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婚宴
第二天傍晚。残阳如血。
象山县城康乐大街。一支披红戴彩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来到张府。张四平穿着一套红色的绸缎新衣，和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女人从大花轿上走下来。
噼哩啪拉的鞭炮声炸响。唢呐也吹得震天响。送礼的人群排着队，从张府大门一侧进去。一个戴着眼镜的帐房先生专门负责记礼簿，另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负责收礼金。这个中年妇女是张四平的第一夫人蔡氏。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前来祝贺的社会名流、商贾富绅。拜过天地之后，婚宴正式开始。门外传来的马蹄声。廉布知池带着十几名特高课的特工赶来喝喜酒。张四平接到下人的报告，脸都吓绿了，连滚带爬地从婚宴上起身，跑到门外来迎接。
廉布知池身穿一套笔挺的日军军装，还扎着武装带，腰挎驳壳枪，一柄战刀十分夸张地拿在手上。双手还戴着雪白的手套。
“张局长，你的、大大的、不够义气！这么大的喜事，竟然不叫我来喝喜酒！”
“廉布少佐，实在抱歉。您公务繁忙，我的、不敢打扰啊。”
“八嘎！”
廉布知池习惯性地左手拿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吓得张四平双腿打抖。这个灾星真是不请自来！
他连忙喊道：“太君息怒，请上坐。”
那些尾随廉布知池来的日本特工，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管家把他们安排到庭院最上首的位置。正中间就是新郎新娘一桌。旁边两桌是给最有脸面的客人留的。原本已经坐了伪县政府的各个局的局长。廉布知池一来，管家只好很抱歉地把他们安排到其他几桌。
廉布知池和他的随从坐下来，好酒好菜上桌。一个个觥筹交错，笑声朗朗。张四平和他的“八姨太”陆露坐在一起，客人敬他们，他们也一桌桌轮着敬酒。这是婚宴必须的礼仪。
到了廉布知池这一桌，张四平和陆露两个人都不由腿脚发软。日本人可不是好伺候的！果然，廉布知池的一双老鼠眼睛色迷迷地看着陆露，露出了不怀好意地微笑。
“花姑娘，你的、大大的好！我们喝一杯交杯酒！”
陆露吓得魂飞魄散，想掉头就跑。廉布知池是什么人？行动能力在整个特高课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陆露一转身，就被廉布知池拦腰抱住。
“哈哈哈花姑娘，你的良心大大的坏！我要和你喝一杯交杯酒。你必须喝！”
张四平吓得腿脚都快站不住了。任凭陆露在廉布知池怀里挣扎，他也不敢放个屁。
陆露情急之下，端起满满一杯酒就往廉布知池的脸上泼。廉布知池的眼睛里泼进白酒，眼睛一阵阵火辣，眼前一片火红，就像着火了一般。
廉布知池一边痛得哇哇大叫，一边就要去掏枪。张四平一看大事不好，连忙跪下来求饶。那些日本特工一个个训练有素，全都掏出了手枪。十几支枪对准张四平，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可以说，这是张四平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十几支枪同时开火，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陆露趁乱跑出几步，就被一名特工给逮了回来。手枪顶着她的脑袋。或许是这种日子生不如死，她倒表现得很镇静，眼神里全都是怒火。
不可一世的张四平，看见日本人比孙子还要孙子。看见他这个怂样，陆露的世界观全部坍塌。其他前来贺喜的客人，一个个都找借口溜之大吉。眨眼间功夫，参加酒宴的人都走光了。
一场屠杀眼看就要发现了。张四平贼眉鼠眼，计上心来，连忙陪着哭腔喊道：“廉布少佐，请您高抬贵手，只要您饶了我这一次，要我怎样感谢您都可以。求求您饶了我的家人！”
那些大小姨太们看到这一幕，真是又怕又喜。怕的是廉布知池万一看上自己，岂不是要被霸王硬上弓？喜的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张局长，终于遇到对手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人能制住他的。
这一幕，被躲在一百米开外的魏强和罗鑫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原本是想来捞笔现金，解决一下燃眉之急的。没想到廉布知池带人大闹一场。接下来该怎么办，完全要凭廉布知池的心情。
张四平罪不可敕，陆露可是穷苦出身。他们的天秤完全放在陆露这边。没想到今晚要遭殃的人正是陆露。
廉布知池从张四平的哭腔里听出了意思，他愿意让出陆露的初夜权。他同意把陆露交给他，任由他摆布。
“你的女人，大大的坏。我们要带回去严加审讯！”
廉布知池继续吼道：“她泄嫌谋杀皇军，不是良民！”
张四平连忙配合地答道：“廉布少佐，只要您饶了我的家人。陆露就跟您回去配合调查。等您调查清楚了再放她回来。您看如何？”
这个条件，几乎是把陆露往廉布知池的怀里送。廉布知池听罢，心里乐开了花。
“哟西，花姑娘的大大的坏，带走！”
廉布知池一声令下，那些日本特工如狼似虎，很快就把陆露控制起来。陆露如入虎口，尖叫着，挣扎着，向张四平投来求助的眼神。张四平不为所动。
陆露被拖上一辆军车，随着几声汽车的鸣笛绝尘而去。那些大小姨太们或幸灾乐祸，或袖手旁观。整个张府大院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突然间画风急转，仿佛办丧事似的。
魏强和罗鑫两个人躲在树上，亲眼目睹眼前奇葩一幕。这个张四平果然是卑鄙到极点，没有什么下流事他干不出来。他慑于淫威，终于还是把陆露送给廉布知池“调查”了。
这年头有谁愿意惹祸上身？十几名给张四平担任警戒任务的警察也走了一半。陆露被日本人强行掳走，张四平颜面扫地，欲哭无泪，也就不再意什么警戒了。在日本人面前，他手里的枪连废铁都不如。
罗鑫轻声问道：“师父，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256章 袭杀
廉布知池掳走陆露，直奔警察局的宿舍。张四平在这里给他设了一个单间。今晚的遭遇让他乐开了怀。
军车驶进警察局大门，廉布知池便迫不及待地让下属把陆露扭送到他的房间。名义上，陆露是要接受“审查”，实际上谁都清楚，廉布知池走桃花运了。张四平等于把自己做新郎的权力让给了廉布知池。
魏强和罗鑫两个人赶到警察局，这里已经大门紧闭。
两条黑影窜上屋顶，沿着屋脊潜行。院子里，惨淡的路灯下，有几个警察一边抽着烟，一边小声议论着，不时还发出放荡不羁的笑声。
“张四平，今晚要当乌龟了。”
“他早就是老王八了。你不知道吗？没有他的四姨太，他怎么能当上局长？他在我们耀武扬威，像模像样的，在日本人面前简直就是一条狗。”
“说他是狗，那还是高看他了。我觉得他连狗都不如。”
“小声点，别让他的人听见。要不然，我们的饭碗不保。“
......
几个小声议论的警察，一边发着牢，一边吸着烟。时隐时灭的烟火，使空旷的院子显得有些诡异。那些日本特工把陆露推搡着进入廉布知池的卧室，也一个个都识趣地回避了。他们有集体宿舍。
陆露哭得眼睛像桃子似的。然而，她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她就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绵羊，廉布知池就是群狼之王。
廉布知池脱了军装，解开武装带，一柄军刀挂在墙上。手枪连同枪套则很随意地扔在桌子上。
“哟西，我的花姑娘。今晚你弄得我很难堪，看我怎么折腾你！”
说吧，廉布知池一把将陆露揽在怀里，就要亲上去。情急之下，陆露一个转身，把放在桌上的手枪抢到手里，连同枪套一起顶住廉布知池的额头。
廉布知池一伸手就缴了她的枪，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很轻篾地说道：“这玩意，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可以玩的。来，小姑娘，我教你玩玩别的吧。”
正在这时，廉布知池感觉颈脖处一阵热流滚动！
鲜血如箭一般飚射而出，溅到陆露的脸上。陆露看见廉布知池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手执匕首，面无表情。那男人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陆露噤声。
廉布知池的颈动脉被割断，嘴巴张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魏强一伸手，抓住他的脑袋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一声轻脆的骨折声响起。
已经陷入绝境的陆露完全没有预料到，今晚自己会遇到贵人相救。如果被日本人玷污，她不如死了痛快。魏强的突然出现，给她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姑娘，且随我走。我是来救你的。”
魏强轻声说了一句，便探头看向窗外。
窗外漆黑一片。刚才那几个讲诨话的警察也不知去哪了。魏强一伸手，拉灭了房间的灯，然后示意陆露跟在自己身后，一前一后出了廉布知池的房门。他们在黑暗里摸着墙壁，走到围墙下面。
这下子犯难了。围墙高达两米多。魏强一个人跳进跳出，都很简单。而他要想把陆露这么一个大姑娘弄到围墙外面，真的有些难度。，
魏强跳上墙头，然后骑在墙上，拉着陆露的手，一使劲，陆露攀上墙头了，魏强用力过猛，两个人一起栽到围墙外的草地上。陆露还压在魏强的身上。
躲在树梢上担任望风和掩护任务的罗鑫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鑫从树梢上跳下来，突然出现在陆露面前。陆露并没有叫出声来。凭她的经验，魏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师傅，廉布知池呢？”
“死了。”
魏强一边回答，一边转向陆露，说道：”姑娘，明天日本人就会知道他的人死了。肯定会怀疑到你。所以，你和你的家人都必须离开县城。要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家没钱。走到哪去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死在家里。”
陆露固执地撇过身去，噘着嘴。魏强一时没有了主意。倒是罗鑫脑子转得飞快，说道：“师傅，我们不是准备搞点钱吗？现在姑娘安全了，我们一起去弄钱。现成的钱，不要白不要。”
“你们是想去张四平家打劫？”
黑暗里，陆露的眼睛闪着亮光。魏强佩服陆露的冰雪聪明，便直言相告自己此行的目的。陆露并不把自己当张四平的八姨太，听了他们的话，反倒显得很兴奋：“我和你们一起去。”
在陆露的带领下，魏强和罗鑫两个人就像盲人多了一根拐杖。他们在复杂的街道穿行，没过多久就到了张四平的府祗。
张家大院仍然亮着灯。一些下人在清理餐桌，还有一些下人在扫地。张四平坐在一条太师椅上长吁短叹。大老婆蔡氏在一旁挖苦道：“到嘴的天鹅肉飞走了，伤心了吧？有本事拿起枪，率领你的弟兄们去和日本人干呀？去把你的小心肝抢回来呀？”
“放肆！闭上你的乌鸦嘴，别再烦老子了！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张四平狰狞地抽出了手枪，手指拨动着保险梢。蔡氏吓得脸色大变，连忙逃进了另一间房。
