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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帝倾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云衣轻扬     穿越女帝倾天下txt下载     穿越女帝倾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白露宫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就是白露宫,而宫中主位正是雪灵染。

    凤墨影在抬头看见宫门上那一方凤翔纹牌匾上的漆金字后,心中蓦然地在想,这个人在前女帝的心中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青夜离入住的宫殿,名为东辰宫,东乃主位,辰主尊贵。不管他如今的身份是什么,东辰宫都是这后宫中除来仪殿外最尊贵的所在,亦是日后皇夫日常起居的殿宇。他抗拒坐上这个位置,却又被前女帝明明白白地安排在了东辰宫,这又是怎样的一种矛盾心理与处境?

    抬脚入得白露宫,一溜的宫女与内侍跪了一地在恭迎她的圣驾。

    凤墨影笑了笑,她这些天下来都已经习惯了这些个宫中等级森严的规矩,若是贸然不要他们跪迎,那才是一个异数。等同于与这个国家制度的一番石破天惊的较量,纵然她是穿着女帝的身体,那也是不容于世的存在了。

    白露宫的主事杜衡同他的主子一般一身的青衣,衣裳上的花纹也素,生得整齐文秀。他是由雪家跟着雪灵染一同长大的侍从,又跟着他从雪家到了这一座皇宫中。

    待凤墨影进入了主殿,他便让一众宫人退了下去,只留几个常用的守在门外听候差遣。

    凤墨影环顾这主殿,安排得清素淡雅,带着一股文人的墨香书韵,看着倒不大像是在大内宫中的模样。

    殿中却不见人影,只等一声咳嗽传来,她的目光才注意到了那榻前的广幅紫檀屏风后,隐隐约约地跪着一个俊秀的身影。

    “臣灵染恭迎陛下圣驾。”屏风后的人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股柔软悦耳的音色。

    凤墨影望定他一瞬,便走向了屏风,同时口中道:“快快起来,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雪灵染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后,急声道:“请陛下止步。”

    凤墨影疑惑地再次看向了屏风后那静静跪在地上的身影,却听他缓了口气后说道:“臣身上伤势未愈,又不慎染上了风寒。还请陛下容臣隔着屏风回话,以免过了这些病气给陛下。”

    凤墨影听完,急忙关切道:“那你快起来,这时节地上的寒气重,惹到身上更不好了。”

    “是,陛下。”雪灵染隔着屏风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抹纤长的身影投影在屏风上,那在灯光下清晰曲折的线条衬着那上面的山水,竟有说不出的仙灵秀致。

    凤墨影看着愣了一息后,才忙说道:“你快坐下。”她自己也回眸瞧了一处交背椅端庄坐下,又补充了一句道:“天气冷,你伤势又未愈,坐到榻上褥子里回话也无妨。”

    雪灵染轻轻一笑,回道:“不碍事的,臣就坐在屏风后与陛下说话。”

    凤墨影的眼角一瞥,却瞧见站在她不远处的杜衡那一脸的着急,眼里满是担忧,目光落在自己这边,面上也是一幅欲言又止,挣扎不定的神色。

    “怎么了?你跟寡人说实话。”她忍不住问杜衡道。

    杜衡听她一问,就不等雪灵染阻止,一口气倒瓜子似的道:“启禀陛下,我家公子身上还发着热呢。今天还去了东苑赴宴,身体本来就没好全,这下倒是风寒愈加严重了,一回来就倒在榻上发起高热来了。”

    “杜衡……”雪灵染在屏风后沉声斥道,杜衡却没有理会他,只一个劲地朝凤墨影倒苦水。

    凤墨影也没有理会他,只向杜衡问道:“可有请太医来看过了?”

    “请了。”杜衡眉头皱得跟小老头似的,忍不住白了屏风后的人一眼,口齿伶俐地说道:“原本太医开了药,先前让公子吃药后就要一直好好卧床休息。昨晚女官姐姐捧着陛下赏赐的东西过来,公子将我们撤下去,自己一个人忙了好半晌。晚上又到书房那忙活了一通,劝都劝不住,今天又去吹了冷风,回来不仅高热,有时咳嗽起来整个胸腔都像是要咳掉了。”

    “杜衡,你这嘴是止不住了吗?”雪灵染在屏风后轻拍了一下案面,怒斥道。接着又是一连串闷闷的咳嗽声传出来,像是使劲去忍也忍不住了般。

    凤墨影听完这些话,忽然间就觉得自己似乎好没良心。

    人家“救”了她,也算是救了她吧。

    这些天来,她都没有认真的详细的询问过他的病情,也没有亲自过来关心他。却一而再地派人过来烦扰他养病。

    若是要用个词来形容,她就是一只标准的“大猪蹄子。”

    看看人家对她,这一次次的,没有一次敷衍。她需要佛经,人家给她写;她需要验药,人家给她验;她需要查香,人家给她查;她需要开宴,人家给她请;她需要领罚,人家给她制。

    问题是,这一次次的,人家还是带着病的。

    平心而论,就算她是女帝,但若人家说还病着,这些事都没精神,干不了,还是可以推拒过去的,毕竟人家是因为舍命救她,才受了重伤,病倒在了床上。

    凤墨影久久地说不上话,最后还是急切切地说了一句:“杜衡,还不去将你家公子扶到榻上躺好了。”

    杜衡“诺”了一声后,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地拐进了屏风后。雪灵染望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后,还不忘说了一句:“谢陛下体恤。”

    凤墨影也坐不住了,跟着走到屏风后,心想不过是一场重感冒,难道就因为如此都不过去看看人家吗?

    若他当真真心喜欢这个前女帝,而她现在就是女帝了,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去关怀一下,未免太薄情,太让他寒心了。

    雪灵染刚躺到了榻上,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一挥手,将榻前的青纱帐放了下来,阻挡了凤墨影探视的目光。

    他躺在已放得冰凉的被褥里,只觉得脑袋热得发胀,头疼欲裂。

    凤墨影也识趣地停在了榻前,坐在离之不远的矮墩上,隔着纱帐看了里面朦胧的人影一眼。

    雪灵染轻轻喘了一口气后,对杜衡说道:“你先退下去,我有话与陛下说。”

    杜衡应了一声,为他掖好被角,转身朝凤墨影一礼,便朝殿门外走去。

    凤墨影瞧了瞧这波操作,心有所感地对屏风外的云玳与绛璎道:“你们也先退下去罢。”

    “诺!”两位女官一同应声,回身退出了殿外,顺手关上了殿门,与杜衡一起守在了外面。

    殿中,烛光摇曳,隔着屏风宛如晚星。

    雪灵染透过青纱帐看向离着三步外坐着的人,缓慢地开口道:“陛下这番前来,可是为了询问漠回兰籽的事情?”

    “不错。”凤墨点头道,心想这人心思也灵慧。

    雪灵染默了一瞬,才又说道:“漠回是凤曦国最南边的一个小国,漠回兰籽是那里皇室的秘药。知道它的药性与炼制方式的人甚少,臣因少时师从药师谷颜毕先生,从他记载的药书中读到过关于漠回兰籽的一些记录。”

    一只稍稍消瘦的手从青纱帐中递出来一张画纸,手指极长,白如玉,又如竹节般纤长灵秀。

    凤墨影本就是一个手控,她此刻更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内心中的激动。这一只手,满足了她对完美的手模所有的想象,这一伸手,就即刻暴露了她的本性,立刻握住了那只手。

    轻纱帐内的人轻咳了一声,她才醒过了神来,改捏上了那一张画纸。脸上还自讪讪微红不退。

    她默不作声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内心里又不断重新自我建设中:自己如今是女帝,以她与他现在明面上的关系,方才的动作绝不应称作为,失礼。或许可以称之为,情趣。

    这样一想,她就宽慰了自己。

    目光才重新落在了那张纸上,榻上的人也没有作声,殿内静静地流动着此时此刻有些不同寻常的空气。

    纸张上画着一株花茎枝叶的模样,下面还配了许多的字。皆是介绍这株植物的产地、属性、药用价值等等的一些相关资料,甚是详细。就是有些相似于搜索网页的百科普及,又更胜之许多。

    而且这上面的图画得很有艺术价值,字也很好看,令人百看不厌。

    凤墨影内心喟叹了一声,问道:“是你连夜画下来,默出来的?”

    雪灵染淡淡地道:“臣想以绵薄之力,能为陛下解忧一二。如今陛下身边杀机环绕,幕后黑手深藏不露,着实令人难以心安。”

    凤墨影捏住纸张的手微微一颤,觉得自己此刻不说点什么也着实说不过去,便说道:“你不必太担忧,寡人身边还有夜离、北堂等人为此事奔忙分忧。况寡人乃一国之君,自有上苍相佑,凡事皆会逢凶化吉、吉人天相的。”

    青纱帐内的人掩住了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凤墨影眉头微微一皱,眸光中已有了几分真诚,低语说道:“倒是你,该好好地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再为此事太操劳了。你能在朝阳台舍身相救,寡人必将此事铭记在心。寡人在此许下一诺,他日你若有所求,便应你一件事。”

    雪灵染闻言后,目光渐渐凝到了一处,语气晦涩莫辨地问:“陛下,我所求的,你定会应吗?”

    凤墨影思量了一下,慎重地答道:“寡人的一命还是很贵重的,若你所求的事在寡人能力之内,那定是会应的。”

    雪灵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意,轻声道:“君无戏言?”

    凤墨影睨了青纱帐一眼,笃定地道:“金口玉牙。”

    青纱帐内逸出了一声安然的轻笑,雪灵染在里面又重拾了方才的话题,说道:“要在京中寻找漠回兰籽的踪迹极是不易,此事要么是对方蓄谋已久,如今趁机发作;要么是对方临时起意,连环追击。”

第十七章 谈论局势

    凤墨影听得他分析,觉得终于有人愿意和自己将此事摊开来说一说,不由也耐心地听着,心中还隐隐地有了几分期待。

    雪灵染的声音细腻而柔软地响在了耳边;“若是临时起意,陛下可遣楚子瑜暗中派人查探京中近日是否有漠回国人潜入了梧城。若能找到此人,或可以找到得去了漠回兰籽的幕后之人。”

    “漠国兰籽乃秘药,手中能持有它的人必定是其皇室中人或是由漠回国皇室中派遣过来的人。”凤墨影顺着他的思路考虑道:“难道是漠回国与这幕后之人勾结,联手要对付寡人?”

    雪灵染轻咳了一声,声音有点紧:“漠回国小却富裕,重文而轻武,自从陛下当年攻破了他们的上京后,这几年来一直归附我朝,断不会忽然冒险要与我朝为敌。更何况当年陛下入城后,不曾伤害过他们的百姓,更是善待他们的皇室,即便是上京来,也曾为他们的国主求情,请先帝允许他们皇室回去自理漠回。”

    凤墨影让他上了一课历史回顾,默然点头的同时,又有些害怕他会忽然问自己当年在攻打漠回的时候,是否得罪过了什么人?

    她怎么会知道?

    在来仪殿书房的史料载册上看过了这一段,凤墨影曾按着时间推算了一下。那时前女帝正处于暗中争储位的时俟,想来她去为凤曦国攻打下这富裕的漠回小国,怕也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军功,和拉拢朝中众臣的人心,并且也因为得了数量不少的金钱,而这一举三得的谋划都是为了登位而铺路罢了。

    要登上这宝座,需得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才行。

    雪灵染隔着青纱帐自是看见了她微微出神的目光,不由也顿了一顿再说:“漠回国的税贡乃我朝银库一大来源,当年漠回国的进贡就曾解了库银空虚的燃眉之急,如今若是谁想要得到漠回国,那么其心便可诛了。”

    他文文弱弱地说来,凤墨影却觉得他的语气里似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杀气。是因为爱护前女帝之心尤为深切,所以与她同仇敌忾了?

    但听了他的话,对一直不甚了解这个新身份所处的环境的她来说,有一些事情确实是豁然开朗。

    凤墨影的脑中急速的运转着,当年前女帝攻打漠回国,然后有人有钱后,并凭此最终夺得了皇位。那么,如今也是有人要循着她当年的思路去打起了漠回国的主意。

    这一次却不能再去攻打漠回国了,只能是与其中的某些人互相勾结,互惠互利。

    雪灵染又急速地道:“陛下从当年至今一直善待漠回国,其国主性情又柔软,并不是有野心的人。如今他乃在位,这些年来偏于一隅,但求安稳图乐,想来也不会为了要脱离我朝掌控而愿意去冒死谋逆。”

    凤墨影细想,此事对于那国主来说,确实是极需要骨气和野心。

    如今安乐地同样享有着富贵权势,若是放手一搏,且不说他以小博大能不能有胜算,这一切都是要把头悬于刀下,把命揣在裤腰带上的事。

    想当年,前女帝善待他,又让他继续回去管理漠回国,其中的思虑不谓不深远。

    她攻打了漠回,漠回百姓必然对此有怨,但是又好生放了他们国主回去继续管理他们,做起来似乎只要税贡给凤曦国,他们就继续可以安居乐业,没有了国破人亡,丢了性命的事。

    然,对漠回国皇族而言,这权力和富贵是失而复得,虽从中分了一大部分给凤曦国。但是对比起脑袋还在自己脖子上,又没有沦为奴仆而言,这些损失就不算是什么了。

    而且这个国主已曾经受过了险些国破人亡的惊吓,性情又不硬气,以后也就更容易且便于拿捏。

    此事,对于凤曦国当年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只是,此事还终究是留下了一些弊端。

    而这些弊端,就是当年前女帝处理此事后还未曾继续完善,导致了如今在暗中开始反噬了。

    其结果如何?

    凤墨影在心中颤了一颤,又叹了一叹,顺嘴说道:“看来,此事还要从漠回皇室中的重要人物着手查证。”

    重要人物,自然是要有野心,有能力,并且至少要有着能够坐上漠回皇位的资格的人。

    雪灵染“嗯”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目光似乎在定然地望着她。

    凤墨影感觉得也不太真切,毕竟是隔着了一层纱帐。他的榻上又没有灯光,完全是隐在了半明半暗里了。

    她心中暗暗地加深了雪灵染对这前女帝感情深厚的认知,然后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不自在地往椅背上靠了一靠。

    人家虽然是在看她如今穿着的这幅躯体,但毕竟现在在这里面藏着的是她的灵魂。她既然是活的,就自然是有感知的。被人这样疑似“深情”的观望着,并且貌似还很情真意切的,她倒有点不愿意欺骗别人了。

    虽则在这皇宫里步步杀机,步步为营,但他都曾经为了自己心中的感情豁出命去了。先不说那人值不值得他用命去相救,然他的这一番心意却是难能可贵,甚至是赤城的。

    太医说,那一剑险些穿心而过,回天乏术。

    纵是有了这一线的生机,医治的过程中想必他所要忍受的痛苦也是极不同寻常,那是戳心穿肺般的痛苦罢。

    不知那一剑穿过身体时,他心中想着的是什么?

    凤墨影有些蓦然地想,在惊觉自己的想法后,她觉得有些愕然。她垂睫笑了一笑,又恢复了平静的心情与神态,如今不能过多的袒露自己的情绪与想法,那些都是她的破绽与弱点。

    “那若是蓄谋已久呢?”她重新提起这个话题。

    “若是如此……”雪灵染在榻上轻咳了一声,说道:“那么陛下便要加倍小心身边的人了。既然是蓄谋已久,必定计划周详,在朝阳台既然不能成事,事情便有了弊端,如今之计,只怕会是一着不得,二杀起,应会是连环杀局,务必要在陛下查证与反击前,落出定局。”

    凤墨影闻言,霎时只觉浑身发寒。这些日来,她也曾细想其中的原由,如今经别人口中说出,竟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此前种种的猜测就似得到了印证般,徒然从虚想,变成了将要发展成为事实的杀局。

    此中,她的性命自然是首当其冲。

    “他们如此谋局,定然是要里应外合。”雪灵染的声音越加的柔和,也越加的慎重:“陛下身边的四位女官不得不防。沈莹出自沈侯府、青云玳来自右丞府、容紫珞来自威远将军府、洛绛璎出自洛国公府,她们的父兄皆在朝堂或后宫,其中干系千丝万缕,动一发而牵全身。”

    凤墨影心中对此了然,云玳、绛璎、莹、紫珞分别来自两文两武之家,当初前女帝如此选择,想必也是为了平衡文臣武将间的争端,是为制衡之道。四人又双双分别管理前女帝的外出与起居,既是为了责任分明,又是为了让她们互相监督彼此的行止作为。

    文臣武将之间自古以来因彼此资源、权力与利益之争,便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让这四个人分成两组,又是文武搭配的组合,确实是用意分明。

    如今,只是她不知这一颗麦芒,出在了谁的身上。

    希望她们间不会互相勾结包庇,不然,要找出这一颗麦芒就越发地需要耐力与时间了。然而,她虽有耐心,但是时间却是极紧迫。

    照如今这个情形,对方是不会容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找出答案了。

    在这你死我活的博弈中,要是让她找出了答案,那便是另一方败局的开端。

    凤墨影思索了片刻,趁此机会将这事愈发明了起来,难道有人愿意主动提供她更多的线索。于是便试探地说道:“容紫珞乃容白的妹妹,相信容白不会让寡人失望。”

    雪灵染点头道:“臣也相信。容将军曾跟随陛下一起征战,在战场上又曾蒙陛下庇佑有过活命之恩,他是绝不会背叛的。”

    凤墨影默然,等待着他说下去。

    雪灵染也不曾让她失望地说道:“洛国公府自小国公爷病逝后,只剩下了老国公夫妇与洛绛璎一个女儿。既然已被选在了陛下身侧,日后婚嫁自是不会低嫁,他们实在没有谋逆的原由。”

    凤墨影认同,经过了丧子之痛,国公夫妇定不会想让唯一的女儿再处于危险中,但求无过安定罢了。

    “右丞府出了两朝宰相,虽门生众多,但如今的右丞也如其父为人光风霁月,何况他的嫡子已入了这个后宫,荣辱皆与陛下休戚相关。应也没有理由无端便起了思反的心。”雪灵染声色淡淡地说来,那一刻仿佛他自己只是一个局外的人,与此间的一切人事皆无关。

    凤墨影的目光稍稍落于帐前,心想,他提起青夜离的家世与处境时,可又曾想到了他自己?

