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追杀
刘达成关好房门，仔细检查了一下电话，并没有发现异常。郑萍被捕，就是因为家里的电话被窃听。李士群会不会用同样手段对待自己，很难说。
想到这，他拔打了川岛秀子家的电话。电话响到第五声，川岛秀子才接听电话。
“喂，是达成吗？”
“当然。想看看我的秀子小姐睡觉了吗？”
“睡不着。”
“哦？”
“过来吧。陪我聊聊天。好吗？”
“这么晚了。秀子小姐”
“请别拒绝我！”
“嗯。好吧。”
“注意安全。等你。”
刘达成把勃朗宁手枪的弹匣装满，还随身携带了两枚手雷。从他的宿舍到虹口日侨区，开车需要半小时。要不是顾忌到川岛秀子的感受，刘达成还真不敢冒这个险。毕竟这不是和平年代。
鬼使神差，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军统上海站第九行动组组长汪新和队员李合、陈维荣三个人从歌舞厅出来，脸上还带着娱乐过后的兴奋劲，突然间看到一辆车头上贴有日军宪兵司令部特别通行证的轿车从眼前驶过。
这些日子，汪伪特工和日本人抓得紧，双方特工大战此起彼伏，忙得不亦乐乎。双方死伤惨重。汪新找不到机会给敌人来一锤子，现在终于看见一辆单独出来的轿车，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认为自己遇到了绝佳的刺杀机会。汪新是组长，立即下命令道：“李合，陈维荣，上车，跟上它。”
刘达成别克轿车挡风玻璃处的特别通行证好不威风，连街上巡逻日军士兵也不会阻拦。一路畅通无阻。随着夜色深重，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在宽阔的马路上开车，感觉特别爽。
李合开着从街上偷来的福特车，不徐不疾地尾随着刘达成的车。开了两公里，基本上知道对方想去哪。
“组长，那辆车应该是去日侨区。”
汪新当机立断：“跟上去，从侧面撞击！”
刘达成的心头莫名惊悸，也感觉到危险突然来临。这种第六感官与生俱来，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向后一看，车后一辆福特汽车突然加大马力，发疯似的向自己的车撞来。
说时迟，那时快。刘达达一脚猛踩油门，呼，他的车在突然间发飚似的向前窜。但由于发现太晚，仍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在后座。车身不受控制地飘起来，歪向一边。
好在别克汽车车身结实，又是后座受伤。刘达成的脚放在油门处，不断加油。汽车并没有停下来，还在继续保持前进的势头。福特汽车追了上来，车窗打开，从车窗处伸出两支手枪，对着刘达成一阵猛射。
子弹打在车厢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刘达成不由暗暗叫苦。这是飞来的横祸。从劫匪的火力看，对方并非普通劫匪，很可能是军统或中统的特工。
一颗子弹从车侧面的玻璃钻进来，准确无误地向刘达成的脑袋飞来。他感觉到死神来临的惊悸，猛然向右侧一歪头，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头发被子弹弹头的热气烤焦，发出一股焦臭味。
对方人多。还有专门的司机。刘达成渐渐没有了招架之力。如果任由对方追击，肯定会被打成血筛子。情急之下，他决定放弃汽车。
一个急刹车，车门打开，刘达成一个驴打滚，闪进了路边的树林。汪新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福特汽车差点再次撞到别克车的车尾。李合来了一个急刹车，汪新和陈维荣从汽车的另一侧跳下来。
双方开始了枪战。三打一。好在刘达成躲在暗处，又是在密林之中。要不是担心误伤了自己人，眼前这三个人早就变成尸体了。
“李合向右，陈维荣向左，我中间突进。”
汪新轻声命令着。话音刚落，一颗手雷从密林里飞出，在他们的后方爆炸。轰，溅起一道火光。
汪新感觉纳闷的是，对方的投弹水平这么差？要是手雷在三个人中间爆炸，不死也伤。再说，现在敌人在暗处，我在明处，摆明了容易当标靶。
这时，附近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和枪声。敌人的援军到了。
“撤，快撤！”
汪新连忙招呼另外两个。三个人仓惶撤出密林，登上汽车逃命。大约一百米开外，有一队巡逻的日军宪兵队正在朝密林处追击。
刘达成看见危险解除，这才大摇大摆地从密林里出来。巡逻的宪兵小队长看见刘达成，又发现他的车上有宪兵司令部颁发的特别通行证，立即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刘达成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用娴熟的日语讲道：“我是76号特工总队第一行动处处长刘达成，奉命去会见特高课川岛秀子小姐。”
非常时期，“公务”和“私务”谁能分清？
那个小队长听到刘达成娴熟的日语，更是不敢怠慢，连忙命令手下人四处警戒并展开搜索。
刘达成道：“别搜了，匪徒已经逃跑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队长答：“卑职山本正泰，宪兵司令部第一大队第二中队第三小队队长，奉命正在巡逻。”
“我除了车被撞坏，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你们继续吧。”
山本正泰又敬礼，说道：“哈依！开路！”
刘达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草叶，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些狼狈。今晚要是下手狠一点，那三名特工必然全部阵亡。无奈，他没办法对自己人下手。
虽然他们的手法粗糙了一些，至少，他们的工作执情还是值得肯定的。局座做事喜欢神出鬼没，也不知这些特工是从哪冒出来的。
当刘达成一身草屑、满脸狼狈地出现在川岛秀子面前时，川岛秀子惊呆了。
她连声喊道：“达成君，你怎么了？”
刘达成指了指楼下的汽车，川岛秀子探头望去，别克汽车的后座位凹陷进去，形象十分恐怖。
作为一名老特工，她瞬间明白了一切。今晚，刘达成被人追杀了。能逃回一命，实乃万幸。
第107章 重要情报
川岛秀子脸色一冷，杀气森然：“谁干的？”
刘达成无奈地摇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开车过来。突然间有一辆福特车跟踪我，然后就发动了袭击。要不是碰到宪兵队巡逻，估计我今晚就没了。”
“嘘不许你这样说。”
川岛秀子伸出指头堵住刘达成的嘴，生怕他的嘴巴没关门，说出更加不吉利的话来。
纳尼？日本人也讲究彩头吗？刘达成从川岛秀子的眼神时看出来，她的内心很在乎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挂了。
“都怪我，这么晚了还叫你过来。”
“我向他们扔了一枚手雷，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们炸伤。反正宪兵巡逻队往我这边赶，他们就仓惶逃命了。”
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刘达成和川岛秀子都睡意全无。
大约是职业习惯，川岛秀子不习惯说卿卿我我的情话，也不善于安慰人。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从酒柜里拿出红酒，替刘达成倒上一杯，压压惊。
刘达成看得出来，尽管她表面平静，内心对他是充满了担心。这种担心化作大爱，藏在她的内心深处。
“达成君，传言我的弟弟在长沙战死。我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弟弟很乖，也很聪明。说不见就不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象一阵风一样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些天，我特别热衷于枪毙犯人。我喜欢亲自开枪，一枪爆头，那种掌握别人生死的滋味特别爽快。渐渐的，我麻木了。开始做恶梦。梦见那些被我枪毙的人伸出一双双铁钩似的手向我索命。很多次，我还梦见弟弟一身血污站在我的面前，向我哭诉。他说他不想打仗，他想回家。你说我还有家吗？我的家在哪里？”
川岛秀子说着话，又灌进一大杯红酒。很多时候，她一个人独处，就喜欢喝酒。喝到**分醉，然后醺醺然睡去。
“你能从三个人的追杀中逃过一劫，证明你成长了。达成君，干了这杯酒，我要睡了。明天还有任务。”
刘达成陪着川岛秀子喝完最后一杯，她果然说睡就睡。一转身，进入主卧室洗漱、睡觉。刘达成只能按老规矩，睡沙发。
一觉到天亮，连梦都没有一个。
刘达成睁开惺忪睡眼，从窗外传来鸟的啁啾声。川岛秀子一身睡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
“快点起来，吃完早餐上班。愿佛菩萨保佑你，再也别让我担心受怕了。”
川岛秀子把热牛奶、鸡蛋、面包等早餐往餐桌上摆好，像妻子似的唠叨。刘达成赶紧起来洗脸刷牙，吃早餐。这种感觉就像家的感觉。
“秀子，我有一种感觉，你弟弟好像还在。”
刘达成一边吃早餐，一边说道。川岛秀子斜了他一眼，满脸的不相信，觉得他在说梦话。
“凭什么你这样认为？”
“感觉。我的第六感觉特别灵。我预料的事情，往往都会实现。我觉得你的弟弟，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等你。”
“痴人说梦。说说也就罢了。”
毫无来由的感觉，刘达成也不敢坚持。但他的第六感觉超出常人，这是被很多事实检验过的。昨晚要不是预感强烈，说不定已经死在别克车上了。
子弹从头皮上擦过，连头发都被烤焦。要不是偏了一下头，刚好把脑袋打爆。直到天亮，光线好，川岛秀子才发现刘达成头发的异样，惊叫道：“你这是怎么了？”
“子弹擦的。”
“......”
川岛秀子吓得脸色苍白。她原以为刘达成经历了一场惊险，现在一看，原来情况比她知道的要糟糕！
“要不要休息两天？我去和李主任说一下。”
川岛秀子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轻伤不下火线。这点伤算什么伤？”
刘达成顺手拿起鸭舌帽往头上一扣，倒也看不出任何异样。
让刘达成吃惊的是，川岛秀子在家里基本不谈公事，甚至连想都不想。她的思维就像开关，自控能力特别强。
如何想办法让她想公事，然后套出自己所需要的情报呢？
临别时，刘达成灵机一动，说道：“秀子，不知你是否有空？我们今天去城隍庙逛一逛？”
今天上午十点，要去参加接待正仁亲王筹备会议。
这样想时，川岛秀子脱口而出的却是：“对不起，我上午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改天吧。有时间，我约你。”
“好吧。”
刘达成不由暗自窃喜。正仁亲王？！这里面包含了很重要的情报信息。如果让吴文康获悉这个情报，实施一个完美的刺杀计划，那将是震惊世界的大事件。
从川岛秀子家里出来，刘达成直接把别克车开进修车厂。修车厂门口蹲着好几个黄包车师傅，穿着黄背心，戴着遮阳帽，抽着劣质的香烟，在那里等生意。
“先生，坐车吗？”
一个黄包车师傅迎了上来，听声音还有点熟。刘达成定睛一看，竟然是田螺。这个面馆的老板，拉了一段时间的黄包车，变得黑黝黝的。
刘达成坐在黄包车，田螺脚底生风，跑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复兴公园附近。刘达成让田螺把车停到一个巷子里，这里偏僻，没人。安全系数较高。
田螺问：“老板，听说连站长都被抓了？”
刘达成：“你和李晓初的去向只有我知道。所以你们是安全的。以后你们都是我的下线，听从我的指挥。”
“明白。”
“还有，你在丰茂车行要低调行事，别把自己暴露了。小六子对你们怎么样？”
“还好。这小子是泥鳅，滑的很。除了贪心，其他方面还真说不出他的毛病。”
“你是我介绍进来的。他不敢为难你。前段时间他的老板从我这买了几支长枪，不知是否派上用场？”
“当然。楼天仁的住宅加强了警卫。天天都有十几个保镖轮流值班。气势大的很。”
“李士群、吴世宝这群魔鬼都喜欢吃大户。楼天仁那几杠枪，能顶什么用？没被盯上，一旦盯上，他会死得很惨。反正你自己小心点。”
“知道了。老板。”
两个人交流了一会，刘达成让田螺先走。等田螺走远了，他才漫不经心地向吴文康的安全屋走去。
第108章 节外生枝
三楼窗台上摆着一盆月季花，表示吴文康在家。
吴文康没料到，刘达成会主动找上门来。一般来说，他们要见面都是由吴文康发出信号，在刘达成的必经之路电线杆上画一条杠杠。刘达成收到信号，再找恰当的时候到安全屋来找吴文康。
这次冒然访问，的确有些唐突。
他颇感意外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进去说。”
刘达成喧宾夺主，主动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日本皇家正仁亲王可能要来上海，今天上午他们召开接待工作筹备会议。”
吴文康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字型。这么重要的消息，刘达成是从哪得到的？
“消息来源准确吗？”
“准确。但我不知道正仁亲王的具体行程。”
“好，我立即电告局座。他可调动的资源广，肯定会有办法。”
......
