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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玄府玄章

    张御心中一震,项淳这番话,让他差不多已经能够确定,当初自己那位老师所教授给他的,应该就是大道浑章了。

    长期以来的气息修行让他内心只是稍稍波动了一下,就很快平复了下去,面上神情则适时多出了一丝惊讶,道:“既有大道浑章,那都护府中……是否也有修炼浑章之人?”

    听他问出这个问题,在座不少学子露出了好奇探究之色。大道浑章之说,让他们无形中有一种与闻秘辛的兴奋感和刺激感。

    项淳沉声道:“修炼浑章之人,早年被我玄府正统所打压,已不剩多少,大略还有这么一二人在外,并视我玄府我仇敌,不过这些自我等来应付,诸位君子方才入门,现还不必去忧虑这些。”

    张御一转念,若是这样,莫非自己那位老师其实是大道浑章的修炼者?只是假托了旧修的名义?

    不对!

    自己那位老师可不是只有他一个学生,其余人所用的修炼方式一直与新法无关,修炼得完全是旧时的功法。玄章、浑章应该只是新法内部的争斗,而他老师身为一个旧修,可能根本不在乎这种事。

    尽管他此刻仍有许多疑问,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不然可能就会引来怀疑,于是拱手一揖,道:“多谢先生解惑。”

    项淳神情缓下,温和言道:“不用叫我先生,玄府只有一位师长,那便是戚玄首,入玄府修道的所有人,都可算作是玄首的弟子,论关系,我与诸位君子之间只是同门,故你们称呼我为项师兄,或者项主事都是可以。”

    张御再是一礼,道:“项师兄。”

    项淳呵呵一笑,也是抬手回有一礼,“张师弟有礼。”待张御坐下后,他对着众人道:“诸位君子还要有什么要问么?”

    话音才是落下,一名身材颀长的俊雅学子站起一揖,宏声道:“学生白擎青,方才见得道章之时,只觉冥冥之中,似觉有人传道于我,得悟了不少道理,只是仍有些许不解之处,敢问项主事,既然阅读那大道之章需用神元,可那神元又是何物呢?又自何处而来呢?”

    项淳道:“这一问问得好,我辈玄修,修行之时有两个根本,一是大道之章,此乃载道之器,二便是这神元了。”

    他双手微抬,手掌作一个对合之势,道:“神元乃是精气神之聚合,需我辈平时用心提聚,而神元越足,在大道之章上所能观读到的章印也便越多,只是你等需记住,一个人一生的神元是有数的,这在你一出身是便已注定,所以在阅读大道之章时,每一个章印的选择都要慎之又慎。”

    张御听到这句话时,眼眸深处有微光泛动了一下。

    白擎青似是懂些玄理,闻言一阵惊讶,不解道:“据在下所知,大道应是无边无限,无处不在,可神元却是有限,那以有限窥无限,我辈岂不是永无见悟真道之可能?”

    项淳颌首道:“你说的半分不差,以有限窥无限,确实无可能得见真道,但是大道玄妙,总有一丝缺漏,一线生机,一缕变化。”

    说到这里,他神情略显肃穆,道:“你们方才虽是见到了大道之章,也算入了修行门径,可你们现在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大道之章的第一章罢了。”

    “第一章?”

    座下学子都是露出了讶色。

    项淳缓缓言道:“不错,你等若能从这第一章中寻到自身玄机之所在,则身躯必会经历一次蜕变。等到旧垢除尽,浑身焕然一新时,自然先天自返,神元再生,那时便有资格去翻读第二章了,而此时又是另一个起始了,直至你到下一个蜕变为止,如此周而复始,层层而上,直至得见大道。”

    座下有些学子听明白了,有些则似懂非懂。

    白擎青低头一思,忽地抬头道:“项师兄的意思是,大道之章需得由浅入深,一章接着一章观览,而在翻阅每一篇章书时,我辈所能取用的神元都是有定数的?”

    项淳十分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正是如此,故而神元既为有限,又可为无限。”他转而望向众人,声音稍稍提高了几分,道:“你们如今虽是入我玄府,可若是不能从大道第一章中悟得那缕玄机,那就依旧是肉体凡胎,与外间凡人也无甚区别。”

    众学子方才接触了另一个世界,不少人此刻正处在亢奋之中,有一种从此我不再做人的错觉,然而项淳这番话,却是给他们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白擎青深深一揖,道:“请教项师兄,我辈该如何去此凡身?”

    众学子一下反应过来,都是站起一揖,言道:“还请项师兄传法。”

    项淳语声放缓,道:“如何观读大道之章,自有一定规矩在内,需有师长指引,不可任性胡为。你们现下所需做的,就是先下去休歇,稍候自有人会来指点你等具体修行事宜。”

    张御看的出来,项淳今天说的只是比较浅显的东西,具体的东西恐怕需要在后面修行中再慢慢接触了解了。对殿上一礼之后,他就与诸学子一起,在一名助役的带领之下沿着殿阁一侧的回廊往外走去。

    项淳则站在殿台上方不动。

    片刻后,一名目光锐利,面色阴沉,同样身着道袍的男子迈着有力步伐走了过来。

    项淳道:“王恭师弟,你觉得新入门的这些同门如何?”

    王恭沉思片刻,道“我观此中,或许只二三人可能有所成就。”

    “不妨说说。”

    王恭道:“一个是那位张君子。‘大道玄浑乾坤载……’他感慨了一声,“只看他上来就便问此一句,就知他胸中气魄格局了。”

    项淳点了点头,道:“王恭师弟还是看得那么准。”

    王恭又道:“这里另一人,当数那位郑小郎君了,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发问之人,却不去提及自身,反是先是关心他人安危,却也是个有大胸怀的人,我们玄府正需要这等人。”

    项淳不置可否,道:“还有么?”

    王恭一想,道:“还有么,就当属那位白君子,他天资不差,可惜太急太傲,什么时候他能做到正视自身,那又是一个修道种子。”

    项淳笑道:“但凡是人,皆有缺点,我等向道而行,才可将此等缺漏秽恶一一剔除。”

    “可是他们还来得及么?”

    王恭转过身来看着项淳,神情略显沉重道:“我们……还撑得住么?”

    项淳神色不变,道:“王师弟多虑了,有老师还坐镇玄府,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王恭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方才在玄府转了一圈,似未见到许师弟?”

    项淳语气自然道:“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是个闲不住的人,说不定又去哪里散心,或许过两天也就回来了。”

    王恭道:“是么?恰好我这几天我这里有点事情,亦要出去一趟。”

    项淳呵呵一笑,道:“那王恭师弟可要早去早回,如今外面可是不太安生。”

    王恭冲他拱了拱手,就大步离开了。

    项淳直至其人身影消失不见,这才从殿台上慢慢踱步下来,朝着事务堂方向走去。

    诸学子从大殿之中出来时,不少人还是有些神情恍惚,有一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可是等回过神后,他们很快就变得欣喜激动起来。

    虽然项淳说过,若是修炼者止步于第一章,那么就只能是一个凡人,可是现在他们正处于意气风发的时候,没人会认为自己会是其中的那一个。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将众学子衣冠卷动,顿感到一阵微凉。

    他们透过城台大门看过去,外面是空旷的大地和天上漫动的乌云,偶尔撕开的隙缝中,却有白茫茫的天光洒下。

    要下大雨了。

    “奇怪,近来好像雨水变多了?”

    “是啊,也是好多年未见了,听闻洪河水势这两天也是大了许多。”

    诸学子在嘀咕议论之中,一路跟着那名在前引路的助役,一直来到了殿阁东南角一片林苑之内,这里有着连排精舍,周围遍栽松柏花木,环境清幽怡人。

    助役告诉诸人,可先在此选择一间精舍宿下,晚些时候自会有人过来传授法门,不过有谁若是此刻要想离去,玄府自也不会阻拦。

    诸学子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当然不会中途放弃,在相互谦让了一番后,就各自选定了居所。

    因为这里以后都算同门了,所以在安顿下来后,相互之间都是试着熟悉。而大多数人都是过来先与这次相对露脸的张御、白擎青二人攀交情。

    至于郑瑜,因为人看起来很弱小,年纪好像又不大,所以被他们主动忽略了。

    张御现在虽然与众人算是同门,可因为他的原本身份非是学子,而是辅教,再加上他神采慑人,所以这些学子对他心存敬畏,怕在他面前说多了失礼,只是上来与他打个招呼就走开了。

    白擎青那里却是不同了,他很是擅长与人打交道,本人又知晓不少玄理,很快与诸人热络起来。

    张御没心思在外多谈,正准备回转精舍中时,却见郑瑜了走了过来,后者对他一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张辅教,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张御点头道:“自然可以。”

    郑瑜抬起头,双目闪亮的看着他,道:“那天在学宫之外,递上自荐拜书的那位,是不是就是辅教?”

    张御本以为他会问一些修行上的疑问,没想到关心却是这件事,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承认道:“是我。”

    “真是的辅教么?”

    郑瑜眼中满是崇拜的光芒,他想了想,认真道:“辅教,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又是规规矩矩一揖,就欢快的跑开了。

    张御看了看那离开的身影,思索了一下,就过转头来,几步上前推开门户,进入了精舍,合上门后,坐到榻上,就开始了今日的呼吸调息。

    ……

    ……

第十七章 六正六持

    张御在林苑精舍之内打坐了一晚,到了第二天日出时分,就有助役前来叫门,说是请众人前去殿上,玄府有人前来讲法。

    他与兴奋的诸学子一同出了精舍,来到正殿东面的一间阁堂内,见这里开敞明亮,地板上早已洒扫干净,摆放了不少素洁的蒲团,铜炉之中,青烟袅袅。

    诸学子心中无不是满怀期待,相互谦让了一番后,各自选了一个蒲团,精神抖擞的坐下。

    等有一会儿,听得磬音一响,诸学子知是传法之人将至,都是站起相迎。

    随着脚步声传至,殿外走入进来一名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其人身着大袖道袍,脸上带着和煦微笑,缓步走到了殿台之上,面向诸学子,抬手一揖,道:“各位同门,我名范澜,受主事之托前来指点各位修行。”

    诸学子也是合手还礼。

    行礼过后,双方在相请声中,各自坐下。

    范澜上来先不说道传,而是问及诸人昨晚休息的可好,用食可还合口味?顺带还说了个当年他入玄府之时的趣闻,不知不觉间,诸学子本来略显浮躁激动的心情也是渐渐被抚平了下来。

    范澜虽然面上笑语吟吟,可暗里却始终留意着诸人的情绪,见气氛调和的差不多了,便就转入正题,道:“诸位师弟既见得大道之章,算是已入我玄修之门……”

    诸学子不觉精神一振,只听他继续说道:“按照常理,在种落‘存我’之印后,当有六印现出,分别为眼、耳、口、鼻、身、意;此即为六正,又名六持!往后所有观读的章印,都自六印而出,是谓诸印之根脉,只是因各人缘法根基不同,初次种落存我之印时,多数人并不能齐见六印,不知诸位师弟,昨日又是见得其中几枚呢?”

    诸学子相互看了看,却没人出来答话。

    范澜笑了一笑,直接点上郑瑜,道:“郑瑜师弟,昨天你一个站出来发问,今日不妨也先由你来说。”

    郑瑜赶紧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范师兄,我昨天在种落存我之印后,只看见了一枚章‘口印’。”

    范澜笑道:“甚好,郑师弟,不必拘束,你我分属同门,我非是你师长,坐着说话便可。”

    他目光一移,又往张御这里投来。

    张御心念转动,昨天他是见齐了六枚章印,若是大道浑章的话,按照他老师的说法,只有他自己能够看到,可他不确定是否玄章是否也同样如此,故是决定试探一下。

    他道:“御见到了三枚章印,分别为口印、意印,以及身印。”

    范澜眼前一亮,赞道:“不错,不错。”

    白青擎一见,不待范澜来问,就主动大声发言道:“我亦是见三枚章印,乃是目印、耳印和鼻印。”

    范澜不断点头道:“好,好。”

    余下学子见状,也是一一报出自己所见,不过除了有三人感得两枚章印外,大多数看到的只是一个章印,甚至还有三个人连一枚章印都没见到。

    范澜见那三人惶惶不安,出言安慰道:“三位师弟不必慌张,你们只是观读存我之印时投入的神元不够多而已,下来小心积蓄神元,必然就能够看见了。”

    其中有一学子惶惑道:“我等神元少弱,是否无望修道?”

