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邂逅
深夜。76号特工总部。主任室。
李士群听完罗阳的汇报，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一周以内，刘达成仅打过三次电话，接过两次电话。通话的对像只有多田骏和川岛秀子。多田骏和刘达成叔侄相称，说的都是客套话。川岛秀子是刘达成的情人，说的是让人肉麻的情话。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和刘达成通话。
罗阳的电讯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控，忙了一周。得到的就是这个结果。李士群怎么会甘心？难道胡钧的判断有误？
罗阳问：“主任，还要不要继续监听？”
李士群回答：“撤了。再继续下去没有意义。”
罗阳领命而去。李士群的脸色阴沉得想下雨。这个刘达成就像一池深不可测的潭水，没办法摸清他的底数。很多人都被他斯斯文文的外表给欺骗了。李士群自以为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都难逃他的法眼，对于刘达成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安。
上级对于下级，有这种不安的感觉。刘达成是第一个。李士群也是第一回。
李士群一个电话打给胡钧，胡钧很快来到他的办公室。胡钧得知监听结果，也是满脸懵逼。
他咬牙道：“是不是罗阳的监听被他发现了？”
“怎么可能？”李士群不可置信地说道：“罗阳是军统过来的电讯高手，具备相当的反侦察能力。他连刘达成放在门锁上的头发丝都小心避开。”
“怎么会这样？难道我错怪他了？”
胡钧一把抓住乱糟糟的头发，无奈地感叹道：“有时我总感觉自己抓住他的狐狸尾巴了，一定神就觉得那是一个幻觉。雷占松告诉我，阿毛被人杀死的前天晚上，刘达成请他喝酒。喝醉酒后，他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士群看得出来，胡钧怀疑刘达成是有一定理由的。但他找不到证据！刘达成的背景实在是太干净了。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从履历上看，他没有任何特工背景，也不太可能和军统的人产生什么纠结。
日本留学回国遇到川岛秀子加入特高课！
这些环节，简直都是透明的。
“主任，我相信我的直觉。对于刘达成的怀疑不但不能撤销，还要继续监控，采用多种办法试探他。日本人把他扶上行动处处长的位置，假如他是我们的敌人，这岂不是一个笑话？”
李士群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
一周以后，吴文康从天目山回到上海。
刘达成开着自己的别克车，满大街乱窜。这天，他看见吴文康家的窗台上摆着一盆月季花。
刘达成把别克车停在公园旁边，然后走路来到吴文康的安全屋。鬼使神差的是，汪新也在这里！
一般情况下，吴文康是不会把自己的两个部下都招到一起，而是采取单线联系的方式。刘达成完全是不请自到。
吴文康正在客厅和汪新聊天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汪新立即把手伸向腰间，想掏枪，被吴文康制止了。
从猫眼里往外看，吴文康看见来人是刘达成，连忙示意汪新躲进卧室，关好门。
刘达成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站长，你家来人了？”
“哦？噢，刚走。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
撒谎！
刘达成和吴文康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吴文康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知道这家伙没说真话。
“这次行动，你们是不是有一个叫汪新的人？”
吴文康感到很吃惊，他以为汪新出问题了，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开枪打中他的同村伙伴，名字叫郝正军。在伪军里当班长。这家伙命大，胸部中了一枪，没死。现在康济医院治疗。如果他康复了，我估计会对汪新构成威胁。我想过在康济医院干掉郝正军，但很难得手。日军特高课对郝正军进行了特别保护，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多情报。”
吴文康这才知道，前几天的行动还留下了隐患！别看郝正军是个小人物，往往很多历史都是被小人物改变的。
刘达成坐下来，感觉自己坐下去的地方还有些温热，很明显刚才有人在这个位置坐过，又一次判断出吴文康撒谎。此时，有人一定还躲在吴文康的家里，甚至用枪指着他的头！
“那些人都转移了吗？”
“都已经转移了。至少三个月内不会在上海露面。”
“仁正亲王的事，谁来解决？”
“局座会另外派神枪手过来。”
听吴文康这样说，刘达成知道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接下来才知道，原来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松。
吴文康说道：“蝰蛇，你尽快想办法弄一份仁正亲王的行车路线图。我们需要这份路线图，确定下手的具体位置。”
根据从川岛秀子那里“读”出的情报，仁正亲王还有一个星期就来了。特高课课长吉田正男全权负责仁正亲王的安全保卫工作。这些天他一直在实地察看，仔细研究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演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
应该说，日方从上到下都很紧张。他们想把准备工作做得滴水不漏。面对如此严密的防范，想要下手刺杀仁正亲王，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想到这，刘达成长叹一声：“我尽力吧。”
吴文康：“局座指示，你是必须付出一切代价，在敌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盗取仁正亲王行车路线图，帮助黑豹完成刺杀任务。”
“我需要一个微型照相机。”
“桌面这个就是，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刘达成拿起桌面的微型相机，反复摆弄了几下，觉得很称手。到日寇情报机关偷情报，必然是一项高风险的工作，甚至很可能有去无回。
但刘达成只有接受！
为了抗日的需要，他义无反顾。
卧室里。汪新把耳朵贴在门缝，仔细偷听了吴文康和刘达成的对话，分辨出来人是自己人。他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人。
作为行动组长，汪新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具有较高的行动能力。吴文康没有把盗取仁正亲王行车路线图的任务交给他，而是交给了来人。他也就能感受到这个人的份量。
至少，这是一个战斗在敌人心脏的神奇人物。局座为了刺杀仁正亲王，连自己的底牌都翻出来了，由此可见局座的决心。
第121章 汪新投降
刘达成走后，汪新从卧室出来。
吴文康问：“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汪新点点头，说道：“郝正军，妈了个巴子，我真该枪口压低几公分，直接打破他的肺叶。”
吴文康算是明白了，郝正军之所以没有死，汪新还是念及一点童年小伙伴的情谊。要不然，凭汪新的枪法，没有他不死的道理。
吴文康问：“你准备怎么办？”
“潜入康济医院，干掉郝正军！”
“不行。我不同意。你马上回天目山，去忠义救**当中队长。”
“郝正军，这个狗汉奸，迟早我会要了他的性命。”
汪新真的后悔了。枪毙五十名政治犯那天，他也混在人群里，亲眼目睹日伪镇压手段之残忍，更加激起了他对日寇的仇恨。鬼使神差，他竟然对自己的童年伙伴放了一马，结果给自己的潜伏留下隐患。
“站长，刚才那人是谁？”
“嗯？你说什么？”
吴文康脸色一冷，汪新马上闭嘴。他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打探消息是大忌。哪怕亲兄弟都不行。
如果吴文康有“读心术”，此刻他应该能“读”出来，汪新对于他的命令不以为然！
康济医院是一家很普通的医院，并不像日军陆军总医院那样戒备森严。汪新有把握潜入进去，轻而易举地结束郝正军性命！
午夜十二点。康济医院。
昏暗的路灯。婆娑的树影。汪新躲在远处的一颗大树丫上，从高处往医院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基本摸清楚特高课特务的布置：住院部三楼走廊，有两个日军宪兵。一楼有两个便衣特工。
仅此而已。
以汪新的身手，对付这些人不成问题。
大约凌晨一两点钟，人体最困乏的时候，汪新如一只灵巧的狸猫，从大树上下来，几个纵跳，潜入一蓬冬青树底下。一楼那两个便衣特工背靠背坐在楼梯口，如鸡琢米似的。汪新如一只猎豹冲出来，抓起两个人的脑袋一个对撞！
嘭！一声沉闷的声响。
两颗脑袋承受着数百斤重力撞击，当场颅骨碎裂。汪新唯恐他们不死，还分别折断了他们的颈椎。
不一会，汪新摸到三楼。病房门口两个宪兵正在抽烟。忽闪忽闪的烟火如鬼火一般。他们一边抽烟一边说话，汪新听不懂，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两个日本宪兵所处位置，距离汪新大约有十几米。这个距离如果有销音手枪，他有十足的把握射杀他们。可是，今晚他携带的武器是左轮手枪，还有一柄短匕首。
灵机一动，汪新把自己的鸭舌帽向远处扔去。黑夜里，鸭舌帽如一只飞鸟，掠过日军宪兵的头顶，从他们的视野经过。
“纳尼，那是什么？”
其中一名宪兵手指向黑影叫道。另一名宪兵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汪新抓住这个有利战机，连开两枪。
枪声一响，汪新的动作更快，几个箭步窜进病房。病房的灯突然亮了。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对准了他！
为首者正是74号特工总部著名的行动高手吴四宝。此人心狠手辣，枪法精准，诡计多端。今晚这个“钓鱼”计划就是由他亲自策划导演的。
汪新一看势头不妙，连忙掉转头往回跑。一楼走廊出口处也有几名特工守在那里。这些人一个个子弹上膛，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就像高明的猎手盯着猎物一般。
整个医院的灯都亮了，医院像白昼一般。
吴四宝阴笑道：“投降吧，我们大哥会宽待你的。”
“做梦吧！”
汪新一扬手，向吴四宝扣动扳机。吴四宝出手的动作比汪新更快。
砰的一声枪响。汪新的手腕中枪，手枪掉在地上。
......
汪新被直接押进了特高课的刑讯室。川岛秀子亲手经办的案子，由她审讯汪新。
川岛秀子一上来，什么都不说。直接上刑，每一种刑罚轮番上阵。几个小时后，汪新的意志力被彻底摧垮。
这时，川岛秀子开口了。
“姓名。”
“汪一帆。”
“籍贯。”
“江苏盐城。”
“年龄。”
“二十八岁。”
掌握了汪新的基本信息，川岛秀子开始切入正题。
“告诉我，为什么要刺杀郝正军？”
......