    从他的声音话语中听不出一个喜哀来,只一直在为她分析着这前朝与后宫中的境况与干系。

    “至于沈侯府,他们与临渊长公主有着一纸的婚书。”雪灵染只道了这么一句话后,便又闷着口咳嗽了起来。

    凤墨影微微皱眉,担忧地看了看那青帐内的人,起身到长案旁斟了一杯热茶水,回头端到了榻前,说道:“你先喝口水缓一缓吧。”

    雪灵染瞧着她这举动顿了一顿,才低声应道:“好。”一手掩着嘴,一手轻拂开半边青纱,接住了她的这一杯水。

第十八章 冰山一角

    青纱轻拂的一瞬间,他的脸还是埋在了纱帐的阴影里,凤墨影瞧不清他的模样,只惊鸿一瞥地看了一个迷蒙的轮廓。

    她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莫名地有一种冲动,想让她去掀开这一幕青纱,看一看他的面容。

    但理智却又制止了她的冲动,既然他似有意要掩藏自己,她又何必定要去使别人觉得难堪呢?

    递完水后,凤墨影又规规矩矩地坐回了方才的那一张交背椅子上,耐心地等着他喝水。

    他喝得极其地缓慢,似乎有那么的一息时间。

    “听闻北堂大人因为朝阳台的事,而受了杖刑。”雪灵染双手握住那只青玉盏,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悦耳。

    凤墨影知道他不会无端提起这个话题,一转眼,问道:“怎么?灵染觉得寡人不该罚他?”

    雪灵染神色间怔了一怔,垂眸说道:“臣不敢妄议陛下。”

    “那是?”

    “臣私以为北堂大人在朝阳台确实已经尽责了。”雪灵染不惊不惧地道。

    对于此事,她也有详细地分析过。根据当日随行的莹与云玳两人的口供,互相间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和破绽,她甚至还让她们具体描绘了当时所见到的情形以供她构建了当时刺杀事件的起末。

    当日祭天后,前女帝忽感眩晕不适便到了朝阳台的行宫歇息。中途小睡了一会儿,便有刺客潜入了寝殿中进行刺杀事件。其时守在寝殿门外的莹与云玳被刺客制住,点倒在地上。

    至于后来寝殿中发生了何事,她们也不得而知。

    如今,听闻雪灵染重提此事,凤墨影心中巴不得他将其中的过程补全了,好让她心中的事件更加清晰一些。

    “不知当日在寡人歇息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凤墨影坦言道:“当日寡人眩晕后,迷糊中竟入睡了。”

    雪灵染手中握紧了青玉盏,口中说道:“臣当日随陛下在行宫休整,亦曾觉得头脑眩晕。不敢放任自己入睡,便拿了冰清丸服用,随后闭目养神。心中又隐隐觉得此事突发蹊跷,便外出逡巡了一周。”

    “有何发现?”凤墨影急问。

    雪灵染皱眉道:“臣当先想到了去找夜离商量此事,谁料到了他的住处,发现他已陷入了昏睡中。至此,臣愈发觉得事情不同寻常,便即刻直奔陛下的寝殿。悄然到了‘青云殿’外,发现殿外守卫面目陌生,只说陛下吩咐下来不许任何人进入惊扰。臣暗中观察竟未曾发觉有暗卫藏身之地,整个‘青云殿’似被人清空了一般。”

    凤墨影听着,心中怦然而跳,细想当日的境况,竟是一个早有预谋的绝杀之境。

    “事已至此,臣心中有所预料,即刻从暗处潜入了‘青云殿’。寝殿门前两位女官倒地,殿内已传出了打斗的声音。”雪灵染回忆道:“待臣闯进时,北堂大人在四位刺客的围攻中已浑身浴血,多处负伤。”

    凤墨影思索着,有些疑惑。

    雪灵染道:“想来原先那些刺客是守在寝殿四处,因北堂大人发觉得早,阻止了入殿刺杀的人,他们为求速战速决,才一起攻入了殿中,围困北堂大人。臣才因此不被阻挠,得以及时赶至寝殿内。”

    凤墨影颔首。

    “北堂大人与臣其时也已中毒,我们两人皆只是在勉力支撑。”雪灵染目光生恨道:“那些刺客惯于杀戮,招式狠毒,我们都在榻前与他们拼死一争,却无外援。只怪臣当时思虑不周,若能在入殿前,早些找到楚统领,就不会让陛下处于危难中了。”

    凤墨影暗暗叹气,摇头道:“你是关心则乱。更何况情况未明,你又不曾能未卜先知。若不是你及时发觉赶至,寡人……寡人也许就……”她已不知该如何用词宽慰他。

    他曾经拼命相护的人,终究是难逃一死。

    而如今的这个她,已非当日在‘青云殿’中被刺杀的那个女帝。

    此刻,她也只能如此的给予他一些安慰罢。

    后来的事,她已从女官口中得知。凤翎卫统领楚子瑜发觉了事情的端倪,带领凤翎卫闯进了“青云殿”。其时,北堂渺、雪灵染与女帝皆倒在了血泊中,其中的厮杀不知是如何的惨烈?

    那些刺客不敌下被擒前,皆一一咬穿了藏于牙中的毒药自尽,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拷问的活口。

    凤墨影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印在纱帐的身影上,带着一丝未明的光芒。心想,他替女帝挡了一剑,但这一剑穿胸而过,命运却让他得以幸存,而他想护在身后的人,偏偏无法挽救,灵魂永远消散在了那一刻。

    当时,他不曾知晓;事后,亦不曾知晓。

    想想,当真是残酷。

    若他以后,得以知道真相?

    凤墨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内心中又是极其的复杂。

    雪灵染在帐内蹙紧了眉头,又切切地交代道:“陛下,臣后来细想,只怕当天祭拜的香火是被人动了手脚,毒渗在其中,随烟气飘散,才致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体内而眩晕昏睡。”

    凤墨影心中了然,雪灵染的话与她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在查出沉水香中有毒后,她再细想两位女官详说当日的行程饮食,便觉得最隐秘的方式莫不过于在香火中动心思。

    “只是时过多日,要重新查验当日的香火只是不能了。对方定然早已毁了证据,不会轻易留下把柄。”雪灵染叹息道:“陛下也许可以让楚统领暗中前往朝阳台,看看是否还残存一些痕迹。”

    凤墨影认同道:“只能如此了。寡人还需得让他去查一查香火的来源,按着这一条线索,看看是否能捉住一些蛛丝马迹。”

    雪灵染伸手轻敲了敲额头,感觉疼痛来得愈狠烈了。

    “你昨夜验香后,可曾知晓谁人在来仪殿中?”凤墨影想了一想,目光微凝道。

    “臣知晓。”雪灵染闭目忍痛道。

    “你信任他们?”凤墨影大胆地再一问。

    “陛下信任他们?”雪灵染反问,但又让人听不清是问句,还会肯定句,“夜离统管后宫,这些事他终会知晓;北堂大人无辜受了罚,陛下如今不对其有所隐瞒,想必已是和他冰释前嫌了。”

    凤墨影将他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倏然发觉他昨夜的用意不简单。他若要瞒着青夜离和北堂渺,大可不必写出真相。随后再寻一个空隙或今日宴饮时再悄然告知她。

    “陛下是要打草惊蛇?”雪灵染将自己心中的思量坦诚于她的面前,柔声轻问。

    凤墨影笑了一笑,敏感地觉得他的态度有点怪。但又确实是事事都在为她着想,那究竟是怪在了那里呢?

    亦或,他以前就是这样的态度与前女帝相处,只是她初来乍到,首次接触所以觉得怪异了?

    她既然已怀疑身边的女官,便想借机让她们露出马脚,这是一步险棋。但此事需得争分夺秒,她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人手去充分地安排,倏然决定打对方一个猝手不及,以期他们在急促中露出一些端倪来。

    她今日如此一问,似乎也有想要得到一些肯定。

    却不料雪灵染不但猜对了她的心思,更是将他自己的猜测毫不掩饰地全说了出来,与她坦诚相对。

    在这皇宫里,不是应该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人更能活得长久吗?他这样的做法,又遇着个传说中有疑心病,手段又冷酷的女帝,不是在送人头吗?他这是二,还是自视甚高?

    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古以来有多少人就是死在了自己的自视聪明里。

    竟然敢在皇帝的面前坦诚自己的聪明和心思,真的好吗?

    凤墨影心里带着些许的疑惑,暗暗地对雪灵染的行为琢磨了一通。他是有什么底气这样做呢?

    难道这人就是一个情种吗?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以不顾一切地拼命奉献出自己的全部?

    蓦然想起他还有高热,又妨碍了他许久,看了一眼灯火后,凤墨影不忍心,软声开口道:“等会你喝了药好好歇息罢。不要再操心这些事情,寡人自会处理妥当,当务之急你该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雪灵染悄悄捏着眉心,低应了一声:“诺!”

    凤墨影将欲起身之际,雪灵染又从青纱帐内递出来一本崭新的册子,虽是强撑着精神,声音却已然晦涩了:“陛下,这本笔录是从颜毕先生的医书上默下来的,对伤后调养经脉最是有好处,不妨看看是否有用?”

    望着那本册子,她内心中竟也有了一丝的动容。

    他自己都有重创在身,还给她默下来一本医书?若是有人能像他这般待她情深义重,她便是……

    便是怎么也无用,她在这里空想什么呢?

    凤墨影心中自嘲地一笑,忙将那本册子攥在了手里,另一只手果断地握住了他欲将收回去的手,轻声安慰道:“果真是高热得很,灵染你千万不要再任性了,这风寒一事可大可小。今日你本应不该再去出席那宴饮,且又去了,你就不担心日后寡人再有什么危难,身边无人照应了吗?”

    “不会,臣会一直在陛下的身边。”雪灵染轻声如耳语般道:“只要陛下愿意见到臣,灵染便会常伴在您左右。”

    凤墨影唇角涩然的笑意一闪而过,叹道:“寡人又怎会不愿意呢?但要紧的是,你要先快些好起来。”

    “嗯。”雪灵染轻声应道:“臣会尽快好起来,不会让陛下失望。”

    他这话答得……

    凤墨影又觉得有些怪了,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反正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第十九章 分析敌我

    出了寝殿的门外,凤墨影前行的脚步在杜衡面前立定,望住他低头回避的身影,特意嘱咐道:“要好生照顾你家公子,不要再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性行事了。”

    杜衡唯唯诺诺地道:“启禀陛下,可是我家公子不听我的话。”

    凤墨影不厚道地唇角掠过了一抹笑意,眼眸一转,道:“他不听你的,那他得听寡人的。寡人说的就是圣旨,他若再任性,你就搬出寡人的话来回他,你家公子不会抗旨吧?”

    杜衡更加急地问道:“陛下,万一公子他……那个,您不会真的要治他的罪吧?”

    凤墨影有意思地道:“你家公子的脾气就真的这么倔?”

    杜衡颇是认同地点头:“倔起来的时候,我都害怕。”

    凤墨影望殿内看了一眼,笑道:“他若再任性不好好养病,你就派人来禀告寡人。”

    杜衡摸了一摸脖子,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又有些为难地嗫嚅道:“那然后呢?陛下,我家公子虽是有时候任性了些,脾气倔了些,但是对陛下可是一片丹心赤诚,天地可鉴。”他一溜嘴说完,只差给跪下了。

    凤墨影瞧他焦急的那小模样,忍俊不已,忙道:“放心吧。寡人也不是好恶不分只管砍人,只是想让他好生休养伤病。不要随意作践了自己的身体,且让那仇者快,亲者痛。”

    杜衡双膝一跪作礼,真诚地道:“谢陛下的恩典。”

    “起来。”凤墨影及时止住了自己想要伸出去相扶的手,改为一挥,口中爽快地喊道。

    雪灵染在寝殿的青纱帐内细听着她与杜衡的对话,眼眶里不其然地微微浸润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眼角绯红。他抿紧了唇,转眼望向榻前一直燃烧着的一盏青纱灯。

    青纱内,一点细细的火光盈盈,透出了一股幽蓝的艳丽,在这寝殿中一直不断、不灭。

    听着殿外起驾的声音,雪灵染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那只青玉盏,修长的指节段段发白,宛如透明的琉璃一般,清晰可见每一节的指骨。

    在回来的道上,凤墨影觉得今夜与雪灵染的一席谈话似乎将眼前的那一层厚重得近似黑暗的迷雾拨开了冰山的一角,虽还未能窥见其中的全貌,但也有路可循了。

    她不再是一个睁眼瞎子,两手一抹黑。

    手中攥紧那一张画卷和那一本册子,心中竟隐隐地有了一丝暖意融融地流淌过来,在这个冰冷到残酷的皇宫里让毫无助力的她觉得莫名的动容。

    至少,她如今是能明白了三件事情。

    一,北堂渺当日并没有背叛她,亦没有失职。然她却不问前因而让他因此受了杖刑,对此心中终究是有些愧疚了。既然如此,北堂渺便是日后可以尝试去信任的人。

    二,她确认了容白和楚子瑜这些至关重要的武装力量,如今还是忠心于前女帝,日后也是可以依仗的助力与后盾。而在她身边的女官洛绛璎与容紫珞也是可以暂时排除嫌疑的人。

    三,若她的预料没有出错,那么雪灵染是心悦前女帝的人,而青夜离却是前女帝意属的人。这两人的父亲皆位居高官,一位有着崇高的德望;一位有着至上的实权,对朝堂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这两位是否心向于她这个女帝,那对以后她要走的路至关重要。

    而她的敌人,范围说广不广,说窄也不窄。

    从皇亲国戚,到朝堂臣子;远到南方漠回小国,近到身边三步之内。

    回到来仪殿中时,莹来禀报大理寺卿方才来觐见,如今宫门快要下钥便先回府去了。

    出宫前,倒是向她呈上了今日刺客验查后的案册。

    凤墨影在紫珞与绛璎两位女官的侍候下用过了晚膳,便匆匆地到了书房中阅读起了放在长案上的案卷。

    自从沉水香查出了毒后,她便命人不许再在来仪殿内燃香。此刻,绛璎只沏好了一盏新鲜的春茶,放到了她的左手边,而后退下与紫珞一同守在了殿门外。

    案卷上的字铁画银钩,说的是尸首的一些大致情况。

    “尸首大约二十五岁左右,身长七尺二,牙齿整齐,男子。右手五指下有硬茧,常年握刀,身上除了凤翎卫的佩刀外,还藏有一柄短匕首。是一名死士,牙中的藏毒完好。

    使他致命的是心口的剑伤,一招毙命,伤口细而薄。”

    他是从何处得来凤翎卫的服饰与佩刀?给他提供这些物件的人,若不是能够接触到凤翎卫物品的人;就是在宫中有着人脉和耳目的人。

    他伪装成凤翎卫入宫是想要干什么?趁乱来杀她?就昨夜的情形,对方如此行为太过铤而走险了。

    昨夜查出了沉水香中有毒,难道是对方的阴谋败露,派他来杀人灭口或传递什么重要的消息?知道来仪殿中事的人都有谁,又是谁把这消息带出去给对方的呢?

    这名死士要见的人是谁?是被他所见的人灭口?为何会被人灭口?还是另有其人发现了他,将他一招毙命?又是为何要这样做?

    杀他的人又是如何躲过了暗卫的耳目,将他弃于秋风苑的荒井中?此人必定是在皇宫中,熟知凤翎卫或暗卫行动的人?而且武艺高强,能够轻易对人一招即中。

    看完案卷,一系列的问题在凤墨影的脑中盘旋不休。她心中震惊,却并不慌乱。

    照她如此推测下来,心中竟觉得有一个人很是符合这些条件。

    知道沉水香中的漠回兰籽毒事发;熟悉凤翎卫与暗卫昨夜的行动;并且武艺高强无比。

    亦曾经被她猜测过,被她杖罚过的……

    她的暗卫,来自凌浮宫的……北堂渺。

    凤墨影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脑中的回路有一瞬间的乱成了团。若她相信了雪灵染的话,那么北堂渺便可信任。若这是对方这么快就抓住了前女帝疑心病的空隙,做出了反应,聪明得着实令人寒栗。

    若她不相信雪灵染的话,照着证据的发展,那么北堂渺是否就是最可疑的那一个人了?

    照如此安排的话,那要被诬陷成与北堂渺勾结的人又要指向谁?

    北堂渺曾回禀昨夜宫中有人翻墙而出,最后是去了沐王府。

    凤墨影的左手末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案面,目光定然,思绪万千不下于星河流动的轨迹。

    反之,如果这个人不是北堂渺,还有可能会是谁?若情况是互相勾结的两人事情谈崩了,从而杀人灭口?

    现在有人进入了沐王府,这人是谁?为何沐王府没有发觉他的潜入,斐玉晏真的与人勾结,那对方是谁?

    若斐玉晏如北堂渺所说是无辜的,那嫁祸与他的人又是谁?

    今日故意闯进梅花林宴席的临渊公主凤羽影和临昭郡主凤皎皎又是有什么用意和目的?

    她们为何要来打探她的行止?她们在谁处听说了梅花宴的事,却又不知道她举行宴饮的目的,偏偏此事又发生在沉水香有毒,彻查后宫之后。她们是否被被人利用了,还是纯粹地好奇她的作为?

    凤墨影自己纠结了一阵,忽然叫唤女官:“紫珞。”

    紫珞忙应声而入,行礼听命道:“陛下,有何吩咐?”