    范澜笑道:“岂会如此?人一生中神元是有数的,该多少就是多少,虽然首回引导出的神元有多寡各有不同,可大体还是相差不大的,只要神元蓄足,再观存我之印,那六枚章印都是可以逐一见得,其余人不过较你们先走一步而已,并非不能追上。”

    那三名学子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而那些只观得一枚章印的学子,本来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听了这话却是松了口气,重拾了一些信心。

    范澜其实并没有说实话。

    实际上人与人之间差距还是有的,有时甚至相差无法想象的地步。

    有的人天生神元充壮,甚至超出常人数倍之多,这就意味着可以比他人阅读到更多大道章印,这样的奇才,他也是曾经亲眼目睹过的。

    他看了张御和白青擎一眼,暗自点头道:“这两人种落存我之印后便能见到三枚章印,当是今年入门弟子之中根基最为厚实的了。”

    心念转过,他又开口道:“诸位师弟,为使你等能顺利观读道章,现下我将传授你等一套呼吸法门,此可用来积蓄神元,望你们用心牢记。”

    诸学子一听,当即坐正身躯,表情也端肃起来。

    范澜笑了一笑,当即以晦涩深奥的天夏古言说了一段呼吸调息之法。

    这倒不是他有意卖弄,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表达呼吸法的原意。

    这也是为什么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泰阳学宫的学子,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受过天夏的正统教育,个个识礼懂文,能够理解古言之中所传递的意境和更深层次的表述。

    否则就算你识字,也不见得能听懂这里面到底在讲什么。

    张御仔细听了下来,发现这套呼吸法相对浅显,正好适合从未接触过这些的人入门,不过要说能积蓄多少神元,却也未必见得。

    根据他的经验,这里还需要丹药的配合补充,即所谓“内壮外补”。

    不过他虽然不认为这种呼吸法对自己有用,可必要的样子还是需要做的。

    有意等了片刻后,他试着吐纳几次,就差不多掌握了这里面的诀窍。

    范澜暗暗留意着诸学子的表现,特别是张御和白擎青这两人更是重点关注。

    他发现两人做法各有不同。

    张御是先进行了一番长考,而当他的正式开始的时候,却是很快就将这门呼吸法掌握了。

    白擎青则是显得信心十足,一上来就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了大胆的尝试,只是稍有磕绊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正确的节奏中。

    范澜暗思道:“这两人一个先谋后动,重思重考,一个纯靠自身天赋,重意重心,要说修道,可能还是后一种走得更远啊,不过却也说不定,嗯,这需记下来,稍候一并交给项师兄览阅。”

    在座之人毕竟都是人中俊秀,在尝试了差不多有半个夏时后,哪怕最为迟钝的那个,也都初步掌握了这套呼吸法。

    范澜满意点头道:“神元乃是阅读道章之根本,还望诸位师弟能勤加修习。”

    诸学子都是大声应诺。他们方才入了道法之门,现在正是热情最为高涨的时候,不用人去催促,自会把全部精力投注在这上面。

    范澜交代过后,看向张御和白擎青二人,道:“白师弟、张师弟、唔……还有你们几位,”他又点了几个学子,站起身来,道:“你们随我来。”说完之后,他就起身往阁堂后方转去了。

    诸学子也是纷纷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一出后堂,众人就发现这里是一个游园,内里有一个苑廊亭,两旁假山池塘,周围则种满了各色茶花,芯嫩花娇,雨后稣润,弥漫着淡淡清香。

    范澜在亭中的石桌后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伸手按了按,招呼道:“不必拘礼,都坐。”

    待得诸人坐下,他以闲谈的语气说道:“几位师弟,你们都是见到了至少两个六正之印的人,这说明你们神元充沛,进途必然是会比他人来得快的,故而我不会用教授平常人的法子对待你等。”

    那三个见得两枚章印的学子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振奋,顿时感觉自己好像也是不差,虽然好像比不过张御、白擎青这两人,但至少也属于顶尖的那一批了。

    范澜感叹道:“我辈修道,靠得就是大道之章,可这里面蕴含无数道理,哪怕只是大道第一章,修炼者要想将之读尽读通也是无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自己,“所以唯有利用有限神元,找到与那自身相合的一缕玄机,并借此跳脱出来,进而心身蜕变,方能算是圆满,到那时候,才有资格叩问下一章书。”

    “范师兄,那么玄机哪里去寻呢?”

    出声的人是白擎青,他一瞬不瞬看着范澜,看去非常渴望得到答案。

    范澜笑道:“那自是从最为契合你等自身的章印寻起,而你们昨日最先见到的那枚,便就是了。”

    诸学子怔了怔,不由有些犯难。那些只有一个章印的人倒是好找,可是在座之人,最少也是见到了两个章印的,且当时还是一起浮现出来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先后,但到底哪一个是最为契合自己的呢?

    有人忍不住道:“范师兄,我等见得两枚章印,不知该取其中哪一枚?”

    范澜笑着一指周围,道:“你等进入此间,先是有何感受?”

    那学子想了想,道:“颇感温润舒适。”

    范澜指了指另一人,道:“你呢?”

    被指的学子略微有些扭捏,道:“我只看见满园春色。”

    范澜笑了一声,道:“那你们可是知道自家该选什么了么?”

    众人不由恍然。

    张御虽然有别的途径补充神元,可他并没有把范澜的话不当作一回事。他细想了一下方才进来之时的感受,忖道:“看来我第一个该要观读的章印,该当是此印了。”

    ……

    ……

第十八章 修元传印

    范澜看着众人神情的变化,道:“想来诸位师弟已是有所得,不过六正章印虽可为诸位指明玄机大略之去处,但要想真正将之找寻出来,还需继续观读章印,你们几位在同辈之中算是出色,按照玄府的惯例,我会先传授一道章印于你们。”

    这句话一出,坐在这里的学子无不是露出了欣喜之色。

    张御则是想得更多,思忖道:“这么看来,玄府传授法门,至少表面上都是遵循一定规例的,只是这里具体是怎样的还无法知晓。”

    他习惯每到一处地方,就设法弄清楚当地的风俗习惯还有成规定例。

    这里面既有前世带来的习惯,也有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可以使自身更好的融入群体之中。但是玄府似乎并不准备对他们讲明白这些,那自己只能在以后一步步观察摸索了。

    范澜这时神容一正,道:“诸位师弟先莫急着高兴,观读任何章印,都需神元,昨日项师兄当就与你们交代清楚了,在未曾触到那缕玄机之前,翻阅每一篇道章时的神元是有数的,用一点便少去一点,所以章印赐下后,用与不用,你们自家需慎重考虑。”

    得他这一提醒,几名学子不觉稍稍冷静了一点,心下也是踌躇起来。

    范澜唤来一名助役,吩咐了几声,后者下去不久,就端上来一个玉盘,里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根根两指宽的扁竹签。

    他道:“几位师弟,可将你们自家已是认定的印名写于其上,玄府会据此授下相应章印。”

    白擎青看了一眼张御,先是起身,抢出一步走了上去,然而背着对着众人,提笔来在竹签之上写下一个字。

    他这样子,就是不欲让人看出自己首先感得的章印是哪一枚。

    不过在场之人都擅书法,要是有意观察,还是能从他的细微动作中看出他所写为何的,所以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白擎青写完后,掷下笔,朝着范澜一拱手,就走了下来。

    剩下三名学子这时都是看向张御。众人之中,唯有他与白擎青能上来就观看到三印,所以他不上前,别人也不敢先上去。

    张御心念略转,站起来走了上去,接过纸笔后,端正写下一字,搁下笔后,对着范澜合手一揖,回了原来的坐处。

    那三名学子这才一个个上前,将自己所感印名写下。

    范澜拿过来看过一遍,也是拿过笔来,在每一根竹签上都是写上了自家名讳,再亲自动手,将所有竹签都拿绸套套好,封存入了不同的木匣之中,最后再用封条封上,并吩咐助役打上了蜡印。

    他笑道:“诸位师弟可回去等候了,过午之前我就会将封匣呈送上去,最迟明日当就会有结果了。”

    诸弟子听了,便就一齐起身,揖礼告辞。

    范澜这时似想起什么,道:“对了,张师弟,你且留步,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几名学子不由投来羡慕神色,白擎青则是脚下微微一顿,但却没有回头,而是又加快脚步出去了。

    范澜待人都走了之后,笑着对张御招呼道:“张师弟,来,到我这边来坐。”

    张御来至亭中,在他对面坐下,道:“范师兄有什么话要和我交代么?”

    范澜笑道:“也没什么,张师弟翌日出府后,若是见得辛瑶师妹,替我带一声好。”

    “辛师教?”

    张御听了这话,暗忖道:“看来辛师教的确是玄府的人。“

    不过他发现,范澜似是误会了什么,于是道:“范师兄,我与辛师教并不熟悉,不过我若是能见到她,定会把话带到。”

    范澜一讶,看了他两眼,见他十分平静坦然,便笑了笑,道:“张师弟的拜学贴是辛瑶师妹呈上来的,我原以为你们该是熟识,现在看来却是我多想了。辛瑶师妹这次是向玄府荐举了一位英才啊。”

    张御微觉意外,原来自己的拜学贴是辛瑶送至玄府的?难怪递上去没两天就拿到了。他一拱手,道:“我倒不知此事,多谢范师兄告知。”

    范澜摆了摆手,道:“哎,不用谢我,这件事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他以拳掩口,咳了一声,“见到辛瑶师妹,不要说是我说的,她这个人啊,不喜欢别人替她拿主意。”

    张御心思一转,顿时了然,点头道:“明白了。”他站了起来,拱手道:“范师兄若无他事,那御便告退了。”

    “好,师弟慢走。”

    范澜也是站起身,回礼相送。

    待张御走后,他侧过身,看着旁边一株娇艳茶花,嘴角噙笑,轻轻哼着曲子,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这时一名助役走了过来,小声道:“范师,白擎青求见。”

    范澜丝毫一点也不意外,道:“让他过来。”

    助役下去招呼了一声,片刻之后,白擎青自外走了进来,到了亭子前方,合手一揖,道:“范师兄。”

    范澜负手站在亭中,笑道:“白师弟,还有什么事寻我么?”

    白擎青道:“我回去细思之,感觉方才所写章印似有不妥,所以回来求问范师兄,不知能否更改?”

    范澜大有深意看了他一眼,道:“当然可以。在我未曾将签书交上去之前,都是可以更改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日在场都是君子,无人窥看你的运笔走势,而你若是要章印之名,这件事我会一并记下呈送上去,如此,你还坚持要改么?”

    白擎青毫不犹豫道:“要!”

    范澜也是爽快,立刻让助役拿来笔墨竹签,让其更改。

    白擎青接过笔来,手腕一抖,瞬息落墨于上,待得墨迹一干,就双手端起,递了上去。

    范澜也不去细看,依旧按照方才顺序,落名封存起来,至于之前那封存竹签的木匣也没有交还给白擎青,仍是留在那里。

    白擎青拱手一礼后,就大步退下了。

    范澜心中琢磨道:“这个白擎青不轻信人,懂得从既有规矩之中找寻疏漏,有了决定后就绝不更改,确然是个人才。”

    虽然白擎青心思深,有些急功近利的小毛病,可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坏事,修道路上,正是因为存在执念,才会更为专注。而且据他所知,这样的人,其实更受他那几位师兄的欣赏。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无人到此,就对助役言道:“把东西带上,随我入殿一趟。”

    张御回去之后,见诸学子个个大门紧闭,显然是都在那里争取多积蓄一些神元,他也是径直走入自家精舍之中。合上门后,他稍加洗漱,服下几枚元元丹,坐至榻上,吐纳呼吸起来。

    只是他所用的,就不是范澜传授的呼吸法了,而是自己原来那套吐纳术。

    此法不但能提振精神,代替睡眠,也一样能聚炼神元。关键是几年不间断的修持,这几乎就成了身体的本能,要是再用别的呼吸法,却未必能够适应。

    这一日白天就在众人悄无声息的修持之中渡过,而到了日入时分,才有人过来叩动张御等人的舍门,言及范澜相请。

    张御稍作整理,推而出来,行至阁堂之外,正好瞧见白擎青手中端着一个玉匣从里走了出来,其人对他点了下头,就迈开大步走开了。

    助役在堂阶下作势一请,道:“张君子,范师请你入内。”

    张御步入堂中,见范澜站在堂上相候,就上来与他见礼。

    范澜回礼过后,笑着道:“张师弟,你所填写的竹签上,言明最与自身的合契的章印乃是‘身印’,故玄府赐此章印于你。”

    他挥了挥手,就有助役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只细长木匣,还有一封册书。

    “张师弟,木匣之内就是那枚章印,你看过文册后,若无异议,便请在上面留下名印,这些是要存入玄府册录之中,以备查证的。”

    张御拿起册书翻了翻,见上面写着玄府所赐章印之名,下面是赐印的具体日期,以及传印之人的名讳及盖印。

    他看过之后,从助役手中接来一支笔,刷刷写上自己名姓,拿出私章盖了。做完此事,他这才将木匣拿过,放入了自己的袖兜中。

    范澜笑道:“张师弟,你若无有什么事,那今日便可以出府了。”

    张御抬头看去,道:“哦?已是可以出府了么?”

    范澜点头道:“如今该教给你的已经教了,我辈只要神元足够,便能修持,不用整日枯坐打磨,也不用去琢磨高深道理,当然,你若将授于你的章印观读通了,可随时再来府中,玄府会视你的具体精进,再决定是否传你新的章印。”

    张御考虑一下,道:“也即是说,我若需要观读新的章印,每回都需向玄府求取?这当中可有什么讲究么?”

    范澜笑道:“自是如此,没有玄府传授,又哪里去获取章印观读呢?”他顿了顿,“玄府有时候会让你们去做一些事,若是做得好,也不吝授下章印,只是你们方才入门,现在就算赐给你,你没有足够的神元去观读,所以也没必要去想太多,先巩固好根基便好。”

    张御点了下头,合手一揖,道:“多谢范师兄提点,御以后说不得还有向师兄请益的地方,今日便先告辞了。”

    范澜道:“好说,好说。”他合手还礼,“那为兄就不送了。”

    张御转身走出殿阁,这时他回头看了眼,只见金乌西坠,赤霞漫天,半没于飞檐之上,显得分外壮丽,可却又逐渐在被泛起的夜幕吞没。

    他收回目光,先回了精舍一趟,与郑瑜打了声招呼后便就离了玄府。只是在经过那座古代雕像的时候停留了一会儿,在下面吸纳了少许源能,这才步行返回,于入夜之前回到了原来的居处。

    他沐浴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件宽舒道袍,在蒲团之上坐定,呼吸片刻,待心神静下,就将玄府赐下的那只木匣拿起,打了开来。

    ……

    ……

第十九章 秀林之策

    木匣被掀开后,下方是杏黄色的绸缎底衬,上置一枚隐含云纹的玉简,旁侧还叠着一方帛书。

    张御先将帛书拿起,拎着一角抖开,以一手托着,展于面前。从字迹上可以看出,这是玄府主事项淳所留。

    上面言及,过往的玄府弟子若由“身印”一道往上观读,但凡是有所成就的人,大多数是先以固本为要,所以特意挑选了这一枚“养元”章印授予他,帮助他夯实根基,巩固本来。

    再往下,则就是玉简的观读方式。

    上面话的虽然不多,可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不少。

    他思忖道:“看来玄府在对门下弟子培养时,过往的经验也是十分重要的参鉴。”

    这与他曾经经历的旧法修行完全不同。

    他的那位老师一直强调,在修炼过程中,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而前人的经验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所以要尽量抛弃前人认知。

    而具体到传授法门时,就是丟给你一套口诀让你自己去悟,悟得出来就过关,悟不出来就是没有天资缘法,期间根本不会来多理会你。

    按照他老师的说法,这些只是最为粗浅的法门,要是连这些都无法修成,那后面的高深功法也没必要去多看了。

    这般看来,新法取代旧法也的确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入门门槛降低了许多,对待弟子的态度也没有那么随性。