刘达成回到办公室，行动一处的人全都出去了。有钱赚，有利图，各个小队长工作都很“积极”。除了有大动作，平时小队长带头，基本上都去自己的辖区转一转，要是有收获也少不了刘达成的“孝敬”。刘达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到胡钧的办公室。
“刘处长，你刚回来？”
胡钧放下手中的笔，刻意从座位上下来，示意他坐沙发，然后问道：“听说你昨晚遇袭？没事吧？”
“没事。子弹擦破了点皮。”
刘达成自豪地指了指脑袋，那一块烧焦的头发，吓得胡钧冒一身冷汗。暗道，妈的，这小子是从鬼门关回来的！
“你差点被人一枪爆头，还说没事？”
如此惊险的一幕，没死算是祖上积德。但没有人会知道，之所以没死，是因为刘达成具有超强的预感能力。
“感谢胡处长关心。”
正在刘达成想起身离开时，雷占松从外面进来，在胡钧耳旁一阵嘀咕。胡钧听得连连点头。
随后，胡钧一个电话打到小队长办公室：“全体集合。立即出发！”
行动二处又有行动了。刘达成悻悻地离开胡钧办公室，到黄艳的秘书室，小丫头正在全神贯注地看《国民新闻》，并没有注意到刘达成进来。
“喂，这么专注？”
黄艳猛一抬头，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嚷嚷道：“刘处长，拜托你以后进来别蹑手蹑脚的，最起码也要懂得敲门啊。”
“别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怕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你就知道油嘴滑舌！”
黄艳嘴里嗔怪着，眼睛顺着刘达成的视线看向院外，发现胡钧正在集合队伍。十个小队，至少有一半正在列队，证明还有一半已经在外面执勤了。
黄艳轻声问：“他们这是要去哪？”
串门是假，传递情报是真。刘达成用笔快速写了几个字：“日方正仁亲王要来，注意相关信息。”
黄艳接过纸条，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么绝密的消息，一般只有日军情报高层知道，包括李士群也不一定知道得这么清楚。而刘达成却从川岛秀子头脑里“读”出了内容。
黄艳所在的秘书室，虽说是信息的集散地，却因其地位较低，处于最低端，得到的消息往往都是过时的情报，公开的秘密。
想起二处的职能是专门对付中统和**地下党的，刘达成不免有些紧张。邓飞那里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们有何动态？
难道胡钧是得到**地下党的情报，准备集合队伍去抓人？
想到这，刘达成的第六感官豁然开窍的感觉！
他连忙回到办公室，取出手枪，装满子弹，扎好武装带，出门才想到，自己的汽车坏了！在城市里生活，没有汽车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刘达成连忙打电话给王其中，把他的公车借来用。王其中根本不用听他解释，亲自把车钥匙送到楼下，说了句“小心点”，便由着刘达成自我发挥。
胡钧带着几十名特务，坐了两大军车，浩浩荡荡地向市郊区开去。刘达成换了王其中的车，不紧不慢地紧随其后。
不一会，前面就是汀根桥了。出了汀根桥，就不再是上海的地界。
一辆大货车被拦在路边，十几个身穿黑色便装的男子持枪围在货车旁边。另一派就是76号特工总部的特工，一个个身穿浅绿色制服，持枪挟械，各不相让。刘达成把小车停靠在数百米开外的转弯处，然后用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纠纷。
大货车装满了货，外面用帆布包装得结结实实，根本看不清里是什么东西。再看大货车的车主，竟然是曾志权！
曾志权的旁边站着魏强和罗鑫。这两个人是货真价实的地下党员。看来胡钧真是抓到要害了。他敢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什么时候，胡钧的人把黑手伸向了华鸿毛纺厂？
胡钧的人赶到，立刻对曾志权形成了压倒性优势。近百人围住一辆大货车，那十几个护车的黑衣人也就有点不够看了。
曾志权仍然表现得十分镇定：“老总，我这车棉纱的确是运往苏南。请你们高抬贵手。”
胡钧上下打量了一下曾志权，问道：“这么一大车货，谁能保证你们不是运给新四军？”
“真的不是，我有运货清单，还有宪兵司令部的放行证明。老总，行行好吧。这年头做点小生意，混碗饭吃，难呀。”
胡钧对于曾志权的乞求，心肠比铁还硬：“你难？我们就不难了？要是把地下党放出去，我们的脑袋就要搬家。把货全都卸下来，老子要仔细地查！”
曾志权也算得上是老江湖了。前些日子试着运了几车货，有日军宪兵司令部的放行证明，一路绿灯，畅通无阻。今天不知撞到什么霉运，这帮人根本不看宪兵司令部的证明，直接就说车上有违禁品，必须打开验货。否则就不让走。
刘达成在远处观察了一会，从气势上看，胡钧八成是掌握了内幕消息，要不然就是瞎猫撞见死老鼠，撞大运了。他没有半分妥协的可能。
思忖片刻，刘达成驱车往回开，用了十分钟回到市区，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拨打了宪兵司令部，用日语喊道：“请帮我转接多田骏司令官！”
第109章 秋山少佐
秋山少佐带着一个小队的宪兵，竟然带了三挺机关枪，其余士兵清一色的冲锋枪。他们开着插有膏药旗的三轮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挚，飞一般向汀根桥方向赶来。
按照多田骏司令的指示，刘达成必须“避嫌”，没有跟随秋山少佐的队伍来，而是清闲地坐在附近的一家茶馆喝茶。他所处的茶馆距离汀根桥大约五六百米，用高倍数的军用望远镜能将对面的情景尽收眼底。
胡钧仗着人多势众，在曾志权面前表现得非常强硬，绝没有通融的意思。双方对峙近半个小时，曾志权看见远方有一队日军士兵开过来，心里一阵惊悸。日本人插手，会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或者少爷刘达成知道他们遇到难处了？日本人正是刘达成搬来的救兵？
魏强、罗鑫手里都拿着枪，和那十几个护卫一样。如果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双方拼个鱼死网破，让司机强行闯关。日本人来了，他们两个人也失去分寸，眼睛直楞楞地看着曾志权，只要曾志权一声令下，随时准备牺牲。
雷占松看到日本人了，轻声向胡钧提醒道：“处长，日本人来了。”
胡钧这才注意到，大约一个小队的日本宪兵由远而近开来，目标肯定和自己一样。
只要找到通敌的证据，这一大货车的货就能落进胡钧私人的口袋，少说也有好几万美元。胡钧心一横，怒道：“兄弟们上，把他们的枪全缴了！第八小队负责搜查。”
呼拉拉，所有的枪口都对准魏强他们。魏强只带了十几个人，这些力量对付地痞流氓还行。要对付76号的特工，显然不是对手。
魏强把枪口对准那些特工，怒吼道：”谁敢上？老子就开枪！“
双方正箭拔驽张之际，秋山少佐赶到了。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秋山少佐戴着雪白的手套，手持南部式手枪，来到胡钧面前质问道。
胡钧一看，暗叫不妙。多田骏司令怎么派秋山少佐来了？他们会站在哪一边？正满腹狐疑时，胡钧忽然间恍然大悟，妈的，这些日本宪兵的枪不是对准大货车的人，反而对准那些特工！
三挺机关枪，还有那些冲锋枪，都是可以连续发射的。杀伤力比一个中队还要强。
“太君，这辆车有违禁品，很可能藏了电台。”
“八嘎！”
“啪！”
胡钧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脸火辣辣的疼。
“秋山少佐，你有没有搞错？有人举报他们的货车私藏违禁品！”
秋山少佐刚才打的是右脸，接着又在胡钧的左脸来了一巴掌，骂道：“你这条支那猪！这是多田司令长官的货。你竟然敢说他私藏违禁品？”
什么？我没听错吧？
胡钧露出了错愕的眼神，委屈地囔囔道：“真的有人举报他们。这车货是华鸿毛纺厂的，怎么会和多田司令有关？秋山少佐，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没搞错！他们每一车货都有多田司令长官亲自签署的放行证明。我想问你，多田司令签的放行证明，是不是在你这里就不管用了？嗯？”
“不敢。哦，不，管用，一定管用！”
“你为什么不放行？为什么要强制截住多田司令的货车？现在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场气氛急转直下。那些大小特务们，一个个全都傻眼。弄了半天，原来是多田骏司令长官的货！
这不是华鸿毛纺厂的货车吗？难怪他们有宪兵司令部的放行证明！
胡钧挨了秋山两巴掌，面子全失，哪里还敢再嚣张，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秋山少佐，这可能是个误会。我们的情报有误，实在对不起！”
秋山少佐冷笑道：“胡处长，你不是说要找开包装检查吗？你现在开始查吧。我在这盯着。你亲自去查。其他人不得插手！”
曾志权和魏强听到这话，原本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其实这辆货车是经不起查的！
上次刘达成从多田骏手里购买的军火，还有两台最新式的军用电台，都藏在棉纱里面。他们准备把货运到苏州，再从苏州走水路运到苏北。
胡钧算是听出来了，秋山少佐是想累死他！让他堂堂一个处长，开箱验货，要是查不出东西，还得恢复原状。这个工作量是不可想象的。
“秋山少佐，卑职有眼不识泰山，实在对不起。不查了，我们不查了，我们这就撤！”胡钧朝着人群喊道：“全体回撤！”
那些特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车上跳，生怕日本人发怒。那三挺机关枪可不是闹着玩的。
曾志权看见胡钧已走，陪着笑脸来到秋山少佐面前，递过来一叠钞票，说道：“太君，这点钱拿去给兄弟们喝酒。这次的事太感谢您啦。”
“哟西，一路顺风！”
秋山少佐对于曾志权的表现很满意。刘达成的人就是会办事。尽管有多田骏当后台，该有的礼数他们一分钱也不少。曾志权给的钱，足够今天随行的宪兵大吃大喝好几天。
“你的，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曾志权。华鸿毛纺厂的厂长。秋山少佐，您曾经陪多田骏将军来厂里视察过。所以，小人认识您。今天的事情，真的要感谢您呀。”
“不。是你们的刘家大少爷刘达成处长亲自给司令长官打的电话。多田骏司令长官听到这件事，非常生气。以后如果谁敢检查你们的车，你们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要麻烦司令长官，他太忙了。你的，明白？”
