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子脚下遍烟华
白飘飘再醒来时已经身在京城。
窗外白雪簌簌,屋内炉火融融。
她睁开眼,渐渐地,床幔、雕花、窗棂都一一浮现在眼前,十分清楚。
看来,她的雪盲症已经好了。
“小白,你醒啦?”小石头推门而入,手中拎着食盒。
“小石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王子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啊。”小石头拿出几样菜放到桌子上,笑道。
“这是哪里啊?”
“京城啊。”
“京城?”
“京城四方馆。”
“四方馆?是什么地方?”
“是用来给各国朝贡的人落脚休息的地方,也是各国使节常驻的地方,这里既有我们古月国的人,也有漠北的蒙古人,也有西边的大食人,还有东边的高丽人。”
“哦,是这样啊。”
“小白,你饿了吧?你睡了好几天,一直没吃东西,殿下特意吩咐我准备了三人份的饭菜,还热着呢,快吃吧!”
“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呢?”白飘飘只觉得迷迷糊糊,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忽然心头一突,二师兄呢?
小石头一边摆放饭菜,一边说道:“你二师兄看你晕过去了,就给你服了不知道是什么药,让你一路睡着,说是怕你路途劳顿,说睡眠还有助于你的眼睛康复。”
“他还说什么了?”白飘飘急迫问道。
“还说啊,你今天中午就会醒过来,果真是料事如神。”小石头说着已经摆上了饭菜,“快吃吧。”
粳米饭散发出诱人的稻谷香味,和着酱肘子的浓香、粉蒸鹅蛋的嫩滑及酥炸虾仁的香气,让白飘飘再顾不得说话,她也着实是饿坏了,忙闷头吃起来,饭菜塞满嘴巴,含含糊糊地问道,“我二师兄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走了啊。”
“走了?”白飘飘一惊,“他怎么走了呢?他胳膊流血了啊……我二师兄去哪里啦?”白飘飘一叠声地问道,急的呛了一下,“咳咳”咳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百里晓刚好走了进来,浑身华服,满头珠饰,环佩叮当,香气袭人。
小石头解释道:“她呛着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百里晓含笑坐到白飘飘对面的椅子上。
白飘飘喝了一大口水,方顺过气来,抬头看了眼百里晓,吓了一跳:“你怎么穿成这样?”
百里晓低头看了看衣袖,笑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可……”白飘飘狐疑地打量着他,还是觉得别扭。
“怎么?不好看?”
“好看倒是很好看的,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不太像你了。”
百里晓一怔,眼眸沉了一沉,随即眉毛一挑,扯起嘴角轻笑道:“说你聪明吧,却透着一股憨傻,说你愚笨吧,却总能说到人的心里去。”
白飘飘愣愣地看着他,嘟囔道:“到底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百里晓一笑,装作没有听到,说:“吃完了就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买东西。”
“又要买东西?”白飘飘哀嚎着。
“你是我的侍卫,当然得侍奉在我左右。小石头,给她找身衣服换上。”说完,转身就走。
白飘飘忙叫住他:“我二师兄呢?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你二师兄带着史宁风的首级回走马关了。”
“走马关?”
“他说,过些天就是他父亲的祭日,史宁风已死,大仇得报,他回去扫墓祭祖。”
史宁风?
对了,史宁风死了。
“……是我杀了他吗?”白飘飘想起了那支无故点燃的烟花,看着自己的手掌,还是不敢相信。
百里晓摇摇头,道:“你不必过于介怀,何况你二师兄本来就是要杀掉他的,不过是凑巧,你歪打正着罢了。”
“可,你不是说过史宁风不能杀吗?杀了会引起两国战乱的啊……”
“那是我以为他知道我的身份,没想到他并不知道,如今已经死无对证。更何况,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死是活?死了的话又是被谁所杀?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百里晓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别愣着了,快点儿换衣服出门!”
白飘飘后知后觉地喃喃道:“还可以这样不承认吗?你……”
“当然可以,你这傻姑娘。”百里晓笑了笑,忙故意板起脸来,训道,“从今后,不能再满口你呀我呀的了,要称殿下。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比乡野。记住了?”
“记住了。”白飘飘点点头,随即忙补充道,“属下记住了,王子殿下。”
“乖。”百里晓颔首, 满意离去。
吃过饭,白飘飘换上侍卫服,冒着大雪跟在百里晓身后,走在四方馆的街道中。
四方馆位于凉朝都城南部,本是凉朝皇帝专门划出一片地方给各国朝贡使者及常驻人员居住,久而久之,在这里形成了一方集市,各国人员可以在此售卖家乡特产,凉朝人也可以来这里或买或换所需的物品,一时倒比京城所设的东市、西市还要热闹。
只是今天由于雪势太大,来这做交易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看起来有些萧条。
百里晓披着白色毛皮大氅,也不乘车,信步走在雪中。
白飘飘一脸不乐意地顶着一头的雪花走着,十分不舒服。
“小白,你常年呆在深山,一定没见过什么珍奇异兽和各国好玩儿的东西。你有幸跟着本王,本王就领你开开眼界,如何?”
白飘飘翻了翻白眼,这里到处都是雪,开什么眼界?是看雪吗?
难道在青泥岭看得还不够多?
百里晓听她没答复,转头看她,“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了?”白飘飘一愣,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你看看你,怎么跟个雪人一样?”百里晓伸手掸落她头上厚厚的积雪,“怎么没穿披风?”
白飘飘看着他倒是大氅兜帽捂得严实,抱怨道:“小石头也没给我啊,我自己也没有啊。对了,我的白虎皮呢?”
“无戈先生拿去打理了,他说,白虎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品,作为贡品是再好不过了。”
“哦,”白飘飘一想,也是,本来那东西就是抢来的,谁用都是用,便没再追问,“殿下,我们到底要去哪啊?”
“本来,是想领你去上林苑看看珍奇异兽的,可是雪这么大,估计也看不到什么。随便逛一逛,咱们就回去。”
“还要逛?”白飘飘惊呼出声。
“冬日天短,你吃了那么多东西,不出来消食,小心晚上肚子疼。”百里晓笑道,“而且,你已经很胖了,就不要再胖下去了吧,小心丢了我古月国的脸面。”
白飘飘还想分辨,低头一看,自己背着包袱,又裹着厚厚的棉衣,看起来确实臃肿不堪、鼓鼓囊囊的。
好吧,只能继续冒雪逛街消食了。
走了一会儿,百里晓拐进了一家店铺。
白飘飘高兴地跟了上去,心想,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谁知道,他只是转了转又出去了。
她只好垂头跟过去,又走了几步,百里晓又进了一家店铺。
白飘飘兴高采烈地跟过去,刚进屋,他又出门来。
等到拐进第三家店铺的时候,白飘飘终于忍不住说道:“殿下,殿下,您到底在找什么?还没找到吗?
“没找什么,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茶。”
“可,刚刚那两间不都是茶铺吗?”白飘飘嘴角抽动。
“你不懂,他们的茶香不好。”
这时,店小二迎了上来,“这位客官仪表堂堂,相貌不凡,一看就是懂茶之人,您老可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家的茶叶可是今年的新茶,是上上之品,从江南一路水路运来的极品龙井,说句大不敬的话,比上用的也差不了几厘。这位客观好口福,偏巧赶上了,您老尝尝看?”
百里晓深深吸了口气,笑道:“确实浓郁清远。就这吧。”
“客观楼上请,上有雅间。”
百里晓上楼坐下后,片刻间,便有一位发色火红的女子捧着茶具进门来,“公子,您的茶。”
白飘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由上下打量道:“你的头发怎么是红色的?”
那女子抬眸一笑,“奴家乃大食人。”
“你的眼睛是……绿色的?”白飘飘不由惊叫出声。
百里晓轻咳一声:“小白,大食人红发绿眼,向来如此。不要大惊小怪。”
白飘飘一脸惊讶,“原来还有这样的人。你看,你看,她比我还要白呢!”
百里晓嘴角含笑,看着她毛毛躁躁的样子摇头不语。
那大食女子也不理睬白飘飘,只顾轻轻将茶具一一洗净,揭开一盏玻璃盖碗,用银勺子舀出一勺茶粉来,放在一只黑瓷碗中,用煮好的滚水往茶粉上一浇,素手边浇边搅,乳白的茶油泡沫翻上来,被她用小勺子轻轻分开,转了几转,茶面上瞬时间现出一幅层层叠叠的山水工笔,仿佛夜风吹拂,栩栩如生。
她将茶杯轻轻端起,眼波流转,“公子,可要奴家奉茶?”
百里晓并未出声,白飘飘却在啧啧称奇:“你居然还会在茶上画画?!太厉害了吧?是谁教你的?你们大食国也说我们这的话吗?”白飘飘围着她左转右看,像个好奇宝宝。
“这位公子,请自重。”
也许是因为她挨着太过靠近的缘故,大食女子不悦地蹙了蹙眉毛,说道。
白飘飘一愣,忙直起身子站好,“噢噢,好吧。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见过嗯……大食的姑娘……而且还会在茶上画画……”
“这位公子,奴家虽在此奉茶分茶,却并不是为钱财而来,而是为了能结交到喜茶爱茶、人如茶香的文人雅士,天涯海角,只为觅一知音耳。”说着,她眼波颦颦,看向百里晓。
“不必奉茶了。这位姑娘可以走了。”百里晓言语淡淡,下了逐客令。
大食女子一愣,只好慢慢将茶杯放下,缓缓退出房间。
“为什么让她走啊?”白飘飘不解地问道。
“为何要留下她?”
“嗯,说说话也好啊,而且她是大食人啊,长得好漂亮,说话也柔柔的,还很文雅,还懂茶道,会在茶上画画……你不是要喝茶吗?一个人喝茶多没意思,她不是很好的陪伴吗?”
百里晓依样拿过一只黑瓷碗来,为白飘飘倒上茶粉,浇上沸水快速搅拌,小银勺也分出一幅画来,隐约看着竟是一位女子的身形。
“来尝尝。”
白飘飘看得惊奇:“你也会画画?!”
“大凉喝茶与古月国不同,这分茶的技艺你没见过倒也不奇怪。”
白飘飘端起茶杯静静地端详:“我在静幽谷从来没喝过这样的茶,画得好漂亮,真不舍得喝。”说着,她吹着气,将茶上的少女吹乱,喝了一口,惊喜叹道,“好香!”
“不是不舍得喝吗?”
白飘飘不好意思的一笑:“可是我实在是太冷了,茶又太香了,没忍住。”
百里晓失笑出声,自斟自饮,抿了一口茶汤,笑道:“谁说我没有人陪?你不就是人吗?”
白飘飘侧头看他,心想,难道以前我都不是人?
这时,店小二敲门进来,一脸难色:“这位客官,实在是抱歉得很,恐怕您得移步了。”
白飘飘没有听懂,什么叫移步?
第二章 一遇庆王始斗酒
白飘飘没有听懂,什么叫移步?
百里晓却听懂了,移步就是走人的意思。
做为客人,刚坐下没多久就要被店家赶走,这着实有些不妥当。
店小二也知道这样不对,却不得不陪笑道:“这位客官,小店也不想这样,可是……庆王爷突然就到这了,想用楼上的这间雅间品茶。”
白飘飘不解道:“可我看这有好几间房间啊?他随便用一间不就得了。”
“这……历来庆王爷到这都要清场的,请您多包涵。为了表示歉意,公子您本次的茶资全免,令送您一盒上好黑茶,全当赔罪。”
“庆王爷是谁?”白飘飘问。
“是凉朝皇帝的三皇子。”百里晓答道,拉着她起身离开。
白飘飘跟在他身后问道:“三皇子……嗯,比你还厉害吗?你不是二王子吗?二排在三前面啊!”
“古月国岂能和凉朝相比?”百里晓蹙眉道,“你身在凉朝京都,要谨言慎行,这样的话以后不要问了。记住了?”
“嗯。知道了。”
白飘飘跟着他下楼,就听店小二在身后喊道,“客官,送您的茶!”
白飘飘一想,不拿白不拿,便挣开百里晓的手,转身又上了楼,将茶盒抱在怀里,急忙忙又往楼下追去。
这时,百里晓已经下楼站在前门等她了。
她一着急,便使出轻功,想从楼梯飞身而下。
谁知,在她刚要落地时,突然从楼梯底下如泥鳅般钻出一个人来,好巧不巧,偏偏站在了她的落脚之处。
白飘飘躲闪不及,“砰”地一下,跟那人撞到了一起,那人哎呦一声跌倒在地,连声大喊咒骂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敢撞我?!”
白飘飘忙一个骨碌爬起来,手上一慌,怀里的茶叶也洒了出来,直浇得那人满头满身的茶叶屑。
那人坐在地上,火气更大,连连吐出口中的茶叶,大骂道:“呸呸!你这小子!眼睛长后脑勺去啦?!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也敢冲撞?!还不赶紧给我把这些破叶子弄走!”
白飘飘一看惹祸了,连忙去帮他掸掉他头上的茶叶,谁知,用的力气大了些,居然一下子将他束发的玉簪子打落在地,那玉簪子晶莹剔透,做工精良,就是不太结实,叮当一声,碎成两节。
白飘飘一愣,完蛋了。
那人头发散开如疯子一般,暴跳如雷地站起来跳脚大骂道:“你!你……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一声令下,呼啦一声,从后门冲进来五六个家丁打扮的人来,围住白飘飘。
百里晓正要出声阻止,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门传进来:“范祝,不要胡闹。”
“不是我胡闹,表哥……”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人走了进来,道:“你们都退下。”
“是。”家丁们鱼贯而出。
白飘飘愣在当场,看着被自己弄坏簪子的人向来人诉苦:“表哥,这个臭小子不仅撞了我,还把茶叶洒了我一头,还弄坏了我的簪子,你知道我最讨厌脏兮兮的,现在倒好,你看我成了什么样子了……表哥,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好了好了,过了年就十八了,还这么胡闹?”
“怎么是我胡闹?明明就是他的错!”说完,那人狠狠地瞪着白飘飘道,“你到底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白飘飘诚实地答道:“不知道。”
“你……!”
“哦,”白飘飘忽然想起刚才穿黑色大氅的这位表哥叫他范祝,连忙作揖道,“您一定是范公子。”
“什么范公子?”
“你不是叫范祝吗?”
“那是我的字!我的字!本公子名赵玖岱!”
“赵玖岱……”白飘飘重复道,想要把这个名字记住。
赵玖岱却生气地大喊:“大胆!居然还直呼本公子的名字?!”
白飘飘眨眨眼:“不是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为什么不让人叫?”
赵玖岱气得干瞪眼,他的表哥却笑出声来,两颊兜帽上黑色的毛锋颤颤巍巍地抖动着。
百里晓这时走上前去:“这位公子,刚刚是在下的侍从着急赶路,冲撞了赵公子,弄坏了公子的簪子。不如,我们双倍赔偿,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赔?!你们赔得起吗?”赵玖岱冷哼一声。
“您说个数,我们一定赔。”
“就怕你有钱,也买不到这样好的玉石!这是古月国的贡品,总共只有两枝!”
百里晓一听,道:“如此,那更赔得起了。麻烦您留下名帖,不日我定会带着赔礼登门请罪。”
“你!……”赵玖岱还要说什么,他旁边的人说道,“好了,范祝,何必多生事端?他们已经说赔给你了,就这么算了。”
“表哥,可是……”
百里晓回头示意白飘飘赶快道歉,白飘飘愣了一下,方明白过来,忙行礼语无伦次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一下子从楼梯后钻出来呢。我这武功吧,一使出来就收不住,我保证下回绝对不会再压你身上了,也不会把茶叶弄你头上,也不会弄坏你的簪子了……”
这番所谓的赔礼说辞让赵玖岱更加生气。
他一挥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住嘴!怎么?!会武功就了不起吗?本公子告诉你,也就是家里不让学,本公子要是学的话,比你要厉害千百倍!不行!你小子不能走!我要跟你比试比试!”
白飘飘一愣:“比试什么?”
百里晓忙阻拦道:“这位公子,刀剑无眼,拳脚伤人,看您的穿着气度,一定是大家公子,何必跟区区侍从一般见识?”
“他不来,那你来?!”
百里晓一愣,他是不能在京城生事的……
“我来就我来,”白飘飘挺直腰板,下巴一扬,“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说吧,比什么?嗯,轻功……行不行?”她暗暗希望这人可以跟她比她最擅长的。
“呸!”赵玖岱阴测测地一笑,“谁要跟你比那个?!”
“那比什么?”
“我们来比酒量!你若是输了,除了要给我磕头认错,赔我一模一样的簪子,还要让我痛打你一顿!”
“那……你要是输了呢?”
“笑话!本公子怎么会输?!”
没等百里晓再说什么,赵玖岱一挥手,吩咐道:“店家,拿酒来!”
小二捧出一壶酒来,“公子,您的酒。”
赵玖岱轻蔑一笑:“这点儿怎么够?!给我来十坛白云边!要最大坛的!快点儿!”