    不过事物都有两面性,新法肯定也是有自己的弊端的,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

    他伸手将那一枚玉简从木匣中拿了出来,触手顿感一阵凉意,在上面轻轻拂过,那里面的云纹似如活动起来一般,产生了些微的波荡。

    他看了这东西片刻,就于心下一唤,身周围顿有一片金灿灿的光幕升起,在那上面,以“存我”之印为中心,六正章印在外环成了齐整的一圈,朱文红印,篆字方正,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他目光一移,看向了“身印”。

    在还未进入到游园时,他便感受到自身似乎进入了一团温水之中,在这之后,其余感觉才纷至沓来。

    所以这是他在找寻那缕玄机的道路上,最挨近自身的章印。此时随着他目注其上,神元在减少了一缕后,此印便就焕发出了光亮。

    但他此刻没有感受到到什么变化,这是因为六正印是根本之印,只是为了使他在大道之章找准方向,并不能直接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因为相对大道之章,人身委实太过渺小,好似面对无边无限的浩瀚虚空,如果说存我之印只是在其中落下了一个点,那么此刻的“身印”就是向外开辟了第一条道路。若想继续向外开拓,这两步就是不得不为,且又无法省略的。

    此时他将那枚玉简按于眉心之上。这刹那间,顿觉一股意念自里涌来,心中无端明白了一些道理,而与此同时,在“身印”外沿,就有一个章印随之衍生出来,上面有着“养元”二字。

    一阵细微的碎裂声响传来,玉简之上生出一丝丝细密裂纹,再碎成了无数有若沙粒一般的均匀小块,洒落在了桌案之上。

    他没有去管这个,直接引动神元,往那养元之印中填入进去,少顷,便觉有一股较为温和的力量凭空生出,将他包裹起来,并逐渐渗透入他的身躯骨骼和五脏六腑之中,进行着温养调和,他则根据那意念传给自身的法门,引导这股力量流遍全身。

    这股力量很快就消失了,不过这好像只是一个种子,从而引导出他自身身躯中本就存在的某种气息力量,现在他哪怕不去催动,这股力量也依旧存在于那里,并随着他的呼吸一直运转着。

    等到他神思归正,顿时体会到了这枚章印带来的好处。

    他日常活动中一些些微的创损本来需用打坐来修复,现在却是自然弥合了,不仅如此,若是他不主动中断这样的气息运转,久而久之,身躯生长也会被延缓,这也意味着他未来的衰老也一样被推迟了。

    但若想由此长生不老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毕竟只是大道第一章上的道印。

    其实本来他的体魄也应该随之一起增强,可是因为长久的旧法呼吸法锻炼,使得他的身体大大超越了常人,早已达到了极限,在没有打破之前,再也无法往上提升了。

    他想了想,从这枚章印可以看出,玄府现在的重点是夯筑他们的根基,在达到一定程度之前,并不准备向他们传授用于斗战的能为和技巧。

    站在玄府的角度,这点并没有做错,也是非常合理的做法。而对于那些方才入门的弟子,这个节奏也是刚刚好,可对他来说,却就有些不够了。

    可以预见,这种按部就班的修行,当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被动等待,这是他所不能容忍,他也不想这么慢慢等着玄府来安排。

    他想了想,既然玄章这里暂时不能有所指望,那么自己不妨将注意力放到浑章上来。

    主意一定,身周围原本金灿灿的光芒霎时一收,大道代之而起的是又一道灰蒙蒙的光华,却是将那大道浑章唤了出来。

    张御看了一眼,与玄章相比,浑章在卖相上确实大大不如,残缺斑驳的章印漂浮不定,若隐若现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尽管卖相不好,可现阶段在技巧和能为上,无疑给他带来的帮助更大。

    浑章之上,而今只剩下了一个“剑驭”章印未曾观读。他判断短时间内玄府那边应该不会再给他赐下新的章印了,所以与其将余下的神元留着,那还不如将之转化为自身的战斗力。

    有了决定后,他立就把意念集中到了此枚章印之上。

    本来他以为与前几回一般,很快就能有所收获,可这一次,情况却是出现了某种意外的变化。

    玄府主殿的事务堂内,尽管外面夜幕深沉,可内里仍是灯火通明。

    项淳独自坐在案后批阅文书,偌大一个玄府,各种事务千头万绪,现在几乎全靠他一个人在处理,每天都要忙到极晚。

    在把琐碎事宜安排好后,他拿起白天范澜送来的文册翻了起来。这里面有着新近入府学子的详细记录,以及范澜对这些学子的具体评价。

    文册中对于白擎青、张御等人的分析尤其多,余下人等则寥寥几笔就带过了。

    项淳仔细看着,时不时还点下头。

    就在此时,厚实的大门被人推开,许英带着风自外大步闯了进来,他脸上带有一股深深的疲惫,可是精神却是异常亢奋。

    项淳诧异抬头,道:“师弟,你回来了?这么快?”

    许英直接走到了案前,在项淳对面的座椅上瘫坐了下来,好似失去了全身力气,他仰面朝天道:“师兄,人我已经接来了,这回为了避开有心人的主意,路上我一刻没有停过。”

    项淳颌首道:“师弟辛苦了。”

    “不辛苦!”

    许英大喊了一声,并呼地一下直起身来,双目闪着兴奋的光芒,那模样好似找到了人生存在的意义,他口中道:“师兄,你该去亲眼看看他,那个年轻人出乎意料的优秀。”

    “那个季家儿郎?”

    项淳呵呵一笑,把目光重新投向着手中的名册,并翻动起来,道:“既然人已经来了,也不急这么一时半刻,就先让他好好调养一下精神,你也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事,改日我会我去见他的。”

    “师兄!

    许英一下将他手中的册子抽走,丢在了一边,语声中带难以抑制的激动,道:“你不明白,这个少年比你想的要好,在天资上,他甚至可能超过那个叛徒!”

    项淳皱了皱眉,脸上带着一丝不悦,可闻言却是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许英看着他道:“师兄,季师侄在种落存我之印后,可是六印俱见啊!六印俱见!”

    “六印俱见?”项淳也微微有些动容,但他神情很快恢复了平静,道:“那又怎么样呢?修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况且那初那个叛贼也是六印俱见,这个季家儿郎又能胜过他多少?师弟,你太急了,这很不好。”

    许英却是依旧一副满怀信心的模样,他盯着项淳,道:“若只是这样,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惊扰师兄,师兄,你知道么,季师侄除了六印俱见,还是天生神元盈满!”

    项淳这次真正吃惊了,心头震动不已,他忍不住道:“你说什么?你能确定?”

    一个人的神元天生是有数的,在经引导过后,会慢慢积蓄出来。而天生神元盈满,就是这个人一生的神元无需引导,就天生已经处于积蓄好的状态了。

    这等情况极其少见,若再加上六印俱见,那更是世上罕有,或许就是独一无二!

    许英十分肯定道:“我能肯定!”他顿了下,“如果你不相信,我马上把他带过来见你!”

    项淳神情严肃起来。

    修道人六印俱全,那就意味着其用更少的神元都可能比别人先一步寻到玄机,进而获得翻阅第二章的资格。

    而神元盈满,那更是了得,其人根本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经年累月的积蓄神元,只需要按照玄府的指引观读那些章印便就可以了,这样找到玄机的几率无疑更大,除却当中必要的缓冲,或许只要几个月,甚至半年时间,其人就可以跨到那个门槛。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样的人,在阅读第二章的时候会不会还有这样的表现?

    委实不可想象!

    项淳不由暗想:“莫非我们东廷玄府之中,真要出现一个惊世之才了么?”

    许英一脸坚决道:“师兄,我想过了,这样的俊才,我们一定要设法保住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个叛徒察觉到。”

    项淳神情略沉,道:“你想说什么?

    许英道:“自陈师兄那件事后,我一直怀疑我们玄府中有这个叛徒的眼线,师兄,你别说你没察觉。”

    项淳没有说话。

    许英身躯前俯,双手撑住桌案,眼睛看着项淳,道:“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为季师侄做一个掩护。”

    项淳抬头看着他,道:“你想怎么做?”

    许英站直身体,向外走了几步,起手朝上指了指,道:“我来时已经想过了,有一个办法,我称之为‘秀林之策’!”

    “秀林之策?”项淳想了想,道:“是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意?”

    “正是!”

    许英道:“我的意思是,既然那个叛徒在盯着我们,那么我们就给他一个目标,我们可以从玄府中挑选出几个较为出色的弟子,全力扶持他们,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把他们推到前台去,用他们来吸引那个叛徒的目光,这样好让季师侄隐藏在后台积蓄力量!”

    “我们要让一整片林,来护住他这一根秀木!”

    项淳眉头大皱,否决道:“我不同意,你这样的做法,对那些学子来说太不公平了!你这是把他们当成了棋子!”

    许英坚持道:“可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

    项淳还是摇头。

    许英顿时有些烦躁起来,他道:“师兄,你在犹豫什么?那些学子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里面当真出过一个真正有用的人么?”

    项淳道:“今年便有不少英才……”

    他将案上的文册再度拿起,“你可以拿去看看,范澜师弟已是看过了,今次入府的学子中,颇有几个好种子,比如这个白擎青,既懂玄理,禀赋也好,是近二十年来少有的俊才,还有上回言及的那个张御,也是不差多少,我相信他们一旦成长起来,当能胜过我们这一辈人。”

    许英一把将文册抓了过来,哗啦啦翻了几翻,待看完后,他仰天发出一声畅快大笑,欣喜道:“这是天助我玄府,”他甩了甩文册,“师兄,这的确是两个难得人才,有这两个人挡在前面的话,季师侄当就安稳了。”

    项淳怒道:“我刚才说得你没听到么?你这样的做法就是在胡来!”

    “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许英忽然平静下来,道:“师兄,你应该知道,神尉四大军候的实力现在越来越强,而我们根本就帮不上老师,你想再等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我们等得了么?我知道你想说浊潮消退的事,天夏?可是如果天夏早就覆灭了呢?”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沉默不言的项淳,坚定道:“你不同意也行,我会去找老师,让他老人家来决定这件事。”

    言毕,他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

    许英站住脚步,身上隐隐有光芒泛出,头也不回道:“师兄,你想拦我么?”

    项淳沉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许英一下转过身来,那光芒也是收敛了下去,欣喜道:“师兄?”

    项淳叹道:“我不同意又能怎么样,拦得住你么?你下定决心的事又几时更改过?”他自案后走了出来,向外行去,“跟我一起来吧,老师将事交给我们是信任我们,就不要让老人家再看我们师兄弟之间的笑话了。”

    ……

    ……

第二十章 剑驭双印

    张御方才把意念集中到“剑驭”章印之上,就见其上一阵光芒隐动,化变出来两个稍小一些的章印,内中分别是“剑”、“驭”二字。

    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心中有些意外,好在浑章里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自身的技巧和能为之上的,故是他念头一转,立时就明白了这里面的缘由。

    在剑驭这门技巧之上,实则有着两种变化。

    “剑印”是着力于剑器本身。

    他手中的这柄夏剑是一件法器,在经过上一次斩杀夭螈之后已,与他已有了一定层面上的沟通,这同样也算是一种技巧,故他只要愿意继续往这方面努力,并付出神元,那么就可以进一步增进人与剑之间的联系。

    而“驭印”则相对简单多了,就是加强他对剑理的掌握以及对剑器的适应力。

    这是意料之外的变化,以他现在剩下的神元,只能观读其中一个。

    该是选择哪一个呢?

    他想了一想,单就大道浑章而言,无论是之前的“语韵”还是“雷音”,在投入神元后,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把原本有些粗糙的技巧打磨得更加圆润纯熟,但前提是他自己已经大致熟悉了里面的关键和窍诀,这就不像玄章了,还有意念引导,那些本来并不属于他的知识,是不会凭空多出来的。

    还有一个,因为他的身躯体魄已然达到了极限,就算加强了对剑技的运用,也仍旧是属于凡人的范畴,战力的提高并不见得理想。

    “剑印”则就不同了。

    按照他老师的说法,人一旦与剑器的沟通加深,就可以生出种种神妙来,尽管这并不是属于他本身的能力,只是仰赖于法器,可是现阶段他需要的只是能够自保的力量,在神元还有外来补充的前提下,选择此印其实更好。

    心意定下后,他果断目视那剑印,意念倾注,转瞬之间,就有微微光华在上映现出来,并反照到了的他身上。

    初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的心神之中就浮现出一种奇异感觉,好似这屋内有另一个气息存在着,并且与自身的呼吸保持着一致的节奏。

    他站起身来,来到西墙边上,看向了那悬挂在上的夏剑。

    那气息正是从剑身之上散发出来的。

    他伸手出去,将之拿住,只一接触,就感觉此剑好像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且那剑身竟是轻盈无比,几如一根羽毛般毫无分量。

    原本此剑在他手中时,每当呼吸相合的时候,就隐隐觉其好像随时会脱手飞去,现在这种感觉则更是浓烈。

    他想了想,就来至居所的后院之中,这里栽种着不少青竹,在微风拂动之下,竹叶发出沙沙声响。

    他把手轻轻搭在了剑柄之上,这个时候,剑鞘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抬头再观,只见三尺之外,有半截青竹滑落了下来,断开的地方切口光滑无比。

    他眼中泛起一丝光亮,刚才他根本没有去主动挥剑劈斩,只是心念有所起,这夏剑就自行斩出,继而归鞘了。

    他感觉了一下,刚才虽然他没有动用气力,但这里也不是没有付出,损耗主要是在心神之上。

    但这没也什么关系,只要稍作调息,就不难恢复,对此他还是较为满意的。

    而且那“剑印”之上的光芒还未有达到顶点,这说明以他现在的体魄,后面还有一定的提升余地,那么再观读下去,说不定当真可以做到呼剑腾空,斩人于动念之间。

    可此刻是无法继续了,因为原本积蓄的神元差不多已是耗尽。所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寻更多带有源能的物品。

    他思索了一下,最近的目标,无疑就是位于玄府门前的那座雕像了,那上面所具备的源能似乎不少,可隔着一段距离的话,就算他一直待在下面,也至少需要两三天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将之吸摄干净。

    除非能直接接触。

    但这样做很可能会导致这座雕像的崩毁,那样动静就太大了,毕竟雕像距离玄府委实太近,会否引发什么后果实在不好说。

    当然,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的专学是古代博物学,必要的时候,大可用考证的名义的前往,嗯,顺便还可以把郑高一起叫上,做一个掩护,这样就能加快收取速度。

    好在这件事并不是十分迫切,他还有时间慢慢思考。

    回了内堂中后,他将夏剑重新挂到了墙上,而后拿出纸笔,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将自己所见玄府正门和局部画了下来。

    在他的,玄府门庭开阔,殿阁高耸,呈现出一种肃穆庄严之态,依旧不失其高上之地位,然而那布满灰尘的檐角、门前碎裂的砖石、还有蔓延的杂草,却无意中显露出一股颓败和老态。

    画好之后,他看了几眼,将之收起。再服下两枚元元丹,就入静室打坐去了。

    第二日天明,光线自窗外照入进来,将室内的阴暗强势驱散。

    张御从定中醒来,睁眼之际,眸中有光华隐动。

    养元之印比他想象中更好,玄府传授他这个章印的确是有道理的,这一夜的呼吸调息的效用超过了平日不少。所以即便是看起来不算太突出的章印,若是能积累起来的,也是相当可观的。

    只是可惜,身体的极限处在那里,不将之打破,也只能在以往所不能及的细微处填填补补了。

    他站起身来,到院中洗漱一番,穿上了用作替换的辅教衣冠,就自居处走了出来。

    今天有一件事他需去解决。

    按照范澜所言,这次他能够进入玄府,主要是因为辛瑶替他送去了拜学贴,可那封交给治学堂的拜学贴又在哪里?是否也是递上去了?还是至今依旧留在堂内?

