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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呈书

    张御请了柴安到了训武场的里厅坐定,而昏迷的贺穆这时也是被送了进来,安排在隔壁一间静室内,他的身体上的只是小部分,更多的是灵性光芒被强行击散后的震荡,这只能自己慢慢恢复。

    青曙在张御吩咐下,泡了两杯从东庭带来的上好茶叶上来。

    柴安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抬起头来,道:“张教长,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被开革出军队么?”

    张御看了看他,道:“我曾听说,柴教长是因为违反了军规?”

    柴安沉默片刻,才道:“他们说的没错,我杀了一队擅自下队友逃跑的士卒。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人出身非常好,所以他们得到的地位与自身能力并不匹配,承担了本来不应该由他们承担的责任,不但连累了队友,也埋葬了他们自己。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认为,绝不能让某些才具不够的人获得超出自身能力之外的东西,所以我到学宫来当一名师教,我决定要用最严苛的方式训练学生,我觉得只有用我的方式教出来的学生,才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不过我现在感觉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张御道:“柴教长方才所言,时间不等人,可以问下,为何如此说么?”

    柴安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把身躯坐直了一些,神情略带几分严肃,道:“近来浊潮在消退,阻碍我们的东西正在减少,洲府、军府肯定会是设法外往打,扩大我们生存的范围,设立更多的州郡,最终可将与诸洲及玉京之间的通路完全恢复。

    最近我留意到,军府几支主力最近都在征召老兵,这样情形,说明新一轮战事近在眼前。

    而学宫这方面,各个学宫都在安排与其他学宫的交流切磋,这是在尽可能提升学子们的能力,下来他们就有可能被安排真正的战场上去了。”

    这时隔壁传来了一声响。

    柴安听出是贺穆醒了,他关心学生,对张御抱下拳,就来到了隔间里,见贺穆坐在了那里,不过眼里似是带着些许无措,他叹道:“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回去吧。”

    贺穆老老实实站了起来。

    柴安自里转出来,对着张御一拱手,道:“张教长,今天得罪了,改日我当宴客赔罪。”

    张御还了一礼,道:“柴教长,你和你的学生可以经常来切磋,你之前说的一句话我很赞同,唯有互相比斗才有长进。”

    柴安看了看他,感叹了一声,由衷言道:“张教长心胸宽广,气量恢廓,柴某自愧不如。”

    再是一拱手,他便带着贺穆自里厅出来。

    莫若华此刻正双手怀抱,靠在墙壁上,见他们出来,便又站直了身体。

    柴安对她点下了头。

    莫若华微觉意外,也是点头回礼。

    贺穆看了看她,认真道:“下一次我会赢你的。”

    莫若华爽快道:“好啊,我等着。”

    然而从训武场走出来后,贺穆脸上鼓起的斗志一下泄掉了,他垂着头道:“老师,我给你丢脸了。”

    柴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次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过自信,没打听清楚对手的情况就让你来了,”他像是在对贺穆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输给这样的对手,并不丢人。”

    贺穆抬头看了看他,道:“老师,真的要打仗了么?”

    柴安道:“北方的战事一直在进行,只是你们不了解罢了,所以你要抓紧了,假如去了战场,多一分实力,就能多一分存身的可能,也能多杀一点敌人。”

    贺穆道:“是,老师,我会加倍努力的。”

    另一边,卫学令通过玉璧看完整件事,就命人把曹梁请了过来,他道:“这位张教长的威望是越来越高了,可惜他的苏芊推举过来的人,他现在做的事情,并不利于军府下来的布置。

    不管开阳学宫当初因何而设立,现在既然在青阳上洲,那么就一定要在上洲的统合之下,所有学生军卒都要听从青阳军府的安排,没有人可以例外。”

    曹梁没有开口,他是个纯粹的修道人,学子出了学宫后去哪里,他不感兴趣,学宫内部的派系斗争,他也没心思理会,他坐在这里,只是因为派主让他来这里。

    他道:“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卫学令道:“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从那位张教长身上入手,这个人很关键。”

    曹梁摇头道:“我没有必胜他的把握。”

    卫学令道:“上次你说这位很依赖剑器,需要一件克制剑器的法器,如果有这件东西呢?”

    曹梁看了看他,有些意外道:“你和那些真修联系上了么?”

    卫学令道:“我们也付出了一些代价,只要你答应,事成之后,这件法器就是你的。”

    曹梁犹豫了一下,克制剑修的法器可是很少见的,这东西虽然没法直接提升他的斗战能力,可是无疑能让他今后从容面对剑修。

    只是上次的事还可以说是印证,可他这才来了多久就又要上前比斗,这也显得刻意针对了,就算能赢,他也不可能杀了对方,修道人寿数久远,未来路还很长,平白得罪了这样一个实力不俗,且极具潜力的玄修,仅仅是为了一件法器,似乎有些不值。

    卫学令看着他,恳请道:“老友,就当帮我一回吧。”

    曹梁沉吟了一会儿,最后道:“好。”

    卫学令露出笑意,他道:“老友,法器就摆在金台下方,我带你去拿,现在它是你的了。”

    张御在柴安走后,便在训武场中指点着那些热情涌上来的学生,顺便也教授青曙一些运用力量的技巧,待一天下来,他回到金台之中,设法调阅了一些资料。

    看下来后,他发现的确如柴安所言,近来各个学宫动作频频,交流比斗的密集度很高,而且他乘坐飞舟在各州之间游览的时候,也隐隐能感觉到,正有大量物资往北方运送。

    柴安说得新一轮战争是可能的。

    只是他此刻想到的东西更多。

    战争需要更多人,也一定需要许多修士的参与,尤其是涉及小规模的交战,修士更是不可或缺。

    青阳上洲实力较强的玄修无疑都在道派之中,但是在不查清楚这些修士是否有问题之前,即便他们自己愿意去战场,军府和洲府怕也不敢让他们去。

    而后方不稳的话,洲府和军府怕也是不敢随意调遣大军北上。

    如果这么一看,检正司这个时候放下身段来找他也就说得通了,他们是想要在战事开启之前尽量解决掉这个问题。

    而他提出的要求,要是换个时候,检正司恐怕就直接丢在一边,根本不会去理会了,而现在却是难说的很。

    下来就看,事情能不能如他所愿了。

    光洲元武郡,青阳上洲洲治之所在。

    这一州与他州不同,直接落在大青榕一根抬升出来根节之上,高高在上,沐天之阳,悬空俯瞰诸州。

    此时在州中某处大殿之内,有三人带着肃穆表情,正沿着一条笔直的石道往前走着。

    行在最前方的是青阳上洲的监御使蒙严,他大约五十余岁,颌下留着长髯,看去面容刚毅,目中隐含有一股直视人心的犀利光芒。

    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检正司主事薛治还有司查郑纠二人。

    三人很快来到了一座宏伟殿阁之前,蒙严整了整衣衫,先一步走入了进去,薛治和郑纠随后跟来。

    阁内只有一潭池水,看着深湛幽静,有一条通道往池水之间延伸,在那里中间有一个圆台。

    蒙严脚步不停,朝着那里走去,并在圆台之上立定,随着薛治和郑纠也是分别来到这里,听得泊泊水声,那池水忽忽高涨了起来。

    郑纠看着那池水从脚底下漫起,然而没过小腿、腰腹、胸膛,最后又漫过头顶,将他整个人淹没了进去,可奇异的是,他身上没有感觉到任何被水侵染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仿佛于一瞬间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之中,四周围幽幽,似若虚无,而在正面,则立着一块通天立地的玉璧,它表面平整,光润无比。

    站在这面不知多少广大的玉璧下,他感觉自身就像一粒渺小卑微的尘埃。

    蒙严这时开口道:“此是玄廷设在此处的‘玄望’,凭借此物,我等便可将奏书送呈玄廷。”

    他对着玉璧一揖,而后从袖中取出一只准备好的玉匣,而后起双手将此物往上一抬,道:“青阳上洲监御使蒙严,有奏书上禀。”

    片刻之后,玉璧之中放出一道光亮,待光芒消失后,他手中玉匣便已消失无踪。

    他抬起头来,整了整袖子,回转身道:“今天我带你们来这里,是因为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或是出了什么变故,就由你们代为与玄廷联络。”

    薛治皱眉道:“使君,你身为监御使,有监察一洲之权,谁敢对你动手?”

    蒙严摇头道:“我们下来要对道派动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要做好最坏打算。”

    薛治面色肃然道:“果真要对道派动手了么?”

    蒙严抚须道:“不得不动,浊潮渐弱,青阳上洲绝不可能再孤守一地,一定要打出去,而北方的神怪异神也一样在那里蠢蠢欲动,这个时候,道派的事必须要设法解决。”

    薛治皱眉道:“道派之事,最重要的就是竺玄首,他若阻拦,我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蒙严道:“这件事我可与你们透一个口风,我已与竺玄首沟通过了,他说届时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郑纠心头一震,他不解道:“使君既然已与竺玄首说定,那为什么还要向玄廷送出那拓玉和奏书呢?”

    蒙严淡声道:“只是以备万一罢了,若是此事不成,总要让玄廷看一下,我们各种办法都是想过了。”

    薛治对郑纠道:“此是使君保身之道,你须学着些。”

    蒙严叹道:“我负责监察一洲,权责甚大,背后不知多少人盯着,有些事明明知道于大局无用,可也是不得不为。”他顿了一下,道:“走吧。”

    郑纠一怔,道:“使君,不等结果了么?”

    蒙严摇头道:“我自上任以来,每月都会来次呈书,可是玄廷却极少有所回应,这一次我猜也不会例外,我等不必在此空耗了。”

    可就在三人往走的时候,还没有出去几步,背后那面大玉璧忽然光芒大放,一下将这处照亮,三人惊震回头,而后便见一道恢宏光芒自里射出,直接冲破这片界域,并往远空奔去!

    ……

    ……

第三十四章 玄廷传诏

    青阳玄府,鹤殿。

    这是玄府主殿的最高处,望去如高耸之鹤首,周围一无遮掩,只有青空一片。

    玄首竺易生站在此间,道袍随风飘拂,他遥望着上空,看着那遮盖在天幕之上的大青榕,言道:“你倒是省力了,留我在此独守五十余载,不过……也快了。”

    伫立许久,他方才从上走了下来,行至一面光华湛湛的玉镜之前,拿过拂尘只是一扫,等有片刻之后,那玉镜表面便荡漾了起来,过去几个呼吸,镜面之上凭空洞开了一扇门户。

    虚虚雾气之中,似有人影晃动,片刻之后,自里走了出来一名秀逸洒脱的年轻道人,他见到竺易生,恭敬一揖,口中道:“弟子拜见老师。”

    竺易生看他几眼,微微点头,道:“随我来。”

    年轻道人随他到了一间静室内,这里摆有两只蒲团,竺易生先是坐定,示意一下,年轻道人便在他对面的蒲团之上老实跪坐下来。

    竺易生道:“近来修行可有不明之处?”

    年轻道人道:“姚师待我甚好,有问必答,倒也没什么碍难。”

    竺易生道:“你悟性非凡,功行上的事只是小事,我也不来操心,只我辈真修,除却资质禀赋,道心最是重要,你要守住了。”

    年轻道人在座上一揖,肃容道:“弟子谨记。”

    竺易生道:“我已是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下个月你与检正司的人一道,携带我的手令,让诸道派配合你的查验,这其中分寸拿捏你自己掌握。只要你完成了这件事,便能赢得足够声望,那样我才好在临走之前,把‘青阳轮’和整个青阳玄府交托给你。”

    年轻道人怔了一下,虽然这些年一直在灵妙玄境之中修行,可对外界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一听此言,立刻反应了过来,不由看向竺易生,试探问道:“老师此前不让检正司去查验那些道派,莫非就给为了弟子铺路?”

    竺易生淡声道:“不错,他们就是我留给你上位用的。”

    年轻道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师父,那些玄修也一样是我们的同道,师父为何要这般做?”

    竺易生向他看来,目中似有冷电闪过,道:“你是对我的安排不满?”

    年轻道人不由一低头,惶恐道:“弟子不敢,只是弟子心中有疑。”

    竺易生道:“我之所以如此做,那是因为彼辈不可信任,个中原因,以后你自会知晓,你只要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便可。”

    年轻道人只能道了声是。

    竺易生还待说什么,只是他忽然有所感应,目光透过殿宇往上空看去,少顷,便见一道流光自东而来,越过玄府,往西北而去,他目光一凝,站了起来,“玄廷传诏?”

    观州某处残破了半边的道观之内,惠元武与齐羽两人脸上都是一片欣喜。

    惠元武看着手中书信,笑道:“老齐,真没想到,我们就是试着写了一封书信,万明道友居然就真的就回书了。”

    齐羽感慨道:“是啊,我也不曾想到。”

    他们所说的这位万明道人并不是简单人物,在诸道派中也是声名赫赫,早年玄法兴盛之时崛起那一批人中,就有此人一席之地,只是其人并没有如许多同时期的人物一般选择建立道派,而是选择了闭关潜修,直到最近再有重新出现,并且公开表明不满如今道派林立的格局。

    他们二人听闻之后,便试着去书,并阐明自身理念,没想到没过几天就得到了回应,并且这位言明,他愿意将自己所学分享给那些与他志同道合之人的。

    齐羽道:“如果有这位帮忙,那我们也不必再去劳烦张道友了。”

    惠元武一想,不确定道:“是吧。”

    齐羽摇头道:“张道友若是愿意加入我们,想来下不难到万明道友的指点传授吧?可惜他还太过惜身,却错过了这个机会。”

    惠元武想说什么,却又感觉无从说起,这个时候,他忽见天中一道光芒划天而过,不由吃惊一指,道:“老齐,那是什么?”

    那道光芒能光明正大的在青阳上洲的上方飞空而过,那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物事。

    齐羽有些迟疑道:“那似乎是……”他心中有一个猜测,但又感觉有些荒谬。

    惠元武琢磨道:“看那个方向,似是往西北方向,平州、营州还是高州?话说,张道友此刻便是在高州吧?”

    齐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有些心烦意乱,道:“许是洲中有了什么变故,先不管这些,我们明日就出发,早日见到万明道友为上。”

    当州守关郡,梁中道派驻地。

    派主胥鉴正召聚派中两位与同辈玄修一同议事。

    这两人一姓向,一人姓李,当初在建立梁中派时,两人也是出了大力的,梁中派能在青阳上洲中有一席之地,他们二人也是功不可没。

    胥鉴拿起一封书信,在手中晃了晃,道:“检正司昨日又发来了一封问书,加上前面所发来的,这已是近来发过来的第四封问书了。”

    他把书信往案上一扔,“看来我们必须要给一个回复了,不然检正司这次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向玄修是个脾气比较烈的,他恼道:“有问题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们梁中道派只,洪山、弥光哪一个都不干净,可偏偏他们就盯着我们不放,这是看我们好欺负吧?”

    胥鉴倒是冷静,道:“谁叫我们派小力弱呢,若是我们也有洪山、弥光两位派主那样的修为,检正司又哪里会欺到头上来?”

    李玄修道:“派主不知是何想法?”

    胥鉴看着两人,道:“两位以为我等可以退让么?”

    向玄修一急,喊道:“万万不可!派主,我们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日后怕不得受制于检正司?我不答应!我绝不答应!”

    李玄修也道:“派主,检正司说是查验魇魔,可既要采血,又要用观想图察看我辈心神,这是实在是太过了,能否再与他们商量一下?”

    修士精血涉及到自身安危,采血他们是万万不愿的,而以观想图察看他们心神,那等于是把自己内心的东西全都暴露出去,又有哪个修士肯这么做?

    向玄修道:“不如我们去请洪山、弥光出面斡旋,要是我们被查,下一个就是他们,在这件事上,他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

    胥鉴摇头道:“要是以往或许有用,可这一次检正司措辞强硬,目前看来,他们不达目的不会放手,”他沉吟一下,“看来我们必须要有所取舍了。

    “舍?”

    向、李二人心里一惊。

    胥鉴自袖子里拿出一份书信,道:“这是明善送来的,两位道友不妨一观。”

    “明善?”

    向、李二人对视一眼,将书信拿起来,两人看下来后,神色都是变化不定。

    向玄修恼道:“这么说来,玄首是要我们顺从他的弟子了?听凭他弟子查验了?”