出乎川岛秀子意料的是，汪新的骨头比他想象的软。一五一十全都招供了。还把吴文康和平武生策划焚毁粮库的细节也交待了。
一个小时以后，川岛秀子的刑讯笔录已是厚厚一叠。
“求求你们，饶我不死。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需要奉养。”
川岛秀子递过来一份自首书，亲切地笑道：“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个字，然后拍个照。你就会重新获得新生。不过，鉴于目前斗争形势严峻，我想把你放回去，回到吴文康的身边，及时向我们提供情报。如果你敢有半点异心，我们会杀了你的母亲。”
汪新苦笑道：“我这一身的伤，如果回到吴文康身边，还不是自投罗网？还不如在76号当一名小特务。”
“不！汪桑，你不了解我们的工作性质。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正如你所言，我们当中不是也有你们军统的人吗？尽管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你提供的信息是很有用的。如果你不说，我们又怎么知道军统已经让潜伏在我们内部的人来偷情报？所以，你必须服从我们的安排。当然，前提是先把你的伤口治好。等会和吴文康打个电话，就说要回苏北看望病重的母亲，需要请半个月的假。半个月以后，你的伤痊愈了，你就自由了。来人，把汪新送到医务室。”
完成了投降的各种手续，还拍了照片。汪新终于沦为可耻的汉奸。
吴文康接到汪新的电话，说要请假回苏北看望母亲。
如此孝子，吴文康也就答应了。再说，他原本就有让汪新离开一段时间的考虑。
刘达成身在敌营，也没有发觉汪新已经叛变。像汪新这样一个坚定的抗日分子，一夜之间沦为汉奸，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要不是川岛秀子突发感冒，刘达成也在劫难逃。
第122章 神仙汤
吉田正男接过川岛秀子递过来的审讯纪录，认真仔细地看完，神色变得极为冷峻！
川岛秀子感觉得出来，这位曾经和蔼可亲的中学教师，骨子里散发出凌利无比的杀意。
吉田正男看完材料，反问一句：“为什么不立即抓捕吴文康和平武生一伙？”
川岛秀子无奈地指了指材料，说道：“他们在法租界。我们没有这个权限进去抓人，必须通过巡捕房。如果通过巡捕房，又很难保证不走漏风声。不过，吉田课长请放心，我已经让廉布知池派人盯住他们了。”
“哟西，我让李士群和青帮的曹大力联系一下，让青帮弟子出面，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复兴公园一带是青帮曹大力的地盘。曹大力拥有弟子八百多人，算得上一个颇有实力的帮派。自从淞沪会战以后，曹大力一直是亲日派。76号特工总部成立，曹大力又和李士群打得火热，成为李士群的拜把子兄弟。
“哈欠”
说话时，川岛秀子突然打了个喷嚏，面色疲倦，眼泪直流。吉田正男一伸手，摸到她的额头还有些滚烫。
“秀子，你可能病了。要赶快去医院治疗。你的体温有些高。”
川岛秀子感觉到浑身倦怠，乏力，头重脚轻。这是感冒了。这些日子经常熬夜，偶感风寒。吉田正男一个电话打给刘达成，说道：“刘桑，川岛秀子病了，麻烦你带她去医院治疗。”
“哈依，我马上开车过来。”
刘达成开着他的黑色别克车，没用几分钟就到达特高课楼下，一路小跑着冲到川岛秀子办公室。川岛秀子面色潮红，精神疲乏，果然是病了。
“秀子，来，我背你下楼！”
说罢，刘达成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川岛秀子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背上一摔。川岛秀子嘴里说“不要”，内心却是美得“不要不要”。那些来来往往的同僚们看到这一幕，有的悄然议论，有的掩嘴偷笑。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认为川岛秀子遇上了一个好男人。
日本人有着很严重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妇女的地位极为低下。刘达成如此对待他的“女友”，是个女人都会感动。
刘达成把川岛秀子送到陆军总医院，办了入院手续，让川岛秀子住进了高干病房。
一切安顿下来，刘达成也累得满头大汗。川岛秀子是既感动又高兴。
“达成君，命运何其相似啊。记得上次你躺在病床上，我天天给你送花。现在我躺在病床上，你为我端茶送水。”
说着说着，川岛秀子竟然眼里沁出了泪花。她是一个从小缺乏父爱母爱的人，一旦有人对自己好，感动之情流露出来，很真挚。
“秀子，你干工作不要太拼命了。不就是一个仁正亲王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你何苦要那么辛苦呢？”
“仁正亲王的事，吉田课长在负责。我主要是侦破西郊粮库的案子。昨天晚上终于有收获了。熬了一夜，没想到把自己熬进病房了。”
刘达成听着，不插话，内心却在波涛翻滚。昨晚，他还到了吴文康的家里，那个时候风平浪静，怎么这么快就被川岛秀子找到突破口了？
川岛秀子见刘达成默不作声，奇怪地问道：“达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结果吗？”
刘达成愣了一下，回道：“我们有纪律，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不能知道。你不说，我当然不能问。”
川岛秀子身体病了，心情特别好，心情好，话也就多了。
她说：“其实说给你听也无所谓。昨晚我们用郝正武当诱饵，钓到一条小鱼。这个人是军统第九行动组的组长汪新，原名汪一帆。”
“他投降了？”
“当然！到了特高课的大牢，哪怕是铁人也要开口。我只是把所有的刑具摆在那，一件件地来。还没有等到上电刑，汪新就顶不住了，全招供了。这次焚毁粮库案，就是吴文康和平武生两个人策划的。他们的住址在法租界，我们没办法行动，只有派人盯着，找机会让青帮的曹大力下手。’
“秀子，你还是不要和我说这些。这些绝秘的情报，知道得越多越不利。”
川岛秀子撒起娇来，还耍孩子脾气，嗔怪道：“反正我生病了。剩下的事情不需要我做。吉田课长和廉布知池他们会跟进到底的。你的任务，就是陪我聊天。嘻嘻”
刘达成苦笑道：“我也是个大处长啊。手底下管着一百多号人。我一缺岗，那些兔崽子岂不翻了天？”
事实上，行动一处的队伍并没有刘达成说得那么糟糕。他已经形成了一个规矩，没有抓捕任务，每个小队都深入到自己的辖区，名义上是维护治安，实际上是搜刮民脂民膏。那些队员除了每个月的工资，还能捞一些外快，何乐而不为？
井上泉水亲自为川岛秀子看病，开药方。根据他的诊断，川岛秀子属偶感风寒，降烧，驱寒，用的都是西药。打了一针降烧针后，川岛秀子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铃木杏树提来一大袋的红苹果，匆忙忙的样子。刘达成心思电转，连忙说道：
“铃木君，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在这照顾秀子小姐。”
陆军总医院有一个小队的巡逻兵。戒备森严，一般的老百姓根本进不来。刘达成来到厕所，迅速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然后信步走出医院。
田螺的黄包车等在医院门口，看见刘达成出现，立即靠了上来：“先生，要坐车吗？”
“要。”
黄包车绕着街道转了几百米，在一个拐弯角落停下来。刘达成递给田螺小纸条，说道：“军统有一个叫汪新的特工已经叛变。你用公用电话通知这个人，告诉他消息，并提醒他，已经有日伪特工和青帮的人盯住他了，让他想办法逃跑。”
“是。我马上办。”
刘达成到菜市场买了一些生姜、葱、辣椒等驱寒的佐料，十几分钟就回到病房。铃木杏树看见他手里提的东西，有些不解地问道：“达成君，这是干什么用的？”
“治病啊。秀子吃了这些东西熬成的神仙汤，可以起到很好的疗效。”
铃木杏树有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
第123章 细节
“这个能治病？”
铃木杏树夸张地喊道。
刘达成早就看出来了，川岛秀子的感冒是受了风寒，用农村的土办法驱寒，能帮助她快速恢复健康。
铃木杏树大声说话，把川岛秀子吵醒了。她看到刘达成手里提的是生姜、葱和红辣椒，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东西都是中国人炒菜的佐料，有什么用？
铃木杏树把刘达成的话当成笑料，和川岛秀子讲了一遍，她也觉得不可思议。
“铃木君，你在这照料秀子小姐，我去熬汤，保证她喝了以后很快康复。”
说罢，刘达成向川岛秀子要了家里的钥匙，开车回到虹口日侨区的寓所。半小时后，他熬了一钵姜葱汤，还放了一些红辣椒，微量的盐。
等刘达成驱车回到医院，那一钵汤刚好温热。在他的监督下，川岛秀子半信半疑地喝下一大钵的姜葱汤。
没过多久，川岛秀子身上开始微微冒汗，额头也沁出汗珠。刘达成让她好好睡一觉。昨晚一夜未睡，川岛秀子也困得不行，很快又一次安然睡去......
一觉醒来，川岛秀子浑身轻松，感觉恢复如初，一身是劲。她一个鲤鱼打挺，从病床上起来，说道：“走吧，回家！”
铃木杏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是真的吗？
川岛秀子喝了刘达成的“神仙汤”，身体迅速康复，吉田正男也觉得奇怪。见她真没什么事，便命令她潜入法租界，亲自指挥抓捕吴文康的行动。
傍晚时分，川岛秀子打扮成一个街道大妈，出现在复兴公园附近。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廉布知池的部下。行动组的组员，以各种各样的身份潜伏在周围，只要吴文康的家里有动静，立即展开抓捕。
廉布知池打扮成一个卖香烟的老汉，胸前挂着一个香烟摊，一路吆喝着。当他看见川岛秀子时，表情也很惊讶。他知道川岛秀子病了，没料到这么快她又出现在现场。
在一转角处。
川岛秀子：“吴文康家有没有什么动静？”
廉布知池：“整整一天，他家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这一栋五层楼，进进出出的有小孩，也有老人，还有妇女，就是没有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一刻也没有放松。”
川岛秀子:“吉田课长已经通过李士群联系了青帮的曹大力，准备今天晚上进去抓捕。如果发现有逃跑的迹象，我们就不要等了，直接行动。”
......
