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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选择

    飞舟之中,众学子正在低声议论方才之事时,短发女军士走了回来,她看了众人一眼,底下声息顿时一止。

    她示意了一下,便有几个士卒过来,将一只大竹篓放在了舱室正中,两旁则放有两个陶罐,一边里面堆满黑子,一边堆满了白子。

    众学子看得有些不明所以。

    短发女军士道:“我已把方才那修士求援之事禀告给此次领队的学令了,因为这一次事关你们的历练,所以学令考虑下来后,决定把这件事的选择之权交给你们,看见这个竹篓没有,你们认为该救,那就往里投白子,若不救,那就投黑子。

    我提醒你们,要尽快做出决定,因为那张符讯未必是方才发出去的,可能来自于更早的时候,只是恰巧让我们碰上,耽搁太久的话,说不定我们还没有赶到那里,人便已然死绝了。”

    她这番话一说,立刻有几个学子跃跃欲试,同时目光都是看向白子。

    可就在这时,就听她又言道:“不过我不得不多说一句,这也不排除会是一个陷阱,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相同的事,如果我们贸然赶过去,可能所有人都会一起陪葬,你们要慎重考虑清楚了。”

    她一指旁边的时晷,道:“你们只有半刻时间,过后我就会过来验明结果,并以此为准。”

    说完之后,她直接就转身走出去了,把这里留给了众学子。

    本来还准备去投白子的学子顿时变得犹豫起来,同时心中一阵惶惶,毕竟这一子投下去现在不仅仅是决定别人的性命,也同样是决定自己的。

    到底救还是不救?

    可万一这是一个陷阱呢?

    不少人眼中出现了茫然。

    莫若华这时从座中站了起来,她在众人目光注视走到前面,直接从陶罐拿起一枚黑子,毫无犹豫的往竹篓之中一投,随后在众人还没有过神的时候走了回来。

    看她这一动作,小遥想也不想,也是噔噔跑去跟着,跟着拿起一枚黑子投入了竹篓之中。

    嬴姓少女看了一眼符纸烧尽的地方,若有所思,她也是走了上去,投入了一枚黑子。

    等坐回来后,她问小遥道:“你为什么投黑子?”

    小遥理所当然道:“莫姐姐肯定是对的。

    嬴姓少女抚了抚额头,她就知道是这样,不过算了,至少她们意见一致。

    她们这一行动,等若是开了一个头,许多人纷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有的坚定投入了白子,有的投下黑子后,不敢看别人,低着头回到座上。

    但也有不少人坐在座上一动不动,低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上方,仿佛是在逃避着在什么。

    众修所在飞舟之上,舱中则是一片沉闷气氛。

    这时一名年轻弟子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旁边的同门拉了下他的袖子,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看向自己的老师,然后再看向张御,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可这时是却见对面一名同门冲他眨了眨眼,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不由一怔。

    他只是关心救人,可到底不是蠢人,看了看场中的师长那些同门都是眼神低垂,好似对身外之事漠不关心,蓦然醒悟了过来。

    他看向常姓修士道:“老师,是不是……”

    常姓修士撇他一眼,道:“看破不说破。”

    年轻弟子顿时明白了,他露出了一丝轻松和释然,想了想,他又对着张御深深一揖,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半刻时间很快过去,船舱内的竹篓被一名军士被搬了出去,众学子都是心情忐忑的等待着结果。

    过不一会儿,两名师教目光复杂的走了进来。

    有学子忍不住问道:“老师,我们是去救人么?还是……”

    一名师教叹道:“救什么救,看不出来这件事是假的么?”

    “假,假的……是假的?”

    师教瞪着自己几个平时看好的学生,恨铁不成钢道:“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判断不出来,我教你们的东西是白教了?”

    “方才那道符纸,那道人一无名姓,二无来历,三无去处,你们想到哪里去救?”

    “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是飞天军舟,是那么容易让外来东西进来的么?要是那武器,你们还在能坐在这里?你们早就完了!”

    顿时不少人露出了羞惭之色,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去怀疑真假,可主要那个修士的形象太真实太凄惨了,就算有怀疑,周围那紧张的气氛和女军士严肃的神情也让他们下意识就认为这件事是真的。

    这时另一名师教开口道:“不管是真是假,今天投子的人至少都做出了选择,可我留意到,许多人坐在那里没动静,我告诉你们,战事中遇到危机情形,不怕不选择,就怕没选择!”

    说到此处,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说的东西让众学子更觉心头沉重:

    “你们每一个人将来上了战场,都要面临抉择,现在只是决定你们自己和身边少数人,可是有朝一日你们成为万军之主,万千人性命就在你们一念之间,那时候你们又该如何选择?好好想想吧。”

    短发女军士这时也走了进来,她看向莫若华,道:“莫若华,你随我来。”

    莫若华立刻站了起来,并跟随着她走入了一间偏小的客舱内。

    短发女军士站在那里道:“你是第一个做出选择的人,而且我注意到你没有半点犹豫,你是一开始就发现不对?“

    莫若华道:“是。”

    短发女军士盯着她道:“但是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你又会怎么选择?”

    这一次检验实际没有正确的答案,他们也知道必然会有一些聪慧的学子看出破绽来,这本身也是属于考验的一部分,但是她仍旧想知道,如果此事为真,眼前这个女学子又会怎么做。

    莫若华道:“我还是会投黑子,因为我们了解的情况太少。”

    “那假如情况足够了解呢?”短发女军士步步紧逼。

    莫若华没有任何犹豫道:“不救!因为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任务。”

    短发女军士不置可否,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莫若华一抱拳,就转身出去。

    短发女军士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一会儿,拿过纸笔写了几句什么,这才离开了此处。

    这里有了结果后,张御这里也是同样收到了消息,告知此事只是一场对诸学子的考验,他自然不觉任何意外。

    只是他也不难看出学宫方面的小动作,那求援之人不是军府士卒,却偏偏是一名修士,这很明显是在通过此事抬高军府的,贬低修炼者。

    虽然这事看着不起眼,并且还不是真的,但也足以在学子的心理埋下一定的影响,十分有利于剥除修士在学子脑海中的神秘光环。

    他对此事倒也没有什么看法,开阳学宫毕竟是给军中输送人才的,为了不使学子的心思偏移到别处去,有些事也是不得不为。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飞舟之外闪过一道灼灼亮光,而后一道虚实不定的人影居然直接自外穿舟而入,随后出现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面目模糊,负手而立道人,可以见到光影从身上透过。

    “元神照影?”

    周、吴两人却都是神情一变,不由自主从座中站起了起来。

    看对方模样,应该是一名真修,而且快要炼成元神了,这才能借助法器,将虚无飘渺的一丝照影投到他们面前来。

    那道人虚实不定的身影立在那里,看向张御等人,道:“你们是哪个道派的人,我在一处遗迹之中与一头神怪交战,如今我已是将它压制住了,只是一时无法镇灭,为防意外,需要有人自外打破僵局,你们和我来一趟吧。”

    张御看了看他,道:“尊驾何人?”

    那道人没说名姓,只是负手言道:“我自灵妙玄境而来。”

    张御心下一转念,他在玄府看过道册,上面也有提及灵妙玄境,此处是真修开辟出来的妙境,据说而今青阳上洲的真修大多数都是居于此间。

    那道人见他们不动,便对张御言道:“你们各家道派与我们灵妙玄境曾有约定,若是遇到外敌,你们必须出力,故我现在要求你们与我同往。”

    张御淡声道:“我并非道派之人。”

    “不是道派之人?”

    那道人有些疑惑,他看向周、常二人,道:“那你们呢?”

    周姓修士这时犹豫了一下,和常姓修士相互看了看,随后对着张御一拱手,道:“张教长,我们各家道派的确与灵妙玄镜有约,不如就让我们和这位道友走一趟……”

    张御平静道:“道派之定约乃是私义,护持诸弟子乃是公义,孰轻孰重,两位自行判别。”

    周、常二人顿时陷入了两难之中。

    他们也知道这个时候离开不妥,可是道派誓约,他们同样也无法违背。

    那道人对张御冷声言道:“你既然非是道派中人,就不要来碍……”

    张御这时看他一眼,道:“出去!”

    “你……”

    那道人似还要说什么,可忽然之间,整个人倏地被一股力量推挤出去,而后在外爆散成了一团光影。

    ……

    ……

第十九章 邪光

    周、常两名修士见张御将来人直接驱赶了出去,都是怔住。

    周姓修士不免显得有些惶然,道:“这,张道友就这般将那位道友驱赶出去了?那位拥有元神照影,显然修为强横,万一寻来……”

    拥有元神照影的修士,只消一步,就可超脱中位之上了,得罪了这样的人物,绝然不是什么好事。

    常姓修士在弟子面前却不愿了面子,道:“怕个什么,赶了就赶了,那人若来,我们张教长一起对付就是,况且这里还有众多天舟和披甲军士,此人还未必敢来。”

    张御却是一脸平静,道:“两位,我对真修了解不多,但也知晓,炼成元神照影的修士,照影也具备一部分能为,我等根本难以抗衡,又岂会被我这般轻易驱逐出去?况且此人从头到尾连名姓都不报,这等藏头露尾之辈,分明是自身心虚,无需理会。”

    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怀疑此人,因为拥有那般修为的修士根本用不着来向他们请求帮忙。

    那名年轻弟子吃惊道:“张教长,这一次莫非又是假的?难不成又是学宫所为么?”

    常姓修士摇头道:“不像是学宫所为……”他自身身为修士,方才都并没有从那人身上看出任何破绽,学宫那边可没这个本事。

    张御向外间看有一眼,道:“若无意外,这人方才应该是借用了某种特殊法器。”

    周姓修士小心问道:“那张教长……这件事是否要报给学宫那处知晓?”

    张御点头道:“自然是要的,毕竟我等担任教长,此行又是为护持诸学子而来,任何不明事宜都要设法知会。”

    修士当中也不是没有心思阴祟邪恶,专行诡谲之事的人物,甚至这数百年来,为了达成自己目的,投靠向敌方的人也是存在的。

    他感觉方才那人的路数就有些不对,若是只有他们自己也就算了,现在还有众多学子在这里,遇到这种事,不能只想着用修士的方式来解决,必须传告一声,万一有事,也好提前有个防备。

    周姓修士这时朝外面看了一眼,道:“教长,快要到了。”

    张御目光转过,见前方大地之上,有一座孤山耸立在那里,不过从山体本身的规正形状可以看出来,这当也是由人工堆砌而成的。

    这就是此次他们将要停留一段时间的驻守营地了。

    这样的营地在域外还有很多处,只是这一回,若无特殊情况,这些新入学的只会待在这里,而并不会往更外处去。

    不过他此时也是感觉到,虽然外界的东西还是看得较为清楚,但自己此刻的感应却是受到了一定的阻碍,这显然是浊潮的原因。

    这里的浊潮虽然没有之前渡海而来时那般浓重,反可以称得上是稀薄了,但同样也是无处不在。

    此刻山体之上豁然空开一个巨大开口,随后一道道光束射来,引导着十二驾飞舟逐次进入山体之中,并陆续在内部的泊舟天台上落了下来。

    舱门打开之后,学宫的一众人等自了出来,早已等候在此的营地管领则是带着一众主动迎了上来。

    这一位营管姓汤,完全的军士作派,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更没有多余的话语,在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就按照往常惯例开始布置安排诸学子和众人的宿处。

    张御吩咐了青曦、青曙二人一声,让他们代替自己去安排下来事宜,自己则直接找上了这次负责历练的冯姓学令,并将飞舟之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冯学令听说此事之后,也是异常重视,他道:“多谢张教长告知此事。”随即他又恳切言道:“接下来,恐怕还要多多劳烦几位了。”

    张御点了下头。

    他也知道,出了大青榕范围后,想与后方联络就没那么简单了,营地的守御力量虽也是很强,不过要是有不怀好意的修士在一旁盯着,学子下来出去历练就需多加小心了。

    从冯学令处出来后,他先在营地内转有一圈,又与这里的军士交谈了一番,大致了解了此处的情况后,这才转回了自己的宿处,他见这里已然安排妥当,就拿过自己的出入玉符,直接沿着金属甬道往外走去。

    在来到甬道尽头后,便见这里停着一排寒江虫。

    现在他身为教长,在诸学子历练期间,是被允许乘坐此类造物出行的。

    虽然他自己会飞遁,可那却是要耗用心光的,在这等陌生地界,要尽量保持自身的战斗力。故他也没有客气,将玉符放入墙边的凹槽之中。

    此时较前方一只寒江虫身上顿有光芒闪过,背上甲壳也是一下分开。

    张御拿回春玉符,走入了进去,待坐好之后,甲壳便缓缓合拢,他伸手一按玉臣,顶上金属封门忽向两边旋开,并喷出一道白雾,同时他心意一催,寒江虫震动双翼,就从白雾之中一冲而出,向着天空飞去。

    他出来之前就已看过舆图,这里附近有一个古代废墟,确切来说,不知是哪一个纪元之中毁灭的古代城市,便决定先到那里探寻一番。

    在行有半个多时辰后,他目光之中看到一个残破的古城轮廓,知是已到地头了,便寻了一处较为平整的高台处停了下来,一道白气喷涌出来,寒江虫背甲也是打了开来。

    他自里走了出来,一缕晚午阳光投照在了身上,把半边面颊和身躯都是染成了金色。

    他伸手将遮帽戴起,提剑来到了高台边缘,往下望去。

    这是真正来到域外了,地形不再是如之前那般平坦了,而是布满了风蚀严重的黄褐色岩层,一座座兀立在广袤的大地之上。

    不过与过来时那片全无生命迹象的地带不同,这里的地下能感觉有不少生灵存在。

    他足尖一点,身躯缓缓飘升而起,就准备往那座遗迹之中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若有所觉,转头往后看了一眼,便见两个小黑点由远而近,却又是两头寒江虫飞至,并在距离他不远的一处地方落了下来。

    随着甲壳分开,先是自里出来一个头发半秃的矮小老者,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皱纹,其人面上戴着口罩,这位身边跟着一名身穿朱色修身甲胄的女子,体型纤细,头发盘在脑后,显得精气神十足。

    而另一艘寒江虫中,则是出来几名神情的雇佣军卒,人人携有各类弓刀剑矛,而来到了外面之后,都是一个个警惕的看着四周,不过在看到张御后,都是神情微变。

    张御看了一眼这些人身上佩戴的玉铭,上面刻驻守营地的营号,显然这行人也是从那里过来的,不过显然不是开阳学宫的人。

    这也正常,毕竟驻守营地并非是开阳学宫所独有,只要是经过军府和开阳学宫的批许,又有正当的理由,都是可以入驻其中的。

    老者也是诧异这里已是有了人,而且看去是一位修士,不过他没有上来打招呼打算,只是对这张御点了下头,就带着人往另一边去了。

    “鲁老,是这个地方么?”