    胥鉴道:“检正司那边我们不从,玄首那里我们若再违抗,那洲中将再无我等容身之处,不过往好处想,玄首这位弟子未来极可能是下一位玄首,我们若是能靠上他,这个结果却也不算太坏。且由得他查验,总好过让检正司的人来查,他是真修,也不会贪图我们什么。”

    向、李二人这时也想不出什么太好办法,李玄修道:“既是如此……”

    他话至一半,天中却有破空之声传来,三人立刻运起心力往上观去,可看到那一道耀目无比的金色光虹时,都是不自觉露出了惊容,在六十年前,那时洲中大战纷起,他们也是见过一次类似的景象的。

    李玄修指着言道:“派主,这,这恐怕是……”

    胥鉴点了点头,沉声道:“当是玄廷传诏无疑了。”

    李玄修再看了看,不解道:“奇怪,那个方向似乎并非是往玄府去的,而像是往西北方向的……”

    胥鉴一辨,发现果然如此,他思索许久,看向两人道:“玄廷传诏不去玄府,而去他处,这里面定有文章,方才议计之事,便先缓上一缓吧。”

    开阳学宫之内,曹梁看着手中那一团飘忽不定的灰黑雾沙,光是以目观视,便觉有一股刺疼之感。

    卫学令道:“给我此物的真修曾言,此是恶金煞沙,可克制剑器,具体如何用,他说到了修士手中自会知晓。”

    曹梁道:“剑器是通透澄澈之物,容不得任何外物沾染,而这东西乃是煞气所炼,却是可以污秽剑器,进而感染玄修心光,虽然在斗战之后可以设法化解,可斗战之中却能起到大用。”

    卫学令道:“有用就好啊。”

    曹梁此刻将心光照去,就把这一团恶金煞沙粗粗祭炼了。

    卫学令这时道:“何时方便动手?”

    曹梁思考了一下,道:“我既得此物,拖延无益,便就这几日吧,只是学宫之内施展不开,可约他到宫外一战。”

    卫学令应道:“好,我稍候就去安排。”

    两人商量完毕,就从金台之中走了出来,正要返回各自居处,却忽觉天地骤然一亮,漆黑夜幕竟是忽然化作了白昼,两人大惊抬头,便见一团耀目无比的金色光团正高悬于头顶上方,其光烈烈,盛如火阳,四方皆照。

    片刻之后,那光团之中有一道光柱落下,竟是一下将整个开阳学宫都是笼罩其中,随后一宏大声音随之传了下来,滚滚震动四方,道:“玄廷诏至,青阳玄府玄修,夏士张御接诏!”

    ……

    ……

第三十五章 赐授

    张御早在那光亮未到之时,就已注意到天中动静,此刻听到上方呼唤已名,就把自身衣袍一正,自金台之中走了出来。

    他才一站到那光芒之下,便感觉到一股向上承托之力传来,他也不去对抗,放松身躯,任由自身飘起。

    这一刻,整个开阳学宫的人都可以看到,在那广阔天穹下,他道袍飘飘,乘于那一道光柱之中,往上升腾而去。

    张御受那光芒指引,不一会儿来至尽头。

    他感觉自身似踏入了一轮大日之中,但是周围泛动着的光亮明耀而不刺目,那如焰之火更是温凉而不灼热。

    他目视过去,前方站着一个道人身影,对方浑身笼罩在金色光芒之中,面目无法看清。

    那道人见他到来,开口言道:“玄修张御,上前听谕。”

    张御走上前去,双手一揖,道:“御在此。”

    那道人张开手中符诏,以威严宏大的声音念道:“青阳玄府张御,有存土救危,护民佑德,宏道正礼之功,今特授青阳玄府‘玄正’一职,赐元正宝尺一柄,鉴心道袍一领,紫星尘砂一袋,玄章章印一枚,大玄历三百七十五年四月初九。”

    念罢之后,他将手中符诏一合,并向前递来。

    张御双手一抬,将符诏接到了手中。

    他注意到,在那符诏轴柄之下,还挂有一个金紫色的小袋。

    那道人宣颁完毕,放缓语声道:“张玄正,玄廷得你拓玉,才知你于东庭都护府之所为,故此番补功加授于你,望勉之。”

    张御再是一揖。

    那道人又言:“你既为玄正,便有越府禀奏之权,如有要事,可由青阳上洲所立‘玄望’上报玄廷。”

    张御站直身躯,正声道:“御既身负此职,当不负玄廷所托。”

    那道人看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宣诏毕,张玄正且去吧。”

    张御听语声一起,便有一股柔和力量上来,也是顺从此力相送,从金光之中飘落而下。

    曹梁看着那从光柱之中下落的身影,还有那上空那一轮光阳,他沉默了一会儿,自袖中把拿煞砂拿了出来,往卫学令那里一送,随后转身就走了。

    卫学令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御落至地面之上,身后那光柱由下往上收敛起来,回到了那轮光芒之中,这团光阳停有片刻之后,闪烁了几下,便自消失不见。

    整片天地,又骤然黯淡了下来,所有人这才恍然惊觉,此刻原在夜间。

    张御拿起符诏看了看,他没想到,这一次玄廷居然没有通过检正司,也没有通过玄府,而是直接将符诏送到了他这里。

    要是寻常职位,从礼法之上说,就算玄廷传诏,一般也是不会绕过玄府的,不过要是玄正之职,那便无所谓这些了,因为此职是由玄廷直授的。

    不过他隐隐感觉到,似乎玄廷对那位竺玄首有些许不满,不然至少会让玄首过来观谕。

    这里可以从那道人后来一句话中可以看出,玄廷也是得了他的拓玉,才知他以往功绩。

    实际上,以他之前在东庭都护府所做之事,一旦呈入青阳玄府之中,便该由玄首替他上报玄廷以表功,可青阳玄府看去并没有去履行此事。

    而这一次,正如这道人所言,算是玄廷补功加授了。

    “玄正”一职,作用就如同与一洲的监御使一般,是由玄廷派遣在一洲或是数洲之内,负责监察一洲玄修的遣使。

    通常来说,每一洲的玄正都不会从本洲挑选,不过现在情形特殊,而且他是自海外都护府归来的,只是在青阳玄府造册录名,而在此之前,其实与青阳玄府并无什么牵扯联系,所以也说得过去。

    他思索了一下,玄廷没有具体说要求他做什么,可这次的起因,应该就是他向检正司索要大义名分而起,所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他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他再看了眼那广阔天穹,把衣袖一振,便持着符诏往居处回返。

    待回到金台之中,关照李青禾一声,言明下来无论谁人前来拜访都是不见,而后步入静室之内,先将符诏摆在一个玉匣之内,而后将那紫金小袋拿起。

    这东西应该就是紫星尘砂袋,他将之打开,目光望里观去之时,却蓦然发现,自己意识似是进入了一个小天地中,有诸物在此中徘徊飘游,玄廷所赐玄正衣冠,法器,乃至印信诸物都在这里面。

    他眸光一动,看来这小袋不止是用来盛装紫星尘砂的,还能置放各类物品。

    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与这片小天地有了一种牵连,心中莫名知晓,从此刻起,此处片与自身联系到了一处,若是他意识消亡,那么这片小天地也会因此而崩灭。

    他心意一转,就将内中诸物全都取了出来,任这些东西漂游在了自己面前,他目光一扫,先是落到一柄玉尺之上,这应该就是符诏之上所提到的“元正宝尺”了。

    他把心光往上一照,顿便知晓了这东西的妙用。

    此物放在身上时,可以隔绝各种外神恶物的窥测,而在放出去时,则有震慑敌心,破除幻景之能,显然这是用来相助他用来防备魇魔的。

    这东西非常有用,他当即以心光透入其中,将此稍加祭炼,便放入了紫星袋中。

    下来他又将一件“鉴玄道袍”拿了过来。

    此袍初看只是一件寻常袍服,可是伸手上去一拂,顿有一层云雾漫开,霎时散满了整个静室,而那云雾如冰纨凝玉,细腻玄微,看去无比悦目。

    他见此,依旧是把心光放出,祭炼少时,接下来心意一转,霎时云凝雾聚,在他身上收拢为一套玉白色的大袖道袍。

    此物一上身,他便立时察觉到了里面的妙用,他似乎能凭此察觉到自身或者周外之人的各种心神变化,这与他之前心湖略有相仿。

    他心下微微有所领悟。

    魇魔的“意识寄生”终究是从心神之中引动变化,可人心再如何变化也是自然之变,但在沾染了魇魔之后,变动却是更为剧烈,情绪起伏更大,而披上此袍,似更能从细微之处察觉到那等变化,所以才有“鉴心”之名。

    不过想凭此物就搜检出所有魇魔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要是如此容易,青阳上洲早就解决此事了,魇魔越是与人心相合,便越是难以查验出来,只能说凭此或可察觉到那些被魇魔沾染不久之人。

    把这两样东西看过后,他注意力落到了那些飘荡在头顶上方的“紫星辰砂”之上,照旧先是把心光照去,稍作祭炼,随后意念一转,顿时将之全数收拢在了手心手中,望去却是一捧细密紫砂,只是内中星星点点光泽,此刻他把手掌往上轻轻一抛,任凭其洒开,霎时盈盈紫气,罩遍全身。

    玄廷所赐三件法器之中,这紫星尘砂是最为厉害的,既可用来攻敌,也可用来护身,不过这东西其实是一种消耗品,承受的外力越多,消耗越大,待得耗尽,也就没了。

    不过他也不介意,这东西用来过渡一用,那是最为合适不过了,修道人终究靠的是自己的修为,对外物无需排斥,但太过依赖也不好。

    把紫星尘砂也是收了起来后,他这才将自身那枚玄正印信取拿了过来。

    玄廷传诏中所赐那一枚玄章章印此刻便在其中,只是他一时之间观摩不得,这应该不是修为不够的原因,而是他尚还未开始履行玄正之责。

    他思索片刻,把印信放回紫金小袋之中,并将这小袋佩在了身上。

    一般来说,玄修是用不着法器,不过玄廷似是考虑到了他在青阳行事不易,这才送下了这些东西。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白拿的,玄廷应是希望他能就此理顺青阳局面。

    他望了望外间,方才玄廷传诏动静甚大,不止学宫这里,怕是别州也有观见,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播出去,他相信用不了多久,检正司应该就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检正司这里其实还好说,可要想顺利履行权责,还有一件事是他无法回避,也是必须去做的。

    那就是去往青阳玄府,与那位竺玄首见上一面。

    虽他是玄正,拥有监察权责,可要是一洲玄首与他处处为难牵扯,那也是很难做成事的,所以他必须与这位认真谈上一谈。

    而且礼法上讲,玄正作为玄廷的“遣使”,便是要动手查验青阳上洲的玄修,也当先与青阳玄府的玄首打一声招呼才是。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先把这些得赐的法器完全祭炼好再说。

    他此刻心里冷静清楚的很,玄廷传诏固然给了自己极大的声望,可同样也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所以他要尽可能获得更多的自保之能,有了这些,才好去谈下来之事。

    而当他在这里定坐祭炼之时,玄廷颁诏的消息也是从开阳学宫开始往四面八方传递开来,整个青阳上洲也是随之被搅动了起来。

    ……

    ……

第三十六章 波澜

    青阳上洲之中,玄廷传诏只在五六十年前才有过一两回,且这两次是为对抗外敌而颁,可这一次,却是直接颁给一个人,故这一回,这引发的影响可谓极大。

    而在这里面,受到震动最大的,则就是那些道派了。

    以往检正司来查验,他们还能用玄修不受洲府管束来拒绝,或者干脆抬出玄首的名头来庇佑自己,而且这同样做也是受到玄首默许的。

    可若是一洲玄正来查验他们,那完全就是名正言顺了,且因为这是玄廷所授予的权责,连玄首都没有办法说什么。

    而当这位玄正与检正司联合在一起之后,他们又当拿什么名义去对抗?

    此时他们真切感受到了威胁。

    于是一夜之间,诸多道派的上层都是开始彼此往来拜访,试图找寻出一个妥善的应对方法,隐隐然,所有道派似乎有联合到一处的趋势。

    而在此中,也不乏有少数极端之人在暗中筹谋着一些东西。

    青阳上洲洲治光州之中,监御使蒙严也是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闻听之后,心下一时感慨万端。

    他之前对张御的了解其实并不多,送上呈书拓玉的时候,也并未指望玄廷真能有所回应,就如他自己所言,只是以备万一的。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恰恰是他以为可以忽略的这一位,现在却是成为了那个可以左右局面的关键人物了。

    因为无法调阅玄府的文册,所以他只能通过一些旁人转述的消息去了解张御,这里面就有一些是自东庭都护府到来的人转述的消息。

    在了解到张御以往所做的事情之后,他感叹道:“没想到海外都护府中还有如此人物,也难怪玄廷愿将此事交托这位。”

    检正司自设立之后,以往既负责查验洲中之人,同时也查验那些修士,可实际上这是不正常的,因为玄修本就不属于洲府或者军府管辖,也不可能管辖的了,玄修也是拿这一点作为反抗的理由。

    蒙严认为,如果玄廷之前派遣一名玄正到来,或许就能解决此事了,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玄廷一直不曾做过如此选择。

    而从现在开始,这一份职权就要被从检正司剥离开来,重新交到修士手中了。

    但他相信,对方仍是需要检正司配合的,他们也不可能抛弃彼此。

    他思考许久之后,就命人把薛治和郑纠都是找了过来,关照道:“玄廷既授予这位以玄正之职,那么我等需尽量配合这位行事,好尽快把诸派之事理顺。”

    薛治和郑纠皆是应道:“属下尊令。”

    青阳上洲北方域外,某处临时搭建泊舟天台上,通体亮银色的云母号飞舟正静静的停靠在这里。

    晨光亮起未久,温仪脚步轻快的来到了苏芊的舱房之内,苏芊正在沉睡之中,她修长的双腿搁在前方,整个人躺在软椅之中。

    温仪来到她身边,轻声唤道:“校尉。”

    苏芊眼帘一开,警惕的醒了过来,她漆黑有神的眸子在看到温仪后,目光才又柔和了下来,揉了一下额角,道:“我睡了多久了?”

    温仪道:“不到两个时辰。”

    苏芊蹙眉道:“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

    温仪只是温柔的笑了笑。

    苏芊坐了起来,用以往修炼时学到的呼吸法认真调息了几下之后,精神就再一次抖擞起来,她问道:“什么事情?”

    温仪双手递上一份文书,道:“后方传来的报书,校尉看了或许会很高兴。”

    苏芊拿了过来,认真翻开起来,过了一会儿,她眼眸一亮,道:“张士君?玄正?”她唇角微弯,道:“看来当初我们请对了人。”

    温仪微笑道:“听说张玄正在学宫能很受学子的欢迎,我们光烨营今年想来可以挑选到更多更优秀的学子了。”

    苏芊道:“嗯,希望是这样。”

    开阳学宫本就是为光烨营培养人才而设的,而且天机部那几位大师也都是那时候从玉京进驻到青阳上洲的,并为青阳提供了大量的帮助。

    可是渐渐的,开阳学宫却是变成向青阳军府提供人才了。

    其实都是天夏人,苏芊也不介意这些。

    可是这些年来,优秀学子全都是奔着青阳军府而去,只有剩下一些无处可去的学子才会到光烨营来。

    为了不使整个营的战力下降,她只能靠一些老卒撑着。

    眼下大战在即,她也正为此事忧心,没想到后方却送来这么一个好消息。她想了想,道:”张玄正特别喜好古物,你把我们在战场上收缴的那些东西,挑些给张玄正送过去。”

    温仪点头道:“好的,校尉,我会送到的。”

    而另一边,同样得知了消息的惠元武也是为之振奋不已。

    他晃了晃手中书信,兴冲冲的对齐羽言道:“老齐,张道友成了玄正,那他下来一定会着手料理那些道派,那么我也不必去找明道友了,也不必费心思建立什么道派了,不如直接去投奔张道友如何?”

    齐羽却是摇头,道:“现在不妥,我们还需再观望一二,我以为,我们原来的打算并不需要改变。”

    惠元武不解道:“为什么?”

    齐羽看去很是冷静,道:“张道友现在虽是得了玄正之职,可是我们玄修终究还是要看修为说话的。

    似那洪山、弥光两派,派主都是观读到第四章书之人,他们若是不从,张道友准备怎么做?要知道,就算检正司原来也都不肯与这两派直接对上,他又靠什么去让这两派就范呢?