    凤墨影敲了敲案面,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让楚子瑜即刻过来面见寡人。”

    紫珞淡然不惊地应声道:“诺!”后退转身出门,快速往凤翎卫值守的殿宇寻去。

    不过一盏茶时间,楚子瑜已来至殿门外,等待紫珞通报后,应宣而进入了来仪殿的书房中。

    凤墨影让向她行礼的楚子瑜平身后,转而对紫珞嘱咐道:“你亲自守在殿门外,不许任何人接近这书房。”

    紫珞神色慎重地应命退下,关上了殿门,亲自守在了殿外,环顾四周,静听着书房附近的动静。

    凤墨影望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凤翎卫统领一眼,此人身高体长,面容英俊,一双眼眸特别的明亮有神。身着凤翎卫的玄色绣羽服,因是统领斜襟上绣了一枚火红凤翎,腰间斜挂青铜凤羽柄佩刀,既有身为武将的英武飒爽,又有身为京中公子的贵重知礼。

    无论面相,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值得信任,值得托付重任的感觉。

    根据宫中的谍册,此人乃兵部侍郎的嫡子。昔年,他也曾是女帝凤墨影军中的部下,亦曾屡立战功。后因女帝登位,宫中值守尤为重中之重,便将他调到了如今的这个位置上来。

    都说在战场上结下来的交情,都是生死过命的。

    前女帝从一开始上战场,就为了日后的这一步步做下了准备的吧?如今一想,凤墨影不得不感叹她的深谋远虑,虽是传说中的心狠手辣,想来除此之外,还有其个人魅力所在的因素存在,不然,也不会有这些人的痴情心悦或忠心跟随。

    既然如此,她就凭感觉来吧。既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没有十足的筹码,唯有在思量之后,做出决定了。

    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贪生怕死,并不是她的风格。

    凤墨影垂了眼睫,望住案上的茶盏,缓慢地问道:“子瑜,据你所知,在这后宫中能够做到一剑毙命的高手,都有谁?”

    楚子瑜被她叫到名字的时候,微微诧异地抬了抬眉,而后瞥见她的神色肃然慎重,不由也压下了情绪,思索了一瞬道:“回陛下,那得看面对的是普通人、是粗懂武艺的人、还是身怀绝技的人。”

    凤墨影转了转眼眸,说道:“如果是面对当日在朝阳台的死士呢?”

    楚子瑜目光一亮,回道:“如果是那日的死士,单打独斗属下能做到缠斗后可以一剑毙命;北堂大人若并非身中毒可以轻易做到一招致命;陛下亦然。”他想也不想的,就带上了她。

第二十章 收集情报

    凤墨影暗暗吃惊,自己这副身体原来的武力值竟然有这么高。

    然,这身体现在被她穿在了身上,虽不至于是废材一枚,但算下来也是极浪费资源的了。

    凤墨影内心深处在暗暗的惋惜,寻思着要怎么重新开发一下自己这副宝藏身体才是。

    一念过后,她追问道:“除此之外呢?还有谁?”

    楚子瑜问:“一定是要在这后宫里的吗?”

    凤墨影点头,“嗯。”

    楚子瑜蹙眉道:“只有听闻雪家公子幼时曾拜师医药谷的颜毕先生,末将未曾与交手,故不知深浅。那日在朝阳台,末将赶至,他已身负重伤,未能估计实力。”

    凤墨影默然。

    楚子瑜又肃然认真地道:“青公子少时与陛下、诸位王爷、长公主们一同师从镇国侯府沈老将军,其身手如何,陛下比末将更清楚。”

    凤墨影微微讶异,原来青夜离也会武?她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个纯粹的文臣。

    至于他的武力值如何,就不便追问楚子瑜了。

    竟然连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人武功如何,也要去问一问属下,这说起来破绽就有点大了。

    楚子瑜踌躇了片刻,又说道:“众公子们虽都有涉及射猎,但这与高手过招的武艺又有所不同。又从来没有互相比试过,末将实在不知其余各位公子身手的虚实如何?”

    凤墨影见他如此说,心念一转,问道:“那宫中可有女子能做到这一点?”

    楚子瑜不假思索地道:“陛下身边的女官莹姑娘乃沈侯府嫡女,紫珞姑娘乃容将军的妹妹,此二人皆武艺非凡。但二人皆女子,体弱,与刺客缠斗下来许会体力不支,能否一招致命就说不准了。”

    凤墨影眼眸隐晦,“若是她们与刺客相识,在猝不及防间蓦然出手,是否可以做到?”

    楚子瑜眼眸微睁,眼神更亮了些,望了凤墨影一眼,随后垂头道:“应该可以做到。”

    凤墨影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轮廓,而后又问:“除了宫里的人,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楚子瑜心神有些颤动,却语气笃定地回道:“威远将军容白、大理寺卿沐颜、小侯爷沈燃此三人是必定可以做到的,至于其余的人就得看情况了。”

    凤墨影转眼道:“那沐王呢?”

    楚子瑜心下更加的不安定,面上却是一贯的肃然:“沐王斐玉晏?他一向武艺平常,身体不是练武的好料子,为人又懒散,只喜欢看书写字。更何况,自从八岁那年落了冰湖后,身体就一直落下了毛病,大家私下都称他作‘药罐子’。”

    凤墨影内心又重新刷新了对斐玉晏的看法,真看不出来,看他长得长身玉立,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走路有风的带感做派,竟然会是一个药罐子。若说他喜欢看书写字,就那一副兰芝玉树的模样,倒也十分符合他的形象。

    楚子瑜却也在暗暗地疑惑,一直不是在传言陛下与沐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么?

    怎么今日陛下还特意问起沐王的武艺来了?

    未待他深思,听见凤墨影自长案后起身的声音,楚子瑜垂目瞧见她的凤袍翻动,朝着他走了过来。

    楚子瑜眉心一凛,凤墨影已站定在离他一步之外,低语与他说道:“子瑜,你且去查一下凤翎卫中可有人形迹可疑、与谁有接触?还有宫中谁曾接触过凤翎卫的物件、可曾失窃卫服佩刀?”

    声音细小得只有两人可以耳闻,楚子瑜心中谨慎,知道此事慎重,关系到女帝的安危,不得泄露了半点的风声。

    他细声应道:“诺!”

    凤墨影眼眸一凝,又道:“暗卫中许有内贼,如今不可轻易相信任何人。”她随即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向楚子瑜展开出示了上面拓印,“从前的印鉴恐已有不妥当之处,从今开始你仔细认清这个图章。”

    楚子瑜点头后,认真地记住了纸上的画图。

    这是她从后宫众人陆续呈上来的木石雕刻中随意选了一只玉佩,然后又在其上亲手添加了几个特殊的符号后,暂且用作她此刻的印鉴。

    凤墨影见他已抬眸,思量了片刻,便继续用细小的声音道:“你明日出宫后,设法让容将军秘密进宫来见朕。如今朕的身边多半藏着对方的耳目,行动不便,就让他明晚子时过来来仪殿寝殿中。”

    在让紫珞去找楚子瑜前,她已看过了关于此人的谍册,昔日曾是前女帝的军中战将,颇得器重。此番派他去暗中联系前女帝的势力,无论是他如今的身份,还是以前的身份,皆是她目前能做出最适合的选择了。

    闻言,楚子瑜的脸色愈发的谨慎,微微点头。

    凤墨影继而交代道:“此事只有你与容将军二人知晓,切勿泄露于第三人。”

    楚子瑜斩钉截铁地道:“末将必不负陛下所托。”此番话说得有几分铁血军人的忠诚与凛然的意味。

    凤墨影血脉一热,竟恍惚地想起了几分的前尘往事。一定神后,更是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肃然道:“你且去安排吧。”

    楚子瑜跪礼告退后,凤墨影唤道:“绛璎,送楚统领出来仪殿。”绛璎应诺,推开了殿门在外等候,随后一并与楚子瑜走出了来仪殿门,直至送他到了宫道上。

    两人走后,凤墨影随即唤道:“紫珞。”

    紫珞应声而入,瞧见凤墨影朝她招手示意,便反身关上门后快步走了上前去,停于她三步前行礼。

    凤墨影悄声问她道:“昨夜里来仪殿中可有宫女或内侍悄然外出、形迹可疑之处?”

    紫珞寻思了一刻,肯定地道:“除了一宫女半夜上了一趟茅房外,并无其他异动。”

    凤墨影低语道:“从今日起你留心着此人,看她日常与谁接触,跟来仪殿外谁有来往,监视着她一切行止。”

    紫珞点头应:“诺!”

    等紫珞绛璎一同侍候她回寝殿,宽衣上榻后,凤墨影才重新拿出雪灵染给她的那本医书册子。

    她就着榻前的灯火,翻开那本崭新的册子。上面的字依然写得十分的飘逸灵秀,亦可看出写字的人十分的耐心。

    凤墨影阅读了片刻后,就已发觉这是一本调整经脉的书籍。以前她虽没有接触过这类的知识,但对于人体经脉的走向和各种的穴位还是大致知晓的,一面看着便自然而然地顺着书中所写的脉络穴位下意识地联系了起来。

    熟料如此的思索,她竟觉得一股温暖的热流似在那一条经脉附近升腾流窜了起来。

    凤墨影讶异地放下了书册,抬起手望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奇怪,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内功心法。这具身体原本就拥有强大的武艺力量,难道只要她的精神力量将脉络联系起来,这身体里的功法便会自然而然地涌现出来?

    就像曾经久经训练的手指,能够在意识的支配下,熟练地弹出一首曲子;出色的写下一副书法;准确地射出一发中靶的子弹。

    凤墨影心情不禁有一丝的雀跃,她坐起身来,又拿出书册,照着上面的文字,缓缓地又在手臂的经脉上试验了一番。

    果然,不出其料,确实是有一股陌生的,难以说明的东西在身体内游动。她寻思了片刻,觉得雪灵染不会以此来糊弄于她。毕竟,前女帝的武力值很高,那她的内力修为也应不浅。

    若这书他写得有问题,前女帝多半也是会察觉的吧?何况,雪灵染又不知道她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对此一窍不通的灵魂。

    但为了保险起见,凤墨影觉得还是应该再找一两个人来验证一下。

    想起方才不曾翻阅这本书册,以致错过了楚子瑜的验证,不由觉得有些惋惜。她只有再等等了,谁让如今身涉险境,自保之力却如此的不值一提?

    但再心急,也不能再拿生命来冒险,她如今需要的是好好地活着,不管这里是哪里。

    在袖中藏好的匕首,凤墨影便躺在了凤榻上,闭目养神起来。在这里,敌情未明,她实在是不敢放心真正地入睡。

    翌日一早,凤墨影便起来,在寝殿内舒展了一下筋骨后,才唤女官们进来侍候更衣洗漱。

    依然推诿着,不去上早朝。却是在用过早膳后,便装轻衣地出了来仪殿四处逛逛,她还未曾认真地看过这座皇宫。

    也是时候该熟悉熟悉一下环境了。

    在绛璎探知,来报北堂大人已回来后,凤墨影就决意起驾“落梨宫”。众女官和内侍虽觉得有些怪异,但这皇宫都是她的,那还不是她爱去哪就去哪?谁还能管得着?

    “梨落宫”本就离来仪殿不远,一众人到了宫门前,凤墨影也不让张声,只见着个应门的小内侍。

    小内侍一抬眼,见着了凤墨影的凤驾,当时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身子发抖,声音微颤道:“恭迎陛下圣驾!”颤得都有了一点破音。

    凤墨影忍住笑,刚想喊一声:“起来!”

    面前便有一人脚步极快地从殿内行出,一息间已到了她五步外,作揖行礼道:“北堂渺恭迎圣驾。”

    凤墨影挥了挥手,“平身吧!”随后吩咐一众人留在“落梨宫”外等候,便当先望内殿走去。

    北堂渺心中疑惑片刻,也已转身跟随了她进去。

    进殿后,凤墨影瞧着他,示意他随手关门。

    北堂渺愣了几息,犹豫着看向她,却见她一脸的肃然慎重,便暗自轻叹了一声后关上了门。

    殿外一众人看见一向冷淡莫测的北堂大人竟然关上了殿门,内心中皆是惊了一惊。

    那负责看门打扫的小内侍青桐更是愣得直瞪眼,内心中一片的混乱。

第二十一章 拉拢盟军

    关上了门前,北堂渺自是将殿外的人种种表情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禁有些厌弃这等情形。

    清隽的脸上,轻皱起了眉,回转过身来,却看见凤墨影早已在长案旁落座,并依在了靠背上,一脸等待地看着他。

    北堂渺瞥了一眼她坐下的那张椅子,平日里都是他喜欢坐的位置,哪能就这么巧了?

    他暗自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不知陛下驾临,是对北堂有何吩咐?”

    凤墨影正了正色,低语问道:“北堂,对于暗卫你是否有所怀疑?在朝阳台当日,为何‘青云殿’中的暗卫全然没有了踪影。”

    北堂渺眉尖稍松,说道:“臣后来去查问过,当日的暗卫全然失踪,包括卫统领。当时在朝阳台究竟发生了何事,臣至今不得而知。细想应是在祭天当中,有人使用了毒计,意欲行刺陛下。”

    凤墨影压着声音道:“那为何不直接毒杀寡人,还要下毒后再刺杀?又为何不让寡人身边的人行事?还要大费周章地派死士来刺杀于寡人?”

    北堂渺不假思索地放低声音道:“单独对陛下下毒不易行事,但在祭天时利用火烛香气散播毒烟,因人数太多,对方可以不让别人察觉他的手段,以免日后露出了破绽。陛下身边有内贼,但对方却不能将其舍弃,故不能使用其进行刺杀。派遣死士刺杀,可以方便日后嫁祸于他人,或营造假象说辞。”

    凤墨影心中暗赞,此人思路敏捷,头脑清晰,果然是凌浮宫的高徒,绝非泛泛之辈。

    “依你所见,当日的毒烟为何如此厉害?”她顺着思路问道。

    北堂渺道:“臣当日中毒不敌于刺客,负伤后一直养伤于宫中,未曾能得到证据,故不知其中的原因。但由此可知,对方的下毒手法极是厉害,臣已传信师门,托与追查。”

    “好。”凤墨影点了点头,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在对面坐下再说。

    北堂渺诧异地看了她一瞬,凤墨影朝他肯定地一笑,神情十分诚恳,说道:“坐吧。当日在朝阳台幸得北堂你与灵染舍命相救,寡人才能死里逢生。先前是寡人重创后,真相未明,心神不属下错怪而责罚了北堂你,还望不计前嫌,继续襄助于寡人。”

    凤墨影为他斟了一杯热茶,递向他。

    北堂渺缓缓地走近几步,还是将茶盏接在了手里,说道:“臣不敢。”

    凤墨影笑了一笑,起身相请他上座。

    北堂渺内心稍有动容,便点头,在她重新坐下后,亦跟着坐在了长案另一旁。那杯茶却是不敢当面喝,托在了手里半晌,才放置在了长案上。

    凤墨影也不勉强,知道如今的礼制森严,不同于她熟知的一样。而后又从衣袖中抽出雪灵染所献的书册,将它递了过去,说道:“近日,有人献了这一本册子给寡人,北堂你且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北堂渺不明所以,伸手拿起书册,翻看了起来,片刻后,说道:“依臣愚见,这调经顺脉之法并无异常。而且陛下如今右臂受创,经脉受损,此书中的法门对此甚有裨益。”

    凤墨影接过他递还的书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此书法门是否只对寡人的症状有益?”她诚挚地望着他,企图想传递点什么。

    北堂渺停顿了半息后,鬼使神差地回道:“臣师门的内功心法另辟蹊径,与此法门不能共通。”话一经出口,他的脸色都凝滞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思路,下意识地端起了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凤墨影唇角翘起,微微一笑,遂而将书册重新收入袖中。口中说道:“如今卫统领下落不明,暗卫中又几疑有内贼。朝阳台一事至今仍疑点重重,内忧外患,寡人想将暗卫先托付于北堂你,肃清整治。”

    北堂渺眉眼一抬,诧异道:“陛下,自凤朝以来,从未有帝王将自身暗卫托付于外人的事。更何况浮宫弟子只负责陛下的安危,并不会插手于宫廷的中事。”上一次让他去查斐玉晏已然是违背了原先的约定,如今更是要将暗卫托付于他吗?

    凤墨影心中在默默地消化着他这话中的信息以及他话里话外要表达的意思。

    她心思一转,脸色一肃,说道:“北堂,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事急从权,不比寻常,若还按照死规矩办事,岂不是给了敌人有可乘之机?”

    见他微微凝眉,凤墨影又分析道:“他们要乱了寡人的暗卫,以致使防备空虚、趁机谋事,更是看准了皇室与浮宫的规矩。寡人恰恰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不能让他们的下一步棋就使用离间计,将寡人逼入了死地。”

    北堂渺默然听着,目光微闪。

    凤墨影更坦言道:“北堂你欲守着规矩,当真护得了寡人的安危吗?若再有朝阳台一事,次次皆能如此庆幸吗?更何况如今对方已对你动手,昨日在秋风苑发现的尸首,证据样样皆指向了你。若寡人一旦中计动摇,就不仅是你,而是整个皇室与浮宫的嫌隙了。”

    北堂渺内心凛然,神色一变。

    凤墨影道:“对方这是要一步步地动摇皇室与浮宫结盟的根基,但首当其冲的人便是你。而寡人先失去了暗卫,若再失去了你的护佑,再一步步地被其瓦解其他的力量,届时,你还能护得了寡人的安危?再如此固守陈规又有何用,岂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

    她语速平稳,语气缓和地道来,看不出一丝的着急焦躁,竟还有一种莫名的冷静犀利,却又并没有以往那种咄咄逼人、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与强势态度,而似与平起平坐的挚友般交浅言深得让人心抚慰安定。

    北堂渺的目光中再一次掠过了一丝疑惑,他瞥了眼前的人一眼,随即垂下了眼睫。

    凤墨影知道他正在思量当中,从他的神情与相处以来的行为来看,也可以猜想出他与前女帝的合作应该并不愉快。因此,才致使了他产生许多负面的情绪,只是身份使然而不容他发作,但内心深处肯定是有所不满的。

    她如此想着,又添了一句话:“北堂,患难方见真情,若无你先前一番拼死相护,又何来寡人此番的推心置腹。寡人自登位以来一路并不平整,若是事事轻信易与于人,和颜悦色于人,寡人就不曾会有性命走到今天。”

    北堂渺闻言,心中微有动容。

    凤墨影细听着他的气息,便说道:“既然此刻你与寡人已是互相牵系,何不同舟共济,一同对敌?”