    “这里先探看一下,如果找不到,那再去别处遗迹搜寻。”

    “那人能飞遁,应该是一名中位修士,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别去管,今天来了不少开阳学宫的学子,那人应该是随同学宫一起来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张御听到这几人的对话和心绪波动都没有什么异常,也就不再去多管,身上光芒一腾,就往前方的古城废墟中飞驰而去。

    荒原之中,一名身着漆黑袍服的道人正在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之上。

    他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地洞,深不见底,而在地洞四周,则是一道道由黑红微光构成的符飘浮在那里。

    此时忽然听闻咔嚓一声轻微响声。

    他面色一变,伸手入袖,将一面铜镜取了出来,却见上面出现一缕裂痕。

    他伸手抚了一下,目光中露出痛惜之色,温养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将这个法器保住。

    依靠着这个法器,他在这片荒原之上着实欺瞒到了不少人,就算有人对他生出怀疑,最多也只是婉拒,敢于直接动手的还是第一次遇见。

    此时他也是暗骂了一声,现在这个世道,连元神照影都唬不住人了。

    他心下恼道:“此人差点毁我法器,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必要让他付出代价,只是方才那里至少三位中位修士,还有天舟甲士,现在我功行未成,对上他们不占优势,还是先往别处去试一试吧。”

    他又拿出一根玉尺看了看,见尺面之上大部都被墨色所侵染,只有前端一丝脂白尚存,暗道:“还差一点点,看来还需再我亲自去找些引子回来了,若能再骗得一二人入彀……”

    他把袖一挥,身周围的景物霎时化变的无影无踪,再从袖中拿了一个罗盘状的法器出来,轻轻一拨,便见上面悬针晃动了几下,最后指向了某个方向,

    他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道:“那里有生人。”他拿一个法诀,脚下顿时飞旋出一道紫红淡雾,将自身身躯一裹,就忽的一声往云中窜去。

    ……

    ……

第二十章 地下

    张御进入城池废墟后,就感受到了星星点点的灵性力量,这说明这座城市之中不是有着外来的灵性生灵躲藏着,就是本身有东西在聚集灵性。

    只是这些力量都是出自活物,所以他并不打算去多看,直接往城中最为高大的几处残破遗迹飞去。

    不过在飞驰之中,他也是发现,这里建筑很有特色,俱是从原本的山体和岩石上开凿出来的,上面有很多狭小的洞窟通向下方,这样看来,地表上的建筑仅是一部分,在底下内部,应该还有较大的空间。

    不止如此,城市的格局和生活的痕迹也并不符合人类居住的习惯,所以他判断这里的居民很大可能并不是人类,而是一种类人或者非人生灵。

    这倒不奇怪,毕竟过去数个纪元,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不知道有多少族类和文明消亡在岁月长河之中。

    在到了城中最高处后,他在一处石丘上落了下来,随后打量了一下。

    脚下的这块地方城市中唯一一座直接堆砌起来的建筑物,从残留的痕迹上看,原本外面应该还有一层厚厚的泥灰和金色的涂染,现在都被风化剥落了,里面的草茎石块都裸露了出来。

    通过观察,他发现这里很可能仅仅是一座观望星象的地方,而并不是什么之前认为的祭祀场所,且周围也再没有类似的建筑了。

    这让他微觉意外。

    对此世土著来说,供奉神明不是什么愚昧行动,而是有实际意义的,因为没有异神庇佑,就很难防备层出不穷的灵性生物,也难以抵挡其余神明的入侵。

    除非城中主人本身就非常特殊,要么就是对自己的武力很有信心,要么就是拥有另外的倚仗。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浓重的灵性力量传来,某处墙壁上一片簌簌灰土落下了来,有两具高瘦的干尸在里动了下,似要走出来,只是随后剑光一闪,动作顿便息止。

    张御伸手拿住飞回的蝉鸣剑,这两具干尸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猜测应该并非是城市的原居民,而是荒原上沾染了灵性的古代尸骸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巢穴。

    此时闭目凝思片刻,手中蝉鸣剑轻轻颤动一下,又是化光倏地飞去,往几个感应之中较为深广的洞窟之中飞入进去,大约有一刻之后,再又重新飞了回来。

    果然像他之前判断的那样,废墟下方有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那里还有大量人工筑造的痕迹,许多地方与地面上的建筑并不相符。

    他思考了一下,

    开阳学宫的学子到了营地之后,大致需要休整两天,并在师教指点下熟悉周围的情况后才会试着走出营地,所以他至少还有两天时间。

    那应该足够他去下方走一个来回,如还是来不及,那么等下次再找机会好了。

    于是把剑一拿,腾空而起,就往某一处洞窟飞入进去。

    与此同时,另一行人也是进入了废墟之中,不过他们似有明确的目标,直接就沿着一个洞璧上的残破窟窿往地下行进。

    只是走入进去不远,他们就被就一面大石堵住了去路,整个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

    那个红衣女子走上前去,她眉心光芒一闪,身形于霎时间变成了一个丈许高下的金属巨人,体型依旧纤细,躯干肢体的线条比例都是十分具有美感。

    她微微蓄力,随手只是轻轻一拳,那个大石砰的一震,片刻之后,就均匀粉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石砾。

    鲁老道:“思兰,你对力量的控制越来越好。”

    女子抓了抓手掌,感受不到任何滞碍,除了视觉高度有所不同外,甚至就和没有穿上外甲一样,她道:“这套玄甲很适合我,不过里面又很多东西我还需要熟悉。”

    鲁老道:“有‘纯白’帮你,这个过程要不了多久,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一行人往里走,开始狭窄的洞窟同道开始变得高大宽敞,两边的墙壁之上也是出现了各种浮雕。

    鲁老走上去摸了摸,他情绪略显高亢道:“是展翅鹰和芦苇束,没错了,就是这里了,这里原本古时‘大摩虫’的居住地,后来被一支前来的避难穴窟人侵占了,在传说中,作为曾经丰产女神的眷族,他们在神陨到来那一日,奉命看守丰饶之穗,据说这是造世神环的一部分。”

    女子惊讶道:“传说中的造世神环在这里?”

    鲁老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造世神环不是一个单纯的物品,没有超常力量的人根本看不见,可力量大点的人看见了很可能会发疯,而且穴窟人并不止一支,谁知道他们把东西藏在哪里?再说我们这一回也不是来找这东西的。”

    他一挥手,道:“我们继续往前走。”

    就在他们往地下行进的时候,一道紫红色烟雾自天中滚滚而来,落在了城市废墟的上方,一个道人身影显现出来,他把手中罗盘一对,发现悬针指向了一处洞窟,脸上顿时露出了嫌弃之色,道:“好好待在那里让我来找不好么?非要像老鼠一样在洞里钻来钻去。”

    他收起东西,袖袍一甩,化一道紫红烟雾,就往洞窟投入进去。

    张御进入地下之后,面对曲折弯绕、复杂多变的洞窟甬道却没有任何停留,脚不沾地,直接掠行过去,这是因为之前飞剑已是走过一遍,每一处都是探明情况了。

    不过他此行目的虽是为了搜寻神元的存在,可他本身对古代诸物也是非常感兴趣的,所以对于洞窟里时不时出现的浮雕和塑像有时也会多留意几眼。

    这时他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宏伟的石门,在门前还两个守卫雕塑,这是两个身体粗壮,但是看去矮小的类人生物,额头光滑,眼睛较大,长在左右两侧。

    只是一座雕像倒在了地上,似是被什么路过的地下生灵的撞倒的。

    这时他脚步微微一顿,一挥袖,把倒在地上的雕像卷了起来,重新摆正在了那里,这才继续往里去。

    在经过这扇门后,他来到了之前探索到的最大的一处底下洞窟之内,面前出现了一排向下的宽大石阶。

    而在这处空间的正对面,他终是见到了类似祭坛构造的建筑物,后面还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雕像,可惜的是,半边残破,甚至头颅也只剩下了一半。

    他目注片刻,雕像应该是一个女子,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神像就算原本有源能存在,现在也早就消散了。

    他足下一点,身躯已是飘过宽长的空间,来到了祭坛之上站定,目光一落,就见在那最为显眼的地方竖有一块平整的石碑,上面刻着一排扭曲状的文字。

    这种文字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但却莫名能够译读出来,大意是“将一年中收获的最饱满的穗实,敬献给伟大的丰产女神”。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能看懂,这毫无疑问是安神的记忆在起作用,若是这样,那么这位所谓的丰产女神很可能也是一名远古神明了。

    正在他转念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股灵性力量的震动,并且还夹杂着剧烈的斗战之声,

    他稍作感应,强大的神异感官使得他立时分辨出了这是出自方才鲁老那一行人。

    在这个全无外来干扰的地下,他能感觉出这几人此刻所做的各种动作,甚至能凭此分辨出与他们战斗的那个人的大致攻击方式。

    他身影一闪,便霎时从原地消失了。

    洞窟之中某一处,那道人看着前方与自己对峙的赤红色金属巨人,一脸的不痛快,“居然是一个甲士,这个世道,弄个凡人都这么麻烦,看来又要多费一番手脚了。”

    对面被称作思兰的女子此刻紧张万分,她身边浮现有一个白雾般的人影,对她传递话语道:“这是一个强大的修士,在他没有法器的前提下,你和他战斗的胜率约莫五五对半。”

    “那就一战!”

    思兰一下握紧了拳头,跃跃欲试,可就在这个时候,就见那道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铜炉,她不由脚步一顿,感觉有些不妙,问道:“现在胜率还有多少?”

    白雾人影道:“不满两成。”

    思兰气恼道:“这下降的也太多了,我手中有玄兵也不成么?”

    “对面的法器推断可以挡住玄兵,建议撤走,他的速度和你相近,在这片地下空洞里,你只需要利用好你的速度,就有逃生的希望。”

    思兰及时听从了这个意见,她扔下一团泛着光芒的物事,顿时无数泛着金属色的丝线铺满了整个甬道,同时玄甲之上光芒一闪,就飞速撤走。

    那道人一挥袖,紫红色的烟雾滚滚而过,就把那些丝线化开,随后身影一长,就化光雾追了出去。

    思兰很快发现,却后面的人越追越近,她有些心慌道:“纯白,你不是说他的速度和我相近么?”

    纯白道:“他可能还有帮助飞遁的法器,只是之前没用。”

    思兰心里有些崩溃,道:“你到底行不行啊?快想个办法啊。”

    纯白道:“有一个机会,去找之前遇到的那个修士,那么你活下来的可能是五五对半,他应该在东部区域,我会给你指出大致通向那里的路线。”

    思兰一边在洞窟中全力飞遁,一边冷静思考分析,“一半对一半,纯白你的意思是不是即便我开口求助,那个修士也不一定会愿意帮我?”

    “不,我的意思是,不排除两个修士相互认识。”

    “……”

    “对不起,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新手,很多地方还不完善,我所做出的判断都是基于你过去的经验和知识。”

    “如果不是我打不了你,我一定打你一顿。”

    “我很抱歉。”

    “闭嘴!”

    就在这个时候,思兰忽感有异,抬头一看,便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持剑而立的身影,她心下一惊,身形不由一顿,就只这么一耽搁,一团紫红的烟雾出现在了她身后,待散去后,那个道人就自里走了出来。

    ……

    ……

第二十一章 遭遇

    那个道人显身出来后,就往张御看去,他有些意外道:“是你?”

    张御眸光微微一动,他并不认识对方,可听到此人这言语,心下一转念,立便就能猜出,这人应该就是之前试图用“元神照影”来诓骗他们的那人,他道:“原来是尊驾。”

    思兰听到两人说话,顿时感到有些绝望了,原来这两个人真认识!

    不过她很快发现不对,这两位虽然认识,但似乎彼此有股敌意,她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后方,小心的挪动着身躯往一旁的岔道之中退去。

    那道人此刻也没有工夫来理会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张御身上。

    他在犹豫是不是现在就动手。

    虽然之前他就想过要让毁坏自己法宝的人付出代价,可他更希望自己实力更强之后再来做此事。

    由于不了解对手,这种遭遇性的斗战以往是他一直试图避免的。

    张御却是能够感觉到,这个道人的气息很是不纯,而且能感觉到有一股残恶之气,这意味着对方的身上法力精元并不全是自己修炼出来的,而是吸摄入了他人的精气,甚至进行过活人祭炼。

    结合之前此人试图诓骗他们跟随前往,这非常明显就是一个邪修,而且手中人命绝然不少。

    这种人物为恶甚大,既然见到了,那就不能放任不管,于是缓缓向前走去。

    那道人对气机的变化很敏锐,张御这边敌意一露,立刻就有所感应了,他反应也快,当即袖子一抖,一只香炉飞了出来,一晃之间,就有一道白色光芒洒下,将他遮护入内。

    张御此前拜在那位老师门下时,曾与几位同门试着切磋过,不过那时候他连心光都不具备,也仅是凡人技巧的较量罢了,所以这回算是他头一次与真修交手。

    不过一看到对方第一时间祭出护身法器,他却是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因为他见以往同门之间的斗法通常也是如此,唯有桃定符一个人除了用剑,其他什么都不用。

    他没有去管对方如何,意念一催,霎时剑光一闪,势若霹雳,轰然射去,直接撞在了对方那一层护身光芒之上。

    那道人身上那层白光顿时剧烈晃动了几下,他也是脸色一变,一把将香炉抄在怀中,脚下光雾一闪,就裹着自己直接往外遁走。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什么世道,随便碰到一个修士都是剑修!”

    他很清楚,在这个没有闪挪余地的洞窟中和一个心剑合一的剑修斗战,那就是找死,就算自己身上法器再多也没有用。

    也不怪他不小心,之前虽然见到张御拿着剑,可是玄修通常是很少用到法器的,最多用一些天机部的造物,哪里能想到张御居然还能把剑器祭炼到这等地步。

    不过他遁速虽然不慢,可是到底不及飞剑迅快,那剑光此刻不但追了上来,还于瞬息之间在他护持光芒之上连斩数十次。

    他怀中香炉发出嗡嗡震鸣,那外面一层光芒也是震颤不已,眨眼间只剩下薄薄一层,眼看即将破散。

    好在这时候前方一阔,出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洞厅,他眼前一亮,加速窜入了进去,一落此中,脚下站稳,便再度将香炉祭起,同时全力催动法力,那护身白光又一次膨胀厚实起来。

    到了这里,他自觉就有闪挪余地了,可以放手与敌一战了。

    张御也是随后步入了此间,如果可以遥剑斩杀敌人,那他一定会这么做,可是飞剑去得越远所附着的心力就越少,消耗也越大,对付这样有法器护持的敌人,还是需要在一定范围之内出手。

    那道人这时趁着外间护持光芒未灭,把袖一抖,顿时有紫红色的沙雾滚滚而出,顷刻弥散开来,并且往周围各个甬道之内涌入进去。

    这是他炼就的一口“天钧云砂”,此物能重能轻,能远能近,全凭他意愿催动,且因为与他法力相合,他在沙雾里面能够穿梭自如,而外来之物则会处处受阻,变得滞重迟钝,如此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限度遏制住飞剑了。

    此刻另一边,思兰见到两人接连遁光离去,心中松了一口气,不过她才放松没有多久,就见一团团紫红色的沙雾自甬道深处奔涌出来。

    她连忙往外闪避,可猝不及防之下,仍是不小心沾上了一点,动作顿时一慢,随着那些沙雾逐渐涌来上来,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万钧之物压住了,高大的金属身躯晃了几晃,砰地一声单膝跪了下来,此时就连承载她的地面,也在不知不觉间在往下方沉陷。

    她惊慌道:“纯白,这是怎么回事?”

    纯白道:“没错的话,这应该物性和灵性相结合的物体。利用你的灵性力量,可以暂时抵御灵性的一面,再用外甲赋予你的力量去挣脱。”

    思兰立时照做了,身上有一道灵性光芒腾起,有意识的将那些烟雾推开,果然她又能再次站起,她使力一步步向外走去,没有多久,就从那些沙雾之中走了出来。

    她呼出一口长气,道:“纯白,这一次你总算有点用,不然我可就交代了。”

    纯白道:“毕竟你只是被波及,那名修士的注意力也不在你身上,要想挣脱出来不难。”

    思兰没好气道:“以后说话别那么直白,会没朋友的。”

    纯白道:“我的能力亟待提高,需要你开拓见闻,增长知识。”

    思兰有点头疼,道:“有什么快一点办法么?”

    纯白道:“如果有人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他的观察者互相交流,这样可以快速提高。”

    思兰苦恼道:“这事有点难办,算了,待会再想,鲁老被那些雇佣士卒带走,现在应该脱险了,稍后我回去问问他老人家有什么意见。”

    纯白道:“现在不走么?”

    思兰看了看甬道深处,道:“不管怎么样,那个修士都是救了我,虽然我帮不了他的忙,可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至少要确认结果再说。”

    张御此时看到那一团紫红色烟雾涌出,便感觉到这东西必会对蝉鸣剑会造成某种影响,立起心意一转,将剑刃御去天中,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口中言道:“敕退!”

    就他在一语落下的时候,那些紫红色的烟雾似被一股浩大狂风卷过,向着后方退去,将那道人的身形再度暴露了出来了。

    此时悬于高处的蝉鸣剑同时自上疾落,只是一击之下,那道人护持光芒就几乎破碎,此人神情大变,连忙掐诀稳固。

    张御这刻再是向前一步,言道:“敕禁!”

    飘在上空的香炉剧烈一晃,灵光顿消,从天空之中掉落下来。

    那道人失了屏护,面露惊怖,立要飞身遁走。

    张御此时走出了第三步,同时于口中言道:“敕封!”