川岛秀子来到复兴公园大约只有半个多小时，天就完全黑了下来。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吴文康的家里漆黑一片，没有亮灯的迹象！
这下子，川岛秀子慌神了。
几分钟后，特高课的特工把吴文康的家打开，搜了个底朝天。厨房有一个火钵，火钵里的灰烬显示这里焚烧过纸张。
廉布知池的人搜查了吴文康家里每一个角落，一无所获。川岛秀子脸色阴沉得比生病还难看，厉声问道：“你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报告组长，我们的人从未间断过监视。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真的没办法解释。”
川岛秀子的火气从脚底下往头上冲，就差甩他一个大巴掌了。
吉田正男听说煮熟的鸭子飞了，连杀人的心都有。这怎么可能？十几个人盯了一天，竟然让吴文康从眼皮底下逃跑了？
川岛秀子垂头丧气的回到寓所，刘达成准备了一桌子的湘菜。寒湿天气，多吃辣椒，有利于驱寒。两个人像小夫妻似的，吃辣菜，喝烈酒，很快就忘记了内心的不快。
过了好一会，川岛秀子才问：“达成君，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哦？”
刘达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问道：“什么事？”
今晚喝的是俄罗斯烈酒伏尔加，酒精度数高达八十多度。川岛秀子已经连续喝了几杯，内心像燃烧着一团火。
“吴文康，他凭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
刘达成微微一笑，说道：“这还想不明白？假如你是吴文康，家门口一下子多了十几个陌生人，你会怎么想？要是我，第一反应就是暴露了。既然暴露了，那还不想办法逃？”
“那他是用什么办法逃的呢？”
“易容！这不是你们常用的手法吗？我们美丽端庄的秀子小姐，时而化妆成农村妇女，时而变成帅小伙子，有时还成为街道的老婆婆。我敢肯定，吴文康绝对是通过易容，成功躲过了特高课特务的监视。”
川岛秀子不甘心地问道：“有没有泄密的可能？”
刘达成有些佩服她的执着。这个女人工作起来，堪称狂人。
“怎么说呢？不能说没有，也不能说有。”
“少来，你说了等于没说。罚酒！”
刘达成乖乖地喝了杯中酒，然后又斟上。还帮川岛秀子的杯满上酒。没有抓到吴文康，就意味着平武生也会逃脱。汪新的情报价值也就没有了。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汪新？”
“原是准备让他回去当卧底，现在吴文康逃脱，汪新当卧底也就没有价值。”
刘达成已经能猜到汪新的去向，追问道：“又往76号特工总部塞人？”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以华制华，没有比这更成功的办法了。事实证明，这一招很有用。”
川岛秀子并没有把吴文康的逃脱怀疑到刘达成，继续分析道：“根据汪新提供的情报，军统安排他们潜伏在我们内部的特工盗窃仁正亲王的行车路线图。我和吉田课长研究了半天，没有分析出来，究竟谁是内奸！”
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发现川岛秀子说的都是实话。日方特务机关真的不知道谁是内奸。
刘达成故作轻松地说道：“这还不简单？你们手上不是有汪新吗？他应该知道点蛛丝马迹。”
“他不知道。但他听过这个人的声音。吴文康布置任务的时候，汪新在卧室偷听。”
听到这话，刘达成内心一阵紧张。自己竟然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一个人的声音，有时就像一个人的标签。声音的音质特属于某一个人。对于熟悉的人，完全能够听声辨人。如果狡猾的吉田正男利用这一点，把他们所怀疑的人列出来，然后由汪新去听声辨人，自己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
第124章 焦虑
76号特工总部。某寓所。
下半夜了。两个特工站在门口抽烟，聊天，并没有觉察到远处树林里有一双机警的眼睛。
这是刘达成的眼睛！
自从意识到汪新的危险，刘达成就下定决心，这人必须死！
此时，刘达成躲在一颗大樟树的树巅。一支安装了销音器的狙击步枪对准汪新的寓所。汪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进入睡眠状态。
凌晨三点十分。寓所的灯亮了。
门被推开。一名特工问：“你要什么？”
“我想尿尿。”
“阿三，过来。帮把手。”
汪新受刑时，被老虎凳折磨得双腿没办法站立，上厕所需要两个人搀扶。
阿三骂骂咧咧地囔道：“妈的，真麻烦。这帮家伙下手也够狠的。”
两个特工架着汪新向厕所走去。他们的背部亮在刘达成面前，给了他绝佳的射击机会。
“噗！”
一层血雾溅起，溅在阿三的脸上。有刺客！两个人同时扔掉手里的汪新，看见汪新的后脑勺被子弹击中，天灵盖被掀掉一大块，红白相间的液体汩汩流出。
汪新死了，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两个特工尖叫着冲出寓所，引来附近巡逻的特工，现场一片混乱。
刘达成穿着一身夜行衣，几个纵跳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李士群在办公室等了半个小时，刘达成才优哉游哉地出现。
“你这两天都不在单位，怎么回事？”
“川岛秀子病了，我陪她。”
李士群哑然。他没办法接话。把话说重一点就会得罪日本人。要是不说，这刘达成越来越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凌晨的时候，一个军统投降过来的特工被人一枪爆头。”
“哦？谁？”
“汪新。一个行动组组长而已。价值不大。”
刘达成弄不明白，李士群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李士群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一般情况下不会向外界透露案情。特别是像刘达成这样一个身份复杂的属下，有日本人撑腰。
犹豫了一下，刘达成问道：“主任，需要我做什么吗？”
“暂时还不需要。军统这块是一处管的事，所以向你通报一下。”
“谢谢主任信任。没事我就走了。兄弟们都出去巡街，我总不能躲在办公室喝开水。”
“等等。你帮我去一趟特高课。这是汪新最新交待的军统特务名单，需要向吉田课长报备，然后实施抓捕。这些该死的家伙，要么躲在租界，要么躲在郊区。”
刘达成有些犹豫地接过密封的文件袋。李士群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怎么？当了官了，就不想干跑腿的活？”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责任重大，不想沾这些机密文件。”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你去，我信任你！”
信你妹！刘达成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一下李士群的祖宗八代，然后一个转身，走了。
刚才，李士群在想，不知道胡钧的办法有没有用？这个刘达成就像一条神龙，很难了解到他的真面目。好几次试探都失败了。但愿他能悄悄打开文件袋。
刘达成获知李士群的真实想法，不由觉得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魔头，原来如此弱智。
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我就会上当吗？
一个小时后。李士群来到吉田正男的密室。
吉田正男带着眼镜，唇上一小撮胡须，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的手里拿着刘达成送来的文件袋，原封不动地扔给李士群。
“李桑，你看看？”
李士群打开文件袋，果然原封不动。夹在文件里的几粒尘土还在，文件里的纸张故意放反了顺序，也没有任何改变。
吉田正男神色有些讥俏，笑道：“李桑，你那里从军统过来的人太多，是不是害得你连睡觉都不安稳？”
李士群老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吉田正男说得没错。这些投降过来的人员，有些是受不住酷刑，被逼着出卖了组织，从而走上了汉奸的不归路。而有些人却是在重庆不受重视，得不到提拔重用，想到新政府谋个出路。
“吉田课长，你不觉得这个汪新死得太快了点？”
“当然！”听到李士群的质疑，吉田正男神色一冷，说道：“这表明这个人可能会触及某个人的神经，所以被人下了杀手。不过，我也是挺佩服这个支那特工的，居然能在76号总部杀人，还全身而退。这不但需要枪法，还需要谋略。我们碰到了一个智勇双全的对手。”
“对于刘达成，还要不要试探？”
“不。我认为他没有问题！刘桑是我亲自挑选的人才。他的背景很干净。根本不可能和中国特工交集。相反，你要从那些投诚过来的军统特工身上多下功夫。这些人真是人心隔肚皮。你根本弄不清楚，他会不会在背后打黑枪。一个失去情报价值的汪新死掉也就算了，就像一只野狗，不值得我们尊重。但潜伏在我们内部的人员，将会像我们身体里的病毒，随时可能发作。”
“哈依！”
李士群走了。吉田正男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份行车路线图仔细研究起来。
吴文康化妆成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婆，顺利从特高课特务的监视下逃脱。他在法租界、英租界和公共租界都设了安全屋。
此时，吴文康正坐在公共租界的安全屋里，有点像坐井观天的青蛙。军统站在上海最大的情报来源是刘达成。至少短期内，他没办法和刘达成联系。
汪新叛变的消息，极大地震慑了吴文康。平武生接到消息，在一天之内将手下十几名特工全部变更了住址，以防敌人搞突然袭击。
距离仁正亲王来上海还有四天。吴文康还没有拿出刺杀方案，甚至没有任何关于仁正亲王的情报。在情报完全缺失的情况下，想完成刺杀任务更是难比登天。
刘达成也在到处找吴文康。鉴于保密的需要，吴文康并没有把备用的安全屋告诉他。这次吴文康逃脱，等于从刘达成的视线里消失。
吴文康急。刘达成也急。重庆方面派出的刺杀高手黑豹已经抵达上海。
“黑豹”真名梁木水。他在上海国际大饭店306房已经住了两天，并没有等到接头人。
第125章 曹氏兄弟
距离仁正亲王来上海还有三天。川岛秀子天天加夜班，刘达成弄不清楚她在干什么。
清除了汪新，刘达成总算能睡个安稳觉。而吴文康交待的任务，又让他觉得难比登天。
汪新的背叛，使盗窃仁正亲王行车路线图的计划暴露。吉田正男肯定不会那么傻，或许他正在以某种方式等待自己上钩。
李士群找到曹大力，希望能从他这里找到吴文康的下落。曹大力面带难色，实言相告，十有**，吴文康已不在法租界，很有可能躲进英租界或公共租界。这些地方并非自己的势力范围。
李士群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曹大力用力抽了一口鸦片，闭着眼睛享受着飘然欲仙的感觉。李士群不由皱眉。如果自己的手下敢如此放肆，他不介意亲手杀了他。曹大力是青帮头目，是一支重要的可以利用的力量。所以，他选择了忍。
良久，曹大力才悠然说道：“办法也不能说没有。公共租界的青帮头目曹昆是我堂兄。不过，这个人骨头硬，不好对付。英租界那边的李合，是我的师兄。这个人两面三刀，笑面虎，光收钱不干活。”
李士群气得想吐血。曹大力说的都是实情。租界的情况就是这样，日本人的势力暂时还达不到。巡捕房的华人也把自己当成人，根本不买76号的帐。
“曹兄，难道你的堂兄，你都没办法说通他吗？”
李士群心有不甘！在这大上海，有权有势也不是万能的。各种各样的势力错综复杂，谁都没办法一手遮天。
“李主任，我试试吧。曹昆的性格我了解。他很倔，而且仇恨日本人。我估计他不会为日本人办事。”
“感谢大力兄弟。”
李士群走后，张新走了进来。作为曹大力的贴心徒弟，他站在门外偷听了李士群和曹大力的对话。
张新问：“师傅，你真的准备帮李士群吗？”
曹大力以训导的口气说道：“张新呀，你还年轻，见得太少。这世道从晚清开始变，变到现在这个样子，经历了多少大王？我们当老百姓的算什么？人命贱如草！我算是看透了，谁得势我就跟谁混。什么正义、真理，全他妈都是扯蛋！现在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不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能有饭吃吗？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吃香喝辣，还不是李士群关照我们的生意，让我们开烟馆、赌场、妓院，赚到一点钱。如果他要对付我们，不用动刀动枪，只需要对我们门下的产业征高额的税收，就能让我们在短期内破产。”
“师父教育的是。徒弟有一条信息，不知有没有用？”
张新上前半步，小声说道。
“说。”