“妈勒个巴子，尽给老子添乱。小日本，我日你八代祖宗！”
张家大院有四名警察，那是张四平留下的保卫力量。要是张家没有枪守护，张四平晚上会睡不着。
魏强、罗鑫和陆露三个人趴在围墙外面的土坡上，把张府院内的情景尽收眼底。张四平的确窝囊，没有什么骨气，但他也的确很伤心。陆露是他花了两根金条买来的，原想今晚洞房花烛夜，好好快乐一下的，谁知半路杀出一个廉布知池，夺走了他的陆露。
半个小时以后，张家大院清理干净了。那些来帮工的下人们，纷纷向主人告辞，然后消失在黑夜里。他们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张家大院一下子就变得寂静起来。
占地达十几亩的张家大院，十几幢房子屋脊相连。如果不是提前潜伏进来，魏强还找不到张四平住哪间房屋。那些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并没有熄灭，给人的感觉是张家仍然在办喜事。
第257章 打劫
张四平窝了一肚子的火，坐在大厅生了半个小时闷气，便径直向西厢房走去。西厢房是他的六姨太的房间。六姨太在“七仙女”里也算得上长好得标致的女人。
魏强让陆露和罗鑫在外面等着，自己从树上跳到围墙，又从围墙进到西厢房的窗外。夜已深。西厢房里还亮灯。灯下的六姨太也在生闷气。
别看张四平在日本人面前窝囊，欺侮自己人还是挺硬气的。他见六姨太坐在床前，噘着小嘴，不由怒火中烧：“娘稀匹，别像死了亲娘似的。老子心情不爽，你也不知道安慰一下？！”
“安慰你？谁来安慰我？”
六姨太杏目圆瞪，继续责问道：“你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想着河里的。这世界女人多的是，你何时是个头？那个陆露是长得漂亮，我承认。可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你有几个钱就想着祸害人家？这女人一个接一个地迎进门，你养得起吗？”
六姨太大概还没有过“保鲜期”，说几句还算有点份量。张四平听罢，也不出声，一屁股坐床沿生闷气。
门是虚掩的。
吱的一声响。魏强手持柯尔特式手枪，还安装了消音器。
张四平的腰间也挎着驳壳枪。可惜的是，他的枪还装在枪套里。只要他敢伸手，肯定吃子弹。
“嘘”蒙着半边脸的魏强示意他们噤声：“不想死的话，听话点。我只要钱，不要命。”
魏强反手关了门，又摘走了张四平的枪。
张四平真是倒了血霉。自从当上警察局长，日进斗金，呼风唤雨。今天几乎要弄到他破产。
“你是什么人？”
张四平话音刚落，噗的一声，一颗子弹打在他的脚下。声音很小，地面钻进去一个洞。要是打在他的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打家劫舍。四海为家。你当汉奸的帐以后再算。今天必须把收到的礼金全部上交给我。要不然，我把你们全家杀光。”
一听说要钱，张四平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脸”。廉布知池要走了陆露，属于要色。现在又来了一个要钱的。这警察局长不如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兄弟，能不能搞抬贵手？我一个堂堂一个警察局长，手里管着一百多号人。要是兄弟有什么难处，我只需要网开一面，什么事都好解决。”
“去你娘的，少来！我数一二三，要是看不到钱，先打你的左腿。”
柯尔特手枪指着张四平的左腿，魏强嘴里喊着：“一、二、三”。
“等等，我给。”
好汉不吃眼前亏。魏强一数完，就要扣动扳机。柯尔特手枪的威力张四平是清楚的。
“钱在我大老婆那里。我要去她房间里拿。”
“我和你去。不过，要先委屈一下她。”
魏强一扬手，六姨太感觉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床上。
“你过来。把她捆上，然后蒙上嘴。”
等张四平把六姨太控制好，魏强一伸手，把他拽在怀里，恐吓道：“老实点。要不然，我会一枪打死你。然后让你那些老婆们去陪葬。”
手枪顶住张四平的后背，一阵剧痛袭来。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不一会，他们来到东厢房。房间里还亮着灯。蔡氏五十出头，长得有些肥胖。
“桂娥，开门。”
蔡氏显然没料到，今晚张四平会来她的房间。骂了一句“死人”，还是把门打开了。
张四平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蒙面大汉，蔡氏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魏强一声低喝，她便把声音噎在嗓子底下。
“你、你是什么人？”
“桂娥，这位好汉说了，他只要钱，不要命。你把今天收到的礼金都给他吧。破财消灾。”
魏强一手拿枪，一手从小腿处拔出匕首。森寒的刀锋令蔡氏心里发抖。她很清楚，像这种深更半夜摸上门来的强盗，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钱、钱都在柜桶里。”
蔡氏颤抖着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都是信封或红纸包。这一笔钱，普通人家或许一辈子也别想有。
“好汉。钱你统统拿走。放过我的家人。我们都不容易啊，家大业大，那么多人要生活。”
张四平决定放弃金钱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安全系数增大了，竟然斗胆向魏强提要求。
“张局长，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洪门的人，势力遍布浙东浙西。今晚的事，你当作没有发生过，或许能保你全家平安。如果你敢报官，或许哪天你家就着火了，会像钱家村一样烧得片瓦不剩。”
“不敢，小的不敢。好汉，您走好。”
魏强熟练地把张四平枪里的子弹全都卸掉，扔给他一把空枪：“这玩意还给你。记住我的话。做人低调点，别太猖狂。出头的椽子先烂。”
“嗯。小的记住了。”
......
看见魏强轻松地翻过围墙，提着一布袋的钱，罗鑫和陆露不由大喜。不用说，今晚的行动收获实在太大了。那些商贾富绅给张四平的礼金都很丰厚，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陆露。我家就住城西边的富怡大街。”
“象山县城你们是呆不住了。应该连夜走。明天早上，肯定就走不了了。日军特高课的行动组长死了，整个县都会戒严。”
陆露在前面带路，没走到半个小时，他们就来到陆露的家里。低矮的豆腐店里还亮着灯，陆掌柜还在灯下垂泪，当他听到女儿的声音时，以为是在做梦。
“陆露，你怎么回来了？”
“爹，是这两位英雄救了我。”
“爹听说你被日本人当作反抗分子抓走了，心都碎了。这个狗日的张四平，难道他手里那么多枪都是废铁吗？”
“爹，出大事了。你赶快收拿值钱的东西，我们要离开象山。”
“出什么事了？闺女？”
“杀人了。那日本鬼子被两位英雄杀了。我们不走，明天肯定就遭殃。”
“死了好。他们该死。”
“这破地方，我也不留恋。走就走吧。”
陆掌柜手里还有两根张四平送的金条，说起话来口气还算硬朗。魏强这才放下心来。要是老头子不走，那才麻烦大了。
第258章 辞行
魏强和罗鑫带着陆氏父女俩，当晚就开着车出了象山县城。他们有刘达成从宪兵队开出来的特别通行证，一路顺风顺水，过了两个关卡，便驶上了沪杭公路。
第三天早上，魏强的车回到上海。他直接把车开进华鸿毛纺厂。曾志权看见他们不但两手空空，没拿到龙泉宝剑，还多了陆氏父女，不由感觉脑袋发胀。
魏强把曾志权拉到另一个房间，打开随身带来的金银细软，差点没把曾志权吓傻。
“老魏，你这是哪来的？”
“别怕，且待我慢慢说给你听。”
魏强把去象山的经过说了一遍，曾志权听得心惊肉跳。魏强和罗鑫师徒俩行动能力强，这点不假。但他们竟然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从张四平的家里发了一笔横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曾，我没违反党的纪律吧？”
“这个问题我也吃不准。现在让我头疼的是，陆氏父女俩怎么安排？”
魏强不由笑道：“这还不简单？他们父女俩是开豆腐店的，到沪西的顺发菜市场找个档口，让他们重操旧业，不就什么都解决了？良民证的问题嘛，你去找刘达成。”
刘达成从邓飞那里得知，魏强和罗鑫此次去象山，又是空手而回，连龙泉宝剑的影子也没捞着。
邓飞笑眯眯地问道：“红狐同志，你分析一下，估计龙泉宝剑会在谁手里？”
刘达成肯定地答道：“这还用说？东西在慧缘法师手里啊。钱军上次逃脱，就象水蒸汽一样蒸发了，他不可能带着一柄宝剑亡命天涯。再说慧缘和钱军师徒俩情同父子，他们之间必然是有约定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把龙泉宝剑弄丢了。”
“据魏强所说，宝林寺已经被日本人烧了。慧缘法师也不可能随身携带龙泉宝剑。那么剩下来只有一种可能，龙泉宝剑被他们藏起来了，这个藏剑的地方，必然是师徒俩都知道的地方。”
“密室！宝林寺有密室。”刘达成像个侦探大师似的，推理推到这里，不由惊叫起来：“龙泉宝剑一定是被藏在宝林寺的密室里。现在寺庙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反倒让慧缘法师觉得，龙泉宝剑比之前更安全。”
邓飞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反倒可以松一口气。那个钱军当了叛徒，又从76号逃亡，不知所踪。他的二哥钱义倒是个人物。慧缘法师和钱氏兄弟缘份不浅。我看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至于廉布知池的事，特高课也找不到凶手，最多只是抓张四平来凑数。至于陆氏父女，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日本人上哪追查？”
刘达成：“听魏强说，陆露表现得还挺勇敢的，想把她发展成我们的交通员。你看如何？”
邓飞沉吟片刻，问道：“就算陆露表现好，她那个老爹呢？万一他是个软骨头，一定会坏事。我看不如多观察一段时间。”
刀光剑影的地下工作，如果用人失察，后果会相当严重。刘达成赞同邓飞的想法，都同意把陆露当成外围人员，慢慢向她灌输进步思想。
刘达成回到虹口日侨区，川岛秀子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出门。
“秀子，你去哪？”
“还能去哪？廉布知池死了，岗村课长命令我去象山给他收尸。”
“你的行动组长？行动能力不是挺强的吗？”
“他强什么？说起来丢人。他在自己的卧室里，被一个小女子给割了喉，据说连颈脖子都扭断了。这就是男人好色的代价。我看死得好！”
“秀子什么时候回来？”
“我领到尸体就回来。你自己小心点，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听说你被抽调到南京去担任安保。军统的人可是盯紧这次就职宣誓仪式的，估计出事免不了。你要懂得自保。我不想失去你。”
刘达成给了川岛秀子一个轻柔的拥抱，川岛秀子的内心很复杂，心潮起伏。她的本意是不想去象山，属于无可奈何地执行命令。
“悠着点，别事事都冲在前面。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刘达成在川岛秀子的耳边交待着，川岛秀子涌现出一丝感动。她用力点点头，表示认可刘达成的观点。
......