    还有就是我们那位竺玄首的态度,他真会容忍张道友么?只要他稍微示意一下,所有道派都会起来对抗,试问张玄正时他又如何打开局面呢?

    而若是往深里想,这个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出了什么乱子,这个罪责又该落在谁人身上呢?他的处境其实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

    惠元武皱眉道:“所以老齐你不看好张道友能做成此事?”

    齐羽坦承道:“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惠元武看着他道:“可这等时候,不正该我们前去帮助他么?”

    齐羽叹道:“老武,我也希望张道友能成功,可我们现在所要做得事与他并不冲突,我们可以先去看看万明道友的意思,如果他也愿意出力帮助张玄正,那么我绝无意见。”

    惠元武想了想,同意道:“好,我先跟你去,”他露出无比认真之色,道:“假如万明道友不同意,那我回头就去找张玄正!”

    在西方纷纷扰扰之下,张御没有去理会外面变化,依旧是在学宫之中闭关,直至半月之后,他将玄廷赐下的三件法器都是祭炼完毕,这才自静室之中走了出来。

    方到外间,眼前金光一闪,却是妙丹君跃到了近前,并在他脚下转来转去。

    可他目光一落,发现这仍是原来那一股灵性力量的具现,只是看去变得更为凝实,更为真实了一些,乍一看去,已与原来的身躯没什么区别了,不过真正的妙丹君,此刻还在竹篮里长睡,但看来就快要醒来了。

    他走至大厅之内,把李青禾找来,询问了下外面情形。

    李青禾回道:“先生,近来有不少人寻你,都被我以先生闭关的名义挡回去了,学宫那里我也让青曙替先生告了假。”

    张御点了点头,道:“我有事需往玄府去一回,有什么事你先替我记下,待我回来之后再言。”

    李青禾认真道:“青禾明白。”

    张御吩咐过后,就行至金台后方,由泊台登上小型飞舟,片刻之后,飞舟就飞离了开阳学宫,往巨州方向而行。

    约莫三个时辰之后,飞舟就快要进入巨州了,本来他正闭目调息,心中忽生感应,双目一睁,就在刹那间之间,一道剑光已是从同时旋开的舱门之中飞了出去。

    过有片刻之后,飞剑便又转了回来。

    他将飞舟停在半空之中,自己则出了舱门,顺着之前感应,落到了地表之上。

    目光望去,见地下躺着一具无头残尸,其人衣饰十分寻常,从上到下看不出具体来历,只是手心之中却是抓着一个闪着乌光的东西。

    他伸手一拿,将之摄了过来,这东西大小如一枚鸽卵,形如细梭,两头微尖,表面毫光闪烁不停,不难看出这是一枚威力不小的玄兵。

    要不在其人催发此物之前,就被他的蝉光剑先一步斩灭了意识,恐怕这东西就投在他的飞舟之上了。

    他神情没什么变化。因为他很清楚,在自己成为玄正之后,一定有不少人不希望他再继续存在这个世上,似今天这样的事,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此时那具尸体忽然熊熊燃烧了起来,很快就化为了一堆灰烬。

    他并没有伸手阻止,因为他不需要清楚对方具体是什么身份,不管背后是谁,总是脱不过那些个道派,这些人他下来会一一前往收拾的。

    他一挥袖,将那些余烬埋入土中,而后就纵身回到了飞舟之上,继续往玄府方向行驶而去。

    ……

    ……

第三十七章 守正

    小半天之后,飞舟到了卫县停下,张御一人遁空而行,没用多久就进入安寿邑,并在湖泊中心的青阳玄府之前飘落下来。

    明善道人已是早早等候在了这里,他看着那自天中而来的身影,心中无比感慨。他犹记得不久之前,自己才为这一位录名造册。

    可没想到,仅仅才过去了数月,对方就以一洲玄正的身份再次登门了。

    他待张御在地面之上落定,便主动上前一礼,道:“明善见过玄正。”

    张御还有一礼,道:“明善道友,我今来此,是想与玄首见上一面。”

    明善道人道:“玄首已知玄正到来,正在鹤殿相候,请玄正随我来。”

    他在前相引,带张御来至中庭大殿之中,明善道人这时脚步立住,伸手朝上一指,道:“玄首便在那鹤殿之上,那处非寻常修士可入,请恕明善无法相陪了。”

    张御仰首看去,见这是一个形如长塔的地方,四壁上是一圈圈的环廊,在中间自是留下了一个较大的空洞,并直直通向最上方。

    可以看到,那里有一个团亮光。

    他一点头,身形凭空飘起,沿着那空洞向上而去,在经过那团亮光之后,发现自己最后到了一个四下无有着落的宽大平台之上。

    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一个人伫立此间,他看不出具体的年纪,眼神沧桑无比,站在那里时,就如嵌入天地间的一个剪影。

    张御抬袖起来,覆掌一礼,道:“竺玄首。”

    竺玄首点头回礼,他朝四下一示意,道:“你看这里如何?”

    张御往外看了一眼,道:“高处不胜寒。”

    竺玄首评价道:“倒也贴切。”

    他走了过来,在一个蒲团之上坐定,并对前方的蒲团示意了一下,道:“坐吧。”

    张御再是抬手一礼,迈步上前,就在他对面蒲团上落座下来。

    竺玄首道:“我本以为你是不会来的。”

    张御认真言道:“我虽得玄廷赐授青阳上洲玄正,责有查验诸修之权,可玄首才是这一府之主,我行事之前,又怎么能不来拜见呢?”

    竺玄首微微点头,道:“那你现在已是见过我了,你下来又要如何做呢?”

    张御在座上一拱手,道:“我今日来此,除却拜见玄首,还有一事想向玄首请教。”

    竺玄首道:“说来听听。”

    张御道:“检正司之法,采血观心,若设身处地去想,我自家也是不愿的,试问那些修士又如何情愿接受?故我向玄首请教,可有一稳妥之法,肃清那些道派之中沾染魇魔的修士?”

    竺玄首见他问的一点都不客气,失笑道:“你是玄正,你来问我?”

    张御回应道:“君是玄首,自当问君。”

    竺易生看了看他,道:“你为何会认为我有此法?”

    张御道:“玄首一人镇守青阳上洲五十余载,期间不知阻挡了多少外敌来犯,足见公心,四十二年前,一名玄府修士受魇魔侵染屠戮民众,我相信玄首不会看不到这其中之危害。

    可接下来数十载,玄首对魇魔之事却似是不闻不问,这与玄首以往作为大为不同,故我大胆推测,玄首一定是有办法收拾局面的,迟迟未动,那或是在静候某一个时机。”

    他之前设法了解过这位的作为,在浊潮到来前,其人就是镇守青阳上洲的高位修士之一了,而在浊潮到来后,更是一人独守此处,五十多年从未有过改变,要说这位对魇魔之害无动于衷,那他也没必要再待在青阳上洲了。

    所以要么这位有更深层次的考虑,要么就是在等待什么。

    若是真有这等办法,那么肯定是琢磨了许久的,必是比他自己所想更为稳妥长远,也更贴合青阳上洲内部的实际情况,这样的话,他也不必再却不费心思量,直接拿来就用,岂不更好?

    竺玄首默然片刻,才道:“你方才所言虽然有些偏差,但也大致说中了一些。你可知晓,在你未得玄廷传诏之前,我正打算让我的弟子携我谕令去往诸派,与检正司一并查验此辈。”

    张御心下一转念,已是反应了过来,道:“玄首是想用此养威于弟子?”他顿了一下,又言:“玄首属意自家弟子接替玄首之位?”

    竺玄首半点不作遮掩,道:“不错,可是你的出现,却于无形中打乱了这一步。”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那为什么不继续做呢?”

    竺玄首看向他道:“哦?你意如何?”

    张御道:“如果竺玄首认为可以,不妨令贵徒与我一并前往,功绩威望都可以归于贵徒,而我所求者,无非是解决这件事罢了,与玄首所愿并无冲突。”

    竺玄首看了看他,神色和缓了一些,道:“玄廷还真是选对了人。”

    他思量片刻,“我徒恽尘现正在祭炼一件法器,待他功成之后,我可令他与你同往,该如何做我已与他交代过了,你有什么疑问问他便可。”

    张御抬手一礼,道:“多谢竺玄首。”

    竺玄首坦言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我这弟子能安然继我之位。”

    张御这时问了一句,“竺玄首,你为何要让自己的弟子替继此位呢?“

    他做过代玄首,知道玄首表面风光,可从来不是那么好做的,事物繁杂不说,还需兼顾各方,并常年被拘束在一个地方不得离开。

    竺玄首的弟子当也是一名真修,真修修行讲究的是一个随心自在,大多数人都对俗务避之不及,而这位却偏偏要让自己的弟子去做玄首,这就有些奇怪了。

    竺玄首沉思片刻,道:“你既为玄正,这事也无需瞒你,不久之后,我就要卸位他去了。

    而我走之后,洲中暂无合适人可以镇守玄府,好在青阳玄府有一法宝,名为‘青阳轮’,驾驭此宝,再得青榕相助,当能护御一洲,只因为此宝威能太大,我不放心交托外人,只有传给自家弟子了。”

    张御道:“玄首从未考虑过府内修士么?”

    竺玄首摇头道:“彼辈不可信任。”

    张御问道:“竺玄首为何如此说,只是因为他们非是你自家弟子么?”

    竺玄首没有多作解释,而是道:“你是玄正,这里缘由无需我来言说,你可自行去观。”

    张御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竺玄首这时道:“张玄正,以你观来,我这个玄首做得如何?

    张御一思,道:“玄首镇守五十余年间,洲内从来没有遭受过一次大敌入侵,而今亿万子民能安享太平,有玄首莫大功劳,至少玄首是称职的。”

    竺玄首道:“可是如今玄府之下道派林立,难道不是我的过错么?”

    张御毫不讳言道:“只眼前来看,确实是玄首之过,可我辈之道,乃在长远,功过之论,实非我眼前所能言。”

    竺玄首沉默片刻,道:“你这句话尚算公允。”他抬头看向天顶之上的大青榕,“只我虽尽自身之力,但我做不到如他一般。”

    张御见他久久看着上空不言,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自蒲团之上站了起来,抬手一礼,便从此间飘身而下。

    明善道人一直站在下方相候,见他下来,迎上来道:“玄正可是见过玄首了?”

    张御看向他道:“明善道友,我虽为玄正,可我与玄首之间却从来不是对抗的。”

    明善道人听他这么说,似是放松了一些,他想了想,道:“玄正可知道,玄首当初为什么要放开玄柱,任人观望么?”

    张御道:“可是因为小印兴盛么?”

    明善道人摇头道:“那是后来的事了。”

    他顿了下,叹道:“当年为了对抗外敌,洲中之人纷纷披上了神袍玄甲对敌,可是既然只需披上神袍玄甲就能获得飞天遁地,长寿延生之能,那又何必去费心思辛苦修炼呢?

    玄首当年如果不这么做,那么就洲中恐怕就再无人拜入玄府了。

    玄正或许不解玄首为何要放任那些道派,可在我观来,各家自立道派之后,无不是想方设法扩充自身势力,并广纳弟子门人,却反而因此延续了玄修一脉,并有了眼下之兴盛,玄首此举是无为而为,非不为也,实在不当苛责。”

    张御明白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话,因为玄正负有监察之权,纵无办法将玄首如何,但却可将玄首一言一行上报玄廷。

    明善这是怕他所呈之言会对竺玄首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竺玄首放开玄柱,任人观摩一事,他也是认可此举的,可若涉及那些道派,他却觉得事情并不像明善道人说得那么简单。

    通过方才接触,他感觉玄首好像一直是在冷眼旁观着什么,尤其那一句彼辈不可信任,更是让他放大了这个观点。

    他私下推断,这或可能这些玄修与外洲修士的交通有些关联,而到底是怎么回事,则需要他自己下来慢慢查证了。

    在与明善道人道别之后,他就腾空而起,离了玄府,往卫县回返,可遁去不过十来呼吸,忽然间,前方就有一道灼灼火芒向他闪来!

    ……

    ……

第三十八章 知见真灵

    张御一见那火芒闪来,便就停下身形,身上心光徐徐升腾,环护周身。

    不过那火芒在靠近之后,却是一旋退后,到了远处,一名潇洒清俊的背剑道人自里现出身来,对他一拱手,道:“师弟,别来无恙乎?”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师兄怎到此来?”

    桃定符笑道:“师弟,我近来听说了你的事,知你得了玄廷传诏,任那玄正一职,我琢磨着,是不是来帮你几个忙?”

    张御倒也不客气,道:“我这里倒正好需要师兄帮衬。”

    桃定符笑了一声,道:“那我当是来对了。”

    张御看了一眼看四周,道:“师兄,我们不妨觅一处僻静地界再谈。”

    桃定符正容道:“好。”

    安寿邑整座城市融入自然山水之中,便是城邑周围,也是风光秀丽,坐拥湖十余湖泊环绕,皆有水河相连,天中一望,波光荡漾,犹如银链串珠。

    两人落在一处湖亭之前,芦苇丛中,顿有一群水鸟惊起,扑棱棱振翅上空。

    张御寻了一块平整地面,只一挥袖,前方便出现了案几蒲团,案上更是茶罐茶具一应俱全。

    桃定符看了他腰间小袋一眼,略带羡慕道:“这紫金袋玄廷所赐吧?这可是好东西,除了当年在老师那里见过一个类似的,我还未在几人身上见过。”

    张御请了他坐下,自己也是在对面落坐下来,问道:“师兄这几月去了何处?”

    桃定符一弹指,茶壶之中霎时冒出泊泊热气,他拿了起来,给自己和张御各倒了一杯热茶,口中则道:“我这闲散之人还能去哪里?也只有灵妙玄境可去了。”

    张御道:“那处如何?”

    桃定符拿起茶杯品了一口,点头道:“还是东庭的茶喝起来合我心意,看来我要经常拜访师弟了。”

    张御道:“师兄愿来,我自是无任欢迎。”

    桃定符放下茶杯,道:“其实我并不喜欢灵妙玄境,那里都是老旧一套,似千万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风光虽然颇好,可却人烟稀少,相比起来,还是如今的青阳上洲更有趣一些,要不是那里方便我学到不少东西,还能随时找到对手,我也没心思留在那里。”

    张御来了点兴趣,道:“哦?却不知师兄在那里学到了些什么?”

    桃定符精神一振,道:“师弟可是听说过‘知见真灵’么?”

    张御点下头。

    所谓“知见真灵”,其实就是“观察者”的另一个说法了,只不过“观察者”是由天机部的师匠打造的,而“知见真灵”就纯是由真修炼造的了。

    桃定符道:“我在灵妙玄境这么多时日,倒也学会了如何炼造此物。”

    张御微微点头,对他能学会炼造这种也不奇怪,他这位师兄当年为了修炼上阳真,就常常借用各种天地火力打造器物,进而磨练自身了。

    似其人手中那把剑,就是自己用了数年时间炼造的。

    其实真修之中擅长驾驭真火之人,往往都是炼器好手。

    桃定符兴致勃勃说道:“前些时日,更有一人用‘观察者’的炼造方法交换一件克制剑器的法器,后来寻到了我头上,我就给了一样东西将他打发了,他那些方法对我大有启发,我又琢磨出了不少东西来,师弟若是需要,我可为师弟炼造一个。”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可需用到什么东西么?”

    桃定符无所谓道:“无需什么,前段时日有不少人托我炼造,我还多了下来不少材料,留着也是无用,还不如便宜了你了师弟你。”

    张御道:“我听闻祭炼此物,需用到修士精血?”