“明白。小人明白！秋山少佐，以后你有时间，多到华鸿毛纺厂走一走，我们自己办的食堂，伙食大大的好！”
“好，好呀。你们多准备一些日本清酒，还有中国的山珍海味。我喜欢喝酒。这世界只有酒和女人是最可爱的。你的明白？”
“明白。我明白。”
“好了，你们走吧。要是碰到土匪，让你的卫队全力开火，弹药不够，刘处长会向多田司令长官申请的，不要怕浪费弹药！”
第109章 任务
刘达成在望远镜里看见胡钧一伙落荒而逃，嘴角抿起一丝得意的笑意。多田骏不让他出现在现场，就是要让胡钧没地方发泄仇恨！
“叔叔，感谢你。这次要是没有你，那车货就被胡钧中饱私囊了。”
多田骏横蛮地挥手打断刘达成，说道：“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连我多田骏的车都敢劫，那他胡钧真不知马王爷长几只眼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必在意。走吧，叔叔带你去喝酒。我们叔侄之间，不要太过客气。达成君，如果不介意，我给取个日本名，你看如何？”
刘达成脸上肌肉一阵僵硬，不知如何应答。这可是出卖祖宗的事情！多田骏看出他的尴尬，倒也不勉强，哈哈笑了几声，便领着刘达成往宪兵司令部的饭堂走去。
一路上，刘达成注意到，宪兵司令部的流动哨位明显增加。巡逻的士兵三八步枪都插上了闪着寒光的刺刀，摆出大敌当前的阵势。联想到从川岛秀子那里“读”来的情报，刘达成觉得自己不能白来一趟。
包厢里。
刘达成问道：“多田叔叔，我今天来你这里，总感觉有些异样。这种感觉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真是奇怪了。”
多田骏一听笑道：“还说不出来？我们进入一级战备阶段。正仁亲王将在半个月内来上海，所有的车站、码头都必须戒严，沿途的街道也要清理，防止重庆方面的特工搞破坏。”
“哦？难怪我突然觉得宪兵司令部的空气都凝固了。哈哈哈，真让叔叔见笑。”
多田骏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连忙制止道：“达成君对外不能声张。知道这件事的人仅限于日本宪兵部队和特高课，连76号特工总部几个头头都不知道。当然，到时候可能会派他们的人负责外围警戒。按理说，叔叔今天可没时间陪你喝酒，考虑到你上午大惊一场，叔叔破个例。”
“达成感谢叔叔厚爱。叔叔请自便。”
自从刘达成得知多田骏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爱好，又攀上了叔侄关系，办起事来有如神助。华鸿毛纺厂的利润持续增加，多田骏的钱袋子也应该鼓起来。
下个月，至少给多田骏增加五千美元的进贡。
......
上海大学。校内茶吧。
邓飞从靠窗的茶色玻璃向外看，能把外面的景色和来人看得一清二楚。刘达成打扮成一个中年知识分子，穿长衫，戴眼镜，腋下夹着一叠书。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茶吧走来。
“邓叔，好久不见了。”
刘达成拿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邓飞用右手手指头敲着茶几，表面上有些漫不经心，实际上在想问题。
邓飞问：“听说今天出货时，在汀根桥出了点麻烦？”
刘达成如实相告：“的确如此。后来我通过多田骏的关系，把76号的胡钧赶跑了。但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肯定是我们内部出了奸细。具体的情况，曾志权和魏强他们了解得多，多田骏叫我别出现在现场。”
邓飞一听，还有这么奇葩的事情？宪兵司令部的司令亲自为华鸿毛纺厂撑腰？当他得知多田骏得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便觉得此事很正常。
“邓叔可别被多田骏的假象给迷惑。他是个坚定的***分子。好战，血腥，贪财，好色。但凡和暴力有关的事情，他最感兴趣。”
“嗯。这表明你成熟了。我们是在走钢丝绳，不允许有任何失误。今天的事一定有内因。我们要把隐患找出来，趁早清除掉。危险往往来自我们并不知道的地方。一旦暴露，后患无穷。”
“日本皇宫仁正亲王可能在半个月以内来上海视察。日军已经开始布置接待工作。这是绝密消息。知道的人只限于高层。”
邓飞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一时也下不了决心。地下党并不热衷于搞暗杀，军统却是趋之若鹜。
“告诉军统站了吗？”
“说了。估计他们已经忙起来了。”
“那就好。我们静观其变。你的任务是清除内患。一定要查出今天胡钧劫车的原因。今天的事，要不是多田骏出面，我们不但是电台、军火的损失，整个组织都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另外，最近我方可能有一位重要领导从香港秘密途经上海，去苏北新四军根据地。上级要求我们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知道了。”
接收到任务，刘达成便匆匆离去。他从王其中那里借来的公车还停在路边，要是不小心遭了贼，还真不好交差。想到这，他开着王其中的车直接来到修车厂。别克车已经修好，就等他来取车。
刘达成在修车厂门口又碰到了田螺，想到半小时后王其中要来，他把田螺叫到一边，轻声吩咐道：“最近日方有大官来视察，你把着黄包车满大街转，仔细观察一下，看哪些地方有便衣特工，然后画成图纸交给我。”
田螺领命而去。刘达成也颇为欣然。田螺和李晓初这样的小人物，现在已成了自己的私人势力，把他们雪藏起来，既安全，又能为自己办很多事。
半小时后，王其中来到修车厂，刘达成已坐上自己的车。王其中也坐了上来。
王其中的身份变了，胆子也变小了。他没有把刘达成和黄艳出卖，证明他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
王其中有些焦虑地问道：“蝰蛇，重庆来电，要我刺杀李士群。你说我该怎么办？”
刘达成有些惊诧地看着王其中，反问道：“王站长，你以前可是一个足智多谋的行动高手呀。这样的事还要问我？”
王其中猛然一掌击向自己的大腿，苦逼地叫道：“蝰蛇，你有所不知，我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是人！重庆方面在检验我的忠诚度，交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李士群是个老特工，身边的警卫力量十分强大，根本没办法接近。”
从王其中的焦虑程度看，刘达成不免有些担心。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一旦超过这个限度，很可能走向反面。而王其中现在就像天秤，究竟会彻底倒上哪边，完全在于他的一念之差。
想到这，刘达成安慰道：“王站长，你也无需太过紧张。局座远在重庆，又怎么知道我们这边的事呢？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既使刺杀不了李士群，干掉他的几个干将，还不是大功一件啊。况且你的存在有我证明，也是重庆所默许的，你担心什么？”
“你说得有道理，有道理。”
王其中喃喃着下了车，刘达成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信仰不坚定，是军统特工的通病。
这不是一件小事。
第110章 套取情报
雷占松忙了一天，正愁找不到地方放松，刘达成笑眯眯地向他走过来。
“哟，刘处长，您这是要去哪？”
“想喝酒，找不到人陪。”
“哎哟，我说刘处长，我这刚打瞌睡，您就送枕头来了。走吧，我请客。”
“算了。还是我请客吧。你没我钱多。”
“那是，那是。跟着刘处长，肯定能吃香喝辣。”
刘达成和雷占松两个人平时还算聊得来。也算是76号里难得的“知己”。再说，平时两个人喝酒，刘达成从来没让雷占松结帐。他是阔少，有钱，也不在乎几个酒钱。
两个人来到醉仙楼，酒店老板为他们安排了三楼的一间包厢。炒了几个好菜，热了一壶绍兴老花雕，便喝开了。
温热的花雕酒下肚，热血慢慢沸腾起来。今天上午的行动，雷占松肯定是知情者，所以刘达成刻意安排了这场酒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雷占松的黑帮秉性表现无疑。刘达成深谙为人之道，和雷占松喝酒。不需要刻意试探，只要酒到量了，他自己就会竹筒倒豆子似的。
半小时后，雷占松喝了一斤多花雕酒，话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不瞒您说，刘处长，今天我感到很憋屈。明明是煮熟的鸭子，一个不小心就这么飞了。”
雷占松抓起一块鸡腿，往嘴里一塞，呲牙裂嘴地嘶咬着，说道：“我们得到线报，说华鸿毛纺厂的大货车，可能藏有军火。胡处长马上带领弟兄们去截住这辆大货车。你猜后来怎样？宪兵司令部的秋山少佐来了，要求无条件放人。秋山少佐还赏了胡处长两个耳光。唉，做人做到这样子，你说憋屈不憋屈。谁叫咱是汉奸？当汉奸的人，在日本人面前连条狗都不如，还不如回到青帮当马仔有尊严。”
“嘘轻点。”
刘达成赶紧起身，把门关紧，故作关切地说道：“雷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谁叫我们打不过人家啊？说实在的，谁愿意当亡国奴？那是没办法啊。”
“就是啊。我去，秋山一个小小的少佐，竟然敢打我们处长，胡处长手上管着一百多号人，冲在去一人一拳也会把他揍扁。”
“话不能这样说。雷哥，官大一级压死人。别想那么多，谁没有揪心事？来，消消气，喝酒。”
“雷哥，这人啊。说起来还真要讲缘份。我觉得我们俩就是投缘。在一起就有话说。来，我敬你一杯。”
“不，你是处长。我敬你。”
“酒桌上只有哥们，没有处长。你说错话了，罚一杯。”
“好，我自罚一杯。”
......
一来二往，又是十几杯下肚。别看绍兴花雕，属于黄酒。酒精度数不高，喝多了也醉人。
雷占松的舌头有些打卷，刘达成的头脑无比清醒。他正寻思着如何套出雷占松的话，他自己说出来了。
“刘哥，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胡处长不愧是军统的老油条，搞特工很有一套。这些日子，他在外面布了很多眼线，什么黄包车夫啊，乞丐啊，社会闲散人员，可能有好几百人。这些人只要发现有价值的线索，按质论价。今天这条线索，就是一个叫阿毛的黄包车夫提供的。阿毛爬上华鸿毛纺厂的围墙，偷看他们装车，亲眼看见一箱箱的东西塞进大货车，肯定不是什么棉纱啊。我敢肯定，那辆货车有鬼！”
......