    假若还在,那除了向治学堂要一个解释外,此物也一定要设法拿回来。

    在出了文册被盗用那件事后,他不希望这类与自己相关的东西再流落在外。

    此刻有一个助役模样的人自对面走了过来,见到他时,不由一怔,面露惊叹,随即他似想什么,脸上一喜,急急上前几步,对他一揖,道:“可是张辅教么?”

    张御停下脚步,抬手回礼,道:“是我,尊驾是哪一位?”

    那人忙道:“在下任义,是学宫的采买助役,之前来过辅教这里两回,辅教却似不在宅中?”

    张御道:“原来是任助役,我这两天出门了,你寻有什么事寻我么?”

    任义恭敬道:“辅教可还记得之前拜托了钱辅教去采买一些药材么?如今已经置备齐全了,钱师教前日出门前特意吩咐过,要在下记得将东西交给张辅教,不想今日运气好,恰好遇见辅教回来。”

    张御道:“原来是此事,倒是劳烦钱辅教了,他出门了?”

    任义道:“在下也不太清楚,钱辅教说是自己收到地方上友人书信,邀他前去作客,故要离开学宫一段时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又怕耽搁了答应张辅教的事,因此嘱咐在下代为转交。”

    张御点头道:“钱辅教却是有心了,不知东西何在?”

    任义道:“就放在学宫的杂库之中,张辅教若是现在需要点检,在下吩咐一声,这就叫人送来。”

    张御心中一动,道:“今天我尚有事,任助役告诉我东西在何处,稍候我会亲自去取。”

    任义道了声好,他将药材存放的位置一说,又道:“在下这几日都在杂库,张辅教随时可来寻我。”

    张御谢了一声,与他客气别过后,就继续往治学堂走去。

    没用多久,他就来到地头,步入大堂之中,上次招呼他的那位宋辅教依旧坐在那里,只是脸上泛着愁苦之色,这刻一见他走了过来,神情不由一变,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来,揖礼道:“张辅教,你来了。”

    张御抬手一礼,直接免去了不必要的客套,开口就问道:“宋辅教,我今次来这里,是想问一句,前次我送至治学堂的拜学贴可还在么?”

    宋辅教脸部有些僵硬,勉强笑道:“这个……我听说张辅教拜入了玄府,还未恭喜……拜学贴么……想来也应该送上去了吧……”

    张御淡淡道:“哦?宋辅教身为治学堂从事,连拜学贴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么?”他点了点头,“没有关系,宋辅教这里如果问不到,我稍候可去别处查证一下,别处不行,那就去找各位学令,想来总有能问清楚事机的地方。”

    宋辅教额头上有汗水泌出,他之前万万没想到张御真的拜入玄府,并成为其中的弟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就知道要糟,这意味着张御再不是之前那个毫无根脚的人,其执意追究的事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糊弄过去。

    要是放在往常,拜学贴这件事他还可以推给汪主事,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他做的,可是现在……

    他苦笑道:“我也不瞒张辅教了,当日你的拜学贴送来的时候,就被汪主事拿走了,后来落去了哪里,我也不知晓啊。”

    张御听了,继续追问道:“那么汪主事在哪里?”

    宋辅教脸色更苦,道:“汪主事他……昨日死了。”

    ……

    ……

第二十一章 重幕之下

    张御从治学堂中走出来时,一阵大风吹来,拂动他的衣衫袖袍,门外的树木枝叶和底下的树影也是一齐晃动了起来。

    汪主事在昨日,也就是他出玄府那一天,死在了自己位于学宫外的精美宅院中。

    其人似是服食了大量用灵性异怪血肉制成的秘药,和自己的一名宠妾死在了一起。据说发现尸体的时候浑身通红,就像刚才从蒸笼里抬出来一样。

    他总觉得汪主事的死和自己拜学贴被其人拿走这两件事,似乎有什么联系。

    根据宋辅教的说法,汪主事当日拿走帖子时,对他唾骂不已,似是因为不忿他以自荐入的学宫,认为他是投机取巧的人,没有资格在学宫里学习,故才如此做。

    可其人要真是想阻止他,那只需把拜学贴暗中处理了就好,如此既能耽误时间,事后查证起来也能推脱,而若只是想表达自身的态度,那当场撕了贴子也是可以,又何必非要将之带走呢?

    其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用意?

    他转了转念,从宋辅教嘴里得知,汪主事这个人比较喜欢读书,有事没事的时候就去宣文堂喝茶,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能从其人那里得到一些较为正确的判断。

    思定之后,他迈步行去。

    半刻之后,他来到了宣文堂中,在三楼上找到了这里的管事屈功,他与这位虽只见过几次面,可是互相间比较谈得来,客套几句后,就向其打听起汪主事的事来。

    屈功撇了眼大堂下方走动人群,道:“张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他将张御请到了一间光线充足的茶室内,叫助役沏上了两杯香茶后,挥手让其下去,他半靠在座下藤椅上,笑道:“汪兴通这个人喜欢读书的消息还真是有不少人知道,今天已经有两三拨人来这里打听他了,张兄想问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张御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略略一思,就把当日自己的拜学帖被汪主事拿走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最后道:“我觉得这件事中有许多古怪,只我与汪兴通之前从无有过接触,在屈兄看来,其人之所为,当真是因为看不惯我这自荐进学之人么?”

    屈功直起身,用手转动了一下杯中的茶匙,随后抬起头,道:“学宫里的确有不少人死抱着老规矩不放,他们对那些非是‘正途’进学的人自然是瞧不起的,可汪兴通这个人,却从来不是什么古板正直的君子。早年他为了赚润笔费,报馆里不少贬损时局的文章就出自他手,主家让他说什么他便鼓吹什么,今天倒向这家,明天倒向另一家,毫无立场可言,他也从来不拿道德君子来标榜自己。”

    他玩味一笑,“而这样的人,突然却站在道德君子这一边了,那肯定不是看多了书的缘故。”

    张御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屈功端起茶盏,对着上面漂浮的茶叶轻轻吹了吹,又道:“其实要扣下张兄的拜贴很简单,汪兴通在治学堂主事十年,深谙文书关窍,他要真的想拦你,随便找一个贴书格式上的不妥,就能把拜学贴打回去,还叫你说不出理来,然而他明明可以用这种手段,可却偏偏选择了这样一种看起来最为粗暴笨拙的,却又毫不讲理的方式,这并不像是一个老于事务多年的熟手所为。”

    张御看向屈功,道:“这么看来,汪主事当日申讨我的那些话,是否可以理解为是他有意传递出来的,为的就是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屈功饮了一口茶,放下之后,双手交叉放在腹上,又换了一较为舒适的姿势往后靠去,他仰头看了看上方,再看向张御,认真道:“汪兴通肯定是言不由衷,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做,但毫无疑问是冲着张兄的那封拜学帖来的。”

    张御不禁点头,屈功的判断与他的分析一致,那其人的目的基本可以肯定了。

    可汪兴通得了这东西又有什么用?莫非想拿此做文章?可他本人还在学宫,又不是像先前那本文册一样……

    嗯?

    想到这里,他脑际灵光一闪。

    这东西对汪兴通本人未必有用,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很有用的!

    他站起身来,对着屈功合手一揖,道:“多谢屈兄解惑了,御先告辞了。”

    屈功也是自藤椅上起身,正容回礼道:“张兄客气了,若有什么疑问,可再来问我。”将张御送出茶室的时候,他好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张兄可知道‘士议’么?听闻这几天就快至尾声了,我想两边要是有什么牌的话,可能都会尽量往外打了。”

    张御若有所思。

    出了宣文堂,他行步在被金梧桐枝叶遮挡的石板路上,在阳光丝毫无法透进的树荫下边走边是思考着。

    方才他想到了一件事,当初挪用他名册的人,肯定是知道他名字的,而当他的斩杀夭螈的名声传出去后,被对方听到的话,那多半是会有些怀疑的,但同名同姓的人不少,所以未必能肯定,那么最为稳妥的,就是设法查看他的籍贯、年龄、以及过往经历,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还有什么比拜学帖更方便的呢?在那上面,一切该有的记述都有。

    假如是这样,那么对方即便背景很大,也多半不是学宫的上层,不然很快可以查到他的具体信息,也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

    所以,他在查对方的同时,对方同样也在查他!

    而且他发现之前有个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那就是盗挪他文册的人,未必就一定要进入泰阳学宫。

    现在的泰阳学宫可不是没有对手,这六十年来,由于军政民生的需要,都护府又先后扶持起了一大二小三座学宫,甚至为了减弱泰阳学宫的影响力,还从学宫里抽调出去了不少人手分给了这几家学宫。

    这些学宫对能考入泰阳学宫的弟子一向敞开大门的,甚至会不遗余力的培养,要是说那个人去了那里,也是有几分可能的,只是因为这样的选择,付出和所得却有些不成正比,假如对方背景足够大,肯定是不甘心如此的。

    而除此之外,实际还有一个去处。

    那就是神尉军!

    神尉军之前所有的军卒全都是考入进去的,即便是现在情势不同以往了,可若有人以学子身份进入其中,无论是拔擢还是晋升,往往都是更快人一步,甚至承继的神袍都可能更为强大。

    而若对方本来就是欲进神尉军的人,只是为了在神尉军内获得更高地位,才设法弄了这么一个身份的话,那也是很合情合理的。

    尤其到了那里面,根本没人会来考校你的学问,这也完美避过了自身才学不足的缺点。

    他心里转着念,假如一切都如他所推断的那样,那么现在对方应该已经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了,而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汪主事的死,怕也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了。

    还有先前冒充赵相乘寄过来的那封书信,会不会也与这件事有关?

    “看来近段时日还是要尽量待在学宫之中,设法搜集补充神元的物品,观读大道之章,等到有了足够自保之力后言其余。”

    想到这里,他心中也是警惕起来。

    学宫里是很安全,但是关乎到自己的性命,那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于是他当即回返了居所,将那朱色手套取出,戴了起来,又将悬挂墙上的夏剑拿下,准备下来就随身携带。

    之前他只是一个辅教,还是走自荐的途径进来的,若是佩剑在学宫之中走动,很容易招惹事端,而现在不同了,他另一个身份乃是玄府弟子,有些事就不用太在乎了。

    此时因已是正午,他便服下丹丸,打坐调息,日跌时分才出了定坐,并从居所出来,这次是往杂库去。

    这处地界位于西南角,实际上是学宫单独划分出来的一块货殖场,虽说也是在学宫之内,可与由于外来之人较多,所以在通向学宫内部的道路上还有着一道石墙做为阻隔。

    他经过这里时,还有专人在此查验往来之人的身份,不过对方见他身着辅教衣冠,又神采出众,非但无人上来盘问,且还对他恭敬一揖。

    顺利从隔墙走出来后,他就见到一大片平整开阔的地面,上面堆满了各色杂物,而东南方向上有着高低错落的连排屋宇,到处都是推着小车,人来人往的力工,其中有几个还是身躯粗壮的归化蛮人。

    这里声音嘈杂,尘土漫扬,混乱肮脏,很难想象,一墙之隔外就是清幽干净的学宫内府。

    他目光扫了一遍,此处也是学宫中除了正经库房之外东西最杂最多的所在,之前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借口到此,所以想趁着采买药材的机会来此走动一下,看看这里是否可以找到存在源能的物品。

    可是转了一圈下来,用去了一个多夏时,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他思及之前接触到的几种存有源能的物品,心下暗想:“这种东西难道真的只有在那些遗迹之中才能寻到么?”

    现在已是日头偏西,既然没有收获,他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了,直接来到了任义所说的地方,朝着其中一处最高的门楼走了进去。

    任义此刻正在这里指使着下面人搬东西,他也是眼尖,一撇之间就看到了张御,忙上吩咐了旁边人一声,自己乐呵呵迎了上来,拱手道:“张辅教,你来了。”

    张御点头回礼,道:“任助役,我来取那些药材。”

    “好好,张辅教这边请,”任义脸上堆着笑,在前面引路,在经过一个矮瘦憨实的中年汉子身边的时候,他拍了一下其人肩膀,“老杨,去倒杯好茶来。”

    那汉子憨厚一笑,看了眼张御,拢了拢自己的右手,就低头走出去了。

    张御侧过首,目光在其人背影上停留了一会儿。

    “来来,张辅教里面坐。”任义把张御请到一处敞开的大间内,虽然这里人仍然不少,可看得出时常有人清理,相对比较干净。

    “辅教稍坐,我让人把药材都拿过来。”

    任义招呼了一下,很快,就有底下人将张御购置的药材都是小心搬进来,并摆在了靠近窗口的敞台上,看去差不多有三十来包左右,在敞台上占据了好大一片。

    任义笑道:“张辅教可查验一遍,若有什么问题,小人可再去调换。”

    张御检查了一下,发现数量上比自己要采买的药材还多了许多,就是质量上有些参差不齐,不过考虑到寻常用药和他炼制丹药要求有所不同,外人也不可能知道这里的关窍,这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嗯?