    那道人浑身一震,只觉浑身法力如被封禁,尽管只是极短的一瞬,可外间那飞剑却未错过机会,倏忽一疾,一缕剑光只是绕着他的颈脖一转,那头颅便已是滑落下来。

    那道人身躯却是站着不动,随即一团沾着污秽邪芒的神魂从中遁出,并往远处疾去,后方剑光一闪,追了上来,于半空之中一搅,似闻得一声凄惨叫,那神魂便就破散无踪。

    张御伸手一拿,将剑光捉回,顺势还入鞘中,那道人无头尸体于此时晃了一晃,终是栽倒在地。

    而那滚滚荡荡的紫红色烟雾失了法力寄托,也是化作一粒粒微小晶砂,噼里啪啦洒落下来。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某种声响,似是什么东西夹在着一起掉落下来,转去一望,见那是许许多多瓶瓶罐罐的零碎,就落在身边这个道人身边不远处。

    他思索了一下,看来对方应该通过了某种手段,将这些东西收束在了自己的紫红沙雾之内,现在人一死,这些东西也就暴露了出来。

    只是此刻,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热流,心下一动,走了过去,看有一眼之后,伸手一拿,就将一物摄入手中。

    这是一尊玉制神像,只是青面獠牙,三首六臂,状极邪恶,如此模样,足可称得上是魔像了,不过看去却是一股天夏风格,而非土著异神之流。

    雕像被保护的很好,从光泽度和残留的气息来看,主人明显是经常擦拭的,而非尘封之物。

    他看着这神像,立时联想起在东庭时秦午赠给自己的那一尊神像来。

    他不禁陷入了思索中,这么看来,的确有一部分人在祭拜这些东西,只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那道人明明是一个修士,却为何要随身携带一个神像?

    他决定回去之后再寻人问上一问,看能否找到相类似的线索。

    他目光落下,再把那些零碎的东西扫有一遍,这里面无非是一些丹丸药膏,还有几件遗落下来的法器,这些东西都是邪气隐隐,还透着一股冲鼻的血腥气,他是不会去用的。

    于是他一挥袖,翻动层层泥土,将那些东西以及那道人的尸身一齐掩埋下去,再稍作感应,就往思兰所在的方向而来。

    ……

    ……

第二十二章 天煞

    张御和那道人交手的时候,思兰也是小心躲在了远处,她自己虽然无法观望到战局变化,可是纯白却能可以凭各种气流光影等变化推断出两人斗战时的大致模样。

    纯白这时忽然道:“战斗结束了。”

    思兰压下立时就跑的冲动,紧张问道:“谁,谁赢了?”

    纯白道:“八成以上是先前那位。”

    思兰惊了,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怎么还有两成不是呢?”

    纯白道:“因为我只能对我暂时能够观察到的东西作出判断,修士的神通法术很多,我无法认定最后的赢家是不是被附体,也无法确认那个倒下的修士是不是能够死而复生。”

    思兰一阵心塞,道:“看来我是要回去提升你了。”

    纯白道:“那位修士过来了。”

    思兰想了想,走藏身之地里走了出来,随后也是见到了张御的身影正朝自己走来,她想了想,身上的金属外甲像是化开一般,收拢入眉心之中,随即迎上前去,万福一礼,道:“这位玄修,真是谢谢你了,也不知道那个修士是哪里来的,一上来就对我们出手,方才要不是尊驾,我可能已是死了。”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刚才那人应该一个邪修,袭击你们,许看中了你们的精血,想要用来修炼邪法。”

    思兰一阵后怕,问道:“那他……死了么?”

    张御道:“此人以后不再出现了。”

    思兰一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感激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尊驾,我名叶思兰,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张御道:“我名张御,忝为开阳学宫的教长。”

    叶思兰恍然道:“原来是张学令,我是延台学宫的师教,这次跟随我的一位长辈过来找寻一件古物的。”她恼道:“没想到碰上了这种事,好在那人只是盯上了我,没去理会其他人。”

    张御知道,这是因为邪修修法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拿来用的,这叶思兰气血旺盛,还是一个年轻女子,对邪修自然有莫大吸引力,老者和壮年人一般精元早已衰退,那道人自是不会先去考虑。

    他这时道:“叶女郎所言长辈,就是方才那位长者吧。”

    叶思兰道:“对,他姓鲁,是一位古物学的大家。”

    张御若有所思道:“古物学么……”

    古物学是从古代博物学分化出来的,不过不像博物学那般宽泛,精研的方向更为明确。

    这是很正常的,因为凡人的寿命终究有限,除了少数人,大部分人通常只能在某一个领域内有所建树,除非是像他这样的修士,才能有更的多时间和寿命去研究各种各样的东西和见识到世界更多的精彩。

    不过此时他却是想到,方才得到的那个神像,自己辨认不出来历,那或许可以请教一下那位鲁老,说不定能够得到答案。

    于是他道:“我想见一见这位鲁老,向他请教一些疑问,不知叶女郎可能引荐么?”

    叶思兰欣然道:“乐意之至。”

    鲁老等人此刻都是等在寒江虫附近,尽管那几个雇佣士卒都是在劝说他先行离去,不过他却执意不肯。

    在焦急等到了很长一会儿之后,他便见到张御和叶思兰自洞窟之中一起走出来,他不由一阵紧张,待见得叶思兰远远对他们挥手示意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待双方汇合,叶思兰将适才被救的事情经过一说,鲁老十分感激,拱手道:“此回之事,真要多谢张先生了。”

    张御与他交谈了几句,发现这位老者的确知识广博,便道:“我有一事不明,正想要请教一下鲁老。”

    鲁老道:“张先生客气了,小老儿也就是活的长一点,多知道一点东西,有什么话先生尽管问。”他看了看四周,伸手一请,道:“张先生,我们这边说话。”同时他又挥了挥手,示意那几名雇佣士卒不要跟上来。

    两人走到了一边,张御就将那个雕像拿了出来,道:“这是我从那个邪修身上发现的,不知倒鲁老可是认识这座神像么?”

    鲁老看了一眼,神情严肃起来,他拿出一副手套戴上,将神像拿了过来,翻来覆去仔细辨认一下,道:“这应该是‘天煞将军’。”

    张御略略一思,道:“这是什么神明?”这个名字他从未有听说过。

    鲁老道:“先生没听过不奇怪,因为这个称呼以往也只在青阳上洲这里才有,”他沉吟了一下,“先生听说过青阳上洲当初失落边州之事么?”

    张御点头道:“略有耳闻。”

    既然在青阳上洲内活动,他对这里情况大致也是做过一番了解的。

    所谓失落边州,说得就是青阳上洲当初一共是二十五州,但是大青榕出现并遮护青阳的时候,却只有二十三个州郡被笼了进来,另有两个州却不在其中。

    按照卷宗上的说法,是因为当时两个边州距离主州太过遥远,所以大青榕也没能将这两州容纳进来。

    鲁老道:“这两个州最早是玉京设立两个驻守军镇,就如前方那驻守营地一般,只是后来人口众多,这才逐渐扩充为两个州郡。

    其尽管在我青阳上州治下,可却是受玉京所辖,故是青阳洲府也很少过问这两州之事,但是后来有人密报,说是这两州中有人在暗中信奉神明。”

    张御道:“异神?”

    鲁老摇头道:“不是异神,有一些是我天夏民间传说的神明,还有一些是有意编造出来的神明,譬如这‘天煞将军’就如此出来的。”

    张御问道:“他们为何如此做?”

    鲁老道:“此事具体是如何出现的,一直都未能弄明白,但是有一桩可以肯定,那就是当年外层寄虫到来时,这两座州郡是最先被感染的,等发现的时候,事情已是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很多人都已变成了怪物,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大青榕后来才并没有将这两州圈入进来。

    后来浊潮稍稍减弱后,洲府也是派人去寻觅过,但是原本两州所在之地已是空无一物,莫说是人,便连那里的诸多城池都是一同不见了。”

    张御转了转念,道:“鲁老觉得,那里的州民有没有可能还有活下来的?“

    鲁老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我心里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可是我觉得他们即便活着,恐怕也变得和我们不一样了。”

    张御不由思索起来,他本来以为这个道人只是一个单纯的邪修,可其带着这个天煞将军的像,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其背后不定就与这失落的两州有所牵扯。

    鲁老这时把神像又送回到张御手中,并提出建议道:“张先生,我不清楚你们修士的事情,不过张先生是开阳学宫的教长,想必在军府之中有些门路,若是还想了解这里面的事,那不妨试着问下军府中人,他们说不定知道的更多一些。”

    张御点了点头,他拱手言道:“多谢鲁老了。”

    鲁老连忙摆手,道:“你救了思兰一命,再和我说谢就太客气了。”

    两人转过了方才那个沉重话题,再是攀谈了几句,鲁老这才知晓,张御自身专学是古代博物学,而且对古物也非常感兴趣,他顿时感觉到遇到了同道,便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封名刺,道:

    “如今我与许多老友一直在搜集和整理诸纪元内遗落的古物,试图揭开古代诸纪文明兴衰的隐秘,若是张先生对此有兴趣,可拿这个东西来延台学宫寻我。”

    张御把名刺接了过来,道:“鲁老今次应该也是来找寻古物的吧?不过下方被那邪修虽死,却有一些污秽之物留了下来,最好过些时日再来此处。”

    鲁老叹道:“今天遇上这件事,也的确不适合再待在这里了。”他抬手一礼,道:“那张先生,我们就此别过了,若是有暇,可来延台学宫一坐。”

    张御也是一礼,道:“有机会当来。”

    鲁老与他别过后,就和叶思兰等人坐上寒江虫,便在夕阳光芒之中飞空远去了。

    张御看着他们离去后,便将手套取下,把手掌按在了神像之上,须臾之间,就把上面的源能吸摄干净,并任由其变成一堆细沙散落。

    在到来青阳上洲之前,他在东庭已是提前收集到了不少源能,再加上之前剩下的,实际数目也很可观,只是他需确定是否能在青阳上洲能够获取更多源能,再是决定如何分配。

    现在看来,这里的确是存在获取源能的渠道,那么下来可以稍稍放开一些手脚了,回去之后当需考虑观想图一事了。

    而关于那个失落边州,他决定回去之后先试试能否在开阳学宫的卷宗里面找到记载,如果找不到,那就设法寻苏芊那里问一上问。

    当然,也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于此,鲁老那里倒是可以回头去拜访一下,毕竟从以往的经验看,还是遗迹和古物之中寻到源能的可能更大。

    思定之后,他也没有再往地底去,而是坐入了寒江虫中,驾驭这造物往营地回返。

    ……

    ……

第二十三章 问求

    张御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他先在舱道中泊下了寒江虫,又在验关的清雾之中待有一刻,确认无有寄虫俯身,这才被允许进入营地内部。

    回到自己宿处后,他问过青曙、青曦二人,自己离开之后并无什么事,便就洗漱了一番,去了静室之内吐纳调息。

    数个时辰之后,他自定坐之中出来,于心下一唤,随着一股淡淡光华闪过,大道浑章便已是显于眼前。

    到了第三章书之后,他就能感觉到,有一股很是晦涩的力量沉浸于浑章之中,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大混沌了。

    其实最早时候的浑章并非如此,从青阳玄府的道册记载上可以看到,早期修士在向浑章求取的东西,通常无法超出自身所认知的范围。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非常了得了,因为浑章可以将修士自身所学进行归纳总结,这不但能让修士对自身有一个最为清晰的认知,也能让人始终能走在正路之上。

    但这里也不是没有例外。

    有一些修士发现,自己所求到的东西里面,总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超出本身理解的玄妙道理。

    可毕竟那些玄妙道理晦涩不明,能从中获益的终究只是少数人,而从总体来看,修炼大道玄章的人更多,因为玄章之中汇聚了众人多前人的智慧,且随着积累越来越多,修士面前的道途也会一同随之拓宽。

    这样看来,除非天资超绝之人,玄章似乎才是最好选择,可是这一切,却在浑章之中融入了大混沌之后,便就又变得不同了。

    在有了大混沌之后,每个修士可以向浑章求取到超出自身所限的东西,这便就使得浑章拥有了无限可能。

    只是什么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你若是神元不足,那么就有可能被大混沌所侵染,并由大混沌来你补足你缺失的一部分,这样人就可能变成混沌怪物。

    好在修道人自有一套办法,那就是利用神明或者灵性生物的神异器官炼造成各种丹丸药物,并按一定规序配合吞服,那就能中和并消除对大混沌的侵染。

    像惠元武之前所说的,代替众人向浑章求取观想图的浑章修士,应该就是如此做法。

    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他不知道求取自己的观想图到底需要付出多少神元,若是稍有少缺,就有可能被大混沌所趁。

    但是他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向浑章求问此事,让浑章来告诉自己,到底需要多少神元自己才能完成属于自身的观想图。

    而只要能明确这件事,就算过程中耗损一些神元也是值得的。

    思绪一定,他便于心中起得一个愿求,试着往浑章之中探询。

    片刻之后,他开始感觉自身的神元在缓缓削减,而与此同时,周围的光芒似也变得晦涩不明起来,他发现自己好似沉落到了心神之中,而在那最深处,有一团白色光亮存在着,此时此刻却是被浓重的幽晦所包围着。

    就在这个时候,心神轰然一震,而后一下破碎开来,意识又重新回到了眼前。

    他眸光微动一下,尽管那副景象只是见有一瞬,可他已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方才所见那白光,实际上就是他此刻所拥有的神元,而那些晦涩幽暗之物,则应该就是大混沌了。

    他心中有种明悟,唯有当那光芒充斥自身所观,不再有半点幽晦出现,才能在不受大混沌沾染的情形下,求取到独属于自身的观想图。

    看去这里要用上极多的神元,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和功夫,可他反是目生神采。

    因为一个修士的观想图直接就定了修士的未来道途,而他要用如许多的神元才能见到此图,足以说明这副观想图的强横和玄妙了。

    而且这里面的事情,也并不需要完全依靠神元来解决。

    大混沌补足的那部分实际上代表了未知和少缺,而随着一个人的知识和见闻逐渐增多,那么代表少缺不明的那一部分也是会相应减少的。

    所以他认为,只要自己设法去了解到更多有关观想图和章印秘法的知识,甚至是真修的道法,那么向大混沌求取的那部分势必也是会因此而削减的。

    然而要做到这一点,那或许就要和那些道派打交道了,另一个,就是去与外洲同道进行交流,不过现在这些交流通路似乎把持在军府和洲府的手中,这里面还需想想办法。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忽然感到外面传来的轻微的震动,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来到静室边上,青曙的声音传来道:“先生,好像出事了。”

    张御站了起来,打开静室之门,自里走了出来,问道:“什么事?”

    青曙言道:“似是营地之中有一部分感染到了寄虫,还有一些人被扭曲了性情,正在大肆破坏,而我们外面的闸门已经被全部封闭了。”

    张御心下一思,关照道:“别去管,你们守好门户就可,谁来都不要理会,还有,去给我泡杯茶来。”

    青曙身为造物人,对他的话不会有丝毫质疑,一拱手,道:“是,先生。”

    张御来到了案前坐定下来,对于外面的动静他丝毫不以为意,这个营地在这里驻扎都多少年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就出事了?

    何况对于那些外层寄虫的寄生,营地早有一定的检查和应对措施,不说没没那么容易感染,就算感染了,也根本不可能闹出事来。

    所以这很明显是营地配合学宫方面弄出来的又一场检验,封闭闸门应该也不是不让他们出去,而是不让那些学子过求来向他们求助。

    他看了一下时晷,现在差不多是平旦初刻,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这个时间段也是挑的刚刚好,恰好是一个人最为困顿的时候。

    他待青曙把茶泡来后,挥手让其自去,自己拿起一本营地之中发下的小册看了起来。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随着朝阳升起,天光终于放亮,而这时各处闸门也是随之收起,青曙出去一打听,不出预料,昨夜的确是学宫方面一场检验,现在所有学子都已被各自师教回去宿处了。

    他在转回来的时候,接到了营地士卒送来的两封书信,一看都是寄给张御的,便就赶忙回到宿处,将此递到了张御的案头上。

    营地这里尽管联络不便,不过传信飞舟还是保持两天一个来回,这也是照顾这里的军卒,消除他们被长期隔绝在外在的不安心理。

    张御把书信拿起,见第一封却是柳光寄来的,打开来一看,后者说是自己通过归置署的安排,去了延台学宫担任了一名师教,如今已经安顿好了,邀他什么时候有暇前去作客。

    他心里微微一动,这里的延台学宫当就是那位鲁老的任职所在,不过这也非是什么巧合,柳光的专学和他一样,也是古代博物学,而延台学宫正是青阳上洲内研究古代学最好的一座学宫。

    他继续往下看去,信中下文又言及,学宫里可以提供神袍,说是这既可以提升师教的身体质素,也能延长寿命,只是经过东庭都护府那件事后,他对神袍很不放心,故向他求问,这神袍是否可用?