“前些日子，曹昆和丰茂车行的楼天仁干起来了。双方各有死伤。听说楼天仁撬了曹昆的墙角，把曹昆的一个外室给搞了。曹昆带人去找楼天仁干了起来，楼天仁吃了大亏。”
“这消息对李主任有用吗？”
张新微微一笑，淡定地说道：“消息本身对李士群是没有用。大不了都是黑帮火拼。但据我所知，帮助曹昆出手的人可厉害了，全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楼天仁手下二十几号保镖，不到五分钟，全让曹昆的人给杀了。要不是溜得快，估计楼天仁的小命就没了。”
“你怀疑帮曹昆出手的人是军统的特工？”
张新点点头：“江湖高手，至少没有那么训练有素。我估计曹昆可能是和军统挂上了钩。说不定军统把他的家当成了据点。所以，李士群让你去找曹昆，我估计没戏。”
曹大力狠狠地把烟杆敲在桌子上，怒道：“曹昆真是一个蠢货！日本人是我们这样人惹得起的吗？**几百万人的军队，被人家打得节节败退，连国家都快没了。凭他一个曹昆，难道还能翻天不成？备车，我要去见一见这个草包！”
曹大力的手下准备了四辆车，带了二十多名保镖出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公共租园的梨花园。他们在门口被曹昆的保镖拦下来了。
曹大力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我是曹大力，你们让曹昆出来见我。”
保镖赵长城不但认识曹大力，而且还很熟。
“曹帮主，我知道你和我们师父是兄弟，但规矩还是要的，我们通报一下也是必须的。”
“行。你去通报吧。这家伙，翅膀硬了，连兄弟都不认了。”
曹昆正在和平武生下围棋，接到手下通报，不由有些发愣。这位兄弟的实力比自己强很多倍，平时可是不容易请动他的。今天自己上门，肯定是有事。
“平先生，你先避一下。我去会一会我家兄弟。他可是日本人养的一条走狗呀。”
平武生和黄桂芝按照预备方案，全部撤到曹昆家里，成了曹昆的远房亲戚。他们并不知道曹昆还有这么一个兄弟。
曹昆来到大门口迎接曹大力。
曹大力带着那么多保镖，显然是为了摆阔。有钱人，要是出门没保镖没佣人，就会觉得没面子。
“大力，你怎么来了？”
“哥，我可是很少来你这里呀。没想到差点吃了闭门羹。”
曹昆看了一眼赵长城，知道曹大力有所指，讪然笑道：“手下人得罪你了，请不要见怪。”
“一笔写不出两个曹字嘛。何况我们同一个祖父？”
“那是，那是，大力请进。”
曹大力有钱有势，又比曹昆年幼十岁。他摆出来的势头可不是小弟，而是大爷。曹昆还是忍了，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曹大力看见院子里摆着围棋，便知道曹昆家来客人了。这客人肯定也喜欢下围棋。
“哥，你怎么有这雅兴，竟然下起了围棋？来客人了？”
由于太过匆忙，曹昆竟然忘记了这个细节！曹大力能把事业做大，当然不是普通人可比，一看就知刚才曹昆和外人在下一盘棋。更重要的是，茶几上还摆放着两个茶杯。
“这两天我一个人无聊，刚才便和管家一起琢磨着围棋玩。”
管家权叔六十出头，戴着顶瓜皮帽，年轻时是个私塾先生。曹大力不太相信他懂围棋。他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权叔，说道：“权叔，你们避一下。我们兄弟有话要说。”
第126章 帮派之争？
曹大力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直接了当地问道：“哥，我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和军统的人混在一起了？”
曹昆微微一怔，反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像猜拳一般，等待着对方出招。愣了一会，曹昆说道：“此言从何谈起？”
曹大力直言道：“哥，我们是同族同宗，要是换了其他人，我才不管这等闲事。军统的人不能惹，因为咱惹不起日本人。杜先生够牛气了吧？他为什么要躲到香港去？人家这叫识大局！”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和军统的人混在一起了？”
“没就好。我也是善意提醒一下你。我们曹家穷了十几代，到了我们手里，总算攒下一点家业，不要因为走错了路而前功尽弃。以后要是和别人争斗，不要请外人。你人手不够用，我这里会全力支持你的。”
“谢谢你。大力。要不，中午在哥这里用餐？”
这话没法谈了，曹昆只好以退为进。曹大力也很识趣，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便起身告辞。临走进，还忘不了说一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之类的话。
曹大力走后，平武生从后院进来。刚才兄弟俩的谈话他都听到了。看来军统特工帮助曹昆铲除楼天仁的行动，已经不是秘密。
曹昆一脚踢向院子的树墩，骂道：“他娘的，曹家竟然出汉奸了！”
平武生面带忧色地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宁愿兄弟反戈，宁愿家破人亡，我曹昆也绝不当汉奸！平先生，你放心。这次军统的兄弟帮了我，我心里明白。以后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做。”
“曹昆兄以民族大义为重，平某实在佩服。这些日子，我的兄弟以曹府为家，的确添了不少麻烦。等赶跑了小日本，功劳簿上一定有曹兄一笔。”
“平先生您客气了。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平武生还真的有事相求。自从汪新叛变，吴文康通知紧急撤离，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他必须知道。要是成了井底之蛙，危险来了都不知道。
平武生：“能否把你的兄弟都撒出去，注意一下公共租界的动静。特别是陌生人，有可能是便衣特务。这两天，我侥幸逃出日本人的魔掌，还有手下二十多名行动员也带了出来。我想他们一定会派大量便衣到处寻找。到时候要是碰到落单的，弄两个回来审。还有，楼天仁那里要注意，他很可能联合日本人或者76号的势力对付你，千万要提高警惕。”
“平先生请放心。我手下也有三四百名弟子。在上海滩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我虽然算不上龙头老大，也算是有些势力的人。楼天仁也不敢自取其辱。”
曹昆想错了。楼天仁和张新一样，也猜到曹昆的背后很可能是军统特工撑腰。他的那些手下，武器是从刘达成手里买回来的，可以说装备精良。要是没有背后的强大势力，凭曹昆的人手和装备，应该捞不到什么便宜。
筷子巷一战，楼天仁损失了二十三名弟兄。身边的护卫力量被一扫而光。如果曹昆再次动手，他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为了自保，楼天仁主动找到李士群。
传达室的电话打来，说丰茂车行的老板楼天仁求见，李士群还以为送钱的人来了，赶紧让田秘书下楼去接。
谁曾想，楼天仁是来告密的。
听完楼天仁的叙述，李士群明白了几分。这个楼老板心机很深，他是想借76号的手铲除他的对手。
李士群反问道：“你能确定，曹昆的手下混进了军统特工？”
楼天仁也不敢打保镖，还是尽量给自己留了点余地，说道：“我不能确定。但凭他们的表现，我觉得**不离十。为什么这么说呢？据我所知，曹昆的手下都是一些小混混，打打群架还算可以。真刀实弹地干，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这次曹昆那些所谓的青帮弟子，一个个出手不凡，显然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所以，我怀疑你们一直在寻找的军统特工，很可能在曹昆府上，这才过来向李主任汇报。”
“楼老板，感谢你的忠诚。这件事我会向日本人汇报的。既然军统能用这一招，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用？我调一些人手给你，你找个茬子再开一战，我倒要看看，这个曹昆的手下，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
既然得不到巡捕房支持，要是能插手帮会，以帮会的名义大肆杀伐，也会搞得军统特工没有地方安身。
一夜之间，楼天仁突然多出了一百多名保镖。这些人都是胡钧行动二处的人。他们驻扎在丰茂车行，就是要来惹事的。
田螺第一时间发现丰茂车行出现异常。传言楼天仁和曹昆争斗，损失不小。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多出了一百多名保镖。这有些不符合常理。
“蝰蛇，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我敢肯定，那些人不是楼天仁请来的保镖。从年龄、身姿、装备上看，一个个更像现役军人。”
田螺向刘达成汇报这个情况，刘达成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很重要！租界向来是抗日分子的天堂。如果李士群派人插手江湖之争，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遗憾的是，自从吴文康成功逃脱，自己短时间内没办法联系他。只有等他方便的时候联系自己。
想到这，刘达成向田螺道别，再三嘱咐他要注意安全。现在的形势，田螺和李晓初的安全很重要。这两个人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宁愿他们牺牲，也不能让他们暴露。
傍晚时分。刘达成开着车来到丰茂车行。小六子见状第一个迎了上来。
“刘处长，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小子六恭敬地帮刘达成打开车门。刘达成也不客气，让他在前面带路。自己抬腿就向院子里走去。
“刘处长，您请稍等。楼总吩咐过，要是来客人了，要先通报一声。他会根据客人的身份来确定，是否亲自出门迎接。”
刘达成微微一笑，说道：“楼总的规矩还挺多啊。那今天我倒要看看，我是否值不值得他亲自来迎接。你去吧。”
第127章 詹姆斯
天色已暗。楼天仁没想到刘达成会在这个时候拜访。刘达成没站一会，楼天仁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哎呀呀，刘处长，您怎么来了？”
“下班路过，顺道过来看看你。这院子的保镖，怎么多了好多新面孔？”
“保镖吗？还不是像换衣服？人家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辈子拴在一棵树上呀。刘兄，你说对吗？”
“楼总说得对，还是楼总的日子过得潇洒。哪像我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天提心吊胆，连睡觉都担心有人打黑枪。”
两个人嘻嘻哈哈，一路说笑，就到了楼府后院。后院有一个小花园，花园正中间是一个凉亭。
凉亭下，摆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楼天仁把刘达成引到凉亭下坐下，又叫人摆了一些点心。
以往，刘达成来楼府，都是被迎到贵宾厅。现在是傍晚，他反倒把自己迎到了后院凉亭。今晚又没有月亮，肯定不是为了赏月。
刘达成环顾四周，小六子不知去向。管家、佣人都不在。只有他和楼天仁两个人。
刘达成问：“楼总，听说你府上这两天有些麻烦？”
被人戳到痛处，心里总是不好受。楼天仁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就添堵。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差点害得自己连命都丢了。
楼天仁长叹口气，颇有些无奈：“不瞒刘兄，我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发什么春梦？听着都让人笑话。前两天为了一个叫玉姬的女人，我和青帮的曹昆发生了争斗，结果死了二十多个。那个曹昆在青帮的势力很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请来了那么多高手，一个个枪法如神，身手也十分了得。要不是我逃得快，现在肯定躺在殡仪馆了。”
刘达成明白了几分，故作惊讶道：“这么严重？楼兄如果不嫌弃，你可以打电话我呀。我手下一百多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岂敢，岂敢呀。你们是公家的人，怎么会为江湖争斗出手呢？说真的，我连想都不敢想。”
“见外了，你见外了不是？”刘达成举起茶杯，哈哈大笑起来：“我手下那些兄弟，只需要每人发两个大洋，让他们去杀人就像去菜场买菜。不就是一个曹昆吗？我扣他一个抗日分子的帽子，他还想有活路吗？”
“刘兄所言极是！”
刘达成悄启“读心术”，得到的是楼天仁满腹的悔恨！胡钧可不是省油的灯，接受了李士群的任务，竟然从楼天仁这里要了二十根金条。