    桃定符道:“确实需要用到,不过我辈修士,拿取他人精血乃是大忌,所以到那最后一步时,通常就交由修士自家完成的,这也少了许纠葛。”

    张御心下一转念,观察者和知见真灵两者虽然效用相近,但是只有修士才知道修士真正所需,所以惠元武当时才对他说,真修所炼的“观察者”反而更适合他们。

    他心中打算,是寻觅到‘先见之印’,不过眼前既然有机会得到“知见真灵”,他也不会拒绝,这东西就算以后不用,设法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于是他道:“若是师兄方便,那便替我炼造一个好了。”

    桃定符笑了一声,他自座中站了起来,道:“我知师弟下来有要事有做,就不来耽搁你了,我打造此物甚快,至多半月时日,便当转回,届时再与师弟品茶论道。”

    说完之后,他抬手潇洒一礼,就身化流火,倏尔一纵,往远空遁去了。

    张御目送他远去,一挥袖,也是将这里物事都是放回了紫金袋中,忖道:“玄首那位弟子不定月内就会到来,我也当回去准备了一下了。”

    他心意一转,身化青虹一道,也是转瞬没入长空之中。

    青阳上洲西南,域外某处荒野之上,惠元武和齐羽两人自一处地下洞窟之中自走了出来,霎时间,两人身上的“知观察者”都在劝说他们快些离开这里。

    不过两人都没有理会。

    惠元武看着外面一片残破荒凉的景象,道:“没想到万明道友这些年来居然居于此间,他是有大毅力的人。”

    齐羽也是感叹道:“是啊,我也不曾没想到,万明道友这些年来说是在闭关,实际上却是在域外对抗各种异神神怪,而且他还在这几十年中还在这里开辟出了那么大一片基业,难得啊,难得!”

    惠元武转头过来,道:“老齐,我方才想问万明道友对张道友的态度,你为什么拦着我说话?”

    齐羽道:“你啊,就是太急了,我们方来,那些道友也都在,现在当面去问他们到底是愿意跟随玄正还是选择自己立派,这岂不是逼着他们立时表明自己的心迹?这般很不妥,万明道友也难做人。”

    惠元武却是哼了一声,道:“若是真能试了出来,我看也是不错。”

    齐羽摇头道:“还是要给万明道友一些脸面的,毕竟他是这里的主人,有些话我们可以私下问他,就算要当面说,也当由他这个主人来言,我们不能擅自代劳。”

    惠元武抱怨道:“老齐,你总是顾忌这,顾忌那,这样下去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齐羽想了想,道:“再等等吧,这两三天我就会找机会对万明道友言明这件事,此前你先不要四处声张。”

    惠元武道:“好,那我就再等三天!”

    就在说话之间,洞窟里面有人言道:“两位怎么躲在这里说话?外面那些景象千篇一律,死气沉沉,有什么好看的?“

    齐羽笑道:“时道友,我和我兄弟出来透透气,可是有事么?”

    那洞窟里的人嘀咕道:“外面只有煞气,哪有什么气好透,稍候万明道友稍候有正事要说,叫我来告知你们一声,到时别漏过了啊。”

    齐羽道:“这就来,多谢道友了。”待那人离去后,两人对视一眼,齐羽道:“老武,我们回去,看看万明道友准备说些什么。”

    张御乘飞舟回到学宫之中,便先是写了一封书信寄送去检正司,告知他们自己正在准备之中,过段时日便当出发查验诸派,届时需要检正司一同配合,同时问他们索要关于各派的详细记述。

    这东西玄府是没有的,因为自各家道派立成后,便没有在玄府中再留下任何文字载述,而检正司作为唯一还在盯着道派的衙署,应当不缺乏这方面的记录。

    下来几日内,他依旧如以往一般,白日在学宫教授学子,夜晚吐纳修持。

    尽管他身份变成了玄府玄正,可是待人态度仍是一如以往,不过自他得位玄正后,往日与他熟识的那些人,现在却并无法把他当成寻常教长来看待了。

    尤其是那些学宫内的玄修,如今见他都是恭敬有加,也有的人干脆就直接远远避开他,至于那位来了没有多久的曹梁教长,据说就在他接到玄廷传诏的那日,其人就回道派去了。

    在他回来的第五天,他正翻看检正司方才寄来的道派记录,李青禾走上来道:“先生,有一位自称出身六如道派的玄修找寻先生,说是有要事禀告。”

    “六如道派?”

    张御翻了一下手中文册,很快找到了关于六如道派的记载,看了片刻之后,他吩咐道:“请他到客室相候。”他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就从顶台之上走了下来,一直来到客室之中。

    一名三十多岁、面相忠厚的玄修正被李青禾自外带进来,此刻见到了他,连忙躬身一礼,道:“在下六如道派管甫,拜见张玄正。”

    张御还有一礼,道:“管道友,请坐。”

    管甫称谢之后,在一旁小心坐下。

    张御也是在主位坐定,待李青禾上茶之后,他便道:“管道友,你说要事寻我,未知是何事?”

    管甫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来是有一事要来禀告玄正,玄正若是要查验那些道派,那却要快些了。”

    张御看着他道:“这是为何?“

    管甫略带一丝激动道:“玄正,我不知其他道派如何,但我知晓,我所在的六如道派,上层正在准备撤离青阳上洲,他们想跑!”

    ……

    ……

第三十九章 迅击

    张御在详细问过管甫之后,就让李青禾给其安排一个合适的居处,随后让青曦泡了一杯热茶,便坐在那里思索起来。

    按照管甫的说法,长久以来,六如道派的上层一直存在着一种担忧,他们认为自己虽然得到了玄首的庇佑,不必去接受检正司的查验,可这么对抗下去,迟早有一天是要出事的。

    所以这几十年来,六如道派一直在准备退路,效仿那些域外道派在青阳上洲之外开辟出了一处小型驻地。

    这本来是极为隐秘之事,可道派本身也不是什么讲究严密规序的地方,甚至师徒之间的联系更甚于道派本身,时间久了,这个消息自然也就泄露了出来。

    据管甫所言,这件事也不是只有六如道派一家在做,许多道派也在暗中做着布置,谋划着退路,他们不约而同把退路选择在了域外,故是到了最后,这也就成了一个不算公开的秘密了。

    这一次,管甫是察觉到六如道派隐隐有要撤离的迹象,可他不愿去那些荒凉地界,而且他觉得道派要完,所以决定冒险将这件事来告知张御。

    张御心中思考着,要是六如道派真的主动退去域外,表面看起来是减少了不少麻烦,可实际上事情不是如此算的。

    青阳上洲之中的每一个道派,每一个玄修,名义上都在玄府的管束之下,若遇外敌,则需随时挺身而上,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此举说严重一点,就是在背弃青阳,背弃天夏!

    若是放任不管,或者引得诸派群起效仿,那他这个玄正也有监察不利之责。

    管甫方才在交代这些时赌咒发誓,说自己说的绝对是真话。

    对于这样的人,他倒并不觉得奇怪,人心多变,道派之中也存在着各式各样的人,既然有选择对抗他的,那么自然就有愿意向他靠拢过来的。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

    其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会不会是六如道派或者干脆是其他道派给他布下的一个陷阱?

    这里面十分值得思量。

    想从管甫本人身上寻出这个答案基本是没有可能的,因为此事若真是被提前设计过的,那么那些人完全可以让管甫得到一个虚假的消息。

    若真是这样,那对方所用的办法也很巧妙,就是在逼着他找上门。

    他这时抬起头,对着端茶进来青曦说道:“我出去一回。”

    青曦道:“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张御道:“很快。”

    他走出金台之后,看了一眼上空,直接身化青芒,腾升而起,光虹一闪,往东南方向而去。

    不管管甫所言是真是假,他准备直接前往六如道派,先将此辈拿下!

    这是玄廷赋予他的权利,若是玄正怀疑哪个玄修有问题,或者有可能对洲中造成危害,那么只要玄首不反对,他就可以先抓再审。

    而现在玄首正准备派遣弟子与他一同清查各派,就算拿了下来也是转由其弟子查验,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意见。

    若这是一个陷阱,那么这些人绝对不会想到他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刻,就会不作任何考虑的杀过来,他有极大机会打此辈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域内诸派之中对他最具威胁的,无疑就是洪山、弥光这两位观读到第四章书的道派之主。

    不过这两位的一举一动分外引人注目,没事也不会离开自己的道派,更不可能在外长久滞留。

    更何况,地位越高,所要考虑的东西也便越多,这两位就算有心对对付他,最多做一把幕后推手,这个时候是不会亲自下场的。

    就算料错了对方的实力,他也无所畏惧,因为有玄廷赐下的紫金尘砂和鉴心道袍护身,遇到无可抵御的力量,他也足以从容退走。

    而除了上述这些,还有一个促使他如此行动的重要原因。唯有他开始履行玄正的职责,藏于印信之中的那枚章印才会为他所观读。

    他相信玄庭所赐章印绝不会简单,若能早些修习到,定然有利于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在他全力飞遁之下,大地山川在他身后快速飞退。

    六如道派的驻地位于历州西北的射山山脉之中,这个地方与开阳学宫所在的高州也就是相隔了一个竟州。

    竟州是一个相对狭长的州郡,其就位于垒山和射山这两道山脉之间。

    而以他此刻的遁速,最多只需一刻,就能穿越两州之地,来至那片山域之中,并通过文册所载准确找到地方,这个时候,六如道派恐怕还不知道管甫已经达到开阳学宫的消息。

    而此时此刻,位于射山的六如道派驻地之内,派主姜敞正和派内唯一一位同辈何固安谈论关于张御的话题。

    姜敞道:“管甫现在应该已是到了开阳学宫了吧?”

    何固安道:“不错,算来这个时候应该到了,若是他能顺利见到那一位张玄正,那么我们的谋划就已是成功了一半。”

    姜敞道:“看来我们已经可以开始布置了,安排门下弟子撤走了。”

    何固安一怔,道:“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姜敞摇头道:“不早,这位方才得授玄正之职,一定急于做出功绩,说不定他派来查探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唯有做出一副我们已在匆忙撤退的景象,这位才有可能赶来。”

    何固安想了想,也是同意道:“谨慎一些也是好的,不然他看出什么破绽,或许就不会来了。”

    姜敞叹了一声,道:“其实我更希望他不来,谋算一位玄正,那绝非什么小事,就算我们这次成功了,并成功撤走了,玄廷日后又岂会放过我们?怕是玄首得知之后,也会大为恼怒吧?“

    “可不做又如何?”

    何固安声音极为压抑,他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们的身体都沾染了魇魔,被抓到了就是死路一条,以往我们还能借玄首的名义对抗检正司,可现在偏偏又多了个玄正,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姜敞吸了口气,道:“虽然我们沾染魇魔,可我们从来没有做过有违道义之事。”

    何固安却是看得清楚,道:“这是迟早的事,现在我们只是因为一直在闭关,尽量克制心绪变动,所以才沾染不深,可将来我会做什么事,连我自己也不敢说,姜兄你以为那位玄正和检正司会信我们么?”

    姜敞坐在那里,神情有些颓败,道:“你说我们现在做这等事,会不会就是被魇魔影响了心境?”

    何固安心中一惊,可他仔细一想,这件事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本心,还是受到了魇魔的影响,他现在的确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他劝说道:“自我们沾染魇魔后,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况且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只要我们尽力而为,哪怕不能杀死这位玄正,也算给那边一个交代了,待撤到了那里之后,有了那一位的庇护,就算玄首也奈何不了我们,我们又何必畏首畏尾呢?”

    六如道派上下不过百余人,中位修士也就他们两人,他们自然不觉得凭着自己的力量就一定能拿下张御,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也不只是他们在谋划,此前还得到了不少某些人送来的厉害法器,这也是他们最大的底气了。

    其实这件事就算不成功,他们也等于是彻底断掉了自己的后路,这也足以取信那些人,从而顺利投靠过去。

    姜敞叹息道:“我只是过不去自己心中这关罢了。”

    何固安眼中有一丝红光闪过,但又很快消失,道:“过不去也要过!保有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姜敞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道友,你去安排派内弟子的撤退事宜吧。”

    何固安站起来道:“好,我这就去。”他想了想,道:“派主也不要太操劳了,便是一切顺利,也至少要明天才能有消息传来。”

    姜敞此时眼眸深处微微泛起一丝红芒,他道:“我知道了,道友可以放心,既然决定了,我就不会再走回头路的。”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一道青虹自西北而来,横空越过垒山,再自竟州上方穿过,直接往六如道派位于射山的驻地飞驰而来。

    这个时候,那青芒一顿,随后散开,张御自里现出身来,他看了眼前方,可目光之中除了一片荒山,似乎什么都没有,可按照记载,那里就是六如道派的驻地。

    他思索了一下,就把蝉鸣剑放了出去,并把心光附着其上察辨了一下,凭着微妙感应,他立时发现前方布置有不少法器。

    这些法器起到的基本都是察敌,幻惑等作用,至于具备袭敌、守御之能的,则基本不存在。

    这也是正常,若真有种法器修士都是自己用了,哪里又会放在外面?毕竟法器有人驾驭和无人驾驭完全是两回事。

    真修以往还有阵法护御一地,不过那东西需要阵盘,且在浊潮影响之下威能也是大不如前,现在已是很少再有人使用了。

    放在以往,面对外面布置的这些法器,他只能凭借蝉鸣剑的感应设法避开,不过现在他有更好的办法。

    他将玄廷所赐的元正宝尺拿了出来,伸手在上一拂,待得一阵灵光闪过,便就将此物往六如道派的驻地上空一祭!

    ……

    ……

第四十章 破山

    元正宝尺到了上方之后,尺身之上的灵光愈放愈大,只是一二呼吸之间,就将整个山头都是罩住。

    而下一刻,六如道派驻地周围泛起了接二连三的绚丽彩光,紧随而至的,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响,而整个驻地也是像剥去了外皮的果肉一般暴露了出来。

    元正宝尺有破幻除秽之能,而六如道派外围布置的法器说白了只是用来了防备警戒的,本身品次并不高,故这一照之下,便就纷纷破散了。

    六如道派之中除了有法器布置,还安排一些弟子看护驻地,不过他们在发现那道灵光照下后,却并没有反应过来是敌人打上门来了,还以为自己道派内部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也不怪他们不警惕,因为自六如道派建立以来,就从来就没有遭受过外敌的入侵,他们也不需防备什么人。

    就算大派兼并小派,在青阳上洲的规令约束之下,也不是采用打上门来的做法,而是用其他手段进行逼迫。

    倒是姜敞和何固安二人反应很快,意识到这是有外敌入侵了。

    且他们能够清楚感觉到,在上方那道灵光笼罩之下,自己心里莫名会泛出一股烦躁感,似乎本能的想躲避开来。

    可直到此刻,他们也没有把这件事与张御联系到一起,因为在他们看来,现在他应该还在试图与管甫确认事情的真伪。

    两人快速交流了一下,就纵空而起,避开了那灵光照耀,来到了天穹之上,随后他们看见一个身着玉白色道袍,神秀焕赫,风采无双的年轻道人立在那里。

    姜敞一时为他神气所慑,没有贸然发难,问道:“尊驾何人?为何无端攻袭我六如道派?“

    张御看向两人,淡声言道:“我听人检告,六如道派意图撤出驻地,逃离青阳,敢问两位,可有此事么?”

    何固安一听,不由失声道:“你是张御?”

    张御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看来果然有这么一回事了。”

    姜敞和何固安二人都是心中一沉,他们怎么也不曾想到,张御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这才过去多久?

    何固安知道自己方才失言,不过对方既至此间,显然这件事已经不可能躲过去了。

    好在他们本来也是准备对付其人的,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就算事先答应一起帮助他们对付张御的人还没到,此刻也容不得他们退缩了,现在他们二人必须为自己性命奋起一搏了!

    张御这时神情微动,通过心湖发现,面前这两人的情绪忽然间出现了极为剧烈的波动,这很不正常。

    一个修士,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是需要保持镇定冷静的。

    更何况这两个人身为派内高层,修为又到了这一步,不至于连这点心境都没有。

    这里面绝对是有问题,唯有立时出手将之拿下了。

    不过他没心思和两个人进行你来我往的斗战,现在的玄修,自身战斗力是不弱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他自信能斗赢这两个人,但是对方若是察觉到无法胜过他时,那么只需分开遁逃,他至多只能保证拿住其中一人。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所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两人都是镇压下去,这样才可以避免意外发生。

    故他把十分干脆的把袍袖一扬,霎时间,一团盈盈紫光铺洒全场,立将半个山头罩住,却是直接紫星尘砂给祭了出来。

    这东西属于消耗品,与外力接触一次就少一次,放在寻常人手里,第一个想法,恐怕就是捂在身边,尽量省着一些用。

    可是他却不怎么看。

    这东西只要一放出来,但凡是修士,就都能看出这此物的厉害,不用去他催促,都是会自己去主动躲避的。

    所以他完全可以将这东西单纯当做威慑物来用。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打乱对方的斗战节奏,甚至能压迫得对方不得不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在防备此物上,而他就可用轻松以别的手段来降伏敌手了。

    而紫星尘砂最后只要未曾真正落到敌人头上,那么就也不存在任何消耗了,这种做法他觉得比把这东西放在紫金袋里藏纳不出更为有意义。

    姜敞和何固安二人在第一眼看到那团紫光的时候,他们身上的“观察者”就在疯狂提醒他们,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他们能抵抗的,必须尽快远离。

    哪怕没有观察者的提醒,他们自己也是察觉到了这东西的不对劲,可是张御出手又快又果断,他们哪料到他上一刻还在说话,下一刻就翻脸了。一个不察之间,四周绝大多数地方已是被这东西困住了,并且那紫光在往里收拢,唯有正前通向张御的那一面并不存在这种东西。

    这个时候,任谁都知道此刻该是如何选择,可还没有等他们冲上去,一道剑光已是带着雷霆之势迎面杀来。

    张御也于此时不紧不慢道了一声:“敕镇!”