刘达成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不由暗喜。原以为是组织出了内奸，原来这只是一场意外！
第二天下午，田螺和李晓初慵懒地坐在永乐大街和和平大街的交汇处抽烟。但凡黄包车夫都喜欢在大街的交汇处，这样比较显眼，能抢到更多的生意。
远远的，刘达成向田螺走来。李晓初看见眼前一亮，也迎了过来。
“老板，坐车吗？”
刘达成轻声道：“你把眼睛盯紧了，看街面上有多少便衣特工。这些日子不寻常。”
说罢，刘达成又向田螺喊道：“黄包车，过来。”
田螺也屁颠颠地拉着黄包车过来。刘达成直接上了他的车，说道：“去上海大学。”
田螺拉着黄包车跑得飞快。刘达成打扮成一个阔少，一路上倒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一直到下车找零钱的时候，刘达成才问：“你们车行是不是有一个叫阿毛的车夫？”
“有啊。这小子贼的狠。”
“他差点害了我的大事。你想办法把他处理掉，给他一个汉奸的罪名。”
“行。没问题。三天以内，我让他消失。”
田螺找了零钱，一声吆喝，又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刘达成信步走进大学校门。
邓飞听取了汇报，内心一直紧的弦终于松驰下来。
“胡钧这一招很厉害。我们应该要有反制措施。要不然，还不知栽在谁手里。”
“我已经布置下去了。干掉阿毛，杀一敬百！”
邓飞被刘达成森寒的杀意所惊呆，惊愕地说道：“达成，我们可不能滥杀无辜呀。阿毛只不过是一个黄包车夫。充其量只是想赚点信息费呀。”
“不。这个人为了赚钱，不惜出卖同胞，死有余辜。再说，我是通过军统的人干的，和组织无关。还有，组织上如果需要用钱，尽管找我。我有办法弄到钱。”
一提到钱，邓飞满脸窘迫。由于日伪的疯狂封锁，苏北根据地缺钱、缺物资、缺枪支弹药，能够援助当然是多多益善。
但每次都找刘达成，邓飞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
邓飞打趣地问道：“刘家大少爷，你还能帮助多少？”
刘达成反问道：“多少都可以，问题是你需要多少？”
这么大的口气？鉴于刘达成以前的表现，邓飞觉得他不会说不切实际的话，咬牙说道：“二十万美元。”
“太少了。给你们四十万美元吧。这段时间我保持低调，只要我想办法，赚钱就像抢钱一样，不用担心我。”
邓飞觉得刘达成这是豁出老命了，连忙说道：“你也不要太为难，必须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创收。”
“我有分寸。请组织放心。”
刘达成拾起凳子上的长披风，起身告别。邓飞又一次被他的豪气给震慑。这位阔公子手上究竟还掌握着多少钱？
第111章 汉奸
王其中坐在李士群的对面，两个人相距不到两米。李士群做梦也想不到，王其中居然对他动了杀意。
“王主任，按理说，你也算是有功之臣了。我让人统计了一下，因为你的投诚，有五十六名军统特工投靠到汪先生的旗下。从这个角度说，你居功至伟。但自从你坐上监察室主任这个位置，你的工作毫无建树，这一点日本人很不满意。”
李士群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王其中如坐针毡。
“李主任，我这不刚来吗？熟悉情况还需要时间呀。再说，角色转换，的确难以适应。”
“好了。我也是点到为止。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嘛。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其中思忖着如何干掉李士群，李士群却在逼着他如何更有效地对付重庆政府。两个人的意见相左，堪称世界最奇葩的上下级关系。
两个人正在交谈的时候，梅妞扭着曼妙的身姿走了进来，问道：“李主任，这是出席周末酒会的名单，你看是否还需要修改？”
李士群接过名单，快速地瞧了一眼，说道：“酒会是我们特工总部举办的。我看特工总部处长以上人员都要参加。日方人员，应该邀请到少佐以上军官。至于市政府那帮大爷，我看就算了。”
“行。那我再改一下。”
李士群现在是日伪特工总部的实权人物，重权在握。除了在乎日军高官、影佐机关长、晴气正胤等人，汪伪政府那些官员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梅妞又问：“酒会地点放在帝国大酒店，还是上海国际饭店？”
“帝国大酒店。安保工作好控制一些。”
“好。我这就去办。”
听到这个消息，王其中的内心莫名紧张。李士群要举办酒会巴结日本人，这也是他下手的最好时机！
问题是，这种酒会的安保密不透风。要想伺机行事难比登天。更困难的是，如今的王其中已是一个光杆司令，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有大量资源调配的站长了。
李士群看出王其中的异样，怪怪地问道：“王主任，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最近可能没休息好，总感觉精力不济。”
“哦。那要多保重身体。近几个月投诚过来的军统、中统特工较多，思想也比较混乱，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监察室的任务还是很重的。”
“是的。谢谢主任关心。”
王其中起身走了。李士群收起微笑，脸上闪过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寒意。
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惊得胡钧浑身起鸡皮疙瘩。雷占松在电话里惊叫：“报告处长，阿毛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阿毛死了！他的尸体在新乐公园被发现。”
“好，我马上过来。”
阿毛是新近发展的线人。他的死，必然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等胡钧赶到现场，这里已经围了一大群老百姓，都是闻讯来看热闹的。
胡钧拨开人群，看见阿毛的尸体躺在草丛里。他的破烂衣服全都被鲜血染红，腹部被人捅了三刀，每一刀都穿透背部。
雷占松手里拿着一张纸。他看见胡钧来了，连忙把那张纸递给他。胡钧接过来一看，纸上面写着：汉奸的下场！
市民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人是丰茂车行的车夫啊。”
“车夫也当汉奸？不太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有钱赚，谁不想赚钱？”
“当汉奸就有钱赚？”
“听说有好多人在暗地里帮日本人搜集情报，一条情报多少钱。”
“当汉奸能有什么好下场？”
......
那些嘈杂的声音从人群里发出，根本分不清是谁说的。胡钧阴沉着脸，向人群里一瞪眼，立即噤声，没有人敢发出议论。
阿毛的衣服穿得很差，身上的黄背心也没有脱掉。他被人捅死，就像一只野狗一样。胡钧不是为死了阿毛痛心，而是这个人刚刚提供过有价值的线索，前后不到三天，就被人灭了口。以后，还有人敢为自己卖命吗？
胡钧命人把阿毛的尸体运走，自己上了专车，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胡钧回到办公室，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内鬼？
自从76号特工队伍急速扩张，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胡钧不能保证，自己的手下有没有军统或中统的人？奇怪的是，阿毛提供了华鸿毛纺厂的信息，而这个华鸿毛纺厂的幕后老板正是刘达成！
想到这里，胡钧感觉到自己的背后阵阵寒意。
据阿毛提供的信息，他亲眼看到华鸿毛纺厂的工人往那辆大货车里塞木箱。而且木箱很沉重，很可能是军火。
如果是军火，被运往苏南，只有两个途径：一个是送给忠义救**。另一个是苏北新四军根据地。
由此可以推断，这个阔少爷刘达成，不是**地下党的人，就是军统的人。
可怕的是，刘达成在日本人那里的背景深厚。他是川岛秀子的男朋友，还和多田骏司令官以叔侄相称。这两个人在日方都是实力派。就算李士群也不敢轻易得罪。
如果逼得太急，不但捞不到好处，自己也可能像阿毛一样横尸街头。
胡钧作为军统的老牌特工，想到阿毛的死，很可能和刘达成有关，却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胆，内心不免生出恐惧。
“主任，刘达成这个人不简单！”
胡钧作为李士群的心腹大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了一遍，发出这样的感叹。李士群听得浑身寒意阵阵。从胡钧所言，刘达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这样的人，偏偏受到日本人的青睐，还给予他这么重要的位置。
等胡钧走后，李士群一个电话打给电讯处长罗阳。
电讯处在三楼。李士群在一楼。罗阳接到电话，连忙快步来到主任室。
“李主任”
“进来。”
罗阳坐下来，有些诚惶诚恐。不知李士群有什么交待。
李士群问：“你觉得刘达成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
罗阳也不知怎么回答。毕竟刘达成的官和自己是一个级别的。而且他还有日本人撑腰。他干脆以静制动，像白痴似的看向李士群，等待李士群的下文。
第112章 争执
罗阳满脸懵逼，不知道李士群葫芦里卖什么药。李士群也不兜圈子，直接说道：“我想对刘达成采取手段，你是否能做到？”
罗阳明白了李士群的用意，断然道：“从技术上当然没问题。”
“行。这件事你去办。注意保密。”
“是。”
刘达成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小小车夫的死，居然让胡钧怀疑到自己。怀疑也就罢了，他竟然还把李士群也拉进来。
李士群让罗阳对刘达成的办公室、宿舍的电话都进行了监听。当天晚上，刘达成回到宿舍，总感觉心头闷得慌。这种感觉出现，就意味着有事发生！
这是一种对危机来临的预警。刘达成百试不爽。
躺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终于想到了电话。拧开话筒，发现里面增加了一个最新式的电子元件。
妈的，竟然敢窃听我？
一个电话拨给川岛秀子。她没接。过了十几分钟，他又打过去。她接了。
“秀子，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才我在洗澡了，怎么接？”
“哦。原来我运气这么好。让我想象一下你吧。”
“你坏，小心我杀了你。”
“开个玩笑。周末我们李主任要举办酒会，你要参加吗？”
“当然要参加。我还想搂着你好跳舞呢。”
“......”