今天是三月二十日。风轻云淡。三十日就是伪南京政府成立典礼。
吴文康的寓所来了两位大人物：郑达康和余谦。这两位人物都是少将级的特工。他们不仅行动能力超强，还心思缜密，能谋善断。
“伯达（郑达康的字号），大石（余谦的字号），此次南京之行，全靠你们了。啄木鸟潜伏在汪季新的身边当秘书。这是他的联络办法。此次行动是否成功，关键取决于啄木鸟。”
啄木鸟，真名李桐。汪季新先生的秘书。也是目前军统能接近汪先生最近的人物。如果他能帮忙，刺杀汪先生的行动成功概率很大。
从两年前河内刺杀行动失败以来，汪先生已如惊弓之鸟。他对于身边的人员甄别得非常严密，一般人别想进入他的圈子。
吴文康继续向两个高级特工介绍道:“我们已经获悉，此次伪政府宣誓就职典礼，负责安保的总负责就是李士群。这个人曾经是中统特工，反特经验非常丰富。不但嗅觉灵敏，无比狡猾，而且对汪季新特别忠诚，企图通过攀上汪季新这株大树，继续往上面爬。所以，你们此次南京之行，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郑达康和余谦齐声道：“我们都已做好了杀身成仁的思想准备。此次不除掉大汉奸，我们没有颜面回去见委座。”
两个大人物走了，吴文康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此次行动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重庆方面下了血本，一次性派出两名少将级别的老牌特工，就是要取汪季新的人头。而汪季新也不可能束手待毙。
正在吴文康暗暗捏一把汗的时候，刘达成不期而至。
“蝰蛇，正想找你。你就来了。真巧啊。”
刘达成抽出一支雪茄，递给吴文康，说道：“我是来辞行的。明天去南京。”
第259章 去南京
“站长，你有什么指示？”
吴文康刚刚送走郑达康和余谦，深知当下的南京已是刀光剑影，暗潮汹涌。刘达成毕竟披着日伪特工的外衣，一旦动起手来，危险系数极大。
“重庆准备对姓汪的动手，你自己小心点，不要离姓汪的太近。这次组织上没有安排你完成刺杀任务，你必须保证自己活着回来。”
“感谢吴兄厚爱。”刘达成问道：“不知平武生那边对龙泉宝剑的追查有无进展？”
“没有。”吴文康答道：“平武生这支行动队也被抽到南京去了。他们要在南京搞出一点大动作来。龙泉剑的事情，我看暂缓一段时间。毕竟汪季新的伪政府就职典礼是当前的头等大事。姓汪的不除，天理不容。”
“传说日军制作的101作战计划，是一项神秘而狠辣的作战计划。遗憾的是，我分别找到秋山少佐和川岛秀子刺探，都没有得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我现在也是一愁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文康沉吟片刻，说道：“既然是作战计划，此类情报应该是在战斗部队。比如上海驻军松井将军、大岛将军等。这些巨头才可能掌握到如此高层次的计划。”
“你点到的这些名字，对于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啊。”
“你可以通过多田骏去接触他们。多田骏和大岛将军是军校的同学，据说两个人私交不错。”
听吴文康一席话，刘达成觉得豁然开朗。多田骏这条线，已有十几天没有联系了。自从那个地下印钞厂被炸，多田骏焦头烂额，脾气不好，没剖腹自尽算是状态良好。
刘达成从吴文康那里出来，直接来到陆军总医院。井上泉水告诉他，北原仓介已经死了。
井上泉水感叹唏嘘：“区区一个腹泻，怎么会要了他的命呢？我从医三十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情啊。”
“井上君，节哀吧。人命有天。”
刘达成随意安慰了几句，立即驱车来到76号特工总部。李士群已经带着雷占松、陈明楚、刘汉义等人先期抵达南京。他的行动一处被抽走五十名队员，由刘达成亲自带队，也连夜驱车赶赴南京。
三月的南京。莺飞草长。
自古以来，南京作为六朝古都，都具有王者之气。自从1937年12月12日日军攻占南京之后，这里已蒙上一层氤氲的死气。刘达成到达南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早起的菜农挑着青翠欲滴的青菜进城叫卖。巡逻的士兵军靴踩在空旷的大街上，发出笃笃的响声。刘达成一行抵达南京分站，还没有来得及合眼休息，分部主任唐惠民就召集新到的人员开会。刘达成这支队伍的任务是负责会场外围的检查。
所有负责安保的人员都是一个箩卜一个坑。刘达成和他带来的行动一处，就像棋子似的，任由唐惠民摆布。这样做对于刘达成而言，反而是好事。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也不需要费太多脑筋。
三月二十五日。下午。
刘达成带着常青和吴海涛两名马仔沿着建安路一路，走了半里长的街路，街上没几个人。沿街一些日用品、小五金店、中西药店等生意清淡。相比两年前的南京，如今已算恢复了一点人气。整座城市都在渐渐复苏。
建安路89号。李记中医诊所。
看到这个诊所的名称，刘达成眼前一亮。这是临行前邓飞交给他的接头地点。而他的身边跟着两名拖油瓶。这两个人出身不好，并不值得百分之百信任。
刘达成掏出五十美元，递给常青和吴海涛，让他们进附近一家小酒店喝点小酒。
他说道：“我去那家中医诊所去看看颈椎。最后伏案加班太多，颈椎痛。你们去快活一下吧。注意，别喝醉，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两个人有人请喝酒，自然高兴得不行。刘达成拾阶来到李记中医诊所。
一个大约六十出头的老中医端会堂中，正在聚心会神地看着一本发黄的中草药书籍。看到刘达成走进来，腰间还挎着枪，不由心神一凛。
妈的，狗汉奸来了！
这是李毅忠发出的第一思维，被刘达成准确地捕捉到。刘达成故意把腰间的手枪横在身前，还把手轻轻放在上面。这是在有意显罢武力。
刘达成大大咧咧地坐在李毅忠对面，说道：“李郎中，我最近头痛，失眠，想找你把把脉，开个药方。”
等刘达成坐下来，离得近了，李毅忠看见刘达成穿着中山装，上衣口袋插着一支派克钢笔，不由心里一紧，暗想，难道他还是自己人。
李毅忠的想法哪里逃得过刘达成的读心术？这让刘达成安心了不少。这时，他更加意识到读心术的重要。万一对方是个叛徒，或者有什么歪主意，肯定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
从李毅忠的心理活动看，他可是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分子。
“唉哟，年轻人呀。你这身体看似结实，阳气不足啊。你脉象有些紊乱，还经常失眠多梦，是应该好好调理。去里间，我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刘达成随李毅忠来到里间的理疗室。这里面摆了三张床位，是专门给人做康复理疗的。他按照李毅忠的要求躺下，解下手枪和武装带。
李毅忠问：“你就是红狐？”
刘达成点点头，问：“最近我军供给渠道怎么样？药品还够吗？”
“粮食倒是不缺。药品奇缺。日伪政府控制得越来越紧，想运输一点药品真是难上加难，特别是消炎药和麻醉药。我也在为此事发愁。”
“我来想办法吧。等回到上海，我一定完成任务。”
“那就先感谢了。”
“自己人，说什么客气话。这次奉命来负责外围安保，军统那边可是下了血本要杀汪季新的。我只要不成为他们的炮灰，就还能为党作贡献。”
“看你说的。自己小心点。有事情你就把枪抬高三寸，千万别打着自己人。”
刘达成忍不住笑了。这个老郎中看上去严肃，还是挺可爱的。
第260章 胁迫
南京伪政府高级秘书李桐回到金陵半山别墅，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正是重庆高级特工郑达康和余谦。
李桐看见两个笑眯眯的客人，吓得脸色大变！他知道他们的身份。在黄浦军校学习的时候，这两个人还是他的老师。
作为师生情谊，按理说应该感到高兴。但此时的李桐如临大敌。他想伸手去摸腰间的手枪，发现腰间是空的。这才意识到，作为文职人员，他并没有配枪。
“李桐，别怕。我们是来做客的。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李桐心怀忐忑地坐在郑达康对面，连双手都不知往哪放，战战惊惊地问道：“两位老师，不知有何贵干？”
郑达康微微一笑，反问道：“听说当年的啄木鸟如今已贵为汪先生的大秘了，所以特地前来拜访一下。我现在是重庆军统局行动二处的处长。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郑老师，余老师，投靠汪先生我也是迫不得已呀。还请二位老师饶过学生。学生深受老师教诲，决没有叛党卖国之意呀。”
李桐都快吓哭起来了。军统的规矩他很清楚，要么清除他，要么要求他清除汪季新。两件事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郑达康正言道：“李桐，代号啄木鸟。黄浦第八期学生。老家江西上饶。家里还有三个兄弟，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你排行老二。你的妻子曹菊，广东番禺人，和汪先生的夫人陈壁君有亲戚关系。你们夫妻俩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李旦，女儿李芸。他们分别是十岁、八岁。这些我都没说错吧？”
听到这熟练的介绍，李桐明白，自己已经是退无可退。假如军统想拉他下水，首先就会把他的家人牢牢控制住。一旦李桐敢于反水，他们就会执行家法。到时候死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全家人。
李桐过于紧张，一下子忘记了家里人。经郑达康一提醒，他的双腿不由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呜呜呜地痛哭起来，求他们饶过他的家人。从目前局势看，军统特工肯定是把李桐的妻子和一对儿女全都掳走了。难怪这么安静。
“起来，李桐，看你这样子，哪里还像个男人？”
郑达康一把将李桐扶起来，和蔼地笑道：“你呀，怎么和学生时代相差这么远？那时候的你意气风发，能文能武，多么像个军人呀。”
这哪里是表扬，简直是挖苦！李桐的脸像苦瓜似的，耷拉着头，终于沉默下来。军校毕业，他加入了中统，后来被李默从重庆带到上海，因为他的老婆和汪季新的夫人是亲戚关系，后由汪夫人选中，当上了汪先生的贴身秘书。这简直成了他的荣耀。
“两位老师，我真没有想叛国，没有想过当汉奸。我只不过是想谋个好前程。我向老天发誓”
“别、别发誓。”
郑达康连忙阻止道。余谦手里捏着一把无声手枪，那是用来随时应对突发事件的。可是，这个时候，李桐的家里安静极了，没有任何危险可言。早在两个小时前，李桐的家人已经被军统特工接走了。
“李桐，我相信你。千万别发誓。欺人莫欺天啊。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在3月30日那天，干掉汪季新。”
李桐是低垂着眼皮的，仍然能感觉到郑达康无比凌厉的目光。这目光是能杀人的。
“郑老师，你们是知道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开会那天，能上台的都是大人物。而且现场的安检十分严格，我们别想带进任何武器。”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汪季新那么怕死的人，不可能不加强安保。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我这里有一支钢笔，是美国特制的。它能射出零点五毫米的弹头，这种弹头带有剧毒，只要进入人体，就算神仙也别想救活他。你的任务就是把这支钢笔带进会场，借机干掉汪季新。”
李桐一抬头，看到郑达康递过来一支派克钢笔，从外形上看，和普通的派克钢笔没有任何异样。谁能相信它是一支微型手枪？
