呆呆地追问着:“为什么是小时候啊,现在你妈妈不给你做了吗?”

    “我妈去世了,我爸也是……”卓展小声说着,昏暗的烛灯下仍然能看见他突然黯淡下去的神情。

    “对不起……”赤很后悔没早点察觉出卓展的异样,暗暗责怪着自己的迟钝。

    她不禁心疼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比自己大多少的男孩,想着自己有哥哥姐姐的疼爱和母后的佑护,偶尔还能跟父王闹闹别扭,而他,连闹别扭的机会都没有了。

    赤此刻真想贴贴他的背,给他些温暖,但她清楚自己不能那样做,只是缓缓把手搭在了他瘦窄的后背上。

    “没事。”卓展回头看了赤一眼,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是我自己迟迟走不出这个心结,你不要在意……”

    赤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这个快乐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此时也只能默默低头继续翻看手里的龟甲片,浓重的无力感袭满全身。

    蓦地,赤眼睛一亮,她终于找到了招摇山的兽人名册,连忙拿给卓展看。

    赤心里瞬间轻松了许多,甚至还有小小的兴奋,不是因为辛苦了一个下午终于有了结果,而是这个举动立马缓解了尴尬的气氛,让卓展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再次把注意力转移到案牍上面。

    卓展赶忙接过龟甲片,一片一片翻看着:“辛正六年……辛正八年……辛正十二年,这三年都有从招摇山来的兽人。人,我看看……一共有二十三人。赤,把之前找到的现役二级以上军官的名录拿过来。”

    两人把二级以上军官的名录,和招摇山招兵的人名册进行了比对,最后重合的只有六个名字,都是辛正六年和辛正八年应招进来的。

    “就是这六人中的一个了,果然,‘铜川’只是个假名或赐名。”

    卓展之前在圆虺兽内听到那神武大帝叫金毛脸铜川,他来到阳府后也询问过封魄和荀伯,两人都不知道有铜川这个人。

    卓然让赤把这六人的名字记下来,两人好去庖屋那边再问问。

    赤很是配合,小心翼翼地用刀笔在龟甲片上记录着。

    卓展见赤半天也没刻好,很是着急。

    这个时代,连竹简都没有,更别提纸张了。前日段飞抄写封魄给的那卷心法,则是用马毫笔沾着染料抄在麻布上,字迹很容易晕染,还要注意不能沾汗沾水。

    卓展很后悔为什么没带些纸笔过来。眼下还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现代那边,下次让荀伯派人削点竹片串成竹简,总比在这龟甲片上刻字要容易的多。

    卓展隐约想起段越那里好像有便笺本和笔,之前在连水县的时候看她拿出来过。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宁可让荀伯费点儿事做竹简,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就去麻烦段越,卓展暗自思量着。

    “写好了!”刻完字的赤畅然出了一口气,二人包好名单锁了门,便直奔偏殿后院的庖屋。

    封主赤枢平日饮食简单,因此阳山的庖屋并不很大,一个不大的小院,三排连栋的平屋,就支撑起整个阳府上上下下的日常餐食供应了。

    赤带着卓展径直进了正堂,正堂是开火起灶的地方,此时临近饭时,满屋飘逸着馋人的饭香。

    九方黑泥大灶依次排开,剽悍的兽人火夫大汗淋漓地忙活着自己前面的那口大锅,洗菜、装盛、倒泔水的杂役进进出出,一切看似忙乱,却意外的井然有序,这都得益于一直在中间指挥的掌事大庖僖娘的操持。

    僖娘现今已五十有六,这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从前任封主起就担任掌事大疱,足足干了近四十年。虽已半头花发,但做起事来,麻利程度不亚于年轻人,浑身透着干练劲儿。

    此时僖娘正挽起袖子给新来的兽人示范如何灌洗大肠,见赤到访,很是意外,忙用腰间的裙帕擦了擦双手,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

    “哟,三公主怎么到这庖屋来了,这里脏乱,想吃什么让下人过来通传一声就好啊。”

    “僖娘,我这次来是有要紧的事儿要问您的。”赤神情很是严肃。

    僖娘见赤冷峻认真的表情,忙收起满脸灿烂的笑容,正色道:“三公主请随我这边来。”

    僖娘引着二人进了正堂边上的一个小门,这里是庖屋的账房,也是僖娘平日休息的地方。

    屋子不大,仅有一张榆木桌子和一张老旧床塌,但却打理得干净整洁,是这整个院子唯一能商议事情的地方了。

    僖娘转身掩上了账房的小门,回头怔愣地盯着卓展:“三公主,这位是?”

    “哦哦,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卓展,从华国远道来的,这次是来帮我查人皮作坊案子的。”赤拉起卓展的胳膊,跟僖娘介绍道。

    卓展礼貌地点了点头,僖娘也赶忙回礼。

    这偏殿庖屋虽远离军政庙堂,但人皮外套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僖娘这几日也略有耳闻,虽不晓得个中细节,但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僖娘知道赤心性高,从不服任何人,眼前这面容还略显稚嫩的少年既然能得到赤的重用,想来必有过人之处,不由得多端详了几眼。

    僖娘清楚了赤和卓展的来意,却不知这人皮外套的案子怎么就跟自己这与世无争的庖屋扯上了关系,心中很是紧张,狐疑地低语问道:“不知三公主和卓公子来找老身是为何事?”

    “僖娘,听赤说您在这庖屋掌事近四十年了,您可否记得辛正六年、辛正八年,有没有这几个人在庖屋干过活?”卓展说着拿出之前赤记下名字的龟甲片,双手递给僖娘。

    僖娘接过龟甲片,微觑着眼睛仔细地看着,扫到一个名字的时候一下睁大了眼睛,眉毛上挑:“就是他,巴三。虽然庖屋这么些年一批一批的杂役很多,但这个人,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僖娘定定盯着“巴三”的名字,若有所思地回忆起来:“那是辛正六年,我刚生下第二个儿子,不想这个孩子却在出生后三天就夭折了。当时的我痛不欲生,无心过问这庖屋之事。这个叫巴三的人虽是新来的干重活的杂役,但却出奇的有胆识、有野心,自荐帮我做事,我当时悲恸难耐,没有多想便应允了。”

    “然而待我从伤痛中恢复,再次回到这庖屋时,却发现庖屋已然成了他的天下了。我掌事这么多年,他是除了我唯一能把这庖屋管明白的。后来封主选拔有能力的兽人入伍,我便举荐了他。再后来,就没再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在军中混的怎么样,但凭他的能力,肯定不会是个普通的小兵。”

    赤之前还担心僖娘岁数大了记性不好,现在见僖娘一下就帮他们找出了金毛脸的身份,很是高兴,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直捏卓展胳膊。

    卓展可不满足这种程度的答案,务必要百分百确认才肯罢休。他推开赤的双手,继续问道:“僖娘,那您还记得这个巴三在庖屋做事期间,可有被烫伤过吗?”

    僖娘歪头静思了一会儿,恍然击掌:“哦,对对对,有那么一回,就是赤枢封主初到阳山那天,封府上下摆宴款待前来拜贺的宾客,那几日庖屋忙的要死,巴三在抬烧猪的时候被吊猪的挂环烫伤了。我记得他伤的还挺重的,涂了好长时间的药草,还是留了好大一个疤。”

    “疤痕在什么位置?”卓展兴奋地追问着。

    “我记得好像是……手肘……哪边来着……”

    “右手肘?”卓展脱口而出。

    “对对对,右手肘,右手肘!”僖娘抖着手指,连连点头。

    “僖娘,能带我们看看吊烧猪的挂环吗?”

    “好好,随我来。”

    三人再次进了正堂,僖娘在烤灶上方摘下一枚烧黑了的铁环,递给卓展。

    卓展拿着铁环细细端详,这铁环与金毛脸尸体上的环形疤痕大小、形状都一模一样,看来金毛脸就是这个巴三无疑了。

    “僖娘,这个铁环可以给我一个吗?”卓展想把这件有说服力的证物带回去,日后若是对峙起来,一定用的到。

    “没问题,三公主要查的案子,老身定当全力配合,想要什么东西,你们尽管拿。”僖娘再次灿笑起来。

    卓展和赤相视一笑。

    赤尤其开心,金毛脸被割头以来,她心头就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好在有卓展,好在今天查的如此顺利,积聚在内心多日的阴云终于飘然散去,重现光明。

    二人嘱咐了僖娘一些保密的话,便兴匆匆离开了庖屋。

    “哈哈,太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不仅查处了金毛脸的身份,连他在府里做杂役时的证据都找到了。哎,我们现在就去见封魄哥哥,赶紧把结果告诉他,让他也开心开心!”赤兴奋的跳来跳去。

    “还不够。”卓展的表情依旧严肃。。

    “为什么?”赤很是不解,“这身份都查到了,还能再查什么?”

    “最关键的一环还没有查到。既然证实了铜川就是封府的巴三,那你们这位右将军肯定脱不了干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巴三和右将军武翰之间的联系。”

    卓展目光如炬,一股莫名涌动的斗志在心中慢慢升腾。

    “那我们现在怎么查,既然知道巴三的姓名和官阶了,去军中问他隶属的编队就知道了。这个容易,我让封魄哥哥去查一下就知道了啊。”赤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脸天真地说道。

    “不行,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决不能让封魄大哥出面。你要晓得,这府里的兵士,一半是封魄的人,还有一半是武翰的人,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咱们还不知道呢。”

    “那谁去问呢?”