    张御拿过青曙备好纸笔,当即写了一封回书,让柳光不必担忧神袍之事,此物已去弊端,大可拿来一用。

    待放下笔来,他才拿起第二封书信。

    这封信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惠元武寄来的,其人说是费了一番劲,才打听到他去了开阳学宫,故是寄信过来,言称有要事想与他商量,若是他什么时候他方便,可往安寿邑流觞阁一行。

    张御考虑了一下,为完善观想图,他下来或许可能会设法和那些道派打交道,惠元武熟知各派之事,那么可待回去之后,再行赴约。

    看罢书信,他就又回去修炼了。

    尽管他可以自外获取源能,但是自身神元的提聚却也不能因此放下,反而要时时勤勉用功。

    两日之后,军府的一众军士将学子分队带出了营地,并带着他们在旷野之上捕杀各种神怪和灵性生物。

    张御身为教长,自也是一同出行,他的作用非是看守某一人,而是在天中坐镇,若是有较为厉害的神怪或者生灵,便就需要他来出手解决了。

    不过偌大的地界,显也不是他一个人回护的过来的,周、常二人也是带着门下弟子四处巡走,时不时还会回来与他交流一下。

    一连二十日下来,各个学子在这般磨练之下也是渐渐褪去了原本的稚嫩和青涩,变得有些像模像样了。

    不过按照之前的安排,他们还需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才能返回学宫。

    而这些天中,张御白天负责守持,夜晚则会出外探寻那些古代遗迹,期间也是有了一番收获。

    实则被记载在舆图上的遗迹并不多,但是有意思的是,很多废弃的城市下方往往还有另一个文明的遗迹,甚至深入地下,还能发现更为古老的东西。

    不过在他发现源能的同时,同时也意味着有许多的古老存在并没有随着纪元变动而消逝,或许早已重新回到了世间,也或许正在这片荒原的地下沉睡着。

    三月二十日,也就是诸学子进驻营地的第三十天,他方才自外归来,却见有一名披甲军士带着几名军卒等在那里。

    待他清雾检查过后,那名披甲军士便主动迎了上来,对他一抱拳,神情严肃道:“张教长,汤营管有急事相请,烦请移步。”

    ……

    ……

第二十四章 封锁

    张御随着那军士经过一道道严密关验,最后来到一处位于山腹深处的金属与血肉相结合的造物建筑之内。

    这是这座驻守营地的主营所在,自外看来,其外型整个就如一个放大的鲮鲤,上面是一片片光滑紧密的金属甲壳。

    那军士上前通禀了一声,他就被请入进去。

    到了里面之后,他目光一扫,见宽大的内厅之中已然来了不少人,除了汤营管外、负责此次学宫历练的冯学令,还有今回随同到来的十余名军府军士,此刻都是坐在这里,毫无疑问,一定是有意外事情发生了。

    在与众人见过礼后,他也是在座中坐下。

    汤营管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把情形大致说一说。”

    他拿出一封文书,放在身前案上,道:“两天前,西北面最远端的驻守营地传信过来,说是疑似有一小队不知来路的敌人往我等这处过来,看去意图是由此进入青阳上洲之内。

    我们怀疑这是泰博神怪,因为以往每隔一段时间,这些神怪都会试图绕过北方战场,派遣小队从西北面绕道过来,我们与他们交手的次数极多,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他对自己的从副示意了一下,后来站了起来道:“这一次情况有些严重,前面三座营地派遣出去拦截探查的人都是不见了影踪。”

    他走到前方,在那里悬挂的大幅舆图上用朱笔画了一道线出来,众人看过去,很明显可以看出对方是由西北往东南方向移动的。

    汤营管此时也是站起,用笔在路线的用力末端点了一点,肃然道:“我们就在这个位置,我们也是驻守在这里的最后一个营地,如果我们不能在这里截住他们,那么他们就有可能突入洲中。”

    在座大部分人都是露出严肃之色,青阳上洲内虽然有大青榕护持,但主要防备的是浊潮和一些高层次的力量,对于相对低层次的生灵,这就需要他们自己来解决了。

    以这些神怪的力量,哪怕只是一个,也足以在后方造成巨大的破坏,更麻烦的是,很可能还会留下什么更深层次的隐患。

    汤营管看了看张御,又看了看冯学令,肃声道:“两天之内,前面三座营地失踪了十八名精锐披甲军士,这次到来的敌人可谓十分棘手,我们营地的力量并不比前面几个驻守营地强多少,就算派遣人手出去,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所以我们思来想去,这次只能依靠贵学宫的几位玄修出手了。”

    冯学令考虑了一下,看向张御,道:“张教长,不知你的意思是什么?”

    张御一思,道:“最后一个消息什么时候传来的?”

    从副回道:“是一个时辰前通过一路上的设立照壁传光送过来的消息,那时来人应该刚才前面一座营地的守戒范围内穿过,如果他们速度不变,那么在今日早上或者中午时分就有可能经过我们的营地。”

    张御道:“关于这些敌人,此前可有什么详细一点的判断么?”

    前面几个营地既然与来敌接触和交战过,就算军士失踪了,那么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汤营管道:“从留下的战斗痕迹看,来人应该也是一支小队,最多不会超过三人,而且应该属于高等神怪,但不排除里面有异神存在。”

    冯学令有些奇怪道:“泰博神怪会和异神合作么?”

    异神和泰博神怪虽然都是青阳上洲的敌人,但是彼此不是一个来路,利益诉求也不同,甚至两者也是有严重冲突的。

    从副道:“之前虽然没有见过相类似的事情,但不排除这个可能,尤其是现场还有神性力量的残留。”他又看向张御,“抱歉了,张玄修,照壁传光所能表达的内容有限,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张御看向众人,道:“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处理吧。”

    现在青阳上洲正和泰博神怪战争之中,虽然洲中内部较为安宁,可实际上北方的战事从来没有停过,若是有需要的时候,每一个玄府修士都是有可能征调去战场之上,且他身为夏士,这件事也自是责无旁贷。

    他站了起来,抬手一礼后,就行步往外走去。

    汤营管这时道:“张教长,听闻加入学宫不久,是不是还没有‘观察者’?”

    张御道:“是如此。”

    汤营管郑重道:“虽然我知道你们修士并不见得一定需要那东西,但还是要提醒一句,千万要小心了,从现在开始,营地会全力配合你,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和我的人说。”

    张御点了点头,就在先前那名军士引路之下走了出去。

    他走了之后,座中一名军士双手扣紧,摆在案上,开口道:“也不知道张教长他们这一次能不能阻挡这支泰博神怪。”

    冯学令冷静言道:“从小规模斗战上说,修士毫无疑问是胜过披甲军士的,张教长虽然进入学宫的时间不长,但他实力不俗,且还有周、常两位教长相助,应能与敌一战,如果他们也拦不住,那么只有好请那些道派出手了,尽量把来敌阻截在洲疆之外,我稍候就去安排。”

    在座之人大多数都是点头,倒不是他们不信任张御,而是但凡涉及到洲中子民的性命安危,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后备方案。

    汤营管考虑片刻,道:“可以稍等一下,相信很快就会消息传回的。”

    众人相互看了看,都是点了下头,下来他们一个也不曾离去,都是坐在这里,默默等待着结果。

    营地之中的变化,也是引起了一些学子的注意,尤其是每日猎杀直接取消,随行军府军士也是一个不见,这很明显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过经过一月磨练,他们已经不是最初时候的样子了,也是学会了忍耐和服从命令,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待在宿处之中,没有出来胡乱打听的。

    张御回到宿处后,立刻把周、常二人喊了过来,并把事情告知了他们。

    常姓修士嘿然一声,道:“还不是要靠我们。”

    周姓修士谨慎道:“张教长,不知道我们具体该如何做?”

    张御道:“稍候我自有安排,只是我有一件事想提醒两位,虽说汤营管等人认为这可能是泰博神怪,可他们自己也无法确定,既然这样,那来敌说不定是在模仿泰博神怪,让我们产生某种错判,故而我们也不能大意。”

    周、常二人都是点头。

    张御又道:“这些来敌之前到来的速度未必是真正的速度,在这最后一段路很可能全力爆发,故两位回去准备一下,我们稍候便就出发。”

    周、常二人一拱手,便就下去准备了。

    半刻之后,张御三人就各自乘坐一驾寒江虫离开了营地,这么做一来是为节省心力,二来也是不让敌方分辨出他们真正的身份。

    到了外间之后,张御关照周、常二人稍候各自负责一片空域,并告诉过他们,一旦遇到敌人,立刻发出讯传,不要硬拼,尽量等待他人来援。

    两人得了吩咐之后,便是各自分开行动。

    张御驾驭寒江来至于高空之上,负责自己守御这一片空域,他看向前方无尽荒原,在浊潮影响之下,他无法望到太过遥远的地方,不然只靠他一个人就能监察这一片地界了。

    至于对方会不会采取绕道的方式,那基本不用考虑。

    来敌为什么非要冒着被驻屯营地发现的风险也要走这条路线?这不是没有原因的,旷野之中遍布着各种危险生灵,其中也有不少异常强大的,譬如之前见过的那“弃生魔鱼”就是一种,若是肆意横穿过来,那很可能就会一头撞上去。

    而驻屯营地这条路线纵然也有这些东西,可是每过一段时间军士就会进行适度的清理,故而走这里是最为稳妥,也是速度最快的。

    只要看好这片区域,那就是守住了道路。

    此时远处的荒原之上,正有两道疾光正在急速向前飞驰着。

    这是两个人形巨人,他们身上全被晶玉状的物体所覆盖,面上也是一对赤红色的晶眼。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自一个晶玉巨人身上传出,即便在高速飞驰中也能清晰传到同伴感官之中:“前面就是最后一个营地,要是遇到青阳的披甲军士,如前几次一样,直接杀死,尽量不要多作停留,进入环护带就安全了,那里几乎没有任何驻守军卒。”

    就在这时,两人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只寒江虫,那晶玉巨人眼中一闪,道:“注意了,是青阳的造物,消灭它。”

    说话之间,他身躯骤然一疾,化作一道泛着七彩的晶色光芒直接冲上去,砰的一声,整个寒江虫顿被撞得爆碎,无数甲片和金属从空中散落下来。

    然而令晶玉巨人诧异的是,寒江虫里并没有看见人影。

    周姓修士此刻正立在一旁,他正被一团盘绕的蛇影裹在其中,整个人完全隐没入了大气之中,他看着那晶玉巨人,目中惊异万分。

    “这是……玄甲?”

    这个时候,那晶玉巨人那双赤红色的晶眼一扫,忽然转过头来,盯到了他的身上。

    周姓修士顿时一阵悚然,之前在道派时他曾试过,在被观想图笼罩的时候几乎没人能发现自己,而对方……莫非能够看到他?

    ……

    ……

第二十五章 擒捉

    周姓修士的身边飘着一个聚合不定虚淡人影,这是他独属于他自身的“观察者”,通过此物的建议,他最终还是忍住没动。

    因为从速度上看,他是不及那些晶玉巨人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在试探。

    而且寒江虫之间有感应联系,他的座驾这一毁,警讯实际就已传出,张御应该已是在赶过来了,所以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他了,只要没有发动攻击,那他就不必去主动暴露。

    就在这转念之际,忽然光芒一闪,那晶体巨人已是对着他冲了过来。

    他心中不由一惊,不过在此之前,观察者已然先一步发出了莫大警讯,故是他得以一闪避开,可这么一动,他无疑就将自身暴露了出来。

    不止如此,尽管他躲得够快,可仍还是部分心光与那对方身上晶色光芒擦了一下,可就这么一接触,心光仿佛遭到了强猛的轰击,不停晃动,几欲破散,他脸色不由一变。

    对方的实力远超想象不说,方才那一下,他还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开始了结晶化,于是急忙与自己的观察者沟通,这才弄明白,对方施展的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遭遇过的攻击手段,所以心光无从抵御,就在双方交错的那一瞬,对方的灵性力量就顺此渗透入进来,并沾染到了他。

    而且那晶化的蔓延的速度极快,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到了小臂之上,要是放任不管,那么很快就会蔓延至全身。

    他也是异常果决,立刻听从了观察者的建议,心力一转,大半截晶化手臂似如被利刃切开,从身躯中脱落下来,还在半空中的时候,这一截残肢就完全变化为了晶体,在掉落到地上后,顿时砸碎成了无数细小晶砾。

    此时那晶玉巨人已是转了回来,面对着他双手向外一张,就见其背后有一点点赤光耀起,而后化作一道道晶光攒射而来。

    这一次周姓修士再也不敢让对方的灵性力量与自己直接碰撞了,他在观察者帮助之下不断的闪挪躲避。

    他的观想图并不擅长攻坚硬战,而是专注于隐匿躲藏,可也因为如此,虽然此刻他显得左支右绌,好似下一刻就坚持不住了,可对方一时之间倒也没办法将他拿下。

    这时站在另一边掠阵的晶玉巨人忽然发言道:“快点解决,有人来了。”

    “知道了。”

    周姓修士心中一惊,因为听到两人交流时用的赫然是天夏语,虽然发声与语调略些怪异,但他却不难听明白,他在躲避之中喝道:“你们是天夏人?”

    那负责攻击晶玉巨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举一只手,五指轻轻一合。

    周姓修士这个时候忽然发现,那些被他躲避开来晶光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在周围化作了一片片云状晶屑,此时在对方操弄之下,却是忽而汇聚成一层薄薄雾气,四方八方向着他围拢过来。

    他在内游走几次,却是发现,尽管有一些空隙存在,可那明显是敌人有意漏出来的,不由犹豫了一下,可是就这么一耽搁,这片晶雾已然将这最后一个出路封死,并飞快向着他逼近过来。

    他连忙不顾一切撑开心光,因为不清楚晶光到底是什么,所以他此刻只能排斥一切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玄修在战斗中为了节省心力的使用,一般来说,只会排斥自己所知道的不利物事,可一旦遇上从未见过的手段那就容易中了算计。

    如他此刻这般做,固然可以抵挡所有侵染,可在一刻不停的运转之下,消耗却是异常巨大,他觉得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

    果然,只是一会儿,心光就在消耗之下逐渐减少,不得不向内退缩,那些晶雾也是在逐渐往他身上挨近过来。

    眼见他就要被逼到极限时,忽闻轰然一声,那晶雾被直接被洞穿出了一个硕大窟窿,外面的天光苍穹一下露了出来。

    他抬眼一看,便见到一个袍袖飘摆,浑身笼罩在玉光之中的身影正立于半空之中,大喜之下急忙化一道淡淡光影,自里飞遁而出。

    张御站在天中,看着那两个晶玉巨人,他也是不难辨认出来,这两人并非是什么泰博神怪,而应该披着玄甲的生灵,至于是不是天夏人,暂且还无法下结论。

    那两个晶玉巨人在他出现后并没有立刻冲上来,而是一直在盯着他看。他们身边同时浮有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人形晶雾,那是与观察者十分类似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晶玉巨人动了,他身上晶光如太阳一般闪耀起来,随后数百道璀璨光芒向张御直射过来。

    周姓修士惊呼一声,道:“张教长小心!”

    张御眸光微动,却是站在那里没有闪挪。

    只是当那些光芒冲到他身上时,就被他身上那一层如火焰一般飘动的心光给牢牢挡了在了外面,无论如何也穿透不进去。

    那两个晶玉巨人在见到这一幕景象,赤红色的目光都是急剧闪动了几下,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丝毫不惧他们轰击的敌人。

    张御的心光与其他人不同,从头到尾都是排斥的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东西,这样虽然心光外展会消耗更多心力,可他并不在乎这点消耗。

    一般来说,在他心力耗尽之前,战斗早就已是结束了。

    方才之所以不躲,这也只是一种战术,因为对方既然身披玄甲,那么远程攻击的手段当是十分有限,当发现在远距离上无法取胜时,那么对方多半会试着上来与他近战,到时他就能够从容运使言印之力。

    为了进一步迫使对方就范,他心意一催,一道剑光已然飞了出去,

    其中一个晶玉巨人提前从自身观察者那里得了警讯,他双手一抱,护住上身,轰然一声,剑光自上方而来,击打在了他的灵性光芒之上,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迫地向下沉坠。

    另一个晶玉巨人反应也是很快,他在同伴遭遇攻击时,如张御所想一般往前冲来,试图用自身强大的力量来解决战斗。

    张御见他过来,口中道:“敕镇!”

    此时这名晶玉巨人高达两丈的身躯已然冲到了近处,甚至那一只巨大的拳头已是轰打了他的面前,可是这语声一起,他身躯一震,顿觉自己所拥有灵性力量被一下压退了回去。

    张御此时伸手一拿,蝉鸣剑已是回到手中,随后抬手向外一个斜撩,随着袍袖飞舞起来,天空之中便有一道犀利剑光闪过!