    她的声音放得更软,已有几分诚挚恳求的意味。

    北堂渺紧蹙的双眉缓缓地松开,低垂的眼眸一寸寸地抬了起来,目光由犹豫,到思索,到决断,到清明,最后落在了案面的茶盏上,轻声而果决地道了一声:“好!”

    凤墨影在那一瞬间真心地展开了笑靥,在心中更是暗吁了一口气。她欣喜之下,顺手提起热茶又给他添了一盏。北堂渺看着,一怔之下,也露出了一笑来,这一笑宛如莲花轻绽,平和而清湛。

    凤墨影眨了眨眼睛,心情更是难得地放松了一些,自己也拿起一只茶盏,斟了一杯茶,端起抿了一口润润喉咙。多日夜里未曾安睡过,虽还不至于神思倦怠,但嘴里发干发苦,喉咙中还有隐隐上火疼痛的症状。

    她心里正在埋怨和叹气。

    北堂渺在另一边,却是问道:“北堂既已接下陛下所托,如今暗卫也是人心浮动,需得尽快整治。陛下……”

    凤墨影自茶盏边沿,抬起眼来,听着他言而未尽的话,心中一跳。随即故作淡定地放下了茶盏,说道:“寡人已备好了旨意。”她从袖中掏出昨夜里写好用上玉玺的圣旨,和那一张图纸,将圣旨递过去给了北堂渺。

    北堂渺起身双手接过,展开看了一看,上面写的是任命他为暗卫统领的懿旨。

    凤墨影又将图纸展开在案上,指着说道:“这枚印章以后便是寡人向暗卫传令的印鉴,从前的恐有疏漏,就弃之不用了。”

    北堂渺行礼应声道:“诺!”

    “坐吧。”凤墨影将图纸收回后,示意他再坐下谈话。

    北堂渺犹豫了一瞬,看见她的神色十分真诚,便又缓缓坐下。

    凤墨影轻声问:“北堂你可曾查得京中有何异常?是否察觉有漠回国的人潜入了京中与朝中官员接触?”

    此刻,北堂渺终于了解她要到这“落梨宫”来的目的。这里内侍稀少,他又坐镇其中,绝少有人敢贸然过来探听他们的谈话。而他们今日的谈话,全然是机密不可外泄的事。

    关闭宫门的道理,更在于隔绝殿外所有的视线与耳目。

    北堂渺道:“陛下所料不差,臣正想禀报,日前沐王曾与一异乡人在‘江白望月楼’会面。随后此人更是入住了沐王府,似与沐王甚为亲近。”

    凤墨影挑了挑眉,“可曾确认此人是漠回国人?”

    北堂渺点了点头,笃定道:“臣曾潜入于他的寝室中,探查过他的通关玉牒,确实是漠回国来的人。”

    凤墨影目光微转,这消息是否来得太过轻而易举了呢?太显而易见了呢?“除此外,沐王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未曾察觉。”

    凤墨影默然了片刻,重新起了一个话题问道:“北堂,若寡人想用左手重新练剑、练骑射,不知你有无什么可以速成的法子?”

    北堂渺抬眸,“陛下一向惯用右手,左手可曾使用过?”

    凤墨影自若地坦言道:“曾经训练过。”

    她本就是一个左撇子。这副身体的左手,她这些日来用以写字和做了些使用匕首的练习,还是挺敏捷灵活的。想来是归功于前女帝自小勤于习武锻炼下来的结果。

第二十二章 幽蓝火光

    北堂渺沉吟了一瞬,坦言说道:“臣要先了解一下陛下的左手可以使用到何种程度了?”

    闻言,凤墨影蓦然地来了一波回忆杀,想她当初练习射击的时候,就曾经有人说过同样的话:“我得先看看你的左手灵活程度。”

    那是质疑,亦是考验。

    如今的北堂渺虽不是质疑她,但也隐隐地含着一种引而不发的挑战。

    凤墨影抿唇一笑,笑得莫名其妙。

    北堂渺有些看不明白地挑眉,眼中带着了些许的疑问。

    凤墨影觉得在他的面前,自己有很多时候都感觉到不是在扮演一个至高无上的上位者。他的言行举止虽保有了对帝王的礼数,但内心深处却又有着他自己的自由以及骄傲。

    往往行为和言语中,他便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丝不将她的权势地位放在心上的态度来。

    但这种桀骜不训而又平视对等的态度,却是让她有着种久违的熟悉感和亲近感。因此,她笑得愈发地真心了些。

    当时,在那人质疑的眼皮子底下她耍了一会儿花式刀子。今日,她便不在北堂渺的面前班门弄斧了。对于一个她有所未知的用剑高手来说,那种耍刀子的伎俩,只能供他嗤齿一笑的吧?

    凤墨影敲了敲案面,微笑着道:“北堂,每日的末时三刻请到练武堂中来。”言毕,不待北堂渺反应过来,她就径自起身朝殿门踱步走去,一边道了一声:“寡人先回去了。”

    北堂渺即刻起身相送于她,面上还留有微微的讶异。

    目送了凤墨影一行人转入了宫道后,北堂渺一面往殿内走去时,一面心思不定。脑中不断地回荡的竟是那一句:寡人先回去了。这一句话说得怎么就如此的稀疏平常,却又似很不同寻常。

    凤墨影回了来仪殿中,用过了午膳后,正喝着新鲜沏来的茶水。云玳才进殿来禀道:“启禀陛下,‘白露宫’的内侍杜衡有事来报。”

    “让他进来。”凤墨影一听,放下了茶盏道。

    云玳出去后,杜衡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殿,朝着凤墨影极快地行礼道:“陛下,我家公子昨夜至今依然高烧不退,这该如何是好啊?”

    凤墨影急问:“可请太医看过了?”

    杜衡道:“早上太医已来过,药也已喝过,可是药喝了一点,就被吐了出来。太医说这是重伤未愈,身体虚弱,又受了风寒,这伤上加病,来得急,很是凶险,这药进不去,怕是……”

    他担忧得眼睛都已泛红,话都说得不甚利落了。

    凤墨影眼见他说得急,便道:“如何不早些来报?”

    杜衡委屈地道:“原先是公子不让过来,而后奴才过来的时候,不敢惊扰了陛下用膳。”

    凤墨影重重地一叹息,忙站起身来就朝外走去,对杜衡道:“走,寡人瞧瞧你家公子去。”

    杜衡千恩万谢地爬起身来,就跟在她身后急行。

    紫珞与绛璎见她如此,亦是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到了“白露宫”宫内静悄悄的,宫女与内侍都各安其分,并没有忙乱。凤墨影稍稍地安心后,即刻让众人在殿外停下,不要喧闹。她在杜衡的引领下,快步走入了寝殿内。

    转过屏风来至榻前,那两幅青帐依然虚掩着,静悄中榻上的人一点声息也没有。

    凤墨影心中慌跳,对杜衡道:“把青帐挂起来。”

    杜衡犹豫了一瞬,立刻前去将两幅青帐挂上了银钩,将榻上的情景袒露在人前。

    凤墨影的目光在杜衡身影离开后,一转便直接落在了那人的面容上。清瘦得离谱,苍白得可怕,脸颊上却是两团异常的红晕,像是胭脂匀出来的妆容,但在此情此景,此人的身上却是叫人心惊。

    心惊的不但是他高热的症状如此明显,更是他那张让人惊艳的面容。纵使是如今这样病的不轻,颓靡不振;纵然是如此双目紧闭,委顿于榻,这一张脸依然是让人惊艳得惊心动魄,不可交睫。

    此人纵是化身为鬼,也可叫人不能自已。

    凤墨影瞧见他的脸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地闪过了脑海中。

    她愣了数息后,才惊醒,伸手探向了他的额头。这一摸,只觉自己摸到了一只火炉,只怕这温度没有四十一二,也不能差到哪里去了。

    凤墨影暗自一抽冷气,心想这里就没有强行退烧的药吗?心思急转,问道:“你家公子以往是请哪一位太医请脉的?”

    杜衡眼神担忧,听她问忙道:“公子一向少病,他也能开药自理。只是这次受伤过重,回宫后因白少羽白太医与公子向来交好,一直是他过来诊治的。”

    凤墨影问:“从昨夜到如今一共喝了几次药?都全部吐了吗?是曾退热后再高热,还是一直高热未退?”

    杜衡急道:“一共喝了三次药,两次都全吐了。最后一次,是药也难以喂进去了。高热一直没有退下来过。”

    凤墨影一听,这才真的急了。这高热一直不退就有点严重了,药又喝不进去,这里又无法打点滴。她寻思了一下,忽然盯住案面的药碗定了一下神,前行几步到殿门口,唤道:“绛璎。”

    绛璎立刻上前,入殿听命。

    凤墨影走近她身边,悄声说道:“你立刻去找楚子瑜,让他带你去内狱将白少羽偷偷领到这儿来。”

    绛璎低应一声:“诺!”行礼转身,便走。

    凤墨影抬眸看向殿外候命的紫珞,与她递了一个眼色。紫珞朝她微不可见地颔首。

    凤墨影故意大声对杜衡道:“绛璎如今去库房寻取珍药,到太医院重新配药、熬制。你到殿外等着,一旦她取药过来,便可以送进来给你家公子服用。”

    杜衡道了一声:“诺!”回身看了一眼自家公子,便缓缓退去了殿外。

    凤墨影在他身后补充了一句:“你家公子此刻不宜再受凉了,且将殿门关上。”

    杜衡闻言,即刻就将殿门关了个严实。

    殿中稍稍一暗,凤墨影坐到了睡榻旁,看向上面的人,轻声叫唤了一声:“雪灵染。”

    雪灵染眉头一皱,却是没有睁开眼睛。

    凤墨影见他如此,不由问道:“你能听见寡人说话吗?”

    雪灵染这一次却是没有了反应,凤墨影俯近他只听见呼吸声极其微弱,见他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似有寒颤的症状。在她心中没有古代那种男女之防,便很自然地摸索到他的手臂,顺着找到了他的手。

    掀开一角被褥,握住他的手,只觉得冰凉入骨。

    凤墨影皱眉,他这真的是重伤外加风寒入体引发高热不退?还是伤口发炎,借伤成毒了?她握了一握他形状秀美的手,感觉这修长白皙的就像一件艺术品般珍贵。她虽是手控,却亦未成瘾癖。

    放下手后,目光又落在了他胸口的被褥上去。

    天人交战了几息,凤墨影已然决定伸手去拉开他的被褥。若她不能做到心中有数,等会儿冒险请来了白少羽岂不是又有可能受人糊弄?在这关键时刻,她不能掉以轻心,必需尽力保住任何一个对她有利的人。

    被褥掀开,他的身体寒颤了一下,并没有因此醒过来。

    凤墨影更是心焦,映入眼帘的是他水青色的亵衣。她又望他的脸上看了一眼,只见昏睡沉沉,似乎对她所做之事一无所知。心中踌躇了片刻,低语道:“对不起了,事急从权。”

    言毕,她双手轻轻解开了他的襟口,捏住一边将其向左掀开。登时露出了白皙的胸膛来,心脏的位置扎好的绑带许是睡的久了,已有些松动。凤墨影蹑手蹑脚地爬上睡榻,按照御医所禀报的位置将绑带往上松了一松,左手翻出匕首,轻巧地将一条绑带割断后,缓缓地便露出了下面的一截伤口来。

    伤痕创口深红、肿胀,她手指在旁边一按,果真有渗液透出。这正是伤口发炎的迹象,但这里又没有消炎药、生理盐水等药,中药的话,她又不大熟悉。

    凤墨影把那条割断的绑带轻轻地抽出,继而将他的衣襟掩上,重新系上了衣带,盖好被褥,轻巧跳下床来,将手上的绑带顺手藏入了榻底。

    她缓缓地在榻边重新坐下,左手轻敲榻沿。对方不仅要用前女帝的疑心病施行离间计对付北堂渺;如今又想让雪灵染借伤成毒斩她助力?凤墨影细细地回想着这些事,对方不仅布置了全局,反应亦快。

    白少羽才下内狱不久,雪灵染的药中就出了问题?看来这“白露宫”也不干净,早有对方的耳目,才会这么快就能趁虚而入、取人性命?

    太医院里只怕也是龙鱼混杂,早已让对方操纵成了杀人的利器。

    凤墨影一面思索;一面心焦地等待着,不时地看向榻上似乎对自己性命堪忧而浑然不知的雪灵染。

    回想着昨夜他还与她坦诚夜话,真心相付,不顾伤重地赴梅林宴席、默医书给她,今日便一病不起了,心里不禁有些难受。想他明明说自己是医药谷颜毕先生的高徒,怎么自己身上的伤病就大意到了如此地步了?

    他是太过忧思前女帝的安危,从而忽略了自己?

    骤然,凤墨影被榻旁的一盏青纱灯吸引了目光。在这白日殿内有些昏暗,燃灯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盏灯的火光成幽蓝色,又极其微弱,根本就对照明起不到多少作用。

    这样静静地看着它,竟更像是一件装饰品。

    幽蓝的火光微微跳动着,映着青纱罩,呈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光线,在这安静的寝殿内使人不能忽略它的存在。

    凤墨影好奇地起身,朝它走去,想看一看它究竟和一般的宫灯有何不同之处。就在此时,一旁的窗棂传来了微弱的声响。

    她猛地一回头,微微张大了眼睛。

第二十三章 易碎之玉

    在看清了来人后,凤墨影心中暗道自己太草木皆兵了。自从在这座皇宫里醒来,她的神经就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也难怪她要处处小心在意。实在是危险、陷阱,太多了。

    窗旁,是楚子瑜提着一个小内侍轻巧地跳了进来。

    他们快步走近后,凤墨影发现自己估料未错。那个小内侍面容有些消瘦了,但一双眼睛依然很灵动,他瞧见凤墨影后,即刻前行几步,朝她行礼,悄声道:“臣参见陛下。”

    凤墨影微微点头,又朝楚子瑜递了一个赞许的眼色,才与伪装成小内侍的白少羽急道:“你快去给瞧瞧雪灵染,看看他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白少羽一听,脸色一凝,忙应了一声:“诺!”立刻赶到了榻前,坐下矮墩,拉过他的手听起了脉来。

    左右轮换把完,他的眉头深蹙,似乎情况不容乐观。白少羽又径直拉开了被褥,解开雪灵染的衣襟要去检查伤口。

    凤墨影倏然快步走到榻前,左手翻出匕首,白光一闪薄薄的刀刃穿入绑带用巧劲一挑,绑带便全然割断散了开来。既不伤皮肉,也没有惊动雪灵染一丝一毫。

    只是惊呆了白少羽,那刀子离他的手指就只有一寸之地,如此手起刀落,眼前一花。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凤墨影已经收刀入袖,一脸催促认真地看着他,似乎丝毫没有考虑到他这个被惊吓者的心情。

    站在一旁的楚子瑜目光闪动,心情又是不一样。

    凤墨影见他仍是一副萌新的呆样,不由唇角一翘,低声对他道:“你倒是继续看病啊。”

    “哦。”白少羽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心中却是暗暗大呼,大喘了一口气。才又拨开了绑带,目光落在雪灵染胸膛的伤口上。

    等伤口完全暴露出来,凤墨影心中又不由震惊了一下,这剑伤如此深,当时是会有多痛?这人带着这样的伤口,一直就不声不哼,直到她想起来要来看看他,他也不曾向她吐露过自己伤情的事。

    对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全然皆是为了维护于她,担忧她的安危,想要给她一个周全。

    凤墨影咬了咬唇,如果自己是前女帝,那么就真真是一只大猪蹄子。不知这些时日以来,他心中是何种的想法?

    可曾心灰意冷?

    可曾寒心后悔?

    片刻后,白少羽检查了一遍伤口,重新给雪灵染盖回被褥。立刻起身向凤墨影禀报道:“陛下,雪公子这伤已借伤成毒,臣要先重新为他清理伤口,再开药调理病症,只是如今……”

    他一摊手,表示身边没有可用之物。

    凤墨影看了楚子瑜一眼,又问白少羽:“你要什么工具?”

    白少羽马上转身对楚子瑜道:“请统领大人带来一把锋利的小刀,麻药、绑带、最好的金疮药和能救人活命的珍药。”

    凤墨影随即吩咐道:“子瑜,你去找绛璎到寡人的库房里找,务必拿到最好的药过来,尽快!”

    楚子瑜抱拳应道:“诺!”转身几步,便悄声翻出了窗去。

    回过头来,凤墨影指了指一旁那碗未喝完的药,与白少羽道:“是药出了问题还是怎样?昨夜他只是高热,还能与寡人说了半天的话,今日就怎么会不省人事了?”

    白少羽在她面前也并不唯唯诺诺,坦言说道:“陛下,药需要检验药渣才能查出是否有问题?但照雪公子的情况来看,这些天喝的药许是并不对症,又或许因忽感风寒,药方有所改变,却并不恰当,他自己又不曾得空细查。”

    他的这一番话,让凤墨影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她暗自腹诽了一下,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被这个小太医调侃了,本来也知道要检验药渣才能出结果,竟然指着半碗药要他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想想,自己都觉得荒谬。

    凤墨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榻上的雪灵染的脸上,心里不确定地叹了一口气。

    但听到白少羽说到“他自己又不曾得空细查。”这一句话时,她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歉疚了一下。

    虽然,雪灵染要对其付出的人,并不是她。

    可毕竟,如今是她穿了这副身体,已是这副身体的主人,那么之前所遗留下来的问题,似乎也如同这步步惊险的局势般无法逃避,一样样地都要承接了下来?当起一个合格的接盘侠?

    殿内一片寂静,白少羽内心有些不安,后知后觉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是否嘴太溜,话说得有点冲了?

    自己的父亲还在大牢里,白家一家老小的性命还被悬在刀下,捏在陛下的手里。

    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

    此刻说话又得罪了陛下,那不是给自己一家子挖坟埋坑吗?

    这一下子,惊得他脸色有点白,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微微瞪大,垂下了头,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瞟向斜前方一直沉默不语的凤墨影,心头惊悸地乱跳。

    凤墨影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内心哼哼:这下该害怕了?想清楚了?本女帝现在是可以得罪的人吗?让口直体,说话不过脑子,二货一枚。

    她回眼想了想,让一个医生承受这样大的压力好像不太好,特别是这人等会儿还要给人动手术。万一他的心理不过关,把事情给弄坏了,那不是成了她的过失?