而刘达成所开的价码，仅两百块大洋。两者相差实在太悬殊。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后悔药？
探清了虚实，刘达成便起身告辞。胡钧躲在二楼的窗后，把刘达成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
楼天仁上楼后，拉亮了电灯。
胡钧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楼总，你认识刘达成？”
“认识。他的人是巡我这个片区的。没事的时候就会进来喝喝茶，聊聊天。但彼此谈不上很深的交情。”
楼天仁这是要和刘达成撇清关系，以免胡钧误解。
胡钧并没往这个方向想，而是阴阴地说道：“这个刘达成，我劝你离他远点。我总是觉得他不对劲，又说不上哪不对劲。楼总，干我们这一行的，往往第六感官特别准。如果我的感觉不错，刘达成应该是军统里的人。他是潜伏在我们内部的一个危险分子。”
听到这样的话，楼天仁当场吓傻。
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刘达成从来没有主动索取过财物。这点楼天仁还是挺感激的。而胡钧刚认识就狮子大开口，索要了二十根金条。普通人一辈子也别想赚这么多财富。
深夜。公共租界曹昆府上。
曹昆和平武生听完赵长城的汇报，顿时陷入了沉思。平武生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百多人，一个个手持美式冲锋枪，还配了两挺轻机枪。每个人四枚手雷。这么强大的火力，这是战斗部队啊。
平武生的第一反应就是汪伪或者日本人已经介入纷争！他们这是要以黑吃黑的形式，对军统特工大开杀戒。
曹昆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远远没有曹大力强。他有的是忠肝义胆，却没有足智多谋。如果楼天仁的那一百多人在黑夜杀来，曹府很可能惨遭灭门。平武生手里的行动队也会被歼灭殆尽。
平武生深思片刻，觉得自己遇到大麻烦了。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害死了曹昆。如果李士群的人以帮派之争介入，相信公共租界的巡捕房探长会坐“壁上观”。这些鬼佬一个个都很狡猾，他们嘴里说要维护治安，保一方平安。实际上巴不得中国人发生火拼，死一个少一个，多爽。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陈晓凡、杨波，你们随我出去一下。我们去一下巡捕房。”
詹姆斯探长在他的办公室接待了平武生。
一见面，平武生就献上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里面有三十根金条。这些都是组织上拔给行动组的行动经费，他连家底都献出来了。
詹姆斯丝毫不掩饰他的贪婪，直接打开盒子看了，然后笑纳。
他问道：“平先生，有什么事我能帮到你吗？”
平武生微微一笑，直接了当地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朋友。他被黑帮的人盯上了，对方可能要对他下毒手。”
“哦？有意思。”詹姆斯以他很不标准的汉语拖音卖调地说道：“你们中国人就喜欢窝里斗，斗来斗去，把自己的国家都给斗没了。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商量解决的呢？”
詹姆斯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这些年的纷争，国力已衰退到极致，连臣服几千年的小日本都开始张开血盆大嘴，用力地嘶咬着中国这块肥腴的土地。
平武生不想和詹姆斯谈国事，他只想能够借詹姆斯的手，狠狠地打击一下76号的势力。最好能把他们打痛，下次再也不敢向公共租界伸手。
“詹姆斯先生，我希望你能帮我朋友度过难关。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行，没问题。你们派一个人过来通风报信。我们的警员会配上最好的武器，逼迫他们住手。最好，还要抓几个活口，让他们尝一尝我们大牢的滋味！”
第128章 混战
刘达成回到华鸿毛纺厂，看见魏强带着十几个护厂队员练得热火朝天。
魏强马上小跑着过来，急切地问道：“刘处长，您来啦？”
刘达成一拳打向魏强的胸脯，被魏强向后一仰，轻松化解。
“少来这一套。护厂队员训练得如何？”
魏强有些不好意思：“说实在的，他们并不怎么样。刚刚学会了打枪，枪法差得要命。”
“可以理解。这才几天时间？走吧，我们那边坐坐。让他们自己练一会。”
随意找了一个石墩，两个人一屁股坐下去。他们在远处看着那帮护厂队员训练，说话有些随意。
刘达成说了自己的想法，魏强被吓得一跳。
“你这样做很冒险，我不同意。我相信，邓书记也不会同意。”
刘达成想扮独行侠，暗地里插上一脚，从而打乱李士群的计划。根据他对76号特工总部的力量分析，对付曹昆的青帮，很可能是胡钧的行动二处。
“魏强，我不能看着吴文康的行动队员被别人包了饺子。现在不是搞国共合作吗？那些躲在曹昆家里的特工要是都牺牲了，实在太可惜。”
刘达成原计划是让魏强手下的护厂队出去打一仗，到了现场一看，这个念头不得不取消。让他们出去打仗，就是让他们去送死，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动手。
最后，魏强妥协了，说道：“好久没动手了，我也是手痒痒的。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趁着他们混乱的时候折腾几下，然后抓紧时机撤退，千万不能恋战。”
“行。就这样干。多带一些手雷。奶奶个熊，打巷战我喜欢这玩意了，扔几颗手雷震慑一下，等他们反映过来，我已经跑得没有了踪影。真是太爽了。”
两个个人英雄主义者一拍即合。
......
深夜。曹昆正在和平武生琢磨着围棋。赵长城突然跑进来，喊道：“师父，大事不好。外面已经被人围得铁桶似的。您快去看一下。楼天仁在外面等着您回话，他要求要您一条手臂，否则今晚铲平曹公馆。”
曹昆爬到二楼楼顶，果然看到楼天仁站在高处，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出头，剪短平头，此人的威严远在楼天仁之上。平武生从望远镜里看到，此人正是76号特工总部行动二处处长胡钧。
曹昆的别墅里，只有十名保镖，还有平武生的二十名行动人员。枪支弹药远远没有楼天仁准备充足。对方有四挺轻机枪，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部署。也就是说，无论曹昆的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会遭到强有力的机枪扫射。
平武生的猜测没有错，76号想用帮派之争，把躲在曹昆府邸的军统特工一网打尽。
家宅被围，曹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曹昆问：“丁顺呢？不知他有无把消息送到巡捕房？”
赵长城回答：“丁顺一直在外围。一旦有事，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去巡捕房报信的。”
平武生很清楚，胡钧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如果胡钧是冲着军统来的，一定会速战速决。巡捕房的詹姆斯收了三十根金条，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平武生心里没有谱。
果然，没过两分钟，胡钧的手下便发动了冲锋！
手榴弹、手雷如蝗虫一般飞进曹昆府邸，爆炸声此起彼伏。平武生也组织武装人员反击。双方互相射击，枪弹冒出腥红的火光，在黑夜里闪烁、穿梭，显得格外人。
曹府的围墙被炸塌，大门也被轰塌。由于军统特工的拼命抵抗，胡钧的人也没有能力冲进去。有几个人刚到门口就被平武生的枪手精准射杀。
再说丁顺，看见大街上突然出现数辆大卡车，从车上跳下来一个个精壮男子，便意识到很可能是楼天仁的人来报复了。他躲在黑暗处观察了一下，短短数分钟，曹府被围得水泄不通，便骑着一辆自行车朝巡捕房方向拼命冲刺。
十几分钟后，丁顺来到巡捕房，报上詹姆斯探长的名字，值班人员这才一个电话打给詹姆斯。都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詹姆斯不但等在办公室，还让全体警员在巡捕房待命。
丁顺受到詹姆斯的亲切接见，说明来意后，詹姆斯以鳖脚的汉语说道：“丁先生，你先休息一会。我马上集合队伍。”
丁顺一等，等了半个多小时。都说救人如救火。尽管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詹姆斯一点都不急。他不是想去救人，而是去收拾残局。如果让曹昆和楼天仁打得你死我活，巡捕房的突然出现，将会很容易控制残局。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
刘达成和魏强两个人身穿夜行衣，戴着黑纱面具，开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突然出现在曹公馆附近。听到不远处响起的枪声，魏强显得无比兴奋。
轰轰轰！轰轰轰！
刘达成和魏强一冲上来就是扔手雷。手雷在人群里爆炸，掀起一阵阵热浪，把胡钧的手下全给炸傻了。他们根本没有预料到背后有强敌。
手雷扔完了，再用冲锋枪扫射。如爆炒豆似的枪声，又如割麦子似的，倒下一大片。等胡钧组织人手反击，刘达成和魏强跳上轿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的突然出现，把胡钧的手下消灭了一大半！
平武生这边，也没有料到楼天仁会腹背受敌。从对方的打法看，也是打完了就跑的角色，根本不是什么巡捕房的人。
楼天仁看见满地死伤的特工，不由暗暗叫苦。他期待着有人给胡钧一颗子弹，免得他日后狮子大开口。胡钧有如神仙附体，子弹就是不去找他。
两个黑衣人突然袭击，一阵狂轰滥炸，把整个战场都打乱了。原来占有绝对优势的胡钧，虽然仍然占着优势，但部下的士气却是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人冒死向曹府进攻。
这时，巡捕房的汽车到了。数百名警员浩浩荡荡地开来，一路开车一路鸣枪，似乎怕别人不知道。
胡钧见大势已去，只有心痛地下达命令：“撤！”
詹姆斯坐在驾驶室里，并没有下车，也没有下令追击楼天仁的人。中国人之间的互相残杀，他已经见惯不怪。只需要给点压力，把他们驱散就行。
拼着老命去剿灭？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第129章 抓捕黑豹
下半夜。李士群坐在办公室等消息。等来的是，胡钧带着数十人的队伍回来了！
胡钧满面尘土，眼里充满了血丝。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再看看那仅剩下一半人的行动二处，李士群什么都明白了。
他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胡钧哭丧着脸说道：“一开始很顺利。打了十几分钟，突然从我们背后出现两个黑衣人，一上来就扔炸弹。等我们的人反应过来。黑衣人已不见踪影。后来......巡捕房的人来了。”
“你们的人已经死伤一大半？”
李士群咬牙切齿地说道。胡钧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
“滚！”
“都给我滚！”
胡钧带着他的人作鸟兽散，各自找地方舔伤口去。李士群抓起一个杯往地上摔去。
处心积累的围剿，竟然被两个黑衣人坏了事。他们是何方神圣？
梅妞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李士群办公室。她手臂白如莲藕，浑身圆润丰满，看上去颇具韵味。
梅妞把手勾在李士群肩膀上，口吐兰气。
“李主任，谁惹你生气了？”
梅妞是个狐狸精。看她那活色生香的样子，李士群朝她身上狠狠地捏了她一把，掐得她差点喊救命。
“死鬼，你就不能轻点吗？”
对于“公共粮票”，李士群下手当然重，毫不怜香惜玉。
“说吧，什么事？”
梅妞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抽出一根雪茄烟往嘴里塞。不一会，主任办公室烟雾缭绕。
整个76号，仅有梅妞敢如此放肆。她不但拜影佐为干爹，同时也是汪伪政府三号人物周福海的干女儿。属于中日双方都玩得转的神奇人物。别看她的军衔是少佐。实际待遇不比一个大佐差。
“说吧，找我什么事？”
李士群没好气地瞪了梅妞一眼，知道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
“我有一条情报卖给你，不知你能出多少奖金？”
“你是少佐联络官，不是情报贩子。找我要钱？你有没有搞错？”
“不给也行。我可以把这条情报卖给影佐将军，到时候他会给我很多钱，而你，只有干脏活的份。”
说罢，梅妞起身走了。有了日军特务机关的身份，她在某些事情上的确可以临驾于李士群之上。这也是经过日方默许的傲慢。
“等等。”李士群动心了：“十根金条。”
“不。二十根。”
“成交。”
......