郑达康把派克钢笔递给李桐。李桐颤抖着手接过笔，声音也有些颤抖：“事成之后，有没有脱身之计？”
郑达康坚定地说道：“没有。时机、火候全要靠你自己掌握。现在只有你能进去。我们的人进不去。所以，这次的任务非你莫属。”
豆大的汗滴从李桐的额头流下。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是死路一条。投靠军统，干掉汪季新，死掉的人可能是李桐。如果选择告密，李桐的妻子儿女、还有远在江西上饶的亲人，全都会被军统干掉。这个结果更加残忍。
欲哭无泪。
这世界又有谁会相信眼泪？
郑达康和余谦两个人超强的气场，让李桐有着强烈的压迫感。
“我能考虑一下吗？”
郑达康坚定的摇摇头，说道：“不，你别无选择。我们也一样别无选择。任务完成不了，我和余老师都不可能活着回去。”
“好吧。我答应你们。但我死了之后，你们一定要善待我的妻子儿女。他们是无辜的。”
“我们都是无辜的。该死的是汪季新。所以，汪季新必须死！”
战局发展到这一步，只要汪季新一死，南京伪政府群龙无首，一群乌合之众更是难以成大器。就算是汪季新，他的凝聚力远远不如重庆的委座。如今的伪政府，所有官员各怀鬼胎，没有信仰，没有目标，还遭全国人民唾骂。
李桐意识到，摆在自己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他别无选择。除非他置妻子儿女的生命于不顾。
郑达康看得出来，李桐简直是在鬼门关里挣扎。今天，他要在亲情、道义和国家利益之间做出选择。他终于点头答应下来，终于向亲情低头！
郑达康和余谦两个人戴着礼帽，穿着西装革履。李桐面带倦容地把他们送出别墅的院子，目送他们登上一辆高级轿车扬尘而去。
此时，在一株大树底下，有一个黄包车夫戴着瓜皮帽，看见眼前一幕脸色大变。而李桐对于这个黄包车夫却没有丝毫察觉。
第261章 李桐被识破
那个毫不起眼的黄包车夫，就是李士群麾下的特工李安。
李士群是从中统过来的老牌特工，熟悉重庆政府特工的套路，害怕对手以控制汪季新身边工作人员或重量级官员的手法，从而通过他们完成刺杀任务。正是这个原因，他派出大量特工，逐个监控汪季新身边的敏感人物。李安负责监视的人就是李桐。
两个小时前，李桐家的人被两个年轻人接走，连一对儿女都一起上了车。现在，李桐送两个陌生男人出门，脸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知微见著。这个细节让李安联想到，李桐和他的家人受人挟持的可能性非常大。
李士群接到李安的报告，紧急联系了汪季新。汪季新下令，立即拘捕李桐！
李桐万般沮丧地坐在客厅，守着空空荡荡的家，一时无所适从。这时，客厅沙发旁边的电话响了。原来是汪季新办公厅打来的，说汪先生有一份讲话稿需要修改，请李桐回单位加班。
没过多久，一辆崭新的防弹车停在李桐门前。汪先生派司机小佟亲自来接。他连忙关了家门，上了防弹车，随小佟回单位。一路上，小佟有说有笑，谈笑风生，心情极为放松。李桐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危险。
李士群亲自在办公室综合处等李桐。李桐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李士群和两个陌生男子。此时，他什么都明白了。傍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李士群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客气地说道：“李秘书，坐吧。我有点事想找你聊聊。”
这种时候，李桐哪里还敢有“大秘”身份的自豪感。李士群是什么人，他很清楚。这个看似文绉绉的家伙，和重庆的戴雨农一样，也是掌握着大量特工力量的魔头。他要是想人三更死，此人绝对活不过五更。
“李主任，您怎么来了？”
李桐侧着半边屁股，凳子只坐了一半。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发虚，声音都在发抖。
“李秘书，你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了，我还来找你吗？”
“不、不知道啊。李主任，我是汪先生的秘书。刚才办公厅有同事打电话给我，叫我回来改一下汪先生的讲话稿。”
“李秘书，不瞒你说。那个电话是我让他们打的。说得更具体一点，也是汪先生让他们打的。告诉我，你的家人去哪了？为什么你的妻子儿女会突然间被人接走，他们去了哪里？”
“......“
诺大的办公厅，寂静无声。李士群看上去不愠不火，不喜不悲，显然已经把李桐当成了盘中餐。李桐低下头，根本不敢直视李士群。他用眼睛的余光，已经能感受到李士群那想要杀人的眼神。
“别抵抗了。李秘书，不瞒你说，你一直处于我的监视之下。你要是老实交待，或许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们还会帮助你。如果顽抗到底，那肯定是死路一条。”
李士群一伸手，从李桐上衣口袋里抽走了那支派克钢笔。处于高度紧张之中的李桐见状，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半个小时后，李士群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暗暗得意。监视汪伪政府所有高官以及他们的家人，是李士群事先就商量好的对策，这也是对付重庆特工的一招杀手锏。如果不是李士群对重庆特工有着深入了解，打破头也想象不到，军统特工的注意力会放在李桐这样一个小秘书身上。而这个小秘书，却是有着大量杀掉汪季新的时间和机会。
等李桐的情绪渐渐趋向平静，李士群耐心地劝道：“李秘书，你追随汪先生，可以有一生的荣华富贵，而你要是追随蒋先生，你能有什么？一个小小的特工，啄木鸟。能不能把你吃饱了撑死？不可能。汪先生对你恩重如山，你肯定不会下决心杀死他。因为你的良心会痛。但为了你的家人，你或许会让自己的良心痛一次。这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才出此下策。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也不责怪你。毕竟你的家人还在郑达康手里。你这几天继续保持安静，一如继往的上班，工作，买菜，做饭。总之，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的行动，一定会在军统的监视之下。也会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做。你看如何？”
“李主任，你们能救出我的家人吗？”
李士群听罢哈哈大笑：“看你说的。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呀。难道我们会于动无衷。实不相瞒，在接到李安的报告之后，我已经派出了两百多名特工，全城寻找你的家人。南京城这么大，我们的网也撤得足够大。我们不但要找到他们，还要歼灭他们。”
不管李士群说的是真是假，李桐都长吁一口气。只要李士群能救他的家人，他是不可能向汪先生下手的。自己是他的贴身秘书，怎么会干出这么不道义的事情？
“好，我听你的。那支钢笔也请还给我，我怕他们会起疑心。”
李士群打开钢笔帽，把里面的微型子弹取出来，交给另外一名特工，说道：“你拿去化验一下，看看究竟有什么成份？”
那么特工领命而去。李桐像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头，再也没办法像平常那样趾高气扬。平时贵为汪主席身边的红人，他可是有一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他现在的感觉是阶下囚。
李士群看出李桐的窘迫，微微一笑：“李秘书呀，别怕。我又没怎么样你。你还是汪先生的秘书呀。千万不能有什么心理负担。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军统那几个小蟊贼，哪里是我李士群的对手？我向你保证，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的妻子儿女救回来。从现在开始，你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桐抬起头来，不甘地问道：“难道汪先生也不计较我吗？”
“你看你，不相信我了不是？我李士群什么时候骗你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对于汪先生来说，也是对全国人民的一种态度啊。他怎么会出尔反尔呢？只要李桐知道回头，他所做的事可以一概不究。这就是他的原话。”
李士群揽着李桐的肩，亲热得有些过份。李桐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第262章 解释清楚
还有两天，南京伪政府宣誓仪式就要开始了。整个南京城上空似乎笼罩着一种特殊的气氛，这种气氛让人想起南京大屠杀。
暮春。阴雨绵绵。
豆芽巷的深处。郑达康和余谦两个少将级高官坐镇指挥整个南京的行动。此次行动，重庆方面一共派出了平武生、刘汉民、李达生等十几支行动队。十几支行动队，四五百名特工，同时出现在南京城，几乎可以打一场小型的战争。
“老乐，李桐那里近来有什么反应？”
郑达康问道。
扮成小烟贩的乐建平回答道：“报告处长，李桐每天正常上下班，表情似乎也很轻松，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没有异样，本身就是异样。郑达康听罢，长长地“哦”了一声，双目如炬地盯着乐建平：“老乐，要是换了你是李桐，你觉得会怎样？妻子儿女一下子全都失踪，难道你能保持平静吗？”
乐建平挠挠后脑勺，说道：“不瞒处长，我也觉得可疑。李桐的表现太过平静。有两种可能，其一，他的心理素质的确很强。其二，他叛变了。李士群给他许诺了什么，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听我同组的队员说，这几天，李士群的七十六号特工和唐惠民的二十一号特工像疯狗一样，满大街查找什么。他们还挨家挨户地搜查。名义上是查户口。实际上，他们还到市民的家里，每个房间搜。这种表现，不能说是查户口。”
听到这里，一直保持沉默的余谦把手一横，说道：“李桐反水了！”
在房里还有其他几个行动组的组长，听到余谦的判断，一个个都是神情一愣。都是搞特工工作的，都理解一点，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桐的平静和汪伪特工的查户口联系在一起，他们很容易就联想到，李士群在帮李桐找人！
一向杀人不眨眼的李士群之所以这样做，主要原因就是李桐的身份太过特殊，太过于显眼。汪季新身边的秘书如果突然不见，容易引起大家的各种猜想，所以他需要一个完好如初的李桐。至于他的家人，并不是公众关注的焦点，失踪几天倒也没什么问题。李士群想宽李桐的心，所以不管成功失败，都要保持寻找的姿态，哪怕是做个样子，也要让李桐感受到“组织”的温暖，让他把心安顿下来。
这个李士群果然厉害！
郑达康眼神一凌，说道：“老余，想办法通知蟾蜍，启动第二套方案。还有，马上发出信号，要求和李桐见面。同时，做好保卫工作，如果李桐真的反水，当场击毙。对待这些铁杆汉奸，我们没有必要太过手软。”
从郑达康的话里，所有人都清楚，他这是要撕票了。李桐的妻子和一对儿子肯定会遭到诛杀。
乐建平领命而去，在距离李桐别墅不远的一株树上挂着一架纸飞机。那是小孩子玩的很普通的纸飞机，用线捆绑在树枝上，无论风如何劲吹，都不会掉下来。李桐下班回来，看见这架纸飞机，再也没办法淡定。
这是军统少将级特工郑达康要求见面的信号。
李桐的电话打到李士群的临时办公室。李士群接到电话，略作思考，说道：“你正常赴约。不要有任何紧张。对方这个时候见面，要么是怀疑你，要么就是有新任务布置给你。”
“要不要派人保护我？”
“不。如果派人保护你，就会打草惊蛇。你必须去，还要带上那支派克钢笔。你一定要保持镇定，最大限度的迷惑对方。”