    凤墨影调整了一下心态,故作肃容地道:“白太医,你与白院使一案,寡人会命人彻查清楚,不会让奸人得逞,而让无辜的人蒙冤受屈。此刻,你只管安心地做好一个大夫该尽的本分。”

    白少羽半息后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行礼道:“诺!”

    他得了这么两句话,心情才稍稍安定了下来一些,转眼又去看了看雪灵染。

    说话间,楚子瑜又已从窗外闪身进来,从袖里掏出一个精巧的木盒来。

    他向凤墨影行礼,得到了指示后,将木盒递给了白少羽。

    白少羽接过了木盒,打开,检查了一遍里面码得整齐的物品。然后回首朝楚子瑜道:“还要烦请楚统领相助于下官。”

    “好。”楚子瑜随即上前,随时候命。

    白少羽的神情一下子严谨了起来,交代道:“在下官动手前,楚统领先点住四肢穴位,以防雪公子痛醒后弹动误伤心脉。再者,下官清理好伤口后,楚统领需及时止住附近的穴位,以防血脉喷涌。”

    凤墨影在一旁听着,不禁皱眉,说道:“就不能只用药,不动刀子吗?”这伤口如此相近于心脏,一旦动刀子,便是一番不小的风险。

    白少羽郑重地回道:“雪公子此刻高热不退,陷入昏迷,病情凶险。这伤口中已有腐肉化臃,不将其及时清理,只用药物怕是无法速解伤毒,唯恐侵袭心脉,有碍于性命。”

    凤墨影多少也明白事情的轻重,只是盼他能有什么更保险的法子。如今听他此般一说,便知道动刀子是势在必行的事了,又担忧地问道:“你就不准备用麻药吗?”

    白少羽立刻正色回道:“禀陛下,照雪公子如今的情形,麻药怕也是喝不进去多少。等会儿臣会先喂他喝一些,让楚统领下手点穴是以防万一,以确保万全之策。”

    凤墨影点头,忖道,此人这回说话就很靠谱了。

    目光又转落在雪灵染的身上,觉得在心口附近挖肉的痛楚,不知道他能不能够再承受一次。

    看他一脸的苍白,清瘦脆弱得似易碎的白玉般。

    转眼间,一道药香飘了过来。回神就见白少羽已调好了麻药,端了过来,他手里拿着药碗,对楚子瑜说道:“烦请楚统领扶起雪公子,掐住他的两颊,撬开他的嘴。”

    楚子瑜“嗯”了一声,正要上前。

    凤墨影忽然道:“寡人来吧。”不待两人微带讶异的眼神投过来,她已经伸臂从雪灵染的颈下穿过,手指扶住他的肩膀,带着他慢慢地坐起身来,依靠在她的身上。

    她的另一只手曲起指节熟练地往下巴处一顶,他就自然地张开了口,拇指与食指顺着他的两颊一捏,对白少羽命令道:“把药给子瑜,你去做准备。”

    白少羽惊奇地看着她如此精巧的手法,闻言后,楚子瑜已将他手中的药碗稳当地接了过去。

    凤墨影转而对楚子瑜道:“小心一点灌进去,尽量全部灌完。”

    楚子瑜道:“诺!”将药碗凑近雪灵染的双唇,小心翼翼地将药汁一点一点地成细线般地灌了进去。

    他的手极其地稳定,动作由始至终保持着同一个状态。

    凤墨影不由盯了一眼他的手,觉得这一双手方而长,完全是属于男子该有的手,虽不如雪灵染的那样完美,但是却给人一种稳定的力量。

    这边在喝药,那边白少羽在准备药物和炙烧刀具,目前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熟料,药刚喂完半碗,就已喂不进去,再喂都溢了出来。

    白少羽听到着急的声响,忙看了这边一眼,低声说道:“陛下,病人自己不吞,是喂不下去了。”

    楚子瑜又试了一下,情状依然不利。

    凤墨影轻叹了一声,只好作罢:“既然勉强不了,就不勉强了。”

    “诺!”楚子瑜应答着,将药碗收了起来,退到了一旁去等候。

    凤墨影依然圈住雪灵染在等着白少羽。

    白少羽犹豫道:“陛下,麻药要一刻钟才能起效,是否还能再等一下?”

    楚子瑜随后道:“陛下,此事若不欲为人知晓,内狱中恐时不能久待。”

    凤墨影看了一眼闭目沉睡的雪灵染,心思转了转,若风声泄露,不知对方还有何种手段等着朝他们招呼过来,与其防不胜防,不如且忍一时之痛,速战速决。

    她抬眼看向白少羽,毅然决断道:“此刻便动手吧!”

第二十四章 亲自动手

    白少羽不其然地也望了雪灵染一眼,见他沉睡不醒,心中有些不忍。但见凤墨影态度坚决,断不容他一个命在旦夕的小小太医可以忤逆。于是,只好点了点头,说道:“诺!”

    楚子瑜搬一张小案几到榻前,白少羽将准备好的物品一一摆放好在其上。

    凤墨影把雪灵染放回到床上,楚子瑜即刻上前分别点住了他四肢的穴道,犹豫了一下,请示道:“陛下,是否要制住雪公子的昏睡穴?”

    凤墨影望向了白少羽。

    白少羽道:“麻药只为减少病人的痛楚,且药量的拿捏需要非常的小心,不然救反成了害。而昏睡穴一旦制住,便有碍于病人的气息,不易分辨出病人的生机了。”

    凤墨影决定道:“不要制住昏睡穴。”

    听他一解释,就明白了其中的分别。就像是很多手术都只是局部麻醉,病人的意识是清醒的。还有许多的仪器,都是在手术的过程中随时监察病人的情况,方便医生随时判断病人的生命体征,进行各种抢救措施。

    她环视了一下环境,觉得光线不太明朗,便道:“子瑜,将那边的九盏莲花灯搬过来,全部点上。”

    楚子瑜领命后,立刻执行安置好了灯火,将榻上的一片光景照得明亮清晰。

    随后,他站到了白少羽的身边,两人分别用热茶水净了手。

    白少羽示意,楚子瑜就帮忙拿开被褥,翻开衣衫,将干净的帛布卷成团塞入了雪灵染的口中,以防他感觉疼痛时咬伤了自己。

    白少羽又交代他将另外帛布铺围在伤口的附近,一切就绪后,他手中的刀子就要落向了雪灵染的伤口处。

    凤墨影眼看着刀子即将进入皮肉,心中无来由地一跳。万一这一刀子不是剜腐去臃,而是直入心脏,那岂不是等于自己害了一条性命?

    自己尝试相信白少羽的这一举动,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她的背上蓦然地起了一层寒栗,忽然喊道:“慢着!”白少羽与楚子瑜皆是满脸疑惑地望向她,手中停住了动作。

    凤墨影直视着白少羽,肃然问道:“你有十成的把握不会伤害到他的心脉吗?”

    白少羽握住刀子的手一紧,在她严厉的视线下,内心深处竟然有了一丝的不确定。

    这样的眼神,楚子瑜却是很熟悉的,这是一种威迫力。这是一种来自于上峰对属下的严格审核。他从军那些年,就是从这样的压迫中训练出来的。

    白少羽的手微微地起了一丝的颤抖,他忙抿紧了唇,却不敢轻易说出一个字来。

    凤墨影盯了他的手几息,果断地净手后,说道:“寡人亲自来动刀子。白太医从旁协助,准备各种药物救人。子瑜从旁守护。”

    白少羽微怔过后,手中的刀子已被人截了过去,稳固地拿在了凤墨影的左手中。

    楚子瑜的反应极快,当即轻应了一声:“诺!”对于凤墨影的决定,他也感到了一丝的异样,但曾经的军旅生活让他的意志和身体都很快地就服从了上峰的指令。

    凤墨影不再理会他们的目光,排除干扰,闭目回想了一下人体肌肤与骨骼的构建,又回溯了一下心脏附近的结构。她在脑中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下刀的分寸大约在哪一个范围是属于安全之内的系数。

    “白太医我们此刻开始,如有错漏需及时提醒。”凤墨影的目光落向了手中的尖刀,又移向雪灵染胸膛的伤口处,一面吩咐;一面弯下了腰。

    “诺!”白少羽回神地应了一声,手中快速地拿起盒子里所备有的金疮药和帛布。

    楚子瑜让开几步,神情专注地守在一旁。

    下一刻,凤墨影手中的刀子便极其稳定地划入了伤口中,雪灵染立刻感觉到了疼痛,身体反应自然地一僵,随后微微颤栗。意识一旦清醒了过来,他立刻咬住了口中的布团,眉头紧皱,整张脸都疼痛得扭曲了起来。

    凤墨影另一只手按住他发颤的胸膛,低语道:“如果你能听见,就尽量忍耐住,伤口必须清理一下。我尽量加快速度,不会让你痛苦太长时间。”

    雪灵染虽未睁开眼睛,呼吸却变得深长起来,几息后慢慢地将身体变得放松了一些。

    凤墨影看了一眼他紧紧咬住牙关的脸颊,目光一转,又专注在了那伤口上,手中的刀子重新活动了起来,将其中红肿发紫的腐肉、臃毒,逐一清除。

    她手中使用刀子的力量轻巧而灵活,切、挑、剔、剥、削,就像是在雕琢最精致的玉石雕像般,小刀极其的精准而谨慎,每一寸地方都似在心中精确计算过的一样。

    白少羽在一旁看着,心中暗暗惊讶,随之无限地叹为观止。

    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如此完美的。

    他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一面不时地提点一二,让她留意注意,清理干净。却不料她比他想象中做得更好,似乎是心中早已十分熟知人体构造,知道何处要避开要害;何处不能下刀太深太重。

    他可是曾经瞒着父亲,悄悄地到义庄里跟随着仵作一起验尸,甚至是大胆地解剖过才对人的肌理骨骼和五脏六腑有了些了解。

    却不知陛下从小便是皇族贵女,如何也似对此了然如斯。难道上战场大战,还会……

    白少羽给自己的想象,吓了一惊。

    “白太医……”凤墨影发觉喊了两声,身边这人还在出神,又看了一眼雪灵染,见他虽还皱褶眉头,但已无先前的强行忍耐的那种痛苦,想是麻药已渐渐起效发挥作用,心中还是有些不耐地提高了一点声音。

    白少羽心中一震回神,后知后怕地看向她。

    凤墨影无暇理会他此刻的小心思,快速地继续说道:“给我擦掉额头上和眼睫上的汗水,快点,马上、立刻。”

    白少羽还微有犹豫,楚子瑜已是一手截过了帛巾,听从军令般毫无心理障碍地轻巧拭擦掉了她额头和脸上的汗水。

    凤墨影手中不停,口中嘱咐道:“子瑜你继续留意,不能让我的汗水掉进他的伤口里。”

    “诺!”楚子瑜轻应道。

    白少羽呆站在一旁看着,竟然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太医,在此无甚用处。

    “白太医,好了吗?”凤墨影用围在胸膛附近染了血的帛布擦了擦上面的鲜血,检查了一下伤口,向他问话确认道。

    这一回,白少羽一直紧盯住伤口,立刻回道:“可以了。”马上将手上打开的金疮药一层一层地洒了上去。

    楚子瑜也出手止住了伤口附近的穴道,减少鲜血的涌出,两人小心地给雪灵染包扎好了伤口。

    凤墨影放下刀子,拿起方才擦汗的帛布拭了拭手上的血,侧头问道:“有无吊命的药,给一颗他含着。”

    白少羽同时心思一样,已拿起了一颗药丸,回道:“陛下,这是灵犀丸,伤后护心脉最见奇效。”

    凤墨影顺手便将那颗被人举在面前的药丸接了过来,抽出雪灵染口中的布团,放进了他的嘴里。

    楚子瑜同时问道:“陛下,要解开雪公子手足被制的穴道吗?”

    凤墨影的手指刚从雪灵染的嘴唇上离开,闻言,顿时心里有些尴尬和局促。她面上却一派淡定,看向雪灵染,轻声问道:“灵染,你若能忍耐疼痛,便给解了穴道?”

    雪灵染仍然是闭着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凤墨影朝楚子瑜示意,让他解开了雪灵染的手足穴道,侧首再看了一眼此刻很上道的,早已到一边伏案挥笔写药方的白少羽。心中思量了一番,低声对楚子瑜嘱咐道:“你拿着药方去宫外配药,熬好装了药汤再入宫来……”同时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楚子瑜了然地点了点头。

    凤墨影才又说道:“待会儿你送白太医回内狱后,让绛璎端着在太医院熬好的药过来‘白露宫’。”

    楚子瑜轻声道:“末将明白。”

    白少羽的药方开好后,楚子瑜也已收拾好了染血的帛布、刀子,全部装进了木盒子里。

    随后,两人一同向凤墨影行礼告辞,楚子瑜提着白少羽又从来时的窗户悄声翻了出去。

    凤墨影由着那扇窗户开着,散一散室内的血腥味。

    她重新弯腰,将雪灵染的衣襟系上。

    雪灵染的手轻轻一动,又悄无声息地放了下来。

    一直到她给他盖好了被褥,雪灵染都没有睁开眼睛,只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了动,开口微弱的道:“陛下,这里血污和病气重,不宜久留,您让杜衡进来照料臣吧。”

    凤墨影扯过干净的帛布又给他擦干净额头和脸上的冷汗,低语道:“不要说话,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你这宫里也不干净,杜衡,你就信得过吗?寡人不放心别人知晓你如今的病情,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雪灵染眼角微微泛红,说道:“是臣没有照料好自己,不怪杜衡。”

    凤墨影也不知道那麻药的药效过了没,也不知那效果如果,回想起方才动刀子时,他蹙眉强忍时的痛楚,不由心中一软。伸手去握住他仍旧微微在颤栗的手,攥紧那修长的指节,感觉着那冰冷的体温,安慰道:“寡人不怪你,也不会怪他,你且放宽心,还很疼吗?”

    雪灵染的唇角晕染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声音微弱得似即将消散的雪花般:“不疼了。”

    这哪能不疼?凤墨影暗忖道,却也不去揭穿他。唇角不自觉地泛了一丝笑意,心中同时划过了一丝异样。转眼见有几缕发丝粘在他的脸颊上,忍不住伸手指去将它们一一给他拨开了,露出了那张让人触目惊心的脸来。

    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静默了数息后,才说道:“你睡吧。”

    雪灵染轻叹了一声,低语道:“有陛下在,臣睡不着。”

    他这是在瞎说大实话?实际是疼得睡不着?

    或是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对前女帝说情话?在撩她?

第二十五章 坦诚心思

    但这话说得,凤墨影脸上自然反应的一红,心里却是有丝别扭。她可是她,并不是前女帝。此时此刻,她该如何回应才对?她虽是一个接盘侠,但是这感情一事却不能胡乱接手。

    可面对着一个不知晓内情的病人,她这里不给点回应好像也不合适。凤墨影琢磨着,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他的手上,本来是握住他的手指想传递点心理安慰。

    此刻,她着迷般用拇指沿着他手背的曲线慢慢地划动,就让她肆无忌惮地膜拜一下这手,作为回礼。

    实在不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好用最实际的行动来表示了。

    虽然,这行动,实则只是为了满足她个人的喜好。

    “你的手真漂亮。”凤墨影低语道,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作为一个骨灰级的手控,有点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陛下喜欢臣的手?”雪灵染轻之又轻地道,却听不分明他说的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嗯。”凤墨影低应了一声,说道:“寡人喜欢各种好看的手,特别是手指既修长又灵活的手。这种癖好,灵染你是否觉得有点怪异?”

    雪灵染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又覆上了红晕,就似先前高热时般,声音越发地绵软无力:“臣觉得各个人的喜好都会有所不同,只要不是太过分、太极端,都是可以理解和接受。就譬如,臣喜欢书画、陛下喜欢手,都是一样的。”

    凤墨影低笑出声,不能反驳,他这话确实是取悦了她。而且觉得他这人的话语中,皆是贯穿着一股穿透灵魂的灵韵。

    这样秀智灵透的一个人,前女帝喜欢他吗?

    她不禁好奇道:“灵染,寡人从前……对你好吗?”

    雪灵染沉默了半息,轻声问道:“陛下所说的从前是什么时候呢?”

    凤墨影对于他这一句反问的话,却无从答复。她怎么知道他们的从前是怎么样的呢?是入宫前就已经有了瓜葛纠缠?还是入宫后才渐渐生出了情愫?

    她自己问这么一句话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禁有些懵然。

    雪灵染轻笑了笑,开口道:“陛下与臣自幼在父亲教下读书,虽是同门,那时彼此当是心无旁骛,一心向学。后来,臣游历天下,入宫以来自然是和陛下情分生疏了一些,不及夜离等人亲厚。”

    凤墨影心里怦然一跳,回想着他的话。这么说,前女帝从前待他,竟不是十分的亲厚。

    雪灵染舔了舔唇,又道:“臣向来性情冷淡任性惯了,喜欢自在懒散,不曾主动关心亲近于陛下。皆是臣的过错,陛下如今还能原谅吗?”

    凤墨影握住他的手的手指一颤,竟不曾松手,下意识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在朝阳台要舍命救寡人?”

    雪灵染手指一动,反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说道:“那时是忠诚于君,奋不顾身。”

    凤墨影顺口问道:“那此刻向寡人坦诚心迹又是为了何故?”

    雪灵染稍稍牵动了唇角,似有些艰难地道:“今日,陛下救臣性命,思量再三,不敢假手于人。臣心中庆幸而欣喜,当日穿胸之痛,不曾被人所辜负了。幸得当日的忠诚,换得了今日的真心相待。”

    凤墨影心中不禁被他的话说得再一次微微地动容。对啊,这其中的因果,谁又能算得清?但她的脑中却十分清晰地明白了一件事,从前他与女帝只有君臣的忠诚,而今他却坦诚已对她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来。

    但在名分上,他们早已等同于夫妻了。

    她如今这等的处境,是该进一步?还是该退一步呢?