刘达成一走进76号特工总部的大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头。大门两侧站了四名特工，所有人员只准进，不准出，如临大敌。
黄艳急匆匆地赶到刘达成办公室，说道：“刘处长，李主任找你。”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严肃？”
“我怎么知道？问我，还不如问你自己的脚趾头，去吧，或许李主任能告诉你答案。”
李士群坐在办公室，就等刘达成了。昨晚胡钧的人损失过半。没办法，他只有动用刘达成的人了。同时，他把吴四宝的警卫大队也调上去了。
“李主任，你找我？”
刘达成有些忐忑地问道。
“集合你的队伍，马上出发。”
“去哪？”
“路上再说。让司机跟着警卫大队的车就行了。”
李士群不再多解释。刘达成知道自己问多了。显然李士群对吴四宝有绝对的信任，对他刘达成只是利用而已。
抓捕行动由李士群亲自主持。刘达成坐上李士群的车，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所有人员配了五十发子弹，两颗手榴弹或手雷。坐上车后开了半小时，发现汽车在上海国际大饭店附近停了下来。
李士群的手里有一张国际饭店的平面图。三楼306号房，被他用红点标注。那就是他们要抓捕的目标。
李士群正色道：“此人真名梁木水，在酒店登记的名字叫梁绍宽。他不但武功了得，还善使双枪，据说百米以内弹无虚发。所以参加抓捕的人都要给我提起十二分精神，别稀里糊涂地送了命。”
李士群从吴四宝的警卫大队抽调了八个人，四人一组，守住楼道两侧通道。然后由吴宝宝和另一名叫黄添的打手化妆成酒店服务员，直接进入306房间抓捕。
刘达成从这个阵势上看，就知道来人很可能是军统派来的重要人物。要不然，李士群不会亲自指挥。
梁木水已经在国际饭店等了三天，一直没有等到接头人。为了躲避一路来的各种检查，他没有带武器，甚至匕首都没有带。他的任务就是到达上海后，在国际饭店等一个叫“土豆”的人接头，然后由“土豆”提供狙击步枪，对仁正亲王实施远距离射杀。
笃笃笃敲门声。
不知什么原因，他今天早晨起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听到这敲门声，梁木水神色一凛，习惯性地摸向腰间，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手枪！
“谁？”
“先生，您的早餐。”
听声音是一个中年妇女。梁木水打开门缝，果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推着车，餐车上放了一些早点、水果等。
梁木水不解地问：“我没有点早餐，怎么会有早餐？”
中年妇女：“这是酒店配送的免费早餐。如果先生不喜欢也可以去餐厅用餐。”
梁木水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中年妇女的早点接了过来：两块面包、一杯果汁、一碗炸酱面。
把早点放在茶几上，梁木水并没有马上食用。第六感觉告诉他，应该马上离开！
已经住了三天了。对于一个从外面来的陌生人，在一家酒店住了三天，什么事也没有干。这种行为本身就值得怀疑。谁知道这酒店有没有日伪特工？
想到这，梁木水赶紧收拾衣服，准备换一家酒店住。这是一个备用方案。如果超过三天没接头，接头人可能去华虹宾馆寻找“黑豹”。
当梁木水提着藤条皮箱，打开房门时，他看见有一支左轮手枪正对住自己的额头。来人是一个光头、高个子、四方脸的男人。此人满脸戾气，一看就是混江湖的龙头老大。
“先生，你想去哪？”
第130章被捕
梁木水是什么人？军统排名前十的杀手。别的不说，单是他的臂力就足以震慑很多人。一袋两百斤重的砂子，他能单手举起！
吴四宝的枪法也是非常了得。此时，他和梁木水相距仅一米远。这么近的距离，没有理由打不中。
梁木水扔掉手里的藤条箱，乖乖地举起双手。
“进去！”
吴四宝轻声吼道。梁木水悄然向后退。退到房间里，活动的空间比门口更大。吴四宝身边还有一个黄添，也是双枪在手。能被李士群选中的人，身手也不会差。
梁木水自知此劫难逃，被两个手持双枪的人指着，还不乖乖就擒？
抓住是死路一条。反抗也没有多大胜算。梁木水还是准备选择后者。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代号是黑豹，对吗？”
吴四宝阴笑道，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梁木水悄然后退移动脚步，伺机反抗。
吴四宝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劝道：“你别想着反抗。这酒店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不瞒你说，我们76号有不少军统叛将。他们都和你一样，一开始也想着反抗，后来都选择了合作。”
“投降有什么好处？”
“这要看你的价值了。如果你价值连城，哈哈，当然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既然逃不了，我选择合作。我要见你们的头。”
“行。他在外面等着你呢。”
吴四宝嘴一呶，示意黄添上去控制梁木水。黄添把双枪别在后腰，想用手铐铐住梁木水。而吴四宝的双枪始终没有离开梁木水的额头。
黄添冲上来，手里还拿着手铐，这给了梁木水绝佳的反击机会。他一伸手，就把黄添拉到胸前，与此同时，黄添腰间的手枪也到了他的手里。
刹那间，黄添不但成了梁木水的人肉盾牌，还送给他手枪。变化太快，吴四宝来不及开枪。
黄添很清楚吴四宝的手段。这家伙为达目的，是不会在乎他的性命的。
果然，吴四宝抢先开枪了。砰的一声枪响，黄添胸前中弹，鲜血如箭一般飚射而出。整个身体如一团棉絮瘫软下去。而梁木水也开枪了。
吴四宝快速撤到门口，躲在门外和梁木水对射。双方谁也别想打中谁。但时间显然对梁木水不利。
听到枪声，埋伏在走廊通道的特务们纷纷冲了上来。门口一下子挤满了人。子弹如暴雨似的往房间里射。
一颗手雷冒着烟滚了进来。轰的一声巨响，梁木水被炸飞。
手雷爆炸以后，房间里已经没有还击的枪声。
吴四宝让一名小特务摸进去，发现梁木水倒在血泊之中，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梁木水没有死。只是暂时晕了过去。他身上多处钻进手雷的碎片。等他清醒过来，看到的是吴四宝狰狞的面孔。
刘达成守在外围。每一声枪声都让他心惊肉跳。如此强大的抓捕力量，军统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别想逃出魔掌的。
梁木水被戴上手铐，由四名特工抬手抬脚，下到一楼。
不一会，车队离开了。酒店恢复了平静。
......
李士群为什么会杀鸡用宰牛刀？正是梅妞的情报价值实在太大。
梅妞在军统的内线传来消息，一个代号“黑豹”的军统杀手离开重庆，目的地是上海。内线还提供了黑豹住的酒店和联络暗号。任务就是刺杀从日本东京来的仁正亲王。
如此重要的情报，梅妞向李士群要二十根金条的奖励实属正常。
李士群抓住梁木水，迅速押往日军特高课的大牢，交给吉田正男亲自审讯。
吉田正男在第一时间向影佐祯昭汇报了这一喜讯。影佐祯昭对于李士群的表现非常满意。
梁木水被一阵撕扯的疼痛弄醒，睁开眼，看到的是戴着日军军帽的打手。这名打手手持皮鞭，正在往他的身体上抽打。
梁木水年幼习武，皮粗肉糙，抗打击能力很强。在浸了盐水的皮鞭抽打下，短短半个小时，他已经是体无完肤。
整整一个昼夜，梁木水一个字也不透露。吉田正男陪着耗了一个通宵，搞得筋疲力尽，最后不得不亲自来到影佐机关，面见影佐机关长。
吉田正男第一次气馁了：“机关长，我们连电刑都用了。这个叫黑豹的犯人什么也不说。梅妞的内线传来消息，他是被重庆派来刺杀仁正亲王的枪手。我们知道的情报已经够多，就算他一个字不说，也不影响我们保卫仁正亲王。”
影佐祯昭问：“吉田课长的意思是？”
“杀！给他一粒子弹，一了百了。我们从来没有遇过如此坚强的支那人。电刑是当今最厉害的刑罚了。普通人根本经过不住。这个梁木水，被电得大小便失禁，仍然不吐一字，实乃英雄豪杰。我承认，在和他的对绝中，我输了。”
影佐祯昭感叹道：“要是每一个中国人都像梁木水这样，我们还能占领大半个中国吗？吉田课长，我同意你的建议，立即枪决梁木水。不过，这个凶手不能由我们来做，必须选择中国人。”
“机关长的意思是？”
“叫刘达成！”
这次，连吉田正男自己都感到惊讶。为什么每次枪杀中国人，都让刘达成行刑？这个文弱书生手上已经染了太多中国人的鲜血，在外面的名声也越来越差。
“机关长，刘达成现在是处长了。我们如果这样做，是不是目的性太强？”
“没有关系！刘达成的背景太干净。我们不需要这种干净，懂吗？”
“哈依！’
吉田正男从梅机关出来，内心也是五味杂陈。枪杀一个中国犯人，找个行刑的人很简单。现在连影佐祯昭都盯上刘达成了。这会不会让他产生误解？
想起去年策划的那场针对刘公馆的屠杀案，吉田正男多次从恶梦中惊醒。那些参加屠杀的青帮凶手，都已经被刘达成以各种名义清除了，下一个目标会不会自己？或许刘达成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机密？
吉田正男用力甩了甩有些疲惫的脑袋，拿起电话打给刘达成。
第131章牺牲
接到吉田正男的电话，刘达成一阵莫名的紧张。
“黑豹”梁木水被押往特高课，他是知道的。李士群这样做，一是为了提高审讯效率，二是为了向日本人邀功。这点雕虫小技刘达成心里明白。
可是，一大早接到吉田正男的电话，要求刘达成迅速赶往特高课的监狱，这让他颇为紧张。难道梁木水招供了？自己和梁木水没有任何工作上的交集，他对自己的存在也是概不知情。难道他会揭露自己吗？不，没有可能！
沉思片刻，刘达成还是决定去。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也要硬着头皮往里跳。
来到特高课，走进门口时川岛秀子刚好准备出去。她身着一身粗布衣衫，一看就是社会底层的女人。川岛秀子和刘达成撞个正面，根本没办法躲避。
她也不解释，直接问道：“你来干啥？”
“吉田课长找我，我也不知干什么？”
想起昨天抓回来的“黑豹”，川岛秀子明白了几分。但她没有说破，她自己有事要办，急需要出去。
从川岛秀子的打扮，刘达成想起了她的“喜鹊”小组，不由心头一紧。日本人还没有放弃对公共租界的抓捕。对于他们来说，最好能把重庆布置在上海的力量全部摧毁，否则一个个连睡觉都不会安稳。
刘达成穿过层层岗哨，来到三楼吉田正男的办公室。对于这里，他并不陌生。
吉田正男满脸憔悴，一看就是没睡好。其实他根本没睡！他的眼睛熬得布满了血丝，内心也是十分的绝望。梁木水是他所碰到的最坚强的俘虏。
“课长，您找我？”
“走吧。带你去看一个人。”
吉田课长戴着白手套，顺手拿起刀架上的军刀，兴匆匆地走了。刘达成心怀忐忑地跟着他。从吉田正男的态度看，有一点可以肯定，并不是自己被牵扯进来了。
不一会，他们来到特高课的牢房，出现在刘达成面前的是一个血人。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梁木水戴着手镣脚铐，睡在一堆草里，蓬头垢面，血肉模糊。
准确地讲，这是一堆肉。只有两个会动的眼珠子，表明他还是一个活物。
刘达成不敢想象，仅仅一夜之间，梁木水就变成这样了。
刘达成问：“吉田课长，他开口了吗？”
吉田课长用日语回道：“这是我碰到的最为坚强的支那人。折磨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特高课所有的刑罚都上了。他一个字也不吐。”
草丛里的梁木水显然听不懂吉田正男说什么。他看向吉田正男的眼神木然，还有一丝凶光。
“经过请示影佐将军，我们决定送他上路。”
听到这话，刘达成暗叫不好。日寇居心叵测，说不定又让自己干脏活。
果然，吉田正田继续说道：“影佐机关长认为，刘桑刚刚加入特务机关，厉练还是太少了一些。所以，这次行刑的任务由你来完成。”
刘达成感觉一口鲜血就要喷涌而出。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吉田正男的祖宗十八代，却不得不佯装笑脸。
“吉田课长，我有些晕血呀。”
吉田正男抽出雪亮而锋利的战刀，递给刘达成，面色狰狞地吼道：“正因为你晕血，我们才让你多锻炼，用鲜血治疗你的晕血症。这是全世界最好的药方，希望刘桑不要让我们失望。”
“哈依”
刘达成接过战刀，深深一个鞠躬。在他的内心，他真想挥起战刀，一刀结果了吉田正男。