“好吧。李主任，我家人的事还要请你费心。我实在是担心他们。”
“李秘书，别再哆嗦了。话说多了就不好听了。请你立即执行我的命令。这是一场生死搏杀。你的表现直接关系到你全家人的生死。”
李桐无奈地挂掉电话。李士群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坚持已经毫无意义。
傍晚。金陵公园。
李桐心怀忐忑地从半山别墅赶到这里，夜色更加浓郁。氤氲的夜气里，飘着一层诡异的死亡气息。
整个金陵公园已是空无一人。这种时候，像他这样的人物的确不适合出现在这里。要不是为了家人，李桐的脚怕是迈不开步子。
第二排石椅上，坐着一个人。李桐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并没有发现异常。由于郑达康选择的这个地方四处空旷，并不适合埋伏，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保护。
“郑处长，您来啦。有什么指示吗？”
李桐坐在郑达康身边，显得有些胆怯。郑达康戴着礼帽，抽着一根雪茄。烟火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啄木鸟，你叛变了？”
郑达康的手里捏着一支微型手枪，枪口正对住李桐的心脏。李桐深知，这种时候他只要有一点点的反抗，肯定死路一条。为了家人，他深吸一口气，表现出强大的镇定！
“郑处长，你开玩笑吧？我会拿老婆孩子的性命打赌吗？”
“你看看我的上衣。你送给我的派克钢笔还在呢。不是还没有到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吗？你怎么会怀疑我？”
郑达康看见李桐的上衣口袋里果然插着一支钢笔。虽然灯光不好，李桐的镇定超出郑达康的预料。难道乐建平的情报有误？抑惑经过特工训练的李桐，原本就应该有这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李士群和唐惠民的人突然行动起来，以查户籍的名义全城搜查？”
“郑处长，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真是吓死我了。从新四军内线传回消息，新四军那边派了一个叫红狐的地下党员潜入南京，他们也想在新政府入职典礼上捞点便宜。所以，李士群才想了这个办法。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这件事，你不召唤我，我也就不能向你汇报。因为我的任务是必须保证一击即败。按照规矩，我是不能轻易和你见面的。即然你下达了指示，我又不能不执行。这样做是很危险的。郑处长，我觉得干这一行，你比我更专业。”
这是在变相批评郑达康。这下子轮到郑达康无语了。李桐的解释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多心了？干特工时间长了，不相信任何人简直成了一种职业病。郑达康一下子语塞，竟然无言以对。
第263章 蟾蜍
别看李桐是个文职人员，那也是从军校毕业、还当过中统特工的人物，“啄木鸟”这个代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尽管郑达康是少将级别的老牌特工，经验非常丰富，但他从李桐的表现也没有看出任何破绽。细观四周，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是自己多疑了吗？
“啄木鸟，记住，你别和我耍花招。如果想让你的妻子和一对儿女活下去，必须完成我们交给的任务。”
“嗯，我记住了。”
走出金陵公园，李桐的内衣湿透。郑达康敢于这么明目张胆地约自己在公园见面，他一定是留有后手的，奇怪的是，他直到走出公园，并没有发现周边有埋伏。
深夜。郑达康回到安全屋，跟随他一起去的行动队员想陆续撤回。余谦见大家都平安无事，也松了一口气。
“老余，是不是我们多疑了？”
郑达康终于对自己的想法有所动摇。对于一个干了近二十年特工的老将来说，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余谦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坚持两条腿走路。必须多管齐下，把南京的特务机构的阵脚打乱。要不然，重庆部署的任务完成不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失职。
“蟾蜍那里必须唤醒。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余谦坚定地说道。
平武生恭敬地回答道：“报告余处长，蟾蜍已经收到指令，任务也交待得很清楚，估计此时他已经着手准备了。”
郑达康：“各行动队听着，从现在起，外围的行动队立即展开骚扰行动。专挑敌人的软肋打。一定要打痛他们。把李士群的注意力和思维能力全部搞乱。让他们无瑕顾及我们这边。”
还有两天时间！
第二天，在南京市几十处敏感地区，如警察局、驻军部队、日侨商社等，纷纷发生爆炸、枪击等暴力事件。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消息，通过电话传到李士群这里。甚至连伪南京政府的汪季新、周福海等头面人物都有些心惊肉跳。谁能保证这些胆大妄为的重庆特工不在他们的居住点或办公地点来个远程狙击？
在南京这样的古城，如果找到射击的最佳位置，要想射杀几个高官，并非办不到。
而重庆政府在这个节骨眼上搞破坏，自然是在情理之中，也在预料之内。无所不在的危险却让南京方面防不胜防。
影佐祯昭和李士群的态度相一致：任你东西南北中，咬定青山不放松！所有的力量都放在新政府宣誓就职典礼了。同时，南京城的所有驻军都被调动起来，满大街巡逻。看到行迹可疑的人先抓后审，一个也不放过。一时间，南京所有的监狱都关满了可疑人员，搞得整座城市风声鹤戾，人人自危。
黄海波，代号蟾蜍。真实身份是金陵大酒店的一名厨师。这是少将处长郑达康安插在南京的一枚暗子。三年前，南京沦陷之前，黄海波就被安插在金陵大酒店。三年来，他一直认真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的人缘也非常好，金陵大酒店从经理到员工公认的好人。
前天晚上，黄海波的住处门缝里被塞进了半截法币。他看到后心情颇为激动！在黑暗里等待了三天，终于等到上级的召唤。
黄海波把珍藏在自己书架上里的另外半张法币拼上，严丝合缝。等他再次抬头，看见郑达康笑眯眯地坐在自己对面！
”处长，真的是你？“
郑达康问：”你想不到吧？我会在这个时候来南京。“
”不，我想到了。我一直都在盼着你啊。这三年多时间，我始终没有忘记组织，一直在盼着着上级给我下达任务。“
”三十号伪政府宣誓仪式，仪式之后他们会举行一个盛大的酒宴。这个酒宴是不是放在金陵大酒店？“
听到这里，黄海波知道老上级想干什么了，兴奋地说道：”没错。我们已经接到指令，并在为此事准备。两天前，所有采购人员放假，由日军特高课派人任采购员。同时，特高课还对酒店所有工作人员进行了政审。只要是有一点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经历的人员，暂时放假，禁止出入酒店。“
郑达康笑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通过政审？“
”报告处长，我已经通过政审。但我的家人已经被日方接到日侨区居住。也就是说，他们都被日伪分子所控制了。如果我有异动，他们必将死去。“
”对于这个问题，你怎么想？“
”愿以我血荐轩辕！身死事小，失节事大。我愿意陪上全家老小的性命，陪小鬼子玩一把！“
”家里都有一些什么人？“
说到这里，黄海波眼睛红了，有些嗫嚅道：”妻子，王雪云。二十六岁。女儿黄豆豆，三岁。还有一个老母亲，六十八岁。“
为了掩护自己的特工身份，和家人居住在一起，是最不容易被汪伪特工怀疑的。再说，从参加工作到现在，所有时间段黄海波都有人证明。这也是他能通过政审的重要原因。
”蟾蜍，在我的眼里，你只是一个好兄弟，好青年。没想到你胸怀祖国，舍身取义。从这一点来说，你值得我郑达康尊敬一辈子。“
郑达康一把抓住黄海波的手，使劲地捏在手心。他有年轻美貌的妻子，还有三岁的女儿。年逾六旬的老母亲。这些家人都是他的累赘，也是掩护他身份的最好资本。现在这一切，会随着他的任务而烟消云散。一旦黄海波暴露，他们都必死无疑！
”难道你舍得他们吗？他们可是你最至亲的家人啊。“
”用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去换日伪高官的性命。我看这生意做得值！这件事，可是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想干又干不了的事。现在有机会让我撞上了，我黄海波岂不是撞大运了？“
黄海波苦涩地笑了。这世界有谁不爱自己的妻子儿女？有够幸福地活着，又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郑达康能够感受得到，黄海波的手心是冰凉的。
第264章 泄密
黄海波的言语深深地打动了郑达康。他太清楚手下这些特工的忌讳了。很多人都是为了家人的安全而变节。而黄海波却宁愿让家人一起慷慨赴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又需要承担多么痛苦的心理煎熬。他的女儿黄豆豆只有三岁！
“海波，让我说什么好呢？自古忠孝两难全。任务我们必须完成，你的家人也是要救的呀。我们怎么忍心看到他们被敌人杀害？”
“日本人把整个酒店中国员工的家属都控制起来当人质了，一直要到活动结束，他们才肯放人。他们清空了虹桥小区，在里面安置了一百多人，全都是这些人。据说把守的日军宪兵有一个小队，大约四五十人。他们配备了强大的火力，想从虹桥小区抢人，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郑达康也知道这是一件事难比登天。在敌人的心脏部位，只要枪声一响，援兵很快就到。想救出黄海波的家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黄海波也很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对于救人根本不抱想法。
从黄海波家的后门出来，在狭窄的弄堂绕来绕去，像走进迷宫似的，绕了很久才回到安全屋。余谦听了郑达康的介绍，也是感叹唏嘘。一个人杀身成仁，倒也死得其所。要是连三岁大的孩子都放弃了，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信仰，更是对于祖国的无比热爱。
“老郑，我看可以派人去侦察一下虹桥小区，摸清楚周边地形和敌人的火力配置，撤退路线等。一旦黄海波那里动手了，我们同时发起攻击。”
郑达康点头同意。黄海波杀身成仁的想法深深地感动了他。就算黄海波牺牲了，也不能让他遭受灭门之灾。那样烈士会死不瞑目。
李桐每天正常上下班，跟踪他的乐建平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的家人失踪，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郑达康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李桐这条线一定是出问题了。由于李桐伪装得太过于巧妙，才让他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时间进入倒进计。而李士群对于自己掌握的情报充满了信心！
打扮成黄包车夫的乐建平，频繁出现在半山别墅附近，每天回家都要去豆芽巷。这个现象被李士群的特工李安发现，乐建平也被人悄悄地盯上了。郑达康和余谦借以栖身的豆芽巷十六号，完全暴露在李士群的眼皮底下，他们却是毫无察觉。
三月二十八日傍晚。刘达成接到紧急通知，今晚有任务。