两个人说了几句不咸不谈的情话，然后挂了机。望着这台电话机，刘达成不禁苦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刚才和川岛秀子说的那些情话，就是有意说给李士群的人听的。既然他们有这个心思，就让他们继续听下去。所谓的窃听，一旦被发现了就没有任何意义。
更重要的是，李士群的人根本没办法知道，他们的小人行为究竟有没有被刘达成知道？刘达成一定会不露声色地让他们在这台电话机上浪费人力物力。至于处长办公室的电话，更是不可能用来聊私事。
整整一天一夜，王其中如坐针毡。
刺杀李士群的大好时机摆在面前，如果操作得当，还可以顺带多杀几个日本军官。然而，王其中除了一手过硬的武功，还有一支南部手枪，二十发子弹。
这天中午，王其中把刘达成约到黄浦江边散步。
“蝰蛇，我想利用晚上的酒宴干掉李士群。”
刘达成停住脚步，脸色变得异常严肃，说道：“王站长，人穷志短这个道理我懂。你现在手上没有可用的人，并不意味着你就没有办法为抗日作贡献了。如果你选择今天晚上动手，无疑是去自杀！”
“那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当然有。以静制动！听我一句劝，今晚绝对不可以行动。李士群是什么人？你能想到的事，难道他没想到吗？”
“只要我们还留在76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就不相信没机会。但今天晚上，李士群是绝对不会给你机会的。”
“重庆那边催得紧呐。”
“由着他们去！他们不知道我们的难处。”
“局座的性格你不是不了解。他下达的命令是不允许打折扣的。要不然，军法处置。”
“那也不能付出无谓的牺牲！”
两个人为了是否实施刺杀行动，坐在黄浦江边争执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没有结果。刘达成看得出来，王其中是迫于重庆的压力，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在刘达成看来，重庆方面的命令是错误的。以前针对李士群的暗杀实施过不少，但没有一次成功，还白白地搭进特工们的生命。
凭王其中那几下子，就一定能成功吗？刘达成不相信。王其中也并不自信。这样的刺杀，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们这次会面的结果是，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最后不得不惆怅地互相道别。临别时，刘达成还是要求王其中停止行动。
傍晚。帝国大酒店周围五百米范围实施戒严。吴世宝腰间插着双枪，露出肥胖的肚皮，看上去像个凶神恶煞的阎罗王。他指挥着数百名76号特工分散在四周。所有行人都不得靠近。
刘达成开着自己的别克车，在第一层岗哨就被拦下来了。为首者正是胡钧。要是以往，胡钧对于刘达成并不是很感冒。自从他开始怀疑他的身份时，他的内心便产生了排斥。
“刘处长，对不起了。所有人的车辆都必须接受检查。还有，所有宾客都不能带武器进场。”
“理解。你让兄弟们查吧。”
刘达成从车上下来，站在车旁抽烟。数名特工把车里车外翻了个遍，并没有查出什么可疑物品。
胡钧奸笑数声，满怀歉意地笑道：“刘处长，得罪了。”
“不客气。我的那帮兄弟不也在查别人吗？承蒙主任关照，只不过我自己落得个清闲，没有分配具体任务。”
李士群的高明之处，就是把检查的权力全都交给了几名最信得过的亲信。其他半信半疑者，只需要把队伍交出来，处长不需要亲自跟进。
刘达成走进大厅，看见李士群正在和影佐、晴气正胤、多田骏等人聊天。他们聊得欢，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
多田骏眼尖，刘达成一进门，他就看见了。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大步向刘达成走来，说道：“达成，来得好。我向你介绍两个老朋友。”
“这位是影佐祯昭机关长，这位是晴气正胤大佐。他们两个人都是大日本帝国特务机关的元老。”
“晚辈见过影佐机关长、晴气大佐。”
刘达成向两位老特务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谦卑。影佐和晴气两个老特务也买多田骏的帐，连忙向刘达成挥手，示意他不要太过谦恭。
影佐祯照更是客气地指了指身旁的座椅，说道：“刘处长，请坐。”
刘达成看了一眼多田骏，多田骏的笑意里充满了鼓励。日本人等级森严。影佐祯照可是少将军衔，能让自己坐在他身边，刘达成一定是有不同寻常之处。
犹豫了一下，刘达成还是在影佐祯照身边的座椅上坐下来。要不是今天的日子特殊，自己哪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接触机关长？
第112章 爆炸
影佐祯照带着一副金边眼睛，镜框后面的眼睛显然得无比深隧，就像一个幽深的黑洞，能把人给吞噬。
“刘达成，嗯，真是一个青年才俊！”影佐祯照微笑着，向多田骏问道：“多田司令，他是你的中国亲戚？”
“嗨！刘桑是我的师兄加藤进美的得意门生。加藤进美生前多次要求我对他要多加关照。所以，我们是叔侄关系。”
“不错。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当上76号特工总部一处处长了，真了不起。年轻人，好好干。”
多田骏得意地笑道：“刘桑还和川岛秀子小姐”
老家伙用两只手的大拇指一对，惹得满堂大笑。正在这时，川岛秀子穿一身戎装从外面走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
川岛秀子问：“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
多田骏：“秀子小姐，我刚刚说你和达成君在谈情说爱，你就进来了。你说这事巧不巧？”
又是一阵哄笑。
一谈起情爱，现场的气氛瞬间变了。那些重权在握的人，一个个好像回到了青年时代。川岛秀子明眸皓齿，面如桃花，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刘达成，发现他的脸羞得通红。
吴四宝带着十几个特务突然闯了进来，每一张桌子检查过去，连桌子底下都不放过。
“你们都给我搜仔细了，千万不要有一点疏忽。要不然，老子会杀了你们全家。”
那些特务一个个如狼似虎，餐桌、角落、沙发、热水瓶等，凡是有可能塞进东西的器物，一个个仔细检查过去。李士群对于吴四宝的做法很满意，暗暗点头称赞。在76号，他需要像吴世宝这样得力的干将。
说话间，刘达成随意扫视一眼，看见王其中坐在大厅左侧角落，正在和罗阳、陈明楚等几个处长聊天。
因为多田骏和川岛秀子的关系，刘达成被盛情邀请，坐上了主席位，也就是大厅正中间的首席位置。影佐祯昭还刻意让刘达成坐自己身边。
日伪军官和76号处级以上干部，加起来两三百人，整个大厅三十多桌全部座满。大厅显得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晚上七点，人员到齐，宴会开始。
先是李士群致辞。说了一大通“中日共荣”的虚伪之辞，然后向他的日本主子表忠心。然后是多田骏致辞，他表示将为维护好上海地区的治安。接下来大家互相敬酒。
刘达成坐在影佐祯昭身边，悄然启动“读心术”，感受他的内心思想。影佐祯昭身在酒宴上，满头脑都是如何保证正仁亲王的安全！
四月二十日......船到以后，应该马上让亲王坐装甲车......除了沿途戒严，还应该部置数十名狙击手，控制住制高点......一旦发现有敌人在暗中打黑枪，狙击手可以实施定点清除......到了帝国大酒店，应该住在808号房，总统套房，够宽大，还带了保镖、司机、秘书等卧室。对，就让正仁亲王住在808号房。数字也图吉利......
捕捉到这些信息，刘达成觉得信息量非常丰富。原来影佐祯昭的内心还有这么多想法！从目前情况看，他正在让他的想法慢慢变成现实。
今晚的酒会，并没有看见吉田正男！
作为特高课课长，他在接待正仁亲王的任务中，主要是担任务保卫和情报的任务。正仁亲二四月二十日坐轮船到达上海。肯定有重兵护卫。想在沿途下手，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李士群作为东道主，今晚出尽了风头。他在影佐祯昭、晴气正胤等重量级人物的陪同下，逐桌敬酒。那些日军少佐以上的军官，一听说到“李士群”三个字，态度也不会怠慢。毕竟他是影佐将军的左膀右臂。一个对于影佐将军都有用处的人物，谁还会去得罪他？
刘达成注意到，王其中一直坐在左侧最角落，却不时把眼睛向主席位置偷瞄。这让刘达成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这个位置布置了定时炸弹？影佐机关长和李士群等人逐桌去敬酒了。万一发生爆炸，首先要死的人却是自己。
想到这，刘达成不免浑身起鸡毛疙瘩，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向旁边的川岛秀子说道：“秀子小姐，烟瘾上了，我去洗手间抽支烟。”
刘达成离开首席位，到洗手间抽了两支雪茄烟。大厅除了敬酒声和喧闹声，并没有听到爆炸声。王其中也没有主动过来和刘达成说话。倒是川岛秀子，主动来到洗手间门口。
“达成，你好像已经抽了两支烟了。”
刘达成愕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计过时间，你抽一支烟大约需要十分钟。而你二十分钟没有回到座位。所以，我断定你今晚的烟瘾很厉害。超量抽烟对身体可没有什么好处。”
“谢谢秀子小姐关心。今天太忙，憋了一天没抽烟。难受。所以嘿嘿，请您谅解。”
影佐将军和李士群们要逐桌敬酒，每一桌都要讲话，客套的话，鼓励的话，东拉西扯，拉关系，套感情。所以特别浪费时间。一晃三十分钟过去，他们只敬了一半多的酒桌。单是敬酒，就很可能花费一个小时。
刘达成注意到，坐在角落的王其中有点坐不住了！
或许，王其中真的在大厅安置了定时炸弹？
如果首席位置安置了炸弹，的确可以将日伪特工的首脑一网打尽。可是，现在他们都去敬酒了，就算爆炸，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川岛秀子看见刘达成一口接一口地抽烟，有些心痛，嗔怪道：“达成君，我不想你抽那么多烟！”
“好，好，我只抽一次。明天，我就尽量少抽。这样总行了吧？”
刚说完，“轰！”“轰”，连续两声巨响。首席桌子从桌底下发生爆炸。碗碟之类的餐具变成碎片，漫天飞舞。
一时间，大厅一派混乱。
出席今晚酒会的都是日伪特工界的精英。这些人经久考验，第一时间卧倒在地，辟免了被碗碟碎片割伤。
刘达成和川岛秀子所处的位置在洗手间的走廊。爆炸的弹片和碗碟碎片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骨碌碌一个人头滚到川岛秀子附近的墙角。那人应该是日军宪兵队的一名军官。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防范，死不螟目。
川岛秀子一转头钻进刘达成的怀里，刘达成搂住她，向走廊另一侧逃去。这时，后面负责警卫的特工纷纷向里冲。所有的出路被特工们控制住。他们又不得不呆在原地，被禁止走动。
第114章 泄露天机
爆炸声突如其来，天崩地裂，
大厅的地面上卧了一地的人。等爆炸过后，那些人头一个个浮动起来。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几桌客人伤亡惨重。有几个断胳膊少腿的人在那里痛苦地挣扎。还有几具尸体炸得不成样子。
李士群、影佐祯昭、晴气正胤等几个特务头子正在敬酒，侥幸逃过一劫，被爆炸声吓得魂飞魄散。等硝烟过后，他们从桌底下钻出来，一个个惊魂未定。
影佐祯昭、晴气正胤和多田骏等人在自己卫兵保护下离开现场，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一场酒会在人们的惊恐中结束。
深夜。李士群气急败坏地在办公室转了好几个圈。他不知该找谁报复。这次吴四宝亲自带人检查，真是连老鼠洞都查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四宝，这究竟是怎么了？这个该死的刺客，让我在影佐机关长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了！”
在李士群浑身杀气的笼罩下，全场的大小特务，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呼吸。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进行了安全检查，炸弹究竟从何而来？