小二看看他,又看看他旁边的公子,为难道:“这……”
那位公子和煦道:“就听他的吧。”
“好嘞!您楼上请。”
那公子微一颔首,移步上楼。
赵玖岱头一仰,紧随其后,大踏步地也跟了上去。
白飘飘心一横,跟在他身后也要上楼。
百里晓心内盘算,此事恐怕不得善终,要想办法避免冲突才好,他一把抓住白飘飘,压低声音道:“一会儿看清形势,随机应变。”
“好,”白飘飘点点头,有些忐忑,“殿下,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谁让我收了你做侍卫呢?”百里晓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谓一笑。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莫不是没种要跑?!”赵玖岱不耐烦地在楼上喊道。
白飘飘一听,连忙跟了上去。
四人依然坐在刚才她与百里晓所在的包间里。
白飘飘暗自叹道,世事变幻,谁曾想到会有此冲突呢?刚刚还在这里品茶,转眼就要回来斗酒,唉。
店小二动作很快,片刻间,已经捧上来十坛白云边陈酿来:“可要胡姬来奉酒?”
“当然要!”
那位红发绿眼的大食姑娘应声而入,纤纤素手,柔软腰肢,吴侬软语,可惜在座四人无人多看她一眼。
白飘飘与赵玖岱面前各放了一个海碗,大食姑娘舀起酒来将碗依次斟满。
赵玖岱胸有成竹地一笑:“第一碗!”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白飘飘捧起酒碗,咽了咽口水,就要喝下去。
百里晓不由担心出声:“飘飘!”
白飘飘扭头一笑,道:“没关系。我能喝。”
说着,“咚咚咚”喝了下去,半途中,还停了下来,吐着舌头,道,“好辣。”
“飘飘……”
“没关系。”说着,白飘飘将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
“好!”赵玖岱挑眉得意一笑,“再倒满!”
白飘飘依样也仰脖喝了下去这第二碗酒。
放下碗,她依旧吐着舌头:“好辣好辣。”
当白飘飘喝下第三碗酒的时候,百里晓惊奇地看着她面不改色,只是不停地说着酒辣,心里不由纳闷,难道她真的是海量?
赵玖岱再看向她时,也不再轻视,燃起斗志,正经起来,沉声道:“再倒。”
九坛子酒就这么喝着,很快地见了底。
赵玖岱脸颊泛红,打着嗝,口齿不清地说:“好小子!有酒量!再倒!”
白飘飘脸色发白,似有痛苦之色:“……”
“怎么样?你认输了吧?”赵玖岱哈哈大笑起来。
白飘飘弱弱地说道:“我内急……”
百里晓扑哧一笑,板起脸来道:“还不快去!”
白飘飘得令忙跑下楼去。
赵玖岱想要阻止,却站不起身来,嘟囔道:“你别走!谁让你走了?!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赢呢……”说着,慢慢趴到桌子上睡着了,均匀的鼾声响起来。
这时,一直坐在他身旁的黑衣公子说话了:“碧玉,你先退下。”
原来,那大食姑娘叫碧玉。
门关好后,黑衣公子道:“这位……是古月国的二王子殿下吧?”
百里晓微微颔首,道:“庆王殿下慧眼如炬,臣正是百里晓。见过庆王殿下。”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行大礼。
庆王忙止住他:“此地并非朝堂,便宜行事,不必如此。没想到你我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里。”
“庆王殿下一向宅心仁厚,宽以待人,臣这侍从莽撞无礼,冲撞赵公子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殿下海涵。”
“范祝一向争强好胜,酒量极好,从小志愿习武,但是被舅父强迫从文,所以平生最恨武功高强之人,这才与你的侍从斗酒,本来他以为一定胜券在握的,谁知居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然被殿下的侍从打败。”
“采小白不知天高地厚,还请殿下原谅。”
“采小白?”庆王挑眉,“你不是叫他飘飘吗?”
第三章 文盲碰到帝王师
“采小白?”庆王挑眉,“你不是叫他飘飘吗?”
百里晓一愣:“是,”想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她本名白飘飘,随侍臣后改名采小白。”
“原来如此。此人倒是十分呆萌有趣。”庆王嘴角一挑,笑道。
百里晓心头一跳,忙道:“她在乡野之间长大,不懂规矩,臣回去后定会严加管教。”
“无妨。”
“至于摔坏赵公子玉簪一事,臣不日定会登门谢罪,奉上同样的玉石。只是不知道赵公子喜欢什么样的款式,臣定找匠人雕刻后,再赔给赵公子。”
“不用了。本王那里还有一根同样的玉簪,给他就是。他不过是个孩子,意气用事罢了。”
正说着,白飘飘推门进来,长舒了一口气,看到桌子上睡得香甜的赵玖岱,纳闷道:“他怎么了?”
庆王饶有兴趣地看向她,道:“与你斗酒,他输了。”
白飘飘一听,顿时高兴地直笑,问百里晓:“真的吗?真的吗?”
百里晓点头。
“太好了!”白飘飘雀跃道,“殿下,这次我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嗯。”
庆王道:“你酒量不错,范祝输给你并不丢人。”
“嘿嘿,”白飘飘挠头笑,睫毛弯弯,道,“我从小就喝药酒,我也不知道我原来这么能喝,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就是不知道不是药酒的酒会这么辣,辣死我了……”
“原来如此。这里还有一坛酒,能跟我也比试一下吗?”庆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
“好啊,好啊……”白飘飘毫无戒心地答应下来。
百里晓怕她酒后失言,再出言无状,冒犯庆王,忙拉住她:“还是算……”
这时,赵玖岱突然“哇”地一下吐了一地,瞬时间,酸臭酒气弥漫开来。
庆王无奈一笑:“看来,斗酒这事儿得再找机会了。告辞。”
片刻后,从楼下上来几个人将赵玖岱抬了出去,庆王也离开了。
“咱们也走吧。”
天色已暗,雪已停了。
百里晓带着白飘飘刚走出去,身后的店小二追了过来:“客官!您的东西落在店里了!”
白飘飘以为是那盒茶叶,看也没看就接过来,跟百里晓走了。
百里晓边走边问:“你可知道刚刚跟你斗酒的是何人?”
“知道啊,”白飘飘点点头,“赵玖岱嘛!我已经记住他的名字了。”
“不是他,是另外一人。”
“知道啊。”
“哦?说来听听?”
“是赵玖岱的表哥嘛!”
“……”
“难道不是?我听他一直喊表哥、表哥的啊……”
“确实是他的表哥,但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白飘飘摇摇头。
“他是庆王。”
“庆王?”白飘飘眨眨眼,恍然大悟,“就是你刚刚说过的凉朝皇帝的三皇子?”
“正是。”
“啊!我明白啦,难怪店小二刚说完庆王要来,他们就来了,而且后来也再没人上楼来。原来他就是庆王啊。看着挺和气的啊,为什么要把我们撵走?”
“也许是好清静罢了。”
“喜欢清静就在家里呆着就好了,出来图清静?”
“你不懂。也许你认为的家并不是让他觉得安心舒适的地方。”
“殿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本王子就是知道。”百里晓玩味一笑,随即说道,“庆王为大凉三皇子,名叫刘曲。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为皇后嫡长子,名叫刘涵,同胞弟弟二皇子名叫刘离。”
“他们的名字很普通嘛!还没我师兄们的名字好听。”
“不要乱说。太子的名字可不是普通的,这里面还有典故,要不要听?”
白飘飘忙点头,只听百里晓道:“据说皇后娘娘生嫡长子那年正值洪灾泛滥,十几万人受困于洪水之中,流离失所,凉朝赈灾发粮,可是京城内暴雨就是下个不停,出城进度十分缓慢,说也奇怪,就在皇后娘娘产下太子之时暴雨骤停,雨后初晴,天降祥云,此时得报护城河内水位下降,突现石碑一块,隐约做麒麟状,上书八个大字:涵瑞寰宇,天佑大凉!皇帝又惊又喜,认为嫡长子的出世乃上天吉兆,即刻昭告天下立嫡长子为太子,名刘涵。”
“还有这样的事?”白飘飘惊得睁大了双眼。
百里晓笑道:“这才叫无奇不有。”
“那刘曲出生时有什么故事吗?”
“那倒没有听说过。”
“为什么都是皇帝的儿子,却不一样呢?”
“最苦不过帝王家。”百里晓长叹一声,“你不知道这些也是一种幸运。”
二人回到古月国所居住的楼房,一个精神矍铄、长须长袍模样的人迎了上来:“殿下,您可回来了。”
“无戈先生,发生什么事?”
“太后的密使于下午到此,已经等候您多时。”
“人在哪?”
“在楼上厢房等候。”
“传见。”
白飘飘跟着百里晓上楼,却被无戈先生拦了下来:“太后密使,闲杂人等不能相见。”
白飘飘想了想,问:“密使?是送秘密的信使?不是送蜂蜜的信使吧?”
无戈先生嘴角抽动:“当然不是。”
“哦,那既然有秘密我就不听了。你能听吗?”
“老夫当然也不能!”无戈先生瞪眼看她。
“不能就不能,那么凶干什么?”白飘飘撇撇嘴,道“本来还想让你帮忙把这盒茶叶交给殿下的,那就算了,回头等他听完秘密,我自己给他吧。咱们能吃饭了吗?我饿了。”
“吃饭?!哪有主上未用膳,下人反而先吃饱的道理?!”无戈先生气得胡子翘起,“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会如此不知礼数?!”
白飘飘一看他疾言厉色,只好如实回答:“我是在走马关被殿下所救,然后殿下……看我武艺高强,就收我当侍卫了。”
这句话除了武艺高强那四个字之外,也算是实话了。
“既然是因缘际会,你有这个福气,殿下特许你服侍,你就更应该谨言慎行,知道吗?”无戈先生上下打量着她,语带质疑,“你说你武功高强?师从何派啊?”
“不能说。”白飘飘摇摇头。
“难道不是名门正派?连自报家门的勇气都没有吗?”
“我说了,您也不知道。”
“笑话?!这世上岂还有老夫不知道的事情?老夫三岁能认字,五岁能读文,八岁精通诗词歌赋,十五岁官拜卢果知事,二十岁任王子太傅,教导王子们读书,现国王都是老夫的学生。三十岁驻京都为我国大使,享凉朝俸禄,在这四方馆一住就是二十年,来来往往,无论朝堂还是江湖,老夫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地方没听说过,你这小儿居然敢口出狂言,说这世上有老夫未知的门派?”
白飘飘没想到自己随口敷衍的话,居然能换来这么一顿长篇大论,只好认倒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饿了,不让我吃饭,能让我吃点儿别的东西垫垫肚子吗?”
“当然不能!圣人有云,食而,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沽酒市脯,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不撤姜食,不多食;不得其酱,不食;割不正,不食;食不语,寝不言……”
白飘飘愣愣地看着他,口若悬河,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咒语,真想一头撞死,转身要走,无戈先生却上来抓她的手臂,“老夫还未讲完,你要到哪里去?!”
白飘飘反手一挣,手肘一下子撞到了无戈先生的胸口。
无戈先生怒气上涌,喝道:“大胆!居然敢对老夫动手?!你可知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老夫乃王子之师,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
唠叨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清静了。
白飘飘收回点住他穴位的手,一脸歉意地笑道:“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您,我也是忍无可忍。但是我现在吧,肚子空空,脑袋也疼,我从来没读过书,实在是听不懂,您就省省力气别对牛弹琴了,好吧?”
无戈絮絮叨叨地嘴形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么站着挺累的,要不,您先歇会儿?您不回答就算是同意了。”
白飘飘一把将无戈先生扛起来,放到一边的红木圈椅上,让他坐在椅子里,两只手放在他的腿上。
看了看,好像有点儿僵硬。
她又将他的一只胳膊放在了一旁的木桌子上,又摆了一碗茶在他手里,满意笑道,“这样才对嘛!教书先生都爱喝茶。您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
“小白?你干什么呢?”
小石头从后屋走进来。
“没干什么啊。”
“无戈先生?”小石头看见无戈坐在椅子上休息,很是纳闷,要知道他一直是忙忙碌碌不肯闲下来的。
“无戈先生刚刚给我讲道理,讲累了,说要喝茶眯一会儿,不要咱们打扰他。”白飘飘忙解释道。
“哦,”小石头相信她的话,朝无戈先生一施礼,“打扰先生了。”
白飘飘推着小石头离开:“对对!咱们快走,别打扰他了。对啦,厨房在哪儿啊?”
“小白,你怎么满身酒气?不会是又饿了吧?”
“唉,别提了。你也知道,我不是能吃吗?再说好几天没吃饭了,刚刚那一顿哪里够?殿下又领我出去走了半日,又喝了很多酒,现在真的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你先吃点儿点心吧,殿下用完膳,我们才能吃饭,知道吗?”
“好吧好吧。对了,冷大哥呢?”
“他去办事了,刚刚回来,就去见王子殿下了。”
“王子不是要见密使吗?”
“冷大哥不比旁人。哎哎!小白!这个不能吃!只有这一份,是给殿下的!哎呀,你快放手啊……”
白飘飘一入厨房就好似下山的猛虎,看得厨师们直乐,可怜小石头左拦右挡,方保住了百里晓的晚膳。
片刻后,冷离走了进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和奄奄一息的小石头,心内疑惑,又看向吧唧嘴吃得正香的白飘飘,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淡淡道:“王子吩咐,用膳。”
说是用膳,当然比不得在古月国王宫之内隆重,但也是四碟子四小碗,鲜果时蔬,肉蛋鸡鱼,也很丰盛。
白飘飘因为只吃了半饱,不自觉闻着香就跟着上楼了。
第四章 一双文犀辟毒箸
一顿晚膳,吃得十分安静。
除了白飘飘时不时传来的口水吞咽的声音,让人没法不注意她。
百里晓搁下筷子,无奈地笑道:“你就那么饿?”
白飘飘连连点头。
“我也吃饱了,剩下的赏给你吧。”
小石头劝道:“殿下您吃得太少了。”
“没什么胃口,你们吃了吧。”
“那小的吩咐厨房给您熬碗粥,一会儿喝?”
“也好。”
小石头依照吩咐下楼去,白飘飘很不客气地坐在桌子旁大吃大嚼起来。
“你慢点儿。”百里晓忙喊道,真是怕她噎死,转头对冷离说,“你也吃些。”
“是。”冷离很快就吃完了。
白飘飘一看他放下筷子不吃了,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擦了擦嘴,“我也吃饱了。哦,对了,这是刚刚茶馆送咱们的茶。”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来。
“茶?不是让你都洒别人身上了吗?”
“是哈,”白飘飘想了想说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另外又送了一盒给咱们?”
“也有可能。打开吧,叫小石头去拿茶具过来,唉,托某人的福,本王下午也就喝了一口茶。”
白飘飘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盒子打开,奉给百里晓道。
“这是什么?”
“什么?不是茶吗?”白飘飘忙凑过去看。
只见盒子里是一个青色的布包,长条形状的,不知道里面包着什么东西。
冷离神色一凛,忙从白飘飘手中接过盒子,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盒子里没有机关后,才将布包拿出来,打量一番后,方献给百里晓:“殿下,是一双筷子。”
“筷子?”百里晓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这双筷子通体洁白,光泽温润,一头镶着金边,雕刻着极品牡丹花样,缀着数颗小米粒大小的各色宝石,做为花蕊,熠熠生辉,做工十分精细。
白飘飘叹道:“这是玉做的吗?好漂亮!”
“不像。”
百里晓端详着这双筷子,“飘飘,你再说一遍,这双筷子是如何得来的?”
“嗯……就是咱们不是茶馆喝酒吗?然后赵玖岱吐了一地,庆王带着他就先走了,咱们也走了,没走多远,那个店小二就追上来说这是咱们的,给咱们送回来了。”
“店小二的原话是什么?”
“我记不清了……”
“再仔细想想?”
白飘飘使劲回忆着,终于想了起来,学着店小二的动作神态,压着嗓子道:“客官!您的东西落在店里了!”
“落在店里?”
百里晓眉毛一挑,看来这东西必是庆王一行人落下的。
“冷离,请无戈先生来。”
白飘飘一听,连忙一个高蹦起来,“我去叫他吧。”
“你……知道谁是无戈先生?”
“当然知道啊,就是那个胡子很长、话很多的老先生嘛……”
白飘飘正说着,只见小石头慌里慌张地跑上来:“王子!不好啦!无戈先生死啦!”
“死啦?!”白飘飘惊叫出声,“怎么会?我不过就是点了他的风池穴,怎么会死呢?顶多就是不能动啊……”
小石头忽然笑起来:“小白,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干的好事!怪不得刚才古古怪怪的……”
“你笑什么?”白飘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你骗我?!”
“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承认你点了无戈先生的穴呢?刚刚还抢殿下的东西吃,哼!”
百里晓道:“飘飘,你怎么能点无戈先生的穴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白飘飘垂下头认错道,“他总跟我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不听还不行,一说要说好半天,我是因为太饿了,所以才……我错了,我保证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无戈先生乃王舅之师,也是我母亲的启蒙之师,你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有功要赏,有错要罚。”
“罚什么?”
“无戈先生说了算。”
没一会儿,冷离搀着无戈先生走了上来,白飘飘忙躲到了百里晓身后。
百里晓抓住她的手,让她站出来,道:“无戈先生,飘飘刚刚太过无礼,任凭先生处置。”
“殿下,古语有云,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殿下身边亲近之人,更要懂得尊卑有序的道理才是。”
“先生教导的是。飘飘,还不给先生赔罪?”
白飘飘已经听得头都大了,忙作揖道:“对不起,先生,我刚刚出手点您的穴位是我不对,您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再给我念咒了,行吗?”
“你说老夫讲得是咒语?”
“您背的书我一句都听不懂,对我来说就是咒语。”
“你之前说你从未读过书?”
“正是。”
“这么说,也不会写字?”