    就在检查某一种药材的时候,他忽感有异,两指一捏,拿起看了看,这是一枚指甲盖大的骨片,令他的惊喜的是,上面竟然有极为微弱的源能存在,只是弱到他不注意几乎就察觉不到。

    他看向任义问道:“这些骨片是在哪里购买的?”

    任义探头看了眼,再拿过一破旧的本子翻了翻,道:“是从一处叫福通的小商行,莫非张辅教不满意?那可以再换。”

    张御将骨片放了下来,这上面的源能实在太少,哪怕隔着手套,呼吸之间就吸摄干净了,道:“劳烦任助役替我再跑一趟,这类药材尽量多采买一些,我有用,价钱方面你不用担心。”

    任义笑道:“哪里话,张辅教肯照顾我们生意,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我明日就亲自往那处跑一回。”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自外传来,那个被叫作老杨的憨实汉子一只手端着茶走了进来。

    任义不满道:“老杨,你怎么这么慢?”

    老杨低下头不说话。

    任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上前接过茶盏,挥手作驱赶状,道:“算了算了,你下去吧。”

    老杨正要下去的时候,后面却传来一个声音:

    “等一下。”

    老杨的身躯一顿。

    张御看着他,语气很是随意自然道:“你的右手是怎么了?可否给我一观?”

    ……

    ……

第二十二章 杂库异变

    老杨听到问话,却是站在那里,木木的没有任何动静。

    任义一见,哈哈一笑,过来打圆场,道:“张辅教恕罪,老杨他是一个干力气活的,不懂礼仪规矩,他那只右手以前受过伤,不好见人,是对辅教不敬了。”

    他走上去一扳老杨的肩头,道:“老杨,还不过给辅教道个歉。”

    只是令他的诧异的是,连扳了两下,居然没把老杨板动半分,心下也是有些恼火,低声道:“老杨,别犟,辅教不是不讲理的人,道个歉就算过去了。”

    老杨总算动了,他缓缓转过身来,只是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睛没有任何焦点,过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臂,看起来是要将遮盖右手的袖子掀起。

    众人愣愣看着,也没有任何人出声,不知为什么,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憨实老好人样子的老杨,现在看起来十分的古怪。

    张御这个时候走上前去,一把将老杨的手腕抓住。而在他的感觉中,手里握着的根本不是血肉,而好像是一截硬木。

    他沉喝道:“所有人都出去。”

    老杨被抓住手臂,依旧是没有什么反应,表情木然的站着。

    任义也是察觉出来不对,立刻双手挥舞,把众人往后驱赶,大声道:“听辅教的,出去,出去,都出去。”

    张御等人都出去后,一把扯开老杨袖口,见那里有一根细细的藤绳扎着,深深嵌入了皮肉中,他不由眼神一凝。

    方才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感觉这个人的气息有些不对劲,起初还以为这个人有着呼吸上的毛病,可是此刻近距离接触,就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要知道但凡是人,气息节奏大致是相同的,可这个人却是颠倒无序,纷乱嘈杂,就好像是许多人的呼吸被强行揉在了一起,再塞入了其躯体之内。

    不止如此,那些气息全部集中在了右手附近,若是一个单纯的人类,是绝无可能出现这等情况的。

    这等时候,似乎一剑斩下去最好,但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选择,因为在安山之东游历时,他就曾见过这种类似的情况。

    老杨在被他拿住的那一刻,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尽管人还是僵立在那里,可内里那些气息却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张御神情平静,紧紧拿住住老杨的右手,拽动着他,一步步慢慢往外移动着。

    可是他的举动,好似激怒了那股气息,这个人的身躯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怒吼,在咆哮,想要向外发泄,只是这股力量唯一的宣泄途径却被他紧紧扣住,无法冲到外面来,只能在内部激荡。

    此时大部人都从这座四层砖楼中退了出来,但通过宽敞的大门,他们仍是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况。

    不少人都是惊恐发现,老杨整个人就如同一块石头,在移动过程中,其脚下被拖出了深深的一道犁痕,并传出沉重的摩擦声。

    张御感觉到手里的分量越来越重,可他并没有显出任何吃力的样子,脚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节奏。

    此时此刻,老杨的脸部开始产生了变化,若充气一般被逐渐张开,此刻可以清楚看到,其人的五官之下有一层白色的内膜,将七窍全都是堵住了,不止如此,包括暴露在外的汗毛孔下也一样是如此。

    只是一会儿,其人的粗布衣服就在崩裂声中被撑开了,此刻可以看到,他的躯体皮肤惨白无比,没有任何血色,整个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扎起来麻袋,而右手腕处就是那个扎口所在。

    张御的手此刻代替了那根藤绳,死死扣住了那里,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老杨”的体表之下有东西蠕动起来,好像是一个个小虫在里面爬动着,翻滚着,看起来极为惊悚。

    张御没有被这副场景吓到,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保持着移动,那么暂时就不会有事,所以依旧冷静镇定的拖着其人一步步往外去。

    与此同时,就在泰阳学宫之外,距离杂库入口数里外的地方,苏匡站在一个倒塌的石柱上,目不转睛看着暮色笼罩下的学宫。

    他外面罩着大氅,将里面神尉军胜疆衣遮掩了,而他身后不远处,或坐或站着十几个身着司寇服饰,手拿短棍,腰间的牛皮袋里插着火铳的壮年男子,从打扮上可以看出,他们是司寇衙门的巡卒。

    为首的司寇队长朝着手下训话道:“你们听好了,等等里面一有动静,我们就冲进去,不用太急,让苏头在前面,到了里面后,其余都别管,只要把那东西拿到手,就算大功告成。”

    说完这些,他回头道:“苏头,可还有什么不对的?”

    苏匡没有回答,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泰阳学宫看。

    司寇队长得不到回音,有些尴尬,心里则嘀咕着:“苏头入了神尉军后,这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

    他想了想,又凑上前,小声道:“苏头,这是泰阳学宫,等下如果玄府来人呢?该怎么应付?”

    苏匡脑袋不动,只是眼珠向后一滑,那为首的司寇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忙是退后两步,慌张道:“苏头,是我多问了。”

    苏匡看着启山前方那一片模糊的殿阁群,咧嘴道:“要是没有玄府的人,又要我来干什么?我会应付的,你们只管把那东西拿到就好。”

    杂库之内,张御迈着坚定脚步,拽着“老杨”到了外面的空地上。

    众人睁大眼睛,不断吞咽着唾沫,此刻任何一个看到老杨的人,都不会认为他还会是人了。

    其就好像一个发酵的馒头,手脚变得粗壮无比,与身体连接的地方几乎看不到了,五官全都向外鼓起,白色的内膜已经代替了原本的窍孔,使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刻就要爆开了。

    杂库这里的本来负责安全的卫队,看到这样一幕,也不忍不住把火铳端了起来。

    张御目光一撇,吩咐道:“不要动手,让我来处理。老任,你们都躲远点,看住下面的人,自己先不要乱。”

    任义心里一凛,顿时明白了张御意思,大喊道:“听辅教的,所有人都退开,把火铳收起来,谁敢偷偷放铳,我老任回头去抄了他的家。”

    说话的时候,他自己已是先一步躲到了一处杂物堆后面。

    张御此时站住脚,问道:“老任,人都撤出来了么?”

    任义伸着脖子道:“都出来了,里面没人了。”

    张御点点头,他看向“老杨”,其人的身体已经完全鼓胀了起来,本来矮小的人已经比他高出了一个头,而他拿住其人手腕的手已经深深埋入了进去,根本看不见了。

    里面的气息已经变得缓慢起来,这并不是说放弃向外突破了,而是被压抑到了极点,即将要爆发的前兆。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以一足为中心,侧身半转,猛然发力,忽的一下,竟然把老杨整人带起,并向着屋内甩去!

    那庞大的躯体沿着两人出来时的通道倒飞了回去,并顺势撞榻了一堵简易的木墙,而就在其落地的一瞬间,轰的一声,他整个人爆开了!

    无数黄赤相间的粘稠液体飞溅开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摧毁了这一栋屋宇下层,整个建筑也是跨塌了下来。

    外面众人被巨大的声浪震的一阵胸闷气短,他们张大嘴巴愣愣看着这副场景,随后就是一阵后怕。

    谁能想到,平时看着憨厚的老杨居然是这么一个怪物?

    任义从藏身地抖抖索索的出来,他忍着屋里面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跑到张御身边,惊疑道:“张辅教,这是这个什么东西?”他露出感激之色,“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全完了。”

    张御却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身看向了另杂库大门外,并持住了夏剑。

    轰隆一声,杂库大门方向的墙壁被破开了一大洞,无数破散的木片石块飞溅了出去,顿时惹来一片惨叫,随后一道人影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姿态闯了进来。

    受到突如其来的打击,杂库的人都是惊惶的退后。

    苏匡站定身躯后,朝四下一张望,感觉这里的情况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不觉有些疑惑,然而这时,他忽然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张御,目中瞳孔不由放大,随即整个人变得惊喜兴奋起来,那是一种久寻不得的猎物突然间又出现在眼前的感觉。

    “啪啪……”

    发现这回是外来的敌人,杂库的护卫队终于忍不住端起火铳开火了。

    苏匡身上有光芒一闪,这一瞬间,好似有个朦胧的神祇影子出现在了他身上,几枚变形的铅子噼里啪啦掉落下来。

    他只是不在意的朝那旁边撇了一眼,很快就又转向了正前方,而那开枪的几个人忽然感觉呼吸一阵困难,而后痛苦的跪了下来,扼住喉咙剧烈的喘息着。

    张御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苏匡,单手虚握住了剑柄,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可是不难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毫不掩饰的恶意。

    苏匡见他似欲抵抗,神情反而变得愈加兴奋了,撇了一眼他手中夏剑,咧嘴一笑,随后重心朝前倾斜着,缓缓矮下身来,当手指几乎触摸到地面的一瞬间,忽的一下,整个人就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向着张御站立之地冲了过来!

    ……

    ……

第二十三章 意动剑气生

    苏匡此刻已是把自己到泰阳学宫来的目的忘掉了,只是一心一意捕杀眼前这个被自己看上的猎物。

    他似也知道张御手中那把夏剑的厉害,不敢去以身试剑,在前冲的时候,犹有余力的瞄了一眼,就大致判断出了这把剑出鞘后可能的走势。

    这并不难,人的骨骼关节的弯曲是有一定限度的,而从张御所站的姿势来看,就不难判断出其在发力之后剑势所能达到的最大范围。

    实则他不懂得这里面的知识,但是身上所披神袍却赋予了观察这些东西的本能。

    他更为自信的是,以他的速度,张御就算意识敏锐,提前发现了不对,也无可能半途去做调整,因为普通人的反应力和他这样披上神袍的人是无法放在一起比较的。

    一个是人。

    一个……是神!

    张御看着对方冲来,他保持平缓的呼吸,手中的夏剑微微颤动着,跃跃欲出,泛着莹莹玉色的剑身从剑鞘中移出了一隙。

    在这种极端危险的刺激下,他感觉周围一切都静了下来,清澈的心湖将外部诸多气息照入进去,然而在这其中,却有一个残忍暴虐,并与整个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气息自外闯了进来。

    他没有去多做思考,只是在那心意的牵动之下,顺着那气息所在,一剑斩了出去!

    苏匡眼中倒映出了一道清晰的剑光,他咧嘴一笑,一手往外撑开,把头一侧歪去,身躯也是向那里倾斜,但却依旧保持着前冲的速度。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这样一来,剑势至多只会从他脸颊旁边滑过,而再下来,就是他绕到背后,捕杀猎物的时刻了。

    他喜欢这种游走在刀锋上的快感,特别每次锋刃从皮肤表面擦过去的时候,那股冰冷的刺激感总是让他恨不得用舌头去舔。

    可是这一次,他显然失算了。

    那道剑光却并没有因此远离他,而带着一道玄妙的弧度追摄而来,锋利的剑刃前端无视了他身上浮现的那一层光影,直接从他的右侧脸颊切入,劈开坚硬的牙齿、骨骼,再从另一边爽利的滑出来。

    随着夜色中飘起的那一道雪亮光华,他的部分下颚包括半根舌头都被一剑斩了下来,连带十几颗碎牙飞出,掉落的满地都是。

    一声变调的惨嚎从苏匡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吃痛之下,他再也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侧倒在地,强劲的惯性推着他向前弹动着,翻滚着,接连撞散数个货架,最后轰入了一堵砖墙之中。

    张御一剑建功,剑尖向外斜指,大袖飘动不已。

    他缓缓转过身来,面朝苏匡所在之地。

    可就是这么片刻间,那里居然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就算心湖之中,也是失去了对方的气息。

    他看向地面,掉落下颚的地方没有半滴血留下,只是残留有几块衣物的残片。

    他眸中有光泛动了一下。

    这种衣物的质地和式样非常容易辨认。

    神尉军的胜疆衣!