    此刻冲在最前面的是何固安,那剑光之快使得他没办法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也不存在任何躲闪的选择,所以他只能听从观察者传递过来的意识建言,全力鼓荡心光,并将自己懂得的所有守御章印通过三百六十余枚小印的排布运转了出来。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而且配合默契,所以他打算主动扛住这一击,给后面的姜敞创造机会。

    姜敞的观察者也是于此刻认为,就算那道剑光攻破了何固安,也无法对他造成太多的威胁,所以建言他立刻拿出自己身边威力最大的法器,并把自身心力完全放在进攻之上。

    两人都是不约而同遵从了观察者的建言,连他们自己也认为,这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了。

    然而令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那一道气势汹汹过来的剑光居然在即将达到何固安身上的时候忽然一转,以一个优美的弧度从他那里绕了过去,直接冲向了毫无防备姜敞!

    这一剑转的可谓是妙到毫巅,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了从极刚到极柔的转变,并且避开了属于刚强守御的一面,直击那最为柔弱无备的一点。

    位于后方的姜敞猝不及防,直接被一剑贯腹!

    纵然这一剑张御有意留手,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可他也于第一时间失去了战斗力,从天上坠落下来,本来准备的法器自然也是无从祭出了。

    何固安也是感觉到了后面的变化,心中惊怒无比,他正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向张御发动攻击,正可是这个时候,耳旁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只觉浑身一震,自身的心光似乎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禁锢住了,一时无法调用。

    他只能眼睁睁那一道剑光在杀透姜敞之后又朝他飞射而来,并于瞬息之间自他胸前一穿而过,顿时意识一散,同样从空而坠,步上了姜敞的后尘。

    张御此刻心意一催,身上鉴心道袍飘荡开来,化出两团细腻云雾将两人如茧子一般包裹起来。

    这一场战斗前后只是持续了几个呼吸,快到姜敞和何固安二人甚至还来不及将自身观想图和厉害法器发挥出来,就已然结束了。

    而这一切,仅只是源于他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战斗判断,但也可以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坠入了张御为他们布置陷阱之中。

    张御看向下方,解决了这两人,也等于是将六如道派的事解决了大半,派中虽然还有百余弟子,可这些低位修士大多数没有遁空之能,对他根本毫无威胁。

    只是这些人身上不知是否有沾染魇魔,所以不能放他们走脱。

    故是他心意一催,鉴心道派之上又飘出了一团团玉白色的云雾,将一个个试图逃跑的修士都是笼罩入内。

    这时远处有一道人影飞空而至,到了近处,才能看到这是一个两丈高下的金属巨人。

    他停下来后,听着自己观察者传来的急促声音,惊疑不定的看着场中,对着张御一抱拳,沉声道:“我是检正司队察贺猛,尊驾是?”

    张御知道这是负责监察六如道派的检正司,实际每一个道派附近,都有这么一个检正司的驻司存在,用以监察各派,他点首道:“原来是贺队察,我是张御。”

    贺猛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是一欠身,再度急急抱拳道:“原来是张玄正!”随后他想了想,又道:“主事吩咐过我们,要全力配合玄正!”

    张御点了点头,他几天与检正司书信往来确认过了,各地检正司将会全力配合他的动作。于是他关照道:“你来的正好,我收到检告,六如道派意图逃离青阳,我疑他们已是沾染魇魔,故是将他们先行拿下,你找些人手,把这些人先行关押起来,过得一段时日,我自会带合适之人过来查验他们。”

    贺猛抱拳道:“属下明白!”

    他立刻转了回去,将分司的人全部唤上,吧来到此处将所有人六如道派的玄修捉拿了起来,并关押入了检正司看押修士的金牢之中。

    张御待得他们忙完,又交换过了印信文书,这才往开阳学宫折返,一刻之后,他在自己金台之上落下,缓步走了进来。

    青曦正在清理客室,看到他走进来,冲他一笑,万福一礼,道:“先生回来了。”

    张御点了点头,他处理这件事加上来回往返时间,前后不过用了半个多时辰,这就好像他去学宫别处转了一圈一般,身边之人根本没有察觉到,他方才已是横越两州解决掉了一个意图不轨的道派了。

    他回到书房,将那记载各家道派的文册拿了起来,凝注片刻后,将一旁的朱笔拿了起来,一笔就将“六如道派”的名字从上面划了出去。

    ……

    ……

第四十一章 观知

    郑纠在收到了历州检正司的传讯后,立刻乘飞舟自光州赶来。

    下了泊台之后,他丝毫不作停留,直接赶到分司。

    在贺猛带领之下,他把所有擒捉到人的检视了一遍。看着那一个个被云雾包裹着犹如茧子一样的玄修,他道:“六如道派的人全在这里了么?”

    贺猛神情之中仍是带着一丝亢奋,道:“回禀司查,事发之时在六如道派中的玄修,从派主姜敞,到长老何固安,再到下面一百一十五名弟子,一个没跑掉,全在这里了!”

    顿了下,他又加了句,“这些人真是不少,分司之前准备的金牢差点塞不下。”

    郑纠望着那些人久久无言。他没想到这么一个与梁中派相差无几的道派一夕之间就被瓦解了,而且听说只是张御一个人完成的。

    并且剿灭这个道派的时间,仅仅是贺猛察觉到动静,然后赶引上山来的这一段路而已。

    他道:“他们有说什么么?”

    贺猛道:“什么都没说,自被那云雾包裹之后,他们的心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抑住了,任何外界的变化都引发不了他们情绪上的变动……”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郑纠很敏锐,道:“你想说什么?”

    贺猛抱拳道:“司查,姜敞和何固安两个人有些不对劲,根据我们以往的经验,我们怀疑这两人很可能已经沾染魇魔了。”

    “怀疑?”郑纠脸色一沉,道:“为什么不上检验?“

    贺猛有些为难,道:“张玄正临走时有交代,先将这些人看管起来就好,在合适的时候,会有合适的人到来查验的,他说这部分我们无需来多管,并且在交换文书上有了明确的确认,而且……而且不收起那些云雾的话,我们也办法对这些玄修进行采血和心神查验啊。”

    郑纠对此有些不满意,毕竟在他看来,任何有魇魔侵占嫌疑的人都需要立刻确认处理的,可他心里也清楚,现在玄修是归张御这个玄正监察管束了,检正司已经没有这方面的权利了。

    而且作为一个头脑还算清楚的人,他虽然不愿意承认,却也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其实更容易为修士所接受。

    说到底,修士的事只有让修士自己来管。

    他心中隐隐感觉到,检正司近四十年来没有办法完成的事情,这一次或许真能解决了。

    六如道派被检正司全数擒拿,这件事也未有能够隐瞒多久,很快为各派所知晓,此事也是引发了一个比之前玄廷传诏更为巨大的震动。

    六如道派虽然不是最为强大的几个道派之一,可也并非什么无名道派,至少也是算得上是有一些实力的,要不然最初谋划之人也不会将对付张御的这件事交托给他们。

    可就是这么一个道派,居然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被拿下了?看上去好像一个人都没逃走。

    检正司何时有这么大的魄力和这么强的能力了?

    随着深入探查,诸派也是发现,这件事的起因居然是六如道派之中的一位玄修去了张御那里检告,说是整个道派准备撤去域外,故是那一位玄正亲自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六如道派自上到下全数拿下。

    在得知真相之后,许多原本和六如道派做着一样谋划的道派立刻放弃原本的打算。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道派看到了张御的武力,也是因为这一切让他们了解到了他的决心和对待的此事态度,而且他们也不认为自己跑到域外就能躲避对方的围剿了。

    为此,他们也是十分感谢六如道派出头做了一回试金石。

    当然,除了少数人,大部分道派并不知道六如道派敢第一个跳出来,是因为上层沾染了魇魔没有退路了,所以不得不为,且其背后还另行找好了倚靠,而并非是真的头脑发昏了。

    要不是张御当机立断,越州迅击,这件事的结果还当真说不准。

    而这件事引发的一个后果,就是现在几乎所有的道派都不约而同加强了驻地的戒备,并试图从灵妙玄境那里得到更多的用于护持的法器。

    关于这件事,张御也很快从检正司送来的报书上得知了。

    报书上提及,各派似是都在加强自己的驻地防卫,最明显的情况就是以往被迷雾遮蔽的区域又进一步扩大了,很明显是为了防备他的突袭。

    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下一次也不会再采取这样的方法了。

    做这等事,还是堂堂正正来的好。

    这回要不是因为时机特别合适,而且为了及早能够看到印信之中的章印,他也不会做出如此选择。

    且他相信经此之事后,应该会有一些道派做出正确选择的。

    不过通过这几回的报书,他也看出了另一些东西。

    他之前翻览过玄府的道册记载,两下一对比就可以发现,在过去六十年中,虽然玄修曾经兴盛一时,并且有了长足发展,但是总体来说,因为浊潮到来时的那一批伤亡,单只从青阳上洲的玄修数目来看,直到如今也没有能够恢复到六十年前的气象。

    这里最大的原因,就是优秀的年轻人或者学子都是被军府和洲府迅速吸纳过去了,正如明善道人所说那样,既然披上神袍玄甲就可以获得力量,那为什么要去辛苦修道呢?

    而且洲府和军府要是把甲士的要求放低的话,那把一个人从形成战斗力再到推上战场的时间,只取决于天机部打造神袍玄甲的速度。

    但是修道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修成的,抛开资质出众的人不谈,大部分人在入道之前,自身也需要一定的知识和见解。

    所以他现在必须考虑到一个问题,假设所有道派都被破灭了,那么下来又该如何维系青阳上洲玄修一脉?

    毕竟玄修也是有其存在意义的,特别在面对小规模战事还有面对外敌精锐突袭的时候,还是修士的手段更多,能起到更多作用。

    对此他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但需要解决道派之后再设法考虑此事了。

    他将报书收起,来到了静室之中,在此坐定之后,他便将属于自己的那枚玄正印信拿了出来,而后意识往里探入进去。

    这一次,他却是顺利感受到了那枚玄廷所赐的章印。

    从章印之上传递过来的意识中,他了解到这一枚章印名为“观知之印”,此印的作用是能够帮助一个修士深入理解某种知识和事物。

    玄修虽然可以以付出神元的方式来观读章印,并快速掌握各种道法,可这并不是说就无法以别的方法学习神通道术了。

    有一些玄修为了节蓄自身的神元,情愿额外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力气去学习一些看起来相对简单的东西,神元只会用在那些较难的章印之上。

    他思索了一下,玄廷给他这一枚章印,许是想让他多掌握一些手段。

    不过……

    他眼眸之中微泛神采。

    这枚章印对于他人而言,或许仅仅只能起到这个作用。

    可他是与人不同的,除了玄章之外,他还能够观读浑章。

    以往他在学习某个技巧的时候,往往需要深入理解和学习之后,才能将之映照到浑章之上,而在有了这枚章印之后,或许在较短的时间之中就能将之学会,并映照入浑章之中,接下来,还可再利用神元进一步加深所学到的东西。

    这枚章印对他的帮助,或许比想象中还要大。

    只是可这一切前提,仍然是神元。

    他不禁陷入思索之中,看来下来有闲暇,要设法往延台学宫一行了。

    而与此同时,一驾飞舟正往开阳学宫方向过来。

    心回道派的派主陈明楚坐于主舱之内闭目养神,他身着青阳玄府的玄袍,身上气息浑厚自然,一望而知其人是一名修为根基异常深厚的玄修。

    一名派中长老忍不住言道:“派主,我们当真要投靠那位玄正么?”

    陈明楚双目睁开,眸中立有神光现出,倏忽隐去,他道:“我们本来就是玄府玄修,又何谈投靠一说?”

    那长老仍是有些不安,“可是现在诸派都在观望,我等第一个靠上去,万一这位玄正事机不成,我们心回道派岂不是自绝于诸派么?”

    陈明楚面上却是一派淡定从容,道:“恰恰相反,我却以为我们现在过去,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我之前听闻消息,张玄正此前特意去拜访过玄首,而后来六如道派这件事,玄首也未曾有任何言语,我想你该是能看明白的。”

    那长老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道:“这样看来,莫不是玄首已与张玄正谈妥了什么?今后不会再去插手诸派之事了?”

    陈明楚眼神深沉,道:“怕是不止如此,我猜想,这两位或许还达成了一致的意愿。”

    那长老脸上露出了惊容,要是事情真是这样,那么诸派现在坚持,显然就是在垂死挣扎了。可他还是有些担忧,道:“可要是这位玄正下来若让我们去诸派对抗,我们心回道派的弟子怕是要损伤不小。”

    陈明楚摇头道:“若是局势如我所想那样,下来又哪会再有什么道派?你莫要想太多了,只要我们所做之事并不有违道义,并且是顺应大势的,那么得到的总比失去的要多。”

    ……

    ……

第四十二章 域外

    两日之后,青阳上洲诸道派得到了一个消息,心回道派举派上下皆愿意接受张御的查验。

    不止如此,派主陈明楚还将派中所掌握的所有小印和观想图及秘法都交奉了上去,在诸派眼中,这一次心回道派算是彻底向张御这位玄正倒了过去。

    而这等举动,让一些道派生出了更为强烈的危机感。

    要知道心回道派可是不同于之前被拿下的六如道派,此派的实力在青阳洲中至少可以排入前十。

    张御在担任玄正之后,身边除了检正司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得力人手,就算个人实力出众,诸派也认为自己谨慎一些,还是能够抵挡的,可现在他却是有了一个大派的相助,那情况就大为不同了,至少一些小派已经不具备任何抵抗的能力。

    他们更担心的是,有了心回道派投靠了张御的这个例子出现,那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有其他道派进行效仿。

    要不是现在洲内最大的洪山、弥光两派还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恐怕已是忍不住做出选择了。

    而开阳学宫之中,张御此刻却是在向陈明楚了解诸派的情况。

    陈明楚身为一派之主,对这方面自是十分了解,而且其人身为一个玄修,看问题的角度与检正司不同,有时候更能直击要点,着实给了他不少启发。

    陈明楚说到最后,还向张御建言道:“玄正,现在诸派仍在观望,我以为下来最为关键的,就是‘洪山’、‘弥光’这两派了,不解决这两派,那么永远解决不了诸派之事,而若是这两派重归玄府,那下来之事亦是迎刃而解,其余道派根本无需玄正再去花费大力气一一攻破了。”

    张御也是比较认可他的说法,不过现在时机未至,他要等到玄首的那位弟子把查验魇魔的方法带来,而后再想办法与两家道派对话。

    陈明楚这时又道:“其实如果玄正不急,想让这些道派就范,也并不一定需要动用武力,在下这里还有另一个办法。”

    张御来了兴趣,道:“陈道友不妨一言。”

    陈明楚道:“玄正,诸派以往与军府、洲府一直合作的还算不错,洲内为诸派提供向外交流的通路,而诸派则在必要之时派出修士帮助洲府、军府抵御外敌。

    不过在三年之前,也不知是何缘故,军府、洲府就不再为我等提供对外沟通的渠道了。

    玄正若以玄府的名义,要求洲府和军府对于归附玄府的玄修放开对外交流的通路,那么而今所有道派的根基都将会受到动摇,要是玄正有耐心等待下去,此辈自己就会逐渐瓦解。”

    张御一思,陈明楚的主意其实有一定的可行性,但现在时机紧迫,他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而且他之前看过检正司的一份报书,根据上面的说法,他们怀疑有一些大派或许已是另行掌握了与洲外联系的通路,完全不再需要依靠洲内了。