“会写。”
“没读过书,倒会写字?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怪事?老夫不信,写两个字来瞧瞧?”
小石头捧来文房四宝,替她研磨。
白飘飘倒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执起笔来,歪头问:“写什么?”
“你会什么,便写什么。”
“哦。”白飘飘答应着,唰唰唰,写下“白飘飘”三个大字。
“字迹隽永秀气,都说字如其人,你却不像。”无戈先生捋须道,“再写。”
“二师兄,师父叫你回来后去杀鸡……”无戈先生念着白飘飘写出来的一行字,皱眉道,“这写的是什么?”
“就是我常写的啊,师父很懒,总叫我去传话,二师兄又常常不在,所以我经常给他留口信,钉在他的门上……哦,还有抓蛇逮老鼠什么的……”说着,又继续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老鼠”二字。
百里晓“扑哧”一声笑出来。
无戈先生气得胡子直颤:“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白飘飘不解他为何如此生气,道:“难道我写得不对吗?”
百里晓嘴角含笑,“字是对的。”
“那先生为何说我有辱斯文?”白飘飘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叫有辱斯文啊?”
无戈先生气得脸红脖子粗,道:“你说!你的启蒙师长是谁?!”
“启蒙师长?”
百里晓解释道:“谁教你认字写字的?”
“是我二师兄啊。”白飘飘笑道,“原来他是我的启蒙师长啊。”
“此等人也算为人师表吗?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从今后,你每日要到楼下抄书半日,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根朽木?!”
“抄书?”
“不错,刚刚王子殿下说,你犯了错任由我处置。皇太后娘娘一心向佛,喜诵佛经,你来抄经吧。”
“嗯,好吧。”白飘飘只好答应着,转念一想,抄书也不错啊,起码不受皮肉之苦。
百里晓打着圆场道:“无戈先生息怒。请您上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殿下不必如此客气,请问有何吩咐?”无戈先生忙正色说道。
百里晓将刚刚那双筷子送到他面前,“劳烦您看看,这是何物?”
无戈先生一看,大惊失色:“殿下是从何得来的?”
“怎么?这筷子有问题?”
“殿下有所不知,这筷子是文犀辟毒箸,乃大食贡品,属稀世珍宝,按制只有当今凉朝皇帝才能使用,殿下怎么会得到的?”
“这是皇帝用的?”
“正是,”无戈先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忽然“咦”了一声,“奇怪,奇怪,”他从头到尾小心地将筷子摸了一遍,道,“难道不是犀角制成的?”
“先生,怎么了?这双筷子有什么不对吗?”
“犀角制品触手冰凉,扔到火中也不会变热,而且质地轻盈,不像这双,握之温润,手感厚重。”
“您的意思,这并不是文犀辟毒箸?
“看着虽像,但摸着不像,却也足以以假乱真了。这应该是象牙制成的,虽然不比犀角名贵,也是难得之物,按制,一品以上大员及位列亲王之位或皇后贵妃等有品级之人才能使用。”
“原来是这样。”
无戈先生将这双筷子放回到盒子内,缓缓问道:“殿下,您可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
“先生之意,本王了解。先生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殿下天资聪颖,宽厚随和,是我国的福分,也是殿下的福分。”无须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百里晓会心一笑:“谨遵先生教诲。”目送无戈先生被小石头扶下楼,冷离将门关上,随侍在侧。
白飘飘无精打采地站在另一侧,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头越来越晕,眼皮越来越重。
百里晓见她如小鸡啄米,瞌睡个不停,知道她今日喝了很多酒,便叫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白飘飘走后,百里晓问道:“冷离,你今天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殿下,臣已查清,猫眼石乃稀世珍品,凉朝皇帝并不曾将它赏人。”
“也就是说,猫眼石必定是在皇宫内苑之中了。”
“正是。”
“白飘飘坚称她从小就见过猫眼石,也许她是从皇宫流落出来的……”
“殿下是说,她也许是皇室正统?”
“有可能。”百里晓点头笑道,“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
“殿下何意?”
“正好,我要娶她。”百里晓一笑,笑纹漾起,满眼狡黠。
第五章 终身大事定江山
“正好,我要娶她。”百里晓一笑,笑纹漾起,满眼狡黠。
冷离大惊,脱口而出:“不可。”
百里晓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为何不可?”
“白飘飘出身杀手组织自在门,属江湖草莽,且她性子单纯莽撞,胸无点墨,实在不是殿下的良配,不是王妃之选,更何况……”
“何况什么?”
“殿下根基未稳,政治联姻实为首选。如李相的千金李幼纹,才是上选。”
“恐怕等我回去,百里幽早已经捷足先登了。”
“李相能允?”
“大皇子为王储,乃舅父独子,舅父虽不理朝政,大皇子仍然是要继承大统的,李相怎会不允?”
“可,李相也相帮殿下……”
“这才是他的老谋深算。都说李相心思缜密,可见一斑了。”
“殿下虽不是国王之子,却是瑞平公主之子,我国继承王位并非如凉朝一般,只传男子,若太后愿意,也可废黜国王,叫瑞平公主继位,瑞平公主仙逝,自然是殿下继位。”
“国君变动,国体动荡,不到万不得已,王祖母是不会如此的。你也知道,大王子生性多疑,残忍暴戾,心胸狭隘,多次想要谋害我,我又随母姓王姓百里,为保平安,麻痹大王子,这些年才打扮成喜好穿戴、恣意享乐的样子,可他依旧不放心,频频暗中谋划,只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为王祖母厌弃。所以,王祖母才在我出发后悄悄派出密使,叫我求娶一位凉朝公主,与凉朝联姻,巩固地位,以图后计。另外,漠北蒙古与我国接壤,最近动作频频,边境子民有死有伤,太后叫我和亲,也是想联合大梁,叫蒙古人知道收敛。”
“和亲?”
“正是,既然是娶公主,如果白飘飘真是皇室遗珠不是正好?”
“可她想认祖归宗也未必是易事。”
“有我们相帮,必定能成。”
“那她若并不是公主呢?”
“我说是,她就是。”百里晓挑眉一笑。
“殿下……喜欢她?”
百里晓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眼里泛出一丝苍凉:“你知道的,从来我喜欢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会被百里幽夺走,夺不走的,他便毁掉它们。不过,这一路上,她在我身边,我总是高兴多一些,有时也会生气,难道你不觉得她很有趣?况且她也舍身救过我,还是很令我感动的。既然注定我要因地位联姻,不如选一位相熟的,将来过起日子来也不尴尬。”
“……既然殿下已经做出决定,属下必定遵循。”
“你不是不看好她吗?”
“据属下所知,当朝皇帝子女并不多,只有一位女儿到适婚年龄,封为荣润公主,养在皇后膝下,据说生性娇纵,不好相与,若是娶她倒还不如娶小白好一些。”
百里晓颔首微笑:“师兄所言极是。”
“殿下,我国的贡品除了宝石外,其他都被国舅府的人抢走了,无戈先生知道了吗?”
“无戈先生说过,那国舅是宫里赵贵妃的胞弟,赵贵妃的伯父为瑞国公赵林都,赵林都之子赵归源为漠北镇远将军。赵氏一族在朝堂之上颇有权势,轻易得罪不得。”
“那岂不是便宜了那国舅府?”
“未必。不过好在宝石由我随身携带,被抢的只是布匹绢帛,金银铸币,价值只有宝石的十分之一,损失不算太大。咱们只需要实事求是将贡品被抢一事上报即可。至于被谁抢了,大可以略过不提。皇帝震怒,必会彻查。赵家也必定会疏通解决此事。我们是受害者,等着看戏就好。”百里晓微微一笑,“咱们的贡品上都有独特标识,我叫他们抢了多少就吐出多少来。”
第二日,还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被百里晓敲定的白飘飘,一直睡到了这天下午,天已经擦黑了。
她揉揉眼睛,嘟囔道:“怎么这么早?天还没亮……”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白!小白!你还没醒啊?!”
白飘飘不情愿地起身,趿拉着鞋去开门:“小石头,这么早你来干什么?”
“还早啊?”小石头哈哈大笑道,“马上就入夜掌灯了!”
“天黑了?!那我睡了多久啦?”
“已经睡了一天半了,今天景王殿下来宣读上谕你都没赶上。”
“上谕是什么?”
“就是皇帝说的话啊。”小石头答道,“你别提了,无戈先生今天一天没见你起来,气得胡子直颤,还到殿下那里告你的状呢!”
“无戈先生为什么要生气?”
“你忘记了,他要你去抄佛经。墨都干了,你还没到,无戈先生能不生气吗?”
“哦!我想起来了。”
“幸亏殿下给你说好话,说你因为昨天喝了很多酒,今天才准许你晚起的。小白,你干嘛喝那么多酒?”
“别提了,我不是惹祸了吗?喝酒是为了将功补过。”
“那快出来吧,该吃晚饭了。”
“小石头,你真好,总是想着我。”白飘飘一听吃饭就来了精神,谄媚地笑道。
“哪里是我想着你?是殿下要我每隔半个时辰,就来你这叫叫门,他怕你睡死过去。”
白飘飘嘴角抽动:“呃……怎么会睡死……”
用过膳,百里晓说道:“明天去庆王府。”
“去那里做什么?”
“今天景王爷带着户部侍郎来宣召,推迟面圣进贡的时间,皇帝将于五日之后宣召各国使臣。这段时间,命太子、景王和庆王宴请各国使臣。明天,先由庆王开始。正好,可以将那双筷子送还给他。”
“哦,知道了,”白飘飘点点头,“我也去吗?”
“你是我的侍卫,必然要随我去。”
白飘飘擦了擦嘴,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我娘呢?”
百里晓与冷离对视一眼,道:“这个不急。你从未来过京城,又不辨方向,人生地不熟,不要出去乱撞。我已经拜托无戈先生,叫人去打听猫眼石一事了,暂且侯着吧。”
“哦,那谢谢王子殿下了,就是不知道无戈先生的人什么时候能带回来消息?”
“你都等了十六年了,还差这几天吗?”百里晓笑道,“你先随我完成进贡的任务,我便许你自由身,如何?”
“对啊,咱们的约定已经快结束了,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呢……”白飘飘想起这些天百里晓的照顾说道。
百里晓一愣,眼中含笑,语带试探:“舍不得……我吗?”
“嗯,”白飘飘点点头,“你对我这么好,给我吃,给我住,带着我认路,等约定结束了,我就得自己找地方吃住了,我也舍不得小石头,他总给我拿好吃的来……”
“……”百里晓一手支腮,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舍不得白吃白喝。”
冷离听后,微微一笑,却被白飘飘看到了,她忙补充道:“也舍不得冷大哥……”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来,“对我武功的指点……”
冷离答道:“我并没有指点过你。”
白飘飘一愣,只觉得这暖气融融的屋子突然有点儿冷。
更冷的是,第二天的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北风突然刮起来,寒冷的空气分外活跃地往白飘飘的脖子里钻,她哈着气,跺着脚,等在马车之外,回头伸长脖子看了又看,好半天,百里晓才裹得严严实实从楼里走出来,上了马车。
冷离牵过两匹马来,翻身上马。
“冷大哥,我能不能不骑?”白飘飘摸着寒冷的马鞍,不由哭丧着脸。
“问殿下。”
百里晓掀开帘子,努努嘴:“上车。”
白飘飘喜笑颜开,爬了上去。
马车内有暖炉,又封得严严实实,风吹不进来,只能在车外盘旋着呼啸而过。
白飘飘捂着通红的耳朵,道谢:“谢谢殿下。”
百里晓微微颔首,话头一转,问道:“佛经抄的如何?”
“唉,抄了一上午,只抄了半本,先生嫌我抄的慢。因为那些字我都不认识,先生又教我读了一遍,说我字写得还不错,能将就着用,慢点儿就慢点儿吧。”
“无戈先生学识渊博,有他指点,你应该高兴。”
“嗯,而且他还帮我打听猫眼石的下落,所以我也觉得他很好,除了有些嗦。”
静默了半晌,百里晓沉声问道:“飘飘,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就是……”百里晓顿了顿,道,“你找到猫眼石、找到你娘以后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
“你已经十六了。”百里晓提醒她。
“十六?对啊!哦,不,”白飘飘摇摇头,“过了年我就十七了。”
“十七了。女子十七岁早应该要嫁人了。”
“嫁人?我?”白飘飘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百里晓一愣,“不为什么,人人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我们自在门没有人这么做啊,二师兄二十岁了也没娶亲啊……”
“你找到你娘的话,你就不用回自在门了。好好想一想我说的话。”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庆王府邸,百里晓说完下车,回身看着还在发愣的白飘飘,笑道:“回去再想,先下来吧。”
白飘飘跟在他身后,还是有些发懵。
抬头看看,高门大院,朱漆立柱,大门外挂着一溜八个红灯笼,被寒风吹得左摇右晃,来回打架,好不热闹。
怔忪间,有一队马队顶着风跑过来,十人左右的彪形大汉骑在马上,个个虎背熊腰,毛皮加身,领头的一名大汉连毛胡子遮住了半张脸,挂着冰碴,翻身下马,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骂着些什么。
白飘飘没听明白,便问百里晓:“他在说什么?”
“是蒙古语。看来这些人就是漠北蒙古的使者们了,也是来赴宴的。”
正说着,那个领头的蒙古人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瞪着,仿佛要吃人一样,打量了下百里晓,用生硬的汉语问道:“喂!你是谁?”
第六章 景王庆王分不出
正说着,那个领头的蒙古人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瞪着,仿佛要吃人一样,打量了下衣着华丽的百里晓,用生硬的汉语问道:“喂!你是谁?”
冷离朗声道:“我主乃古月国二王子。”
“古月国的王子?”蒙古汉子轻蔑一笑,“怎么像个姑娘?”
“休得无礼!”冷离怒道。
百里晓摆摆手,并不生气,只是笑:“西南水暖,不比漠北,气候严寒。一方水土一方人。‘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叽里咕噜在说什么?”蒙古人没有听懂,很不耐烦。
百里晓笑意愈深:“道理而已。”
正在这时,庆王府的管家带了一队家丁迎了出来:“两位王子请里边请,王爷正在等候二位。”
两位王子?
白飘飘一愣,看着那个蒙古人大摇大摆地先走了进去,悄悄问百里晓:“他也是王子?”
“此人应该是茂巴思王子,北漠蒙古可汗的第十三子。”
“第十三个儿子?”
“正是。咱们也进去吧,记住谨言慎行。”
白飘飘使劲儿点点头,跟在百里晓身后,随冷离一同进去。
一进门,迎面是一片大理石影壁,绕过去后,是一方宽阔的天井,中间一字排开三只大水缸,这寒冬腊月里,居然有荷花在盛开。
天井两侧是两条回廊,回廊外是高墙围起的院落。
顺着回廊一路向北,走过两道院门,便另进入一方宽敞明亮的院落,正北是一排五间正房,有下人在正中堂屋前等候。
看到来人,便规规矩矩打起帘子,将百里晓一行让进屋内。
不比屋外冷风朔气,屋内暖意融融,庆王爷此刻坐在正位,下边两排红木椅子上坐满了各色服装的各国使臣。
刚刚见过的茂巴思王子,正坐在庆王下属第一张椅子上,黑着一张脸。
庆王今日穿着已不似前日所见平凡,身着朱红蟒纹长袍,袖口镶着黑色毛边,愈发雍容华贵。头发束起,绞丝镂空发冠上镶嵌着数颗宝石,一大六小,六颗碧绿玉石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当中的一颗宝石围住,熠熠生辉。
白飘飘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目光了,心内一惊,是猫眼石?!
心中分神,一不小心,被门框绊了个趔趄。幸亏冷离一手扶住了她,才没向前扑去。
百里晓察觉到她的慌乱,回头给了她一个小心的眼神。
白飘飘收到目光,慌忙反应过来,连忙跟在百里晓后面垂头进屋,拜见庆王。
茂巴思王子刚才发生的插曲都看在眼里,轻蔑大笑,汉语生硬:“哈哈!果然是弹丸小国,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哼!没见过世面!”
百里晓面色如常,不慌不忙依照规矩行礼落座,也并不生气,反而温和一笑:“王子此言差异。庆王殿下不比常人,气度非凡,见之忘俗,才会令人失神。本王回去后定会严加管教。”
庆王摇头笑道:“百里王子过誉了,今日各国英才齐聚于此,是百年难得的喜事,也不必过于苛责随侍之人。”说着,看向白飘飘,白飘飘恰巧正在偷偷地打量着他的头饰,被这么一看,立马吓得低头一缩。
庆王只觉有趣,笑意加深,环顾众人和煦说道:“各位使臣不辞辛苦,舟车劳顿,来到大凉,这次宴请各位,是奉父皇之命,略尽地主之谊,各位使臣不必拘束,如同在家一般才好。酒席已经备好,各位使者请随本王入席。这边请。”说着,他便起身往堂屋后的花厅走去。
众人随后鱼贯而出。
席上,庆王对各国使臣的身份一一介绍,“这位是高丽国使臣金相国,这位是蒙古王子茂巴思,这位是古月国王子百里晓,这位是……”
正介绍着,忽然有人在外高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景王殿下驾到!”
庆王神色一变,忙起身相迎,还未走出屋子,就见从门外已进来两人。
领头一人着深红长袍,体态富态,面容和善,另一人紧随其后,着藏蓝色长袍,嘴角含着一丝冷笑。
庆王忙行礼道:“臣弟不知两位兄长莅临,有失远迎,请皇兄恕罪。”
“人孰无过?皇弟快请起……”太子笑容可掬,要扶庆王起身。
他身后的景王却说道:“皇兄虽然一向宽和,可庆王不明尊卑之礼、长幼有序之道,是断断不能轻恕的。”
庆王一惊:“臣弟一向敬重二位皇兄,不知二皇兄何出此言?”