第二处处长雷占松和刘达成一起在饭堂吃晚饭。雷占松和李士群走得近，李安又恰恰是雷占松的部下。所以他才知道今晚的行动是豆芽巷十六号。具体目标不详。
潜伏在南京城的特工，除了党国，就是红党。事发突然，刘达成作为双面间谍，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已经没有办法把情报传输出去。
从饭堂出来，来到大街上，刘达成看见一个小乞丐，大约十六七岁，穿一身破烂衣服，还拿着一根打狗棍。他不由灵机一动，向那个小乞丐勾了勾手指头，小乞丐满脸茫然地走过来。
刘达成向小乞丐的破碗里扔了一张十元的法币，问道：“小家伙，想不想赚钱？”
小乞丐听说有钱赚，眼睛放出异样的光芒。
“老哥，我这人没什么本事，特讲义气。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住在豆芽巷十六号，你去那里要点钱。就说有一个姓戴老板让你去要的。说他们欠戴老板信息费了。那里的人肯定会给你一笔钱。”
“有这么容易赚的钱吗？”
“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说罢，刘达成又向小乞丐的碗里扔了三十块钱。小乞丐开心地走了。不要说讨要信息费，单是这四十法币，也够他的跑路费了。
郑达康、余谦等人还在吃晚饭，听到门外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
梆梆梆。梆梆梆。
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根本没有想停的意思。乐建平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乞丐，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要一脚踹过去。
小乞丐很机灵，见乐建平要发怒，连忙把刘达成教给他的话重述了一遍。乐建平把头向外面探了探，长长的弄堂，并没有一个人。
“小子，是谁派你来的？”
“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哦，对了，他看上去很帅，还配了手枪。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取信息费。你等等。”
郑达康接到汇报，脸色一冷，说道：“不好，我们暴露了，立即分头从屋顶撤走。还有那个小乞丐也带走。他一旦被抓，肯定会连累敌人内部的自己人。”
小乞丐被乐建平一把抓进安全屋。一进来，他才发现里面住着一个大家庭，全都是二十好几、三十开外的男人。这些男人一个个脸色不善，吓得小乞丐两腿打颤。
乐建平拔出匕首就想对小乞丐下手，被郑达康制止住了:“不要伤害无辜的生命。要不是他，今晚我们都得死在这里。快撤。”
住在安全屋里的十几名特工掀开瓦砾，一个个从屋脊上逃走。夜色苍茫，冷风萧瑟。所有人都把枪提在手里，沿着屋脊爬行，大约爬了两百来米，便看见两辆军车载着数十人悄然杀到。豆芽巷和他附近几条街全都是军警把守。一个铁桶似的包围圈已经形成。
今晚的行动由李士群亲自坐阵指挥，除了他带来的七十六号特工，还有宪兵队和警察局的人。刘达成不知是自己平时行贿有功，还是被李士群认为行动能力太差，被派在最外围的大街上把守。被李士群认为比较强悍的雷占松负责抓捕行动。
雷占松的人一到达豆芽巷路口，负责盯梢的李安就上前汇报道：“大约十分钟前，进去过一个小乞丐，但没有看见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是往另一头走了。”
一丝不详的想法在雷占松心头浮起，他大吼一声：“立即行动！”，便带头向小巷深处冲去。
第265章 谁是亲人？
雷占松带着一群特工冲到豆芽巷十六号，踹开大门，里面空空如也，屋顶上开了个小天窗，一看就知道屋里的人已经从屋顶逃走了。
雷占松扬手就给了李安一记耳光，吼道：“人呢？”
李安也是欲哭无泪。重庆的人跑了，他是有责任的。之所以没有及时发现，而只是守在巷口，就是怕打草惊蛇。现在这情形，怎么向李士**差？
李士群获知消息，立即下令收兵。
雷占松问：“为什么不全城搜查？”
“加强街面巡逻。他们都已经躲进老鼠洞里去了，怎么找？难道我们值得为几只小老鼠浪费人力物力吗？”
刘达成接到撤退命令，知道汪伪特工扑了个空，内心并不平静。李士群的狡猾他可是领教过的。要不是雷占松无意间泄露消息，他根本不知道会有今晚的行动。这么大的行动扑空，李士群肯定会怀疑内鬼。而自己就是李士群或者雷占松怀疑的对象。
李士群的原意是在宣誓就职前夕，给重庆特工一记重拳，打乱他们的行动步骤，从而乱中取胜。事与愿违，问题出在哪里？李士群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雷占松。
正在雷占松坐在一间屋子里生闷气时，李安被李士群叫到办公室，也就是保安部的临时指挥机构。李安被雷占松打了一巴掌，内心的恐惧感还没有消失，又被李士群叫来，更是惶恐万分。他想象中的暴风骤雨并没有来临。李士群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李安，你觉得此次行动，最有可能泄密的是谁？”
“李主任，天地良心，我没有向外泄露半个字啊。我是你的一条最忠实的走狗，怎么可能出卖您呢？”
“不是出卖我，是出卖影佐将军和汪先生他们。这个罪名重的很啊，查出来肯定是要杀头的。我纳闷的是，究竟谁有这么大的胆？”
“李主任，给我一个铁胆我也不敢呀。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泄密了。反正我一直守在豆芽巷巷口，都没有离开过。”
“你当然不会泄密。我奇怪的是，除了你，还有谁？”
“除了我，还有雷占松处长、黎安民副处长，二处队员韦明、柴国良、冯马三等人。雷占松怕重庆特工人太多，我们盯梢的人会吃亏，所以每个组都有两名队员。我和韦明一个组。柴国良和冯马三一个组。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人了。”
“嗯，你很诚实。我欣赏你这种诚实。不要端着老子的饭碗，还要吃里扒外。这种人往往死得快。”
李士群就算用脚趾头去想，也不会认为是李安泄密。但这次事件，知道的人只有那几个，要查起来并不难。只不过现在是关键时期，他没有精力去管这些。等完全了任务，回到这上海，这个内奸还是要被清除出队伍的。
夜深了。刘达成仍然坐在大街上抽烟。今晚的行动，唯一的漏洞就是雷占松亲口告诉他有行动，还告诉了他详细地址。这是最要命的。雷占松是来自山西的血性汉子，爱喝酒，爱打架，也懂得一点人情事故。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从毫无靠山混到今天这个地位。
要不要干掉雷占松？刘达成犹豫了。不是他干不了，而是下不去手。雷占松平时嘻嘻哈哈，算是和自己走得比较近的一个处长。要是把他给错杀了，他下了地狱也会找自己算帐的。如果不杀掉他，万一他把自己给卖了呢？
想得多了，刘达成一脑子浆糊似。这世界只有死人不会说话。要随随便便去取一个人的性命，他还是办不到。
“刘处长，想什么呢？‘’
雷占松带着两名马仔，从黑暗里钻出来，吓得刘达成一跳。刚刚在想他的事，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老雷，你还没休息？“
“休息？我看事情没办完，谁都睡不好。你以为李主任他们能休息吗？影佐将军他们能休息吗？肯定不能。说不定他们比我们还要焦虑。”
“暮春了，眼看就要四月了。这天气还是贼冷。到了深夜还是有些受不了。不如我们去找一家酒店喝几杯？”
雷占松提议。
“好吧。走！”
刘达成弹出手里的香烟，烟火呈弧状抛向空中，落在草丛里。这天气湿润，连空气都能滴出水来，他并不担心会引发火灾。
整个南京城都被控制起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巡逻的宪兵和战斗部队。由于害怕受到牵连，普通百姓早早就回家，关上门。到了夜间，南京城就变成了一座鬼城。雷占松和刘达成几乎是用暴力敲开了一家酒店的门。掌柜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战战惊惊地打开店门，看见两位持着手枪的人走进来，自然吓得不轻。
“长官，我是良民，我有良民证。开家小店，养家糊口而已。不知你们有何贵干？”
刘达成笑眯眯地问：“你这是酒店吗？”
“是啊。”掌柜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连忙陪着笑脸说道：“长官请稍等。我亲自下厨，替你们炒几个好菜，再热一壶酒。这天气寒湿，喝点白酒有助身体健康。”
雷占松大大咧咧地坐下来，把佩枪往桌上一放，说道：“妈勒个巴子，究竟是谁跑了消息，怎么会让重庆那帮人逃走了呢？真他妈的见鬼。这件事，我怕回去还没有完。李主任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这帮人的。他最恨的人就是内奸。一旦被查出来，杀头算是轻的。”
刘达成悄然开启读心术，读取雷占松的内心想法，发现这位仁兄竟然是故意试探！
这位刘处长，究竟是重庆的人，还是延安的人？我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他，他果真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了。看来他还是一位爱国的好汉奸啊。
老子为了活命，不小心当了汉奸，这次终于办了一件正经事，还是借助了刘达成的力量。刘达成一定是重庆的人，不然他不会冒着危险传递情报的。以后只要跟着他，就能为国家做点好事。将来一旦日本人被打跑，也可以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正在雷占松胡思乱想的时候，酒菜上桌。刘达成主动站起来为雷占松倒酒，雷占松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266 看不见的试探
刘达成满脸堆笑，端起酒杯向雷占松敬酒。雷占松就像做梦一般。长期以来埋在心里的结，终于在今晚解开。
作为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底层人物，一路拼杀过来，亏心事也做得不少。当他好不容易从茫茫黑夜中看到一缕亮光，内心的惊喜可想而知。
原准备趁早干掉雷占松的刘达成，获知他的内心想法，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虽说人心都是会变的，但刘达成准备赌一把，帮雷占松从黑暗走向光明。
“雷哥，你冲进豆芽巷的那一刻，表现得真勇敢。难道你不怕军统的人从黑暗里给你一枪？”
“怕，谁不怕？说不怕死是假的。特别是被人打了黑枪，那叫冤死鬼呀。”
雷占松喝了一口酒，筷子伸向一块肥猪肉。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腻。刘达成比他斯文多了，细嚼慢咽，慢慢聊天。两个人东拉西扯，感情又进了一步。雷占松是个聪明人，只字不提泄密的事。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今晚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人泄密，军统的特工一个也别想跑。而李士群这个狡猾的老牌特工，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的身边藏着内奸。
“达成老弟”雷占松又开始称兄道弟了，有些伤感地问道：“你说我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是**的试探。好在刘达成天赋读心术，知道雷占松心灵最深处的东西。要不然，这种问法只能加速他的灭亡。
刘达成悄悄看了一眼服务台，那个吓得半死的掌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故意让出空间。反正四周都没人，他说话也就不再藏着腋着，直接问道：“你是说当汉奸？”