    “我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的官阶和身份,去询问再好不过。”卓展神秘一笑。

    “谁?”赤着急地问道。

    “琥珀。”卓展镇定地说道,随手拉起赤,“走,去找壮子和琥珀。”

第二十五章 师徒套话

    卓展和赤在后山洼地的水榭长廊,迎面截住了正要去饭堂吃饭的琥珀和壮子。

    壮子这几日下午都跟着琥珀在洼地这里练习空手击水。看来今日的大雨也没能阻止他的练习,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风一吹,不停地打着哆嗦。

    琥珀年纪虽比壮子还小,但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淡漠与成熟,是个极其认真又不苟言笑的人。

    壮子练得好了没有半点儿鼓励,练得不好却会加倍责罚。搞得壮子这个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人,想跟他开个玩笑都张不开嘴。

    壮子这段时间天天晚上回到住处都是各种倒苦水,但有一点是不容质疑的,就是壮子的体魄真的越来越健壮了,这可比花钱去健身房要管用多了。

    壮子见卓展来了很是高兴,这是他一整天枯燥的练习日常中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儿了,嬉皮笑脸地跟卓展打着哈哈。

    但此时的卓展和赤对于案情进一步的印证都是心急如焚,没时间再搭理壮子那些俏皮话。

    卓展跟琥珀说明了来意,琥珀欣然应允,很是爽快。

    这也是卓展预料之中的,一来有赤在,这个三公主的面子在阳府是任何人都驳不了的,二来琥珀身为封魄最得力的手下,向来严谨认真,对封魄都想查明的大案必是义不容辞。

    “琥珀,你的本名不是琥珀吧?”卓展对赐名这件事还不是很了解,觉得琥珀这个名字不像是真名,便借机向琥珀询问了情况。

    “嗯,没错。是我擢升一等军官的时候,封将军赐的。”琥珀认真答道。

    “那除了你之外,别人都有赐名吗,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赐名?”卓展进一步追问道。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赐名的,有的是因为擢升或得到重用,比如我和青金、黑曜,都是因为得到了在封将军近身做事这个机会才有了赐名。还有的人是因为特殊任务,需要保密,也会有赐名,借此来隐瞒真名。”琥珀认真解释道。

    卓展心想金毛脸的情况想必就是第二种了,人皮作坊不能见光,武翰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给巴三赐了铜川这个名。

    卓展并没有透露太多刚才查到的线索,只说明了这次要查的人叫巴三,即便对琥珀,该保密的还是要保密,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壮子这个大嘴巴一说起话来就像抹了油一样,没个把门的,也不得不提防。

    赤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此时的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了。都已经查到这一步,无论如何,这烫手大案都跟阳府堂堂右将军武翰有扯不清的关系了。

    虽然她跟武翰的关系没有跟封魄那样好,但毕竟相熟多年,而且大哥赤枢也对武翰很是信任,武翰出事无疑是让赤枢砍掉了一条臂膀。

    而且最要命的是,一直跟赤枢作对的旧派三山肯定会借由此事大做文章。

    因为在外人看来,这丧尽天良的人皮外套一案可是阳府右将军干的,即便赤枢再怎么秉公处理,还是会落下口舌之灾,被人诟病、削弱声望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想到这里,赤一阵心烦意乱,不由得踢起路上的小石子。

    赤这丫头开心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卓展看见赤的样子,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虽想为她分忧,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轻轻叹气,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要紧,走一步看一步吧。

    四人不知不觉已来到饭堂,此时正值饭时,饭堂门口飘来浓浓的饭香,闻味道应该是刚才在庖屋看到的芥菜和大肠。

    来往吃饭的兵士将领络绎不绝,琥珀和壮子天天在这里吃饭,饭堂中打探些消息再自然不过。

    “走,咱们赶快进去啊,磨蹭什么呢?”壮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着急地催促道。

    “你们俩像往常那样进去就好,尽量坐在武翰麾下的兽人兵士身边,我们俩就不进去了。”卓展低声说道。

    “为啥啊?”壮子满脸困惑地问道。在壮子看来,吃饭不积极,纯属大脑有问题。

    “你何时见过堂堂南山三公主来这饭堂吃饭的?”卓展戳了一下壮子脑门,戗言道。

    “爱进不进,我这不也是好心。对了,你们不进去也没事,我多打点饭,一会儿带出来给你们吃吧。瞅你俩那样,可怜巴巴的,有饭不能吃,还得在外面看着,满清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了吧。”壮子同情地看着卓展和赤。

    “打饭就不用了,我们现在还不想吃,一会儿卓展可以跟我一起到我寝宫去吃,我寝宫有单独的庖屋和庖娘,你们只管把刚才卓展交代的事问清楚就好。”赤眨巴着大眼睛,傲气地看着壮子。

    “哎呦呦……哎我去……卓展,你行,你真行。我算是服了,墙都不扶,就服你!这才几天啊,就跟人家三公主吃上小灶了。这叫啥玩意儿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哎,我之前咋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才呢?段飞知道不?我回去可得跟段飞好好说道说道你,你这是先一步抛下我们兄弟飞上枝头啊……”壮子显然被刺激到了,连连撇嘴拍大腿,没完没了地挖苦着卓展。

    “壮,别闹,赶紧干正事儿,再磨蹭肉可没了啊。”卓展慌忙把壮子往饭堂里面推,觉得不对,又把壮子薅了回来:“哎,我跟你说,这事儿你可不许跟段飞提啊,你要是敢说,回去后我可再不带你过来了。”

    卓展倒不是真怕段飞知道什么,他是怕段飞多想,毕竟有段越的存在,段飞不可能没察觉到自己妹妹的心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鸵鸟是卓展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哎,行行,咋这么磨叽呢……”壮子被抓住了软肋,很是不悦,不耐烦地应允着,摆摆手,急匆匆冲进食堂大快朵颐去了。

    半晌功夫,壮子和琥珀便吃完出来了。壮子之前半瘪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嘴边油脂麻花的。

    四人一前一后走到饭堂侧面僻静处,环绕了下四周,见无人过来,便低声细语起来。

    “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卓展着急地问道。

    “哎,你都不知道我这师父的嘴多笨,上来就问人家认不认识巴三,你们瞧他一脸正经那样,不暴露才怪。”壮子煞有介事地说道,鄙夷地瞥了瞥脸色阴沉的琥珀。

    卓展知道他俩没暴露,肯定是壮子这个老油条打的圆场,消息也一定问到了,但还是配合壮子应和了一下:“那你们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有你壮爷我在呢!”卓展的配合很对壮子胃口,壮子眼睛瞪的明亮,大手一挥,十分得意:“不是我吹哈,这练功习武,琥珀你是我师父,但这套话、打交道,壮爷我可是你好几代的祖师爷。”

    “嗯,这方面你确实比我厉害。”琥珀居然一脸认真地肯定着,还庄重地点了点头。

    卓展看着这对“师徒”很是无奈,真后悔刚才心软配合了壮子一回,低头皱着眉头。

    赤可没卓展那样的耐心,扑打着小手打断了壮子:“哎哎,赶紧说正事,都问出什么来了?”

    “嘿嘿,说正事说正事。”壮子也察觉到自己跑题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都不知道我俩多好运,刚进食堂就看见右将军前锋营的两个二等兽人军官在那儿吃饭。虽然我师父开场不佳,但还好被我及时拉回来了,他俩也没听清他说什么。

    我就边吃饭,边气乎乎的在旁边唠叨,说巴三这个短命鬼欠了我七个青贝不还,这几天不知跑哪里躲债去了,那两个八卦的兽人果然就接茬了。”

    “然后呢,他们说什么了,快说。”卓展对于壮子突显自己功劳这种铺垫很不耐烦,紧着催促道。

    “他们也说好多天都没看见那个巴三了,又说没听说过巴三是借钱不还那种人巴拉巴拉的。我就摺呗,说点儿什么是不是外边养女人了之类的。

    他俩就上钩了,立马搭话研究起巴三这个人了。其中一个还是巴三的同乡,也是招摇山的。说巴三曾祖那一辈就修化成人形了,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他呢,是庶出……”

    “废话少说,重点重点,直接说他和武翰什么关系!”卓展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有些急躁了,不由分说的怼了壮子一句。

    壮子再次被打断,稍有愠色,悻悻道:“他进军营后由于表现出众,就被右将军一路提拔,两年前就升到二等军官了。听那俩兽人说,按巴三后来的表现和军功,理应被擢升为像琥珀这样的一等近身军官的,但却迟迟没有被提拔。还猜测巴三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无法再得到右将军的青睐了。”

    “那你有没有提赐名的事?”卓展继续追问。

    “提了啊,我就说,提到一等近身军官还是我师父琥珀最牛,名都是左将军赐的。你想啊,那俩兽人肯定攀比啊,就说巴三也有赐名,听右将军叫过一回,但忘记是什么了。”

    “对了,说到这里,还得夸夸我师父,我师父这时候就说左将军营下赐名都是以灵石命名的。这话说的地道啊,正好点醒了那俩兽人,他们说右将军营下是以“金银铜锡”来赐名的,现在武翰右将军在封府的近身一等军官赐名就叫‘金塞’。”壮子一脸得意的说道。

    “我只是无心之言……”琥珀小声却诚恳地说道,像第一次拿了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满脸彤红,手足无措。

    “太好了,虽然不是实锤,但这些信息足够炸出武翰的真面目了。壮,琥珀,太谢谢你俩了!”查案进展的如此顺利,卓展大喜过望,兴奋地拍了拍壮子和琥珀的肩膀。

    “卓公子言重了,卓公子一心为封将军分忧,该言谢的是我才对。”琥珀客气说道。

    “哎,我说卓展,这你就外道了啊。咱俩多少年的情分了,咋还谈上‘谢’字了呢?我跟你说啊,谈‘谢’跟谈‘钱’一样伤感情。”壮子不满地指责道。

    “好好,不说不说。以后有事我就直接找你,到时候别嫌我烦就行。”卓展笑笑说道。

    “成,壮爷我一腔热血无处挥洒,任凭你差遣行不?”壮子也是豪气,说着便拍了拍胸脯,很有东北人的爽快劲儿。

    “哎,卓展,这回可以去找封魄哥哥了吧。”边上的赤刚才怕打扰到卓展思考,一直没说话,此时见气氛归于平常,便急切地说出心中所想。

    “我说赤,你怎么这么着急跟封魄交代啊,现在还不是时候。”卓展皱了皱眉。

    “怎么还不是时候,你到底还有什么打算啊?非得走完一步才告诉我下一步吗?不仗义……”赤双手叉腰,明明没有生气,却硬要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嘟起了小嘴。

    卓展内心的斗志越燃越高,可能是在现世那边低迷太久了,急需释放自己压抑过头的能力和才华,这次的出手相助完全变成了他的主场,一旦出手便完全刹不住闸。

    只见他认真地盯着赤的眼睛,并没有理会她的小脾气,坚定地说道:“确实‘还不够’,我要在火中再添一把柴,夯实这位右将军的罪名,让他在铁证面前百口莫辩。”

    赤看着卓展热切的眼神,这次并没有闪躲,而是用同样热切的目光迎了过去:“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打蛇就要打七寸,那白猿小二、青面类、九尾狐无疑就是最能击中武翰命门的致命武器,我要撬开他们的嘴。走,去山牢。”卓展郑重地说道,言辞狠硬且决绝。