    那晶玉巨人顿有片刻,先是眉心之中出现了一丝细微裂纹,而后这裂纹一路延伸,蔓延到了整个躯干,稍候听得一声清脆声响,他浑身的晶玉甲如炸裂般破碎开来,一个相貌与天夏人相差无几的男子出现在了里面,不过他此刻已是失去了意识,身躯也是向下坠落。

    周姓修士立刻上前,将此人一把拎住,他能感觉到,这人身上还披着一层类似神袍的东西,生怕其人醒转过来,身上一条淡淡蛇影往此人身上延生过去,并将其同样也是包裹住。

    张御撇了一眼,道:“带回去,我去处理另一个。”说话之间,他身影一闪,已是遁光下行。

    另一个晶玉巨人见到短短片刻间,自己的同伴已经失手被擒,他没有选择逃走,因为他的观察者告诉他,他的速度并不比张御的遁光快,并建议他立刻做出最符合目前形势的选择。

    于是他张嘴一喷,一道光芒直射过来。

    张御这一次没有去硬挡,只是轻轻一偏,就闪了过去,随即他看到这个晶玉巨人往自己胸口一按,一道光芒将整个人包围进去。

    待光华散去之后,其人已是变成一大块晶体,但它似乎变得十分脆弱,一块块不停剥落垮塌下来,最后碎成了一地晶砾。

    而这些晶砾在天光照耀之下,又在短短片刻之间变成了一堆灰黑色的细小粉屑,并很快就被荒原上的风卷走了。

    周姓修士此时看向张御的目光充满了敬服,他的观察者告诉他,晶玉巨人之所以选择那样的举动,那是因为自觉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才不得不如此做。

    张御看了眼下方,见此人已亡,就不再注意了,毕竟之前已是抓住了一个人,或许问不出什么东西,可其本身的存在,就已是表明了一定的东西。

    天中光芒一闪,常姓修士此刻方才赶来,可他讶然发现,此时战斗俨然已是结束了,也是同样敬畏的看了张御两眼。

    张御道:“为稳妥起见,我们等晚些再回,叫营地的人过来先把这个人带回去。”

    周姓修士表示明白,他立时一扬手,发出一个烟火般的讯传,不一会儿,便有一艘飞舟飞至,出来两名军士,在交代了几句话之后,就将那昏迷不醒的人锁住带了进去。

    汤营管等人一直在等结果,此时听到从副激动的禀告说这次来敌已被挡下,并且还活捉了一个时,也是万分惊异,他看向冯学令,道:“冯学令,我会为你们开阳学宫请功的。”

    冯学令笑了笑,道:“这是张教长的功劳。”

    汤营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会在报功时单独写明此事。”他向外走去,“现在就让我们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是从来哪里的。”

    ……

    ……

第二十六章 查检

    汤营管很快就见到了那名被固定锁链捆缚住的俘虏,从检查的结果来看,这完全就是一个天夏人,只是此刻还是昏迷不醒。

    他向从副问道:“之前他还穿着类似玄甲的东西?”

    从副道:“是的,只是那些残存物都化为灰炭了,没有留下的。”

    汤营管皱眉看了这个人几眼,不是泰博神怪让他意外,而且域外的天夏人……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一件事来,他道:“看好他,别让他了。”

    由于营地之中条件不足,为了确保这名俘虏身上没被落下过特殊的手段,他并没有试图去唤醒这个人,而是又等了两天,从后方请来了一个擅长审检的麋姓玄修。

    麋玄修在经过检查后,把手从那人的额头之上收了回来,道:“他的大脑应该和与外甲合为一体的,外甲被破坏,他的大脑也自损坏了,我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你们下手太重了一些。”

    汤营管道:“当时有两个人,一个当场果断自裁了,能抓住一个已经很不容易了。”

    麋玄修淡淡道:“那是你们没用对方法。”

    汤营管没有去和他争辩,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麋玄修道:“至少他还有一具身体,我们可以通过他的饮食和进水找出他原来生活过的地方,前提他是这片地陆上的人。”

    汤营管道:“这个人是天夏人。”

    麋玄修道:“未必。”

    汤营管道:“什么意思?”

    麋玄修道:“他虽然外表和我们一样,可从意识到身体都有被改造过的迹象,就算他像你们说的可以说天夏语,也不再是天夏人了,勉强可以说是类人生物吧。”

    汤营管反应很快,神色一变,道:“魇魔?”

    麋玄修道:“是的。这个人是谁抓回来的,我希望也一并检查一下,不要被魇魔沾染上了。”

    汤营管立刻拒绝道:“营地之中自有办法检验。”

    麋玄修道:“你们营地检查的通常只是身躯之中的寄虫,但是意识中的却很难防备,有时候潜藏的魇魔未必能真正查出来。”

    汤营管十分坚决的说道:“我相信我们营地的检验方法没有问题。”

    麋玄修淡声道:“我也只是提一句罢了,汤营管如果坚持,那我自也不会多事,但如果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需要汤营管你来承担。”

    汤营管道:“这就不劳麋玄修操心了,麋玄修只要做好我们需要你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麋玄修道:“我还是想见一见接触过这人那几名玄修,放心,我不是要检查他们,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看能否找出来一些有用的线索。”

    汤营管皱了下眉,道:“可以,但是麋玄修,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没有谁是你的犯人。”

    麋玄修没有再说话。

    在汤营管安排之下,很快,张御和周、常两位被一起请了过来,汤营管很客气,言称只是麋玄修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好方便查证那人身份。

    麋玄修一开始也就是大致问了一下当时他们有无接触那人,偶尔目光会在周姓修士的断臂上停留了一会儿,可在几个较为正常的问题问完之后,他忽然盯向张御,道:‘张教长,我方才问过了,你是从外海归来的,在开阳学宫任职未久,那么我想问一句,你本人经过检正司查验么?’

    汤营管这时一敲桌案,提高声音道:“麋玄修,你这个问题和这次的事情无关,既然你已经问完了,那么就请你出去吧。”

    麋玄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张御,他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道:“汤营管,希望你们不会后悔。”言毕,就走了出去。

    汤营管对着张御等人歉然道:“几位放心,我稍候就把这位送走,只要是在我的营地内,定不会允许有人来多事的。”

    张御见已无事,就告辞出来,在回返宿处的路上,他道:“两位道友认识这位麋玄修么?”

    常姓修士冷笑道:“那人名叫糜合,早早就投到了检正司的门下,现在就是一副检正司的作派了,对谁都是一幅神气的样子,同道之中,没几个人愿意理他,”

    周姓修士道:“不过他也确实有几分本事,我听说有好几个被魇魔侵染的修士就是被他查验出来的。”

    常姓修士哼了一声,道:“谁知道查出来的事是真是假?还不是凭他们自己说了算,说什么我们无法自证自身,他们就能证明他们就一定是对的么?”

    周姓修士道:“这倒不至于,洲府军府都不会容许他们乱来的。”

    常姓修士对此很是不屑,道:“我们是玄府的玄修,军府和洲府对我们可没那么照顾。”

    张御又问了一下相关事情,这时见快接近自己所居营房了,就与两人揖礼别过,回到了宿处之中,随后走入内室之中闭目调息。

    因为这些外敌的入侵,接下来几天中,诸学子都没有出门,所以他也是改为夜晚修持,白日出去搜寻可能有源能藏聚的遗迹。

    而驻守营地则从后方面陆续调了不少人上来,里面还有不少玄修,逐渐加强了营地戒备。

    差不多有半月后,冯学令找了过来,告诉他汤营管已是向上为他请功了。

    这些功绩是记述在个人名册之中的,现在看着是没什么用,可等到了叙爵、晋职、审议等事的时候,上层在对待有功之人和无功之人的时候,却是完全不同的。

    此后再无什么事情发生,诸学子又被允许出外历练,在待满了一个月后,众人便又坐上飞舟,往学宫回返。

    只是半天之后,十二艘飞舟在学宫的接引灯光下停泊在了天台之上。

    学宫师教也懂松紧适宜的道理,所以这一次没有强调任何规矩,任凭诸学子带着一丝疲惫和尚未完全消退的兴奋,说说笑笑的自天台中涌了出来。

    张御也是带着青曙、青曦二人回到了自己的金台之内,李青禾上来一揖,道:“先生回来了。”

    张御这时似感受到了什么,往上看了一眼,道:“妙丹君呢?”

    李青禾道:“在先生出行之后,妙丹君便就开始睡觉了,已是睡了有两个月了,情形倒是与上回有些相仿。”

    张御点了下头,他让青曙、青曦二人自去休息,他则是洗漱了一下,去了静室调息了一会儿,就来到了金台顶层之上。

    这里种植了很多花草树木,看去就是缩小的花苑,顶上则是琉璃穹顶,阳光自上面透照下来,洒在绿叶花枝之上,变化出丰富绚丽的色彩。

    在一棵粗壮大树上,则挂着一只大篮,这是妙丹君原本在泰阳学宫时睡觉的篮子,现在也被一起带了过来,此刻妙丹君正在里面沉睡着。

    不过他能看到,有一缕金色的小豹猫影子正跟着一只软脂球在活泼的跳跃来去,这影子看来虚幻不定,时隐时现,因为这是纯粹灵性力量的凝聚。

    他心下一转念,上一次妙丹君是因为身躯的成长而沉睡,这一次看来是消化了祖先记忆后,开始了灵性的成长,所以才会呈现这样的异象。

    这样的成长,最好由得它去,不要干扰。

    他走前了几步,透过琉璃罩看向外间的开阳学宫。

    那一根似穿系天地的气生根矗立那里,正带来了勃勃生机,规整及错落有致的金玉方台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四面飞来的飞虹般的穹桥,正好坐落在四个方向之上,看起来有种格外对称的美感。

    他想了想,走到玉臣之上一放,将意念送渡进去,过了一会儿,听得隆隆声响,整个金台便开始缓缓往上升高。

    这里每一座金台都可随主人意愿升高降低,但也有一定限制,他身为学令,足以将金台抬升到望见整座学宫全景的高度上。

    他拿过了一面巨大画板架在前方,随后拿出画笔,开始描摹起眼前所见到的景物来。

    数个时辰,天色渐渐黯淡,他抹上了最后一笔,这才放下画笔,退开来几步,正自负手端详画作时,李青禾走了上来,对他一揖,道:“先生,方才学宫那里有人前来相询,言及先生身为教长,学宫中的天机部大师可以为先生打造‘观察者’,询问先生可是需要?”

    张御道:“谁来问的?”

    李青禾道:“是一位负责制院的学令,姓卫。”

    张御道:“他有说需要什么条件么?”

    李青禾道:“这位学令说,因为这个观察造物是与修士一体的,所以需要修士的一滴精血,不过他们会做好各种防备,绝不致落入他人手中。”

    张御平静道:“那便帮我回绝他们吧。”

    李青禾道了一声“是”,拱手一揖,就退出去了。

    张御转步来到了天台边缘处,看向那一座座高低不齐的金台,不管学宫方面是不是能信守言诺,他都不会将自身精血交出去的,虽然“观察者”的存在确给修士带来了不少便利,但这并非唯一一条路,他犹是记得惠元武说过,还有一个“先见之印”可以起到一样的作用。

    念至此处,他也是想到惠元武寄来的那封书信,上面说是有什么要事与他商谈。

    这一次随飞舟归来后,他大概有十天的休沐期,想了一想,决定抽个空与此人见上一面,再顺便问一问有关那“先见之印”的事。

    ……

    ……

第二十七章 谋算

    张御在回到学宫后的第二天,就坐上学宫分配给他的小型飞舟,带上青曙、青曦二人,往安寿邑方向过来。

    尽管这只是小型飞舟,可也有三丈来长,内部空间宽敞,里面的一应用物都是李青禾按照张御的习惯布置的,不但摆满了各类书籍,还有专门开辟的静室和剑室,飞舟上所备置的干粮清水也是足够三人往返所用。

    不过飞驰期间,青曦却是坚持由她来亲手烹制饭菜。

    尽管她只是一个造物人,可是学习起来却是非常快,现在的厨艺也是到了一个堪称不错的水平,所做饭菜无一不是喷香可口。

    张御品尝了几口,也是赞言了几句,青曦得他夸奖,顿时开心不已,白皙的面庞变得红扑扑的。

    青曙这时出声道:“先生,我最近练了一些剑法,希望能得到先生的指点。”

    张御看他一眼,道:“过后到剑室来。”

    青曙神色一喜,重重点头道:“是!”

    晚食过后,张御换了一身宽松道袍,在剑室之内坐定,过了一会儿,青曙便就拿了一柄木剑走了进来,对他恭敬一揖,道:“先生。”

    张御让他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去练剑法?”

    青曙如实回道:“我只是想更好的为先生做事,特别是这次跟随先生去了驻守军营,我觉得自己必须具备一定的武力,到时纵然无法保护先生,也能在先生不在的时候保护好自己,不给先生添太多的麻烦。”

    张御点了点头,道:“那为什么是剑法呢?”

    青曙道:“先生说过,我们没有办法修炼道法,不过我上次看见先生练剑,觉得剑法练好了也是一样厉害,所以也想尝试一下。”

    张御道:“你的剑招从学宫里学来的?”

    青曙道:“是的,学宫里有不少剑册,都是一些用来训练军卒军用剑法。”

    张御道:“你现在演练一下给我看。”

    青曙道声了是,他站了起来,屏息凝神片刻,而后就开始一板一眼挥舞起剑式来,他的每一招姿势都做得十分到位,发力也很正确,看得出并不是兴之所至,而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张御待把他一套剑式看完,便道:“可以了。”

    青曙收剑起来,束手恭立在那里。

    张御点评道:“剑法练的不错,只是你与一般人的身躯结构有些些微差异,所以纯粹照搬剑式会有些滞涩,使得招式运转之间不太如意,稍候我会根据你的情形为你演造一套剑式。”

    青曙欣喜不已,躬身一礼,道:“谢谢先生。”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你的学习能力很强,既然你说你目的是为了提升自身武力,那我我建议你不要把全副精力放在剑法上,那样太容易被人针对,你也可以习练一下火铳、匕首、投石还有弓箭的运用。”

    青曙眼中生出一股神采,道:“是的,先生,我记下了。”

    张御道:“你去吧。”

    青曙一个躬身,就从剑室中退了出去。

    张御看着他走出去,心下一转念,造物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服务好他们,可这并不等于造物人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把自己所服务的对向放在了自身思想的第一位上。

    不过他并不会一边在得到造物人带来的好处同时,一边再去矫情的去反思这么做不对。

    未来随着造物人的增多和更多技艺的实现,或许造物人的地位会有所改变,但现在去扭转这些,那么造物人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和必要了。

    实际上对于李青禾和青曦、青曙三人,他也有过一定的考虑。

    如无意外,他的修道道路将会很长,一般人的寿命并无法跟上的他的脚步。

    所以他打算让李青禾试着披上神袍,从而延长生命。

    至于青曙、青曦两个,他直觉上感觉两人无法修道,但是让造物人披上神袍似乎是可行的,因为学宫有不少造物人就是这般负责护卫主人的,至于能否披甲,那需另说。

    而据他所知,一些底层次的神袍玄甲,青阳上洲的普通民众就有资格购买,只是价钱异常高昂,这并不是一般人负担的起的。

    好在他身为开阳学宫的教长,若需要这些东西,只要理由正当,那么他可以让学宫代为打造,既然现在青曙、青曦两人都有变强的意愿,那么等一次回去后,他就可以着手处理此事了。

    飞舟在行有一晚之后,在次日临近中午的时候进入了巨州。

    安寿邑由于没有泊舟天台,也不允许造物飞遁,所以他在卫县停下飞舟,让青曙、青曦二人负责看管,自己则遁空而行,直接往这座大邑而来。

    百来呼吸不到,他已是到了城中,目光在那一片浮沉于自然山水之中的殿阁中扫有几眼,就找到了流觞阁的所在,身化一道流光而下,足尖轻轻一点,已是落在了地上,随后他一振衣袖,就往阁楼之中走来。

    进入阁内,他绕过一座别致的大堂屏风,便见有三五身着传统古服的士人在那里相坐论谈,正对面是一座流水玉云阶。

    云阶分作数层,一道清澈溪水沿着中间的溪渠流淌而下,上面还有浮着一只只用荷叶承托的酒壶茶水,由那潺潺流水送去每一位客人的桌前,看去格外风雅别致。

    这时有一个侍从上前对他一揖,并客气询问他来意,他直接报上惠元武的名姓。

    那侍从道:“是张先生吧?惠玄修早就为先生备好了一间茶室,请先生稍待,我找人去通传惠玄修。”

    张御点了下头,就随他到了楼上一间茶室之内坐定,等了大约一刻左右,便见惠元武自外走了进来,其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白发修士。

    惠元武大笑着上来一礼,道:“张道友,久违了。”他伸手一指身边那白发修士,道:“这位是齐羽齐道友,我的好友。”

    张御也是站了起来,与两人见礼。

    待礼毕之后,三人各自坐下。

    惠元武感叹道:“一段时日未见,不想张道友已是入了开阳学宫为学令,这个门路可不好找啊,很多道派修士都进不去。”

    张御没有对此多作解释,他与对方客气攀谈了几句,就道:“惠道友来信上说,寻我有要事?”