“嗯。”
“快了。”
“你的意思是？”
“形势终究是变化的。像我们这么大的国度，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国吞并？如果赌博，我更愿意把赌注押在重庆。”
雷占松瞪大眼睛，有些失神地看向刘达成。这位仁兄说话从来都是很含蓄的，还很少带政治观点。今晚的言语的确有些反常，而且还特别对自己的胃口。
迟疑了一下，雷占松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觉得要是哪天给我们算旧帐，我们会死得很惨。想当初，我从青帮加入76号，那是为了谋个饭碗，谁知道这个饭碗这么烫手，简直把这个世界能干的坏事都干尽了。”
“那你还那么勇敢地参加行动？”
刘达成反问道。
“我勇敢吗？”雷占松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在我行动之前，曾经跑进去一个小乞丐？那个乞丐大约十六七岁，进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这足以证明有人已经把抓捕的信号传递出去了。你说参加这样的抓捕行动，还会有结果吗？”
雷占松提及小乞丐，刘达成终于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被雷占松尽收眼底。他躲在大街阴暗处给小乞丐钱，雷占松也看见了。他看破不说破，就是给自己一个面子。
“好了，雷兄，我们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了。总之，只有一条，好好保重自己的生命。乱世生存不容易。”
酒菜清扫一空，雷占松打着饱嗝把掌柜喊出来收钱。掌柜竟然不敢收。雷占松也不矫情，扔下两百法币，然后扬长而去。
大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行人。这个时期是全城宵禁，晚上没有百姓出来走夜路。一旦有人出来，肯定就会被抓进牢房。
刘达成把常青和吴海涛两个人带在身边壮胆，沿着东大街走到西大街，光华门走到中山门，几公里的路程，也没有一个人影。
零点。李记中医诊所的灯居然还亮着。
刘达成不由心中隐隐一动。李毅忠这个地下联络点很重要，是新四军联络南京、苏州、上海物资渠道的重要交通站，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苦于身边跟着常青和吴海涛，李达成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进去看，身边又跟着拖油瓶。这两个家伙出身不太好，对于地下党而言并不是好人。
常青似乎看出了刘达成的想法，问道：“处长，你上次在这里治疗颈椎，效果如何？”
“当然好啊。老中医针炙、按摩技术十分了得。我想进去叫他再治疗一下，又怕深夜打扰他。算了吧。我们还是走吧。”
吴海涛笑道：“老大，我们是什么人？还有人敢不为我们开门的吗？”
刘达成故作沉吟，笑道：“你说的也对。这样，你们两个在外面为我站岗。千万不要被敌人钻了空子。李老中医六十多岁了，倒不是什么坏人。我担心碰上军统或中统的特工。”
常青豪气十足地说道：“处长何必担心？我和海涛的实力你是知道的。就凭我们两个人，三五个人也休息近身。你放心去吧。好好享受老中医的按摩，帮衬一下他老人家的生意，说不定他还会感谢你呢。谁都知道，这段时间全城宵禁，生意难做啊。”
在两个人的怂恿下，刘达成采取三长两短的节奏，敲响了李记中医诊所的门。李毅忠步履蹒跚地从里间走出来，脸了没有任何倦容，相反，他还显得精神矍铄。要是换了后世，这老人一定是服用了兴奋剂。
李毅忠看见刘达成，脸色立刻变得有些愕然，问道：“长官，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睡？”
“新政府马上要宣誓就职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哪里还能睡？南京城充满了各路神仙，也充斥着牛鬼蛇神啊。所以，我们现在都是两班轮值，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哦？原来是这样。长官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自己犯错了呢。”
“老先生，我这颈椎经过您上次理疗，现在好多了。不知能否给我再做一次理疗？”
“行，您进来吧。”
刘达成故意转身向常青和吴海涛说道：“你们两个给我警戒，遇到可疑人物可以开枪示警。如遇反抗，坚决击毙。”
“是！”
常青和吴海涛如哼哈二将。李毅忠把门关上，迎接刘达成走进理疗室。走进来一看，里面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第267章 落空
坐在理疗室的是新四军的部长李俊。若不是亲眼所见，刘达成打破脑袋也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
两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在一起。久别重逢的感觉，总是感慨万分。自从上海一别，不知不觉又是几个月过去。李俊知道刘达成是地下党在上海地区的传奇人物，为新四军运送补给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俊笑眯眯地说道：“来，这边坐。”
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刘达成坐在他身边。刘达成知道他的身份，反倒心情有些紧张。
“李、李同志，你怎么来了？”
“南京这么热闹，我也来凑凑热闹呀。”
李毅忠没想到刘达成和李毅忠认识，激动的老脸兴奋得开莲花。他兴奋得又是让坐又是泡茶，被李俊叫住了。
“老李，你过来。机会难得，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药品的问题。”
一方面，由于日军加大了清剿力度，战事频繁，部队伤亡较大，许多战士受伤得不到治疗而牺牲。另一方面，日伪特工加强封锁，关卡检查特别严格，药品送不到山里去。李俊冒险进南京城，就是想打通一条运输药品的地下通道。
李毅忠这个中医诊所就是一个幌子。
“红狐，我知道你有很办法。这次回去，你和邓飞同志商量一下，多管齐下，最好能把小鬼子的药房搬到我们山里去。鬼子对于西药控制得实在太紧，我们的战士已经深受其害。”
李毅忠知道刘达成在外面还安插了两个岗哨，便问道：“红狐，外面那两个人可靠吗？”
“他们只是两个小队长，还算不上自己人。我说颈椎痛，做一会理疗就走。他们便主动留下来站岗。你们不用担心，他们还不敢对我怎么样。现在76号内部也是一盘散沙，由有他们的人员成份过于复杂。除了那些叛变的军统和中统特工专业素养较高，青帮和忠义救军国的人多数是想活命，谋个饭碗而已，人人都抱着做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想法。”
李俊听得眼前一亮，问道：“有没有策反他们的可能，让他们为我所用？”
刘达成便说了雷占松的情况。像雷占松这种人在七十六号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有一群人。策反普通队员，意义不大。策反干部就不同了，干部掌握到的信息量大，情报价值高。这次如果不是雷占松有意泄密，军统那十几个特工就会被一网打尽。
刘达成说道：“策反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就会伤及自己。我会见机行事。李部长这几天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诊所蛰伏。估计伪政府就职典礼之后，就会取消宵禁。那时出城会安全很多。”
李俊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刘达成看似年轻，实际上心思缜密，行动果断，是活跃在敌人心脏的优秀特工。
从诊所出来，刘达成故意甩了甩颈脖，一幅轻松的样子。常青和吴海涛两个马屁精，丝毫不敢往其他方面去想。在他们眼里，刘达成就是一个幸运儿。当官有多田骏罩着，还找了个日本娘们当女朋友，手下还管着十百多号人。这样的生活谁不想？
第二天上午八点。参加宣誓就职的汪伪政府官僚渐渐进入会场。会场的安检从会议大厅大门往前移了三十五米。周围还用铁马拦住。每一个参加会议的人都要经过特别严格的安检。搜身。不得带佩枪、匕首等武器。
李桐心情忐忑地排在长队伍中间等候安检。他的眼睛四下打量，看见远处的人群里有一双阴鸷般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他是郑达康！
李桐不得不暗暗佩服郑达康的胆量。在会议大堂周围活动着大量特工，他们或明或暗，分散在各个角落，从不同方位监视着每一个人。郑达康的出现难免会落在特工的监视之中。
而郑达康却是来监视李桐的。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按照自己的要求办事。
在安监处，插在李桐上衣的派克钢笔被安检人员抽了出来。
一切都在李士群的安排之下。
李桐佯装恼怒地说道：“这是纪录用的钢笔，你们不能没收。”
安检人员面无表情地答道：“对不起，李秘书，我们接到命令，连钢笔也不得带进会场。”
“荒唐！你们真是荒唐！我是汪先生的秘书，没有笔怎么写字？”
另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抬高嗓门，继续拒绝道：“李秘书，请你严格遵守规定。你进去吧，别耽误了后面的安全检查。”
郑达康看得直傻眼。他寄予厚望的李桐，被李士群给轻松化解。而且从表面上看，还不是李桐的责任！
看着李桐骂骂咧咧地进了会场，郑达康失望地悄然离开。
李桐这个棋子算是报废了。郑达康从围观的人群中溜走，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自己。李桐的家属被关押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现在轮到郑达康进退两难了。如果把他们杀了，从道义上讲不过去。毕竟不是李桐不肯刺杀汪季新，而是李士群手下的特工太过于狡猾，连一支钢笔也不肯放过！
余谦听到这个情况，也是直接后脑勺。他们派出去的刺杀人员，单是狙击手就有五个人，是想专门挑汪伪高管狙击的，现在看来也是白折腾。李士群肯定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据暗线报告，会场内的安检每过三个小时就会检查一遍。在会议召开前半小时，还有一次全面的检查。每一个出入口都是三人三岗。特工之间也形成互相监督的机制。只要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责任人必死无疑。
“老郑，现在看来，只有靠蟾蜍了。要不然，局座那边无法交差。”
郑达康对于黄海波还是很有信心的，说道：“把所有行动队员准备好，今晚零点，去虹桥小区抢人。我们不能让黄海波死不瞑目。”
余谦把乐建平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地交待一番。乐建平领命而去。那个被挟持来的小乞丐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吓得两腿发软。他原准备赚一点小钱，谁知会遇到这么恐怖的事情。眼前这些大汉，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家伙。
第268章 拼命
把小乞丐挟持到这个黑暗的地下密室，实际上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郑达康是不可能让他走的。