    目光移向远处,那几个杂库护卫此刻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好似溺水一般,喉咙已有一部分被自己抓烂了,幸好此刻被人死死按住,但仍在那里拼命挣扎着。

    他心下转念,都护府的神尉军,力量来自于神袍,而东庭都护府所有神袍,都是得自于这片大陆上的异神。

    他的专学是古代博物学,从对方所展现出来的能为,还有方才模糊显现出来的神祇影子上,他大致推断出了对方身上神袍的来历。

    赛尔梅尔,这是一被土著称呼之为“阴影狩猎之神”的雨林神祇,在传说中,其身穿圣豹皮毛,可以在阴影中穿行,曾多次窥探他人的隐私和弱点,并利用这一点暗算很多强大的敌手。

    而披上神袍的人,其所具备的能为如果达到巅峰,那几乎和异界神明是等同的,可一般情况下,却是远远不如的。

    张御看向四周,对方刚才虽是被他斩了一剑,可其生命力并不弱,现在迟迟不出现,说不定在找寻机会逃跑或是反击。

    不过他并不急,这里是泰阳学宫,方才这里的动静一定会引起玄府的注意,相信很快就有人到来,等下去是对他有利的。

    苏匡此刻正如如游鱼一般在阴影之中移动着,他移动的速度极为快速,且是无声无息。哪怕有人站在近处,也无发发现他的存在。

    他的心中充满了惊惧,愤怒还有屈辱,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一剑是如何斩到自己的。

    严重伤势已经使他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即便拥有着非凡的体质,他现在也仅能勉强维持清醒而已。

    现在他要做得就是离开这里,然后找个机会报复回来。

    但是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一件神尉军上面交代给他的事,有个东西他必须要设法拿回去,这样此次行动也不算是完全失败。

    他远远的避开张御,从一个个人身边经过,但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了一体,

    不一会儿,他进入了“老杨”炸开的屋宇中,在乱石堆的影子里来回窜走,那些阴暗的缝隙角落在他眼里却是纤毫毕现。

    只是几圈之后,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根不长不短的藤绳,那根系在“老杨”手腕上的藤绳。

    东西到手,他就不想停留在这里了,从阴影中窜了出来,跑动两步,猛地一跃,又没入了另一个阴影中,而后再重复这一过程,整个人忽隐忽闪,以一种毫无规律的运动轨迹,速度极快的往杂库之外移去。

    张御的心湖之中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残恶的气机,可这一次,却是出现在他的背后,并在飞速远离着,似乎今天这一战只能到底为止了。

    可这个时候,那心中那一丝斩杀敌手的意愿却是催动手中之剑嗡鸣颤动不已。

    他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目,抬起手中的夏剑,随后,旋身一掷!

    刷!

    一道剑光如激电般飞射而出!

    苏匡此刻已是远离了张御,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感从身后传来,而此刻恰好是他跃身在半空的时候,神袍赋予他的本能使他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全力扭转身躯,堪堪避开了剑势。

    他眼中不由露出了凶戾和惊喜之色。

    对方朝他掷剑无疑是一个昏招,其人没有了这把剑,又拿什么与他抗衡?稍候自己是不是要杀回去?

    可就在那剑身经过他身侧,但还未曾完全过去的时候,那本来沿着直线飞行的夏剑忽然轻轻一颤,嗡鸣一声,剑身似被什么力量引动了一下,凭空一转,竟由刺击变成了旋斩!

    他眼瞳一缩,拼命扭身,可就算如此,他的半截脖子仍是被剑光带了进去。

    半空之中,一个人影以扭曲的姿势掉落下来,躺了一会儿,手足动了几动,又勉强爬了起来,捂着一边脖子,踉踉跄跄向外奔逃着。

    苏匡身上本来应有的光芒已是完全不见,有鲜血不断从伤口里溢出来,并且越来越多。

    他剧烈的喘息着,心中充斥着恐惧,前方就是一片阴影,只要躲入进去,那么就安全了。

    可就他半个身体已经快要没入进去的时候,一只闪着光芒的芊芊玉手从背后伸来,一把捏住他的颈脖,将他从里拽了出来,并狠狠掼在了地上,使其当场失去了知觉,随后一只纤足毫不留情的踩下来,咔嚓一声将他的髋骨踏碎,来人弯下腰,将那根藤绳从他手取走。

    张御这时已是从一侧的石墙上取回了自己夏剑,他正准备看下苏匡的去向时,却见一个身着白色深衣,腰悬竹剑,戴着眼镜的窈窕女子从夜色中步出,苏匡被她拽着一只脚,像死狗一样拖了出来,再被甩在了前方的地面上。

    他收剑入鞘,点头致意道:“辛师教。“

    辛瑶推了推眼镜,看着他道:“张师弟,漂亮的一剑。”

    “司寇衙门巡查!闲人退让!”

    一声大吼传来,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十几个司寇巡卒端着火铳气势汹汹的冲入了进来,然而眼前场景令他们呼吸一滞,表情也是随之僵硬起来。

    苏匡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下半张脸消失不见,几乎认不出来了。

    张御和辛瑶两个人虽说穿着师教衣袍,可皆是手持剑器,他也是有眼力劲的,看那样子就猜到多半是玄府的人,而更往后面,是逐渐聚集过来的端着火铳的学宫护卫。

    司寇队长一阵口干舌燥,掌心冒汗,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辛瑶淡淡道:“司寇衙门来得挺快,不会和这个破坏学宫的人是一伙的吧?”

    “当然不是!”

    司寇队长急忙否认,可是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要糟。

    果然,只听辛瑶道:“那正好,这位司寇请过来一步。”她抽出腰间竹剑,挑开苏匡身上已然破烂的大氅,露出了里面神尉军的胜疆衣。

    她嗯了一声,一推眼镜,“原来是神尉军的人来此生事,”转头看向司寇队长,“还请司寇衙门的各位做个见证。”

    ……

    ……

第二十四章 堂下之议

    瑞光城东南,某一处大宅院内。

    这里灯火通明,已是亮了一整晚。

    大堂之中坐着不少年轻事务官和士子,此刻正在窃窃私语着,并时不时望向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

    主座上是一名剑眉飞扬,英气勃发,三旬左右的年轻文士,他身着圆领青衫袍,姿容端正,面色严肃,看着极具威仪。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一齐看去,就见有一名士子带着兴奋之色自外快步了进来,在经过门槛时他绊了一下,不由一个踉跄。

    可其人没怎么在乎,推开试图前来搀扶他的人,举起手中的帖子,扬了扬,道:“衙君,诸位,玄府那边的消息,已经确认了,这次闯入泰阳学宫的人,的确是神尉军的人。”

    此言一出,两旁在坐之人无不是精神一振。

    那士子兴奋走上前,把贴子递给主座上的年轻文士,后者接过,打开一看,“苏匡?”他目光移向旁边站立的役从,道:“小武,你知道这个人么?”

    役从躬身回道:“衙君,这人是神尉军里的后起之秀,极擅长窥探隐私和隐匿藏身,很受庞军候的器重。”

    座中有人冷笑道:“神尉军的人居然在士议期间公然闯入泰阳学宫,大肆破坏,还意图伤人性命,他们想要做什么?此事我们明日必须在都堂上问个清楚!”

    此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赞同。

    又有人道:“好在这次玄府应对得力,非但没叫神尉军得逞了去,还抓住了罪魁祸首,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个难得机会!”

    众人皆是点头,今年的士议,比较往年他们稍稍占据了上风,本来以为到最后能守住这个优势就不错了,可没想到到了最后,神尉军居然露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年轻文士放下帖子,道:“那我们就议一议,该如何利用好此事。”

    众人忙是振作精神,纷纷各抒己见。

    待得意见统一之后,又商量着拟了一个章程出来,细审了几遍,见再无有什么疏漏后,就定了下来。

    年轻文士见事情拿定,站起来身道:“那诸位君子便请回去吧,明日士议,就照此行事!”

    众士子都是站起,肃容朝他一揖。

    将人都是送走后,年轻文士从会客堂出来,回到了书房内,尽管此时已是平旦时分了,可他仍然精神奕奕。

    坐下之后,他喝了一口清茶,定了定心绪,向跟在身边的役从问道:“我方才观帖子,抓捕苏匡的那二位,其中有一个张君子,莫不就是此前斩杀夭螈的那位么?”

    役从道:“对,就是他。”

    年轻文士微微点头,道:“好在有这两位。”

    他很清楚,这次泰阳学宫若是真的遭到破坏,哪怕只是不重要的杂库,可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势必回动摇都护府上下对玄府的信心。

    试问你连近在咫尺的泰阳学宫都护持不了,那又怎么维护都护府的安稳?

    这会给他们也造成极大的被动,说不定连之前在士议上取得的优势要交出去。

    役从这时道:“衙君,还有一件事,也是关于那位张君子的。”他走了上来,在年轻文士身旁耳语了几句。

    “哦?还有这等事?”

    年轻文士听到这个消息,面上也是动容,感叹道:“看来这位张君子给我们带来的,不止一个惊喜啊。”

    他想了想,道:“小武,你安排一下,什么时候我和这位张君子见上一面。”他端起茶杯,道:“这样的人才,埋没在玄府中,实在太过可惜了。”

    役从道:“衙君是想让他转到都堂治政上来?可是张君子身在玄府,能修法,能延寿,超然物外,未必肯来吧?”

    年轻文士失笑道:“没有人不让他修行,只是我以为在都堂上更易发挥他的才华,我天夏礼乐,礼为权制,乐为力张。权与力,两者从来都是不分的,而践行礼乐,也正是我天夏人该为之事。”

    役从拱手道:“是,衙君,我会安排的。”

    年轻文士再是一思,道:“嗯,还是要尊重下项主事的意见,如果他十分看重那位张君子,那便算了。”

    “等等。”

    役从正要下去时,年轻文士又喊住了他,道:“过了这月,墨儿就七岁了,下月你把他送到学宫的幼学里,最好能由这位张君子来授业。”

    役从认真道:“衙君放心,我会办妥的。”

    与此同时,玄府事务堂中,也在进行着另一场对话。

    范澜道:“师兄,已是查清楚了,那个叫杨大的力役,当就是神尉军安排的棋子了,其人为得就是在士议期间坏我玄府声望,好在这回有张师弟在那处,及时控制住了事端。”

    项淳缓缓点头,前后整件事充斥着粗暴与蛮横,直来直往,毫不掩饰,可这就是神尉军一贯的风格,因为他们早是不讲理惯了。

    他问道:“张师弟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范澜道:“张师弟说自己在安山之东游历那几年,见过类似的东西,土著语称为‘纳普扎察’,意思是‘散播疾病的人’,主要是通过自身的爆炸,将身体中储藏的体液扩散出去,只要活人沾到,就会成为疫病的传播源头,神尉军这次的用心,极为险恶啊。”

    项淳又问:“张师弟有说他为什么会去杂库么?”

    范澜回道:“我问过了,张师弟说是去采买药材,我也查过了,这件事是真的,早在张师弟入玄府之前就拜托人去做这件事了,应该只是碰巧。”

    项淳点点头,道:“好,辛苦范师弟了。”

    范澜笑道:“我辛苦什么,这次阻止神尉军阴谋的张师弟和辛师妹,与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对了师兄,那个苏匡该怎么处理?”

    项淳沉声道:“好好看着,别让他死了,这个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范澜道:“我明白了。”他一拱手,“若无什么事,那我便先告辞了。”

    项淳起身相送,待转回来后,许英已是从偏厅里走了出来,道:“那个张御,他的剑不一般,很可能是件法器。”

    项淳摆手道:“那也没什么,张师弟是夏子,祖上说不定和哪位旧修有交情,此前他应该就是依靠这柄剑器斩杀了夭螈,怕就怕他过于倚仗于此,日后影响修持。”

    他不在乎这件事,旧修或许十分看重这些法器,可在新法修炼者看来,这东西需要时时祭炼,太过牵扯精力,还不如专注大道之章。

    况且那些法器虽然眼下可作为倚仗,可等到修为一上去,就变为鸡肋了,若是长久依赖,反而对自身不利。

    许英道:“师兄怕他影响自身修持么?我以为这样正好,不必要去纠正。”

    项淳默然片刻,叹息着点了下头。

    现在“秀林之策”已得了玄首的允准,白擎青和张御正是他们所选定的,要被推到前台来的两个人。

    那么二人若是拥有一定的战斗力,反而更能保证自己的存身下去,更易吸引外部势力和敌对者的目光。

    在这等情况下,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如同拔苗助长一般,尽量推高两个人的战斗力,至于根基之类的东西,那根本就不用去多想了。玄府也不指望他们能修炼到高深境地,只要能为真正的俊才做好掩护便可。

    许英见项淳还在叹息,劝道:“师兄,不用惋惜,他们身为玄府弟子,又得了玄府的传授,也该当为此付出,等季师侄成长起来,一切都会好转的。”

    项淳摇头道:“我不是惋惜,既然已是决定了,那多思无益,只是我觉得,张师弟他是懂得安山以东不少土著部族语言的,还知晓那里的各种秘辛,这等人才,要是就这么推出去,实在有些可惜啊。”

    许英似想到了什么,惊讶道:“看师兄的意思,莫非也是想找那个东西么?”

    项淳透过事务堂的窗户看到外面,沉声道:“那东西虽然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可若是能先一步找到,那将对我们大为有利!”

    许英低头想了想,道:“我也看过范澜师弟对这两个人的评价,从进取心和资质来看,那个白擎青应该更高一筹,既然这样,那不妨先把这个白擎青推在前面,那张御就先缓上一步,不过也不能放弃,该教会的东西还是要教会,白擎青若是出了问题,还需由他顶上去,继续为季师侄做好遮掩!”