吴四宝猛然拍向自己的光头，喊道：“转盘底座！”
一语惊醒梦中人。肯定是有人把桌面挖空，提前把定时炸弹藏进去，然后在上面安装转盘。
半小时后，帝国大酒店楼面经理井源俊一被带到76号。
井源俊一是日本人，有着天然的优越感。他料定李士群不敢对他们动粗，所以态度也就不是很配合。
井源俊一看见阴森森的刑讯室，到处都是血迹。墙上挂满刑具，顿时傻眼：“你们想干什么？”
吴四宝伸出粗大的手，一把托住他的下巴，阴狠地说道：“告诉我，你们这里有没有陌生人混进来？”
“陌生人？”
井源俊一摇头道：“帝国大酒店的员工都是从日本招来的，不可能混进陌生人。”
“你确定？”
“嗯。”
“那安装在首席的定时炸弹是哪来的？你能解释清楚吗？”
“这”
“啪！”
吴四宝抡起带倒刺的皮鞭，狠狠地抽了井源俊一一皮鞭，骂道：“别以为你是日本人，老子就不敢打你！说，定时炸弹是哪来的？！”
井源俊一被彻底打懵。看到吴四宝那想杀人的表情，他硬生生把喊叫的声音给吞了回去。毕竟这件事涉及到影佐将军的安全。就算把他打死了，影佐将军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井源俊一苦逼地喊道：“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刚落，又是一记皮鞭。吴四宝坚信，只要动武力，不要说是人，就是石头也要让它说话！
“信不信老子把你打死了扔去喂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这个楼面经理没有责任吗？”
李士群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井源俊一。他的脸色阴森得可怕。当然，井源俊一的无辜，他也是看在眼里。
凭着多年的特工生涯，李士群认为井源俊一并没有撒谎。他说的都是真话。这起事件的发生，一定是还有他们没有掌握的细节！
对于日本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打的。吴世宝抡起鞭子一顿猛抽。短短十几分钟，井源俊一已是遍体鳞伤。
在吴四宝穷凶极恶地刑讯之下，井源俊一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终于交待了一个细节：昨天晚上，是远滕由贵和赤井值班！
原来，帝国大酒店接到酒会的任务，也加强了内部管理。每天晚上安排人员值班，值班人员在大厅睡觉。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怕有人在夜间潜入酒店搞破坏。
白天76号安排人员跟进每一个环节。买菜、洗菜等都有专人跟进监督。夜间却没有安排值守。井源俊一为了保险起见，便安排了酒店工作人员值夜班。
吴四宝听到这，心里也明白了几分。问题很可能出在值夜班这个环节。
又过去半个小时。远滕由贵和赤井两个人被传唤到76号特工总部，这两个人看见经理进源俊一遍体鳞伤，也不敢心存侥幸。吴世宝把他们分开审问，得到了一个相同的答案：昨天晚上，他们都睡得特别沉。睡下去，一睁开眼睛就天亮了。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到这，李士群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两个小日本，一定是被人用迷香迷晕，然后有人从容地在餐桌上安装定时炸弹。
“四宝，带上人随我一起去帝国大酒店。”
李士群亲自带着吴宝四，还有行动大队的几十人，一寸一寸地寻找凶手可能留下的痕迹。终于，他们在二楼的窗台上发现一个鞋印！
“主任，这里还发现半截迷香！”
一个小特务在草丛里捡到半截尚未燃尽的迷香。李士群放在鼻翼下一闻，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没过多久，他自己竟然有种喝醉酒的感觉，用了很大的毅力才从困乏中清醒过来。
查找出原因，李士群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来到影佐机关长办公室。影佐祯昭听取了汇报，感到非常震惊。
应该说，今夜发生在帝国大酒店的事情，为日伪特务机关提了个醒。特别是像影佐祯昭这样的老狐狸，又一次见识到中国特工的厉害。他们能用迷香迷倒值班人员，难道不能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仁正亲王？
一旦仁正亲王出事，影佐祯昭承担得起责任吗？
影佐祯昭拿起那半截迷香，阴阴一笑：“李主任，看来你的76号特工总部也是一间四处透风的破房子呀。你看看，今晚要不是我们几个命大，肯定都被炸死了。”
“将军批评得对。我在想，如果我们的对手再狡猾一点，把这一招用于刺杀仁正亲王”
“李主任，不得不说，你是个聪明人！中国有句俗话，吃一堑，长一智。发生在帝国大酒店的爆炸案，绝对不可以再次发生！表面看起来，中国特工在爆炸案中赢了，但他们给我们提了个醒，让我们有更丰富的经验保卫仁正亲王，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
“将军英明。”
李士群赞了一句，然后说道：“将军，还有一件事值得我们注意。”
第115章 判官
“纳尼？”
影佐祯昭追问了一句。
毕竟牵涉是川岛秀子，李士群深吸一口气说道：“机关长，刘达成和川岛秀子为什么完好无损？首席就数他们两个人级别最低，他们没有去敬酒，连邻桌都死了好几个，他们却没有事，难道这不蹊跷吗？”
影佐祯昭反问一句：“你怀疑刘达成和川岛秀子是知情者？敬酒的事是我们临时起意的。假如你是知情者，你敢坐首席吗？这只能说明一点，他们也并不知情，而是某些我们并不知道的原因，他们离开了一会，恰好在这个时间段发生了爆炸！”
“机关长，干我们这一行，从来不相信巧合。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影佐祯昭见李士群态度坚决，沉吟片刻，说道：“对于刘达成，你们可以进行必要的询问。而川岛秀子是特高课的情报组长，你们没有权限询问她。你的--明白？”
“明白。卑职告退。”
李士群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传来李士群的声音：“等等。”
“机关长，您还有事？”
影佐祯昭语气阴冷地说道：“仁正亲王要来了。敌人必然又开始蠢蠢而动。我想杀一批人震慑一下。地点嘛，就选择在城隍庙附近。那里人多。你去准备一下。”
“哈依！”
......
王其中没料到刘达成会粗暴地推门进来，他一抬头，刘达成如凶神一般站在他面前，满脸的怒气。
“是不是你干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糊涂了。要不是老子命大，现在已躺进太平间了。”
王其中耷拉下头，面带愧疚之色，转而愤怒地骂道：“他娘的，连天都不帮我们。这些恶人的命真大！”
从一开始，刘达成就反对在酒宴上刺杀李士群。王其中一意孤行，悄悄地干。要不是刘达成觉察到一点异常，去洗手间抽烟，后果真的难料。
还有，川岛秀子在爆炸中心点。要不是运气好，也难逃一劫。
身后突然传来黄艳的声音：“哟，原来刘处长在这里聊天。李主任叫你。”
“哦。我马上过来。”
刘达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士群办公室。这里刚刚抽过雪茄烟，烟味很重。
“主任好。”
李士群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顺手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长沙发，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字：“坐”。
这态度有点不太“友好”。看来李士群还在为帝国大酒店的事情烦心。
李士群阴冷地问道：“刘处长，对于昨晚发生的爆炸案，你怎么看？”
刘达成茫然地看向李士群，距离有些远，没办法“读”出他的内心想法。
“除了重庆那帮特工，还有谁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幸亏各位长官运气好呀。”
李士群阴阴一笑，说道：“你的运气也不错。要不然”
刘达成马上意识到什么，连忙解释道：“李主任，你是不是怀疑我？昨晚你们去敬酒了。就我和川岛秀子坐在一桌，感觉很尴尬。我烟瘾犯了，便去洗手间抽烟。后来，川岛秀子也来到了洗手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李士群道：“这些事你去和吴四宝说。我命令他彻查此事。昨晚，帝国大酒店的楼面经理井源俊一被吴四宝打得半死。后来查出来的结果是，有人用迷香迷倒了酒店两个值班人员，然而堂而皇之地进到大厅安装定时炸弹。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我们还没有掌握。所以，吴四宝可能会找你询问一些情况，当然不是怀疑你作案，这是必要的询问。希望你能理解。”
“好的。”
刘达成站起身来就想走，又被李士群叫住。李士群彻夜未眠，眼里充满血丝，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李士群又往嘴里塞了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说道：“达成，你去准备一下。影佐机关长决定枪毙一批抗日分子。我这里有个花名册，你去挑五十个案犯。”
“五十个？”
“怎么了？你有意见？”
“没、没意见。我的意思是，这件工作不是我的，应该叫警察局或监狱那边挑啊。”
“非常时期，哪有那么多讲究？如果完全按照分工，侦破昨晚的爆炸案，也应该是警察局干的啊，关吴四宝什么事？他接到任务，没有说任何抵制的理由。去吧，这件事由你去办。办不好我唯你是问！”
......
“这么狠？一次性枪毙五十个？”
邓飞被惊呆了。刘达成身在敌营，难免会沾上自己同志的鲜血。这是敌人对他的考验。
“我想拒绝接受，被李士群训了一顿。这是名单，你看看哪些是我们的人？”
邓飞接过花名册，一个个看过去。一本五百多人的花名册，居然没有一个认识。
他不得不尴尬地说道：“我们有些同志被捕时用了假名，从这上面真的看不出来。这李士群也够狠的，让你去当判官？他这是要考验你呀。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达成也很无奈，这厚厚一叠花名册，除了中统、军统，就是**地下党。无论什样的人，他都必须挑一些出来，凑足五十个人。在挑选的过程中，很容易让李士群看出他的政治倾向。所以，必须做到小心谨慎，不露痕迹。
刘达成继续说道：“枪毙人的时候会贴告示。让我们的人离远点。我估计人群里会有便衣特务，不要惹祸上身。”
“我们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千万不要被敌人抓住把柄。一点点不经意的痕迹，就有可能让我们付出巨大的牺牲。还有，魏强和罗鑫他们回来了，物资和武器都已经送到根据地。正如你所言，阿毛的出现是个意外。但也暴露出一个问题，敌人正在运用金钱收买一些见利忘义的小市民，这些人的力量不可小觑，我们千万要提高警惕。”
刘达成回到办公室，拿起红笔在花名册上打勾。但凡打了红勾的人，都是被选中要枪毙的人。所以，每一笔都有千斤重，仅选了十几个人，他就感觉自己浑身是汗！
第116章 新的谋划
第二天，76号特工总部枪毙政治犯的告示贴满街头。吴文康紧急召见刘达成。
“怎么回事？杀鸡给猴看吗？”
吴文康眼里露出一丝森寒。刘达成坐在他对面，明显感觉到吴文康的愤怒情绪。
“吴站长，这还不明显吗？日本皇家仁正亲王要来上海，影佐祯昭大开杀戒，当然是要杀一儆百。”
“我们就以牙还牙。让他们明白，中国人是杀不绝的！”
吴文康所表现出来的杀气，让刘达成感觉到室内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吴站长，你是否听说过两天前发生在帝国大酒店的爆炸案？”
“知道。”
“为了这件事，76号在搞自查，搞得人人自危。李士群怀疑是军统干的，所以这次枪毙人，也是以军统为主。应该说，被枪毙的这些死硬分子，才是军统真正的骨干啊。但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敌人枪毙！我们的特工没有办法救他们呀。”
“好了。蝰蛇，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另有对策。”
......