小家伙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脸上充满了惊悸。郑达康再怎么心狠手辣，还没有狠到对小乞丐这样的弱势群体下手。他只是把他软禁起来，怕他跑出去落在汪伪特工手里，从而暴露整个行动小组的老巢。
“小子，过来。”
小乞丐战战惊惊地走到郑达康跟前，腿脚明显在发抖。
“别怕。”郑达康掂了掂手里的柯尔特手枪，说道：“我们的枪是用来打日本鬼子和汉奸的。只要你不到处乱跑，你就安全。如果你胆敢迈出这个密室半步，你就必死无疑。”
小乞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新政府就职典礼顺利举行。各个层次的头面人物粉墨登场，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活动，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接下来，参加典礼的贵客嘉宾纷纷拥往宴会厅。李士群作为本次安保的总指挥，也不由长吁一口气，总算过了一关。
宴会厅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幅武装的日军宪兵持枪站岗。下定决心杀身成仁的黄海波，在七十六号特工的严密监视下，悄然把藏在衣袖夹层的白色粉末撤进一盆红烧鱼块里。
厨房的每道工序都有特工盯着，黄海波借着掌勺的时机，手轻轻一抖，白色粉末散落进红烧鲤鱼里，巧妙地完成了任务。
那盘红烧鲤鱼被端出去之后，大约只过了五分钟，宴会大厅a15饭桌，突然倒下了三名大人物。他们分别是日军驻军少将藤野近斋，伪政府办公厅厅长林乐，南京市伪警察局长刘士贤。这三个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吃了那一盘鱼，然后一个个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
李士群已经把安保工作细化到每一个岗位，每一个人，每一个程序。如此严密的防范，还是有人下毒。这盘红烧鲤鱼的制作者是黄海波，端菜的人是一名叫刘德凯的汪伪特工。
事情一旦发生，整个大厅都陷入混乱之中。李士群查实到黄海波和刘德凯，立即下令抓捕。吴世宝带着一帮人赶到厨房，意外地发现黄海波也同样口吐白沫，栽倒在灶台之前！
多田骏、岗村次郎等人看到这一幕，第一时间联想到“畏罪自杀”。而那个叫刘德凯的特工负责端菜，被抓的时候还是满脸懵逼，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宴会厅死人了，这宴会自然就没办法再举办下去。随着客人纷纷离席，李士群的清查工作也是紧锣密鼓地进行。他从黄海波的手袖夹层发现了白色粉末，由此确定下毒者就是他。
联想到黄海波的家人已受军方控制的，李士群愤怒地咆哮道：“立即去虹桥小区，把黄海波的家人全部枪毙！”
多田骏听罢制止道：“不，别急。我看不如拿黄海波的家人为诱饵，把军统的特工一网打尽。”
站在多田骏身旁的刘达成看到这一幕，不由暗暗叫苦。黄海波把自己的命舍出去了，并没有达到杀死汪季新的目的，只不过死了三个对于重庆来说并不重要的人物。现在敌人又把黄海波的家人当作诱饵，或许会给重庆方面造成更大的伤亡。
更加严重的问题是，今天的情形和前天截然不同。刚刚发生了重大事件，所有人的神经都像紧的弦，一拉就断。前天晚上冒险通过小乞丐传递情报，那是因为他知道行动目标。
当天下午，南京市所有的新闻机构都报道了宴会厅发生的下毒案，广播电台还配发了短评，强烈遣责重庆政府的恐怖行为。同时，新闻还把新政府决定明天上午公开处决黄海波的老婆孩子的消息。
地下室有一台收音机，郑达康啪地关掉收音机按钮，脸色气得铁青。新政府已经宣誓就职，汪季新还活得好好的，至今毫发无损。黄海波牺牲，敌方最大的损失是死了一名少将级军官。
老谋深算的余谦问道：“老郑，你怎么看这则新闻？”
郑达康轻描淡写地回答：“这还用说？敌人这是抛出诱饵，让我们去抢人啊。一人干事一人当，他们杀害黄海波家属这样的做法，明显是会引起公愤的。他们却故意散播新闻，这摆明了就是要让我们知道，然后引来飞蛾扑火。”
余谦问：“干，还是不干？”
“干！为死去的烈士报仇。老余，你率第一、第二行动组五十人去攻打日本领事馆。一定要做到快、准、狠，在十分钟内结束战斗，驾车撤出南京城。我率第三、第四行动组去虹桥小区，采取暗杀的手段，然后救出黄海波的妻子和女儿。我们会在你们的战斗打响后再动手。如果能突出重围，我们一起到南京城郊以西的大山林会合。”
“老郑，我们打了就跑，你们的风险更大呀。”
“这种时候了，还谈什么风险？自从离开重庆，我们就注定了要以身许国的。”
“我们换一下。我去救人。”
“老余，别和我争了。我们是在狼窝里，风险是一样的。一旦动手，所有人都可能牺牲。与其默默无闻地回重庆受处份，我们不如把南京这地方掀个天翻地覆。”
诺大的地下室站着一排排的行动人员，都是不同时期以不同身份潜入南京城的军统特工。他们原本是要在南京新政府就职时搅动风云的。现在时机已失，只有换个方式献身祖国。
乐建平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李桐的家人怎么办？”
余谦听得眉头一皱。大伙都忙起来，竟然把关在d号密室的李桐家属给忘了。
正在余谦要开口时，郑达康武断地答道：“战争原本就不关女人和小孩的事，把他们都放了吧。要挟他们仅仅是手段，不是目的。”
众人一个个深感愕然。郑达康这是怎么了？处决汉奸家属可是军统的一贯作风。他今天慈善得有些出人意料。
第269 冒险营救
“按我的命令执行。分头行动。”
郑达康是整个行动的总指挥，连余谦都要听他的。一声令下，两个行动组成员分别走出地下密室。小乞丐满脸迷茫地看着眼前这群大汉，了解到他们的所作所为，不由眼里噙满了泪水。他一把拽住郑达康的衣袖，囔道：“叔叔，我也要去打鬼子！”
“再嗦，老子一枪崩掉你！滚！”
这可是去送死的节奏。郑达康怎么可能让小乞丐去？他一脚重重地踹在小乞丐的屁股上，把他踹倒在地，然后扬长而去。等小乞丐跑出胡同，胡同已是空无一人。
一个小时后。日本领事馆突然枪声爆炸声响作一团。静默的黑夜里，火光四起。余谦率领的行动小组五十名行动队员向领事馆发起猛烈进攻。日本领事馆仅一个班的守卫，哪里经得起数十名武装人员的猛烈攻击？不到五分钟，他们就把整个领事馆杀了个干净。楼上楼下搜了一遍，没有发现漏网分子。整个行动还不到十分钟。
李士群设想的是，今晚重庆特工会去虹桥小区救人。上半夜苦苦等待，没有任何动静。午夜时分，日本领事馆方向突然枪声大作，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即调动人员扑向日本领事馆。李士群来到现场，这里只剩下硝烟和死尸。到处都是日本人的尸体，有军人也有文官。
黑夜里。另一场战斗在虹桥小区悄然打响。
按照事先的要求，能动刀子绝对不能用枪。数十名身穿黑衣、视死如归的勇士腰间别着手枪和手雷，却把匕首执在手中。他们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小区附近，然后悄然摸向虹桥小区的哨兵。
一连串的割喉动作堪称完美。寂静的黑夜里，噗噗噗......不到三分钟，数名巡逻士兵被杀死。郑达康亲自冲在前面，手起刀落，酣畅之极。作为少将级处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杀敌了。
郑达康率领两名特工摸到一个大厅，看见地上躺了一大片，全都是被抓来的家属。按理说，新政府就职典礼已经结束，日本人应该把他们放走才对。
一些人已经进入梦乡。还有一些人睁大惊恐的眼神看着郑达康他们。
“谁是黄海波家属，快随我们走。”
一个年轻妇女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惊恐万状地来到郑达康面前。
年轻妇女大约早就知道黄海波的身份，问道：“海波他？”
“他已经牺牲了。敌人肯定会拿你们开刀。我们是奉命来救你们的。快走！”
黄海波的妻子佟菁，女儿黄豆豆，孤儿寡母。正是郑达康的行动目标。他一把拽过佟菁，交给身旁的一名特工，说道：“你负责贴身保护她们母女俩，撤。”
乐建平提着手枪冲进来，喊道：“处长，可能走不了了。外面全是敌人！”
郑达康冲到大厅旁，看见不远处伏着一排排的日军。还有两挺机枪。这时，他猛然清醒过来，自己掉进了敌人的包围圈。
这个大厅是日军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阱。郑达康带来的五十多名特工分散在各个角落，隐藏在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最外围的日军黑压压一大片。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大厅方向，枪声一直没有响起。
跟随郑达康左右的乐建平见状，也明白了敌人的意图。日伪军布下一个口袋大阵，是准备把重庆特工一网打尽。
“处长，敌人至少有两个中队的兵力，并且随时都有增援兵力，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
郑达康也估计到形势不妙。身处狼窝，又遭遇算计。这种情形无疑是灭顶之灾。
“乐建平、陈海华、吴越，你们三个给我听着，负责保护黄海波的妻女。神枪手郑志坚负责对付敌人的机枪手，其他人准备好手雷，从东南部杀出一条血路，能走一个算一个，走不了的人也不能被敌人活捉。都听明白了吗？”
一声令下。特工们手里的手雷朝东南面扔去。日军的机枪响了两声就被郑志坚敲掉机枪声。负责指挥本次行动的日军少佐军官没有料到，重庆特工会在黑夜里突然发起自杀式冲锋。数十枚手雷一路扔去，爆炸声震天动地。乐建平等三人围在黄海波的妻女周围，一路冲去。黄豆豆原本是睡着的，在猛烈的爆炸声中醒来，竟然没有哭，而是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重庆派来的人一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特工，虽然在冲锋的路上不时有人倒下，但雨点似的手雷扔进日军人群，也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日军战线拉得长，四周都部署的兵力，禁不住郑达康的人只朝一个方向打。等日军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有一大半人冲出了包围圈，跳上了事先就准备好的汽车。
佟菁母女俩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猛烈的战火，好在有两三个人轮流拽着她们一路飞奔。跳上车后，日军士兵已经从后面追来。一些受伤倒地的特工引爆了自身的炸弹，一定程度上阻止了日军追击的步伐。
乐建平驾驶着大卡车一路飞奔。深夜的南京城，大街上并没有行人，也没有汽车。他把油门踩到底，直接冲过玄武门。后面的汽笛声呼啸着，不时响起枪声。不一会，他们就冲到南京城门。
城门已经被日军用木栅栏拦住去路。十几个士兵，一挺轻机枪。后方大约五百米，已能听到日军的汽笛声和枪声。
前有敌人挡路，后有追兵。这种情况下，想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乐建平，你负责开车。其他人随我下车，干掉日军士兵，并搬开木栅栏！”
郑达康一声令下，抢先跳下车。扬手一枪，就把日军的机枪手爆了头。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跳下车朝日军士兵开火。
十几个值守的日军士兵眨眼间就死在特工手里。他们用的都是三八步枪，射程比较远，杀伤力也较强。而眼前这些杀红了眼的重庆特工，完全就是自杀式的攻击，从气势上就压倒了他们。
木栅栏搬开后，乐建平已经驾着车冲到城门。特工们纷纷跳上汽车。他们都很清楚，只要冲出城门，到了西郊的大山之中，活下去的希望就会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