    别说赤没见过卓展现在这个样子,就连身为发小的壮子也从来没见到过。

    但此时卓展的样子似乎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神思笃定,勇猛精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改变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六章 打蛇七寸

    南山的山牢都是凿山而建,只有一个洞口用来单向出入,这阳山的山牢也不例外。

    但阳山的山牢,山体内部开凿得更深,洞口却留得更小,若非穿天洞地的本领,是断然逃不出这守卫森严的山牢的。

    卓展和赤在守卫的引领下一路深入山牢腹地。

    山洞内漆黑幽深,脚下暗潮湿滑,卓展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搀扶着赤,小心翼翼往前走着。

    他们途中经过了好几个牢窟,但守卫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引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走了好长时间,却被一条山内暗河拦住了去路。

    只见那守卫转过身来作了一揖:“三公主,卓公子,你们要见的几个犯人属于一级要犯,关在最里面的乾字号山牢,我们要渡船过了这暗河才能到。”

    卓展和赤相互搀扶着上了这小小的木船。

    船上没有船工,也没有桨,守卫站在船头,双手用力拉着头顶上方固定在岩体上的一根长长的铁索,船便晃晃荡荡地向前驶去。

    这段暗河本是山体内一段天然的中空溶洞,因开凿成山牢后,雨水顺着通风口倒灌,便形成了这长年不涸的暗河。

    赤枢上任后,主事的封魄便在这暗河的更深处又开凿了新的山牢,作为关押一级重犯的地方,这暗河就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溶洞上下左右都不宽裕,小船的宽度仅够顺利荡过暗河。然而在守卫牵拉绳索的过程中,还是会因为用力不均让船体撞到两边的岩壁,发出“砰砰”的响声。

    卓展感觉这单薄的小船似乎随时可能撞碎,心中不免略微慌乱。

    此时洞内,仅他们来时拿着的那盏油灯还在发着微弱的光亮,两侧的岩壁上已经没有烛火了,人影、水影在幽光的映照下,不停地在上方的岩顶张牙舞爪地晃动着。

    赤虽然之前来过山牢,但却从来没渡过这暗河,此刻内心的恐惧正一点点攀升,小时候对魑魅鬼怪的深度幻想似乎一下子全回到了脑子里。

    她真的有些怕了,冰凉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卓展的衣袖。

    卓展侧头看了看赤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得紧紧攥住了她的双手。

    温暖有力的大手让赤内心平静了许多,也不再颤抖了。

    若是平常,赤对于这样的亲密接触肯定百般抵触,然而今天却没有,因为在恐惧袭来的时候,是无法顾忌那些深层的礼法束缚的。

    “到了到了。”

    守卫的声音像是解放的号令,两人都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身体和心灵上的放松让他们瞬间关注到了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两人都闪电般地迅速抽离双手,坐的距离也有意无意地拉远了许多。

    “上岸了。”守卫先是攀上了高岸,再俯下身子拉卓展和赤。

    卓展上来后自然地回头伸手去拉赤,然而赤却刻意回避掉了,直接把手伸向了边上的守卫。

    守卫原本都打算系船了,见到赤伸过手来,赶忙慌乱地去拉她。

    卓展此刻虽看不到赤脸颊上的绯红,但她别扭的表情还是让他心生好笑,卓展转身笑着摇了摇头,没让赤看到。

    上了岸的两人,猛然被眼前这大的出奇的乾字号山牢给震惊到了。

    刚才还幽暗狭窄溶洞,此处却变得宽敞开阔、灯火通明。中间狱卒轮值歇脚的石桌石凳就摆了四组,这块空地真是大的的可以踢足球了。

    空地后面是一排半圆形围拢过来的牢窟,中间一个走道,可以通往第二层、第三层牢窟。

    “三公主,咱们要先提审哪一个?”一个狱卒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赤还在环视着这壮观的牢狱,被这么冷不防的一问不免愣住了,马上转过脸,询问地看向卓展。

    “提审那个白猿兽人小二,他层级最低,虽然审问价值也最低,但却是最容易被攻破的,咱们以他为突破口。”卓展自信地说道。

    审讯室比想象中大的多,四边墙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这些刑具这三个兽人几天来都领教遍了,此时即便挂的满满当当,也没有丝毫震慑力了。

    卓展命守卫撤掉了刑具,仅留下了一张桌子,两个条凳。

    白猿兽人小二被带来的时候一脸不屑,坐在条凳上打着哈欠。他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不少,脸上、手上也满是血痕和淤青,看样子这几日在这乾字号山牢没少吃苦头。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卓展一副挑衅的样子,故意捡小二的痛处说。

    那小二在牢里受了不少苦,自然不愿再去回忆,他没有理会卓展,反而半讥讽地对赤说道:“堂堂南山三公主,金枝玉叶,也能来这种地方跟我一介无名小卒聊天,临死前还能有这般待遇,死的值了。”

    卓展直直盯着那小二,不理他的蔑视,继续认真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们这次真的是来救你命的,你,其实可以不用死。”

    那小二听到“不用死”三个字的时候,眉毛明显微微挑动了一下,却仍要故意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别逗了,我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天神老子也救不了的,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既然三公主全权交给我查案、办案,我就自然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你犯的罪的确罪该致死,但我需要让你知道的是,在我的国家,是有戴罪立功这种说法的。”卓展平静地说道。

    那小二一直飘忽不定的眼神不由得停留在了卓展脸上。

    卓展见状心头一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死士,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有能活命的路,还硬是要往火坑里跳吗?”

    “可是我……”白猿小二明显馋上了这块诱人的饵,但面部表情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你是在忧虑自己的名誉?名为‘衷心’的名誉?”卓展还不等小二说话,就强势打断了他,让他的大脑没有任何思考和反应的机会。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衷心’天地可鉴、功垂青史?你的‘衷心’会让神武大帝永远铭记你、感激你?你的‘衷心’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伟业缔造者?我告诉你,你在意的这些,统统都是你自己的错觉!”

    白猿小二不禁被卓展咄咄逼人的言辞震慑住了,因为卓展恰恰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白猿小二心慌下戴着镣铐的手不停地抠着木枷上的纹理,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为……为什么……为什么说这……这是我的错觉?”

    “因为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然而神武大帝却没把你当回事,你连他的棋子都不是,在他的眼里,你只是尘埃。”

    卓展冷漠地说道,并刻意提高了声调,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白猿小二的眼睛:“你觉得你在神武大帝心中的分量跟铜川相比如何?我可以告诉你,那日在木林,你的同伴不是来营救的,而是灭口的。”

    白猿小二不由得一打哆嗦,深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卓展。

    卓展没有理会他的变化,继续说道:“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以他们周全的准备,第一时间砍破囚车、救出铜川应该不难吧?然而他们却选择第一时间割了铜川的头,而且头也被带走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帝君不信任,不信任你们一直引以为傲的‘衷心’。”

    “你应该庆幸,庆幸自己的级别足够低,庆幸自己没铜川那么重要,也要庆幸我们反击及时,才保住了你的一条命。”

    卓展说到这里已经放慢了语速,不那么盛气凌人了,因为这时候他需要白猿小二自己好好思考思考了。

    那白猿小二震惊之余,表情痛苦万分,大大的门牙已把下嘴唇咬破了,鲜血留到了下巴上,他却浑然不觉。

    “如果你觉得还有继续‘衷心’的必要,就等着封主回府择日行刑吧。”卓展风轻云淡地说着,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来,招呼着赤:“走吧,我饿了。”

    赤完全没明白过来卓展什么意思,只觉得他说的都是对的,听他说要走,便立马起身。

    不想那白猿小二看见赤起身,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喊:“我说,我说!我全说!让我活命!”

    卓展和赤目光对望了一眼,虽表面平静,但笑意全在心里。

    白猿小二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你们知道,兽人的地位一向低人一等,建功不能留名,比武不能登榜,即便你再优秀,也永远会被人类压一头。别说有巫力的人了,就连智力武功都不如我们的庸也会看轻我们。因此神武大帝就在暗中成立了‘兽盟’,说要将固化的等级制度彻底革命,让我们兽人真正翻身做主。”

    “我……我在老家爱上了人类的姑娘,那姑娘也爱我,但南山的律法只允许人类男子纳兽人女子为妾,却不允许兽人男子迎娶人类女子为妻。我眼看着心爱的姑娘年纪越来越大,她家里等不起了,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但我知道她内心是不想嫁的,就在……就在成亲的前一天……她……她上吊死了……”

    白猿小二说到这里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汩汩流下,伤心的样子实在令人伤怀。

    赤听到这里也有些受不了,眼眶红红的,不禁用手捂住了鼻子。

    卓展也是一阵心酸,他没想到这些看似“罪大恶极”的兽人背后竟有着这样心酸的往事,心地善良的他本想安慰几句,却被自己的理智强行压制住了。

    卓展稳了稳情绪,继续问道:“所以……所以你就加入了他们的‘兽盟’?”

    “没错,”小二抬起头,哽咽地继续说道:“我加入了兽盟,却是最低级的盟约者,没有什么职务,只管做事情。像九尾狐和青面类他们俩就都是兽盟中的坛主,我这次就被安排在他们手下听令。”

    “坛主有几人,上面还有更高层级的人吗?”

    “没了,九大坛主直接听命于盟主,就是帝君,他们之间怎么接洽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为何要搞这个人皮作坊,既然你也爱过人类的姑娘,怎么还对人类下得了手?”卓展满是愤恨地质问道。

    “我一开始也不愿意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但想着这是为我们兽人好,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白猿小二不禁垂下了头,神情有些落寞。

    “你知道,无论我们兽人修化的人形多么完美,身体总会保留一部分兽的特征。比如我这白猿的手掌,还有后面的尾巴。

    然而这人皮外套配合着黑巫术,却可以让我们在外表上看着与常人无异,虽然兽人原本的力量和能力被这身人皮抑制住了,但想变成人的兽人也不在乎这些了。

    如果早有人皮外套这种东西,我心爱的姑娘也不至于……”白猿小二说着又是一阵黯然。

    “黑巫术是哪里习来的,有巫师配合吗?还有,你们的人皮外套的买主都是谁,是否有名册?”卓展顾不上那小二的神伤,步步紧逼。

    “黑巫术的事我不清楚,这也不是我这个级别的盟约人能知道的。买主都是帝君亲自接洽的,我们不敢多问。我只管送货到指定地点,把库房上锁,买主那边自会有人带着钥匙来取货,我们是见不到买主的面的。”

    “那你送过货的地点是否还记得?”