“就凭你不遵上谕,未等太子殿下驾临,就擅自开席。”景王冷冷一笑,道。
“这……”庆王辩解道,“父皇上谕,要我们三兄弟依次宴请各国使臣,并未说要一齐宴请……”
“上谕?”景王从怀里拿出一道黄绢,“这才是上谕。”
庆王双手过头,恭敬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这……与我接到的口谕有些许差别。”
“口谕?谁来传的?”
“是……内监王桂材。”庆王顿了一下,答道,“皇弟这就命人去请他来对峙。”
太子笑道:“这些奴才胆子也太大了,上谕都会传错,回头我跟父皇回禀一声,定要彻查此事。来来来,既然是误会一场,就快起身落座吧。”
庆王垂首道:“多谢皇兄。皇兄所言极是。请上座。”
这么一来,刚刚坐好的众人又都重新落座,有下人将餐具撤下,重新摆放,有条不紊,悄无声息。
白飘飘站在百里晓身后,牢记着他的话,垂头看地,眼观鼻,鼻观心,再不东张西望,太子和景王的面容也都不敢去看。
觥筹交错间,菜香扑鼻,白飘飘默默地吞咽着口水。
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抬头一看,是冷离。
冷离用眼神示意她随他离席。
到了门外,白飘飘方问道:“冷大哥,我们去哪儿啊?”
“庆王殿下说,随从在别处用餐。”
“我们也可以吃饭吗?”
“按理说,是不可以的。大概是因为来的都是各国使臣的亲信,所以才特例如此吧。”
“跟着王子殿下真不错,到哪里都有肉吃。”
白飘飘跟着冷离来到一处厢房,里面摆了五桌饭菜,已经坐满了三桌。
冷离二人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坐下,默默地吃起来。
冷离见白飘飘吃得很慢,好似没有胃口,不由诧异:“不合口味?”
“不是,不是……”白飘飘连连摇头,放下碗筷,“我不太饿,吃不下。”
“不饿?”冷离看看她,道,“也好,我也吃完了,咱们去正堂等着殿下吧。”
“嗯,”白飘飘答应着,刚走了两步,神色痛苦道,“冷大哥,我内急。”
冷离无声地叹口气,拉住一个来往的庆王府下人,让白飘飘跟着去了。
过了片刻,下人回来了,白飘飘却没回来。
冷离大惊,问:“刚才随你去的人呢?”
“小的已经指了地方给他,夫人还差我办事,急等着我呢。”
“她现在在哪儿?”
“喏,过了这道角门,往西走到第四根廊柱,再往北进小花园,绕过花园南面的腊梅树林,再过一道石桥,池塘旁的两间房子就是了。小的告退。”
冷离眉头紧锁,暗道糟糕,地形如此复杂,可白飘飘是个路痴。
身为路痴的白飘飘确实没有辜负了这个名号,她在这庆王府里迷路了。
东转西转地不知转到了哪里去。
天冷路滑,差点儿一脚滑到了池塘里去。
这样不是办法,她飞身而上,攀上了一棵大树,抱着树干往下看去,不由傻眼,这庆王府还真不小。
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只是不知道哪里才是百里晓所在的正堂,也不知道冷离现在在何处。
她本想使出轻功沿墙头而行,又想起百里晓的嘱咐来,这里是王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大白天随意乱跑的话,被当成刺客给抓住岂不是给古月国惹麻烦吗?
想了想,她还是乖乖下树,想找人问路。
正走着,迎面撞到一个人。
白飘飘“哎呦”一声,忙抬头看,心内大喜,笑道:“庆王殿下?!在这儿能看到你太好了!”
“大胆!你……”来人捂住胸口,疾言厉色喝道。
“庆王殿下,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古月国二王子的侍卫啊,前两天咱们不是还在四方馆的茶庄见过吗?”
“茶庄?”
“对啊,我还和赵公子斗酒来着……”
“赵公子?是赵玖岱吧……”
“对,就是他,我不小心赢了他,不知道他还生不生气了……”白飘飘笑道,“对啦,店小二还把你们落在店里的东西当成是我们落下的,不知道我们王子有没有还给您?”
“落了东西?是什么?”
“就是一双……”
“二皇兄!”
一声呼唤打断了白飘飘的话,她歪头看去,不由睁大了嘴巴,天啊!怎么又来了一个庆王爷?!
那,他又是谁?
恍惚间,庆王已到眼前。
白飘飘看看他,又看看另一人,只见二人的脸型眉毛都是一样的,只是下巴的轮廓有一点不同,庆王的下巴尖有一道沟,另一人则没有,庆王的鼻子比较高,鼻翼比较宽,另一人的鼻梁则是削尖了一般,直挺挺的。
细看下来,两人有八分像,白飘飘又是第二次见庆王,难怪会认错。
“二皇兄,您怎么在这?皇兄正在找您。”
“我知道了。”那人深深看了一眼白飘飘,转头走了。
白飘飘一脸懵懂,小声问庆王道:“他是谁啊?怎么跟王爷您长得这么像?”
“那是我的皇兄,景王。你刚刚不是见过吗?”
“见过?”白飘飘连连摇头,“哦,刚刚他跟太子一块儿进来的时候,我怕再出错,都没敢抬头看。”
“原来如此。我与二皇兄相貌相似,难怪你会认错。”
白飘飘没再说话,仔细回想着刚刚的对话,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里直打鼓,只盼着不要再给百里晓惹麻烦才好。
第七章 人性善恶难凭说
白飘飘没再说话,仔细回想着刚刚的对话,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里直打鼓,只盼着不要再给百里晓惹麻烦才好。
庆王看她低着头不知道在专注地想着什么,提醒道:“宴席快要结束了,你不回去吗?”
白飘飘这才回过神来:“要回,要回,我刚刚迷路了,正要回去呢,没想到撞到了景王,”她偷偷问道,“那个……景王身体挺好的吧?”
“为什么问这个?”
“我怕我把他撞坏,给我们殿下惹祸。”
“二皇兄自幼习武,身子强健,不是弱不禁风之人。你大可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走在回廊内,白飘飘不住地偷看庆王。
庆王察觉到,笑道:“有话要说?”
“嗯,”白飘飘思忖着,“有句话,不知道问了,会不会冒犯到您,不问,又事关我的身世,我又忍不住,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我也算有缘,短短几天,已经见过三次。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庆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与百里王子的侍卫以“你我”相称,但他此刻不愿深究,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白飘飘。
“那我就说啦。我就想问问,王爷您的发冠上中间那颗宝石是……猫眼石吗?”
庆王一愣:“你居然认得?”随即释然一笑,“你是古月国的人,自然认得古月国的宝物。不错,这颗正是猫眼石。”
“那,我能问问您是怎么得到的吗?”
“猫眼石历来是贡品,自然是圣上赏赐的,不过,我这颗比较特别,是父皇赏赐给母妃,母妃又给了我,在我成年礼那天镶在了发冠之上给我亲手戴上的。”
“哦,”白飘飘点点头,“也就是说,这猫眼石一直都在皇宫中,不曾外流,对么?”
“据我所知,确实如此。”
白飘飘一听,心内砰砰直跳,那也就是说,自己确实是在皇宫中见过这颗宝石,自己的娘亲确实在皇宫之中,可是,她会是谁呢?
“王爷,宫里的人你都认识吗?”
“怎么?你要找人?”
“嗯。”
“那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在宫内做什么的?”
“我不知道。”
庆王无奈一笑,“那,长什么样子,总该知道吧?”
“嗯嗯,”白飘飘使劲儿点着头,“这个我知道,就是很美,很漂亮。”
“很美很漂亮?”庆王重复着,问道,“你可知道这样的人在深宫之中鳞次栉比,如牛毛一般?”
“什么比如牛毛?是养牛的吗?”白飘飘显然没有听懂。
庆王笑出声来:“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人很多。除非有什么特点可以一眼认出来,或者,有画像也可,按图寻人。”
“画像?”白飘飘眼睛一亮,想起了百里晓,“我找人来画,到时候把画像给你,是不是就可以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总要知道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谁吧?”
“嗯,其实我也不确定,”白飘飘叹了口气,似有无限清愁,“也许那人是我娘。也许不是。我也不知道。”
庆王低头看向她凝重的侧脸,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画眉鸟,黑黑的眼睛隔着笼子一直眨巴眨巴着瞧着窗外的蓝天。
“王爷,可以拜托您帮我找一找吗?”
“……什么?”庆王忙回过神来,掩饰一笑,“当然可以。”
“那好,回头我就拿着画像来找您,您千万别贵人多忘事,忘了可就糟糕了。”白飘飘还是不放心。
“放心,我记着的。我还记着,你还欠我一次酒。”
“酒?”白飘飘憨憨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只要您想喝,我随时奉陪。”
“此话当真?”
“当然!”白飘飘答应着,正巧两人边走边说,已经走到了宴会厅前。
冷离正护着百里晓从帘子后走出来。
百里晓一见她,便招手道:“快过来。”
“那,我先走了。”白飘飘朝庆王摆摆手,向百里晓跑去。
“到哪里去了?冷离找你找了半天。”百里晓紧绷着脸问道。
“我内急,然后就迷路了。”白飘飘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百里晓无奈叹道,“看来要早点儿教你认路、辨别方向才是啊。”
“嘻嘻,”白飘飘皮皮一笑,“殿下,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她听见宴会厅传来歌舞声,不由奇怪道,“有人在唱歌?”
庆王走来说道:“特意请了胡姬来助兴。百里王子这么早就要走了?”
“刚刚太子和景王说府中有急事,已经先回府了。臣不胜酒力,正打算向王爷告罪,先回去了。”百里晓道。
“也好。设此宴席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叫大家放松身心的,既然已经疲惫,就请回府吧。”庆王宽厚道。
百里晓拱手:“多谢庆王。对了,臣这还有一物要物归原主。”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来,正是那双文犀辟毒箸。
盒子用带子扎紧,庆王扫了一眼,问道:“这是何物?”
“回王爷,这盒子是那日在茶庄您落下的。店家以为是臣落下的,所以到了臣手中。”
庆王眉心微动,缓缓道:“你可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百里晓垂头答道:“臣不知。”
“这也不是本王的。”庆王淡淡答道。
百里晓一惊,“那……”
庆王随即一笑,仿佛想起一件事来:“看来,这应该是本王那粗心的表弟范祝的了,难怪他回家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一病不起,必是弄丢了这件东西的缘故……”
白飘飘听他说赵玖岱一病不起,心头一跳,天,不会是跟自己斗酒的关系吧……
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看向百里晓,奈何百里晓并不看她,只是一脸恭敬地说道:“也许正是赵公子的。”
“那好吧,本王就替他先收下了,等给他看过之后,若不是他的,再还给店家。”
“王爷英明。臣酒力不支,先行告退了。”
“好。来人,送百里王子回府。”
回去的马车里,白飘飘一脸紧张地问百里晓:“殿下,你说那个赵玖岱不会是因为跟我斗酒喝出的病来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不会那么倒霉吧?再说斗酒可是他提出来的,我不过是遵命而已,对不对?……”
百里晓打断她:“你相信那赵玖岱真的病了?”
白飘飘一愣:“为什么不信?庆王爷不是那么说的吗?”
“庆王行事滴水不漏,他的话都留有余地,未必可信。”
“是这样的吗?”白飘飘有些纳闷,“我还觉得他还挺和善的呢,还拜托他帮忙找猫眼石的主人……”
百里晓神色一凛,截住她的话:“你告诉庆王猫眼石的事情了?还有你的身世?”
白飘飘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没说太多……”
“飘飘,你不相信我吗?我不是已经说过叫无戈先生帮你去打听了吗?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就能和盘托出你的秘密?飘飘,你的性子实在太过单纯耿直了……”
“可,我是看他发冠上有猫眼石,我才问的他啊,而且我看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
“好人坏人岂能一眼辨出?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你从小生活在山里,一直与世隔绝,哪知道人心险恶……”
“可我觉得你一眼看去就是好人啊……”白飘飘小声的嘟囔着,“就是看着有点儿珠光宝气、花里胡哨的……”
百里晓愣了一下,乐出声来:“……你真是我的克星。”
“克星?”白飘飘眨眨眼,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不是你的侍卫吗?”
一场关于人性善恶的说教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回到四方馆,她央求百里晓替她画一副她娘亲的画像。
可是,她的描述实在是太过简单,百里晓只能将各样的眼睛、发式都画了出来,供她挑选,直到夜很深,才总算是画了一副还算合格的画像出来。
白飘飘捧着画直乐,乐着乐着,忽然发现画中人的嘴唇有些厚,说道:“殿下,这嘴其实还……”
回头一看,百里晓的脸色已经是阴沉得不能再阴沉了,忙止住话,挤出一笑:“没没,挺好的,挺好的……已经有九份像了……”
百里晓咬牙切齿地盯着她,阴测测地说道:“只有……九分?”
白飘飘忙一下子将画藏到身后,道:“不是,不是,我是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边说边往门口挪去,“我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你打扰得还少吗?”
“哈哈,我走了,走了,殿下早点儿睡……”说着,一转身没了影。
“跑得倒快。”
百里晓无奈一笑,冷离跟小石头进来,服侍他睡下。
百里晓坐在床上,问冷离:“今天换筷子时庆王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属下也觉得奇怪。”
“看来,庆王跟太子、景王二人确实关系不睦。不过也难怪,太子与景王都是当今皇后的嫡出,一乃同胞,同气连枝,庆王却是赵贵妃的独子,赵国舅在地方称霸一方,作威作福,可想而之,赵贵妃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贵妃与皇后之间必定争斗不休。庆王与太子、景王也不会一团和气。兄弟相争,皇权更迭,这种内斗,我们还是莫要卷入才好。”百里晓道,“对了,记得嘱咐飘飘,筷子的事以后不要再提,咱们从来不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是,属下遵命。”
第八章 不幸他乡遇故人
第二日中午,白飘飘又随着百里晓到了景王府邸。
这回白飘飘学聪明了,在上车来这里之前,她就先去了厕所,而且再没喝一口水。
马车上,百里晓看她如临大敌一般,不由想笑:“怎么了?”
“殿下,我今天肯定不会再出差错了。”她信誓旦旦地说道。
“但愿如此。”
百里晓玩味一笑,依旧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珠翠环绕。
“殿下,你怎么总要戴这么多头饰,穿这么漂亮呢?”白飘飘有些疑惑。
“你不懂,只有这样,我才安全。”
“安全?”
“是啊,”百里晓嘻嘻一笑,胡说八道,“我打扮成这样,一看就是身份名贵之人,奸险宵小自然都不敢来犯,自然安全了。”
“可,我怎么觉得更容易招贼呢?”白飘飘道。
“……”百里晓假装没有听到,正好马车也到了景王府。
景王府之豪华大气丝毫不比庆王府逊色,甚至要更富丽堂皇。
白飘飘谨记着“谨言慎行”四字,跟着冷离再没犯错。
除了在饭厅之外又遇到了庆王。
庆王和煦一笑:“又见面了。”
白飘飘也笑,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来,交给庆王,满眼希冀:“王爷,这是我要找的人的画像。就拜托给您了。”
庆王接过来,放入袖中,道:“若是帮你找到了,可是要来向你索要谢礼的。”
“那是自然。”
“我要这谢礼可不是寻常之物。”
“不管上天入地,只要您帮我找到这人,无论您要的谢礼是什么,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还没说是什么,你就答应地如此痛快。看来,你要找的人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人,”庆王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笑道:“难不成是你的心上人,入宫为婢?”
白飘飘一愣,想起自己现在的男装打扮,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只是一个我梦里出现的人。”
“梦里?”
“嗯,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啦……”白飘飘想起昨天百里晓嘱咐自己的话,一转话头道:“不管怎样,王爷如果有消息,请一定要联系我。”
“放心。”
白飘飘并不知道这一幕刚好被景王的侍从看到了。
她吃过饭后,满心欢喜地跟百里晓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百里晓眯着双眼,靠在马车上休息,问她:“画像给庆王了?”
“嗯。”
“这回高兴了?”
“嗯。”
“你高兴就好。”
“殿下,你昨天不还说让我不要相信庆王的吗?”
“我想了一下,若是由庆王帮你找到你娘,你的身份得来就更可靠了,比我来办这件事要好一些。”
“身份?”白飘飘一愣,“什么身份?”
百里晓正要解释,突然马嘶车晃,他与白飘飘顷刻间一同向前扑去。
两人摔做一团,百里晓正压在白飘飘之上,他一手撑住,一手拍拍白飘飘的脸,关切问道:“你没事儿吧?”
白飘飘有点儿摔蒙了,“这是怎么了?”
正说着,突然听见一个人“砰”地一声,落在了马车之上,有隐隐的歌声伴着刀剑相碰铮铮然声传了进来:“金菊花啊木棉花,火棘花啊土牛花,花开富贵枉人伦,吹灯拔蜡铲花根;一门巾啊二门皮,三门彩啊四门挂……”
“这是……”白飘飘听着耳熟,惊喜叫出声来,“五师兄!”