    第一次被如此美人隐晦的告白,凤墨影的内心中起伏得有点不确定。她沉默了好几息,都没有说话。

    雪灵染语气温柔地道:“陛下的手亦是修长而灵活的手,臣亦喜欢。”他的手指曲起,紧握住了她的手。

    凤墨影的心控住不住地一阵慌跳,她这是?真的被他撩到了?

    殿外,适时地响起了绛璎的禀报声:“陛下,药已到了。”

    “端进来。”凤墨影正色地道。

    殿门被人由外推开,绛璎将药恭敬地送了进来。凤墨影在屏风后,见她脚步快要行至屏风,遽然道:“将药在外放下,出去吧。”然后又对跟在身后进来的杜衡道:“去重新取一壶热水来。”

    “诺!”两人不敢抬头,只应声后便往殿外退去。

    杜衡仍惦记着自家公子不能受凉,又忙把殿门严实地关上了。

    绛璎这一碗药从太医院里煎出来的自然是不能喝,凤墨影望了一眼那扇微微敞开窗口,心下不禁有些焦急。

    幸好,杜衡极快地就将热水送了进来。

    凤墨影又如上一回般让他退了出去,等隔绝了众人的目光后,她才拎了一壶水和两只茶盏来至榻前,遂将两只杯子放在矮案上,分别倒了半杯水,说道:“身上不干净一定很难受,你不要动,我先给你擦擦身上的血污。”

    不待他动作,就已把先前擦汗用的帛巾放到一只茶盏里润湿,然后抖凉了一些,才放到了他的唇上润了一润。

    雪灵染脸色愈发的红润,迟疑道:“陛下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做这些事,臣……受不起。”

    凤墨影扯唇一笑,说道:“坦白跟你说,寡人现在只相信你和寡人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身边的其余人都有可疑处。既然如今确认了你是寡人的人,无论如何,寡人都要保下你的性命与安危。”

    雪灵染闭着的眼睫一颤,双唇微微蠕动,良久才慎重地道:“陛下,臣……日后定当为您万死不辞。”

    凤墨影又顺着给他擦了擦脸,低声道:“寡人不要你的万死不辞,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常伴左右即好。”她要别人万死不辞干什么呢?若是可以,要一个堪可聊天的挚友;一个堪可互相扶持的同伴那还行。

    至于感情的事,她就先没有时间去想了。如今的重点是她要先搞事业,没有了事业的女帝,就等同于是死路一条。

    但这其中的曲折,此时此刻也不便与他一一说清楚。

    且先误会着,先放着吧。

    随即,凤墨影又将帛巾用水热了一热,掀开被褥,拉开他的亵衣系带,掀开伤口绑带附近的衣衫,将那些残留在皮肤上的血迹轻巧的清理了一遍。她回头瞥了一眼,瞧见他的脸正红得恰似煮熟透的虾子一般,不由迅速地系回衣襟,换了另一条干净温热的帛布,轻巧地探手进他的后背擦了一遍。

    待她盖上了被褥,雪灵染始终是一言不发,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滑动了一下,轻皱着眉头,紧闭着眼睛,双唇都抿着。

    凤墨影将帛巾一同丢到了榻前,道了一声:“好了。你先喝一点水润润喉咙?”将另一杯放凉了些的水凑近他的唇边,雪灵染配合地张开了嘴。她一点一点地把水倒进口中,让他慢慢地吞咽下去。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应该胡思乱想,但他修长如天鹅般优美的颈子上喉结随着咽水的动作在眼前上下的滑动着,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性感。

    凤墨影的脑子里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涌进了许多的画面来,那张让她惊艳的脸、忍受痛苦的表情、疼痛时涌出的汗水、颤栗的身体、滑动的眼皮、修长完美的手、性感的颈、微张的唇、温柔绵软的音色。

    先前这些不经意的片段,此刻都清晰无比地回放到了她的脑中,似被人按下了缓慢的回播键一样。

    有种人天生就会在不经意间能撩拨人心,更何况这个人拥有着那种可让那些古诗词描述美人具象化的,并足以令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的颜值。

    凤墨影握紧茶盏,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这半天是太闲了,才会闲出了病。

    窗扇一动,一道身影如前般跳进殿内来,凤墨影骤然回眸,果然见是楚子瑜一身的凤翎卫服。

    他身影动作干净利落,步履快速地前行了几步,一双手稳当地将另一只木盒子奉到她的面前。随即垂眸,低语道:“回禀陛下,末将已询问过宫外的大夫,药方没有问题,药已煎好送来。”

    凤墨影颔首,打开木盒,里面装着两只青玉瓶子,一个油纸包。

    楚子瑜补充道:“这是两碗药,和一些蜜饯、糕点。”

    凤墨影抿唇一笑,抬眼正巧瞧见他垂下来的目光,说道:“你想得很周到。”

    楚子瑜略微不自然地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

    凤墨影挑了挑眉,不再为难他,道:“药放下,太医院和内狱那边可曾有发觉?”

    楚子瑜回道:“一切顺利。”

    凤墨影又道:“你先回去以防别人起疑。对了,顺道过去练武堂告知北堂一声,今日寡人不得空,约好的事,明日再开始。还有,让他尽快安排暗卫过来这里,日夜给守着,看看到底谁是对方的耳目。”

    楚子瑜低声应道:“诺!”随后朝她一躬身,旋即后退了下去,重又从窗口走了。

    凤墨影看着案面的木盒,向雪灵染问道:“先吃些糕点再喝药,可好?”

    雪灵染只觉得头晕脑胀,喉咙干疼,慵懒地道:“臣并不想吃……”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一块软糯的东西碰上了他的嘴唇。

    凤墨影拿了一块桂花糕碰到了他的嘴,早知如此的道:“寡人知道你如今难受,但多久没进食了,空腹喝药会恶心。这药可是子瑜从宫外偷偷给你熬制好送进来的,再吐了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功夫。”

    雪灵染舔了舔唇,张口轻咬了一口。这桂花糕松软清香,并不难于入口,他勉力地就着凤墨影的手吃了一块,感觉她又拿了一块过来,忙皱眉道:“臣确实吃不下了。”

第二十六章 任性喂药

    凤墨影见他确实吞咽困难,便将那一块桂花糕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忙了这一半天,她都有点消耗过多了,趁机补充了一下能量。又端起了茶盏,就到他的嘴边,雪灵染张嘴,依然让她倒进去。

    “好了,要吃药了,这回不许再吐出来。”凤墨影拔开了青玉瓶,倒了一点在自己的嘴里试一下温度。谁知道,这药苦得她差点灵魂出窍,忙偷偷地吐在一旁的帛巾上。

    手指拣了一枚蜜饯,急忙塞进自己嘴里去,她悄悄地皱眉,演哑剧一样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生怕自己影响到了病人的情绪。

    凤墨影偷偷瞥了一眼雪灵染,见他并没有张开眼睛,这才安下了心来。伸手拿起一枚蜜饯,过去碰了碰他的嘴,她一派正经地道:“先含个蜜饯,喝药就不会那么苦了。”

    雪灵染唇角欲笑不笑,听话地将蜜饯含进了嘴里。

    凤墨影转眼看了一眼手中的瓷青,递过去给他,说道:“张口。”

    雪灵染十分信任地张开口,她就缓缓地将药放了一小口进去。下一刻,她就看见雪灵染的脸皱成了一团。

    凤墨影发觉自己很不厚道地掩着嘴偷笑了起来,还忙不迭地道:“不要吐出来,不要吐出来。这药来之不易,你要忍了。百忍成金。”

    雪灵染双眉皱得扭曲地把药给吞了,含了一下蜜饯,立刻哈气。

    凤墨影摇了摇瓷瓶,大概估量了一下,安慰道:“大概再喝七八口就可以喝完了。”

    雪灵染抿了抿唇,他很想说一口也不要喝了。

    凤墨影看着他脸上那像是痛不欲生的表情,了然道:“你不喝高热就不退,伤势就不好。寡人如今正身处于水深火热中,你怎能忍心弃之不顾,让寡人孤身作战,左右迎敌?”

    闻言,雪灵染微微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半息后才说道:“来吧!”

    凤墨影赞许地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勇气可嘉”四个字。再一次举起了药瓶,将药汁,一口一口地有序地倒进了他的口里。

    雪灵染一口一口地吞咽着,表情虽用意志管理了一下,没有那么的扭曲了。但露出来的一只手就在凤墨影的眼皮低下,一下紧似一下地抓紧了榻上铺就的垫子。

    不仅仅手骨凸显,连青筋都暴了起来。

    却依然好看得过分,给人一种脆弱与力量并存的美学视觉冲击。

    凤墨影觉得自己再这样看下去,精神和心脏都会受不住,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这人逼得切换成了黑暗系。

    她忙移开了眼睛,专注于手中的青玉瓶和他的嘴之间的药。

    又倒了两次后,雪灵染却不再张嘴,极快地吐出两个字来:“八口。”

    凤墨影蒙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已经喝了八口。

    她忍住笑,摇了摇青玉瓶判断了一下声响,还想说点什么。雪灵染立刻碰碰嘴唇,又道:“陛下,金口玉言,绝无更改。”

    凤墨影忍俊不已,轻笑出声来,看了他一眼,不忍心地道:“好吧。”刚说完,就瞧见他眉头一皱,好像有点欲呕吐的症状,另一只手立刻以快不及眨眼的速度盖在了他的嘴上,王婆念经地道:“不要吐,不要吐,不要吐!”

    雪灵染蹙紧眉头,忍住那种反胃的痛苦。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凤墨影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念叨。

    雪灵染含住蜜饯强行忍住了,双手抓住垫子,一动不敢动。缓了一缓神后,凤墨影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覆在他柔软的脸和唇上,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吹在了手指上,还感觉到那一呼一吸间轻微的动作。

    他感觉不适地动了动唇,就像是吻了一下在她的手心上一样。她感觉覆盖住的地方越来越烫,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心发烫了,还是他的脸越发的烫了。

    凤墨影心下一惊,忙放开了手,给自己的脸扇了扇风,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见并没有张开眼睛,才故作冷静淡定地问道:“好些了吗?”

    “嗯。”雪灵染抿唇应了一声。

    许是累了,又许是药里有安眠的作用,他应声过后,便不再作声。殿内静静地,渐渐听见他的呼吸又轻又慢,手指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似已然进入了睡梦中去。

    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将那山水般秀美的五官照得清晰无比。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了纤长的影子,似蝶翼一般安静地栖息在山峦般的鼻翼两旁,守护着他的眼睛。

    凤墨影忽然想到,她好似还从未见过他的眼睛。就算是他最疼痛的时候,也从未曾睁开过眼睛。

    许是他病得太重了,头晕,不想睁开眼。

    她暗自想。随即起身,将一旁的灯火,一盏盏地全灭掉,且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坐下后,凤墨影不禁有些羡慕榻上躺着的人,尚且有人为他操心,可以如此稳妥地睡上一觉。可怜她,有好些天没有睡觉了,看到此情此景,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可望不可即。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凤墨影起身到殿门后,打开门,紫珞即刻上前朝她走来,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她低声地吩咐道:“雪公子已然喝了药,但需要好好休息。你等在这里继续守着,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明白了吗?”

    “诺!”紫珞立刻会意道。

    转眼间见杜衡抬眸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又不敢作声地低了下头去,凤墨影却觉得此刻尚不便说些什么,只转身关门,继续回到了殿内。她悠悠然地在殿内转了一圈后,好奇地停在供案旁,抽出脚边白瓷缸中的一幅幅字画来消磨时间。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她对此道懂得不多,觉得自己顶多就是看了一个热闹,至少是赏心悦目的。亦深深地感受了一番作为雪太傅之子的才华横溢,和他的人,他的气质一般灵秀雅致。

    字画中,她更喜欢字。

    都说见字如人,自从抄写佛经后,她就喜欢上了他写的字。

    觉得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当真是百看不厌,如今她又对着他抄写的一副字低头看了半天,连脖子都看酸了,仍是意犹未尽。左手手指下意识地在空中慢慢地描摹着那些灵气四溢的笔画。

    最后,低头叹息一声,不知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练出这样的功底来。许是穷尽这一辈子也无法写出这样的灵韵。

    字画皆是有灵气之物,并非人人可以成为大家。

    就是这样欺负人,纵使是更不甘心,也是毫无办法的事。

    凤墨影坦然地一笑,转身回到了榻旁,此时看向睡榻上的人目光又已有所不同。若是说初时是为他的容貌和手这些表象所迷惑了眼睛,此时却更是对他的技艺才华所折服,对此人的精神世界亦泛起了一丝丝的好奇心。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虽微微出汗,但仍是温烫的状态。粗略估算还是有三十九度多,好歹没有了一开始那种烫得惊人的热度。

    凤墨影搬了一张交背椅到榻前,她往椅背上一靠,合上眼睛也闭目养神了起来。

    时光流转,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张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黑蒙一片。凤墨影用手背揉了揉眉头,似是餍足的兽,又似贪婪般地感叹了一声,自己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她蓦然一惊,才发觉自己盖着一张白色的狐毛大氅,茫然地四周一瞧,不知是谁在为她担心着凉。

    凤墨影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目光又落在榻上的人脸上。见他尤自安稳地睡着,不由有些担忧,伸手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发觉仍是温烫,烧还是没能完全地退下来。

    但也总不能不吃不喝。

    凤墨影起身到殿门前,外间的紫珞听到声响,立刻上前来。等门开了,她立即躬身问道:“陛下,已经一更天了,可要用膳?”

    凤墨影想了想,说道:“你尽快去安排,简单些就好。”

    紫珞道:“御厨房早已备好,只等着陛下传膳。奴婢立刻便让人送到‘白露宫’里来?”

    凤墨影点了点头,“去吧。”回头却见杜衡也跟在一旁,恭谨地站着,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小可怜模样。

    凤墨影心中也着急,自己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想想便够惊心。若有人要加害于她,自己岂不是还在睡梦中?更糟糕的是,雪灵染的药已错过了时辰,忙对他道:“去添些热水来。你家公子若然醒了,自然是少不了要喝水。”

    杜衡点头道:“诺!”行礼后忙转身便跑了,可见也是心急。

    不得不瞒着杜衡,太医院那药还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蹊跷。她已让楚子瑜带出宫去查。在此前,她只能假装忧心雪灵染昏睡不醒,陪在这里,只有这样才能将这宫里的消息守得密不透风。

    不然,这宫里雪灵染已病倒,杜衡看着亦不是一个厉害人物,谁能做得了主,管得住底下的这些人做什么手脚?

    凤墨影看了看天,深蓝色的夜幕里有几颗明亮的星子在闪耀,天气虽还清寒,但这里的空气倒是很不错。她反手关了门,站在屋檐下看天,顺便随意地走了走,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筋骨。

    不一会儿,杜衡的热水就先到了,跟着凤墨影一起送进寝殿中。等他退出去后,她拿起一只茶盏倒上热水放到了屏风后,将剩余的一只青玉瓶放进去浸泡温烫。

    几息后,紫珞领着宫侍已将膳食端了进来,安置在屏风前的长案上,并请示道:“青公子已将今日的奏章送到了来仪殿里,陛下今夜可要审阅,是否要命人转送至‘白露宫’中来?”

第二十七章 疑云顿生

    凤墨影眼眸一转,望了一眼长案上的食物,吩咐道:“好,命人膳后再送过来。另殿内不易嘈杂,你等皆退下吧。”

    绛璎立刻道:“陛下,切勿太过忧心。雪公子吉人天相,又有陛下在此相护,定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凤墨影眉间忧虑地点点头,道:“灵染身有护驾之功,如今却伤病交加,迟迟未能醒来,寡人如何能不忧心?”言罢,轻叹一声,似不欲多言地挥了挥手,让她们赶快走。

    等殿门关上,被添了烛火的殿内一片明亮,又清净了下来。

    凤墨影看了一圈,终在长案上挑了一瓷盅端起,快步转入了屏风后,来到榻前,摸了摸雪灵染的额头,温度仍旧。她轻拍他的脸颊,低语道:“醒来,灵染,醒来!”

    雪灵染闭着眼睛,低哼了一声。

    凤墨影道:“该吃药了,先喝一盅粥养养胃。”不待多说,她已坐在榻前的交背椅上,左手勺了一点燕窝羹递到他的唇边。

    雪灵染轻抿一笑,张口吃了,说道:“陛下如此,灵染自觉似一个废人了。”

    凤墨影轻声道:“不必多想,吃饱了,再把药喝了,定然会很快好起来的。寡人还等着与你一起守护江山呢。”

    雪灵染微皱的眉头一展,笑道:“好。”

    凤墨影又喂了他两口后,心中思疑,问道:“为何你一直不张开眼睛呢?”

    雪灵染藏在被褥里的手一紧握住,脸上的表情亦舒缓了一阵,才淡淡的说道:“臣的眼睛见不了光,看不清了,请陛下见谅!”

    凤墨影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心中发紧,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

    雪灵染轻轻一笑,如雪花一般的微薄,“臣昨夜已发现它瞧不清了。”

    凤墨影着急道:“今日白太医在的时候,你怎么不与他说明白呢?”心下却是在跺脚,这个熊孩子,都不知要可怜她这颗老妈子的心了。

    雪灵染却并不焦急,淡然安慰她道:“陛下不必太担忧,许是过些时日就会好了。”

    瞧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竟漂亮得出尘。这个人纵使是在伤病中亦是风情万种,一颦一笑,自带风华。笑的时候,纯善乖巧得似一头驯鹿;不笑的时候,晶莹秀致得似一尊玉人。

    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任性。

    竟把自己弄成了这样,也不见得伤心的。

    凤墨影心中似吞了一口老血,耐心地道:“眼睛一事非同小可,到底是要看一看是为人药物所害;还是自己劳累过度;亦或是因身体伤病所累?如此才能对症下药,好生调理,好生养护。”

    雪灵染忽然肃容,问道:“若臣以后眼睛看不见了,陛下会嫌弃臣吗?”