    此事要是为真,那么就算放开了通路,也不见能拿这些道派如何。

    而且玄府的事,他还是希望由玄府自己来解决,他认为玄府也应该掌握一条属于自己的对外交流的通道,而不是一味倚仗洲府、军府,这样会使得后者产生一种自己才是前者倚靠的错觉。

    他思虑过后,道:“先不管这两派,我们眼下需要先解决梁中道派的事。”

    梁中道派之前就被检正司怀疑有派内魇魔存在,检正司几次发赤书质问,可直接到现在,仍是迟迟没有动静,而这件事也是报到他这里来了。

    陈明楚这时一拱手,道:“玄正,如果玄正放心,这件事不妨交由陈某来办吧。”

    张御看了看他,陈明楚的意思他明白,就是用实际动作来表示与其他道派的割裂,同时也大概是想展露下自身的能力。

    他示意了一下,让李青禾去拿了一份文书过来,将之摆在陈明楚身边,并道:“陈道友,我允你前往,可既然在青阳洲中,那么除了玄府原先的规矩,我们也不能违反青阳上洲的规令,你若是做出出格之事,我是要拿你是问的,故请你签下这份文书。”

    陈明楚毫不犹豫拿起笔来,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姓,随后又取出章印盖在了上面,他对张御一拱手,道:“玄正放心,我必会办妥此事。”

    张御送走陈明楚后,回到了静室之内,这里摆放着一份份卷宗还不少玉简,这是陈明楚呈交上来的回心道派的章印秘法和十副观想图。

    那些小印他暂时用拓玉记了下来,但并没有去观读,而是准备之后交还归玄府。不过他认为任人观看的做法其实并不妥当,具体如何处置,同样可放在以后再考虑。

    倒是那些观想图十分有意思,全都是这数十年来诞生的,也即是从浑章修士那里求来的,而且里面涉及的都是小印的变化,是他之前从来未曾见过的。

    他一转念,便转运“观知之印”,试着在此印之用下分别观摩这些观想图和章印秘法。

    他很快发现,在此印之下,这些内容顿以一种更为透彻明朗的方式呈现于眼前,原来以为以为已是看明白的东西,此刻却又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和感悟。

    这一看他便沉浸了进去,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一个下午。

    待他醒转过来时,发现心力用去极多,比与人斗战数场消耗更甚。

    显然转运这个章印的代价也是不小,要是换一个人来,可是看不了太久。

    他想了想,入浑章之中默察到了一会儿,却是发现,仅是观看了这些印章和秘法,自己原本问求观想图所需的神元就减少了许多。

    这说明他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只要了解到更多观想图和章印秘法,并且看明白了,那么就能减少关于这方面的神元消耗。

    他若有所思,要是按照这个程度来看,假若他有机会把这些道派的章印都是观览一遍,那说不定凭借现在所积蓄的神元就足够求取观想图了。

    青阳上洲域外西南之地,某处地下洞窟之内。

    惠元武正端坐在一个石室之内。

    许久之后,齐羽推门走了进来,惠元武立刻站了起来,道:“老齐,如何了?万明道友怎么说?”

    齐羽看着他道:“万明也是认同张玄正,也认为现在在洲内清理那些道派是正确之举。”

    惠元武露出喜色,道:“果真?”他往手心里一砸拳,“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往张玄正那里?”

    齐羽摇头道:“现在恐怕还不成。”

    惠元武一怔,随即冷笑一声,就往走外去。

    齐羽道:“你去哪里?”

    惠元武哼了一声,道:“老齐,我早跟你说了,要是在万明道友这里无法达成我之所愿,那我自去寻张玄正。”

    齐羽唉了一声,道:“你急什么,你坐下,你听我把话说完,有一些事我也是方才知道,我说完了,你要是还决定去张玄正,我也不拦你。”

    惠元武站住脚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老朋友面子,闷闷坐了下来,道:“你说吧。”

    齐羽看了看他,才道:“你也知晓万明道友这些年都在域外修持,故他以为,对付那些道派,在外而不在内。”

    惠元武道:“什么意思?”

    齐羽道:“万明道友以为,诸派之中,最为了得的就是驻守在域外的这些道派了,他们的实力胜过洲中各派,实际上,军府与洲府现在既管不到他们,也不想逼迫他们太甚,而他们驻守在外,远离洲土,他们的人口和弟子又从哪里来?”

    惠元武一惊,道:“老齐你是说……”

    齐羽点头道:“对了,都是洲内某些道派提供的,这些道派需要一条退路,而洲外道派则需要更多人才来传续,现在洲内道派出事,这些洲外道派恐怕也会担忧洲内处理好内部后,又回转头过来对付自己,那或许还会做出什么对洲内或者对张玄正不利的事来。

    万明道友的意思,是在外设法先拖住这些道派,好给张玄正争取时日,然而再一起合力想办法彻底解决他们。”

    惠元武皱眉道:“那么他的办法是什么呢?”

    齐羽身体往后微微一靠,道:“事关重大,老武若是愿意留下来,那么我才好对老武你明言。”

    惠元武看向他道:“这么说你已决定留下来了?”

    齐羽点了点头,道:“是的。”

    惠元武站了起来,看向齐羽,沉声道:“我还要走。”

    原本是他对万明有一定的好感,可是几次接触下来,他却多出了诸多怀疑,最简单的,你既然认同张御是玄正,就算要在外面配合,你派一个人过去说明情况不好么?为何至今为止什么联络都没有?

    嘴上说得好听,可两边实际是完全不相干的。

    什么拖住外面道派,这些域外道派从撤出去开始,洲府、军府就不把他们当做青阳上洲的人了。

    所以他压根不信这里的鬼话。他认为万明一定是另有目的。

    齐羽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吧,老武,人各有志,我不拦你。”

    惠元武对他一拱手,就大步向外走去。

    齐羽这时回过头,冲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老武,回去的道不好走,一路小心。”

    惠元武道:“我知道。”他挥了挥手,道:“走了。”

    在惠元武离开之后,一个道人自外走了过来,道:“惠道友还是走了啊。”

    齐羽叹道:“是啊,我劝不住他,我一直把他当好友,可他终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道人道:“别想那么多了,为了我们的大计,有些东西是必须割舍的。”

    齐羽看了看他,道:“我明白。”说完之后,他也是向外走了出去,而面上神情,已是变得一片漠然。

    ……

    ……

第四十三章 澄心

    青阳玄府之内,恽尘徐徐将面前飘悬着的一面铜镜拿了过来,他将法力往里一过,见已圆融如意,丝毫无碍,才松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自闭关之处起身走了出来。

    方才推开室门,就见明善道人已是等在那里,冲他打一个稽首,道:“少郎可是功成了?”

    恽尘忙是还礼道:“正是。”

    明善道人言道:“玄首吩咐过,若是少郎出关,那便去见他。”

    恽尘再是一礼,他来至中间,踩云而上,不多时来至鹤殿之上,见了竺玄首正坐于那处,便躬身一揖,道:“老师。”

    竺玄首看他几眼,道:“宝镜既是已是祭炼功成,那么你今日就可往玄正处去,那边已是等你许久,不可再耽搁了。”

    恽尘躬身一揖,道:“弟子领命。”

    竺玄首道:“去吧。”

    恽尘退下去后,稍作收拾了一下,与明善道人道别之后,就自玄府之中走了出来,他看了天空,乘云而起,就往高州方向飞遁。

    尽管他之前许多时候在灵妙玄境修行,有些时候也是会出来走动的,对洲中路径还算有些知道一些,沿着山川地陆的分布他不难找到正确方向。

    可就在他才是离开高州之后,忽然眉头一皱,停了下来,转头道:“尊驾何人?为何总是在那里跟随我?”

    过了片刻,大气之中扭动了一下,一个相貌寻常的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对他稽首一礼,道:“恽道友有礼了。”

    恽尘看了他几眼,见自己并不认识,警惕道:“尊驾何人?”

    那个道人言道:“恽道友莫要生疑,这回是竺玄首怕道友路上有碍,故是命我随后相护。”

    恽尘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你可回去告诉我老师,就说我不需要他人跟随。”

    那道人脸上露出苦笑之色,道:“少郎莫要为难我,玄首关照之事,我又岂能违背?要么如此,我离远一些,少郎全当未曾看见我如何?”

    恽尘摇头道:“我也很为难啊,我这一回能装作不识破你,可你若老是跟在我身后,我又岂能自在?”

    那名道人一听,原本和善无奈的神情立刻消退了下去,他皱眉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自认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恽尘把衣袖一摆,神情严肃道:“我们一脉,讲究‘一出师门,不问生死’,老师又岂会让你来保护我?”

    那道人恍然道:“原来如此,”随即他疑问道:“可是万一你这一脉的传人被人在外杀了,莫非师门当真就不闻不问么?你们这一脉又如何是传承到如今的?”

    恽尘道:“对啊,所以方才之言,实际是我现编的,你觉得像那么一回事么?”

    那道人面无表情道:“我无心与你作口舌之戏,你不愿意说没关系,既然你发现我了,那我不过是提前一点动手,没有什么关系。”说话之间,他整个人身上绽放出一团淡白色的光芒。

    恽尘没有选择在这里与他交战,而是身化流光,往天穹上方一冲,霎时进入那一层层厚厚的浓云之中,那道人也是毫不迟疑跟了上来。

    高空之上不断传出一阵阵闷雷般的震响,还有一团团的光芒时不时照亮天穹,很快就见到云穹之中有一道残尸坠落下来,落在了地表之上,并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恽尘紧随其后飘了下来,围着那尸首转了几圈,最后摇了摇头,伸手一拿,随意用泥土将之掩埋了,而后踩云而起,继续往高州方向而去。

    张御此刻正在静室之中陈明楚送回来的报书,后者只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把梁中道派的事情完满解决了。

    两者实际上并没有动武,陈明楚只是带着派中长老来到梁中道派门前,随后一个人入了此派之中,半个夏时之后,梁中道派上下便放弃了抵抗。

    因为没有直接对抗,所以也梁中派的人也就没有像六如道派一样投入金牢之中,陈明楚只是让他们交出派内所有道印秘法和观想图,而后让将他们各自分隔安置,就在原地看管起来。

    他放下报书,拿起案上的清茶饮了一口,这时忽然心有所感,往门口看去,就见妙丹君正躲在门背后看着他。

    他想了想,站起来走了过去,可来到了门边,这只小豹猫却不在那里了,只是看到尾巴在梯道一闪而逝,他脚下不停,缓步沿着梯道往上方走去,一直来到了顶层之上。

    方才踏入此间,他便见到妙丹君在这里来回跳跃窜动着,而随着它的动作,身后就会随着运动轨迹留下一长串的虚影,每一个虚影都是一个做出不同动作的妙丹君,有的在跳跃,有的在扑捉,有的在攀爬,有的在打滚。

    这等等动作,似乎都是它平日活动的剪影,然而现在却是一齐生动的浮现在了那里,久久不散,客室之中就像是一下出现了数十只小豹猫。

    张御目光下落,妙丹君的真身此刻正蹲坐在他手旁的花台上,尾巴轻轻甩动着,正盯着那些剪影直看,见他望过来,也是仰起小脑袋,冲他喵的叫了一声。

    看来又一次从沉睡中醒来后,小豹猫的灵性力量得到了长足进步,这也是灵性运用的一种方式,是可以在捕食对敌时迷惑对手的。

    不过他看得很明白,妙丹君可不是为了什么捕食,而仅仅是利用灵性给自身作画,并且想让他一起观看,于是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道:“不错,你要是喜欢就一直留着好了。”

    脚步从后传来,李青禾走了过来,对他一揖,道:“先生,玄府来人了。”

    张御眸光微动,道:“请他到客室,我马上就过来。”他再揉了几下妙丹君,就从顶台下来,行至客室内,过去片刻,就见一名年轻道人自外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便上来揖礼道:“在下恽尘,见过玄正。”

    张御回有一礼,道:“恽道友坐下说话吧。”

    恽尘谢过一声,在客位之上坐定,他道:“让玄正久候了,我之前在祭炼查验魇魔的法器,直到今晨方才功成,在禀明老师后,便就立时赶过来了。”

    张御点首道:“道友辛苦了。”

    恽尘道:“玄正言重。”他一翻手,自袖中拿了一面铜镜,道:“这是‘澄心镜’,也是当时老师察觉到了魇魔威胁,所以托灵妙玄境的一位好友打造的,由于材料难取,此镜用了四十年才完成。”

    张御道:“未知此镜是如何查验的?”

    恽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道:“玄正对于以往检正司查验之法如何看?”

    张御摇头道:“此法我是不赞同的。”

    恽尘道:“可此法似乎也能解决魇魔一事啊?”

    张御坦言道:“检正司之法采血窥心,我身为玄修,也曾自问,若是有朝一日他人强要窥我心神,我当如何?我自问也是不愿意的,而我自己都是不愿,又怎么可以将这等意愿加强于他人头上呢?”

    恽尘不觉点头,他看了看张御,又问:“可若是没有在下带来的这面宝镜呢?玄正又会如何选择?”

    张御淡声道:“这等自我拷问之事,我通常不作假设,但我可说一句,既然竺玄首等得起四十年,那我一样是等得起的。”

    这种自我拷问,其实是真修在入道之初都会玩的一个小游戏,他当年跟随那位老师修持的时候,有两位师姐就很是热衷于此。

    这通常就是设立一个既定框架,而后让人自己代入进去做选择。

    譬如其中最简单的,无非就是“两人坠崖,一为母,一为子,汝救何人”此类。

    不过他尽管年纪最小,却从来不参与这些游戏。因为在他看来,修士本身就是为了要打破拘束,化无可能为可能,要是本身被框住了,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修行不够高,道行不够深。

    恽尘看了他几眼,不觉点了点头。他拿起宝镜,道:“我这澄心镜在一地之地,可照出诸人心神变动,但并非窥望心神,只是于众中窥异。

    只要等上一段时候,那心神变化与诸人不同之人,则极有可能便是被那魇魔沾染了,如此反复筛选之后,则就可把嫌疑之人拎出再作观视,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除此外,此镜还有削压魇魔之功,这便需要试上一试才知效用了。”

    张御一思,果断道:“那事不宜迟,历州金牢之内暂还关押有百多名玄修,那里疑似就有魇魔侵染之人,还请恽道友与我一同走一回。”

    恽尘神色一肃,道:“自当如此。”

    张御为了及时确认这宝镜的效用,也没有在此耽搁,当即与恽尘一同出了金台,遁空而起,往历州而来,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赶路,所以并没有全力飞驰,差不多三刻之后,就在历州的检正司分司门前落下。

    贺猛听闻他再次到来,并这回还带了一个人来,猜测是上次所言那查验之人到了,连忙出迎,攀谈两句之后,知道确如自己所猜测那样,便将两人带到了金牢之内。

    他道:“玄正,还有这位恽道长,根据我们检正司的判断,六如道派的派主姜敞和长老何固安都有可能已是沾染了魇魔了。”

    张御看了恽尘一眼,后者点头道:“那就先去查验这二人。”

    ……

    ……

第四十四章 补缺

    张御和恽尘两人很快在贺猛带领下来至关押姜敞和何固安的所在。

    这两人此刻俱被一团云雾包裹,由于此物压抑住了他的情绪变动,故而此刻都是一脸淡泊,心如止水,好似世上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了。

    贺猛道:“按照玄正的吩咐,自那日之后,我们就再未动过这两个人,只是被那云雾包裹,他们至今未曾进过任何水食。”

    张御对此有数,这云雾他有意留下的,就是为了隔绝这两人与他人的接触,而身为中位修士,只要维持不动,这两人别说十天不进水食,一年半载不饮不食也无妨碍。

    他此时一挥袖,那两团云雾缓缓散开,并道:“恽道友,你可祭宝一试了。”

    恽尘将澄心宝镜拿了出来,只是轻轻在上一抹,上面顿便浮现出了无数光华,密密麻麻,这便是宝镜所映照进来的诸人心神,但是可以看到,大多数光华都是各有特点,可其中有十来个却与其他光华有着明显的区分,看去它们才是同类。

    他托着宝镜,肃声言道:“玄正请看,世上每一个人的心神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毕竟都是生而为人,总有相似之处,然而被魇魔沾染的心神便就与人大为不同了,而自家反是更为相似,故这十来人极有可能便是被侵染之人。”

    张御看了一眼,祭炼这个宝镜的的人想法很巧妙,不过光有想法不成,还需有将之变化为实物的办法,这才是最难的。

    恽尘这时一晃宝镜,顿时发现那十余道光芒自镜上飞出,化作一道道细细光芒窜去不同方向,而其中距离最近的两股,赫然指向了面前的姜敞和何固安两人。

    不过他到这个时候也没有下定论,而是道:“这两人确实嫌疑甚大,看来我还要进一步的查探。”

    他将澄心镜举起,对着两人一照,这一刻,令人惊悚的一幕出现了,铜镜明明照的是两个玄修,但是镜面之上却是出现了两个浑身惨白、头生肉角的人,它们在一团充斥着无数空隙的气雾里,像爬虫一般蠕动着。

    他们的面孔上充满了诡笑和狞恶,头颅左右扭动着,并且不断在啃噬着周围的气雾,那种丑恶怪异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贺猛也是看见了镜子之中的照影,他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恽尘看着宝镜道:“这就是魇魔啊,魇魔本是无形无影,寻之不着,观之不见,但据说由人心照见出来的话,那便是这副鬼样子了。”

    贺猛指着上面,道:“那这些气雾呢?”