她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掀开帘子一看,却没见到五师兄,只见到了冷离与一人正在缠斗,刀光剑影中,二人身形不断变换,看不清楚招式。
那人身材消瘦,一袭黑衣,脸上蒙面,挥舞着一把铁扇,打斗间居然还哼着歌。
小石头鼻青脸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殿下,有刺客!”
“刺客?”
“这人预先埋伏在这里,刚刚我们路过,我就被他一脚踹下马去,他踩着我的马,飞到了殿下的车上,冷大哥一看不好,就飞身而上,引他远离马车,想要制服他……”
“原来是这样……”白飘飘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与冷离打斗的黑衣人,那铁扇身形招法都那么熟悉,再加上刚刚听到的那个调子,不是五师兄又是谁呢?
直到那黑衣人射出了两枚菱形飞镖,被冷离闪身躲开,她确定无疑,来人就是五师兄无声!
她正想上前相认,谁知那人却趁着冷离躲避暗器之机,飞身蹿到马车面前。
白飘飘往前冲去,收势不住,直愣愣地撞了过去。
那人也看到白飘飘,只一愣神地功夫,就被压在了地上。
白飘飘连滚带爬,终于站了起来,扯住来人的袖子,高兴地直喊:“五师兄!五师兄!见到你太好了!”
那人蒙着面,只露出两个眼睛,滴哩咕噜地转着,冷哼一声:“你是何人?!谁是你五师兄……”
话音未落,就见白飘飘的小手“嗖”地一下拽掉了他的蒙脸布,露出一张满是麻子地陌生脸孔来。
麻子脸愣了一下。
白飘飘也愣了一下,“咦?怎么不是?”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天,麻子脸轻咳一声,想将蒙脸布戴好,谁知白飘飘一下扑了过来,攀住他的肩膀,往他的脸上摸去。
“喂喂!你给我下来!”
白飘飘使劲儿在他脸上扯着,倔强道:“我就不下来!你就是五师兄!你肯定是易容了!……哈哈,果然是!果然是!”
说着,只见白飘飘从麻子脸上“嘶啦”一声撤掉半张面皮来,露出了半张平淡无奇的脸来。
还剩下半张人皮面具挂在脸上,冷风呼呼地吹着,不整起的面具边缘被风吹得不停翘起。
露出的半张脸阴气沉沉,那人大喝道:“白飘飘!你看你干得好事!”
白飘飘被这么一喊,才知道怕了,忙将手中的半张面具往他的脸上粘去,嘟囔道:“谁叫你不认我……我也是着急嘛……”
粘了半天也粘不住,无声一把拍开她的手,“你给我起开!”
“对不起嘛,五师兄,你别生气了……”
“真是让你气死了!”无声只好将蒙脸布系上,露出一半麻子,一半正常的脸来,看起来怪异极了。
白飘飘笑道:“你现在看着好像元御风……”
“像谁?”无声没有听清。
白飘飘却继续笑道:“就是一个认识的人。对了,五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无声瞧瞧她身后的百里晓,没有作声,半晌问道:“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这时冷离也提剑走了过来,站在百里晓身后。
百里晓替白飘飘答道:“飘飘是本王的侍卫。”顿了一下,又问道,“你为何要行刺本王?”
无声默不作声。
白飘飘也很奇怪:“五师兄,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飘飘,你难道忘记了我们自在门是做什么的吗?”
“……”白飘飘一愣,“有人要你杀他?!”
“正是,既然接单就要完成任务。你也知道,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要吃极乐丸的。”白飘飘着急道,“可是你不能吃啊,吃了会死的。”
“这是门规,你知道的。”
“不行,不行……有什么事不对劲……”白飘飘的脑子飞速的转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你不能杀他,他救过我的命,我是他的侍卫,你杀他我不能看着不管,可是我打不过你。但是你接了单,必须要完成任务杀了他,完不成任务你也要死……不是你死,就是他死,要不就是我死……门规……门规……”
忽然,她眼睛一亮:“对了!咱们自在门,无罪者不杀、总角者不杀、身怀六甲者不杀,有这三不杀的,对不对,五师兄?”
“确实,”无声点点头,冷冷看向百里晓道,“可他既不是孩子也非孕妇,而且罪恶滔天……”
“停!”白飘飘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罪恶滔天?”
“下单之人所言,此人无恶不作,恣意妄为,为害乡里,鱼肉百姓,专门糟蹋年轻姑娘,抓到他的府邸去百般折磨……”
白飘飘大惊,怒目看向百里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还要一心保护你!难怪你昨天跟我说什么人性善恶!……”
百里晓无奈笑道:“停停停!等一下再来义愤填膺!你就不觉得你五师兄说的这个人很耳熟吗?”
白飘飘一听,好像是听过这样的评价,想了一下,她恍然大悟道:“天啊!这不就是那个赵国舅嘛!五师兄,你要杀的人,叫赵天赐,对不对?”
“正是。”
“那你杀错人了,这人不是赵天赐,他是百里晓。”
“百里……”无声一惊,“这是古月国的王族姓氏?!”
“对啊,他就是古月国的二王子……殿下。”白飘飘忙加了两个字,差点儿一高兴又忘了规矩。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也打听过,国舅赵天赐确实今日进京,为的是给他宫中的贵妃姐姐祝寿,这条路也是往赵府去的必经之路……”
白飘飘四处看看,“可我们回四方馆也是这条路啊,”说着,看向百里晓询问,“是吧,殿下?”
“不错。”
“五师兄,你自己找到这里来的吗?”
“不是,是下单之人带我来的。”
“他在哪儿?”
“已经走了。”
百里晓笑道:“既然是误会一场,双方也没有损伤,不打不相识,你是飘飘的师兄,也不算是外人,不如到四方馆来坐客?”
无声拱手答道:“王子盛情,小人心领了。只不过,小人还要去核实此事,先告退了。”
“五师兄,那你办完事记得来看我,我在四方馆啊。”
“好。你保重,小师妹。”
无声颔首一礼,消失在寒风中。
百里晓道:“你这师兄懂得礼数,很知道进退。”
“那当然了,我五师兄人称‘笑面阎罗’,可会这些应对之礼了……”
“那你呢?你是什么阎罗?”
白飘飘憨憨一笑:“我还没入江湖,师父没给我起名号……我二师兄叫铁面阎罗,三师兄叫黑面阎罗……”
“我知道你叫什么了……”
白飘飘满心憧憬:“是粉面阎罗吗?”
“你不是采花女贼白飘飘嘛!”百里晓哈哈一笑,“脸若芙蓉,才称粉面,你可不像……”
第九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庆王府。
庆王独坐在书房,从袖口拿出那个信封,展开一张画像来。
画像中是一个娴静温婉的女子,看得出来,作画之人画功不俗,女子面目姣好,栩栩如生。
他仔细端详着,脑中回忆着宫中所识之人,只觉得眼熟,喃喃道:“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的,她是谁呢……”
正在纳闷中,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来报:“表少爷来了。”
庆王忙将画像收好,赵玖岱已闯了进来,嚷嚷道:“表哥!表哥!家中设宴,为何不请我?”
“胡闹,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礼数,快把门关上。”
赵玖岱嘻嘻一笑,“我这不是来表哥这嘛!在家我可不敢这样,祖父一定会训斥我,罚我抄书的。”
“知道就好。”
“表哥,你还没说为什么有酒喝却不叫我?”
庆王听后,打趣道:“怎么?还没醉够?”
赵玖岱不服气地争辩道:“我那天是没在状态。再说,谁知道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居然那么能喝……”
“他可不是普通小厮,那是古月国二王子的侍卫。”
“哦,古月国二王子?那岂不是表哥设宴他也来了?怎么不叫我?我要跟他一决高低!”
“又说傻话。你明明知道设宴是为了宴请各国使者的,怎么会叫你参加?你既无官职,也无爵位,更不是各国使节,要你来何用?”
“那你叫我来,打扮成丫鬟小厮也可啊,反正我不想在家待着,尤其是今天来了个阴阳怪气地小堂叔,只比我大三岁,居然排场比我爹都大。”
“小堂叔?”庆王刘曲一皱眉,“他怎么来了?”
“哦,我忘了,他是你母妃的胞弟,你跟他叫舅舅。你母妃跟我祖父叫伯父,叫我爹堂哥,我跟你叫表哥……哎呀,真是好乱!”赵玖岱拧着眉头掰着手指头算道。
“乱就不用算了。我知道他来做什么了,是来给母妃庆生的。”
“我今天还听他们谈论起什么西南的镇远将军,说那人上京述职却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兵部正在查呢,因为这个将军会路过小堂叔在的茺州城,所以兵部来问话了……哦,对了,他还带来了好几车东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乡野之地淘来的宝贝,爷爷连靠近都不让我靠近……哼!谁稀罕看啊?!本少爷长这么大什么宝贝没见过?”
“伯外祖父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刘曲从书桌下取出一个长盒子来,递给赵玖岱:“这就是你弄丢的。”
“啊!这个啊,本来就是祖父让我给表哥你的,你还给我做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刘曲抬眼看他。
“知道啊,不就是一双筷子嘛!祖父说,得来不易,要表哥善用。”赵玖岱满不在乎地笑道,“你说用玉筷子夹的东西就比银筷子好吃吗?我不信。”
“你懂什么?这不仅是一双筷子,也是身份的象征,用得好,更能杀人于无形。”
“筷子也能杀人?”赵玖岱比划着,“难道是用来戳喉咙?”
刘曲摇头一笑:“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做什么?我还羡慕表哥你呢!你看你已经可以自己住这么大的府邸了,还娶了妻子,多好啊,举案齐眉!”
刘曲想起自己有名无实、一心向佛的庆王妃,无奈一笑:“你也到了娶亲的年龄。喜欢谁家的小姐,告诉表哥,我替你去求母妃指婚。”
“那些个大家闺秀都一个样,我才不要……对啦,表哥,明天去太子府赴宴,能不能带着我?”
“带你去做什么?”
“我可以当你的侍从嘛,总比在家里跟那个小堂叔大眼瞪小眼强……求你啦,表哥……”
“既如此,也罢,但是你不要乱说话,若是被人看出身份,会丢了伯外祖父的颜面。”
“知道啦,表哥你就放心吧。”
四方馆内。
用过晚膳,冷离问百里晓:“殿下,今天的刺客来的蹊跷。”
“确实。”
“殿下可信那人之言?”
“那人乃白飘飘的五师兄。飘飘的为人,我们是知道的。他五师兄的话大致可信,若是真要杀我,也不会停手的。但是,指示他来杀赵天赐的人却未必是真,也许,就是让他以为我就是赵天赐,这才能顺利除掉我。”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骗了自在门?”
“大有可能。”
“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被自在门寻仇?”
“也许他们的势力比自在门要大,自在门再有实力也不过是江湖门派;又或者他们已经想好退路,丢卒保车。”
“那无声岂不是会一无所获?”
“那也未必。”百里晓笑道,“我看无声能言善辩,机灵精明,又擅长易容,打探消息应该不在话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一夜无话。
第二天,百里晓带着白飘飘、冷离和小石头去太子府赴宴。
小石头问道:“殿下,不是说太子都住在东宫的吗?”
“太子未成年时住在东宫接受教导,成年之后,可以娶妻,就会出宫到太子府邸居住,但是东宫建制依然保留,经皇帝准许,可以在宫中留宿。”
“哦,原来是这样。”
白飘飘也恍然大悟,拍着胸口叹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进宫呢。”
“怎么?害怕进宫?”
“当然怕啊,我什么也不懂,也知道宫中不是常人去的地方,那里是要讲规矩的地方。”
百里晓听后,沉思道:“是该教你学学规矩了。回来时,给你买两身裙装。”
“哈哈,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殿下。”
“喜欢穿女装?”
“恩恩,女装裙子上都有花边,还有刺绣,颜色也很漂亮,摸起来也滑滑的……”
“穿上裙子不会行动不便吗?”
“不会啊,”白飘飘摇摇头,“之前我那条裙子穿的也挺好的啊。”
之前那条?
百里晓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两块脏兮兮的破布,闷闷笑起来,“你高兴就好。”
四人一路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建制比景王府、庆王府要大许多,更加金碧辉煌。
说实话,各国使臣一连吃了三天宴席,喝酒无数,已经不觉得胡姬的歌喉美妙,不觉得美酒甘甜。
众人一连见了三天面, 也已经疲于应酬,只有蒙古王子茂巴思依旧能纵酒享乐,连着三天不断找百里晓的茬。
百里晓不动声色,只装作对他生硬的普通话听不懂,四两拨千斤,用诗词古文来回答他的问题,将矛盾化解于无形。
庆王暗中观察二人,对百里晓刮目相看,别看他的侍卫心无城府,他却完全不同。
站在他身后的赵玖岱一眼就认出了白飘飘,好胜之心又起,恨恨道:“好啊!终于让我又见到他了!我要报仇!”
庆王皱着眉头道:“范祝,这里是太子府,不要胡闹。”
“可……”
“你没听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稍安勿躁。”
正说着,百里晓右手扶额,趴在桌上,不胜酒力地闭了眼。
恰逢太子看见,便笑道:“百里王子既已醉倒,就快回去吧。”
冷离与白飘飘两人架起百里晓,扶着他离开了太子府。
一上马车,百里晓便睁开了双眼,眼神清明,再无半点醉意。
白飘飘一愣:“殿下,你是装醉的?”
“当然。”
“为什么啊?”
“一是我实在是不喜喝酒;二是茂巴思王子实在可恶,喝醉后不知又要生什么事端,不如避开;三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
“你没见庆王后站着一个人?”
“我没注意啊,您不是告诉我要谨言慎行,我连头都没敢抬,谁是谁都分不清……”
百里晓一笑:“怪我喽?”
“我可不敢。对了,殿下,庆王后面站着谁啊?”
“就是那个与你斗酒的赵玖岱。”
“是他?”
“我看他认出你了,瞧你的神色可不是善罢甘休的样子,无戈先生也告诉过我此人争强好胜,虽出身官宦世家,却一身的江湖习气,你那天赢了他,他岂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这人真是奇怪,输就输,赢就赢,为什么非要不依不饶的?再说,明明是我赢了他,我什么要求都没提,他却揪住不放,真是莫名其妙……”
百里晓揉揉她的头发,笑道:“这种人,什么都挂在脸上,还算是容易对付的,躲开他就是了。走,买衣服去。”
马车行驶到一处绸缎庄,白飘飘随百里晓下车,店内布匹绢帛琳琅满目,各色花样齐全,白飘飘看着这个也喜欢,看着那个也喜欢。
百里晓看她雀跃不已的样子,便笑道:“都喜欢的话,就各做一身,可好?”
白飘飘摇头道:“不用不用,做那么多我也穿不过来,两身就行,能换洗着穿,其实两身也不用,我还是常穿男装,偶尔高兴了再穿女装。”
“你倒是节俭。”
“殿下这算是夸我吗?”白飘飘喜滋滋地笑着,看见墙上挂着一身颜色明丽,金光闪闪的衣裙,目不转睛,问道:“那是什么?
店家笑脸相迎:“这位公子好眼力。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只有这一件。这是一件大食国的胡服,本来是一位贵妇所订,由最好的江南绣娘用最好的金线绢帛缝制,这上面的宝石也都是货真价实,只可惜,那为贵妇急忙回大食去,这裙子也没来取。”
“那这笔买卖岂不是赔了?”百里晓问。
“倒也没有。那位顾客是付了全款订金的。只是这位贵夫人身量纤细,不似一般大食国女子,这件胡服修改也十分费力气,小的想不如就挂在这,一是本店实力绣工的展示,二也是盼着能有一天遇见喜欢它的有缘人。”
百里晓看看一脸希冀的白飘飘,问她:“你喜欢?”
第十章 一见钟情是乌龙
白飘飘一脸希冀,百里晓看着她问:“你喜欢?”
“喜欢。”
“喜欢就买下来给你。”
白飘飘想起一件事来,踟蹰问:“殿下,这一定很贵吧?”
“贵有什么?千金难买心头好。店家,找绣娘帮她换上。”
店家一愣,打量了下白飘飘,忙堆着笑:“好好,公子稍候。”
他迎来送往,见的人多了,龙阳之好的人也不少,这位公子白白净净,就是胖些,也不知道能不能穿上这件,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衣服卖出去。
再卖不出去,只能把衣服上的宝石金线抠下来典当了。
唉,如今,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在绣娘的帮助下,白飘飘穿上了漂亮的胡服,亮闪闪的红色绢帛,辅以金线镶边,缀着各色宝石,衬得她瞬间雍容华贵了起来。
戴好头纱,白飘飘只露出一双黑眼睛,眨巴眨巴,含笑慢慢走了出去。
百里晓一见,愣了一下,就见裹在红色华服里的女子弯着眼睛直笑,才反应过来,调笑着:“这是哪里来的大食女子?如此瘦小?”
“说谁瘦小呢?”白飘飘不服气。
百里晓忙制止她,皮皮一笑,“一说话就破了功。你还是当哑巴比较好。”
白飘飘一听他这么说,忙护住哑穴往边上一跳,谁知正好一个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白飘飘一看,又要撞到人了,连忙以手撑住来人,按着他的肩膀,借力用力,从他的头上翻了过去,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之上。
来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红光闪过,回头一看,才发现一个俏生生地女子正站在他身后得意地笑着。
白飘飘的得意来源于她对于自己身手的自信,还有这次终于没有再闯祸,却在看到那人回头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掉了,是赵玖岱!
他怎么来了?