    “这个是记得的,最近的羽山的,最早的爱山的,我都记得,可以写给你们,我会写字的。”白猿小二恳切地说道,目光中流露出一副讨好的样子。

    之后卓展又问了一些问题,见这白猿小二真的不知道再多的内情了,就让他写下送货地点后押回牢窟了。

    小二走后,赤还特意吩咐值守的守卫要尽量善待这个犯人,不可再对他用刑了。

    看来女孩子的心肠还是软的,这些人犯了滔天大罪,还让自己的大哥陷入不利的境地,却仅仅因为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就让她心生怜悯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接下来提审谁?”赤稳了稳心绪,悠悠问道。

    “接下来就容易了,我需要再另开一间审讯室,咱们俩一人审一个。”卓展看着赤惊讶的小脸,神秘地说道。

第二十七章 字字诛心

    “一人审一个?”赤瞪大了眼睛,惊的魂儿都要飞出来了。

    她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你觉得我这智商能跟你比吗?还是你来审吧,慢一点没关系的,今天这进度已经够快的了,我可不着急哈。”

    “不是快慢的问题,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我问你,你相信我吗?”卓展定睛看着赤明亮的眼睛。

    “相信啊……”赤飞快躲开了卓展的目光,小声嘟囔道。

    “那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多余的话绝对不说,受审人自然会开口的。”卓展目光明烁,自信冷静。

    赤看着卓展成竹在胸的样子,只得服了软:“那好吧……”

    “你在这里审青面类,我去隔壁审那个九尾狐妇人。一会儿他进来后你就这样说……”

    卓展跟赤交代了一通,便在守卫的引领下去了隔壁的一间刑讯室。

    那九尾狐妇人被带来的时候很是困惑,她吃力地抬起戴着镣铐的手,草草理了理鬓边的乱发,又笨拙地挽起自己那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缓缓坐到条凳上。

    “你不是之前捣乱的那个外邦小哥吗,冰冻巫力的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受三公主之托,全权处理你们这个案子。”卓展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妇人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嚯,原来是做了小丫头片子的狗啊,之前帝君说要留着你,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原来是想留条好狗来咬人啊,明白了明白了。”

    妇人敛起了笑容,悠悠轻叹:“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让我开口的念头吧,实话告诉你,这里什么刑具老娘都尝过了,也就那样,都不够给我挠痒痒的。你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让老娘开开眼。”

    卓展并没有理会那妇人的冷嘲热讽,依旧平静地自顾自说着:“白猿兽人已经撂了。”

    卓展抬眼看了看那妇人惊异的有些扭曲的面孔,心下微喜:“你和那青面类都是兽盟的九大坛主之一,神武大帝是你们的盟主。你和青面类只管抓人、做人皮外套,那白猿小二负责送货,具体都送到了哪里,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卓展说着便把之前白猿小二写满地名的那片龟甲片丢到了妇人面前。

    “哼,这个没骨头的贱东西……”九尾狐妇人狠狠骂道,面露凶光,残缺不全的长指甲狠狠地挠着桌面。

    卓展觉得,如果此时白猿小二在她面前经过,她绝对能把他徒手撕了。

    卓展言语中没做过多停留,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们做这件事做了多久,兽盟成立了多久,黑巫术如何习得,是否有巫师配合,还有,你们的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那九尾狐妇人显然被这一连抛出的好几个问题给问懵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卓展:“你是在问我吗,我没听错吧?你可别以为我是那小白猿,他撂了不代表我也能撂!”

    “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跟你谈条件。”卓展目光诚恳地盯着妇人。

    “三公主那边对青面类的审讯也开始了,你们两个如果都不交代,那就依旧维持原状,封主回府便择日行刑。因为我们已经从白猿小二那里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了,足够给你们和你们的帝君定罪了。但如果你先于青面类交代,那么你可以活命,他就得死。”

    卓展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样,如果是他那边先交代了,我就只能对你说抱歉了。如果你觉得你的同伙比你更有骨气,那咱们就在这儿一直耗着,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就算是等三公主一起吃晚饭了。”

    那妇人看着卓展近乎白描地讲完这一切,不禁有些错愕了,面部表情极为复杂,绝望中似乎又带着莫名的希望。

    卓展并没有理会她情绪的变化,继续毫无感情地说道:“铜川,哦不,准确的说是巴三,他为什么会在木林被第一时间割头,你比那白猿兽人聪明,不用我点破就能明白吧,你自己想想吧。”

    “你……你怎么知道铜川就是巴三?”美妇人惊恐地盯着卓展。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的多,我不仅知道他叫巴三,我还知道他是招摇山的人,辛正六年应招入府的,在庖屋做了两年杂役,后被招置军中,做到二级军官。还要不要听其他的了,比如他是庶出,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

    卓展心想壮子打探的那些八卦废话居然还派上用场了,看来有的时候稀汤比干货更有分量。

    九尾狐妇人的心理防线几乎瞬间崩溃,呆呆地一屁股坐到了条凳上,怔愣不已。

    卓展见状趁机火上浇油:“其实你交不交代我都不着急,因为你的同伴迟早会交代,就算你俩都不交代,我也能逐一查出来,就是会比较耗费时间。我这个人懒,能尽快解决的事情,就不希望再拖那么多天。”

    卓展说的很随意,但这话在九尾狐妇人耳中却字字诛心。

    此刻那妇人已是眼帘低垂,神情黯然,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既然你还坐在这里,就说明椿哥还没有交代。如果我现在说,是能活命的吧?”

    “当然,我可以向你保证。”卓展按压住心中的兴奋,依旧语调平和地说道。

    一向强势的妇人突然放软了语调,用似乎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幽幽说道:“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卓展连忙拿过龟甲片和刻刀,准备刻录。

    “兽盟成立三年有余了,我们这个买卖也干了将近两年。黑巫术是一套心咒和蛊水,要配合着使用,人皮才会贴合到真身。心咒和蛊水都是一名叫‘文魉’的黑巫师在每月坛主会盟的时候带过来的。

    他最初是神武大帝带过来的,看样子跟神武大帝的私交不错,但我们跟他都没有过多的接触,他来自何方、有何目的都不得而知。”

    “还有,神武大帝的真实身份,我只知道他是官家人,还是高官,具体的职位我就不知道了。他本人一向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每次见我们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大多数情况都是铜川作为我们和他之间的传信者。

    再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知道,估计我现在也像铜川那样身首异处了吧。”妇人长长一叹,说完了憋闷在心里的话,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九尾狐妇人交代的供词大多都和卓展猜想的差不多,卓展反而比较在意那个叫“文魉”的黑巫师。

    这几日从府中众人口中了解,武翰乃一介武将,不像是阴毒的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的人。这个黑巫师很可能就是一切祸端的起源,最好能让封魄在跟武翰摊牌前就查到这个黑巫师的身份和下落。

    虽然那妇人已说过不了解更多的情况了,但卓展还是不甘心,继续追问道:“你能再好好回忆回忆吗,关于黑巫师‘文魉’的一切细节,想到什么都行!”

    那妇人歪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绷直了身板:“哦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次,时间太久我差点都忘了!”

    “是兽盟刚成立那会儿,摆坛祭祀,帝君在营帐中与那个黑巫师在商议事情。我作为九大坛主中唯一一名女坛主,想着要不要给他们端点水果、茶食,但刚撩开帐帘,就被帝君喝骂出来了。”

    妇人的脸向卓展微微凑了过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可我还是在弯腰谢罪的那一刹那看到了,跟黑巫师并排坐着的还有两个人,都是没见过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金发碧眼,很是骇人。”

    “是不是鼻子大大的,皮肤白白的,身材也很魁梧的两个人?”卓展心头一惊,忙慌张地问道。

    “对对,就是你说的那个样,莫非你认识他们?”妇人连忙点头应和。

    卓展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九尾狐妇人描述的这两个人只可能是本杰明他们的人。因为这个世代,中土大陆还没有跟西方的外国人有往来,所以有着这种体貌特征的只可能是穿越而来的本杰明一伙儿。

    本杰明一伙儿跟卓展父母遇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很有可能就是罪魁祸首。他们跟黑巫师和兽盟来往,究竟是什么目的,是不是跟父亲他们探研队发现的事情有关,是不是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卓展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个问号闪现在脑海中,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喂喂!小哥?你怎么了?”

    九尾狐妇人见到卓展呆滞的样子很是奇怪,叫他他不应,甚是都不见他眨一眨眼睛。搞得她只能不停地用镣铐敲击桌面,来引起他的注意。

    “哦,哦……刚才在想事情。谢谢你的回忆,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哦,对了,其他七位坛主的姓名你肯定知道的吧,还劳烦您写下来,或者你说我写,都是可以的。”卓展重新拿出一片龟甲,铺到妇人面前。

    虽然该交代的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可到了出卖同伴这一步,还是有些为难。九尾狐妇人极不情愿地在龟甲上刻上一个一个名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决定开口,就早该想到这一步的。

    守卫过来将那九尾狐妇人押回了牢窟,卓展一个人在桌旁坐着,不停地回想妇人说过的关于黑巫师的每一句话,整个人呆若木鸡。

    吱呀赤推门跑了进来,圆润的小脸上溢满灿烂的笑容,就像一道阳光射进了这昏暗的牢笼。

    她双手拍了一下卓展的肩膀,兴高采烈地说道:“哎哎,你教我的那些真的管用哎!我就像你教的那样把话说完,之后我什么都没说,就一直坐在那儿,没想到那青面类没坚持多久就全交代了!”

    “哦,那就好,我这边也都说了,现在还在整理供词。你把你问的结果说说,咱俩对一遍,看有没有什么矛盾的地方。”

    赤把青面类的供述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大致和那九尾狐妇人交代的差不多,这也印证了双方供词的有效性。

    “喂喂,你的方法太灵了,之前可是什么刑都用了,死活不说,怎么按你说的一问就都招了?”赤忙不迭地询问卓展。

    她长这么大,见过很多大人物,天神也是见过的,但却从没见过卓展这样的男子。

    他所有的想法都那么古怪,你永远都猜不到他这一秒在想什么,也猜不出他下一秒要做什么,只要他在身边,就会不由得生出许多个好奇出来。

    “这叫‘囚徒困境’。既然我们已经把那白猿小二攻破了,在只剩下两个人的情况下,用这个办法再好用不过了。”卓展笑笑说道。

    “‘囚徒困境’……不懂,但听起来就很高深的样子,你还真是了不起,发明出这么好的办法。”赤赞叹道。

    “这可不是我发明的,这是我们那边的友国人发明的,审讯犯人的时候很管用,我只是依据咱们现在的情况微做调整罢了。”卓展坦言道。

    “那也很厉害了,起码你想的到,也用的到啊。那个壮子也是华国人,我就不相信他能想到这个办法。所以啊,你还是很厉害!”