    惠元武想了想,他虽只是上回与张御见过一次面,但能感觉到张御对人虽然客气,可也有自身的坚持,不会因为彼此关系接近或者几句话之下就改变立场,所以他决定不去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言明自己的目的。

    他道:“张道友,不知你对如今的道派如何看?”

    张御略略一思,也是坦言道:“我方到青阳上洲没有多久,对于道派说不上有多少了解,只是知道了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如果那些道派真如传言一般,那我并不喜欢他们的做法。”

    惠元武听他如此说,也是点头不已,他轻轻一捶桌案,道:“不瞒道友,我和齐道友一直不满这些道派的做法,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阻断了寻常玄修与外界交通的道路,而寻常玄修想要修习的玄法,则必须加入某一道派,这种做法,又与此前的旧修门派又有什么差别呢?”

    齐羽这时也道:“我与惠道友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样的格局若是一直继续这么下去,这些道派势必变得越来越强,也会越来越变本加厉,而今后青阳上洲所有的玄修无疑必须依托道派而存,不然就无可能学到更好的章印和法门。”

    惠元武此时道:“张道友,我就和你开诚布公了,我与齐道友,还有其他一些道友,都在思虑如何改变这等局面,后来觉得,唯有从根源铲除这些寄虫,我青阳上洲的玄修未来才有出路,所以我们一直在四处寻找那些志同道合之士。”

    他看向张御,陈恳言道:“上次与张道友一战后,我对张道友的手段也是佩服的很,故是我们想邀请一同对抗这些道派!”

    张御思忖片刻,随即看向两人,道:“既然两位与我言明,那么也容我问上一句,诸位又准备如何对付这些道派呢?”

    这些道派这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这里首先就是玄首的态度,若是玄首无意去改变这一现状,甚至还反对的话,那么他们任何事都不可能做成。

    还有一个,道派发展到如今,与军府、洲府都是有所牵连的,甚至是有利益交换的,那么军府、洲府对于这件事又是什么看法?

    还有一个,就算铲除了这些道派,就完事了么?未必,肯定还有更多的麻烦在后面等着。

    这里方方面面的事,绝对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可以解决的。

    齐羽语气真诚道:“张道友,请你相信我们,我们如此做,绝不是出于一时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是我们竭力邀请你,那么我们也是愿意对你说明白我们的谋划。

    他看了一眼惠元武,后者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他道:“我们也知道,如果直接与那些道派进行冲突,那么青阳上洲所有的道派,都将成为我们的敌人,甚至玄首恐怕也不见得会同意,故而我们打算用一个迂回手段。”

    他神情认真道:“其实这些道派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而是相互竞争敌视的,所以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们的打算是,也如那些道派一般,设法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道派,而后我们就披着这层道派的外皮去与那些道派对抗,如今洪山、弥光两派一直设法在兼并其余道派,既然他们可以这么做,那么我们也可以这么做!”

    惠元武这时也道:“而且我们还可以效仿那些道派,设法与洲府和军府建立联系,与外洲进行交流沟通,如此我们很快可以拉近与那些道派的实力差距。”

    齐羽沉声道:“我们不需要兼并所有道派,这也不是军府和洲府所允许的,他们是不会让一个道派一家独大的,所以我们要做的,就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将获得的道章和道印全部传播出去。

    而没有了这些赖以维存的章印和秘传,所有道派也自是名存实亡,如此一来,我青阳上洲的玄修从此就再不必仰道派的鼻息而存了!”

    ……

    ……

第二十八章 检正

    张御听了两人的话,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对此事要慎重考虑一下。

    齐羽和惠元武二人也是表示理解,如此重要的事情,任谁都不可能一下接受。

    不过他们之所以敢于将自己的谋划对张御和盘托出,那是因为他们打听到张御是一名夏士,所以愿意相信他的人品,相信他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其实拉拢张御一起建立道派,除了看重他的实力,也有一半是因为他有夏士这个名头,认为有他在的话,定然能吸引更多人来加入他们。

    下来三人就不再谈论此事,而是说起了各地逸闻,还有各个道派之间的了得人物。

    “洪山道派的谢晃,这个人值得注意,这是派主的大弟子,据说很快就要观读到第四章书了,如果一旦成功,洪山道派的实力又会提升一大截。”

    齐羽神情有些凝重,一个强大修士带来的威慑力是无与伦比的,如果他们建立起道派,那么洪山道派无疑将会是他们最大的对手,多一个第四章书的修士,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惠元武相比较下来就乐观的多,“想这么多干什么,说不定他早就能观读到第四章书了,只是顾虑太多,才不敢踏出那一步罢了。”

    齐羽想了想,赞同道:“这也是有可能的。”

    至于那谢晃是出于何种顾虑,又为什么不敢踏出这一步,他们两个人却没有明说。

    张御也没有去多问,这明显是两人有意透露给他的,想要知道这里的答案,那么唯有答应与两人一起建立道派。

    在此与两人又攀谈了一会儿,他便告辞离去。

    等回到了飞舟之上,他开始认真在思索起这件事。

    两人想法其实很好,我无法从正面打倒你,那么我就加入你,然而再想办法从内部击败你。

    这样不止可以避免太多因为同道相争引起的伤亡,且还完美的绕开了上层的掣肘,玄首也不会为此来说什么,军府和洲府也只会以为是玄修之间的内斗。

    只是这里面还有一个疑问,他毕竟对两个人不熟悉,那么两个人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他们是真的准备在此事成功之后完成自己的诺言,还是准备以这个名义为借口,从而聚拢起一批人来,并从里面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算他们真是这么想的,可人随着局面发展,人也是会随之而变的,面对庞大利益,有几个人能经得住诱惑,届时他们真会舍得放手么?

    这一切都很难说。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法理。

    虽然没有明确的律令规定,但实际上天夏是不承认道派的。

    所以现在的道派,只是在玄修之间存在,在某些事务官吏口中存在,但放到洲府、军府之中,就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在任何往来文书和卷宗上都是找不到的。

    军府、洲府与玄修合作时,文书上从来都是以玄府的名义,同样也是不存在什么道派的。

    两府在文书往来上就如此谨慎,那么什么时候青阳上洲出一个律令,说是要禁绝道派,那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是一个跳下去就无法脱身出来的大坑。

    便不提这个,光说他身为夏士,又是正经的玄府玄修,自然也是不可能去加入什么道派。

    所以他与这两位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但是这两个人的想法,从目前看来还是值得鼓励的,他可以有限度的帮助这两个人,可却不会完完全全的去相信他们。

    倘若这两位真把这件事做成功了,并且完成了自己的诺言,那是最好,若是他们有所犹豫或者产生了别的心思,那么就由他来推动那最后一步。

    在有了决定后,他就没有再去多想这件事。

    今日的午饭,依旧吃的是青曦烹煮的饭菜,她的厨艺似乎比昨天还好了一点,她还提出去品尝一下各州的美食,这样她可以通过观摩学习,做出更合张御口味也更为丰富的菜色来。

    张御欣然同意了,他并不拒绝在严苛修炼之中享受生活,况且他还有剩下八天的休沐日,既然有小型飞舟,那不妨在青阳上洲内游览一番,在品尝一下各地风味美食的同时,顺便还能观赏一下各地的风光景物。

    不过在此之前,需先给惠、齐二人一个明确回复。

    第二天,他再次来到流觞阁,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并着重强调,只要是不违反天夏律令的事,他可以出手帮忙,但他身为玄府玄修,是不会加入任何道派的。

    待他走后,惠元武道:“老齐,你如何看?”

    齐羽叹了一声,道:“张道友现在是开阳学宫的教长,又是一位夏士,哪怕他不去修行,也有着更好的出路,也难怪他不愿上我们这艘船。”

    惠元武摇头道:“我觉得不是这个缘故,似乎是张道友心里不太认可我们的做法。”

    齐羽低头想了想,随即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道:“我知道,我们的计划中虽然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可这是目前最好的做法了,而且我们还可以慢慢改正,但如果不是去做,那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惠元武较为豁达,道:“别去想这个了,至少张道友还愿意帮我们。”

    齐羽点了点头,道:“那就如此吧,有些事也是勉强不来的。哦,对了,刚才忘了提……”

    他拿出一枚放有洗心丹的丹瓶,道:“你什么时候再见到张道友,帮我把这个赠给他吧,毕竟我们是请他来帮忙的,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失礼。”

    惠元武将丹瓶收了起来,道:“好,下次碰到他我再给他。”

    同一时刻,密州检正司司署之内。

    郑纠正在翻看各地检正司送报上来的公文,这时从副来到面前,抱拳道:“司查,人已经拿到了。”

    郑纠放下公文,道:“证实他身上有魇魔了么?”

    从副道:“的确有,我们先前的探验没错,”他冷笑一声,“这人被抓之前还说什么自己身玄府玄修,我们无权缉拿他。”

    郑纠坐直身躯,双手分开摆在台案两侧,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他是梁中道派的人?”

    从副道:“是的。”

    郑纠目光深沉,道:“魇魔的出现,从来不会只有一例,这个道派里面一定还有人有问题。”

    从副提醒道:“司查,梁中道派有一百多名玄修,虽然大多数是低位,可是门中还有三位中位,派主胥鉴更是有名的能手,十分难对付,他们可能还有真修的法器护持驻地,如果要强行冲进去检查,动静太大不说,万一惊动那位竺玄首,事情就不好办了。”

    郑纠神情转冷,哼了一声,道:“现在那些道派的修士,完全不肯接受我们查验,可偏偏又自身出了太多问题,这件事不能放任,不管多困难我也要查下去!”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位随侍,躬身道:“司查,主事唤你过去。”

    郑纠对着从副关照道:“等我回来再安排。”

    从副揖礼而退。

    郑纠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就出了公堂,沿着走廊往主事府而来,走了一段路后,到了门前,不由站住了脚,里面传出来一个老者的声音道:“进来吧,别站在那里了。”

    郑纠再是一整衣冠,跨过门槛,踏步入内,堂上坐着一名六旬上下,身着府正公服,头戴獬豸冠的老者,此为现如今检正司的司主薛治,其人目光一直半眯着,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让人很难捉摸到他的心思。

    郑纠上来一抱拳,道:“见过主事。”

    薛治道:“唤你来这里,是你上次呈上的报书,蒙监御使已是看了,有鉴于近日形势,使君已是同意你的作法,你可以去放手一为了。”

    郑纠心中一震,躬身道:“是,属下定会办好此事!”

    薛治道:“你的能力我放心,但是你要拿捏好分寸,我们纵然遭人恨,但也要恨的有意义,事情办成了,别人怎么恨我们都没关系,平白让人恨,你答应么?我不答应,想来你也是不肯答应的。”

    郑纠一低头,道:“是属下无能,让主事为难了。”

    薛治道:“我不为难,我为难什么?只要站住道理,我说话就理直气壮。”他自上方走了下来,拍了拍郑纠的肩膀,饭要一口口吃,别想着一口气全吃下去,把自己吃撑了。”

    郑纠道:“属下懂了。”

    薛治看他一眼,道:“真懂还是假懂?”

    郑纠果断道:“真懂!”

    薛治拿回手,负袖看向堂外,道:“最近絮儿问起我,说你怎么总不着家,抽个空回家看一下吧,处理不好内宅,你又怎么处理的好外面的事?”

    郑纠道:“是,岳父。”

    薛治看了看他,嗯了一声,“看来是真懂了,”他一挥袖,作驱赶状,“行了,我这里没留你的饭,你自己回去吃吧。”

    薛治道了声是,躬身往后退,到了门槛前,才是竖直身躯,转身出来。

    到了外面,他松了口气,感觉背后不自觉出了一些冷汗,薛治尽管是他的岳父,可面对其人时,他总感觉到有一股无形压力。

    他定了定神,回到了自己的公堂内,才是一脚踏进来,从副就迎上来道:“司查,方才报上来的文书,这里面涉及到一位名叫张御的玄修,似是司查上次要求查找下落的人。”

    郑纠接过来一看,道:“此人在开阳学宫任教长?”

    从副道:“是的。”

    郑纠看了下去,下面是关于张御到达开阳学宫的一系列评述,里面详细记下了他与唐驰之间发生过一场斗战,还有帮助驻守营地处理来犯之敌人的记录。

    从副见他看得认真,道:“司查,我们是不是要……”

    “等一下。”郑纠对他做了一个手势,他往前走了几步,过了一会儿,猛回头道:“准备一下,我亲自去见他一面。”

    ……

    ……

第二十九章 合作

    巨州附近有不少出名的景胜,其中最为出名的是就是位于涵石郡容鉴崖上的“巨宫石”了。

    这块大石非常独特,其长宽各有百丈,相对方正,四个角上分别被四根天然形成的石柱承托起来,这块巨石以往出现在诸多名作名画之上,哪怕未曾来过巨州的人,都间接见过它的风采。

    张御带着青曦、青曙二人到来此地之后,看到的是蓝天之下,一整块厚重无比,泛着金黄色的巍峨巨石被四根粗大的墩柱高高支撑起来。

    它远远看去,就像是耸立在高崖之上的巨人宫殿,而在下方,则是清澈见底的半瓦湖,它就像一面镜子,万千年来静静映照着这近乎奇迹的一幕。

    青曦不由发出了一个小声的惊呼,她睁大了眼眸,看着眼前的奇景,久久不曾回神。

    张御看了这巨石一会儿,吩咐了一声,让青曙去了马车上搬了画架和彩料画笔过来。

    随后他把画架在此放正,在上面铺钉好画布之后,便执笔描摹起眼前这块巨石。

    “巨宫石”做为有名的景物,也是经常会有人过来游玩探访的,不过这里处在郊野,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半天路程,所以来到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要乘坐马车,但有少部分身家不菲的,就会选择直接乘坐造物到此,这些人非富即贵。

    此时有一名衣着精致华美的中年男子站在远处,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作画。

    他看着看着就入了神,因为张御完全捕捉到了这块巨石的精髓所在,并将它完全的呈现在了画布之上。

    看了这幅画,他感觉这块巨石本来就具备如此的气韵,只是常人没法看到这深入内里的一面。

    此刻他有种感觉,真正想要了解“巨宫石”,自己不需要再去看原物,而只看这幅画就足够了。

    他赞叹的神情落在了一边随从眼里,后者便建议道:“先生,如果你喜欢,不如把这幅画买下来?”

    中年男子出现了一瞬间的心动,可随即他摇头道:“不用,那位也不是一般人。”

    他能看得出来,尽管张御戴着遮帽,看不清容貌,可是气度风采却是在那里,何况一左一右跟着两个造物人。

    能用造物人当随从的人,那无不是和军府有关的,身份不可能低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直接上去说用钱买,那就是有侮辱之嫌了。

    他看向远方,感叹了一声,道:“看看就好啊,今次来能看到这样的美景,还能还能这样的画作,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天中传来一阵奇异的声响,抬头往上看去,就见一驾黑色长长的飞舟自远空飞驰了过来,在来到了近处后,就缓缓降落下来。

    寻常飞舟虽然也是半活物,但外面裹着厚实的金属罩壳,必须在泊舟天台这样的地方才能降落,然而这艘飞舟却如寒江虫一样偏向活物,在即将达到地的时候,有一对对蜈蚣足自两旁伸出,就将身躯稳稳落在了地面之上。

    那长长的舟身上光芒一闪,随后有一扇扇舱门旋开,一个个身着黑袍,面容严肃,背着铳剑的士卒自里面走了出来。

    那名随从几步挨近中年男子,道:“先生,是检正司的人。”

    中年男子露出一丝诧异,道:“检正司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他看着在这些人下了飞舟之后,就往张御等人那边过去,皱了下眉,便关照一声,道:“去看着,假如检正司的人乱来,你替我拦着点他们。”

    随从道一声是,他先是招呼后面两个卫士保护好这位中年男子,这才往前走了过去。

    张御此刻也是感觉到了检正司等人的到来,不过没有因此分心,依旧很是从容的作着画。

    青曙、青曦两人则是转过身来,警惕的面对这走过来的一行人,青曙的手更是搭到了身边的佩剑之上。

    郑纠走在最前面,他此刻也是看到了张御正在作画,他没有再走上来,而是站在了那里,身后所有人也都是停了下来。

    大约两刻过后,张御才画完了这幅画作,将笔摆在了一边架子上。

    在此期间,郑纠一直等在那里没有过来,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可但即便如此,他们这一行人也给人很大的压力。

    中年男子的那名随从也是站在一边看着,如果郑纠他们没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那他也不必上去了,如无必要,检正司的人还是不招惹为好。

    郑纠这时远远一抱拳,高声道:“张士君,我是检正司司查郑纠,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方便么?”