    恽尘道:“那是两个人原本的心神思绪,这表明着此时正被魇魔侵蚀,但若是被吞吃干净后,他们就会被魇魔完全占据了,以后他们就是另一个人。”

    贺猛看着这副画面,只觉浑身发寒,他问道:“这两人可还有救么?”

    恽尘道:“我也不知,待我一试。”

    他将法力送渡到镜中,便见一道柔和光芒照到了两人身上,却见过了一会儿,那代表心神思绪的烟雾变得浓密起来,而那些孔隙也是在相对缩小。

    张御一眼就看出了究竟,道:“壮心实意?”

    恽尘道:“玄正看得准,祭炼法宝的那位前辈以为,若是直接削杀魇魔,那是不成的,因为被侵染之人心神早与魇魔浑成一地,直接这般做,会被沾染之人的心思灵慧都是磨灭,到了最后,人便会变得痴傻起来,那还不如直接将人清理了。

    且修士被魇魔侵入过一次后,心神千疮百孔,便是这一次能救回来,以后也可能再度吸引魇魔,故而此镜之用,是帮助修士壮大心神,以自身之力抵抗魇魔。”

    张御不觉点头,有一种说法,认为修士沾染魇魔,是因为心性打磨不够,而越是心性强大圆融,则越是可能抵挡魇魔。

    这是有可能的,他每日观想那察问魇魔的图案,至今未见侵染,猜测应该就是自身心神稳固的原因。

    实际上这些事不该让修士自己来猜测摸索,而是应该由玄府来组织人手,集合众人之力尽快找到对付和防备魇魔的办法,这也玄府的职责所在,但是玄首的做法,却只是另外打造法器。

    只是与玄首那一番对话后,他总觉的这里面似是另有深意,而似不单单是为了给弟子铺路。

    随着宝镜光芒持续照射,姜敞和何固安两人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一刻之后,恽尘收了宝镜,他们也都是站了起来,对着外面揖礼道:“多谢几位助我们压制魇魔。”

    恽尘道:“魇魔一旦沾染,就会落下种子,以目前手段难以根绝,但却可进行压制,这宝镜之上有一道法诀,我已照入两位心神之中,可助两位自行稳固心神。”

    何固安这时看向张御,问了一句:“敢问玄正,我们二人可还能出去么?”

    张御看向他们道:“两位乃是修士,寿数长远,虽然魇魔眼下无法解决,可往后未必不能,只要两位不去舍弃自身,未见得不能等来伏魔脱灾那一日。”

    两人闻言,低头仔细想了想,却觉得此话有理。

    四十年前,魇魔觅之无踪,毫无办法可言,可现在,却能助他们从此中醒觉过来,那么再等四十年前,说不定就有解决之法了,四、五十年,这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太久。

    张御道:“两位以往不注重心神磨砺,这才再受得魇魔之苦,可经此一磨,若是能秉持正心,破而后立,未来一朝解脱,许能得更高之成就。”

    两人此刻对视一眼,都是对他一躬身,诚心实意一礼,道:“我等谢过玄正开解指点。”

    张御这时看向恽尘,道:“恽道友,这里若是查验已毕,我们再去查验他人。”

    恽尘道了声好。

    贺猛忙道:“两位请随我来。”

    由于宝镜已是指出了可能有异之人,三人顺此方向而去,过程十分顺利,检视了一遍下来,就将所有有异之人找了出来,并设法填补了心神。

    为了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两人又多待了一天,反复查验无碍之后,这才抽身离开。

    随后两人又直奔而去梁中道派而去,这里经过一番查验后,同样发现有十数人沾染了魇魔,所幸派主胥鉴和两名长老并不在其中。

    当地检正司立时将这些人关押了起来,至于派中其他人,仍是需再观察一段时日,才会被允许离开此处。

    接下来,张御又带着恽尘去了心回道派的驻地,在那里进行了一番查验。

    这一次查验下来的结果尚好,心回道派举派上下无一中魇魔之人。

    不过这也不算太过令人意外,因为这一派本来修心为主的道派,对于魇魔之类的东西本来就是严防死守,实力虽强,人数却不多,只是之前无法自证,又不愿意接受检正司的检验方式,这才选择了对抗。

    不过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检正司金牢之中还有不少以往抓起来的修士,这些人有些并没有来得及作恶,只是被暂时关押起来,这些还有希望救回来之人也需要用澄心镜去一一填补心神。

    张御在忙完了这事后,这才回了开阳学宫,随后亲自执笔,往诸派派主各自去了一封书信,言明此回查验不会采取采血窥心之法,望诸派能都是接受查验。

    他知道,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洪山、弥光两派,只要这两派愿意接受,那么此回之事就相对能得到一个较好的结果了。

    至于完全打破道派的格局,他并没有指望能一步做成。

    现在军府、洲府只是希望能在战事发动之前有一个稳固的后方,以及能够随时上阵支援的修士,能做到这两点就已经不错了,有的事情还需要慢慢来。

    他自觉要彻底解决此事,唯有等到自己观读到第四章书后,或才有可能完成了。

    在书信寄出后,他便拿起陈明楚送上来的梁中道派的章印秘法和观想图翻看起来,在以“观知之印”看过后,他又入浑章望了一下,观想图所需神元果然又是缩减了一些。

    他也是感叹,若不是有玄正这个身份,只靠自己,要做到这一步还不知道要用去多少时候和精力,若是像许多真修那般,只是一味自求,在抛却了承负的同时,却也失去了许多东西。

    正在转念之际,他心湖之中忽然感到了一股熟悉气息,便把文册随手放下,向着金台后方走来,一直行至飞舟泊台之上,便见一个清俊道人站在那里。

    他抬手一礼,道:“师兄来了。”

    桃定符潇洒回有一礼,道:“师弟,你那‘知见真灵’我已是为你炼造好了,东西我已是给你带来了。”他伸手一托,掌上呈现出来一物。

    张御转目看去,见这是一枚有着银色光华外表,形如鹅卵的物事,差不多手掌大小,外壳坚硬,上面还有一道道细小的形如拼合的纹路。

    桃定符道:“此物只需你加入自身一滴精血,便可完成最后一步了,这一步我辈称之为‘开化’,功成之后,知见真灵便会与你心神相连,之后也能承受你意识传递,并为你所用,只这一步,我不过问,需你自家去为了。”说着,他便将这东西递了过来。

    ……

    ……

第四十五章 先见之印

    张御将那“知见真灵”拿了过来,入手之后,才发现此物虽然仅只手掌大小,但却厚实沉重,随意掂了掂,大约有千斤左右。

    掌中传来的触感虽然坚硬光滑,但并不冰冷,反是带着一丝温热,他更有一种奇异感觉,此物内中是似藏有一个未曾点燃的熔炉。

    他看向桃定符,道:“这算是死物还是活物?”

    桃定符想了想,道:“介于两者之间吧,此物眼下可称之为‘灵舍’,若是‘开化’出来,它自身有了灵智,那才称得上是生灵。”

    张御闻得如此,便没有收入紫金袋中,而是依旧拿在掌中,道:“师兄所炼造的,与寻常的知见真灵有什么不同之处么?”

    桃定符听他问起这个,精神一振,道:“这我可以和师弟详细言说一下,以往所打造的‘知见真灵’,通常有两种,一种认为要更好的帮助御主,不可让知见真灵拥有任何人性情感即思欲。

    这样的真灵的确十分好用,很少会出现什么差错,这也是大多数修士的选择。

    但其也是存有某种缺点的,一是失之于呆板无趣,二来所有一切识知经验皆是来自于御主本身,若是御主经历不够,那么这样的知见真灵所能起到的作用便就十分有限了。

    至于另一种,便是真灵拥有自身的性情,只有少数修士会用这一种,因为知见真灵在有了太多的情绪后,便就有了自我意识,那就不会再全心全意为御主着想了,若是两者相处的好还算不错,若相处不好,反会处处和御主作对。

    但这里好处也有不少,作为一个有智生灵,它可自行主动学习,积累经验见识并自我成长,判断事物也不会极端功利,所以这两者可谓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张御手中的“灵舍”,道:“而我打造的这一个‘知见真灵’却又不同,在此之上又大大前进了一步,这两种特点可谓都是兼具,师弟想要这真灵变化成何等性情都是可以,若不想要,也能随时抹去,全凭师弟自家心意。”

    张御看了看手中之物,要是如此,那的确是一个极大突破了。

    他稍作思索,道:“我之前也曾试着了解过‘知见真灵’,据闻每一个真灵可与其他真灵交换意识经验?”

    桃定符神色变得认真了一些,道:“确有此法,这也是快速提升知见真灵的一个渠道和方法,不过我不建言如此做,因为如此这有可能将御主自身的一些隐秘随之泄露出去,虽说有‘第一限令’存在,可若是真灵的见识超出御主太多,那究竟谁为主,谁为臣,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他顿了一下,“师弟,我以为,真灵只是真灵,可为参谋从辅,但绝不可为依赖倚靠,需知我若非是自我之主,但我便是非我了。”

    张御点首赞同道:“师兄之言,十分有理。”

    对于察敌之法,他其实还有着另一个选择,所以对于知见真灵的态度,他目前也仅是想拿来了解一下罢了,本也没有将之作为倚靠的打算。

    此时他再是一想,问道:“敢问师兄,此物以精血沟通之后,需多久才能开化?”

    桃定符摇头道:“各人各有不同,全无定性,有精血融入后立时得见真灵的,也有数天乃至十数天方才开化成功的,不过我给师弟打造这一枚乃是独此一例,让我再打造一枚,我也不知能否成功了,故我也难以推断需得多少时日,若按照一般情形,便是用时再长,半月之内也当有结果了。”

    张御表示了然,既然如此,此事也无需急切,便拾手一拱,道:“师兄远来,不妨入内一坐?”

    桃定符却是望向那艘小型飞舟,饶有兴趣道:“这是学宫给师弟的飞舟么?”

    张御道:“正是。”

    桃定符道:“可能一观否?”

    张御道:“自是可以,师兄这边请。”

    他当前行走,到了飞舟之前还有丈许远时,那舱门自行旋开,待两人入内,段就有两团清雾喷洒出来。

    桃定符知道这是用来防备寄虫的,故也没有遮挡,大大方方由得此雾上身,又倏忽退去。

    他看了看四周,道:“有些意思,我等来此时乘坐的是光烨营的飞舟,不过那是斗战所用,许多地方却与此不同。”

    张御道:“师兄莫不是想打造飞舟么?”

    桃定符笑了一笑,道:“却叫师弟说中了,我却有此意,我辈飞遁乘空,逐天追地固然是好,可若要深入荒域,自是飞舟载承来的更为稳妥。”

    张御心下微动,请了桃定符到主客舱中坐下,拿了东庭的香茶出来,待沸水一落,顿时清香泛出,口中则道:“师兄,可是灵妙玄境之中有什么变动么?”

    桃定符拿起茶盏,道:“说不上是什么变动,近来洲府、军府发来书函,言称在域外见得一处地界,疑似是数十年前遗失在外的州郡,于是派遣斥候前去探查,可却无一有音讯传回。

    后来发现,这是被人为所阻,且非是神怪所为,而是有修士在里插手,故是拜托到灵妙玄境中来,想请我辈出手查明此事。”

    张御一思,在小规模斗战中,能对付的修士只有修士,现在他正在查验各家道派,这方面能抽得出人手的,大约也只有灵妙玄境的真修了,也难怪两府拜托到了那里。

    这事显是无可推脱,真修平日固然逍遥,可终究在天夏治下,若是战事一起,也是无可能置身事外的。

    桃定符品了一口茶,问道:“师弟近来事情可是顺利否?”

    张御道:“眼下尚还顺利。”他将这几日的事情大致说了下,又言,“此事也是先易后难,关键是洪山、弥光这两派,若这两派愿意接受查验,则便无碍,若其不愿,下来可能还有反复。”

    桃定符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事,洪山、弥光这两派近来还派遣弟子来灵妙玄境之中要求炼造法器,也有一部分求到了我头上,不过我思及师弟正要对付这些道派,就未曾答应,我以为他们下来不见得会安分,师弟要小心应对了。”

    张御听他如此说,心下一瞬间想到了许多,过了片刻,他才言:“师兄经常出入灵妙玄境,未知那里可有感染魇魔之人么?”

    桃定符道:“我每次出入灵妙玄境,都会有辨心道人在旁察看,若无异样,才会被允许进入,不过沾染之人也不是没有,但据我所知,不过只有数例罢了,若是发现及时,还是能够驱逐的,其实那里地域广大,人人皆为修士,便是沾染上了,只要出不得灵妙玄境,也便无碍外间之人。”

    张御不觉点头,真修也是修士,法力心力表现的方式略有差异,但本质上其实还是一样的,真修感染魇魔相对较少,这是因为每一名真修都是极端强调心性,心性不足,根本走不了多远,而修行低弱之人,就算沾染了魇魔,自身也没有多少破坏力。

    桃定符在此坐了有小半个时辰,见外面天色已暗,便生了去意,他站起道:“高州当乐郡有一处石渠观,距离这里也是不远,我近来在那里落脚,师弟有什么事需我相助,可去那处寻我。”

    张御知他是受不得拘束之人,也就未有出言多做挽留,将他送出飞舟,待其遁空去远去,就由泊台回至书房之内,而后他将那“灵舍”摆在了台案之上,就按照桃定符此前所言,把手掌按了上去,并自五指之上送渡出一丝鲜血。

    稍事片刻,就见那上方犹如拼合的细缝之内,有幽蓝色的光芒亮了起来,而后感觉此物陡然变得滚烫无比,好似他这一下,引动了其中所蕴藏的生机。

    他收回手来,凝望片刻,按照桃定符的说法,修士自身精血一融入其中,便是顺利走在开化过程之中了,下来能做的,就唯有等待了。

    他退后几步,一摆袖,设下一层心力屏障,就转身出去,回了静室之中打坐。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日,“灵舍”没有之上什么太大变化,倒是另一个他所属意的事先有了结果。

    随着他之前书信的寄出,又有两个道派表示愿意接受查验,并且如之前六如、梁中、心回等派一般,将自己派中章印秘法和观想图都是交了出来,并送到了他面前。

    这两派虽只是小派,可他在却是在这次交上来的章印中见到了“先见之印”。

    当初惠元武虽把“先见之印”和“观察者”并列,可实际上,如今运使“先见之印”的修士已是相当稀少了,大多数修士都早已是摒弃了此印。

    这里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先见之印”是章印,是需要用神元来观读的。

    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每一分神元都是值得在意的,既然我有“观察者”可为倚靠,甚至作用不在你之下,那我何必浪费神元去观读这样的章印呢?