百里晓也看出了来人是他,忙取下一件大氅将白飘飘包裹住,护到自己身后,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赵公子,幸会幸会。”
赵玖岱踮着脚想看他身后的白飘飘,敷衍道:“啊啊,幸会幸会。”
百里晓挺直身板,挡住他,笑:“我正要走,赵公子出身名门,还请公子自便。”
店家一听,生意又来了!忙迎着赵玖岱招呼起来。
“哎呀,你别走!”赵玖岱连声叫着百里晓,对着招呼他的店家恶语道,“你快给爷让开!我不是来买衣服的!……”
百里晓充耳不闻,趁乱拥着白飘飘离开。
谁知一出门,就见自家马车旁边又多了一辆马车,一名装扮华贵的公子正下车走来。
百里晓眉头皱了一下,抬头一笑:“见过庆王殿下。”
庆王爷见他神情清醒,嘴角一勾:“百里王子,酒已醒了吗?”
“臣刚刚吐过,酒已醒了大半。谢王爷挂心。”百里晓面不改色地说着谎。
“王子好雅兴。”庆王看他身边并没有白飘飘,反而他拥着一位大食女子,会心一笑。
“臣听说大食女子色艺双全,一时好奇,还请王爷不要见笑。”百里晓拥住白飘飘,见庆王要走近,忙让开道,“臣刚刚酒醉吐过,身粘污秽,恐冲撞了王爷,就此告退,望王爷海涵。”
庆王点头笑道:“天冷风疾,王子慢走。”
看着百里晓的马车消失在路口,赵玖岱才摆脱店家的纠缠,追了出来,问:“表哥!表哥!他们人呢?”
庆王拉住他,教训道:“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多生事端,你居然还跟着百里王子偷跑出来,赶紧给我回家!再这么任性,我一定告诉伯外祖父,禁你的足!”
“哎呀!不是的!”
“怎么不是?你跟出来不就是为了找白飘飘的麻烦吗?”
“哦!对!那小子人呢?”
庆王被气笑:“你居然来问我?”
“不管他了,”赵玖岱不耐烦地挥挥手,“表哥,你看到刚才那个女子了吗?穿着红衣服,带着面纱的那个?”
庆王点头,“你认识?”
“我现在不认识,可是我以后就认识了。”
“颠三倒四,什么意思?”
“我要娶她!她就是我的心上人!居然就这么让我见到了,表哥,你说是不是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范祝,你可知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你这样的家世,岂会允许你娶异族之女?”
“我不管。她长得那么好看,又会武功,一点儿都不怕我,那种感觉没法形容,她一笑,我觉得心里怦怦跳,我就要娶她!我才不娶那种什么千人一面的大家闺秀,我范祝,要娶就娶这世上最特别的人!”
庆王奇怪:“你若是喜欢大食女子,为何不将茶庄的碧玉收了?”
“她又不会武功!”赵玖岱撇撇嘴,“而且她长得太妖娆,我不喜欢!”
“那你怎么又知道百里王子带着的就不是个妖娆之人?”
“那不一样。她的眼睛黑黑的,特别好看,很像一种宝石……而且那眼神很干净……”
庆王打断他,道:“你说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啊。”
黑色?
庆王眉头一皱,转身进了店铺。
“店家,刚刚那位大食女子你可认识?”
“什么大食女子?本店今日未曾来过啊……”
“那,刚刚穿着大食胡服出去的女子是谁?就是与那位衣衫华丽的公子一同离去的女子。”
“哦!”店家恍然大悟,“唉!那哪里是个女子?明明是个男子!就是与那公子一同来的,仿佛是他的随从……”
庆王眸光一闪,是白飘飘?!
店家猥琐一笑:“越是高门大院,越有人喜欢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小的听过也见过的多了,不值得奇怪……”
庆王愣了一下,断袖之癖?
想起白飘飘那张白净的小脸,他不得不相信。
难怪刚刚百里晓如此慌张,急着离开,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表哥!表哥!你怎么了?”赵玖岱进来找他,就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事。”庆王刘曲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走吧,回府。”
“表哥,你打听到她的来历了吗?”
“嗯,知道了七八分。”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她?”
“稍安勿躁。范祝,你答应我一定别出去乱找胡闹,我帮你找人,你就不要出去惹祸了。”
“那我的终身大事就拜托表哥了,回头事成,一定有大礼相谢。表哥记得来喝我的喜酒啊!”
看着范祝一脸无知天真,刘曲心里觉得五味陈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若是伯外祖父知道他的唯一嫡孙子要娶一个男人……
不过若是范祝知道了那女子是白飘飘,估计也就断了念想……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确认白飘飘的身份,及她与百里晓的关系。
白飘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一见钟情了,她倒是对自己的那身胡服一见钟情了。
美滋滋地穿着,不肯脱下来。
小石头来找她:“飘飘,有人找你。”
“找我?谁啊?”白飘飘惊喜一笑,“难道是二师兄来啦?来得正好,要他看看我的裙子,叫他再说看不出我是女子……”
“不是你二师兄,是个老头。”小石头一句话击碎了她的美梦。
“老头?”白飘飘也是一愣,“我就认识无戈先生一个老头啊。”
“嘘!”小石头忙叫她不要乱说,“无戈先生最讨厌别人说他老!你可记住了啊!”
“嗯,”白飘飘吐吐舌头,“我记得了,谢谢你啊,小石头,总是提点我。”
“别急着谢我,要谢去谢殿下吧。”
“谢他什么?”
“殿下给你请了两个教养姑姑,说是要好好提点你学规矩。”
“啊?”白飘飘嘴角抽动,“不会吧?”
“怎么不会?快走!先去见客,见完客人就得学规矩去了。姑姑们马上就到。”
白飘飘下楼,只见一个身材佝偻,满脸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在楼梯前,身上还背着一个竹筐,框里放着几捆柴火。
“你是谁啊?”白飘飘问他。
老人笑而不语。
“你是哑巴吗?”
老人笑容一滞。
“哦,你还是个聋子。”白飘飘恍然大悟地一笑。
老人沉下脸来,居然开口说话了:“你才是有眼无珠,天聋地哑。”
白飘飘一愣:“你怎么骂人呢?我都不认识你……”
“白飘飘!”
老人低吼一声,少了几分苍老。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白飘飘这才反应过来,“你是……五师兄?”
“就是我!”
“五师兄!你为什么又易容啊?”
“你懂什么?!行走江湖,自然是安全第一。你一点儿江湖经验都没有,也多亏你命好,居然傍上了古月国的王子?”
“我是给他做侍卫,靠武艺吃饭的!”白飘飘忙纠正他说。
“你那点儿武艺也能吃饭?那我岂不是顿顿山珍海味,大鱼大肉?”
“那倒也是,要不,五师兄你也来给王子当侍卫啊?”
无声长长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更老了,仿佛行将就木,疲惫道:“算了,算了,我跟你较什么劲呢?不是自己找气生吗?……”
“五师兄,你怎么啦?来找我,是要我给你引荐一下吗?”
“……”无声一脸木然,有气无力地答道,“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白飘飘一愣,“我有吗?”
无声疲于纠缠,声音疲惫不堪:“我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下单之人指错了对象。可是,他拿出的画像确实是百里王子的。看来是有人在指鹿为马。”
“那下单的人没说是为什么吗?”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口气了,没说出谁是幕后指使。胆敢骗我自在门,我看他们是找死。”五师兄咬牙道,“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你好好寻亲,寻不到就跟王子回自在门去,他若是不能带你回去,记得去京城北边的运来客栈,表明身份,自然有人会带你离开。我现在去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小师妹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五师兄保重啊。”
第十一章 玥懿皇贵妃之女
告别五师兄,白飘飘就被小石头带到一间厢房前。
“小白,教养姑姑已经到了,快进去吧。”
“哦,好吧。”白飘飘还有些不甘心,问:“我一定要学吗?”
“既然是王子殿下吩咐下来的,你我必当从命啊。快去吧!”
小石头推她进屋后,将门关好,摇头叹道,“王子殿下想要做的事儿哪有做不成的?”
白飘飘站在屋子当中,有些局促。
此事天已经擦黑,屋内光线黑暗,没有点灯。
她看不清楚这屋内的情况,不由小声喊了一下:“喂!有人吗?”
从黑暗处传来一个苍老却不失庄重的声音:“这位小姐,老身奉命教导小姐学习规矩。立,则正身拱手,双足齐跟,必顺方位,毋背所尊。”
白飘飘没有听懂:“什么?”
“站有站像,后背挺直,目视前方,下巴收回去,双手交叠放于身前。”
“哦,这回听懂了。”白飘飘按照要求去做,站了半晌后,方问道,“可以了吗?”
“还不可以。第一次站要半个时辰才好,然后才是行,行先看路,缓步徐行。登高提衣,以防跌倾。掉臂近乎傲,跳足失之轻。左摇右摆,心不安贞。贞则不然,行必静专。或当疾趋,手足弥虔。”
白飘飘其他都没听懂,但是一听还要站半个时辰,肩膀一垮,不干了:“我站不了。”
这时又传来一个声音,虽然苍老但还算和气:“平姐姐,第一次站难免叫苦,不如叫小姐先将站、行、坐、礼都熟悉一遍可好?”
“也罢。那请小姐先走过来吧。”
白飘飘眨眨眼睛,看着面前一片漆黑,纳闷道:“走去哪儿?”
“我在小姐正前方二十五步处,小姐需要轻移莲步,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少,走二十五步到此。”
“为什么?”
和气的人解释道:“步子大了,不合规矩,体态不雅;步子小了,气度不佳,显得小气。”
“哦,知道了。”
白飘飘试着小心走了两步,只听“哗啦”一声,一杯茶洒在了过来。
白飘飘听声辨位,脚步一动,往旁边一跳,躲了过去。
“小姐!处变不惊,平稳如山,才是上佳仪态。你怎么能乱蹦乱跳,毫无稳健之风?”
“可我不躲,不就踩着水了吗?”白飘飘不服气。
“宫中规矩,过水裙摆不湿,鞋不粘泥,不能辱没皇家威严。小姐,现在请走过来吧。”
裙摆不湿?鞋不粘泥?
白飘飘皱着眉头,这怎么可能?忽然,她笑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微一用气,她抓住裙摆,一扯廊柱上挂着的帐幔,飞身而上,如一只蝙蝠一般无声无息落到房梁之上。
那个姑姑气得直嚷叫:“这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快下来!”
白飘飘调皮一笑,正想下去,有人推门进来,问:“她人呢?”
百里晓来了?
白飘飘忙从梁上翻身而下,轻巧落在百里晓的正对面,嘻嘻一笑:“我在这里!”
百里晓一愣,看着还穿着艳丽胡服的白飘飘,笑意浮上他的眸间,连责备的话都显得暖意融融:“怎么这么淘气?不好好学规矩,好端端地,飞到梁上做什么?”
“我就是在学规矩啊,姑姑叫我裙摆不湿、鞋不粘泥的走过那滩茶水,怎么可能?所以我只好飞过去啊。”
这时,从黑暗里走出两个妇人来,领头的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乱,脸上的神色也如发髻一般平整,冲百里晓福了一礼道:“见过殿下。小姐此言差矣,若是掌握了正确的行走之法,是可以做到的,不需要飞来飞去。”
“飘飘不习礼仪,还需两位姑姑悉心教导。”百里晓答道,转头对白飘飘说,“你好好听话,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两位是曾在皇宫中服侍过懿皇贵妃、现服侍长公主的女官:如清、如平两位姑姑,能请来教导你,是你的福气。”
“哦。”
原来这两个妇人叫如清和如平。
“平姐姐,妹妹先掌灯吧。”后面那位面色稍微和善的姑姑道。
“也罢,”如平对白飘飘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小姐上前,学掌灯之法。”
“点灯也要学?”白飘飘吓了一跳,“那岂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学一遍?”
“小姐聪慧。若是进宫,这行卧坐走、吃饭喝茶都要一一学过的,小宫女需要学习半年规矩方能当差。”
“半年?”
“半年还算是最快的,资质平庸者最多学习三年。三年之后还未学成,就退回出宫去,遣返原籍。”
“哦,”白飘飘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急吼吼地问道,“殿下!你不是要把我送到宫里当宫女吧?!”
百里晓还未回答,突然火光一闪,只见那妇人已经手法利落,姿态优雅的将灯芯点燃,罩上了灯罩。
室内瞬间明亮了起来。
灯光映红了白飘飘的脸庞,她正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百里晓。
如平如清两位姑姑也看清了白飘飘的样子。
“是……主子?”如清睁大双眼,一脸震惊,喃喃道。
如平也很惊诧,愣了一瞬,很快沉下脸色,道:“不可胡说。主子已仙世多年。”
百里晓一听,忙问道:“二位姑姑所说的主子可是懿皇贵妃?”
“不错。”
“这位小姐容貌肖似懿皇贵妃?”百里晓将白飘飘身子板正,面向两位姑姑站好。
如平上下仔细打量着白飘飘,缓缓道:“容貌身形上有七八分相似,谈吐气质上却不怎么相似。”
“确实不像主子后来位列四妃之一时的样子,”如清在一旁补充道,端详着白飘飘的样貌,似有所思,“不过,却更像是主子刚进宫封为采女时的样子,娇憨活泼。”
百里晓听后,笑起来:“姑姑所言不错,她确实娇憨活泼。”
白飘飘听明白了,“二位姑姑是说我长得像一位贵妃,是么?”
“正是,”百里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这是你的福气。”又问向如平,“姑姑,这位懿皇贵妃生平如何?”
“按例,我们是不能谈论的。”
“这……”
“不过,小姐与懿皇贵妃容貌相似,也算有缘,如清,你说些知道的给殿下听吧。”
“是,平姐姐。”如清答应着,眉目和善,娓娓道来,“懿皇贵妃生本是古月国少女,作为贡品在昭明十八年被送进京城,原本应该被分送至王公大臣家中,但因为歌喉清脆,歌艺出众,在使臣朝拜宴会上被安排高歌一曲,模仿唱的是凉朝的名曲清平乐,当今圣上听得高兴,又让唱一曲时,唱了古月国的民谣,叫……叶儿青,对吧,平姐姐?”
如平点点头,“正是。懿皇贵妃歌艺精湛。”
“当今圣上听后龙颜大悦,破例将她留在宫内,封为采女。主子善解人意,甚得帝心,二人举案齐眉,情感益深,后于昭明二十年生下一位公主,后晋升美人,公主满月后晋升为贵仪,公主周岁后晋升为四妃之一,赐封号。昭明二十二年又生下一位荣润公主,后晋升为贵妃,可惜生这位公主时,宫中发生大事,主子受惊,产后出血仙世了。当今圣上大病一场,伤心之余,破例保留了主子的封号,谥号懿皇贵妃,以副后之礼葬于皇陵。可怜主子,花样年华,就这么早早地走了。”如清说道最后,哽咽了起来。
“如清姑姑莫要伤心,”百里晓安慰着,问道,“这么说懿皇贵妃一共生了两位公主?”
“正是。”
“一位是荣润公主,那另外一位仿佛没有听闻过,是……?”
“封号华阳。”
“这么说,这位华阳公主生于昭明二十年,如今是昭明三十六年,算下来,芳龄正是十六岁?”
“确实。”
百里晓心中一喜,又问:“刚刚姑姑说,懿皇贵妃在生荣润公主时宫中发生了大事,敢问是什么大事,可否告知一二?”
“就是华阳公主被……”
“如清!”如平冷冷打断她,道,“你说得太多了。”
“是,平姐姐。如清多嘴了。”
百里晓一看,想要再问话恐怕也问不出来,便笑道:“今日两位姑姑恐怕也累了,明日再请二位过府教导,可好?”
如平颔首,行礼道:“但凭王子殿下做主。先行告退。”
说着,便领着如清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身形顿了一下,目光在白飘飘身上转了又转,方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白飘飘拉拉百里晓的衣袖,苦着一张脸问道:“明天真的还要学规矩啊?”
“当然要学。”
“为什么啊?”
百里晓挑眉一笑,“后日就要随我入宫朝贡了,你不学学规矩,到时候冲撞了凉朝皇帝,我可保不了你!”
“那……我就学学怎么走路请安就好了吧?”
“那怎么行?既然要学,就学全套,更何况你只有一天的时间,能学多少学多少。”
“就一天?!”白飘飘不干了,“要不你别带我进宫不就得了?”
“你是我的侍卫,我到哪里,你就要到哪里,你忘了?”百里晓见她撅着嘴不说话,又道,“更何况,你不是要去寻亲吗?我现在有九成把握,你的娘亲就在皇宫之中,你真的不去吗?”
“真的么?真的么?无戈先生已经打探回消息来啦?”
“千真万确。你现在还学不学规矩了?”
“学!我学!”白飘飘给自己鼓劲,“不就是学个规矩吗?那么难学的凌云水飘我都学会了,这点儿规矩岂能学不会?!”
百里晓看着她,笑了笑,问道:“对了,飘飘,除了你的梦,你身上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证明你的身份吗?你师父捡到你时,你身上什么也没有吗?”
“好像是有一块襁褓,说绣着的花样挺好看的。”
“襁褓呢?”
“不知道,早扔了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反正我是没见过。”
第十二章 鸡同鸭讲表错情
第二天早上,白飘飘还未抄完佛经,两位姑姑就来了。
一边要学写字,一边要学规矩,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有一件令她高兴的事,就是百里晓给她做了两身女装都送到了,她穿了试,试了穿,觉得桃红的那套娇俏,又觉得松绿的那套素雅,穿来穿去,就把两套都穿在了身上,看起来虽然臃肿圆润,却保暖得很。
百里晓一见她就笑,“要是给你做一百套,你岂不是都要穿上身去?”