刘达成原想问仔细一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奇害死猫。不知道或许是件好事。不过，凭感觉，他觉得吴文康会搞点事出来。
李士群借刘达成的手勾出五十条鲜活的生命，就是想看看他的政治倾向。事实上，他失败了。这五十个人，大多数是军统和中统的特工，也有少量的**地下赏员。三方势力都是李士群想对付的势力，他没办法看清楚刘达成偏向哪一方。
吴文康撑着一支小雨伞，匆忙走进黄桂芝的面食店。平武生正在打算盘清理一天的帐目。
黄桂芝扭着柳腰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您想吃点啥？”
“我是从南方来的。习惯吃辣。你这有红辣椒吗？很红很红的那种。”
平武生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满脸的杀气，没有一丁点书生的气息。
来者不善。绝非等闲之辈。
“先生，我这里没有红辣椒，但有麻辣，不知你是否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我在老家时就喜欢吃麻辣。”
平武生向黄桂芝递了个眼色，黄桂芝连忙到门口探了一下头，没有发现异常就关上门。
暗号对上。平武生连忙放下手里的活，问道：“站长，你有什么吩咐？”
“76号特工总部明天下午要在城隍庙附近枪毙五十名政治犯，多数人都是我们军统的兄弟，中统和**地下党也有几个人。敌人一定会派重兵保护法场。凭我们手里这点力量，劫法场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在其他地方给他们弄点动静出来，让他们也尝尝我们的厉害。”
平武生来到上海也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一直闲着，早就想点干事。听吴文康一说，就知道任务来了。
“站长，你有什么任务请吩咐。”
吴文康从手袖抽出一张地图，摊在桌面上，说道：“西郊。这里，是一个粮仓。有一个小队的日军士兵和一个排的伪军士兵看守。我想把这里的敌人全部消灭，然后把粮仓烧掉。”
这张地图是一张手绘的草图。道路、桥梁以及粮仓的格局，标示的清楚明白。平武生一看就懂。看来，吴文康为此事已经做了一些功课。
平武生是局座从重庆调来的行动高手，直接隶属于吴文康，由吴文康亲自指挥。而黄桂芝则是平武生的学生，也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经过局座特许，以夫妻的名义潜伏下来。
“吴站长，这个动静可不小啊。没有数十名特工，怎么可能攻打得下敌人的粮仓？这个粮仓少说也有数万公斤的粮食，敌人在防守上可是下了血本的。再说，战斗打响以后，撤退也是一个大问题。你看这里是伪军71师驻地，这里是日军坂本联队的驻地。他们完全可能在一个小时内增援。如果操作不当，我们就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平武生说的事，吴文康也注意到了，粮仓地处开阔地带，周围一马平川，非常有利于防守。只需要数挺轻机枪，便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吴文康盯了平武生一眼，说道：“这个任务交给你，有把握吗？”
平武生的手里掌握着两个行动小组，大约二十多人。而他所要面对的是四五十人的日伪军。
“......”
吴文康见平武生答应得并不爽快，突然问道：“听说你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
平武生颇感意外，问道：“你连这都知道？”
吴文康微微一笑，说道：“我在出发前，局座就已经把我的手下交了底，哪些人有什么特长，我得了解不是？要不然我这站长怎么干？”
“站长，你能否弄到二十套日军军服？”
此言一出，吴文康就知道平武生想干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像平武生这种懂日语的人，如果靠一身军装混进粮仓，哪怕被识破，也可以依靠短兵相接，焚毁掉那批粮食。
平武生不由感叹：“说实在的，那么多粮食，可以养活多少人。我还真不舍得啊。”
若是和平年代，谁舍得？
现在的情形是，吴文康必须干出一点事来给日伪特工看看，中国特工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
别看平武生来上海仅有两个月，也是个耳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高手。他突然问起发生在帝国大酒店的爆炸案。
平武生问：“站长，能否透露一点帝国大酒店的做法？”
吴文康反问道：“你想效仿？”
“站长，你想想，帝国大酒店的戒备一定非常森严，我们的人是怎么进去安装定时炸弹的？如果我们能混进粮仓，安装好定时炸弹，再想办法从容撤退，应该能减少伤亡。”
吴文康沉吟片刻，还是拒绝道：“平组长，你所说的事情，并不是一个经典案例。没有把日伪高层炸上西天，局座并不高兴，也没有提出奖赏。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别想办法。”
平武生很清楚，重庆总部办事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只是时间实在太短，任务布置得如此匆忙，完成起来难度大，风险也大。
第117章 预感
城隍庙一带派驻了大量的军警宪人员，一个个刀枪出鞘，杀气腾腾。所有观看的市民被武装力量压缩在一块空地上，黑压压的市民们一个个表情麻木，甚至有些人还带着嬉笑的表情看热闹。
刘达成很“荣幸”地被李士群定为监刑官。王其中一看便知，李士群是想把刘达成描黑，描得越黑越好！
对于刘达成而言，社会形象越糟糕，越符合日伪官员的“三观”。谁让他的出身是资本家阔少？
下午三点整。五十名遍体鳞伤的政治犯被押上刑场。这些人都戴着手镣脚铐，一个个目光坚定，视死如归。刘达成这才明白，李士群给他的那个花名册，几乎所有人都是“不可救药”的人。
这些多优秀的中华儿女，经过自己的手挑选出来，且要经过自己的手送上黄泉路。刘达成的心彻底碎了！
十人为一组，每个人由两名宪兵押着走向刑场。
行刑手全都是身穿伪军制服的中国人。这些人手里拿的都是三八步枪。这种步枪射程远，杀伤力大。随着刘达成的大手一挥，枪响了。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万岁！”
“决不当亡国奴！”
......
一批、两批、三批、四批、五批！
每一次倒下去的都是十个人。行刑者、监刑者都是中国人。日军负责维持秩序。每一声枪响，刘达成的心脏都会一阵紧缩的疼痛。
硝烟过后，刘达成感觉自己都快站立不住了，硬是咬着牙坚持走下刑场......
是夜。
刘达成如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吴文康的客厅。吴文康从卧室里出来，看见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上，连忙伸手去掏枪。
“别动，你的枪没子弹。”
沙发上传来刘达成的声音。吴文康听着耳熟，打开灯一看，果然是他。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刘达成面容憔悴，头发蓬乱，就像大病一场。
“蝰蛇，你想吓死我啊？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怎么没听到声音？”
吴文康很是好奇。他清楚记得自己关掉客厅的门，然后躲进卧室去翻译电文。对于经过特工训练的刘达成来说，进这个门并不难。
“站长，我不想干了！我要求上前线去杀敌！”
从刘达成的语气里，吴文康听出他的话外音，便愣愣地望着他，默不作声。
良久，吴文康才说道：“我知道，白天的事情刺激到你的神经。五十名同志，在你的亲自指挥下被枪杀。你说是不是？”
“当然！你知道当枪口指向自己的同志时，我的内心是一种什么滋味吗？我别无选择地让自己的同志去牺牲，还必须装得若无其事，我已经快发疯了！今天下午，我差点没支持住，当场倒在刑场。”
吴文康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听完刘达成的慷慨陈词，他竟然想不出更好的语言来安慰他。
“革命就是要流血牺牲！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不！如果我没有说错。就是现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敌人正在以他们的鲜血偿还！我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袭击，要让日本人知道，中国人是不好欺负的！”
刘达成的预感果然成为现实！
“吴站长，你说什么？你们开始报复了？”
“当然。我组织了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今天晚上去焚毁西郊的粮库。他们或许已经到达了西郊粮库。”
刘达成“腾”地从沙发弹起来，一字一句地吼道：“吴站长，你这是叫他们去送死啊！我问你是否知道西郊粮库的地形？是否知道这里的防卫力量？”
吴文康摆摆手，示意刘达成别激动：“你静一静。你现在说的这些，我都已经摸透。别以为我是一个楞头青，只知道玩命。”
“不，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吴站长，我想去一趟西郊。现在，马上出发！”
“你开了车吗？”
“没有。但我的口袋有日军宪兵司令部的特别通行证。我们去大街上偷一辆车。你随我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确。你的人会出事，弄不好全军覆灭！”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刘达成这么一嚷嚷，吴文康也坐不住了。
两个人下了楼，没走多远就发现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大卡车。刘达成运用在特工训练班学到的偷车技巧，三下五除二，打开这辆车的车门，跳进驾驶室，又想办法打着火。吴文康看得傻了眼，暗想，难怪局座把他当作宝贝，的确有几下子。
刘达成把秋山少佐办理的特别通行证往车头上一放，顺利通过了三道关卡。再往前开两公里，就到达西郊粮库。
这点距离，开车也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没有听到枪声，也没有火光。粮库方向平静如常。大卡车在通往粮库转弯处停下来。刘达成掏出望远镜，躲在草丛里观察了一会。这家粮库巡逻的人员整齐列队，观察哨的探照灯不停地旋转，周围数百米范围亮如白昼！
吴文康也傻眼了。平武生去哪了？他手里的两个小队呢？说好了今晚行动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个人趴在草丛里，仔细观察着粮库里的动静。从望远镜里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日伪军士兵的长相。墙上还写着“严禁烟火”等字样。
刘达成问：“怎么办？”
吴文康也没辄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等会吧。说不定平武生他们已经混进去了，因为某种原因还没有动手呢？”
等待是一种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周寂静得能听见虫子打架的声音。经验告诉吴文康，平武生带着他的人已经混进去了。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没办法展开行动！
这种时候最容易产生变数。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露馅。最坏的结果，就是平武生带着他的两个小队和那些日伪军混战，一边打仗一边放火烧粮仓。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平武生的人被敌人全部缴械，或者遇害。战斗已经结束。这是最可怕的后果。
从望远镜里看，粮库里并没有血战的痕迹。能看见的那几个站岗的士兵一个个如木头似的，脸部表情没什么特殊，不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第118章 夜袭
平武生以坂本联队第五中队第三小队队长的身份前来提军粮，还带来两只山羊。驻守粮库的伪军排长肖振邦和日军小队长岩田介之欢喜得不得了，命令厨房做了一顿羊肉大餐。
羊肉炖粉丝，还放了大量的辣椒。带着辛辣味的高梁酒，酒精度数高。官兵们开怀畅饮，好不热闹。饭堂在粮库隐蔽处，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
刘达成和吴文康两个人用望远镜观察了好一会，看到的只是几个负责巡逻的士兵和望台的哨兵。哪里知道粮库里的另一番景象？
几十个人喝了两大缸高梁酒，羊肉也吃得差不多了，窗外的天色更是漆黑如墨。平武生建议，由他的人去顶替值班人员，让那些巡逻兵和哨兵也进来喝几杯。岩田介之用日语说道：“不行，巡逻兵不准喝酒。”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平武生趁斟酒之机，往酒缸里倒入一小包江湖人的蒙汗药，摇匀，然后逐个为日伪军斟酒。两股人马喝得开心，岩田介之竟然没有注意到，平武生这一缸酒只斟给日伪军！
农村土法酿制的高梁酒不但酒精度数高，还特别上头。最后这一缸酒喝完，日伪军们一个个都感觉眼皮特别沉重，眼前一黑，一个个瘫软在地。
还有几个喝得不多的士兵见状，感觉不妙，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所有枪支架在饭堂外的空地上。
平武生大喝一声：“动手！”
两个化妆成日军士兵的特工小队，一个个从小腿处抽出匕首，手起刀落，专门割敌人的喉咙！
噗哧、噗哧、噗哧......