    赤毫无保留地称赞着卓展,也为自己最终得出的这个结论感到开心。

    “哪有夸别人的时候还贬低另外一个人的,这样可不好哦。”卓展笑着朝赤皱了一下鼻子,假意嗔怪着。

    “要你管!我大哥不在谁能管的了我,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就算那个壮子在这儿我也会这么说,嘻嘻。”

    “你啊你,谁都拿你没办法,我就更无能为力了。”卓展伸了伸僵硬的腰,懒洋洋地说道。

    “走了走了,拿回去整理啊,这里又黑又闷,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了。而且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刚才问询的时候肚子都咕咕叫了,我一直弓着腰,生怕那青面类听见……快去我宫里,让庖娘给做点好吃的!”

    **********

    赤的寝宫位于正殿的西北角,后屋的小露台能看到外面连绵的山川。

    入夜的山色冷艳清奇,挂在云端的弦月抖出皎洁的月光,松软地洒在露台上、石桌上、糕饼上、羹汤上、秀发上、娇容上……

    “喏,再尝尝这个,蜂蜜甜饼,我的最爱。”

    赤说着便抓起一个小甜饼,整个塞到了卓展的嘴里。

    “唔……嗯嗯,我自己来就好。你爱吃这个你多吃点才对,就不要再分给我了。”

    卓展费力地吞咽着嘴里的甜饼,使劲嚼了几口,赶忙喝了一口梅子汁压压。

    “可是我就是想给你吃啊……你要是不爱吃就算了,我留给小谷吃好了……”

    赤这姑娘从小是被惯大的,很少会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别人。

    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给卓展吃,而且想把自己觉的好吃的东西都给他吃。

    也许是因为知道他没有父母了吧,对,是出于同情,赤这样说服自己。

    “爱吃啊,肯定爱吃的,我只是想让你多吃点而已……对了,来到这阳府后就没看到小谷了,它去哪儿了?”卓展问道。

    “它呀,去后山了,后山就是它的家,它喜欢在那里玩儿,不愿总被束缚在府中。”

    赤轻盈地笑着,转过头没有看卓展的脸,小声地问道:“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嗯……是朋友了啊,而且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卓展轻柔地应着。

    “嘻嘻……那非常非常好的朋友……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无话不说了?”

    “当然啊……怎么这样问,莫非你有事瞒着我?”卓展打趣道。

    但话刚出口,他却突然又想到自己有事瞒着赤,心里很不是滋味,是下午那件事。

    “其实……我有事瞒着你……”

    “啊?亏我还给你甜饼吃,快点,从实招来,还能饶你不死。”

    赤并不知道卓展接下来要说的事,还是一如既往地俏皮调侃着。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父母是四年前遇难的,其实……其实我这次来华国就是来追寻父母死因的……”

    卓展此时说起父母遇难的事似乎比之前平静了许多,也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也许是因为下午跟赤提过了,已经有过心里准备了。

    “哦……那你找我哥哥寻那个什么开图石,也是因为这件事了?”赤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嗯……今天下午,我不是审出来黑巫师的事吗,其实那妇人之后又回忆起,她之前偶然见这黑巫师时,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人在旁边。这两个人也是我们家乡那边的人,只不过不是一个国家的,我父母的死因很可能跟他们有关。”

    “啊?那你有没有问怎样才能找到他们?”赤听到这里也很是着急。

    “没,那妇人也是误打误撞看到的,没有更多线索了。我觉得我不应该瞒你的,对不起……”卓展低头说道,低垂的睫毛上泛着银色的月光,似乎比女孩子的还要好看。

    “没事了……这是你的私事,而且又跟案情无关,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赤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又好了,低着头不停地摆弄头发的发梢。

    “你放心,等我大哥一回来,我就马上帮你找他要开图石,我也不留你在这辅佐他了。”

    “呵呵,就是想告诉你,你知道了我就舒坦多了。”卓展轻松释然道,“哦,对了,这下可以跟你的封魄哥哥汇报了,我能做的都做完了。”

    “不用了。”

    “为什么,你今天不一直嚷嚷着要跟封魄汇报战果的吗?”

    “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么晚了,封魄哥哥肯定睡了,明天再说吧,就像你说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哦,好……哎呀,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不过今天这一天可真够充实的。”

    卓展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即摸了摸赤的头:“行了,这么晚了,我也得回去了,不然段飞壮子那两个家伙又要当长舌妇了。累了一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哦……那明天见喽,明天我去望海台看你。”

    赤原本拒绝去跟封魄汇报是想跟卓展再聊一会儿,不想却提醒了卓展时辰已晚,让卓展提前回去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临别时虽挤了一个满满的笑容,但上扬的嘴角在卓展转身的那一刹很快就降了下来。

    她望着卓展一路出殿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缓缓把头枕在手臂上,想着今天的事,想着今天的人。

    “交到知心朋友的感觉真好……”

    赤想着想着不禁笑眼弯弯,神色朦胧。

第二十八章 撸串 搓麻

    头一天的暴雨把望海台冲刷的干干净净。

    石阶两侧,几簇清新的树丛,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日被雨水洗礼过的关系,在此刻明净的天空下,连叶子都透着新生的青嫩。

    漫山遍野都安静地蔓延着不为人知的浅绿,就像淡淡的水彩晕染在天边。

    段飞此刻正躬身将封魄甩过来的长布逐段硬化。

    待整匹布都硬化完成,段飞运气收手,硬化的布匹落地有声,过了好久都保持着最初的形状。

    段飞开心地笑着,再次起掌运气,喝了一声“收解!”

    只见布匹瞬间变软,即将飘落沾地之前,段飞抬腿将软布的一段踢向空中,随即飞身钻到布的下方,一连串的连转翻身,翻转起来的风将麻布整体掀起,飘向空中。

    卓展跑过来双手撑着段飞的背一跃而起,对着飞起的长布掌心运气,长布竟瞬间冰冻成一节一节的台阶,逐级延伸到上空。

    “段飞!”卓展回头喊了一声,两人便一前一后飞快跑向冰阶的最顶端。到顶后,两人对望一眼,纵身跳下。

    卓展回头喝令一声:“收解!”冰阶状态瞬间解除,长布恢复原状。

    卓展伸手扯住长布一角,用力掀转过来,再次运气,长布又再次冰冻。

    这次则是在他们脚下冻成了一条蜿蜒的滑梯,二人弓立在上面,顺势滑了下去,玩儿得不亦乐乎。

    一身轻松的封魄笑着看这对兄弟在练习中自找乐子。

    虽然已经习惯了看他们这种苦中作乐的游戏了,但发现新的玩儿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侧身对正在斟茶的荀伯说:“这两个小家伙有意思吧,都是难得的璞玉啊!”

    荀伯点了点头:“哈哈哈,老朽在阳府这么多年,也见过将军带徒弟,深知您有多喜欢他们俩。不过真是难得,才短短几日,‘收解’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了。”

    荀随即指向远处:“那个段飞,才几天功夫,武功就精进到如此地步,硬化也能熟练掌握了,维持时间和离手形态都不是问题了。

    还有那个卓展,已经能随意变换冰冻的形状了,而且状态转换的间歇也很短,我记得封将军您也是花了两年才掌握到这种程度的。”

    “他们不一样,这也是我为什么肯每天花上半天的时间来指点他们,这两人以后都会成为惊动五方五山的人,我这么说一点儿都不夸张。”

    封魄接过荀伯递来的茶呷了一口,满是赞许地望着不远处练功的兄弟俩。

    “是啊,那个段飞真是不错,仪表堂堂,天生一副好骨架,身手和反应速度都能跟现役的南山各封地将领有的一拼。”

    荀伯眯着眼睛,捋着胡子,笑赞着段飞。自己若有个适龄的女儿,恨不得马上为她去说媒。

    “段飞是很厉害,但我觉得那个卓展比他更可怕。”封魄正色说道,“卓展的身手虽然没段飞好,但……”封魄顿了顿。

    “您要说的是他那惊人的巫力吧。”荀伯接道。

    “也不全是……”封魄蹙眉摇了摇头,“还有那睿智的头脑和沉稳的心绪,也许,还有胸中那深藏不露的格局……早上儿过来说的那些事你都听到了吧。”

    荀伯仰头大笑:“哈哈,三公主叫嚷的声音,老朽在露台下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真是没想到,我们用了那么多刑具都没审明白的犯人,居然就被卓展那小子三言两语就审出来了。这且不说,还有那金毛脸的身份,都被割了头了,怎么这么容易就查出身份了。”

    “哎……昨天他们找我去开案牍库的大门时,我还没在意,想不到真让他们查到了。老朽自问阅人无数,还真没阅过这样的人。”荀伯感叹道。

    “我现在算是明白儿最初想留下他们的心态了,不过我们这阳府池子小,怎能困得住这种蛟龙。”封魄满是感慨地说着。

    “哦,对了,儿说的那个什么‘囚徒困境’,你回头吩咐黑耀加在刑讯司的章程里面。还有案牍库的翻新,你亲自督办一下,就照儿说的那套去弄。”

    “老朽得令。”

    荀伯微微弯腰作揖,起身是却见一身火红的赤欢脱地朝这边跑来。然而她却没有跑来封魄这边打招呼,而是径直跑向卓展和段飞。

    “呵呵,儿这丫头,有了新朋友就忘了你我啦。”封魄无奈地摇着头。

    “封魄哥哥说谁呢,儿可不是那般无情义之人。”

    正说着,赤已经跟卓展、段飞朝这边走了过来。

    赤走向茶案,斟了三杯茶,转身递给卓展和段飞,自己也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封魄哥哥,我说你也太认真了,一天都不给休息啊?”