“那不压死我了,”白飘飘调皮一乐,转了个圈,“好看吗?”
百里晓憋着笑点头:“不仅好看,而且奇特。让姑姑给你梳个发式如何?”
“那我就要在茺州城那位绣娘给我梳的发式,叫什么来着?”白飘飘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如清姑姑笑道:“小姐放心,姑姑的手艺一向都是好的,给小姐绾一个既简单又不失庄重的发髻,可好?”
白飘飘乐得直点头,看如清姑姑帮她梳头,听她叹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黑又密,像极了主子。”
“我真的很像那位贵妃吗?”白飘飘眨眨眼。
“是很像。”如清姑姑用牛角梳抹着桂花油轻轻将白飘飘的头发篦实,问道,“小姐年方几何?”
“是问我多大了吧?我十六岁了。”
“十六……”如清与如平对视一眼,又问,“敢问小姐可是古月国人氏?”
“我也不知道,我在静幽谷长大的,没人告诉过我,我到底是古月国的人还是凉朝的人……”
“小姐的父母也未曾告诉过吗?”
“我从来没见过父母,”白飘飘狡黠一笑,“我这次来京城就是来找我娘的。”
“你娘?小姐可知道她在何处?是何许人家?”
“那我就不知道了,”白飘飘悄悄道,“但是我托王子帮我找了,他告诉我我娘正在皇宫里。”
“啪!”
如清的牛角梳一下落在里地板上,裂成了两截。
“你怎么啦,姑姑?”
“小姐,”如清神情激动,“你可记得你娘亲长什么样子?”
“我记得啊,我在梦里总能见到她,她特别美,我还叫王子殿下帮我画了一副画像呢。”
“画像所在何处?”
“我交给别人,让他帮我去宫里找人去了。”
“能不能拿来给我们看看?”
“好啊,那姑姑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拿!”
白飘飘说着,就跑了出去。
一出门,她又愣住了,她要到哪里去找庆王爷呢?
别说不知道他的府邸在哪儿,就算知道了,她也不辨方向,找不到地方啊。
算了,还是回去告诉百里晓吧。
正准备转身,忽然,她看到一辆马车从她面前的大路上跑过,往四方馆的集市里驶去。
白飘飘一看,心头一喜,这不是庆王爷的车吗?
虽然她认方向认不准,但是认布料装饰还是准的,一眼就认出了那马车所用的车幔正是庆王所用。
她忙跟着马车跑了过去。
还好没跑多远,就看到马车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一个人,进了那间她也去过的茶馆里去了。
一看那身形,必是庆王爷。
白飘飘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这大白天的,她可不敢随意使用轻功,这里到处都是外国使臣,百里晓特意叮嘱过她不要乱用武功,小心被当成刺客,引起纷争。
气喘吁吁地跑到茶馆前,白飘飘喊道:“庆王爷!庆王爷!”
茶馆门口站着两个家丁,拦住她,骂道:“满嘴胡吣什么?!这哪有什么王爷?!还不快滚!”
“怎么没有?这不就是他的车?”
“你是哪里来的?!居然胆敢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我看见他下车进了这里的!”
“好啊!居然胆敢监视王爷?!你是谁家的探子?!快说!”
白飘飘不服气地一哼:“你刚刚不说这没有王爷吗?怎么?现在承认了?”
“你!……”家丁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她虽穿的奇怪,却衣着华贵,只好强忍着怒气。
这时,有个小厮从楼上跑下来,喝道:“吵吵嚷嚷地成什么体统?!”
白飘飘忙趁机说道:“我有事要见庆王爷。”
“你是何人?”
“我是白飘飘,”白飘飘回答后,忙补充道,“古月国王子百里晓的侍卫白飘飘。王爷认得我的。”
“您稍候。”
过了一会儿,小厮回来啦,满脸笑意:“小姐,您请上楼。”
白飘飘哼了一声:“还说他不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完,扬着下巴就上了楼。
一上楼,发现庆王爷还在那间包厢里坐着,面前一杯清茶袅袅地升起白色的雾气。
那个叫碧玉的胡姬正从包厢里退出来,回头看见白飘飘,愣住了,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着穿着奇怪的她,也没想起来她是谁。
白飘飘却是认得她的,大大方方的点头一笑,倒弄得碧玉糊涂起来。
白飘飘脚步未作停留,径直走向庆王爷,拱手施礼道:“白飘飘见过庆王爷。”
庆王刘曲侧过脸来,看到她鼓鼓囊囊的女装打扮,清秀的小脸不施粉黛,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露出光洁的额头,娇憨中透出一丝端庄秀丽,不由一愣:“你怎么做这副打扮?”
“王子殿下特意给我做的两套女装,我觉得都很好看,舍不得这件也舍不得那件,干脆就都穿上了。”
刘曲想起昨日那间布庄老板的话,不由皱起了眉头,语气淡淡问道:“你找本王何事?”
白飘飘一愣:“我想要回我给您的那张画像……”
刘曲声音淡漠疏离:“百里王子的侍卫就是这么没规矩的吗?见到本王居然不跪,答本王问话居然称‘我’?”
“王爷,你怎么了?”
“大胆!如此不分尊卑?百里王子是怎么管教底下人的?如此不懂规矩,难道是存了轻视我大凉的不臣之心吗?”
白飘飘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她也不知道刘曲误会她是百里晓的孪宠,已经存了轻视厌恶之心,她只听到了规矩二字。
难道是因为自己见他行礼时行的不对吗?
见到王爷要怎么行礼来着?
姑姑好像没有讲,但是姑姑告诉自己见到皇帝要行三叩九拜之礼,那见到王爷就少拜几下吧。
这么一想,白飘飘连忙跪了下去,两手着地,拜头至地,叩首,然后站起来,两手相击,又跪了下去,引头至地,稍顿即起,然后站起来,两手相击,又跪了下去两手拱地,引头至手,然后又站了起来……
又要跪下去的时候,刘曲不耐烦地止住她:“你在干什么?!”
“王爷不是说我没有规矩吗?这是我刚学的规矩,您看看对不对?”
“你……”
“我还没跪完呢……”白飘飘的额头磕红了一大块,眨巴着两只黑眼睛看着刘曲。
刘曲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一声叹息慢慢回荡在他空旷的心房。
“不要再跪了。”
“那不行,王爷已经怪王子殿下没有规矩了,我可不能给殿下惹麻烦……”
白飘飘说着,又跪了下去。
刘曲一把将她拽起,如鹰爪一般紧紧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却很软弱无力:“我收回刚才的话总可以吧?”
“王爷,你到底怎么了?我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不是你说可以帮我的忙吗?还说我可以请你喝酒,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生在帝王家,哪有朋友可言?”刘曲没有放开她的手,拉着她坐下,“我只问你,百里王子……待你可好?”
“挺好的啊,供我吃住,帮我寻亲,给我做新衣服……”
“这些我都能做到,你能到我身边来吗?”刘曲打断她,眼里浓重得如墨染一般。
“到你身边?做什么?”
“你在他身边做什么,就在我身边做什么。”
白飘飘不明白他话里有话,“可是王子殿下救过我,我给他当侍卫是为了报恩。不过吧,我的武功也不大好,只有轻功能拿出手,你找我当侍卫是不是有点儿……嗯……心太大了?”
刘曲轻轻一笑:“只要我愿意,就可以。”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你不愿意?”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刘曲微微一笑,声音如潺潺流水:“我今年二十有二,成年已久,虽然已经娶了王妃,却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一面,王妃一心向佛,不恋红尘。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过的,我事务繁忙,也再未纳妾。碧玉美艳,我也未曾动心,我以为这些事之于我也就这样了。没想到,你却出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你好奇,放纵你不守规矩,也许是因为你总能让我笑的缘故?若不是知道你与百里王子的关系,我也不会动了这份心思。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
“到我身边来。”
“这……”白飘飘有些困惑。
“你到我这,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喜欢穿女装就穿女装,喜欢穿胡服就穿胡服,我不会强迫你穿你不喜欢的衣服,也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你既然是……”刘曲顿了一下,“断袖之癖”四个字没有说出口,委婉问道,“你不愿意娶妻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可好?”
“我为什么要娶妻?”
“侍卫也要成家的……”
“王子殿下确实跟我说过成亲的事情,”白飘飘眨眨眼,“可我不是娶妻,是要嫁……”
“人”字没有说出口,小厮急急忙忙来报:“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第十三章 荣润大闹庆王府
小厮急急忙忙来报:“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庆王不悦:“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奴才知错了,不过……”
“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荣润公主到王府里去了,正在那大闹呢!”
“她?她去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只听见她一直不停的说……”
“说什么?”
“说要找王爷算账。”
“真是奇怪,我与她向来相安无事的,何以突然闹到这步田地?”
“王爷,王妃娘娘招架不住这位公主,来请王爷回府。”
“好吧。”刘曲只好放开白飘飘的手,“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哦,”白飘飘点点头,忙问道:“对啦,王爷我来找你,是想要那幅画像的,有两个姑姑想要看看。”
“姑姑?”
“王子殿下请回来教我学规矩的。王爷,我的画像呢?”
“我留在宫中,正差人查找画中人。”
“哦,那好吧。”
刘曲深深看了两眼白飘飘,抬手碰了碰她的发髻,笑道:“真好看。就是素净了些。”
“王爷……”小厮在一旁催促道。
刘曲只好一扭头,走出了茶楼。
下楼上了马车,刚转出路口,百里晓的马车就到了茶楼门口。
冷离骑马随行,低声提醒道:“是庆王的马车。”
“他怎么在这?”百里晓下车,进了茶楼,问店家,“可有一位女子来过这里?……穿着很奇怪的女子。”
“有有!正在楼上,刚与庆王爷说了好半天的话。”
百里晓听后,就要往楼上走,却被店家拦了下来:“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刚刚庆王爷走的时候吩咐过,谁都不许上楼。”
“你这茶馆不做生意了?”
“您若是想喝茶,楼下请也是一样的。再说,我们这小小茶楼谁也惹不起不是?”
百里晓点点头,笑道:“好,不上楼也没关系。冷离,喊她下来。”
冷离运足中气,内力绵延,大喝一声:“白飘飘!”
店家吓了一跳,忙捂住耳朵。
白飘飘也应声出来,捂着耳朵跑了下来,见到冷离和百里晓,也是一愣:“我还以为是我三师兄来了呢!殿下,冷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个路痴,招呼也不打一声,慌慌张张地就跑出门去,我能不来找你吗?还好你没跑远,又穿的这么奇怪,我们一路问着,有人记得你,就找到这里来了。”
“哦,这样啊,对不起啊,殿下。”
“行啦,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去吧。”
百里晓带着白飘飘就要离开,却被店家拦了下来:“这位小姐,您走了,庆王爷回来跟我们要人,小店可吃罪不起啊?”
“店家这话说得奇怪。庆王爷只说不让人上楼,没说不让人下楼吧?”百里晓挑眉笑道。
“这……”
“更何况这位小姐本就与本公子相识,是自愿跟我走的,又不是被掳走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话虽如此,但……”
百里晓抓着白飘飘的胳膊,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有冷离这个黑面神,店家也不敢十分为难,只好连忙遣人去通知庆王府。
上了马车,百里晓才冷下一张脸:“你穿成这样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我来找庆王爷啊。”
“你找他做什么?”
“两位姑姑说想看我娘的画像,所以我才去找他拿的啊。”
“你要画像,我再给你画一张就是了,何苦去找他?”
“也是哦,”白飘飘恍然大悟,灿然一笑,“对啊,我找殿下就好了啊!这样我也不用在这里等庆王了。”
“庆王要你等他?”
“对啊,他家中忽然有事,就要我等他,”白飘飘想了想还是说道,“而且他好像看上我了。”
百里晓心头一跳,貌似不甚在意的一笑:“庆王之尊,怎么会看上你?”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啊,像我武功并不算好,王爷也没怎么见识过,怎么会看上我,要我去给他当侍卫呢?好奇怪。”
“原来是当侍卫。”百里晓暗暗长叹一声。
“对啊,”白飘飘纳闷道,“你不是说庆王他挺聪明的吗?怎么连谁是人才都看不出来?我跟冷大哥一比,明显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嘛,为什么不要冷大哥,倒来要我呢?”
“不要这么妄自菲薄。你也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很有自知之明。”
“哈哈,师父常说自知者自足,自足者自乐。”
“说得好。不过,也许还有别的缘故。”百里晓心思一转,掀开车帘,对冷离吩咐道,“去取一块上好的玉石,改道去庆王府。”
“是!”
白飘飘问:“去那里做什么?”
“负荆请罪。你忘了你还砸坏了赵玖岱的簪子了吗?”
“哦,对对,我忘了。”白飘飘一脸歉意,“对不起啊,殿下,又让你破财了。”
“还行,态度不错。”百里晓笑道,嘱咐着,“以后穿上女装不要随便一个人乱跑,知道吗?”
“知道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百里晓的马车就到了庆王府。
此时,庆王府前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一群宫中内侍模样的人站在门前的石狮子前,人人手中牵着一匹宝马,好不热闹。
百里晓领着白飘飘走下车来,看着她穿得实在是不成体统,就将身上的白色大氅脱下来,系在她肩上,叮嘱道:“记着谨言慎行。”
白飘飘使劲儿点点头,嘴唇抿得紧紧的。
扫了一眼奇怪的马队,百里晓正要叫冷离叩门,突然,小门开了,跑出来两个家丁,一个头发散乱,一个浑身是土,喊道:“快!快!回府去请老太爷!”
百里晓目送两人跑走,见无人招呼自己,便领着白飘飘和冷离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走进回廊,还没到正院门口,就听里面吵吵嚷嚷,叫骂声连绵不绝。
百里晓觉得奇怪,“庆王府里这是来了谁?怎么敢如此喧哗吵闹?”
“我听庆王的随从说,好像来了位什么公主……”白飘飘小声道。
“公主?什么公主?”
“我也没听清,好像是什么庸庸公主?是说公主资质平庸吗?”
百里晓微一思索,神色大变:“不好!是荣润公主!咱们快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从角门跳出来两个护院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擅自入府?”
这下是走不成了。
百里晓只好道:“本王是古月国二王子百里晓。特来拜见庆王,但是前门开着,叫门不应,怕府中有什么变故,所以才不请自入。还望王爷见谅。”
两人一听前门开着,连忙道:“快去将门关上!不要再叫公主的人打进来了!”
一人去关门,一人引路道:“既然如此,请王子在此等候,小的这就去禀报王爷。”
“不必……”
话音未落,护院已经消失。
此时,一行三人已经站在角门前,百里晓抬头一看,正好能窥见正院内大半情况。
院子当中几人抱住一男子,一劲儿地劝着:“少爷!少爷!别冲动!”
地上已经有几人厮打拗扯成一团,看那服侍,有宫里的内侍,也有刚刚跑出去的家丁模样,惊呼哀号,“哎呦”声不断。
在院子当中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红袍的女子,外罩着一件貂鼠银毛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围着风领,一手插腰,一手举着马鞭子,露出一身骑马的装扮,腰间紧紧系着一条五色宫绦,脚下穿着鹿皮小靴,正冷冷笑道:“好你个赵玖岱!竟敢以下犯上?!本宫今天若是叫你平安出了这庆王府,就算是本宫输了!”
“我呸!你不就是仗着你是荣润公主吗?!本少爷就不服你这个!你又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嫡公主!跑我表哥家来当什么正经主子?!你来逞威风?也得问过我!”赵玖岱被人抱着腰,大骂着,撕扯着往前奔去,瞧那架势,竟然是要与这容润公主拼命的架势。
“你……!你……!”荣润公主气得一口银牙咬碎,“好啊!好啊!你居然如此狂妄?!你们都给本宫让开!看我不抽死他!”
“哎呀呀!公主万万不可啊……”王府的下人忙拦道。
“你们放开我!让她过来!本少爷倒要看看,今天是你死还是我亡?!”
“你……!”
荣润公主气得一鞭子抽了过去,赵玖岱脸上瞬间起了一道血痕。
赵玖岱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如此羞辱,登时青筋暴起,怒上心头,大喝道:“你这泼妇!居然敢打本少爷?!岂有此理?!你们给我让开!”
荣润公主丝毫不怕,冷冷一笑,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大手接住鞭子,卸掉劲力,将鞭子握在手中。
来人正是庆王刘曲。
刘曲道:“公主,杀人不过头点地,范祝纵然有错,也有祖宗律法,不劳公主伤神。”
“好啊!你纵容你表弟以下犯上,本宫就是今天杀了他也是他咎由自取!”
“念伊!”刘曲低沉一喝,“不要胡闹!快回宫去吧!”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念伊也是你叫的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兄长!只有太子哥哥和二皇兄才是我的兄长,我就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因为那张画像,来这里兴师问罪呢?”庆王松开她的鞭子,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宫去吧。”
第十四章 语带机锋退蛮女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因为那张画像,来这里兴师问罪呢?”庆王松开她的鞭子,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宫去吧。”
“我偏不!”