一时间，鲜血四溅，尸体满地。惨不忍睹。
这是一边倒的屠杀。前后不到五分钟，数十名日伪军倒在血泊之中。
平武生见喝酒的敌人解决完了，又命令第一小队负责解决岗哨和巡逻兵，第二小队负责焚毁粮库。两个小队的特工如猛虎下山一般，选择自己的目标扑去。
这些天，伪军副排长洪茂忠得了肠胃炎，不敢喝酒。厨房煮了一锅粥，送到他的宿舍。对于这个情况，平武生并不知情。
洪茂忠听到异样的声音，出门一看，正好看见一条条身穿日军军服的士兵如魅影一般向各个目标冲去。这些人明显是进攻的节奏！
在夜色的掩护下，洪茂忠潜入值班室，摇通了日军宪兵司令部的电话......
平武生来到值班室，洪茂忠刚好放下电话！如果能提前五分钟，或许形势大好。现在洪茂忠已经把消息传递到日军宪兵司令部，等待平武生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他很清楚。
“你刚才和谁打电话？”
“宪兵司令部。”
“砰砰！”
平武生连开两枪，洪茂忠的脑袋开花，溅起一层血雾。
形势急转直下。
宪兵司令部。秋山少佐接到电话，立即命令武田中队长率部出发。同时，他还把电话打给附近驻扎的伪军71师和日军坂本联队。
刘达成和吴文康正在疑惑难解的时候，粮库传来稀稀落落的枪声。同时，粮库开始燃烧起熊熊大火。
第二小队队长汪新让部下把粮库里所有车辆的汽油都抽出来，浇在粮仓的周围，只需要一个火星，整个粮库便以不可遏制的速度燃烧。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短短十几分钟，粮仓便被大火所吞噬。
“站长，你看那里”
吴文康接过望远镜，看见前方约两三公里来了一个车队。十几辆军车，一百多名日军宪兵杀气腾腾地向粮库方向而来。
这表明夜袭日军粮库的消息已经走漏！
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刘达成很清楚日军的快速反应能力。再不撤离，参加袭击粮库的特工将面临灭顶之灾。
“吴站长，你马上带领平武生他们向北撤离，迅速进入山区。我去延缓一下日军的步伐。”
吴文康问：“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撤离。你快点去救他们。延误了时机，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那你小心点。我们顾不上你了。”
“你们自己保重。我有办法脱身。”
吴文康突然出现在平武生面前，平武生颇感意外：“站长，你怎么来了？”
“日军宪兵队已经扑来。不用十分钟就到。让你们的人向北撤，进入山区休整。”
“还有一个粮仓没烧完。”
“来不及了。点着火就跑！”
......
武田中队长坐在第四辆车的驾驶室。此时，他的心早已飞到西郊粮库。好久没有真枪实弹地和支那军人干了，今晚突然传来有人袭击粮库的消息，武田感觉热血沸腾！
轰！轰！轰！......
刘达成躲在树林里，一口气向正在行驶的日军汽车扔出了十几枚手雷。其中两辆汽车被炸得堵在路上，没办法动荡。武田中队长指挥士兵跳下车，就地还击。
在武田的意识里，他认为自己遇到的敌人应该是游击队或者忠义救**。一百多名士兵趴在草丛里，子弹如蝗虫一般向黑暗里飞去。
可是，对方除了扔手雷，并没有放一枪。夜色深沉，漆黑如墨。武田害怕中了敌人埋伏，留下少部分人清理路障，自己率着大部分人马跑步前进。
粮库方向熊熊燃烧的大火，证明敌人已经得逞。武田的人又用了十几分钟跑步赶到粮库，到处都是大火，还有满地的尸体，却不见敌人的影子！
半个小时以内，坂本联队长、多田骏司令，还有伪军71师长张俊先后到达粮库。武田中队长正在组织士兵们扑火。然后，经过汽油浸染的粮仓，想扑灭大火又谈何容易？
更奇葩的是，大火还没有燃烧到饭堂。
多田骏、坂本联队长和张俊来到饭堂，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个颈脖处都有切口，都是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被人割喉。
“八嘎！”
多田骏抽出战刀，一刀砍向桌子。他的表情无比狰狞。这是一个屠夫的表情。
张俊见状，献媚地说道：“多田司令官，所有人都是被人下了蒙汗药，然后惨遭割喉。”
这时，一个士兵跑进来喊道：“报告司令，那边发现一个活的！”
第119章 接手案件
刘达成朝着黑暗一路狂奔，一口气跑了十公里。后来他实在跑不动了，便坐在一高处歇息。
他的身后并无追兵。远方粮库的大火也渐渐熄灭。吴文康和平武生他们应该已经安全撤退，因为远方没有传来枪声和爆炸声。
想到这，刘达成放心向市区方向跑去......
深夜十一点三十分。刘达成到达华鸿毛纺厂。曾志权看见刘达成一身衣服很乱，鞋上还有不少泥土，已经猜出几分。这位大少爷一定是有行动。
刘达成在华鸿毛纺厂洗了个澡，然后吃了一顿宵夜，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这才驱车来到日军特高课，他想知道昨晚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
川岛秀子接到侦破案件的任务，着手调查西郊粮库被烧案。刘达成突然出现在她的办公室，这让她始料不及。
“达成君，你怎么来了？”
“昨晚厂里有点事，处理完了就在厂里吃宵夜，然后留宿毛纺厂。今天处里又没什么事，便顺道过来看看你。”
“来得正好。你随我一起去西郊粮库。”
“西郊粮库怎么了？”
“昨晚被支那特工袭击。听说粮库被烧了四分之三。多田骏将军要求我们特高课调查此事。吉田正男忙于接待仁正亲王的事务，所以这项工作就由我来接手。”
“秀子辛苦了。”
“肉麻的话少说，走吧。随我去西郊粮库看一下。听说昨天晚上的中国特工很厉害，几十个人防守，只留下一个活口，还是受了重伤的人。”
“什么人？”
“支那人。”
支那人是对中国人的歧视称呼。刘达成听着很不舒服。他已经隐隐感觉得到，一定还有伪军没死透！
这名没有死透的中国人正是伪军班长郝正军。昨晚他负责岗哨。混战中他的胸部中了一枪，已被送往康济医院接受治疗。
刘达成随川岛秀子来到西郊粮库，那辆被他偷来的汽车已经不见了，肯定已经被日军运走。西郊粮库满目疮痍，一派狼藉，被烧尽的粮食如焦炭一般堆积着。
川岛秀子带着刘达成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介绍案情。她掌握到的情况都是刘达成所知道的，就算推理出来的情景，也**不离十。
站在废墟上，川岛秀子说道：“我们刚刚处决了五十名政治犯，紧接着就发生了这起袭击粮库案。更离奇的是，支那特工居然全身而退！难道这些人都人间蒸发了？肯定不是！”
“秀子，你觉得中国特工会逃向哪里？”
“两个地方。其一，各就各位，淹没在茫茫人海，等待下一次袭击机会。其二，进入北部山区休整。那里有茫茫的天目山，哪怕我们派十万大军进去，也如沧海一粟，根本没办法寻觅他们的踪影。”
川岛秀子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机警的光芒。刘达成和她并肩站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内心活动。
她在想，如果隐身于上海大都市，很可能在法租界或公共租界。他们并不敢躲进上海市中心区。
川岛秀子突然问道：“达成，如果你是中国特工，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中国特工，我会隐身于各个租界，伺机发动更大的袭击。”
“为什么？”
“秀子小姐，你不想想，影佐将军一次性公开枪毙五十名政治犯。这个影响实在太大了。这么大的仇恨，难道他们会善罢甘休吗？不会！”
“你也这样认为？”
川岛秀子很惊讶。刘达成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秀子小姐，说句不客气的话，影佐将军还没有真正了解中国人。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民族。在没有外敌的时候，或许他们都比较擅长窝里斗。一旦强敌入侵，他们越打越团结，越战越猛。我认为袭击粮库和枪毙政治犯是有联系的。因为这两件事相隔只有一天。这不能不让我认为，这是中国特工的一起报复事件。”
川岛秀子以钦佩的眼神看向刘达成，眼神里满满的赞许之情。自己看中的男人很了不起，分析事情条理清晰，丝丝入扣。但这种话，能对影佐祯昭说吗？不能！
“如果是你，应该如何破获这起案件？”
“我们不是还有一个活口吗？应该尽快从他嘴里知道更多线索。”
“达成君，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走，去康济医院！”
刘达成坐着川岛秀子的军用吉普车，一路巅簸，开了数公里的乡村道路，这才到达市区。
康济医院特护病房里，唯一的幸存者郝正军胸部中枪，子弹已经取出。他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川岛秀子坐在郝正军的病床前，用汉语问道：“昨晚的袭击案，你有认识的人吗？”
郝正军翕动着嘴唇，却因为枪伤发不出声音。刘达成从他的嘴型判断，他有认识的人！
这个判断吓得刘达成不轻。他连忙悄然启动“读心术”，郝正军想说的人，正是曾经袭击过刘达成的第九行动组组长汪新。
在郝正军的思想意识里，汪新是他的同村人，都来自苏北农村小南岗。命运交错，两个人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昨晚如果郝正军不是在岗哨位值勤，肯定能一眼认出汪新。那么整个事态的发展将会是另一番情景。
阴差阳错的事，郝正军正是被汪新一枪打中胸部。这让郝正军对汪新增添了莫大的仇恨。
郝正军有思维，嘴巴能翕动，川岛秀子看不懂。这让刘达成有些许的心安。
如果郝正军康复，他便能指认汪新。虽说汪新在军统站地位并不重要，只是一个行动小组的组长，但这是一个突破口。
川岛秀子连续问了几次，只能看见郝正军的嘴翕动，听不到声音。这让她很抓狂。
刘达成却以其“读心术”知道了全部内容，他说道：“秀子小姐，这名伤员估计暂时还不能说话，应该过几天再来问。”
汪新也只有干着急。他的气流没办法振动声带，想说的话出不来，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川岛秀子离去。
刘达成随川岛秀子上了吉普车。川岛秀子满脑子的遗憾。从表面上看，她有些闷闷不乐，一路保持沉默。仔细探究，她的内心在想，不知道廉布知池在法租界的进展如何？派进去二十名特工人员，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帮人是怎么工作的？
刘达成获悉，川岛秀子想通过廉布知池的侦察，弄清楚军统特工的藏身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