    “喏喏,这还怪上我了,当初是谁眼红,说我偏心来着?这练功习武需要有长性,每天坚持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我也只困他们半天,下午和晚上他们不是有的是时间吗?”封魄婉转地自己圆着。

    “我是好心想给他们放松一下了……哎!要不这样好不好,我们今天大吃一顿怎么样,权当给卓展昨日的卓越表现庆功了,好不好?”

    赤猛地一叫,虽然卓展已经习惯她偶尔的一惊一乍了,但还是吓了一跳。

    “那咱就烧烤趴走起呗。”

    这几日段飞也是憋闷的够呛,这里没网没手机,整日都苦兮兮的练功习心法,确实想好好放松放松。

    “壮子知道这事儿得乐疯了,再不休息一下,他都快成苦瓜了,他的练习强度可比我俩大多了。”

    “那行,烧烤炉什么的庖屋都有,一会儿我命姜姑姑去跟僖娘说一声,咱们下午就开吃!就在这望海台好了,这里视野开阔,景色也好。”

    赤转过脸,摇着封魄的胳膊撒娇道:“封魄哥哥也一起好不好,就这一天……”

    “好好好,就依了你,我若不依你,你能放过我吗,哈哈……不过咱们说好,折腾完可要把我这练功圣地给收拾干净了。”

    封魄一脸宠溺地看着赤。没有弟弟妹妹的他把赤枢的这个妹妹也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纵容程度简直到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还有还有,既然壮子来,那让琥珀也来呗,人多热闹,还有段越、雪言姐,哈哈,想想就高兴!”赤眉欢眼笑地说道。

    “行行行。”封魄连声应允,把头点的跟啄米鸡一样。

    “晚上还要一起玩儿扑克,封魄哥哥你都不知道,他们华国的那个游戏多好玩儿!”赤看来早有预谋,晚上的节目都安排好了。

    “今天就不玩儿扑克了,还有更好玩儿的,是不是,荀伯?”卓展神秘地说道,又向荀伯使了个眼色。

    荀伯会意,马上点头允诺。

    原来昨天晚上,荀伯去找卓展商量竹简大小的时候,正好段飞和壮子也在,硬是被壮子央求做了两套麻将,估摸着今天下午府库匠人就能做好了。

    “对了,荀伯,还要麻烦您叫人赶制几百根竹签子,我们烤肉用。”段飞说道。

    “有烤炉啊,要竹签子干嘛?”赤疑惑道。

    “这你就不懂了,用竹签子串着的肉烤出来特别香,我们家乡管这种吃法叫‘撸串’。”卓展赶忙解释道。

    “真的,超好吃,你们就擎好吧!”段飞神秘兮兮地说道。

    整个晌午,兴奋的一帮人谁都没午休。

    烧烤趴的准备工作还是挺繁琐的,众人都参与了进来,就连本无心玩乐的琥珀也被派去劈制竹签子了。

    赤激动的更是什么事都要亲自过问,生怕遗漏了什么东西。

    **********

    上午还清净肃然的望海台此刻已是白烟滚滚,烧烤炉一架起来,原本袅然的仙气便荡然无存了,活脱脱成了一野餐圣地。

    南山的烤炉很是别致,四角向上翘起,这样的设计,不仅能防止烧肉的时候油汁沿着炉子滴下来,还能形成一个天然的窝风处,让肉能更快烤熟。

    壮子这个吃货加潜在厨子学徒,正**着上身,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毛巾,一手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蒲扇,一手兴致勃勃地翻弄着炭火上的肉串,嘴里还哼哼着《乡村爱情》的粤语版主题曲。

    一排密集铺开的肉串在高温炙烤下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热油顺着肥瘦相间的肉块慢慢滑下,滴到烧红的炭上就滋滋窜上一缕青烟。

    再刷上豆酱、撒上现磨的花椒粉和芝麻,**的香料味儿缠着肉香味儿,一秒就能勾起馋虫。

    第一批肉串烤好,壮子将烤串一一分发给众人,自己留下一小把,整把的开撸。

    外焦里嫩的肉块入口瞬间,滑嫩、焦香的烤肉味就顷刻俘获了味蕾,浓浓的肉香直冲脑门。

    “好吃!不过这要是有辣椒粉、孜然粉就更爽了,可惜你们这边没有啊……”

    壮子塞了满嘴的肉,边嚼边跟琥珀叨叨辣椒粉和孜然粉的妙用。

    第一波的肉串刚被消灭光,第二波的翅膀、鸟蛋、内脏、蔬菜串又码满了炉子。

    众人好久都没这么放松过了,每个人都被这欢乐的烧烤气氛带动起来了,就连一向清淡素口的段越和江雪言都不由得吃了好几串肉串。

    封魄整天忙忙碌碌枯燥惯了,冷不防来这么一场热闹的轰趴,也是兴致高昂,直接把粟心酒的坛子搬到身前,大碗舀酒,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快活。

    众人就这样吃吃闹闹,直到太阳落山,才清理“战场”,但不多时就又在后殿垒起了新的“战场”麻将。

    **********

    正好两副麻将,并排摆了两桌。琥珀也被拉来凑手,荀伯则是里里外外各种茶水、水果的伺候着。

    卓展、赤、封魄、江雪言一桌。

    段飞、段越、壮子、琥珀一桌。

    壮子神采飞扬地讲完了麻将的规则,众人便忙不迭地垒起了长城,推牌、码牌,庄庄盘盘争不休。

    新做好的竹制麻将散发着毛竹青湿的味道,上面的刻花还有些磨手的毛边,但已没人在意这些了,麻将的精妙与乐趣已让每个人都沉浸其中了。

    此时的麻将桌上没有上下级、男女、贵贱之分,甚至连技艺大多数时候都要给运气让路。众人在令人痴迷的贪念和谨慎中小心博弈着,享受着麻将的诱人之处危险,神秘,欲罢不能。

    连一向惕厉自省的封魄都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还念叨着让荀伯把后殿的这间屋子就此设为棋牌室,将麻将作为阳山会客的重要娱乐项目之一。

    看来赤枢兢兢业业整肃起来的清正风气,都抵不过这这一桌小小的围城带来的无限诱惑。

    此时卓展这桌成均势之局,基本上都是四个人轮流坐庄、有来有往。

    四个人技术、手气、运气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只有小胜小输,没有大起大落。

    然而壮子那桌此刻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琥珀今天是人品大爆发了,连赢五局,其余三家手边的青贝是越来越少。连一向状态稳定的段飞都有些焦虑。每个人出牌都亦步亦趋,然而越谨慎、越算计就越容易出错。

    轮到壮子出牌好一阵子了,他却迟迟不肯出手,一会摸摸这个牌,一会儿摸摸那个牌,眼睛不停地在自己的牌和下面已经打出去的牌之间游走,心里默默地合计着出什么好。

    只见他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猛地一咬嘴唇,使了大劲弹出了一张牌:“三条!就打这个了,爱咋咋地!”

    “胡了。”琥珀平静地说道,并一一推平自己面前的牌。

    只见牌面排列规整,清一色一条龙,还带鸡宝夹。

    其余三位不禁都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盯着琥珀。

    然而琥珀却依旧面无表情,连一丝得意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我去!你这什么手气啊?出千也摸不到这样的牌啊!”壮子气的直挠头。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根据你给规则在码牌,正想要三条,你就打了,有什么不对吗?”

    琥珀无辜的眼神配上面瘫脸,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真让人有一种想暴虐一番的冲动。

    “了不得了不得,天生的赌神、雀圣啊。”段飞摇头连连赞叹。

    而旁边的段越则已经在数自己那所剩无机的青贝了。

    “真想把你带到我们那边,咱哥俩去奥门闯荡一番,你就是新一代赌王啊,到时候香车美女应有尽有,还在这边干什么大头兵啊!”壮子一番豪言,唾沫横飞。

    “呵呵,他是赌王,有你啥事啊,别啥好事都把自己稍带上。”

    段飞一边吐槽着壮子,一边把自己输掉的那份青贝推到琥珀面前。

    “我是他经纪人啊!你想想啊,成名了肯定有什么代言啊、剪彩啊、媒体采访之类的。他这么木讷,能应付得来吗,还得我这个江湖老手包装、操持不成。”

    壮子一边滔滔不绝地调侃着,一边看似自然地把青贝推到琥珀面前。

    “少了。”琥珀认真地打断了壮子的高谈阔论,“壮子,是你点的炮,应该翻倍。”

    “靠,师父你太贪了吧,你这青贝都堆成小山了,你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吧,还差我这几个子?”壮子浑水摸鱼的做法被识破,很是不甘,可怜巴巴地望着琥珀。

    “不行,规则就是规则,何况这还是你定的规则。”琥珀一板一眼,不依不饶,认真至极的样子在众人眼中似乎有些可爱。

    “那我是没钱了,你看看,见底了!”壮子赖皮地抖了抖自己装贝币的布袋子,摆好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隔壁桌的几位也都被这对欢喜师徒都笑了。

    卓展一边码着牌,一边把自己装青贝的袋子扔给了壮子:“我的借你!咱们华国人可不能当老赖啊。”

    “哎哎,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这小小的麻将,小壮士不大气了啊。”封魄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封大哥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我这钱可都进了你手下的钱袋了,你当然乐意啊。不过说实话,我这算不算给咱们阳山做贡献啊,再建别殿的时候也搞个署名捐赠什么的,把我‘乐正云扬’的大名也给刻上去。”

    壮子的这个大名,放在这个世代也是侠气时髦的很。大家平时看惯了他吊儿郎当的嘴脸,也叫惯了“壮子”,突然听到这么端正凛然的名字真是浑身不自在,都忍不住轮番轰炸壮子一番,整间屋子一时间欢声笑语、嬉笑怒骂。

    然而开怀大笑的众人谁也没想到,这热烈的气氛很快就会被倾盆的冷水迎头浇灭。

    “封将军!”

    只见平时跟在封魄身边的那个叫青金的小军官匆忙地推门闯了进来,把正要出去倒茶水渣滓的荀伯撞了个踉跄,却没有伸手去搀扶,而是一脸慌张地直奔封魄这边,惊怖拱手道:

    “封将军,武翰右将军刚刚回府,听说您在后殿这里,已经赶过来了!”