    ……

    ……

第二十五章 须人庶务

    清晨的瑞光城,又下起大雨。雨势却连绵如帘,哗哗之声不绝,石板路上的积水沿着两侧的排水沟渠流淌着,往下游冲泄而去。

    张御一身道袍,坐在天台的遮棚之下,看着眼前的雨景,无论是脚下壮伟的学宫,还是远处那孤寂的神女峰,此刻都笼在了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他身前漆案的盘盏上,摆放任义等人送来的各色水果。

    这些都是那些杂库力役的心意,为的是感谢他昨日救了诸人的性命。

    力役们都是卖力气活的,平常挣些微薄的口钱养活家里人,只有自家栽种的这些果蔬还算拿得出手。

    他也没有推辞,当场就收了下来。

    他知道,因为“老杨”的事,使得这些力役在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有自己收了,他们才会感到安心。

    昨天他与辛瑶谈了不少话,这次的事端其实是都堂上两派势力斗争的延续。

    玄府和神尉军作为都护府两个掌握超常力量的存在,实际在权责上一直是有所冲突的。

    本来按照天夏的礼制,玄府占据绝对上游,并不参与具体俗务,连都护府在一定程度上也要听取其意见,而神尉军更是作为玄府的附庸而存在。

    可是随着浊潮的到来,一切都不同了。

    六十年前洪河隘口那一战,玄府损失极其惨重,虽然成功遏制了这片大陆上古老力量的复苏,使得东廷都护府成功坚守了下来,可也丧失了绝大部分的高层力量,甚至连底层弟子也是十不存一。

    所不同的是,神尉军虽然也一样损伤不小,可因为其特性,在力量恢复上却是远远超过了玄府,所以到了如今,已是反过来将之压制了。

    而在与天夏本土的联系断绝后,都护府上层也一样经历了一场不小变动,后来的态度也一直是在两家之间摇摆不定。这一方面是不想让玄府再度兴盛起来,另一方面又害怕神尉军不受控制。

    所以这些年来,两派力量一直在相互争斗的。

    据辛瑶所言,在这一次士议上,玄府及泰阳学宫因为准备充分,令神尉军吃了一点亏,其等应该是为了找回损失,故才弄出了这等手段。

    张御虽然在无意中阻止了神尉军的行为,但他明白,自己现在所具备的力量还不足以参与到这两家的博弈中。

    他还需要更多的神元来观读大道之章,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昨天的事导致他先前采买的药材都是被毁,任义已是答应为他重新购置,而这里的损失会由学宫来补偿。

    他对这些倒不在意,只是关心能否再采买到那些隐含源能的骨片。

    他认为这东西绝对不会只是一枚,在那家小商行里应该还有,本来这等事他应该亲自去走一趟,那一次便可处理好了,不过辛瑶告诉他,这里被捉起来的苏匡是神尉军的伍长,按照神尉军的阶层,分为士卒、伍长、队率及军候,以及名义上总领神尉军的尉主。

    据说苏匡深得右军候庞巩的信任,而且神尉军做事有些时候根本不会顾及后果,所以为自身安全计,劝他这段时日最好待在学宫内。

    他回想起昨天与苏匡的一战,此人的战力其实并不弱,要不是其过于轻敌,一上来就被他重创,而是正确利用好自身的速度和隐匿能为,那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只他当时虽仅出了两剑,但消耗的心神却是不少,尤其是最后那一剑,遥空挥刃,呼吸牵意,即便是他,当时也是感到了些微的疲累。

    不过当时稍作调息后,便就消除了这些负面影响,现在更已是完全恢复了过来。

    他暗暗提醒自己,这种做法以后不得万不得已,还是要少用。消耗心神是其次,主要是剑器脱手后,要是不成功,那么接下来就有危险了。

    当然,这只是他此刻的反思总结。

    在激烈的生死搏杀之时,每一剑出去都必需要有必胜的信念,稍有犹豫怀疑,或者退缩保留,那败亡的就是自己,容不得任何留手。

    他伸出手,掀开了身旁的木匣盖子,从里将夏剑拿了出来,将剑身从鞘中拔出,就用一块棉布开始擦拭起来。

    而他能感觉到,此刻大道浑章之中,“剑印”比之前还要稍微明亮一些,这说明经历了昨日那一战后,他与此剑的沟通已是更进一步了。

    只是“剑”、“驭”二印虽各有侧重,可两印本为一体,光有剑,而无驭,仍是缺了一环,不够完满。

    他思忖着,下来若是得了神元后,无论如何也要把驭印也一起补上,不然看着实在太不舒服了。

    待擦拭完夏剑后,他就在这遮棚之下打坐。

    到了临近日中的时候,他将居处整理扫洒了一下,颇用了一些时间。

    他这时想及下月自己还要教授学子坚爪部族的语言,定然事情还要多出不少,若是内外全由自己一个人来处理,虽然也是可以,但太过耽误时候了,现在倒的确是需要找一个助役了。

    思定之后,他换上辅教衣冠,就撑着一把油纸伞出了门,不多时,就来到了距离治学堂不远的庶务堂,此间便是给师教安排助役的地方。

    他踏入堂中后,负责事宜的从事立刻堆笑迎上来。

    因助役之事被视为下职,所以这里不同于学宫其他堂属,理事之人在学宫中并不担任学职,只是负责跑腿和处理杂事,所以在地位上天然低上一等。

    这位从事在问明张御来意后,立刻恭敬端上五卷文册,道:“这里记下的是学宫中可供挑选的助役,身家都是清白,按性别、年龄、所长排序,辅教可慢慢挑选。”

    张御翻看了一下,这上面的确分列详细,具体到每一人时,还有的貌相和性格描述,就在翻动之时,他目光一顿,留意到了一个人。

    他端起来仔细看了看,其人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是一个较为容易塑造的年龄,虽然看记述读过的书不多,只是堪堪认字,可有些东西却是再学的,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须人。

    自从都护府踏上这片土地后,若说哪个土著部族值得信赖,那就是须人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其整个族群都视天夏人为地上神子,以做天夏人的仆人为荣。

    根据宣文堂里文档的记载,在天夏人达到这片陆地后的这一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有名有姓的须人背叛过主家,若不是须人不愿意从事任何一样高过天夏人地位的职役,那后来也轮不到安人出头了。

    他拿笔过来,在上面的选录框中打了一个勾,对从事道:“就这个少年人吧。”

    从事探头一看,提醒道:“辅教,这是须人,按照须人的规矩,即便他自己愿意,还需得族中长老同意不可,不然也勉强不来,他们这个规矩,也是学宫所允许的。”

    张御道:“无事,你去问一声好了,我等庶务堂的消息。”

    从事迟疑了一下,躬身道:“那还请辅教宽限几日。”

    张御站了起来,拿过役从递来的雨伞,就走了出去。方至门外,就见一个曾经见过的玄府助役正朝自己走来,他不由站定脚步,对方来至他跟前,恭敬一揖,道:“张辅教,主事有请。”

    ……

    ……

第二十六章 御力心光

    张御心里意识到,玄府今次请他再去,多半是昨晚之事的延续。他与那位助役交谈了几句,便与其一同冒雨往玄府行去。

    才至半途,大雨终是停了下来,天宇明媚,青空万里,如诗如画。微风徐来,两旁繁茂花木一阵摇晃,送来阵阵枝叶清香。

    路上他与这助役攀谈几句,才知这位姓王,十二岁就在玄府了,这一待就是三十年,虽然没有学的什么道法,可背靠玄府,也是身体康健,如今儿女双全,去年孙子又是出生了,提到此处,其人脸上笑容不断,自言这辈子只盼一家安好,玄府能够长存下去。

    张御微微点头,王助役对生活的期盼朴实而又简单,这也是都护府大多数人心中所想。

    两人脚程较快,半个夏时后,就来到了玄府,方至城台拱门之中,就又有助役上来请他移步事务堂。他与王助役别过后,就随之而往,沿着边廊走过两座大殿,来至最后一座殿阁之前,助役入内禀告,稍候就又出来请他入内。

    张御迈步入殿,来至二层台阁上,一抬头,就见项淳正站在那里等着他,脸上带着温煦笑容。他上前几步,挺直身躯,合手一揖,道:“项师兄有礼。”

    项淳也是抬手回礼,语声温和道:“张师弟来了,来,我们里面说话。”

    他把张御请到堂中,待请了他坐下后,叹道:“昨天之事,多亏师弟了,否则玄府必然名声受损,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张御道:“这是御应为之事。”

    项淳连连点头,又露出关切之色,问他这次是否有在斗战中是受伤,言他若是感到不适,那千万不要讳言,玄府之中自有药物可以帮助调理。随后他又提起昨晚之事,不过问的更多的是细节。

    张御俱是一一作答。

    项淳待问话过后,两人身前的茶水已经换了一遍了,他看了看时辰,道:“我这还有不少文书要批,就不留师弟了,你可先在玄府内宿下,过后还有事宜交代。”

    张御自无异议,从事务堂告辞出来,就沿着来时的边廊回到之前居宿的花苑之内。

    那些一同入府的学子不少现在还在这里住着,郑瑜小郎君此刻正在苑中做着一套导引术,见到他踏入进来,眼前一亮,急急上来一礼,道:“张辅教。”

    张御看他一眼,几天不见,这位郑小郎君原本矮小的个子居然稍稍长高了一点,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已不复之前羸弱的样子了,看来玄府打固根基的做法还是起了作用的。

    他道:“郑小郎君,近来在此可好?”

    郑瑜脸色一苦,摸了摸肚子,道:“其他还好,就是天天喝苦粥,还不准放糖,感觉舌上都是苦味,再怎么漱口也无用。”

    张御道:“这应该是药粥了,是玄府给你们调理身体用的,神元是精气神之聚合,若是根本不固,那也无法积蓄出来,现在是苦,可过后却是甜。”

    郑瑜想了想,很是信服的对他一揖,认真道:“学生记下了。”

    张御与他说了两句话后,又对几名凑过来打招呼的学子点了下头,便就回了自家庐舍。

    他扫了一眼屋内,这里看来天天有助役打扫擦拭,颇是干净,榻上还有摆放着两套衣物,却是玄府下配的道袍,他将之收入了一旁的竹箱中,稍作洗漱,服下一枚元元丹,便在榻上坐定,入静打坐起来。

    这次并没有入定太久,仅是半个夏时后,他就出了定坐,稍作检视,见神元倒是又积蓄了不少,可这般还是太慢了,照这么下去,或许数月时间的积累,才堪堪够观读一个章印。

    他思忖一下,就自榻上下来,换上了一件玄府道袍,出了庐舍,并一路行至玄府城台之外的空地上。

    他先是看了看日头,选定了一个位置,随后拿出小册和炭笔,开始描摹起那些雕像和周围的景物来。

    当然这只是一个掩饰罢了,他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吸摄那座鸟身人脸雕像上的源能。所以这回他的落笔更为细腻,几乎每一个雕痕和破败之处都没有漏过。

    感受着一缕缕的热量从那雕像之上传来,看着原本若浅水一滩的神元在逐渐积蓄起来,他心中不禁有种满足感。

    玄府门外也不是无人走动,但见他画得入神,自也没人不识趣上来打扰。

    他一直在这里停留到了晡时,因为玄府大门将闭,无可能继续下去了,这才遗憾收起册子和炭笔,转了回去。

    回到庐舍后,他服下一枚元元丸,拿起夏剑,来到后院练了一会儿剑,待得血脉调和开了,这才回了榻上调息。

    到了黄昏时分,有人前来叩门,道:“张君子,范师有请,烦请稍候到前方偏殿叙话。”

    张御起身稍作收拾,就出了庐舍,行到偏殿时,见白擎青也是自不远处来,两人在殿前相互点了下头,就在助役引路下入了大堂。

    才一入内,就见范澜一身道装,正坐在席榻之上,正在闭目冥思之中,而身前香炉却是烟气飘渺。

    两人到了前方,都是合手一揖。

    范澜睁开眼来,在座上抬手还了一礼,随后做一个相请手势,道:“两位师弟,坐下说话吧。”

    两人称谢一声,就在他前方留着的两个蒲团上各自坐下。

    范澜道:“两位师弟,玄府上次授下的章印你们可是观读的了么?”

    张御道:“已有观读。”

    白擎青也道:“我亦是如此。”

    范澜满意点头,不过似张御和白擎青这种一上来就能看到三个六正之印的人,再观读一二个章印当是毫无难度,甚至还有可能再继续观读第三个。

    他先看了一眼张御,目光再移到白擎青身上,道:“昨天的事情,白师弟想必也是听说了?”

    白擎青道:“略有耳闻,听说是神尉军意图生事……”他看向张御,“后来被张辅教及时阻止了。”

    范澜拍了拍膝盖,道:“听说了就好,神尉军做事粗暴无比,这次吃了亏,那一定是会想法报复的,但这也绝不会是张师弟一个人的事,而是我们所有玄府之人都需要面对的。”

    他看着二人,露出几分认真之色,道:“而你们两个,是玄府这数年来所遇到的较为出色的弟子,折损一个,都是玄府的损失,故是主事决定,舍过前面那些不必要的考验,由我提前传授你们斗战之法,好令你们有能力保全自身。”

    白擎青一听,面上顿时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他之前得到的章印虽然也有用,但是并不具备正面和人交手的能力。

    实际上据他了解,其他入府之人只要神元足够,一样也会被授下章印。所以他之前充其量只是快人一步罢了,实际并没有得到什么特殊对待。

    而在得知张御重创了苏匡后,他怀疑后者所得章印却是可以用于斗战的,因此心中有一种急迫感,十分渴望得到更多章印,现在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

    虽然这看去也是因为张御的缘故,可他自信等到自己的才能展示出来,当会比其人得到更多的重视。

    张御则有些意外,他先前曾有过判断,玄府对每一枚章印的传授都是慎之又慎的,这里面除了有一套较为死板的规矩约束外,同时也应该出于稳固弟子根基的目的,而现在却是一反常态,莫非真的是因为他昨夜重创那神尉军的士卒才导致如此么?

    他总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不过既然玄府愿意传授,那他就自身而言,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

    范澜等了一会儿,见两人把这个消息消化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我东廷玄府自百年前来至这片未知地陆上后,就肩负着对抗灵性异怪及土著神明的重责,当然,现在的敌手可能还包括神尉军。可无论对手是何人,唯有先保全好自身,才有资格去顾及其他。”

    他伸手指了指,道:“你们两个人,一个亲手斩杀过灵性异怪,一个精研玄理,应该知道,灵性异怪体表都有一层灵性外衣。大略来说,这都是生灵自身精神意识以及内心力量向外的投射。而我辈玄修,同样也具备这样的能为。”

    说话之间,就有一层浅浅的白色光芒也是他的身上浮现了出来。

    他摊开手掌,显示着上面的氤氲气光,“我辈将此称之为‘心光’,里间蕴有多种变化,只要掌握得当,不说寻常刀剑,便算火铳火炮也难以伤你分毫。”

    他看向二人,“所以你们首先要做的,就是通过观读大道之章,催发出自身之心光,如此才具备最起码的自保能力。”

    ……

    ……

第二十七章 寻玄章法

    张御看着那一层光芒,他曾亲身接触过灵性异怪的灵性表层,无不是绚烂夺目,耀眼生辉,而相比较而言,而范澜这层“心光”就柔和内敛许多了。

    但是直视其上,给他的感觉却更具变化和底蕴,且还有着一种人类才具备的独特理性。甚至直接可以由此联想到心光的主人,难怪说这是一个人内心力量的映照。

    正他在思索之际,只听白擎青在旁出声道:“范师兄,下来可是就要传授我等‘心光’之印么?”

    范澜摇头道:“心光之印我是传授不了你们的,因为此印本就在大道之章中,其就如那存我之印一般,需要你们自己去寻的。我所能做得,就是设法引导你等。”

    白擎青反应很快,道:“也即是说,这心光之印也有可能寻不到?”

    范澜点头道:“是如此,不过即便寻不到此印,也并不就是无法修持了,只是日后就只能求个延寿长生,而不能与外敌斗战了。”

    白擎青面色微变,他好胜心极强,要是这种结果,他是绝对不肯接受的,于是一拱手,大胆提问道:“那敢问范师兄,在我玄府之中,是否有什么找寻心光之印的秘传?”