    凤墨影立刻答道:“不会。”许是他软糯的语音蛊惑了她;又许是他的表情太卑微让她心里不舒服,才会回答得这么迅速,这么果决,这么的毫不迟疑。

    听了这一句话,他温柔地一笑。这一刹那的笑意,当真是“一笑留春春也住”,仿佛惊艳了时光,温暖了岁月。

    美好的,就像遇见,才相信的彩虹。

    竟莫名地又有些令人感动。

    凤墨影恍了恍神,自己平日里并不像是这么一个有诗意,这么感性的人。怎么今日倒似中邪了一般,心里无端地冒出了许多的诗意和远方来。

    狭路相逢美颜暴击,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过关。

    得尽快把他消化掉。

    她给自己心里暗示了一番后,继续喂粥,雪灵染吞了一口后,说道:“陛下可曾用膳了?”

    凤墨影私底下叹了一声,熊孩子也会关心人了。一面小心喂食,一面正经说道:“给你喂好药后,寡人就去用膳。”

    雪灵染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很快,一盅粥就见了底,凤墨影只觉得老怀安慰,颇是赞许地瞧了他一眼,明知他看不见,还是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表现。

    她还不忘问了他一句:“吃这么快,没噎着吧?”

    雪灵染摇了摇头,催促她道:“药呢?”

    凤墨影目光温柔了一瞬,很好,以后跟着寡人就该独立果决一些。口上却是笑道:“寡人这就去拿。不过你才刚吃了粥,喝得这么急,就不怕恶心吗?”她放下手中的瓷盅和勺子,转手拿起了泡在热水里的青玉瓶。

    这次已然学精了,不再用嘴试温暖,而是拔掉瓶塞,倒了一点点在手腕上,感觉有点烫。

    雪灵染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脸上还是有些发红发烫,低声说道:“早喝晚喝,不如早些喝。早喝早干净,早喝早些好。”

    凤墨影被他说得“噗嗤”一笑,又想起了他今天怕苦的模样,便从油纸包里拿了一颗蜜饯先塞进了他的嘴里。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嘴唇上,软软的,触感好像还不错。一瞧他的脸绯红一片,一直蔓延到耳根子,也不知道是被病烧的;还是被她羞的。

    她笑了一笑,将手中的青玉瓶轻轻地晃动起来,加快散热。

    如此几次后,感觉差不多了,又倒了一点在手腕上,很好。

    凤墨影道:“好了,你要吃药了,张嘴。”

    雪灵染乖乖地张开了口,让她把药一点一点地倒进去,他又一点一点地把药吞掉。

    这一次她看不见他的手,不知道会不会又在被褥里面抓住垫子不放,但面上依然是可怜兮兮的模样。竟感觉自己像是在喂毒药,他在苦苦地承受着万般的凌虐,尽管受尽了折磨,也不敢反抗她的懿旨一分一毫。

    看着她都不忍心喂了,但神奇地是,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喊停。一直到把药全部喝完了,这么顺利,顺利得她都不敢置信,恍然如在梦中。

    好吧。

    凤墨影回神,收起了青玉瓶,抬眼就瞧见他紧皱褶眉头,紧闭眼睛,紧抿着双唇,似乎生怕自己任何的一点动作,就会把刚喝进去的药再吐出来。

    这样看着,就像是一个木头人。

    莫名地,竟有几分萌,又有几分任人欺负的软弱。

    她忍不住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鬓角,笑道:“乖乖躺着呵。寡人先去用膳了。”说罢,轻声一笑,转身大步往外走去,她饿极了。瞅瞅那心情,就像是摆平了熊孩子,自己终于可以吃上了一口饭的老妈子。

    凤墨影快速地吃了晚膳,就让人撤了出去。

    紫珞领着宫侍就将来仪殿中搬来的奏章摞放在收拾干净了的长案上,又为她添了灯烛,燃了炭火,上了香茶,布了笔墨,这才又领着人退了个干净,最后悄无声息的关上了门。

    整一个过程皆干净利落,也没有弄出太大的声音来,凤墨影对如此的服务态度和工作效率,感到十分的满意。

    她往椅子上一坐,觉得若此刻后背若还有一个靠背软垫,那就更加完美了。凤墨影挺了挺腰杆,翻开第一本奏折,开启了她搞事业的征程。

    九宫莲花灯在一旁燃烧得一寸寸化成了青烟,手旁的茶也早已凉透。她不让人继续进来侍候,只自己静静地看。一时间,也忘记了这殿内还有一个病患的存在。

    凤墨影刚好合上一本奏折,听见屏风后的咳嗽声,才忆起这殿中除了她还有一个人。她起身大步走了进去,正好瞧见雪灵染将自己的脸半掩在被褥里,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想他是想尽量不要惊动了她,才会这样不顾死活地想要用被褥将自己埋在了里面。

    凤墨影快步地走过去,将他的被褥拉开,果然瞧见他一直手正在严实地捂住自己的嘴。

    都快给他气笑了。

    她忙过去油纸包里挑了一颗最甜的蜜饯,走到榻前,说道:“咳嗽是掩不住的,来吧,张嘴,吃颗甜蜜饯看看是否有用。”她以前一旦咳嗽,就吃一颗糖,总是管用的。就是不知道这里的蜜饯能不能起到一样的作用。

    雪灵染依言张口,将她塞进来的蜜饯含在嘴了。甜甜的糖味细细地润过喉咙,立刻便不再那么痒了,他又忍了一忍,总算是不再咳嗽了。

    凤墨影满意地点点头,将一旁的茶壶放在小炭炉上烤一烤。殿内的水都凉了,夜晚的气温也有些凉,她将今日的那张狐毛大氅披在了身上,才感觉到这似乎是男子的衣物,披在她的身上有些太大太长了。

    细细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似乎有股血腥味。但不可能,今日染了血污的绑带都让楚子瑜给清理走了,还特意开了半扇窗子透风,照理说气味早该没了。

    但此刻殿内确实有一丝极细微的血腥味,若不是她的鼻子灵敏应该就会闻不到。看来这前女帝的身体机能发展得还是很好的,如今却只有便宜她了。

    雪灵染歉疚地道:“惊扰了陛下,是臣的罪过。”

    凤墨影一转身,来到榻前,伸手轻轻地拉了一下被褥。果然那血腥味更是浓郁了一些,她的手极快地将被褥扯低了一些,便清晰的看到雪灵染亵衣胸口的位置果然染上了一团血迹。

    而且,颜色不新鲜,显然并不是刚刚染上的。

    凤墨影倒是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你又干了些什么?”

    雪灵染懵然了一瞬,低声说道:“臣什么也没有干。”

    凤墨影真是有些手痒,想掐人了,反问道:“如果什么也没干,怎么伤口处又出血了?你还想瞒着寡人干什么?”

    雪灵染这一下默然了,似乎是干了坏事却被人捉了一个正着,自己也不好辩解了。

    凤墨影疑惑地看了他半息,心中疑云顿生,目光里也带上了一丝的审视。不要怪她疑心重,到底是这皇宫里处处都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讨生活。

第二十八章 美色误国

    殿内一时间静悄悄的,细针落地声亦可闻。

    雪灵染轻咳一声后,说道:“臣曾下榻寻来狐裘大氅,为陛下披上。”他轻声说完,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微微一动,表情落寞而着急,声音里都带了一丝的急切,“臣只是担心陛下在熟睡中受凉,才一时任性而为……”

    他的手倏然抽出来,在空中微微一抓似要抓住些什么,却又到底是蜷曲了五指,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的双唇微张,想要辩驳什么,却又似害怕对方不再相信,柔软地低喃道:“陛下,不愿意再相信臣了吗?”声音里带着了一些委屈与颤栗。

    凤墨影闭目想了想,伸手去拉住他放在榻上的手,心中一软,说道:“寡人相信你,是寡人误会你了。只怕你的伤口又裂开了,为什么一直都不向寡人坦诚呢?”

    雪灵染稍稍用力握住她的手,良久才说道:“臣并不知道衣上染血了。”

    凤墨影用另一只轻手敲了敲自己的眉头,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轻叹了一声,又气又恼地道:“你怎么就这样让寡人操心呢?”

    雪灵染微皱的眉头轻轻一舒,说道:“是臣的罪过。”

    凤墨影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说道:“躺好,别动,寡人给你瞧瞧。”

    雪灵染不再哼声,轻抿住唇,耳廓处又是一圈的发红。

    凤墨影伸手解开他的衣襟系带,拉开后,果然见绑带都已染成了血色。轻轻拉开绑带后只见那伤口依然肉红可怖,她心里划过一丝的愧疚,方才怎么就怀疑了他。

    她无奈地道:“得重新上些金疮药和缠绑带才行,你忍着点。”

    雪灵染轻抿双唇,低应了一声:“嗯。”

    凤墨影转身将木盒里留下来的金疮药和绑带拿到榻沿,弯身将他身上现有的绑带用匕首一一挑断。重新将金疮药洒在了伤口上,铺得均匀了,才拿起绑带一圈圈地围上去。

    她半跪在榻沿上,将两手交替在他的后背,互相地轻轻拉扯绑带。男子的身量终究是比她想象的要宽些,又怕再伤到他的伤口,全程皆得似小心翼翼地对待易碎品般,他气息一下下地喷在她的脸上,害得她额头细汗涔涔。

    终于弄妥后,凤墨影才发现她与他之间的姿势有些过于暧昧了,让人情不自禁地有些脸红心跳的感觉。

    她心里竟然怦怦然地乱跳,脱口而出一个词来:“美色误国。”

    雪灵染的脸色顿时更是绯红了,似乎连眼眶都呈了这一艳丽之色。

    凤墨影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身份,竟是很契合,不由是轻笑一声,爬起身来,跳下榻去。

    将染血的绑带从他的背下小心抽出,见他正要自己系上系带,凤墨影一笑道:“别忙,先把这脏衣衫换下来再系也不迟。”

    雪灵染的手一顿,轻轻地放了下来将被褥拉高到脖子上,同时缓缓地将脸别向了里面。

    凤墨影挑了挑眉,自己是否说话太直接,太过分了?她反省了半息,才悄然地走向殿中的衣橱梨花木柜子,打开找了一件干净的亵衣。

    返转回来的时候,她心里有些踌躇了。说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若论前女帝而言,他们自然是合法的夫妻关系,这等换换衣服,上上伤药的事,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但若论真正的她和他而言,真正是没有半毛线关系,且做这种事情,是不是太唐突了。

    可问题是,她如今明面上是和他有婚姻关系的呀。

    真的很矛盾?

    凤墨影站在榻前半晌,忽然觉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何面对他。她方才是顶着前女帝的脸面,入戏太深,还脸皮厚而不自知地调侃了人家。

    人家生着气,也是很正常。

    她双唇动了动,嗫嚅了半晌,才说道:“当真生寡人的气了?”就是一时嘴坏,并没有坏心,心里活动道。

    “哈欠……”雪灵染同时打了一个喷嚏,脸色更是红润了。

    凤墨影一下子紧张起来,急道:“你若是不想换衣衫,就不换了,千万可不要再着凉。”

    雪灵染却道:“换。”

    凤墨影一时反应不过来,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回神后呐呐地道:“好。”

    雪灵染拉开被子,一脸视死如归般地道:“来吧。”

    凤墨影给他的表现吓到,见他仍是没有系上带子,衣衫松散地露出了半截胸膛和绑带,竟充满了凌虐感,一时间就觉得自己心理是否有些变态了。

    她忙摇了摇头,弯腰手脚利落地像剥虾皮一样极其迅速与轻巧地将他染血的衣衫剥了一半出来,又忙不迭地将干净的衣衫给他穿上了一半。用被褥将换好衣衫的一半严实盖住,才又将另一半脏衣衫剥出来,换上干净的。

    最后,利落地系好系带,快速地掩上了被褥,将他团团包住,忍不住道了一声:“好了。”整一个过程,她发誓已经用了自己最极限的速度与最纯洁干净的思想。

    却瞧见他还是一脸的不豫与清冷,凤墨影心里捉急,却找不到门路,最后苦叹了一声,将换下来的脏衣衫扔进了榻底下藏了起来。只好等楚子瑜下次再来的时候,再处理这事了。

    她无奈地道了一声:“你且好好歇息吧!”

    雪灵染始终没有哼一声,只静静地躺在榻上,又似一种无声的抗议与怄气。

    碳炉上的水刚好烧开了,正冒着白烟,她伸手去提壶一时给忘了,不禁烫了一下手指。

    凤墨影吃痛地收回了手,在空中甩了甩,才又用帛布将水壶柄包住提了起来。本来想喝水,此刻却将水壶放回矮案的托盘里,她掉头快步转出了屏风,走到窗边吹了一阵风。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才又坐回到长案后,继续看奏折。

    已二更天了,一直在等人,楚子瑜知道她在“白露宫”,亦该会知会了容白才是。

    三更天的时候,果然窗棂上传来了轻微的毕剥声响。

    凤墨影精神一振,抬头看向窗户,只见一个站在外面,身量极高,面容隐在黑蒙里,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带着一股敬意。

    她心中一跳,缓缓地朝他颔首。

    那人跳进了殿内,向她行礼后,目光马上落在了屏风上,似透过了屏风看向了那后面躺着的人。

    他的眼神敏锐而犀利,却让凤墨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归属感。

    他身上的军人气质,在这一举一动中表露无疑。动作干净利落,神情冷静肃然,就连一个侧颜都是刚毅冷硬的线条。

    他一回眸,看向凤墨影,一双眼睛黑深如漆,却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凤墨影竟然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他便敏捷轻巧如黑豹子般潜入了屏风后,轻巧无声地将雪灵染的昏睡穴一拂而过。

    待他再回转的时候,才真正地向凤墨影单膝下跪,行了参拜礼:“容白参见陛下。”

    凤墨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一直留意着他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暗处,不曾在窗扇上留下自己的影子,以防旁人发觉了他的到来。她回首吹灭了几盏宫灯,使得殿内的光线更暗淡了些。

    她朝他举手虚扶,低语道:“快起来。”

    容白道了一声:“诺!”才从地上站起来。

    凤墨影细致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男子,他的面部轮廓并不冷硬,但长眉如剑,双眸如星,面容竟也出奇的清朗。

    细论其容貌和气质,若说雪灵染是得山水之灵秀柔润;他便是得山水之巍峨锋芒。

    凤墨影只一瞬,便收回了目光,低语说道:“子瑜是否已与你细说了其中的原由?”

    容白垂眸道:“是。”

    凤墨影满意地笑了笑,朝他走近了几步,说道:“宫中连番变故,对方耳目众多,寡人只能如此密诏你入宫商议,此事必不能泄露出去。”

    容白一抱拳,十分恭谨地道:“幸得陛下安然无恙,臣定当鼎力相助,铲除奸佞,肃清宫廷。”

    凤墨影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此刻在心中掂量了片晌后,细声交代道:“寡人此刻有一事想要托付于容将军。”

    容白当即下跪待命,低声道:“请陛下吩咐。”

    凤墨影见他言行赤诚,不再迟疑地道:“你设法离开京畿几日,亲自尽快赶至朝阳台。查一查祭天当日的香火是否有可疑处,暗中查问一下祭天前可曾有可疑的人出入朝阳台,接近过这些香火燃料等物件。”

    容白目光微微一闪,点头应诺。

    凤墨影继而嘱咐道:“此事恐有危险,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出宫后要有人与你首尾照应,朝阳台一事已时隔多日,恐怕要找到证据已然不易,如果没有也要设法露出一点风声来,看看是否有人会暗中尾随监视于你?”

    容白点头道:“臣明白!”

    凤墨影袖中的手指微微抓紧,在让楚子瑜去找容白前,她亦已看过了关于此人的谍册。昔日更曾与楚子瑜一般皆是前女帝麾下的得力战将,既是善用谋略,又是战功赫赫。登位时更有从龙之功,而后被亲封为凤曦国威远大将军。

    如今她急需抓住敌人更多的破绽与线索,此番派他前去朝阳台已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希望敌人的眼线,能够被他引至朝阳台,从而一举成擒。

    期望这一着,能够抓住敌人的耳目,可以摸到敌人的狐狸尾巴。

    容白应命后,立刻关切道:“臣离开后,陛下在宫中可有人照应?”

    凤墨影心中微微的一暖,低语道:“宫中尚有子瑜与北堂在,一切可无碍。你只管前往朝阳台办事,小心行事,自己也要多加保重,快起来吧。”

    容白谢恩后,再次起身。

    凤墨影也随了这些宫廷礼仪,第一次见面,她倒也要掂量一下前女帝在容白心中的轻重分量。

    见他自出现至今一直是毕恭毕敬的,毫不倨傲无奈之举,目光才柔和了一些。但亦不敢作十分的相信,且看看前程,日久见人心吧。

    与她道别后,容白又悄然离开了“白露宫”,迅捷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看得凤墨影心头一阵羡慕,她到何事也能拥有这样的本事?

第二十九章 宫阙深沉

    容白离开后,雪灵染沉入了昏睡,殿中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声依旧,远远传来如海浪涛声,深不可测。

    窗外夜色,亦如深渊。

    而她此刻正是那一个临渊上站着的人,在这里每走一步皆如履薄冰,不知何时就会掉进了这万丈的寒冰中,万劫不复。

    凤墨影掏出藏于袖中的医书,又就着灯火细看。有意识地顺着它上面所写的经脉游走,体内顿时又升起了那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暖流。鼓鼓囊囊地在身体里的经脉中缓缓地跟着她的意念前行,这许就是练武之人的内功法门。

    亦幸得前女帝这一副身体早已经是千锤百炼,这本有的功法如今既然得了法门,她便有望重获这了这一项战斗值。

    有望一天,从青铜直接升值到王者。

    凤墨影控制住了内心中妄生的想法,默默地将医书上所记载的窍门一一地背诵了下来,以备日后随时随地皆可从记忆中调度使用,无需再依赖这本医书。至于具体的练功法门,她还是需要去请教一下高手们。

    只是,如今人人都当她是一个王者,她又身处危境中,又怎么能向别人轻易暴露出自己其实是一个青铜的事实?