第二十九章 不速之客

    刚刚还热闹一片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封魄失手推翻了刚码好的麻将牌,猛然站了起来,想要传达什么命令做些应变,但看着眼前这两桌麻将残局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一时间竟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此时已近午夜,谁也没料到武翰会在这个时候回府。在场的众人好似惊弓之鸟,纷纷起身,手足无措。

    怔愣间,门口的守卫已连滚带爬地推门进来:“封……封将军,武将军到……”

    “访”字还没有说出口,紫金大战靴便铿锵登堂而入。

    只见来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肤色古铜,方正的脸上深眸如烈火,给人一种不明觉厉的压迫感。从头上生着的一对小小龙角,和手臂上隐隐泛着的青色豹斑,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雕蛊兽人。

    这武翰虽然也穿着跟封魄一样的轻便式上将军甲胄,然而二者的气场却完全不同。

    武翰向后面跟着的十几个精甲兵士摆了摆了手,示意不要跟过来,便径直走到众人面前,礼节性地向赤拱手作礼:“三公主。”

    继而转向封魄:“封将军,这几日,府上可好?”

    “府上一切安好,武将军不必挂怀。倒是武将军星夜上山回府,怎么也不通传一声,我也好派人为你接风洗尘。”封魄笑容可掬地回应道。

    封魄心里明白的很,无论自己掌握的证据多么充足,此时都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一来自己困囚在这后殿之内,什么武器都没带,除了琥珀和卓展他们,亲信的将士都不在身边,无法隔空调度,更不应把三公主也裹挟进来。

    二来武翰带着精锐小部队前来,巡防大部队也在门外,若是生变,武力上自然高下立现,与之硬碰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此时最明智的就是先稳住武翰,不能让对方察觉出自己已经暴露。待过了今夜,明天再抢占先机,趁其不备,一举拿下武翰。

    “我这人性子急,眼看就要到家了,便顾不得许多了,只得连夜上山以慰忧心,呵呵呵。而且我来去匆忙惯了,接风一类的繁文缛节能免则免。”武翰玲珑回应道。

    卓展上下打量着武翰,眼睛扫到其腰间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武翰腰间佩着的那把雕虎如意云纹刀,正跟之前自己在圆虺兽体内看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在工艺技术落后的这个世代,如此精工锻造的刀,整个南山也罕有几把,武翰的身份已不用再做推演,定是那兽盟‘神武大帝’无疑。

    武翰身为兽人,警觉性很高,感觉有人盯着他,便向后瞄了两眼。不想一眼就认出了那桌后站着的,正是那天大闹后巷的三人。

    武翰瞬间蹙目色变。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当时蒙着面,这几个小子未必认出了他。

    心念如此,武翰脸上已及时调整好了神态,强颜欢笑道:“啊,有客人啊,敢问这几位是?”

    “哦,儿的朋友,从华国来的买卖人,此番上山是来找封主讨要五年前那伙华国人留下的东西。”封魄淡然说道。

    虽然武翰反应很快,但封魄还是察觉出了武翰面色的微妙变化,心中不免一阵戚然。

    “哦……原来是那个江老的同乡,失礼失礼。”武翰抱拳作礼,神情很是从容。

    继而又转身问向封魄:“封主近日可有信报,我与封主当日一道下山,便再无封主消息,心中很是挂念。”

    “前日刚得封主信报,说是已经打道回府了,不出意外的话,估摸着这几日便可回府。”封魄坦言道。

    “到时候咱们三人可要好好对饮一番,真是好久都没有三人聚齐的机会了。”武翰满是豪气地说道。

    随即刻意俯身看了看面前这两桌麻将残局:“看来诸位有新节目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府休息了!”说完便一拱手,与众人拜别。

    大眼瞪小眼的几人也无心再收拾残局,满腹心事地回到各自住处,只留下荀伯来清理战场。

    卓展回去后又是一夜未眠,他与段飞讨论了许久,脑海中不断勾勒着次日跟武翰摊牌辩驳的场景。

    整个案子的细节、过程又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证据、线索也都熟烂于心了,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或者说是兴奋。

    卓展翻来覆去地都在想这些想了几百遍的事,没有丝毫困意,只待天亮。

    啼夜的乌鸦已声嘶力竭,有气无力地间歇啼叫着。黑凉的夜色犹如一方浓稠的墨砚,沉重的的化也化不开。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卓展就拉上段飞直奔封魄府上。

    封魄的将军府邸离卓展他们住的东殿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卓展、段飞已是府上熟客,未经仆人通传便径直入府了。

    他俩刚走到封魄房门口,就看见恼火的封魄正对着手下兵士大发雷霆。封魄此时还穿着贴身的白色绸衣,晨起漱口用的陶盏已被摔碎在地上,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封魄一向为人谦和,对手下人亦是如此,这样的情形实在罕见。卓展心想这小兵哥定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重错,才会惹来封魄这般盛怒。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报我!”封魄挥着大手,前额青筋暴起,怒发冲冠。

    那小兵伏跪着,整颗头都贴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小…小的见将军已经睡下,怕打扰将军清休……所以才……而且……而且以往小的也是天亮才报告的,都没……”

    “你还找借口!你……”封魄盛怒,抬起了右手,但转念觉得不妥,又悻悻放下了。

    封魄明白,这小兵本不知个中利害。今天这个乌龙局确实怪不到小兵,自己虽然气愤难耐,也实在不应该把气撒在这个无辜的小兵身上。

    段飞在学校一向做惯了和事佬,此时见封魄已有缓和的态势,便赶忙上前劝解到:“封大哥有什么难事也说与我俩听听,何必与这小卒多费口舌。”

    封魄抬眼看了看门口的段飞和卓展,叹了口气:“你们来的正好,正想让荀伯去找你们。”

    又扭头对那小兵大喝道:“还不退下!”

    那小兵可能是跪太久身体僵了,亦或是被吓的不敢动弹了,竟依旧伏跪在那里没有起身。

    卓展疾步上前用腿轻触了一下他的后腰:“哎,将军都让你走了,还不赶快!”

    那小兵这才反应过来,一连串的叩拜感谢,后退着出了房门。

    荀伯随即便关上了门,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封大哥,敢问这小兵犯了何事?”卓展语气平和问道。

    “哎,别提了,昨夜武翰只在府中停留两个时辰,天都没亮就下山了。这小兵见我睡觉便没来通报,真真气死了。我们明明已证据在握,现在却放虎归山,哎……”

    封魄一声沉重的叹息,右手握拳重重捶在了桌案上。

    卓展顿时呆在了那里,昨夜辗转了一夜的构思推演统统成了虚无,如今武翰下山,便再难有机会与他当面对质了。

    仔细想想,这武翰星夜上山本就不明其意,又连夜下山,更不知何故,想来定是发现了不利于自己的状况。

    现在虽已失了先机,但还是要弄清楚武翰的意图。

    卓展定了定心神,向封魄问道:“那武翰出府时,需发府门开锁令,肯定会跟守卫交代几句开门的缘由和去向,封大哥还是赶快问清的好。”

    “这个我已经问过了,武翰只说是侍妾染疾,回青城的行辕一趟。但这明显就是谎话,回行辕看侍妾,还用得着把他昨夜领上山那三万府兵也一起带去吗?”封魄愤愤道。

    还没等卓展开口,就有兵士大喊着“报”,听声音已在门外。

    站在门边的荀伯急忙去开门,门一打开,那小兵“噗通”跪地,满脸恐惧,拱手道:“报告封将军,乾……乾字号山牢里的三名要犯,昨夜……昨夜全被割喉。”

    封魄心头一紧,失色问道:“可是那九尾狐、青面类、白猿三个兽人?”

    “正是!”小兵说完便俯首叩地,准备听令。

    封魄此时脸色黑沉,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握拳的右手抵住桌面,强撑着自己有些微晃的身躯。心里不停咂摸着,这乾字号山牢有守卫轮值,还有暗河,何人能悄无声息地渡过重重关口直取三人性命……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外面又是一声急促的“报”

    几人匆匆走出房门迎了出去,院前的大门被推开,又一个兵士飞奔而来,半跪在地,拱手禀报:“报告将军,庖屋的僖娘来报,清晨庖屋杂役在后山洼地汲水洗菜时,发现一具尸体。”

    “赶快抬过来!”封魄急忙催促道。

    不多时,两个兵士便抬着一具蒙着麻布的尸体放在了正院的地上。

    封魄挥了挥手,荀伯便会意蹲下,掀开了蒙在尸体上面的麻布。

    麻布掀开,露出来的那张脸却让卓展一阵心悸。这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一路引着他和赤去乾字牢的渡船守卫。

    “是他……”卓展喃喃道,蹲下看着尸体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摘下尸体带着的狱卒桶帽。尸体湿漉漉的头上清晰可见两只鹿耳,这人也是一个兽人。

    “一切都说的通了。”

    卓展抬眼看着呆立在那里的封魄,正容说道:“这兽人狱卒必是武翰的人,也许还是兽盟的一员。我在狱中审那三人的时候他虽未在场,但押解犯人回牢是他带头操办的,从犯人的神态不难判断这几人已招供。他定是昨夜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武翰,并引人或亲自潜入乾字牢杀了那三个兽人。估计是在回禀武翰的时候被灭了口。”

    “这武翰也真够狠心的,为了不留下人证,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卓展一声叹息,缓缓拉上麻布,盖在了守卫的头上。

    “若真依你所推,那武翰定是逃之夭夭了,我们别说什么抢占先机了,恐怕连抓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哎……都怪我……”

    封魄一屁股坐在方椅上,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懊悔自己昨夜的优柔寡断。

    “吱呀”院前的大门又被推开,刚刚坐下的封魄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被推开的大门。

    只见一袭红色衣裙闪现,是赤。

    封魄慢慢闭上了眼睛,一颗紧张的就快吐出来的心又咽到肚子里。接二连三的传报和变故已经让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了,此时的他,实在害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喂,卓展、段飞,你们也在啊!”赤看到卓展很是高兴,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封魄微带怨气地问道。

    “据我大哥之前的信报推算,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傍晚之前便能到阳山了。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接风的事了,毕竟卓展他们要找我大哥要东西,还有武翰那事,摆个宴总是不错的……”

    星夜上山、赤枢回府、青城行辕、武翰、精兵、兽盟、革命……一系列的碎片词汇在卓展的大脑中融汇碰撞,不断交织,织成了一张逐渐清晰却又可怕至极的画面。

    心念闪电,一阵寒意渗进卓展的脊梁。

    卓展乍然起身,立目惊呼:“不好,赤你大哥有危险!”