    张御转过身来,点头道:“可以。”

    郑纠示意了一下,手下人马上搬来了一张宽长的案几,又一前一后放下两只木凳,随后在空地之上支起了一面遮尘大幔。

    郑纠此时伸手相请。

    张御点了点头,在自己这一方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郑纠也是握住剑柄坐了下来,可就算如此,他身形挺得依旧笔直。

    张御道:“郑司查是军士出身?”

    郑纠道:“青阳上洲虎贲军前军司马,后来调任检正司,担任司查一职,一直到如今。不过我觉得,我做的事还是一样的,我在军中消灭敌人,在后方一样是在消灭敌人。”

    张御道:“莫非在检正司眼里,所有被寄虫感染的人都是敌人么?”

    郑纠道:“魇魔出现很久了,我们清楚它有多大危害,有时候我们必须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容不得一丝温情和恻隐之心,因为退让只要有一次,那么它就可以出现很多次,青阳上洲的民众拿赋税供养我们,那么我们就有责任保护他们不受侵害。”

    他看向张御,道:“在温和和残酷之中,我们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以往血与泪的教训告诉我们,温和除了安慰自己没有任何用处,那么我们就只能选择残酷了。”

    张御道:“那么郑司查这回来寻我,又是出于何种选择呢”

    郑纠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道:“我是来找张士君合作的。”

    张御没有说话。

    郑纠看了看他,继续道:“张士君,我试图了解过你,你归来之后没有选择加入任何道派,而是进入了开阳学宫担任师教,你不像有些玄修一样没有人情味,除了修炼就什么都不管了,你在芦良镇的时候,曾经用自己名义出面帮助了一个少年,那匹老马我们事后检查过,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他伸出手,从从副手里接过一本文册,并放在了案上,往张御方向一推,“可是芦良镇运气好,没有出问题,却不等于别的地方也没有问题了,这份册子,张士君不妨看一下。”

    张御伸手拿起小册,翻看了一下,这里面用醒目的朱笔罗列了过去二十年间被发现的魇魔寄生者,还有他们所造成的破坏,一行行一列列简直是触目惊心,

    不过他注意到,这里面问题出现的最多的人群,那就是修士了。

    郑纠语气严肃道:“这些被发现的被寄生的人,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没有被发现的。

    我们还不知道有多少被魇魔寄生的人还潜伏在青阳上洲之内,如果被寄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要他担任的不是关键职务,那么从发现到控制,都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可是如果是修士,那问题就非常复杂了,可偏偏被魇魔寄生的人中,九成左右都是修士。

    别人看我们一直在针对修士,其实并不是这样,我们针对的只是被魇魔侵染最多的人群,我们也并不敌视修士,只是敌视那些不受控制的修士。”

    张御看他一眼,道:“修士只在玄府辖下,从来就不受你们的控制。”

    郑纠立刻承认自己言语上的不妥,他纠正道:“可能我的表述有些问题,我的意思是,那些不愿意或者未曾接受检验的修士。”

    张御淡声道:“想来我也不在郑司查信任之列了。”

    郑纠道:“说实话,我倒现在都还保持着对尊驾的怀疑,这不只是对张士君你,而是对所有未经过检正司检查的人都是如此,但是张士君身为夏士,再加上你这一段时间来的所作所为,我愿意放下这份怀疑。不过我还是要照例问一句,张士君,你沾染过魇魔么?”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张御遮帽笼罩下的面庞。

    张御很是自然的说道:“我每日都会进行观想检验,迄今为止,并没有见到过魇魔。”

    郑纠凌厉的目光缓和了下来,他道:“前两日我们抓到了一个修士,他身上就沾染了魇魔,通常魇魔只要出现,那从来不会是个例,我敢肯定,这名修士背后的道派之中,一定还有被魇魔沾染的修士存在,若是悲观一些,整个道派都有可能有问题。

    只是在道派不允许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办法进去查看,我下来会对这个道派发下检正令,如果他们还不愿意配合,那么我就只能采取武力压制的手段了。”

    张御道:“玄首不会允许的。”

    要是能这么容易就能将一个道派拿下来的话,那青阳上洲早就没有道派生存的土壤了。首先绕不过去的,就是那位玄首了。

    这位或许不会去管琐碎细节的事情,但不得不承认,其人对在玄府录名造册的修士却是相当维护的。

    郑纠道:“竺玄首是一个问题,可从这位以往的作派来看,不论何种争斗,只要是在修士之间发生的,那么无论双方站在何种立场上,他都不会来多太多理会的,而我方才说的合作,就是基于此。”

    他于此刻加重了语气,“我想请张士君与我们合作,协助我们,清查清理这些可能有魇魔存在的道派。”

    ……

    ……

第三十章 请名

    郑纠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张御并不觉得意外,从对方一开始愿意坐下和他好言相谈的时候,他就差不多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而这件事找上他的原因也很简单。

    之前他与唐驰一战,不但确立了他在学宫中的地位,获得了一定的声望,同时也展露了他自身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唐弛作为洪山道派派主钟烈的师弟,就算有人能胜过其人,往往也会忌惮这位的背景,不敢得罪,而他看去却并不在意。

    除了这个,他还是自海外都护府归来的玄修,与青阳所有的道派都没有任何牵扯,这对对方来说,无疑是一个合作的上好人选。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看向郑纠,道:“郑司查,如果你要让我与你们检正司合作的话,那么我要需要获得一样东西。”

    郑纠露出了然之色,道:“张士君,我们检正司只负责揪出那些被魇魔沾染的人,对于在此过程中获得的任何东西,我们不感兴趣,也不会去过问。”

    这其实就是暗示,在查验之中,无论你从那些修士身上或者道派那里得到了什么,你都可以拿走,他们以往也是依靠这些条件来拉拢修士投靠的。

    张御摇头道:“我说得非是这些,我需要的是一个法理,或者说是一个名分。”

    郑纠一想,道:“可以,这不是什么太过难办的事情,张士君你夏士,本就有入府参议之权,无论是‘洲府’还是‘军府’,我都可以替你上报引荐,让你获得一个合适的身份。”

    张御淡声道:“不,我身为玄府玄修,无论是军府还是洲府,都不足以给我这个法理。”

    郑纠抬头似有些不明白,可过了一会儿,他眼瞳微凝,道:“张士君指的是……玄廷?”

    张御看着他道:“不错,我记得检正司的设立应该就是得了玄廷所许,所以你们要找我合作的话,那么我同样需要得到玄廷的授准。”

    郑纠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好!我可以试一试。”他站了起来,对着张御一抱拳,“有消息了,我会派我的人再来找士君的。”

    张御也是起身,还有一礼。

    郑纠吩咐手下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再对张御一点头,就带着自己的人离去了。

    张御看着那艘形若蜈蚣的飞舟远去,心下转着念头,道派的问题,实则就是玄府的问题,若是玄府内部理顺了,也就没有道派什么事了。

    这一回若真是能得玄廷授准,那么他不但拥有了法理,同时也能占据大义名分,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干涉那些道派,到时候郑纠与自己合作,就不是检正司居于上,而是由他来主导此事,由检正司来配合他行动了。

    郑纠过后想必也是能认识到这一点的,即便他看不出,他身后的人也当能看明白。

    不过对方如果脑子还算清醒,那么应该很清楚,在当前的局面之下,修士的问题只有让由修士自己来解决。这样不仅法理上站得住脚,而且也不用怕会留下什么后患。

    郑纠坐上飞舟后,就一直没有说话。

    从副这时问道:“司查,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找这位呢?”他们麾下也有不少投靠过来的修道人,这些人中,有一些实力也算得上可以的。

    郑纠道:“因为他们不值得信任,主事以前用过他们,可这十几年来仍是没有解决问题,与其用他们,我还不如用外海归来的那批修士。”

    从副道:“只是他们的实力差了一些。”

    郑纠道:“所以像这一位实力和身份都是合适的人就很少见了。我们需要一个破局的人,在眼前的情形下,我们也只有他可以选择。”

    此刻地面之上,站在远处的中年男子看着郑纠一行人离去,吩咐了身后的护卫一声,让他们留在原地,自己走了上来,对着张御揖礼道:“在下狄崇。”

    张御抬手还了一礼,道:“张御。”

    狄崇笑了笑,赞叹道:“我方才在外见到张先生的作画,捉聚灵韵,有神气蕴其中,当真是生出一股观景不如观画之感。”

    他对评价那副画的评价甚高,张御对此倒没有什么谦虚的,身为修士,能作出这样的画是很正常的,这是因为他向里投入了自身的心意,且又将本来景物之中最为精彩的一部分提炼了出来,将之主动摆在了人的眼前,常人观去,生出这种感觉毫不奇怪。

    狄崇与他攀谈了一会儿,才知他此回是出来游览风光景物的,笑道:“我是望州人,望州山川秀丽,在诸州之中别具一格,张先生以后若是到望州来游玩,可来寻盛郡狄府寻我。”

    其人分寸把握的很好,再聊了一会儿,留下了一份自己的名刺,便就客气离去了。

    张御看了看手中的名刺,见上面是一个天夏古体所写的“狄”字,若有所思,将之收入了袖中。

    他并没有因为郑纠的到来而影响心情,又去了半瓦湖边上游览了一圈,到了傍晚时候,这才乘坐来时的马车回去。

    在接下来几天内,他带着青曙、青曦二人去往各洲胜景游玩,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一副画作,青曦每次都会帮他小心收好,准备回去装裱起来。

    到了第八日,他来到了位于涵州的玉璧龙泉之外。

    这口泉水的泉眼位于山巅之上,每到夜晚,在漫天星光照耀之下,山壁就会变得通透无比,把里面游动的一整条泉水的身影都会映照出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由星光组成的长龙在那里舞动,分外壮观瑰丽,而到了昼夜交替之际,泉眼生雾,冲天而上,如这一条被困山间的长龙终于破缚而出,遨游天际,望去更是如梦似幻。

    张御站在远处,对这一幕奇景观望了许久。

    青曦好奇问青曙道:“先生这次为什么不作画?”

    青曙想了想,道:“先生说过,他作画,心境需与景物相呼应,先生这次不作画,可能是心境还未到吧?”

    青曦似懂非懂。

    张御这时转身过来,道:“青曦,下一处你安排的是哪里?”

    青曦听到这个,立刻喜孜孜回应道:“先生,下一处我们去蒸云山,顺便在那里品尝松子糕和火蒸肉,然后转去绣天桥的高龙门喝鱼头汤,先生兴致好的话,顺便还能在那边垂钓半日,晚上再乘坐飞舟出发,顺利的话,不到天亮我们就能返回开阳学宫了。”

    张御点头道:“就按你说得安排。”

    这时他脚步一顿,望天中看去,就见一驾寒江虫朝着他们这里飞了过来,到了近处之后,在三人面前缓缓停了下来,自里面出来一名身着黑袍,颇为精干的年轻男子。

    张御一眼认出,这是那天跟随在郑纠身边的从副,后者走了过来,对他一抱拳,道:“张士君有礼,在下于朝,上次我们应该见过。”

    张御还有一礼,道:“于从副。”

    于从副放下手,一板一眼道:“张士君,郑司查让我来和你说一声,他已是将士君的事报了上去,上面也是同意了士君的要求,但是要上报此事,我们却需要张士君你的拓玉。”

    张御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了一枚美玉,交到对方手中。

    这种拓玉一般只掌握在玄首手中,在离开东庭之时,他特意带了几块出来,里面所印拓的,实际上就是他在东庭玄府时的过往评述和记录。

    当然,身为上一任代玄首,他的评述主要由继任项淳所录,都是如实写就,并无什么太过夸张的地方。

    这东西上有他当初担任玄首时的玄首印拓,除非在玄府之中身份高于他的人,否则是无法看见里面内容的,不过其中并不曾涉及到他具体的修炼信息,所以也不用怕泄露什么。

    于从副伸出双手,小心拿了过来,放入了一只事先准备好的玉匣之中,随后对着张御再是一抱拳,就重新乘上寒江虫飞去了。

    张御心思一转,郑纠动作很快,看来其背后的人也是不愿意再等下去了,若是真能得到玄廷授准,那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于从副带着东西离开后,就往回飞驰,只是方才出了涵州,却忽然有一道亮光过来,前方一下变得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神色一变。

    寒江虫晃了几下,最后在一片碎石滩上前停了下来,于从副自里走了出来,他神情难看的看着站在前方一名蓝袍道人,低喝道:“你疯了么?”

    那道人看了他几眼,道:“你来涵州做什么?”

    于从副哼了一声,道:“与你无关。”

    那道人悠悠道:“是与我无关,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记得你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事情及早报给我们知晓。”

    于从副脸色变了几变,抓紧拳头道:“不用你来多嘴,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那道人道:“那就好啊。”他身上光芒一起,一闪之间,便就消去不见了。

    于从副回到了寒江虫中,不过这个时候,他脸上的愤懑,咬牙切齿,还有悔恨不甘都是一下收敛了起来,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不屑与讥嘲,他伸手一按玉臣,寒江虫再度飞起,很快没入了云天之中。

    ……

    ……

第三十一章 神袍玄甲

    两日之后,张御带着青曦、青曙二人乘坐飞舟返回了开阳学宫,修行之道,也是有张有弛,十天休沐下来,心境不觉放松了许多。

    回到金台后,他来到顶层,见妙丹君还在那里沉睡,不过那一个灵性虚影却是越来越凝实了,甚至在迈动跳动的时候,还会在软布之上留下些许爪痕,这说明这头小豹猫的灵性成长也快要到尾声了。

    而无论他走到哪里,这一只小豹猫的虚影就会跟到哪里。

    这是妙丹君无意识的行为,它的灵性会本能挨近自己平日最亲近的人。

    他在花苑中的石桌之前坐下,从袖中拿出一封贴书,展开之后,取笔在上面书写起来。

    这是准备向学宫中的天机部申求为李青禾三人打造神袍玄甲。

    虽然他是修士,看起来似乎用不着任何护卫,可这本来就是学宫给予每一名师教的安恤,他自然也不会平白放弃。

    写完之后,他唤来李青禾,让其把申书递到制院去,随后就回去吐纳调息了。

    制院那边也没有让他等待多久,在申书递交上去之后,仅只是过去两天,就有两名制院的匠师到来。

    两人都是四十上下,男子姓蒯,看上去内敛严肃,女子姓宁,笑容和蔼,态度可亲。

    从身份品级上看,他们身为天机部的匠师,距离真正的大匠还差了一个层次,如果这次是张御自己要打造神袍玄袍,那么一定是驻守在学宫中的几位天机部大师亲自出手,而这回的对象是他的役从,随意按学宫规令,只能由下一层的匠师出手。

    两人在与张御见过礼后,那宁姓女子道:“不知张教长能否把那几位役从都是唤来,为了打造好神袍,我需要询问他们一些问题。”

    现在的神袍,除了诸学子出去历练时所着那些是临时配发的,稍微等次高一些的,都是需要量身定做的。

    每一件神袍都需要尽量契合御主的性格和喜好,这样就能与御主的心灵及身躯相契合,从而发挥出其自身应有的潜力。

    当然也不是每一件神袍都能发挥作用的,因为有些人天生心性偏向柔和软弱,可就算如此,只要穿上了神袍,那么就可以全面提升一个人的身体质素,并且延长其寿命。

    张御点了下头,吩咐了一声,让李青禾把青曙、青曦二人都是叫来。

    宁姓女子在经过张御同意之后,耐心问了三人许多问题,包括行走坐卧等习惯,并把这些都一一记录下来。

    然后她退到一旁,再由那名蒯姓男子上前试了一下三人身体的力量、速度和反应,并且还让他们各自做了几个他所演示的动作。

    在得知青曙练习有剑法之后,他还问张御讨要了一把木剑,并亲自上去与青曙过了两招。

    张御注意到,这位蒯师匠使剑的时候技巧纯熟,基本功扎实,哪怕不去做师匠,单纯做一名剑士也是足够了。

    宁姓女子站在旁边,面容微笑道:“蒯师匠是剑士世家出身,不过他喜欢研究造物,在从军回后来,就考入了天机部了,他的技艺和他的为人一样十分可靠。”

    张御点了点头,他问道:“打造神袍玄甲,需要多久时日?”