    有了这般的认识,运使此印的人自然越来越少,在他们看来,“先见之印”与那些大印一般,已是属于被淘汰的一类章印了,也是如此,前面投靠过来的三个道派中才不曾有此印存在。

    然而对于张御来说,这先见之印却是比观察者可靠得多,毕竟一个完全是属于自己的力量,而另一个则是某种外物,故是他毫不犹豫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并往里投去神元。

    ……

    ……

第四十六章 归途

    只是一瞬之间,张御就把这“先见之印”观读了。

    可随此他也是发现,粗通这一枚章印并不难,只要稍稍观读便可,可想要达到精深程度的话,所需投入进去的神元却着实不少。

    这虽是一枚感察之印,可是“眼、耳、口、鼻、身、意”六印皆有涉及,且观读完此印的神元足以观读八九个章印了,这个结果令他也是有些意外。

    这要换成小印的话,那差不多是百余小印了,现在的玄修,足够凭此运用出二十上下大印的效用了,这恐怕就是众修士放弃此印的第二个原因了。

    但是这枚章印,粗通与精深所能达到的效用是完全不同的,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先见之印”是通过放大修道人的感官,从细微之处着手,观察对手的神情、气意、心力、身躯运动等等变化,然后预测其下一步的举动,并以此克敌制胜。

    可这一切,在粗浅层次之中时,却是需自己去察辨判断的。

    对于寻常修士来说,斗战之时精神无限集中,全靠自身平时的积累和经验去反应,哪有暇再去做什么分析判断?就算有章印可以辅助加快思维,可这同样也是需要耗费心力的。

    这就远不及观察者这般方便了,既无需自身分心他顾,又没有什么太多损耗,既能察人,又能察己,将之取代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可是先见之印若是到了精深之处,那却真正称得上是先见了。

    他心意一转,将大道玄章收敛起来,同时转运先见之印,往正在那里嬉完的妙丹君看去,霎时间,他的心神之中看到妙丹君忽的一跳,落在了案台上,而后再往更上面的高藤架跃去。

    而下一刻,现实中的妙丹君果然做出了类似的举动。

    有意思的是,只需要他加大心力的投入,他就能看到更往后的画面。

    不过再往后面,就不再是单独一妙丹君了,就如那天看到妙丹君的虚影一般,它的身影开始了众多的分化,从一个小豹猫很快变成了数十上百个,并且越来越多,直到难以计数。

    他知道,这代表了妙丹君此后动作的各种可能性,在越长的时间中,分化的可能便越多,他也就越加难以判断。

    毫无疑问,观察的时间越是短暂,对象的分化越少,判断准确的可能性也是越大。

    若是把此比作是一条线,那么随着线的延长,往一端去就像是树杈一样无限分散的,而往另一端去则是无限凝聚为一的,他要尽量往聚合的那一端观察。

    其实先见之印能做到这一点,就是通过整合感官感察到的各种信息,从心神之中反照出来对方可能会做出的下一步举动,也是这样,越往后推断越是脱离实际,变数也就相应增大了。

    不过他一下就看出来,先见之印的潜力却并不止于此。

    因为每一个人的动作都是有自身的习惯和风格的,这使得他们与其他人得以区分开来的,而此中自然是有一定的规律和特点可循的。

    随着他对观察目标的熟悉程度加深,他便可以更为正确的“预见”到目标所要做出的举动,而若放大去看,凡人、修士、生灵都是一定有共性可言的,哪怕是魇魔也是如此。

    若是他能抽离出此中的共性,并且纳入自我的察辨之中,那么或可能做到另一个层次上的“先见”了。

    不过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兴奋之色,因为他此刻首先想到的是,若是他人利用先见之印来观察自己,那么自己又该如何防备?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遮蔽或是搅乱对方的感察,而且也应当有独特的章印来防备这一点,实际上他的‘幻声之印’和‘天人之仪’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对此进行干扰。

    而这其实就像是矛与盾的较量,就看两者间谁更为高明了。

    此时他把目光从妙丹君身上收了回来。

    他认为妙丹君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观察对象。

    因为这只小豹猫的动作较为简单,他对其又相当熟悉,就算此刻不用“先见之印”,光是凭着自己的经验也足以推断出它下来会做什么。

    所以要试出此印的潜力,必须另外找一个人,最好是之前从未有过接触的对手,且修为也不能弱了。

    他思索了一下,这个事情不急,下来应该是有机会的。并且他还想到了,等到自己的‘知见真灵”开化出来后,因为御主和真灵的意识是相连的,那么他大可以用此物来代替自己观察周围的人和事物,从而帮助自己逐渐提升先见之印。

    青阳上洲域外,某处荒原之上,惠元武双手大张,正陷在一个残破大坑剧烈喘息着着,而他的身旁,则是一具残破的修士尸体。

    尽管这尸体距离他极近,几乎就是头挨着头,可他现在一点动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他在离开万明道人的那处洞窟后不久,就在返程的途中遇到了袭击。

    对方一共来了两个人,手段都是不错,要是放开来打,他是必输无疑的,但是一上来就以搏命姿态杀死一人,随后在之后的奔逃中艰难杀死了另一个。

    他这个时候已是清楚知道,万明把他们这些修士唤到这里,就没打算再让他们回去,恐怕所有不肯留下来的人,都会被其清除掉。

    他想起临走之前齐羽对他说得话,毫无疑问,这位好友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最后提醒了他这一句,因为这句话,他多了一个心眼,没有被对方上来假意打招呼的时候杀死,反而反伤了对方。

    其实他心中并不如何责怪齐羽,这位好友在尽可能的劝他留下了,不过就算知道离开就有危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同样的选择,他心中所存在的信念,是绝不会因为外力而妥协的。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一些,便唤了一声:“狂焰!”

    霎时间,一个仿若焰云组成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漂浮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他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狂焰道:“你受了重伤,废地之内的罡煞也是在时时在侵染你,如果是平时,你心力圆满……”

    惠元武打断它道:“你今天废话怎么这么多?直接告诉我,我还能支撑多久?”

    狂焰顿了一下,才道:“十八个夏时,如果你现在不设法挽回,十八个夏时后你就会死,而在第十七个夏时的时候,你就已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惠元武此时气息渐渐平复下来,似自言自语道:“假如我再遇到一个方才这样敌人,我能赢么?”

    狂焰没有回答。

    惠元武嘿了一声,双拳紧握,自坑中爬起,随后缓缓站了起来,稳稳站在了那里,而后看往一个方向,道:“总要试试看的。”

    他往一纵身,就再一次冲天而起,往西南方向遁空而去。

    狂焰道:“你走错方向了。”

    惠元武脚下丝毫不停道:“没有走错,那两个人没有回去,万明多半还不肯放弃,往青阳上洲的方向走,一定是回不去的,但是我往西南方向走,他们一定想不到,或还有一线生机。”

    狂焰道:“我不看好这个选择,你在撞运气。”

    惠元武大笑一声,道:“可这至少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毕竟气力剩下不多了,方才那一战几乎是耗空了心力,在路上飞驰一段路,便需落下来休息片刻,偏偏在这片地界上他还不敢停留太久,一有力气就要再度启程。

    大约有一个多时辰后,他忽然身形一顿,又一次停了下来,而这一次,是因为他看见前方有一个人影正静静悬浮在那里,明显就是在等着他。

    他不由嘀咕道:“这都被你们猜准了?这是真不给活路啊。”

    那个修士看了看他身上破烂的衣物,还有那起伏不定的气息,脸上流露出一丝从容的微笑,道:“惠道友,你是不是疑问我会在这里等你?这是你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说你如果在前面没死,那么一定是会往这里来的,看来他对你真的很熟悉。”

    惠元武叹了一声,道:“老齐啊,嘿!”他想了想,道:“狂焰,你不看好,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狂焰回道:“是的。”

    那个修士看了看他,道:“惠道友,我该送你上路了。”

    惠元武吐出一口气,这最后一点力气他连飞遁都差点维持不住,更被说与人斗战了,看来自己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他不由仰头向上,想最后看一眼这片天地。

    然而这个时候,他仿佛看见天中有一道黑色的流光,在气力的流逝和耀目的白日光芒之中,那好似是某种错觉,可他还是试着喊了一声,道:“道友,能帮我给张玄正传个信么?”

    那个修士也是抬头看去,同样看到了一丝黑色的流烟在往远处奔走,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修士经过荒墟废地。

    可随即他冷笑一声,在域外活动的修士大多是利己之人,谁会理会别人的事?可下一刻他脸色微变,因为那黑火飞烟居然当真折返了回来。

    他怕事情有变,连忙发声道:“道友,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对方理都不理他,直接来到了近处,如黑色烟火一样的罩衣在天中飘动着,留海下是一双的猩红眼眸,他看着惠元武,静静言道:“什么事?”

    ……

    ……

第四十七章 驻地

    那名修士见到来人与惠元武说话,神情之中露出一丝凶厉,他也是极为果断,毫不犹豫运起了自身的神通。

    他的背后霎时现出两只硕大的眼瞳,只是一扫之间,就有微不可察的光芒飘落在了前面两人的身上。

    此是他的观想图“涉厉”。敌手只要未曾在第一时间躲过“涉厉”的注视,那么就能将敌手定住一瞬,接下来就只能任他宰割了。

    只是这一次,他需要同时定住两个人,所要用到的心力几乎超出了自身的承受极限,这也使得他此时无法再用出其他的远攻手段来。

    但好在他为了配合观想图,曾特意加强过身印之能,所以也具备一定近战能力,就在观想图照中两人的那一刻,他身形已然冲出,不过第一个的攻击并未对着那来明不明的修士,而是直接朝着惠元武而去的。

    这是因为他的观察者告诉他,来人实力莫测,一次攻击许是无法杀死,而惠元武却是因为身受重创,亏耗甚重,几乎没有什么太多反抗能力了,而只要将之除去了,来人也未必会与他拼命。

    接下来他只需回去之后将此事禀明万明,而后者究竟会对待此人,就完全与他无关了。

    惠元武见他向着自己冲来,本能想躲,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发现自己被一股束缚住了,他只能看着对方一拳捣向自己,可随即他惊异发现,那一拳虽然很快落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但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甚至感觉不到从那拳面之上传递过来的任何力量。

    那修士此刻也是察觉到了异状,他明明已是打中了惠元武,可感觉之中拳头却好像落在了空处,而这个时候,他却是惊异看到那身着黑色罩衣的修士胸口处陡然出现一个大洞,就好像这一拳威能被此人给直接承受了过去。

    然而这一位明明似是对此毫无所觉,只是拿猩红的眼眸看来,他不由一惊。

    正当他还想动手之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肢体似没有了反应,低下头一看,才是惊恐发现,自己的体躯已是被一片黑火点燃,正在无声无息之中一段段的化作飞逝而去的黑烟,在他看到的时候,就已然蔓延了胸膛部位了。

    此时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可是没有任何声音能够发出,只有惊异的表情还停留在那里,直到那火燃烧上来,将他彻底化为一团烟烬。

    惠元武作为旁观之人,看得非常明白,随着那不明身份修士的到来,这四周围布满了那种黑火,只是此火在虚实有无的变幻之中,有时候看着空缺的地方,实际上恰恰是那火聚集最盛最多之处。

    其人躲着远点或是还没有什么,可偏偏直接冲上来,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他这时看向来人胸口处的大洞,关切问道:“道友,你没……”可话未说完,他便看到,随着那黑火的弥漫,那一个看着惊人的伤势就被缓缓修复合拢上了。

    见到这一幕,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一位应该是一名浑章修士,也只有此类人,才在长期与对抗大混沌的对抗之中得到了一些殊为奇异的能力。

    他郑重一拱手,道:“多谢道友相救,我惠元武欠你一条命,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那修士平静言道:“英颛。”

    惠元武看了看外间,才郑重言道:“英道友,很抱歉将你牵连到这件事中,我恐后面还有人会来追杀我,现下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些为好。”

    英颛道:“跟来我。”他身上黑色的烟火一舞,惠元武整个人被他带动往南方行去。

    大约一个多夏时之后,两人就出了满布罡煞的荒墟之地。

    再又飞驰了三个多夏时,广阔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规模较大的驻地,可以看到里面有不少人影在里活动着,这时因为天色渐黯,上方已是飘起了明亮的飞天灯火。

    驻地内到处都是一座座椭圆形状具备金属质感的建筑,西北角和南角之上各有两处飞舟泊台,上面整齐停泊着十来艘飞舟,而在驻地外围,则不少半金属半血肉的造物虫正在飞腾巡守。

    惠元武暗暗吃惊道:“原来青阳上洲的域外之南还有这么一个驻地,我之前却是从来未曾听说过。”

    四十多年来,有不少既不愿接受道派束缚,又不愿接受检正司查验的修士离开了上洲的疆域,并在域外设立了一个个驻地。

    不过他们比不得那些在域外立派的道派,有时候还会和外间的军府驻地进行一些不深不浅的合作,他们自身也可以从军府驻地之中获取一些自己所需要的物资和造物。

    而他们存在,因为时不时会与周围的神怪和灵性凶物产生对抗,所以不管最初的目的为何,也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军府驻地的负担,所以也成了一种的两府默许的存在。

    只是据他所知,这类驻地多是位于西边,位于南方的却是少有听闻。

    英颛带着他直接落在了驻地之外,就在着地的一瞬间,惠元武发现有不少目光落在了在自己的身上,随即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顺着目光看去,注意到这些人而且一个个身着罩衣,气息十分阴晦,顿时意识到,这里许是一个由浑章修士建立起来的驻地。

    浑章修士因为一个不受控制,就易受大混沌的侵染,同时他们修炼又需用到许多灵性生灵和异神的灵性组织,所以停留在域内的人较少,一般除了加入大派的,大多数都是来到了域外。

    且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也是因为大混沌的影响,魇魔通常是很少盯上浑章修士的。

    英颛带着惠元武直接往其中一座椭圆形建筑走去,在走到入口的时候,一名少年看到了他,眼前一亮,道:“英先生回来了。”他小跑上来,道:“英先生,鲍家那两兄弟又来寻你了,我把他们安排在敞廊里了。”

    英颛一点头,就带着惠元武走入了那座建筑的大门,那少年也是跟了上来。

    到了里面之外,惠元武发现这里的空间高大开阔,顶上能直接观望到外间的天穹暮色,而脚下和四壁是铺着透明澄澈的琉璃板,在下方能看到有一大团黑火在那里舞动着。

    大厅内部还有一只只闪着光芒造物萤虫来回飞舞,它们被四周的琉璃壁映照着,织就出了犹如梦幻一般的场景,十分瑰丽好看。

    此刻有两名修士正坐在大厅内的的方形晶石座台上,见到英颛走了进来,都是立刻站了起来,与拱手见礼,并道:“英道友回来了。”

    其中一个修士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玉匣,他在英颛面前掀开,里面露出数枚璀璨如晶石般的宝石,并道:“英道友,你要的异神灵性组织我都给带来了,数目么,是你之前要求的两倍。”

    英颛目光平静看着他,道:“你还想要什么?”

    那修士道:“除我师弟外,我还想为我的一位好友求一副观想图,不知道英道友能否成全?”

    英颛道:“明天你来这里。”

    那修士露出喜色,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把东西放下后,就招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出去。

    英颛来到大厅的穹顶之下站定,回身道:“这里安全了,你方才想说的是什么事?”

    惠元武也没有做什么隐瞒,将自己的遭遇简略说了一遍,随后他一抬头,认真道:“我本来是以为必死,所以想拜托道友提醒张玄正一声,这个万明定有异谋,没想到却是被道友救了,若是道友允许,我想在这里调息一日,明日就走。”

    英颛沉默片刻,才道:“你先在这里休养,三天之后我送你回去。”

    惠元武一怔,有些不明白英颛的用意,不过他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对方这么说,他也是爽快,道:“好!”

    英颛对那身边的少年关照道:“小魂,你带着惠道友去客室安顿。”

    那少年道一声好,对着惠元武道:“惠先生,跟我来。”

    惠元武对着英颛一拱手,就跟随着少年人沿着边廊行走,大概百十步后,就来到了一间宽敞明净的客室之内,少年人道:“彭先生还满意这里么?”

    惠元武看了看四周,便道:“这里不差,多谢小郎了。”

    少年嘿嘿一笑,又在关照了他一些这里的忌讳,便就很快离去了。

    惠元武待其离去,便于意识之中言道:“狂焰,你怎么看这位英道友?”

    狂焰在意识中回答道:“这位可能和张玄正认识。”

    惠元武嗯了一声,道:“我也如此觉得。”他向前走了十来步,来到了墙边,这似琉璃一般的金属能够直接看到外面景象。

    他见这个驻地之中,除了修士之外,还有不少普通人,不过可以看出,大多数身上都是披有神袍,放在茫茫荒原之上,也算是一股不亚于军府驻地的势力了。

    他道:“这个驻地背后一定有强大力量的支撑,不然绝无可能在此立足。”

    狂焰道:“是的,或许我们脚下的就是。”

    “什么意思?”

    狂焰道:“我们正身处在一个巨大生灵的身躯之上,它或许就是先生所说得那股强大的力量。”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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