两个士兵把梁木水押到监狱后方的一块空地上。梁木水看见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最后的时刻到了！
情况比刘达成想象的要痛苦。以前杀人，刘达成用的是手枪，只要枪法够准，轻轻扣一下扳机，便算完成了任务。
这次，吉田正男要刘达成用自己的战刀劈死梁木水。这是何等的残忍！
作为一名有血性的中国人，就算只是个普通人，都很难过得了这一关。而今天，刘达成必须做到。
太阳升起来了。梁木水抬头看了一下蓝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知道自己留在世界的日子已经在用秒来计算。
刘达成手持战刀，手臂不住地发抖。他不敢看见梁木水的眼睛。
梁木水站在围墙下面，太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看得出来，刘达成的表情很痛苦。他不忍心用战刀劈死一个貌似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梁木水根本不知道，这个手持战刀的年轻人，正是军统内部赫赫有名的间谍蝰蛇。蝰蛇依靠他的机智，一次又一次地向重庆传递了重要情报，帮助军统上海站躲过了好几次危机。
今天，他被迫用战刀去砍自己战友的脑袋！
“小子，别怕。杀人不过头点地。等会多用点力，一次性了结了我。”
梁木水乜斜着眼，面带讥讽之色。对于他来说，眼前的刘达成只不过是个小汉奸。
刘达成手持战刀，一步步走向梁木水。梁木水站的位置，距离吉田正男有大约三十米的距离。
刘达成凑近梁木水，轻声说道：“黑豹，送你上路的人是你的同志。请你到了那边别埋怨我。”
这声音很轻。只有梁木水能听见。梁木水听到这话，眼神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临死之见还能见到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而且还是自己同志送自己上路。
梁木水的神色瞬间恢复正常，厉声道：“小子，下手狠些。千万别手软。要不然老子做了鬼也饶不过你！”
这句话很大声。是说给刘达成听的，也是说给吉田正男听的。
刘达成双手持刀，“啊”的一声怪叫，刀光一闪，一颗人头骨碌碌掉在地上。一道血光飚升而起，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绚丽。
手起，刀落。干脆。绝不拖泥带水。
刘达成的身后，传来了吉田正男的掌声，还有围观的日本宪兵的欢呼声。
刘达成手里的战刀“当”的一声掉在地上。他用手捂住眼，不停地干呕，眼里流出来的全是泪水。
第132章 误解
行动二处人员折损过半，对于胡钧来说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如果李士群不给他补充人手，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天上午，胡钧来到刘达成办公室。看见刘达成翘着二郎腿，还哼着小曲，真是羡慕之极。
胡钧扔过来一支香烟，说道：“刘老弟，还是你的日子过得潇洒呀。整天吃香喝辣的不说，还有一个漂亮的日本女友罩着。”
刘达成放下手里的报纸，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胡处长，你吃醋了？”
胡钧老脸一热，显得有些尴尬：“我这是羡慕呀，哪敢吃你的醋。”
刘达成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听说胡处长前天晚上去为丰茂车行的老板当打手了？收获如何？”
利用手里的枪杆子，出去搞点外快，坑蒙拐骗抢，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对于76号的特务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同样的事情，刘达成的手下也没少干。只不过他自己没什么兴趣，手下那些队长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有时候也会给点孝敬，刘达成便睁只眼闭只眼。
胡钧长叹一声，脸上的苦逼已经说明一切。前天晚上这一仗，打得他元气大伤。要不是跑得快，万一被巡捕房的人抓进去，横竖还得吃一场外交官司。
“兄弟，别提啦。偷鸡不得蚀把米啊。”
接着，胡钧把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他当然不会说是去当抓军统的人，而是江湖之争。为了给丰茂车行的老板出口气。仅此而已。
胡钧曾经见过刘达成去找楼天仁，知道他们俩认识。刘达成听罢，微微一笑，戏谑道：“不瞒胡兄，这个楼天仁可是一个铁公鸡呀。要想从他身上拔几根毛，比登天还难。”
“就是啊，妈的，老子死伤了那么多兄弟，他居然连安家费都不肯出一点。把老子惹急了，老子就把他连根拔起。”
刘达成听得出来，胡钧的意思是要杀人越货，彻底消灭了楼天仁。就象自己对付邓梓文一样。但他又很清楚，凭胡钧目前的实力，他很难做到。一旦人员被充到位，还真的很难说。
“胡处长，现在我们的主要敌人是军统和中统，而不是这些江湖帮派。要是被李主任知道你的真实意图是为了谋财，他可不会轻饶了你。”
刘达成故意敲山震虎，逼迫胡钧多想前天晚上的事情。果然，他的内心开始活泛起来：我们是去围捕军统，李主任亲自下的命令。你个傻刘达成，还真以为我是去搞帮派之争啊。一个小小的曹昆，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
心里这样想，胡钧表面又是另外一套：“刘处长说的极对，我以后是要注意一点。不要一心只为了钱，把自己的前程都给毁了。”
......
刘达成从胡钧的心理活动，掌握到几个关键词：青帮。曹昆。军统特工。串在一起，意思已是明显不过。曹昆的府上可能被76号视作军统的落脚点。这样一想，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胡钧动用了整个大队的力量。这也证实了刘达成之前的猜想。
看来这次冒着风险搅进去，把水搞浑，对于军统站是有利的。给了胡钧一个教训，他也就不敢随意把黑手伸进租界。
难道吴文康躲在曹昆家里？
想到这，刘达成出门，找到了田螺和李晓初。
这两名车夫，没什么事就在极斯菲尔路附近的几条街转悠。通过拉黄包车，他们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也能得到一些价值并不大的情报。比如，76号的人员进出，他们都可以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田螺，晓初，你们两个这几天去公共租界的曹公馆附近转悠，看看曹公馆家里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新的客人，或者进出的车辆等。我需要他们的信息。”
两个人领命而去。
经过了一场混战，曹公馆的围墙倒塌了，大门也倒塌了。曹昆让赵长城请来工匠，连夜把损坏的设施恢复如初。
经过一个多小时混战，平武生意识到楼天仁请来的人，并非什么江湖帮派，而是76号特工总部的人。凭江湖帮派，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火力？
曹昆传令下去，所有人注意街上的动静。如发现可疑分子，可以动手抓人。
田螺和李晓初来到曹公馆附近，仅呆了半天时间，就被人打了闷棍，然后套进麻袋里运走。
田螺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黑暗的地下室。地下室的墙角，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地面还有些潮湿。
这里的环境显然不是刑讯室。
赵长城、李保国等几个人手里拿着竹梢，而不是军统审讯犯人用的皮鞭。竹梢枝丫多，抽打在皮肉上也是很疼的。
田螺眼睛毒，一看就知这些人不是军统，也不是76号的特工，顶多只能算是黑帮里的人。
田螺看这情形，明白了几分，犟嘴道：“你们怎么把我弄这里来了？我拉黄包车，坏你们事了吗？”
赵长城挥舞一把竹梢，劈头盖脸地打，打得田螺像个铊螺似的不停地转，形象什么可笑。
打累了，赵长城又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曹公馆附近？要是说不出来，你们今天就别想出这个大门。”
别看细细的竹梢，杀伤力的确强大。田螺被打得浑身是伤痕。短短十几分钟，便已经是惨不忍睹。
“我的确是拉黄包车的呀。刚刚送了一个客人到公共租界，便想在这里拉几个客人。谁知就被你们打了闷棍。我的娘呀，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赵长城一听说冒火。又是一顿猛揍。这种人不把他们打得半死，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暴露身份的。
“说，你们是不是丰茂车行的人？”
“是啊。怎么了？”
“是就对了，我们没打错！”
接着，又是一顿猛揍，打得田螺和李晓初哭爹喊娘。他们两个整天在外面拉车，哪里知道楼天仁和曹昆之间的过节。既然是楼天仁的丰茂车行，那这两个人就是楼天仁派来的！
第133章 夜探曹公馆
赵长城和李保国把抓来的人收拾得哭爹喊娘，终于问清了他们是丰茂车行的人。所以，这一顿毒打就特别解气。
曹昆和平武生两个人正在后花园下围棋，听到汇报后也觉得很有意思。这年头，连丰茂车行的老板也搞起侦察来了？
平武生扔掉手里的白棋子，说道：“曹兄，我们去看看。”
要是放在平时，这样的小事曹昆根本不会过问。哪怕是杀几个人，他这个帮主也不会去想太多。
曹昆问：“长城啊，难道那两个人就没交待一些什么吗？”
赵长城回答：“没有。他们说他们只是车行的黄包车夫，其他的一概不知。”
平武生一把拽过曹昆的手，催促道：“去吧，去看一看。我这心里有些不踏实。”
要是放在平时，平武生也不会去关注这两个黄包车夫。现在形势不同了。自从被困在公共租界，他们连大门都不敢迈。对于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
地下室的门突然打开，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人。逆光看过去，田螺什么也看不见。等来人走到跟前，他张大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响反应不过来。
平武生看见田螺，一开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他完全适应了地下室的昏暗光线，又看清楚田螺的长相时，才惊讶万分。
“田螺，原来是你？”
“平组长？”
曹昆站在一旁看傻了。赵长城和李保国抓回来的两名车夫，竟然是平武生的老同事。在南京的时候，他们同属于军情处二处的行动科。平武生是组长，田螺和李晓初是组员。
平武生亲自为田螺和李晓初松绑。这两个倒霉蛋，被打得鼻青脸肿，到处都是竹梢留下的伤痕。
赵长城和李保国见状，脸都不知道往哪放，不住地道歉。
田螺被他们的真诚打动了：“两位兄弟，别这样。我们不是不认识嘛。要不然’
曹昆爽朗地笑道：“现在认识了。上去吧，好好为你们压压惊。”
说罢，曹昆交待赵长城，让厨房准备一桌好酒菜，又叫李保国带田螺和李晓初去洗个澡，换一身干爽衣服。
等田螺和李晓初洗完澡，曹昆又拿出祖传的“金创药”，帮他们两个人的伤口涂了药。
做完这些，气氛好了不少。
平武生对于田螺和李晓初两个人当车夫很好奇。
田螺把自己如何躲避76号的抓捕、又如何混进丰茂车行当车夫说了一遍，唯独不敢暴露刘达成的身份。这是刘达成事先就交待好的。
平武生毕竟是老特工，知道田螺的汇报有“水份”，但他也不去捅破。干特工这一行，谁没有一点秘密？
平武生眯着眼，狡黠地笑道：“你们真是拉客到公共租界？”
“报告组长，我们根本不知道曹公馆和丰茂车行干仗的事。要不然，我们有那么傻吗？明明知道这是枪口，我们还往枪口上撞？”
“算你有理。不过，我总感觉到你们是带了使命来的。不说也罢，反正我也不指望你们能给我带来更多情报。黄包车夫这个定位太低了，得到的情报也不重要。回去告诉你的联络人，要想找到吴文康，他还是要通过我平武生的。没有我，他永远也找不到他想找的人。”
田螺哭丧着脸，道：“平组长，我们这么鼻青脸肿的，还怎么回去见人啊。”
平武生脸色一沉，说道：“这还不简单？你们就说被曹昆的人抓住，挨了一顿猛揍。反正彼此已经结仇，没有不信的道理。”
......