    宁姓女子道:“现在才是四月初,快的话,大概六月中旬前就能打造完成,不过神袍可以稍稍快一些,大约半月左右便就足够了,若是张教长急需,那么我们可以先把神袍送来。”

    张御道:“那就先把神袍送来。”

    外甲是在熟悉神袍之后才能披上的,这也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没有必要要求一下齐全。

    宁姓女子拿出一本小册,在上面快速写了几笔,道:“好的,我会将张教长的要求呈报上去。”

    蒯姓男子这个时候也是走了过来,先对张御点了下头,随后来到她身边,道:“可以了。”

    宁姓女子从随身携带的文册袋中拿出一份呈书,礼貌的递到他面前,微笑言道:“张教长,劳烦你在这份呈书之上用印。”

    张御目光一扫,见无有什么问题,就取了自己印信出来,在上面盖下了章印。

    两人见事情完成,言称制院事务繁忙,无法在此多留,直接就告辞离去了。

    接下来的时日内,张御每天都会去往训武场,指点学子在穿戴神袍的情形下,如何正确的运用自己的力量,有时候他也会传授一些剑法。

    士卒在披上神袍外甲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近身斗战,民间虽然也有不少擅长搏杀的人,可因为他们对象同样也是凡人,所以那只是凡人的战斗。

    而在披甲之后,寻常的格战技巧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唯有同样具备超常力量的人才能够正确的引导他们。

    早前各个学宫曾试图让撇开修士,只让军士教导弟子,但是效果并不好。

    因为军士哪怕披上了神袍,并且学会使用了力量,可他们因为是一步跳跃到这个层次上的,所以对力量本质的了解并不十分深刻,这导致训练出来的士卒千篇一律,很少有出类拔萃的。

    而这一方面,修士做得格外出色,故而所以现在的学宫之中,是军士和修士并重的格局。

    张御也是十分擅长做此事,他拥有心光,通常一眼看去,就差不多能看出一个人的优缺点,并做出最为合理的训教安排,所以经过他指点的学子提升非常快,这使得许多被强行分配到其他教长名下的学子抱怨不已。

    可这同样也惹的一些教长不快,但是他们知道张御的实力,所以最多也只是在背后嘀咕几句,当面还是满脸堆笑。

    时间一转,很快半月过去,李青禾三人的神袍已是打造完毕,制院命专人送到了张御这里。

    张御得了此物后,便把三人喊到了跟前,而后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装有神袍的玉匣,那里面显露出来的是三枚闪着光芒的晶石,彼此间外形和颜色只是略有不同。

    可哪怕玉匣之中没有任何名字标签,可晶石却与三人之间有着一种莫名的联系,他们一眼能认出,哪一枚是属于自己的。

    张御将其中一枚神袍拿起看了一下。

    这是属于李青禾的神袍,是一枚纯青色的菱形晶石,看去不过一根指节的大小,与他之前在东庭所见到的神袍差异较大。

    那些神尉军的神袍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内里都有一股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而不像眼前所见,若是放在一边,只会以为是一枚有些光泽的晶玉,可能看两眼就不会去在意了。

    按照那宁、蒯两人的说法,这些神袍完全是为御主量身打造的,哪怕被外人拿去了也无法使用。

    他把神袍放了回去,道:“青禾,你先披上神袍试下。”

    李青禾道一声是,他将外衫脱下,只留单衣,而后拿起神袍,在青曙、青曦二人好奇期待的目光中,将此往胸膛之上一按,尽管隔着衣物,可这东西却是毫无阻碍的直接没入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自己身躯之中奔腾涌动着,意念一动,一件异常贴合身躯,带有质感的袍服从他身躯表面浮现了出来。

    他看向四周,所有的物体此刻变得清晰无比,每个角落的细小灰尘他都是看得清清楚,他的耳畔似也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杂音,并能于顷刻间分辨出各自的源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略带几分激动道:“先生,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张御观察了一下,并且以之前观验魇魔观想图照入李青禾的心神之中,一会儿才收了回来。

    可以确认,神袍之上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对李青禾心神造成任何影响。

    他道:“你先熟悉一下。”又对青曙,青曦二人道:“你们可以披上自己的神袍了。”

    两人带着几分欣喜走上来,将属于自己的神袍拿入手中,然后学着李青禾,往胸膛之上一按,片刻之后,两人身上也是浮出了一层修身衣袍来。

    两人看向了四周,不由都是发出了一声低低惊呼。

    张御道:“虽然你在神袍的推动下身体质素得到了大大提升,但这还不是超凡力量,唯有激发出心光,方才算是发挥了神袍赋予你们的能力。”

    青曙睁大秀眸,道:“就像妙丹君身上的那层漂亮光芒么?”

    张御点头道:“不错,妙丹君是灵性生灵,它的灵性是与生俱来的,而你们需要通过一定的修炼才能掌握,我会各自传授你们一套激发潜力的呼吸法,尽早激发出灵性,那样你们才有自保之力。”

    不管检正司那里能不能成功,道派之中若真有被魇魔沾染的人存在,那么他是无法置身之外的。

    他身边的人,不求能有多厉害,但至少需要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而且他们无需惧怕魇魔,因为这些力量完全是靠神袍提供的,这种相对“虚假”的灵性,魇魔根本看不上,也无从附着。

    李青禾、青曙、青曙三人听他这么说,都是认真应下。

    张御目光移到青曙身上,道:“你明天穿上神袍,和我去一起训武场,我会顺便再教授你一些剑法的运用和战斗技巧。”

    青曙面露喜色,道:“是,先生。”

    张御让三人各自去熟悉神袍的运用,自己则是回了静室打坐。

    很快一夜过去。到了第二日清晨,他便带着青曙往训武场而来。

    场中早有学子在这里辛苦磨练,见到他出现,都是停下动作,上来执礼,不过就在此时,一名身着教长袍服的年轻男子带一名神情精悍的学子走了进来。

    他对张御一拱手,道:“张教长,打扰了。”

    张御看了他一眼,抬手一礼,淡声道:“原来是柴教长。”

    这个人名叫柴安,曾在青阳上洲的锐击军中担任军候之职,由于数次违反军规,所以被开革了出来,但因为背景深厚,而且实力的确不俗,所以还能在这里谋一个教长职位。

    这人到来学宫也就半个多月,平日里与他交际并不多,不过他此时明显能感觉对方有些不怀好意。

    柴安笑道:“我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听闻张教长擅长教授学生,我琢磨着一个人闭门造车总是不妥,不如我们比一场如何?”

    张御看了他一眼,直言不讳道:“柴教长,恕我直言,若是纯粹的武力较量,你不是我的对手。”

    柴安痛快承认道:“那是当然,我自认不是张教长你的对手,”他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光芒,“但是我们比不了,我们可以比一比我们的学生啊。”

    ……

    ……

第三十二章 比斗

    柴安说完话后,就将身边那名学子拉过,道:“这是我的学生穆贺,是我进入学宫之后调教出来的,我想用我们各自的学生比一比,也好让他们彼此督促长进,张师教你说呢?”

    张御道:“柴教长愿意为学子考虑,我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

    他不在乎什么学子之间的胜负,一次两次的比斗也决定不了什么。

    他教导的这些学生因为已然披上了神袍,所以学起来很快,可尽管彼此之间也进行一定的对练,但那也仅仅是对练而已,难得对方于此刻送来了一个对手。

    在他看来,最好是他这里所有学生都上去与之比斗一遍,这样就认识到自己的长处短处,对他们未来的成长十分有好处。

    柴教长笑道:“我来时就说嘛,张师教一定会同意的。”

    他伸手一按贺穆的肩膀,再拍了拍,凑近一点关照道:“稍候一定要好好比,拿出自己全部的本事,别让张教长和老师失望。”

    穆贺用凶悍的眼睛看着在场所有的学子,道:“是,老师。”在他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不少学子都会下意识的躲闪一下。

    张御看得出来,这个穆贺的凶悍绝非是装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应该是在某个特殊环境之中历练过,过往的对手也可能不是人类,所以表现出如同野兽一样攻击性。

    他道:“柴教长,你只带来了一个学生么?”

    柴安笑了笑,道:“张教长,我这个学生很特别,不管你今天派多少学生上来比都可以,而且我也给了服用了盛阳丹水,就算斗上一天,他也能保持充沛的体力。”

    他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可是哪怕是周围的那些学子也能看出这一次是来者不善。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宽敞训武场外,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人影,柴安方才走进来的时候,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现在听说要双方比斗,消息传出后,不少教长感觉有好戏看了,都是兴冲冲带着自己的学生过来观摩。

    柴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多了。

    张御看向场中的学子,道:“你们谁愿意和柴教长的学生一比高低?”

    许多本来跃跃欲试的学子,在看到周围的人逐渐增多时,都是变得迟疑退缩起来,不过也有不少胆气足的,准备上前应战,可是一接触到贺穆的目光,那股凶悍之气似乎一下透照到了他们的心里,刚刚提起来的心气不知为什么,忽的又一下散了。

    此时几个观战教长在那里相互谈论着。

    “柴安这个学生不简单啊,居然掌握了‘心攻’。”

    “目为心之使,这是纯粹用自己心灵去慑服敌人,这是第二年才能学到的东西吧?”

    “光学到了没用,还要自己的心灵足够强大,这东西,没有多次生死边缘徘徊是磨练不出来的,老柴为这学生可是下了不少心思啊。”

    “张教长自己本事是不小,可我看他的学生,就没几个能挺过这‘心攻’的,就算勉强上去,怕也没什么赢面。”

    “不错,连胆气都没了,还拿什么和人斗。”

    “啧啧,柴教长今天就是来挑事的啊。”

    莫若华看着周围这些同学都在犹疑,她一紧手上的拳套,从众学子中站了出来,一抱拳,道:“先生,我来。”她身形健美高挑,五官英秀,再加上干净利落的一头短发,站在前面时,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你上来比没什么意义,把机会让给别人吧。”

    莫若华毫不犹豫道一声是,她正要退下去时,柴教长喊了一声,道:“慢着!”

    他转头看着张御,道:‘我知道,这位应该是张师教这里最好的一位学生了吧?既然要比斗,那么自然要和最好的比。”

    张御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既然这是柴教长的选择,那就让他们比一比好了。”

    柴教长一拍贺穆的后背,道:“去吧。”

    贺穆重重嗯了一声,走了出去,一直来到了训武场的中间,目光紧紧盯着莫若华。

    莫若华此刻却似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脚步轻快地走了上来。

    两人到了场中站定后,不管是那些教长还是学子,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小遥把双手合拢在嘴边,喊道:“莫姐姐努力,莫姐姐威武!”

    莫若华冲她扬了扬手,那副从容轻松的样子,似乎一点也没有把面前的对手放在心上。

    她之前她身披神尉军神袍的时候,走得是一力降十会的路数,现在她则偏向于敏捷和快速的路数。

    因为披上现在的神袍之后,一般情形下,大多数人的力量都是相差不大的。

    不过那一段历程并非无用,而是给她带了一种独特的体验,让她能更好的把握到对力量的运用。

    柴教长看了看她的神情,神色认真了一些,此刻他莫名有种感觉,这是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在面对一个方才成长起来的小豹子。

    这个莫若华,之前莫非从过军?

    可惜的是,学子的文档都是保密的,具体的家世隐瞒不了,可是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外人却是无从得知的。

    不过并不认为自己的学生会输,他深信,在现阶段,他的学生是独一无二。

    而贺穆看着莫若华面上似乎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表情,他明显被这样的神情激怒了,所以率先发动了攻击,他微微一低头,也没见他怎么动,可却倏地一下窜了出来。

    两人明明相距较远,可他一瞬间就来到了莫若华面前,并且两指伸前,朝着后者的双目就是一刺!

    他的攻击犀利而迅猛,招数更是凶险,要是普通学子被他来这么一下,定然猝不及防,先被摄住了胆魄。

    莫若华经验老道,她镇定的看着贺穆,在后者的手指几乎接触到她眼睛的时候,忽然一侧身,任凭对方手指从面颊前方擦过,而后借着旋身之力,抬起一手,一掌就切在了贺穆的颈脖之上,后者在发力的时候,本是带着些许吐气发声,可被这么一击劈上来,眼睛暴突不说,连舌头都吐了出来好长一截。

    他向前飞出去一段,翻滚了几下,最后单膝跪倒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在那里咳嗽不已。

    莫若华挑了下眉,后颈是关键部位,她怕一下把对方劈死,所以没有用上多少力,不过对方居然还能站起来,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有一个教长嗤了一声,出声讽刺道:“柴教长,看来你的学生也不怎么样么?”

    柴教长看去且是一点也不急,他对自己的学生喝道:“贺穆,我和你说的话忘了么,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别看不起你的对手。”

    贺穆站了起来,转过身来,认真无比的看着莫若华,道:“你是个厉害的对手,值得我出全力。”说话之间,他一捏拳头,身上顿时泛起了一阵光芒,低喝道:“下来你要小心了!”

    看到他身上的光芒,训武场内外顿时传出一阵阵惊呼。

    “灵性力量?”

    柴教长得意的看了一眼张御。

    学子想要修炼出灵性力量,在披上神袍后要半年到一年时间,才能催发出灵性力量,差一点的,两年到三年都是可能的,不过这都是在正常范围之内,

    而他这个学生,在他手下不过半个月,就已经激发出这样的能力了。

    这场战斗他是稳赢的,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的调教能力也不弱,他教出来的学生不但不比张御手底下的差,而且还可以更强。

    贺穆认为自己此刻已经占尽了优势,因为有没有灵性力量完全是两个概念,在此之前,再怎么厉害,也仍是凡人的力量。

    他脚下一踏地,整个人又一次冲了上来,他的速度在灵性力量的作用下变得更快,这一次众人只是看到场中一道流光闪过。

    可是贺穆才冲到面前,还没有来得及递出拳头,却见视线中有一只带着光芒的拳头在面前越放越大,如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立刻放弃了原来的打算,本能把手肘一抬,双臂护在了身前,可是那只拳头却如攻城锤一般,直接轰开他脆弱的防守,然后再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然砸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砰!

    训武场中传来一声震动全场的闷响,光听着都让人感觉到疼痛。

    穆贺在这一拳之下,整个人从训武场的中间位置直接飞向了后方,再重重摔落在了地上,下来又向后滑出去了一段距离,直到头颅重重撞上了底部的壁板,下身随着向上拱动了一下,这才停了下来。

    全场寂静。

    柴教长脸上原本的镇定和笑容一下僵在了那里。

    莫若华缓缓收回了拳头,再用力捏了捏,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怎么靠单纯的力量了,可是她觉得,还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攻击最是痛快不过。

    “又是一个会使灵性力量的!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

    那些教长惊叹的看着莫若华,她的灵光虽然只是出现在拳头上,看去没有那么张扬,可懂行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更为了得,因为这不单单是掌握了这种力量,而且已是懂得如何控制运用了。

    他们不由又看向张御,若说以前心里还有一点不服输,现在却是真正的服气了,而且甭管学生以前的底子如何,能让这样学生自愿跟随,那本身也是一种本事了。

    他们甚至已是在考虑,是不是把自己亲近的子侄后辈也叫过来,拜托在对方门下。

    柴教长这时上前去,把贺穆搀扶起来,他检查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学生没受什么太大的伤害,只是昏了过去,松了一口气,他语声艰涩道:“张教长,是你赢了。”

    张御平静道:“柴教长说过,带着自己的学生来是让学生之间互相切磋砥砺的,所以也无所谓输赢,不过柴教长的手段虽然高明,但尽量还是少用为妙。”

    这其实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因为莫若华身为神尉军前队率,是正经与灵性生灵和异神战斗过的,不算久经磨练的心性,只是战斗经验和技巧,就超出了贺穆一大截,两者在现阶段根本没有可比性。

    不过他若猜得没错,贺穆应该是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之下被激发出灵性的,一个不小心,那就可能丢了性命,或者断毁前途,这是非常急功近利的做法。

    柴教长沉默片刻,道:“时间不等人,我不快点怎么行。”

    张御眸光微动,这句话他听在了心里,柴安背景深厚,恐怕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隐秘,他道:“柴教长,你的学生现在不宜多动,让他自己醒过来最好,我这里有好茶,坐下聊一聊吧。”

    柴教长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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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