    这个目标人选,需得十分的可靠,这得慢慢地经过一番考察与挑选才行。

    将书默下后,凤墨影吹熄了灯火,困倦地在殿内的躺椅中躺下,披上了狐毛大氅,依然手持匕首,保持警觉地闭眼养神。

    一夜无事,五更天后,窗外天色渐明。

    凤墨影起身,轻悄走至屏风后,伸手去摸了一摸雪灵染的额头。感觉高热已然退了一些,大概也就三十八度多了。她轻轻地吁了口气,终于觉得神经不需要那么的紧绷了。

    今日,尚要等着楚子瑜送药来。

    心念刚动,窗外便轻传一声毕剥响声。

    凤墨影手藏匕首快步走入阴暗中,凭这依稀的光线辨认已翻窗而入的人。只见那人长身玉立,一身凤卫服笔直地伫立在窗旁,正向室内游目四顾,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凤墨影凭借着这具身体过人的目力,瞧清了那人的轮廓后,才从暗影中悄声走了出来,低唤一声道:“子瑜。”

    来人转首,在瞧见她的那一刻,明显地轻吁了一口气。立即朝她行礼道:“陛下,末将有事禀报。”

    凤墨影转出屏风,来至他三步外之地,示意他说话。

    楚子瑜当先将藏在袖中的三只青玉瓶一溜地摆在了旁边的长案上,才回身轻声说道:“末将经过查访,凤翎卫无人失窃衣物。然有一批新服从织造局出来的时候,被人瞒下了一套。”

    凤墨影挑了挑眉,问道:“是何人?”

    楚子瑜恭谨道:“是织造局的一位女官,有负责验查服饰之职。”

    凤墨影瞧他说到此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不由道:“是有何奇异之处?”

    楚子瑜眼眸一闪,立刻回道:“末将暗访后,发现此人曾经受过先太子的恩典,且曾在东宫当过差。后因先太子薨逝,她便被分配到了织造局,后来便升迁至了如今的职位。”

    凤墨影眼前有些发蒙,这些陈年旧事,她这个初来乍到者又怎么弄得明白其中的窍门?说不得里面还藏着了许多的腥风血雨,许多见不得人的腌事。想到了这些,她就觉得脑门痛。

    问题是,她如今的这个身份,还不能不面对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错综复杂的人脉,不能对此两眼一抹黑,撒手不管。

    果然,楚子瑜道:“她的升迁还与临渊公主有一些关系。”

    临渊公主,便是先太子的亲妹妹。她如此作为又是想干什么呢?将一个旧人安插在织造局,打得是什么样的算盘?只是为了方便能藏起一套凤翎卫的服饰,为了日后能混一个死士进入皇宫,对她进行刺杀?

    这线也未免布得太弯曲,太长了?

    但这局回首一看,却又是漏洞百出。如今楚子瑜一经查证,便可查出了这其中的众多关联来。如果,凤羽影要布局,就布这么一个可笑的局面,如此地铤而走险,不思前,不想后?

    凤墨影脑中思路一过,暗自轻叹了一声。她还是输在了对皇宫朝廷中各种人不熟悉的份儿上,尽管如今在快马加鞭地追赶着,补充着这些空白处,但仍然是时间有限,局面有限,不能把控全局的感觉,真叫人心中没有底气。

    凤墨影沉思了一瞬,抬眸对楚子瑜道:“太医院给灵染开的药,可曾查出有何不妥之处吗?”

    楚子瑜眸色一沉,低语说道:“果然如陛下所料,末将问过了宫外的大夫,他们都说这是一张医治伤寒的药,性属温热,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末将又问过了白少羽白太医,他说这药方没有问题,但雪公子身上本有重伤未愈,用这等温热的药物,却甚为不妥。”

    凤墨影心思急转道:“其中有何蹊跷?”

    楚子瑜道:“药方中有些温热的药会触发伤口,加重病势。但这张药方算计得十分精妙,若不是详知其中的干系,却是找不出错处来。雪公子的医案在白太医入狱后亦遭人篡改了,届时若是借伤成毒,却怪不到这药方上来。”

    凤墨影脸色一寒,这是要草菅人命了?这些人为了对付她,还真是无不用其极,百般的算计黑心黑肝得很。

    她沉吟道:“你速去查清为灵染开药方的人是受何人指使,看看此事与汤药下毒一事是否有所关联,此事亦要在暗中进行。”

    楚子瑜应诺后,且禀告道:“如今朝中大臣为了白太医在药汤中下药一事纷纷上谏进言,请求陛下批下白院使一案。”

    凤墨影心中了然,说道:“此事寡人自有计较,你且让白院使父子安心。若他们是冤屈的,寡人自会还他们公道。与此同时,你必须派人暗中照应他们,勿让对方在牢狱中动了手脚,谋取人命。”

    楚子瑜心中一惊,恍然道:“末将明白。”

    凤墨影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渐渐明朗了起来,回首道:“好,你先行离开,等会外间的人便要多起来了。”

    楚子瑜垂眸应声行礼后,身影快速地离开了“白露宫”。

    凤墨影前行几步,低唤道:“紫珞,更衣。”

    紫珞在外应声后,片刻便领着宫女们端着洗漱梳妆的器具推门进入殿内。一众人脚步轻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引来女帝的怒责。

    洗漱后,凤墨影让一群人赶快出去,只留下了紫珞为她更衣梳妆。

    紫珞轻缓地为她梳着头发,凤墨影垂眸问道:“昨夜里可有异样?”

    紫珞手中不停,低语道:“昨夜宫女茗儿又半夜起身如厕,奴婢暗中尾随于她。发觉她正是假借如厕之名,实则是到了宫墙边朝外传递消息,墙外有人作应。奴婢怕仓促行事会打草惊蛇,是以并未曾跟随那人。奴婢过后细察发觉茅房后面的宫墙脚下草丛里隐藏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

    凤墨影神色冷然,颔首道:“你去查一查茗儿的底细,看看是经何人之手安排进入来仪殿的。”

    紫珞轻应道:“诺!”十指灵巧地重新给她绾好了发髻,点缀上珠钗耳坠等饰物,才退了下去,又命人布上了早膳。

    等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凤墨影照样提了热水转入屏风后,把水灌到两只茶盏里,一只用来浸泡起楚子瑜新拿来的青玉瓶;一只摊在案面晾着水。

    随即,走至榻旁,轻轻敲了敲木栏,她声音保持着不喜不怒,不惊不咋地问道:“灵染,你醒了吗?”

    雪灵染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凤墨影面色平和地转身过去,用干净的帛布醮了水,再回来榻沿,说道:“把右手伸出来。”

    雪灵染没有犹豫地配合着从被褥里伸出了右手。

    凤墨影将手中的温热帛布摊开放到他的手上,说道:“这是给你绞脸的。”

    雪灵染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却是顿了一顿,才往自己的脸上擦去。

    擦好了,他将帛布递出去,凤墨影便自然地接过了手里,低声说道:“先吃了早膳,再喝药。”声音都不带起伏地说罢,就将帛布放到矮案上,转身出去长案上端了一碗晾得温热的粥回来。

    她依然坐到了榻旁的那张交背椅上,转动的目光却在榻上溜了一圈,又回来了手里的粥上。正在想着,是自己继续喂食?还是让他自己来比较好?

    怎么感觉,都觉得自从昨晚自己一时嘴坏起,殿内的气氛就发生了一些变化。莫名得让人心里压抑,心里不爽。

    她想了好几次,却是找不到症结所在,也就不想了。

    反正,她本来就只是一个接盘侠,这盘接得好,接得坏,只要保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让它有太大的偏离轨道的倾向也就罢了。

    至于其中的细节操作,那还不是有许多可以预留的余地吗?

    她此刻也没有必要去花这许多的精力和精神,去斟酌这其中的每一个分寸。

    雪灵染的气息缓缓,舔了舔唇,声音极轻地开口道:“陛下,可是生臣的气了?”语气软软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小无辜。

    凤墨影是愣了一愣,绝对想不到昨夜还很傲娇,不肯理睬她的人倒是自己先服软了?这又是什么操作?

    她竟是一时适应不过来,本来已经想好要和他相敬如宾,遵从这里的礼节相待的,现在他怎么就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了。他不是在气她说话太过放荡不羁、口不择言吗?

    雪灵染轻叹一声,双唇开开合合地说道:“陛下,臣是怕自己担待不起‘美色误国’这四个字。臣只想辅助于陛下,为陛下分忧,而不是因任何原由成为了陛下的绊脚石。”

第三十章 冰释前嫌

    确实,在她的时代里,“美色误国”这四个字更多时候已只是一种玩笑。可在这里,还是正儿八经的贬义词,一种让人承担不起的舆论压力,甚至可以是一种致人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罪名。

    凤墨影如此一想明白,觉得自己确实是没有很好地融入这里的礼制和时代,也没有处身处地地为他着想过,还带着自己那个时代的痕迹,惯性使然地横行在这些不经意的言行中。

    他的话,确实是提醒了她。

    她这个扮演者,并不合格,还有许多让人可以怀疑的破绽。

    凤墨影不觉浑身一寒,背上一凉,端着热粥的手心也在微微地发凉。再是如此下去的话,她终有一天会将自己推向了死路。

    她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雪灵染的脸上,此刻,竟觉得他幸好如今看不见她。不然,她是否浑身皆是漏洞,在他的眼里就会变得无所遁形?言行举止中皆有她从那个时代带来的习惯,又怎么能和自从生长在皇族的后裔相提并论,站立坐卧跪言行跑走食,处处皆是礼仪。

    这样一想,她第一次胆怯地有些想要去逃走。

    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感觉,使她无比的压抑。

    只是如今,她顶着前女帝的面貌与身份,能顺利逃出皇宫,又能顺利逃过四周潜伏的耳目,然后不被他们追杀,落得一个全尸吗?

    前有险途,后无退路。

    凤墨影久久地看着他,心思如潮。不知他的这些生气,这些说话,是错打错着地警醒了她;还是他已经在与她的相处中察觉出了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她心胸里在怦怦地乱跳,自己实在是大意了。

    雪灵染听她久久的没有说话,苦笑一下,又轻声说道:“陛下,自从从军后言行已与幼时不大相同,较之其他皇家子弟更为旷放,昨夜一语许只是与臣说笑。只是臣囿居京中,后虽有游历,亦只喜好清静孤僻,性情向来古板,不懂变通,还请陛下勿与臣这愚顽之徒做计较。”

    听了他这话,凤墨影心中微微放松了一些。

    况且,要说他喜欢清静孤僻也许是,但要说他古板,不懂变通,又怎么写出那么灵动秀逸的字来?他能在她的面前如此自谦,甚至自贬,都不过是为了让她消气,勿要与他因此事而生分了吧。

    她觉得自己再不开口也说不过去,便真心说道:“原是寡人思量不周,让你误会了。你舍命救寡人,又事事为寡人忧心,寡人实在不该拿此话与你打趣。寡人也就是一句笑话,你也勿要放在心上。”

    雪灵染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了动,柔声道:“陛下说的话,臣皆会放在心上。才不至于辜负了陛下此番对臣的守护,与无微不至。”

    猝不及防的情话,又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凤墨影心中腾地一跳,忙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他的双唇上,死死地盯住,生怕他还要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也似,急忙说道:“粥凉了。寡人给你垫一下后背。”

    雪灵染微甜一笑,说道:“好。”

    凤墨影命令自己要忽视这个没张眼睛也能笑得很温柔,很迷人的脸,即刻放下手中的碗,过来扶住他的肩背,在身后给垫了一下被褥,让他半靠在上面。

    雪灵染又是轻轻一笑,气息微微拂过她的脸。凤墨影一时间僵住,身体反应停顿了半息后,才恢复了活动功能,就在那才的那一瞬间,她竟似乎感觉到了被电流击中一样的无力感。

    她极快地移开了脚步,拼命地深呼吸了几下,才端起碗要递过去给他。才想起,他不能使用左手,不然怕牵动了伤口,而且如今眼睛又不方便,那怎么端碗,怎么勺粥?

    凤墨影来回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让自己继续来当这个老妈子。

    她照常地往交背椅上一坐,勺起粥送向他的嘴,说道:“张口。”

    雪灵染许是今日精神了一些,有些难为情地脸上飞红,但还是很配合地张了嘴。

    凤墨影与他一个喂,一个吞,已经配合得很默契了。

    一碗粥很快就见底,凤墨影放下碗勺,转手拿起泡在热水里的青玉瓶在手腕上试了温度刚好。另一只手熟练地从油纸包里拿了一颗蜜饯,直接递到他的唇边,塞进他的嘴里。

    凤墨影晃了晃青玉瓶,塞到他露出被面的右手里,说道:“可以喝了,温度刚刚好。”

    雪灵染却没有动作,脸微微偏向了她,似乎正在隔着眼皮透视着她。但他明明闭着眼睛,那感觉就似他在耍赖,不想自己喝药。

    怕苦?

    凤墨影挑了挑眉,昨天担心他的高烧,一直没有心思多想。今日,他的烧退了一点,人也精神了一些,她的心就安了一些。此刻坐在他的正对面,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虽无表情,估计内心里正在拼命地作激烈的挣扎,她的唇角就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的笑意。

    目光从他故作淡定的脸,又转移向他一动不动的手上,流连忘返,耐心无比。她最后不禁忍住笑,装作不知地催促道:“怎么还不喝?”

    雪灵染双唇抿了抿,说道:“陛下用膳了吗?”

    凤墨影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嘴,怕自己会“噗嗤”一声笑出来,憋笑道:“寡人这就去,不过要先看着你把药喝了,君无戏言。”

    雪灵染露齿一笑,如含白贝,右手五指一紧攥住青玉瓶,缓缓地送到自己的唇上含住,毫不情愿地将药倒进了嘴里。估计是药汁已经刺激到了他的味蕾,下一刻的面上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

    凤墨影看得有些于心不忍,目光又瞟了瞟他另一只抓住被褥的右手,轻叹一声,说道:“还是寡人来吧。”

    伸手去碰碰他的右手,雪灵染迟疑了一瞬,立刻将手中的青玉瓶交给了她。凤墨影在一旁轻轻嗤笑,低语道:“你怎么就这么怕吃药,不还是医药谷的高徒吗?”

    雪灵染只牵动了一下嘴角,不想说话。

    凤墨影无奈地道:“好了,张嘴。”

    两人又重新重复着昨天的喂药活动,已经自然配合得无缝连接了。

    喂妥,凤墨影放下青玉瓶在矮案上,抬手自然而然地用手指给他拭去了嘴角的药汁。雪灵染本来松开的手又是一攥,脸上即刻飞上了两抹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处,宛如春梅簇染朝霞。

    她咬了咬下唇,又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行为,又是如此的放荡不羁了?

    凤墨影歪了歪头,一双黑漆明亮的眼睛盯住雪灵染无声地细细地瞧。为什么自己每每皆会在这个人面前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自控力可是经过严格的测试和审核的。

    他长发披垂,青衣单薄,双眉低垂,睫羽微颤,颊染轻霞的模样,仿佛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可入画,这是什么神仙颜值?简直叫她心慌,一瞬间《洛神赋》里最精髓的句子皆在她的脑海中溜转了一个遍,最后都具象到了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竟然不觉得有半分的违和。

    雪灵染疑惑地抬头,向着她问道:“陛下,不去用膳吗?”

    凤墨影立刻回神,“呃”了一声,道:“这就去。”为防疏漏,她又帮他躺回了被褥里,才转身往屏风外走去。

    一盏茶的时间后,等绛璎领着人把盘碟都撤走了。凤墨影悠悠然地托了一盏茶又转回屏风后去。

    雪灵染听见声响,仍是一幅静无声息的模样。

    凤墨影在交背椅上坐下,轻声问道:“睡了吗?”

    雪灵染回道:“没有。”

    凤墨影转着手中的茶,又看了他一眼,沉吟道:“你觉得斐玉晏此人如何?”

    雪灵染平静的脸上缓缓敛起眉头,声音淡淡地问道:“陛下,此话何意?”

    凤墨影转了转眼睛,手指不自觉地敲着茶盏,自然地答道:“自然是问你对他的看法,关于他的为人、性情、行事等等。”

    雪灵染的脸色微变,声音却依然是轻柔地道:“臣是否可以知道陛下为何而问,臣才好回答。”

    凤墨影抬头,定睛看住他,怎么觉得他说的这一句话有一点点大不敬的味道在里面?这里的臣子是可以在回答皇帝问话的时候,要求先知晓皇帝的意图的吗?

    帝皇的意图怎么能随随便便让别人知道,即便是臣子们自己猜到了,那也只能烂在肚子里面,是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的吧?历史上,就有不少自作聪明的臣子,就是这样的死于非命的。

    雪灵染听不到她的回答,沉默了一瞬后,低声说道:“是臣逾越了,请陛下莫怪。”但怎么听着语气中都有着一丝丝掩藏不住的落寞和失意呢?

    凤墨影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不会是要误会她的意图了吧?

    她低咳一声,说道:“在查出沉水香中有漠回兰籽那一晚,北堂发现有人偷出皇宫,尾随后发现他潜入了沐王府中。再有,北堂发现沐王曾秘会漠回国人,如今还入住在了沐王府中。寡人只是想知道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闻言,雪灵染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她却明显得感觉到了大雪冰封后的大地回春,濯濯如春月柳,玉山,皎皎如月。

    凤墨影心安理得地看住他面上微妙的变化,唇角笑意偷起,浅浅地抿着,眼神莹亮。

    雪灵染恍然不自知地开口道:“玉晏乃是我们中最懒散之人,昔日同窗,最喜欢课上昏昏欲睡,课下顽劣捣蛋。奈何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本事无人能及,家父既对他无可奈何,又满口夸赞。”

    凤墨影设想着他们当年同窗共度的情景,应该有不少趣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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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帝倾天下介绍:
她眼帘上撩乜斜于他,乌瞳如漆,里头炙热与清冷交织倒影中的,却是他坐于茶香之间,青衣流芳,恍然是高山之巅、月华之下,沐风浴雪的仙人模样。
偏偏那一双清隽如画、棱角精致的眉目低回,眼尾含波,颜色饱满的双唇更是噙住了杏影桃溪。
既能让人留恋不已、心醉神迷;却又让人不敢亵渎、供若神明。
大抵能被她理解为别人给当作心中珍藏的白月光、胸前铭记的朱砂痣的,就属于他这一类了罢。
穿越女帝倾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女帝倾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女帝倾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