“公主,你来我府里,摔了茶杯,掀了桌子,砸了佛像,吓坏王妃,还打了瑞国公的孙子,已经不是一句任性就可以搪塞过去的了。”刘曲淡淡道,“你现在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请吧,荣润公主。”
“你让本宫走,本宫就走?!你当我是什么人?!本宫告诉你,这天下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拦不住!我想离开哪里就离开哪里,谁也留不住!摔你茶杯怎么了?吓坏你王妃又怎么样?”容润公主嗤笑一声,“你那王妃跟泥捏木雕一样,就知道闭着眼睛在那念经!我砸坏佛像,她居然能吓晕过去?!这么愿意礼佛不如出家算了!”
“公主,庆王妃曹氏乃护国公之嫡孙女,护国公为开国功臣,两朝元老,是皇祖母十分敬重之人,请你不要出言无状。”
这个“嫡”字仿佛是荣润公主心中的一根刺,一碰就会激怒她,仿佛有人在戳她的心窝,她不由冷冷笑道:“嫡孙女?算什么?本宫才是大凉身份最珍贵的嫡公主!”
“既然你知道你是公主,就应该谨守公主之礼,这样胡闹,成何体统?”
“我成何体统?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何居心?!”
“本王的居心?”刘曲反问一句,话题一转,“嫡公主,你来我这如此吵闹一番,总应该有原因吧?”
“原因?”荣润摔过来一个信封,恨恨道,“这就是原因!”
刘曲接过来一看,眸光一沉,“公主是从何得来的?”
“就在你鬼鬼祟祟交给那个小太监的时候!被我看到了!我打开一看,你居然私藏了懿皇贵妃的画像?!你说!你是何居心?”
“你说什么?这画中之人,是懿皇贵妃?”刘曲大惊。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你的画像,你会不知道画中人是谁?!”荣润公主根本不信他不知情,“你准备这张画像不就是想羞辱我吗?告诉所有人,我根本就不是皇后娘娘的嫡公主!是不是?!”
刘曲握着信封,关节用力地隐隐发白,白飘飘要找的人居然是已逝的懿皇贵妃?
“怎么着?是不是没话说了!”荣润公主看着刘曲忽然神色大变,以为自己拆穿了他的用意,不由得意道。
站在角门的百里晓却听明白了,白飘飘梦中之人确实是已逝的懿皇贵妃。
那她是不是就是那位华阳公主呢?
白飘飘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一脸吃惊,结结巴巴地问道:“殿下,刚刚那个公主……是不是说我娘就是……懿皇贵妃?”
百里晓正要点头,见刘曲身后走来那个见过他的护院,在刘曲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刘曲一听,忙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角门里站着百里晓三人。
瞧见在百里晓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来的白飘飘,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百里晓也知是躲不过去了,只好走上前道:“庆王殿下,臣来负荆请罪,送玉石赔给赵公子的。因为不知道赵公子家住何方,所以送到您府上。来时匆忙,府上大门敞开,未请擅入,实在是冒昧之极,还请王爷恕罪。”
“百里王子客气了。”刘曲收拾心神,道,“事发突然,府里不便留客,还请王子先回。”
百里晓将玉石奉上,道:“既如此,赔礼在此,还请王爷笑纳。臣先行告退。”
“去吧。”
“给我站住!”
“给我站住!”
百里晓带着人转身就走,忽然听到一男一女两声呼喊。
回头一看,是荣润公主和赵玖岱。
荣润公主竖着眉毛喝道:“你是谁?!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
赵玖岱却问向白飘飘一叠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荣润公主听赵玖岱与她抢话,不由大怒:“本公主还没说完话,哪有你说话的权利?!你给本宫闭嘴!”
“我闭嘴?!我凭什么闭嘴!这是在庆王府!要逞你公主的威风就回皇宫里去!你刚刚打本少爷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赵玖岱低头看看还抱住他腰的下人们,喝道,“你们给我撒开!”
刘曲一听,两人又要争斗不休,忙喝道:“快送赵公子回府。”
“我不走!表哥!我不走!”赵玖岱挣扎着不肯走。
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如雷霆万钧呵斥道:“范祝!你给我跪下!”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披着一领孔雀羽毛织就镶有锦鼠毛峰金翠辉煌的斗篷,执着龙头拐杖的老人从角门走了进来。
刘曲一见,忙道:“给伯外祖父请安。”
“殿下,听说范祝在此胡闹,不成体统?”
“这……”刘曲微一踟蹰,“也并不全是表弟的错……”
来人正是瑞国公赵林都,只见他摇了摇头,对着赵玖岱沉声道:“范祝,跪下!”
赵林都头发斑白,精神矍铄,沟壑般皱纹下,是一双泛着精光的浑浊眼珠,冷冷注视着不成器的孙儿。
赵玖岱刚刚还挣扎不休,一看到自己的祖父来了,忙慌张地手脚并用,五体投地,规规矩矩伏跪在青石板上。
瑞国公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转脸对荣润公主笑道:“老臣来迟,叫公主受惊了。”
荣润公主并不曾见过瑞国公,也于俗事上一向不大上心,但见他气度不凡,稍稍敛了火气,问:“你是……?”
“公主忘记了?你小时候,还到过老臣府里玩儿呢。老臣是瑞国公赵林都,也是范祝的祖父,还是庆王的伯外祖父,赵贵妃的伯父,当今圣上的伯丈,皇太后娘娘的故交。好久没进宫去给太后请安了,太后凤体还康健吧?”
荣润一听“太后”二字,忙讪讪地收起马鞭,不自在地答道:“皇祖母凤体安康,挺好的,挺好的。”
瑞国公捋着胡须笑道:“老臣听说,不肖子孙赵玖岱在庆王府冲撞了荣润公主,目无祖宗法纪,倚仗身份,恣意妄为,将这庆王府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甚至将庆王妃曹家那丫头也打晕过去。老臣一听,这还了得,一定要按例将其处死!”
“那好啊!”荣润一听,称心如意,“既然瑞国公都要大义灭亲,本宫就不拦着了!”
“所以,老臣特意将先皇所赐的龙头拐杖请了出来。先皇体恤老臣年老多病,又因为开国之功,封了个瑞国公,同护国公、靖国公一起,辅佐当今圣上。圣上继位时年幼,特赐我们三把老骨头一人一柄龙头拐杖,为的是能匡扶明君,修正大义,保大凉基业千秋万世。这拐杖,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因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满朝文武政治清明,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正好,今日就请公主用这龙头杖打死赵家的这不肖子孙罢!”赵林都说着,将手中的拐杖递了出去,奉给荣润公主刘念伊。
刘念伊虽然蛮横霸道,但是也听出了这龙头杖的重要来历,一时踌躇着不敢接。
赵林都又笑道,向前递了一递:“公主请接杖。打死这不肖子孙后,老臣自会辞去公爵,到太后娘娘面前请罪,自请降为一介白衣,领着全家老小迁回老家种田牧羊。”
荣润一听,要闹到太后面前,可就不好收场了,太后一向不喜欢自己,连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唉,范祝目无尊卑,是老臣教导无方,子不教父之过,其父在漠北任镇远将军,戍守边疆,于教子之处有失,老臣更是难辞其咎。公主要觉得剥夺爵位不能平息怒气的话,就是满门抄斩老臣全家上下七百八十九口也断无怨言。”
“哎呀呀!哪能满门抄斩?”刘念伊吓得脸色发白,勉强板起脸来,轻咳两声道:“瑞国公言重了。今天的事儿就这么算了,咳咳,天色不早,本宫要回去了。”
身旁的太监一听,如蒙大赦般忙喊道:“公主起驾!”
荣润公主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骑上快马奔回皇宫。
刘曲长揖道:“多谢伯外祖父解围。您这招以退为进侄孙领教了。”
赵玖岱也爬了起来,还一脸不服气:“她打了我我还没还手呢!得亏她跑得快!还公主呢?!”
“跪下!谁让你起来的?”赵林都收起笑容,黑着一张脸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冲撞公主?!若是没人拦着,你还真要动手不成?!”
“……孙儿……孙儿也是气不过,爷爷,你没看她把表哥府里弄成什么样了,表嫂都吓晕过去了,我能不出手吗?……”
“闭嘴!你连日有家不回,流连在此,反而还有理了?!”
“家里人多,孙儿嫌烦。”
“你现在就给我回去,禁足三个月!”
“……”赵玖岱傻眼了,哀号道,“不要啊!爷爷!我错了!”
“回去默书三百篇,完不成不许吃饭!来人,把他绑回去!”
赵玖岱挣扎着不肯走,“我还有事儿,要找人……”
“把他打晕,带回去。”赵林都冷冷道。
可怜赵玖岱被登时敲晕,扛麻袋一般被两个家丁扛走了。
刘曲赔罪:“伯外祖父,是侄孙的不是,无意间招惹了荣润公主,害得表弟无辜受连累。范祝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性子虽急,但心地不坏,还请伯外祖父开恩。”
“唉,就是这样的急躁性子才要命。胸无城府,有勇无谋,怎么会是我赵家的儿郎?范祝若是有王爷一半的天资,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伯外祖父言重了。”
“王爷,今日之事,是福是祸,你要心里有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守中明白,您放心。”
第十五章 颠倒黑白是非多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瑞国公走后,百里晓也要告辞,刘曲却把他留下了。
“且慢。百里王子,本王还有事相问。”
“王爷请讲,臣洗耳恭听。”
刘曲扫了一眼还一脸懵懂的白飘飘,对百里晓道:“王子,请随本王入内详谈。
“是。”百里晓回头吩咐道,“你们二人留在这里。”
走进正堂,只见室内一片狼藉,花瓶摆件碎了一地,椅子东倒西歪,幔帐也都扯了下来。
百里晓只做没有看见,随刘曲走进东边一间书房。
“百里王子,本王有一事不明。”刘曲坐在书桌后,请百里王子下首坐下道。
“王爷请讲。”
“既然如此,本王就开门见山了。白飘飘……”刘曲沉吟一声,继续道,“为何会有懿皇贵妃的画像?他为何要找懿皇贵妃?”
“飘飘没有禀告王爷?”
“个中缘由,并未细说,还请王子明白告知。”
“臣也并无十足把握,若是王爷能告知一件事情,臣方能确定。”
“何事?”
“十六年前,宫中可发生过大事?”
“大事?王子是指……?”
“臣听说,懿皇贵妃曾生育过两位公主,一位是今天得见的荣润公主,一位……据说是华阳公主。”
“正是。”
“那这位华阳公主,目前可在宫中?”
“说起来可笑,这位华阳公主虽然与本王是兄妹关系,本王却从未见过。”
“这是为何?”
“这位华阳公主已经仙逝了。”
“仙逝?”百里晓一惊,“怎么会?”
“本王曾听母妃提过,华阳公主在两岁时突患重疾,夭折而亡。而懿皇贵妃也在公主夭折后伤心不已,动了胎气,生下荣润后就逝去了。”
百里晓听后,思索片刻,问道:“华阳公主夭折,王爷可是亲眼见到?”
“那倒没有,”刘曲摇头,“当时,本王也只有六岁。况且,本王一直养在母妃膝下,听闻华阳公主体弱多病,养在桂影宫,两岁前未曾出过桂影宫,所以本王并未见过这位皇妹。”
百里晓听后,凝神不语。
“王子?”刘曲提醒他道,“你问的话本王已经告知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本王,飘飘为何要找这画中人了吧?”
“可以。但是此事事关重大,臣无十足把握,断不敢妄言。”
“事关重大?”
“正是,既关乎白飘飘的身世,也关乎大凉皇朝的血脉。”百里晓思前想后,点到即止。
“血脉?”刘曲瞳孔震动,问道:“你是说白飘飘她……?快传她进来!”
“王爷有事问她,不如问臣。无论王爷想知道什么,臣都能据实相告。”
“你?”
“正是。臣在走马关救下她,机缘巧合之下,收了她做我的侍卫,允诺她带其到京城寻亲。她的身世,臣也算知道九分。”
“九分?”刘曲冷冷一笑,“那还有一分你不知道!叫她进来!”
百里晓想,此刻不宜十分忤逆庆王,将来还要靠他来引白飘飘认祖归宗,便道:“是。”
片刻后,白飘飘进了门,还有些晕乎乎的,见到刘曲也忘记行礼。
百里晓提醒她,刘曲却摆手制止道,“不必了。王子,请门外稍后。”
“这……”百里晓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也好。飘飘,王爷问什么,据实回答就可,不要怕,我在外面等你。”
“嗯。”白飘飘点点头,目送百里晓出门去。
“白飘飘!”刘曲心内有事,已经坐不住了,一见百里晓离开,忙起身走向她,抓住她的肩膀,连声道,“你到底是谁?!”
“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懿皇贵妃的画像?”
“你说那张画像真的是懿皇贵妃?”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是我娘啊!我不知道她是贵妃啊!”
“你娘是懿皇贵妃?那你……”刘曲一脸震惊,“你是……华阳公主?你是女子?!”
白飘飘点点头:“我是女的啊。难道穿了裙子也看不出来吗?”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刘曲说不出断袖之癖四个字,他不想承认自己一生谨慎,居然犯了这样的错误,想起下午一番真心所托非人,一时心内五味俱陈,再往深处想,她若真是华阳公主,岂不是变成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妹妹?
自己居然对妹妹起了爱慕之心,当真是罔顾人伦!
“王爷是不是以为我是男子,才想收我做侍卫的?看到我是女子,有些失望吧?”
“侍卫?”刘曲一愣,勉强笑了笑,“对,对,我确实是要收你为侍卫,可是,现在却不能收了。”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世。若是百里王子所说之话无误的话,你的身份确实有可能是华阳公主。”
“我吗?华阳公主?”
“宫中虽言,华阳公主已经夭折,但是皇家为了掩人耳目,维护颜面,颠倒黑白的话也说过不少,现在想来,确实有不少疑点。华阳公主并未停灵,装殓从简,陪葬也无,这些都不合常理。”
白飘飘道:“我只知道我从小就被师父抚养长大,无父无母,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个貌美的女子,还有一颗猫眼石……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是猫眼石,直到碰到殿下,我才直到那颗闪亮亮的宝石是猫眼石,殿下说那是贡品,若献给皇帝后不曾赏人的话,就应该是在皇宫之中,那我娘也应该在皇宫之中……”
“此事非同小可。除了你的那幅画像,还有别的凭证吗?”
“没有了,”白飘飘摇摇头,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王爷,你说我娘真的已经死了吗?”
“懿皇贵妃确实已经去世有十四年了。”
“呜呜……”白飘飘泪如雨下,哭了起来,“娘……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娘……我还没有找到你……”
刘曲看着她哭得泪雨滂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起自己对她刚刚萌芽却又被判死刑的感情,也实在是无心安慰她,只能道:“别哭了。你先随百里王子回去吧。”
话音未落,百里晓已经开门进来,见白飘飘哭得伤心不已,关切问:“你怎么了?哭什么?”
白飘飘只顾伤心,不曾回话。
“王爷,这是怎么了?”百里晓望向刘曲。
“她想起母亲已逝,伤心罢了。”刘曲淡淡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切莫与他人谈起。至于白飘飘的身份,总得有十分的把握才能上报。明日进宫朝见,她就不要去了。”
“这……”
“若是以侍卫之礼见天颜,日后寻回身份之时怕是会落人口实,平白得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王爷思虑周全,谨遵王爷吩咐。”
百里晓领命,带着白飘飘和冷离出了庆王府, 乘着马车往四方馆的方向驶去。
白飘飘只顾哭着,百里晓无奈地看着她,半晌,发现她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刚想劝她,忽然只听“咣当”一声,马车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猛然停了下来。
只听车外马鸣嘶叫,骚动不已。
“殿下!”冷离在车外道,“是蒙古人。”
这么一撞,白飘飘也忘了哭,百里晓拍拍她的头,“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出来,”而后下了马车。
只见面前有数十匹战马,马上坐着蒙古勇士数十人,一匹枣红马正倒在他的马车之前,口吐白沫,四肢抽动。
“冷离,怎么回事儿?”
“殿下,马车刚到这个路口,突然从一旁冲出一匹马来,奔着马车而来,臣忙牵马头避让,谁知这马却还是撞了过来,接着就倒地不起,这些蒙古人随后而来,非要我们赔他的马。”
一看百里晓出现,领头的一个蒙古勇士,操着生硬的汉语大喊道:“赔马!赔马!”
百里晓道:“不宜生事。给他一百两银子。”
谁知那蒙古人却大手一挥,不要银子,非要马匹,“要一样的马!一样的!”
百里晓看出这些人是存心找茬,冷笑道:“这世上,相同的叶子都找不出两片来,纵然是孪生同胞兄弟,也还有些许差别。如今,你却要本王去给你寻一模一样的马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古月国的人果然是牙尖嘴利!”这时,又一个蒙古人策马出现,到百里晓的马车之前嗤笑一声道。
“茂巴思王子?”百里晓一看他在这里,心里已然明白,是他在蓄意生事,讥讽道,“这么巧?王子也在这里?”
“百里晓,你的马车撞倒了我的马,你赔马,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草原上的苍鹰也要讲这样的道理。”
“王子此言差异。并不是我的马车撞到了你的马,而是你的马匹无端发狂撞了过来,本王子没有找你赔车,你们反而倒打一耙?”百里晓笑道,“谁的过失谁负责,草原上的苍鹰也知道这个道理吧?”
“你说我的马撞了你的马车?可有证据?”
“那你又有证据吗?”
“我的勇士们就是人证!”
“那我的随侍也是人证!”
“我们人多!你们就有两个人!而且还得算上王子你自己。”茂巴思王子得意的笑道。
正笑着,白飘飘一掀车帘站了出来,朗声道:“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