第三十章 肘腋之变

    赤、封魄、段飞此时都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赤不禁皱眉问道:“我大哥能有什么危险啊,他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呢,身边有精骑护卫一路护送,就算遇到个什么事也至于有危险吧。”

    “就是因为在回来的路上,才危险。”卓展急的紧握双拳,“武翰昨夜特意询问过你大哥的行程,连夜下山并不是逃跑,而是想路上擒住你大哥。”

    “武翰下山了,什么时候的事?”赤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先别管这个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之后再跟你细说。”

    卓展火急火燎地回应道,随即转向封魄:“封大哥,现在当务之急是摸清武翰一行人的去向,我建议马上派出探子去问询青城的百姓,那么一大队人马,不可能不留行踪的。同时,我们这边挑派精锐部队,以最快的速度下山,与探子汇合后,快马追赶武翰,看还能不能拦阻下来。”

    “好,想法不错,就按你说的做。来人!”封魄大喝一声,便急匆匆向赶来的兵士传令去了。

    赤一把截住正欲随封魄出去的卓展,气愤质问道:“不是,你等等!再急也要跟我说明白吧,这是我大哥哎。我大哥武功虽不如武翰,但也不差。而且阳赤羽营可是一等一的精兵,岂是武翰手下那些人能抗衡的了的?”

    “若是两敌相对,自不必担心。但坏就坏在武翰是你大哥相熟之人,还是他笃信的阳府右将军。而且你大哥并不知道人皮作坊一事的幕后主使就是武翰,武翰有一百个理由能近你大哥身前。

    之前听你说过,你大哥拥有跟武翰同属性的雕蛊巫力,但人拥有的兽力肯定不能跟兽人相比,更何况你大哥武功还在武翰之下。这近身相博,你觉得会怎样?”

    赤听卓展气势汹汹地说完这一切,呆呆地僵在了原地,舌挢不下,怔愣问道:“那……那赤羽营呢,总不至于都败给武翰吧?”

    “主帅被擒,再强的兵士也是散沙,怎抵得过武翰有备而来的虎狼之师?”卓展蹙眉反问道。

    “不对不对,我大哥对武翰有恩,他不至于这样……”赤微喘着,语气已带着哭腔。

    “怎么不会,你忘了我们在山牢中审出来的东西了?那武翰是想带着兽人革命、翻身做主的!你认为他是在革谁的命?别忘了,武翰可是连心腹忠仆都能灭口的狠心人。在全族兽人与往日恩人之间,你觉得他会怎样选择?”

    赤紧紧抓住卓展双臂的手渐渐松弛下来,她全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危局,身体不由得微微发抖,颤声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及时援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武翰的行踪和排兵部署,只能先拼速度了。”卓展低头无奈道。

    赤没再辩驳,只是默默跟在卓展身后出了将军府。

    赤虽贵为南山三公主,但无权无势又与赤帝闹翻的她此刻无能为力。然而,几日相处下来,她知道卓展一定有办法的。

    此时卓展对赤来说就像救命稻草一般,她生怕他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因此寸步不离地跟着卓展。

    封魄胆色不凡,还是能在危局面前挺的起来的一位上将军,他虽内心慌乱,但依旧能雷厉风行的排兵部署、井然发令。

    在派出飞探和先锋精锐后,封魄立马集结整合现有兵力、粮草,并将各兵营统领都召集到将军府,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壮子、段越、江雪言闻讯后也都集结在了将军府,静候消息。

    “封大哥,现在山上有多少将士?”卓展问道。

    “原本十万的驻屯大军,有三万的兽人兵团昨夜被武翰以接驾为由带下了山。现在我们这边,算上巡宫的王侍,总共八万。”封魄毫无保留地坦言道。

    “武翰那边呢?”

    “武翰由于去年刚打下与中山的硬仗,还未裁军,麾下常年有三万精锐,加上昨夜带下山的那三万,总共六万。但他刚刚从马营归来,马营还有一万常驻兵,他右将军的令牌是完全可以调度的。”

    “八万对七万……”卓展低头思忖着,暗暗盘量,揪心于这并不占优势的局面。

    段越和江雪言相依坐在前厅的门阶上,面带愁容,一言不发。

    赤心烦意乱地在卓展左右晃悠着,不停地用手指卷绕着自己的发梢。

    段飞倒是沉稳,坐在四方椅上闭目沉思,不动声色。

    壮子则心事重重地一会儿换个地方,想寻个人解闷,但此时已无人再愿意去理会他。

    壮子恹恹歪歪地拱了拱段飞:“哎,我说,咱们就是找赤枢讨要个开图石,犯得着也跟着这趟浑水吗,万一真打起来……要不,你去跟卓展说说,让他别这么鸡血了,咱们趁着事态还不严重,赶紧下山得了。”

    段飞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怒气地看着壮子:“哎我说壮子你有没有点儿良心啊,人家阳府好吃好喝供养你这么些日子,还教你功夫,你就这么撒手跑了?再说,之前我们困在圆虺兽里的时候,赤还救过你,你跟赤到底是不是朋友?”

    壮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不妥,马上软笑道:“嘿嘿,我这不是怕丢了性命嘛……天大地大,性命最大,没了命还怎么回现世啊……”

    “找不到开图石,谁也别想回现世,而开图石就在赤枢那儿。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拿不到开图石,卓展是不会回去的,我和段越也是。要回你自己回,让雪言姐开司空送你回去。”段飞没有看壮子,目视前方,冷冰冰说道。

    壮子一听这话急了,连忙瞪眼辩解:“不不不,我不想回去。你们都在,我能走吗?我这个人虽然惜命,但也绝不会抛下朋友保命的,为了朋友,我乐正云扬可是能豁出命的!”

    壮子最后这番话说的声音有点儿大,以至于远处的赤都隐约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赤顿时心神不宁起来,她明白,自家内部引发的乱变跟这帮华国人无关,本应该放他们下山去的,但她实在不愿意卓展走,因为她知道,此刻能扭转局面救她大哥的只有卓展。

    赤不自然地咬了咬嘴唇,默默走向封魄那边,假装没有听到壮子刚才的那翻话。

    **********

    山风萧瑟,树影婆娑。一个双腿奇长的轻壮男子背着一个年迈老者,极速飞驰在山道上,速度快的仿若一把飞梭游走于布机之上。

    “报”只见传令兵背插黄旗,飞奔而来,半跪在正厅中央,拱手禀报:“报告将军,飞探回来了,还带回一名老翁。”

    正厅议事的诸人都不禁抬起头来,满腹狐疑,这飞探下山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原本的计划是飞探打探到消息后,需在青城城门等候先锋精锐部队一同出城的,这回府是何用意。

    众人心里都泛着嘀咕,已有兵团统领在交头接耳了。

    段飞也莫名其妙地看看卓展,两人面面相觑,耸肩表示不解。

    端坐在正中的封魄倒是临危不乱,沉声道:“快快通传。”

    只见一双腿奇长的轻壮男子搀扶一老翁,蹒跚却焦急地走了进来。那男子松开老翁,两人依次跪地,叩首作揖。

    长腿男子起身拱手道:“将军,微臣乃阳府飞探营探长,丘风。微臣得令下山打探,还未到到山脚,便遇到这仓惶上山的老翁。

    据老翁说,现在整个青城已被兽人兵团占领封城,四方城门都已封门了。微臣这才放弃下山,带他回来见将军。

    我们回来的路上交逢先锋营,微臣与营长说了山下的情况,先锋营目前暂驻留在半山,等候军令。”

    这长腿男子天生飞跑巫力,速度惊人,一直服役于飞探营。今日作为飞探下山,能做此机变之举实属难得。

    听到这个消息的封魄大为惊愕,忙探身去问那老翁:“老人家,飞探所述之事可属实?”

    老翁起身拱手,目光明烁:“回禀封主,千真万确!”

    封魄本已在做后续的部署,却万万没有料到武翰会这样果决,竟如此快速占领了青城。不愧是常年在外带兵守防的右将军,在用兵之道上,是守内的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的。

    然而此时封魄却没功夫感慨沉浸于此,青城被占,武翰明显是想以此为据点,攻打阳府。

    大难当前,整个封地极有可能面临易主之危,若当真如此,这就是兽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叛乱成功,而他封魄就是那护主失力、丢城殃国的头号罪人。

    想到这里,封魄不由得心若焚火,惊跳不定。

    殿内诸人都闻之色变,这瞬息发生的肘腋之变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方寸大乱。统领之间已在窃窃私语,一时间正厅里乱成了一锅粥。

    坐在右边头把方椅上的铁骑营一营统领谢求阖拱手作礼,咬字说道:“封将军,这老者所说也未必属实,青城封山,城门紧闭,为何他这个年迈的老翁却能逃出来,还好心上山报信,许是那武翰派来扰乱我军心的奸细也说不定。”

    原本肃静下来的众人,一听这话便再次开了锅般的议论起来,有人指着老翁说三道四,有人怎连忙点头称是。

    那老翁一看这情形,急了眼,慌忙俯身叩头,大喊道:“将军明鉴,小老儿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将军!我三个儿子都在这阳山上服役,自然是得了信儿后立马来报。

    小老儿是青城郊外信驿的掌事,离青城主城有段距离,从伙计那得知消息后,我便赶忙上山,路上就遇到了这位军官,我已把自己的情况跟这位小军官交代了。”

    “没错,这老翁的小儿子也在飞探营,我是认识的。”丘风赶忙说道。

    “哦,对了,我每个月都来府上奏禀瞿如数量,府上的荀主簿是认的我的,这是我的掌事令牌。”老翁说着便将腰间的木牌解下,双手递呈。

    封魄忙派人呈上了这令牌,断定真伪后,又叫来了荀伯和老翁所说的三个儿子前来辨认,多方指正都印证了老者的身份,也侧面印证老者所述情报的真实性。

    封魄的心绪再次绞乱如麻,难道真的只能硬碰硬的背水一战了吗?

    思忖间,封魄恍然大悟般猛然抬头,焦灼的目光深深盯住了坐在左排最末端的卓展,这个无数次令他惊叹不已的少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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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白泽介绍:
山海经世代,上古神兽白泽突然从三界消失。而现世,少年卓展的混沌生活也被打破。这超越时空的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突然出现的黑领章、神秘的地下室、言辞闪烁的老管家,笔记上被抹掉的白泽的名字……一切怪异都指向了四年前的那场祸难……
消失的白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消失的白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