刘达成看见田螺和李晓初，不由心头一冷。这两个倒霉蛋，也真是够霉运的。出去几个时辰，受了一顿皮肉之苦。得到的消息，就是曹昆的确收留了军统的行动队长平武生。
刘达成问：“这么说来，平武生在曹昆家住下来了。”
“应该是。今天多亏遇到他，要不然我们回不来了。如果按照青帮的规矩，我们肯定被沉江。”
“嗯。这件事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田螺和李晓初转身离去。刘达成一个电话打给小六子，小六子接到刘达成的电话，激动的不行。当他得知田螺和李晓初被曹昆的人打了，要求休息几天，自然是满口答应。
是夜。
曹公馆戒备森严。十几个全幅武装的青帮弟子来回巡逻。他们有的持长枪，有的是短枪，一个个如临大敌。紧张的神经得太紧，总有放松的时候。
一条黑影蛰伏在曹公馆两百多米处，一直观察着里面的动静。直到下半夜。曹昆和平武生分别入睡。黑影悄无声息地进入曹公馆，居然没有被巡逻的青帮弟子发现。
平武生还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一丝异响。灯亮了。一个戴着面罩的黑衣人坐在他面前。
“别动。你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
来人威胁着摆弄着自己的勃朗宁手枪，说道：“平武生，军统驻上海站行动组组长。对吗？”
“你是谁？”
“我是你的同志。不过，你不要试图加害我。要不然，我们就是敌人了。”
来人戴着面罩，平武生完全看不到他的面貌。但从声音分析，此人应该很年轻。最多也就二十来岁。
“你想干什么？”
“麻烦你转告吴站长，黑豹已经牺牲。刺杀任务暂时无法完成，让重庆方面另想办法。还有，如果吴站长还想联系我，让他用老的方式联络。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他，他就像水蒸气一样消失了。”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是蝰蛇。我的真实身份是绝密的。除了局座，这世界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两个人。所以，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要是知道了，怕死得更快。”
黑衣人站了起来，两只眼睛如黑夜里的灯泡一般明亮。从身形上看，他长得精瘦无比，绝不是饱食终日、大腹便便的草包。
这让平武生想起突然出现在楼天仁身后扔炸弹的两个黑衣人。
“如果不是潜伏在敌人阵营里的同志，又会是谁呢？”
平武生一阵狐疑，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离开。他很钦佩这个黑衣人，能在十几名巡逻人员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
第134章 请客
第二天。黄浦江边。
刘达成穿身一灰色披风，坐在一条石板凳上望江景。大约坐了十几分钟，吴文康到了。
初次接头时，他们也是采取了这种方式。
吴文康书生打扮，腋下夹着两本书，在刘达成身边坐下。
刘达成神色忧郁：“看来刺杀任务没办法完成了。黑豹已经牺牲。李士群亲自带人抓捕的。”
“在哪？”
“上海国际饭店。”
“什么时候？”
“大前天早晨。”
“真蠢。我们约定的时间只有两天。他居然在那等了三天，害得我在华虹宾馆傻等。”
“从现场上看，他也准备撤了。现场搜到他的皮箱，衣服都收拾齐了，正准备出门时被吴四宝堵在房间里。”
“重庆方面不知道这个消息，还在催我们尽快布置刺杀任务。前线将士打得辛苦，要是能刺杀仁正亲王，无疑是给日本人一次震慑。”
“这个道理我懂。问题是到现在为止，我们对于日方的行车路线、参观路线一无所知。而且日方特工部门的保卫工作进行的相当诡秘，连李士群也不一定很清楚。”
刘达成说的都是实话。多田骏、吉田正男，还有川岛秀子这些人，从来不在他面前说仁正亲王视察期间的接待工作。刘达成和川岛秀子在一起的时候，捕捉不到她在这方面的想法。
吴文康也陷入绝望之中，幽幽然道：“局座的性格你是清楚的。他下达的命令不允许我们打折扣。如果仁正亲王来了，你肯定抽不出身，一定会被抽调到外围搞保卫。这件事只有智取，不能强攻。我现在真的黔驴技穷了。放弃是不可能的，局座会追责。”
“黑豹的牺牲，我们始料未及。我估计重庆方面有内奸。要不然，敌人的行动怎么会如此精准，连黑豹住哪个房间都一清二楚。”
吴文康留下他新的安全屋地址，然后沿着江边一路散步回去。刘达成看见他踽踽独行的背影，感觉他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刘达成急着约吴文康，是想看一看他有什么可利用的资源。现在看来，梦想破灭。
回到处长办公室，常青鬼头鬼脑地推门而入。他用报纸包了一扎扎的现金，都是法币。
“处长，这是兄弟们给你的孝敬。请笑纳。”
刘达成打开报纸随意数了一下，应该有好几万元。他把钱往抽屉里一塞，算是笑纳了。
刘达成收到钱，心情大好。和胡钧他们那些处长相比，自己这个处长算是最斯文的。一般情况下并不带手下人到处敲诈勒索。
“这些日子，你们没有造反吧？”
“岂敢？弟兄们都是有分寸的。搞点外快也是适可而止，处长你就放心吧，不会让你太为难的。”
常青点头哈腰地退出去，差点和梅妞撞个满怀。
梅妞长得人高马大，丰腴无比，却差点让常青这样一个小队长占了便宜，岂不恼怒？
“臭瘪三，赶着投胎吗？”
常青知道梅妞是什么人，伸了一下舌头，赶紧逃之夭夭。
“刘处长，今晚有空吗？”
梅妞扭着水蛇腰，前突后翘，风光无限。刘达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按理说，她这样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约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的。
“梅姐，有何指教？”
梅妞实言相告：“周福海从南京过来了。我想请几位长官吃饭。你深受多田骏司令器重，又是川岛秀子的男友，当然在我的邀请之列。”
“在哪？”
“六点。帝国大酒店。”
“好，一言为定。”
梅妞走后，刘达成暗想，这个女人果然厉害。周福海可是汪伪政府的三号人物。她不但能请动他，还能把汪伪政府的其他头脑人物一起请。
想起上次发生在帝国大酒店的爆炸案，刘达成仍然心有余悸。梅妞既然有面子请动周福海赴宴，汪伪特工部的安保肯定又是全力以赴。
果然，下午四点多钟，76号五个行动处，还有一个警卫大队的武装力量全体集合，被调到帝国大酒店负责保卫工作。
无论是谁，想进入帝国大酒店要经过三道关卡。每一道关卡的检查都很严格。不管是谁，一视同仁。
刘达成的第一行动处，负责最外围的第一道关卡。最后一道关卡是秋山少佐带领的宪兵中队。
到了现场，刘达成真切感受到周福海的能量。为了迎接此人，影佐祯昭、多田骏和李士群抢先到了。吉田正男和川岛秀子一直忙于迎接仁正亲王，也抽出时间提前来到。
相比之下，刘达成的地位是最低的。不过，相比之下，他也是最荣耀的。其他处长别想迈进大堂半步。他不但堂而皇之地进来了，还被多田骏拉着手，像关心一个孩子似的嘘寒问暖。
正是因为有多田骏为刘达成站台撑腰，其他人的态度也随之升温。一个个都过来和刘达成握手，弄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影佐祯昭最是不苟言笑，也笑眯眯地握着刘达成的手，笑道：“刘处长，你的英雄事迹我都听吉田正男介绍了。让你去执行一个很平常的任务，居然干呕了半天。哈哈哈”
其他人没听说过什么任务，一个个懵然无知。吉田正男连忙解释，影佐机关长所言，就是处死黑豹的事情。刘达成“晕血”，居然吐了，还弄出一眼的泪。
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都笑得很开心。作为军人，哪个人手里不沾点鲜血？哪个人手里没几条人命？多田骏证实，刘达成的确晕血。上次枪毙新四军，刘达成也是这样。虽然枪法不错，但表现的态度确实不敢恭维。
川岛秀子从来没有听刘达成说过处死黑豹的事。因为刘达成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一个污点，深藏在内心深处。甚至是努力逼着自己忘记。黑豹临死前的那种惊愕，让刘达成多次从睡梦中醒来。这些汪伪机关的畜生们却故意揭开他的伤口，欣赏他的窘迫。
众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影佐祯昭的秘书进来，和影佐一阵耳语。影佐祯昭听罢，紧了紧风纪扣，说道：“周先生来了，我们去接一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