    范澜笑了一笑,道:“这倒被你说中了,找寻‘心光’的确是有秘传的,在我玄修之中,将此称之为‘章法’。”

    白擎青琢磨了下这两个字,“章法?”

    范澜道:“在大道之章中,章印不知有多少,想要全数观读是不可能的,而在这么多章印之中,如何行走正确的途径,若靠修炼者一个人,除非身具天大的机缘,否则几乎没有机会凭自己去寻到这些。”

    “而章法就是前人摸索出来的,可以指引你正确观读大道之章,并以最少神元找寻到玄机的秘传,玄府之中有许多秘传章法,但每个修炼之人因所感的第一个六正之印不同,那么所该循就的章法也自不同。”

    张御听到这里,心下一动,一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

    范澜道:“接下来,我会各自传授给你们一套章法,若是顺利,那么只要观读三至五个章印,你们就有可能找寻到‘心光’章印了。”

    他先是看向张御,道:“张师弟,你且到我近前来。”

    张御起身离了蒲团,来至其人面前站定。

    范澜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匣,双手递给张御,语声郑重道:“这里有三个章印,章法亦是藏于其中,待观读过后,不管有无找寻到心光,都需来我这处言明。”

    张御接过木匣,点头应下,在助役递过的贴书上落名盖印后,他就移步后撤,重又到了自己蒲团之上坐好。

    范澜这时又对白擎青道:“白师弟,你过来。”

    白擎青当即起身,几步就走上前。

    范澜亦是拿出一个木匣交给他,同样也嘱咐了一句,待得其人落名盖印,退回自己座上,范澜又肃容道:“你们记着,这章法乃是玄府秘授,不经玄府同意,绝然不可外泄,否则玄府必将问罪。”

    张御心下一思,自觉这事情若是光靠弟子自发遵守,只凭签名落印可是远远不够的,玄府一定是还有其他办法防止外泄。

    范澜这时拍了拍手,就有两个助役各自端着一只漆盘上来,里面用绸布托着两只丹瓶。

    他指着言道:“这是‘采秀丹’,是我玄府秘制,服之可助你等加快提炼神元,并巩固本元,但是……”

    他语气严肃了几分,“你们需记着,此丹丸每日至多只能服用一至二粒,不可再多了,否则必会烧灼内腑,枯竭血髓,这样非但不能增进神元的积蓄速度,反而会拖累损害你们的身躯,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他对玄府的这么早就给出丹丸的决定是略微有些不满的。

    因为这些采真丹固然可以给弟子带来好处,加快神元的积蓄。可同样也会造成修炼者对其的依赖,这当只是用在修炼者聚敛神元的瓶颈之时,可无论是张御还是白擎青都是天生神元充沛的,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东西。

    他暗叹了一声,玄府还是太急了,希望这两人得了他提醒,能够不能一味不贪图求快,而是懂得适可而止。

    白擎青在看见那丹瓶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这一瞬间,他神情中有许多疑惑和惊讶,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可能会落人眼中,于是立刻低下头去,待那木盘递到了自己面前,这才伸手将那丹瓶拿过,塞入了袖子中。

    只是他暗暗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发现这里有一种熟悉之感,随即有一个让他感到异常振奋的念头浮现出来,并且怎么也无法遏制下去。

    他努力呼吸了几下,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可是身上微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范澜察觉到了他的异状态,不过只以为他这是突然得到了秘法传授后,有些难以抑制自身的激动,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此刻他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了,就道:“那你们都下去吧,回去好生修持,如有疑问,可随时来寻我。”

    白擎青这时一抬头,道:“范师兄,我家中有事,能否出得学宫一回?”

    范澜看了看他,道:“不能请人代劳么?”

    白擎青道:“此事只能由我来处置。”

    范澜思考了一下,同意道:“好吧,不过你需小心,我此前说过,神尉军那里,一定是会拿我玄府弟子报复的。记着,交给你们的东西不可遗失了。”

    白擎青拱手道:“擎青定当谨慎。”

    其实他考虑过了,泰阳学宫方才遭受神尉军的暗算,警惕心正是最高的时候,神尉军就算要动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所以现在出得学宫,反而是最安全的。

    两人对着座上一礼之后,就出了偏殿。

    张御到了殿门外,就与白擎青执礼别过,只是他发现其人似是有急事,匆匆一拱手后,就突然脚步加快离开了。

    他看了一眼,没去多管,就拿着木匣往花苑回返。

    此刻夜色已是降下,殿阁廊道的檐角之下,处处都是亮起了明灯,若星点点,连成一片,整个玄府似在浓重的夜幕下独立撑住了一片天空。

    不多时,张御回到了庐舍内,将门合上,在榻上坐定下来,就将木匣打开。

    里面依旧是杏黄色的底衬,上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枚玉简,看来三个章印和那章法都是落在其中。

    他将玉简拿到手中,心下一起意,就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而后如同上次一般,将那玉简贴至眉心之上,霎时就有一股意念涌入了心中,许多道理也是随之明悟,与此同时,“身印”之外,“养元”之印的旁侧,又是生出了一个章印,里间有着“壮生”二字。

    不过另外两枚照理也应该出现的章印,此刻却是不见影踪。

    他没有觉得意外,通过那股意念,得知另外两枚章印分别是从“意印”、“口印”之上衍生的,所以在此之前,需先把去向这两印的道路确认了。

    于是他挪动神元,分别朝着这两印之中投入进去。随着“意”、“口“二印绽放出光芒,很快,又有两个章印各在其外沿浮现出来。

    ……

    ……

第二十八章 祖传秘方

    白擎青匆匆回到自己的庐舍,看了下左右,闪身进门,紧紧栓上了门,洗漱了一下,用软布擦拭干净后,来到案后坐下。

    他将那瓶采秀丹拿了出来,而后去了瓶塞,小心翼翼把丹丸倒了出来一粒,看到一瞬间,眼中露出莫名光芒。

    “莫非真是一样的?”

    他一下站了起来,在室内来回走动着,神情变化不停。

    许久之后,他将丹瓶收拾好,塞入袖中,来至榻上仰躺了下来,他强迫自己睡下,可心里却是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于是又竖了起来打坐。

    这一坐就是一夜,可他始终未能真正入定,就这么一直熬到了清晨时分。

    毕竟是修炼之人,现在又二十岁都不到,精力旺盛,生机无限,尽管他一夜未睡,也仍是精神十足,看不出半分疲惫之色。

    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将自己身上的玄府袍服脱下,换上一件自己入学宫之前穿的文士袍,然后带上东西就出了门。

    在离了玄府后,他脚下不停,直接出了泰阳学宫,在路口叫了一辆马车,由旋山坡道下了内城台地,沿中路大道而行,直接来至旦港码头附近的商铺聚集地,在一家名为“福通”的药材商行前停了下来。

    他从马车上下来,结了车钱,一脚踏进了大门,有人看到他,顿时惊喜道:“少郎回来了?”

    伙计掌行纷纷放下手中事,向他作揖行礼。

    白擎青挥了挥手,道:“诸位各忙各的,不必顾我。”他径直往后堂内院里走,有一个满脸红光,大约五十多岁的老者听到动静,自里屋走出来,见到他后满脸笑容道:“少郎,一去大半月,在学宫待得可好么?”

    对待这位老者,白擎青态度立刻变好了不少,正容拱手道:“二叔,小侄很好。近来似生意好了许多?”

    老者笑道:“还不是托了少郎你的福。”

    白擎青问了一下,才知因为他入了泰阳学宫,所以商行借了他的名头,将一些药材卖到了学宫中,而那些衙署的人也很少有人再来为难了。

    不过他知道,光一个学子名头是没有用的,或许这里还由自己入了玄府的缘故。

    再与老者攀谈了几句,大致了商行近来情况后,他道:“我回来有些事,稍候还要回去,若不在时,还请二叔帮我多多看顾。”

    老者呵呵笑道:“咱们白家自家的生意,少郎不说,我也会看好的,少郎放心读书就是了。”

    白擎青与老者分开后,就走进了内院,他正准备转回自己的书房时,却见一个美貌端丽,身段引人无限遐想的女子走了过来,即便脸上不施任何粉黛,也掩不住那一股容光颜色,只是她的眼瞳略带浅黄,看得出是安人混血。

    她低着头对着白擎青万福一礼,怯怯叫了一声:“夫君。”

    白擎青嗯了一声,没怎么理会她,径直就入屋去了,只留下那女子站在原地一脸黯然。

    白擎青的书房极大,十几排排的书柜放满了书籍,每一座都是通到了顶上,几与二楼齐平。他进入这里后,直接来到二楼之上,搬了把竹梯过来,去了书柜高处摸索出一只匣子。

    他再回到下方的桌案前,将之打开,自里取出一只瓶子,同时又把之前采秀丹的丹瓶拿出放桌上后,此刻可以看出,两个丹瓶却是一模一样的,不过他拿出来的那个,稍微显得有些旧罢了。

    他按捺住心中激动,从丹瓶中各自倒了一粒丹丸出来,连丹丸也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兴奋无比道:“果然是这种!”他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阿爷的方子或许真有用。”

    他的祖父曾经也拜入过玄府,而且早年因为修炼进度较快,算来也是一个英才,可惜后来死在了洪河隘口那一战中。

    或许是因为新法修炼者依靠的是观读大道之章来修行,所以他这位祖父没有向后人提及任何法门或修炼方法,只是留下了这个丹瓶和一个秘方。

    白擎青记得范澜说过,这采秀丹只能少服,会烧灼内腑,枯竭血髓,可他家就做药材生意的,也是懂一些医理的,这里缘由无非身体不够坚韧健壮罢了,若是你根基足够厚,只要一次不是用太多,那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这个秘方,光只看用药,就知道是用来护持内腑,调理元气的,而这两件东西放在一起,也不会是没有理由的。

    他眼中露出灼灼光芒,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这药方和采秀丹就是互相配合着使用的!

    假如是这样,那就意味在这个秘法的调和下,他可以服用更多的采秀丹,从而提聚出更多神元,那在观读大道之章时,进度也可以远远胜过别人。

    他心中暗暗思忖:“或许祖父他老人家当年,就是用了这个秘法,才展现出后来那般才华的,他人老家不愧是医药能手,连这样的方子都能想出来。”

    可是当他目光再落在那方子上后,却是不禁皱了皱眉,这上面所涉及的药材虽然不是特别多,但却不乏稀缺贵重的。

    若是调配一次两次还好说,次数一多,他也是负担不起。

    那该用什么办法呢?

    正在思考中时,外面有声音道:“少郎可是在么?”

    白擎青被打断思路,心下很是不悦,但来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管外务的商行管事,他在玄府修持,还需要对方在这里照料生意,于是道:“族兄啊,进来说话吧。”

    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相貌端正,大约二十多岁年轻人,他身上穿着干净体面,相貌看着很和善,他冲着白擎青拱了拱手,堆笑道:“少郎在看书啊。”

    白擎青问道:“什么事?

    年轻管事走到楼下,抬着头道:“昨日泰阳学宫那里有人来我行里采买,对一种药材要量颇多,少郎说过,有什么异状,就来与你禀告,所以来问一问。”

    白擎青露出了注意之色,道:“什么药材?”

    “是一种异怪的骨骸碎片,老家那几个坑洞里的,也就是这个,”年轻管事套上手套,拿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之后,取出一片细小的骨片晃了晃。

    白擎青此刻站在二层上,与其人所站的位置相隔一段距离,可他目光落上去的时候,眸中陡然生出了某处变化,仿佛一下将远处的物体拉到了近处,上面每一个细节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看了下来,其与普通的异怪骨片也没什么两样,至多年份久一些,可这样的东西,大陆上多了去了,要多少有多少,只是开挖的成本不同而已。

    他问道:“采买的人说过有什么用么?”

    年轻管事摇头道:“这没说,我也没敢多打听。倒是来采买的那位说只要东西大致一样,那价钱情愿出得高一些,也愿意一直收购下去,我想着,咱们或许可以主动把价钱降下去点,也能来个细水长流。”

    白擎青想了想,道:“这东西我们还有多么?”

    年轻管家笑道:“多,就算老家不够了,附近几个岛上也有的是,周围水土变化也不大,要是学宫都能买下来,那我福通行光靠这个生意,就能大赚一笔了。”

    白擎青一听这话,也就不再去多想了,道:“那你就看着做吧,这事就不必再问我了,对了,账上还有钱么?提一笔给我。”

    年轻管事一怔,为难道:“最近生意不错,账上倒是有一笔钱,我本打算先把欠着宁家的帐先平了……”

    白擎青一皱眉,道:“宁家那边可以先缓上一缓,这笔钱先提出来,我有用。”

    年轻管事小心问道:“可夫人那边……”

    白擎青不耐道:“夫人那里有我去说。”

    年轻管事迟疑了一下,道:“好,我稍候给少郎安排。”

    “那边快点吧,我等着用。”白擎青一挥手,年轻管事打个躬,就下去了,在出门前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小心把门合上了。

    白擎青等他离开,便在楼道上来回走动着,他心中很是振奋,等到把这秘方上的药材配出来,他想来就能和自己祖父当年一样了,到那时候,玄府就当会知道,他和张御之间,哪一个才是真正值得培养的!

    ……

    ……

第二十九章 学宫传贴

    张御看着光幕之上新浮现出来两枚章印,口印之上的那枚名为“吒声”,而意印上的那枚则名为“敏思”。

    他因为之前得了那股意念的传法,即便还未曾观读这三枚章印,也是提前知道了其所能发挥的作用,心下忖道:“看来玄府果然是要我等往斗战方向努力了。”

    包括前面那“壮生”章印在内,这三个章印乍一看名字,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实际上此三印都可在与敌交手中起到重要作用。

    比如身印上衍生出的那枚“壮生”章印,修炼之人在观读之后,只需意念灌注,就可以激发自身的生机,加速受损部位的恢复。

    不过这枚印章明显是和养元之印配合起来一同用的,不然只会搜刮自身生机,减少自身寿命,而现在却是相互有所平衡了。

    而“吒声”之印,与他的雷音有几分相似,不过并不是用来震慑敌方,而是用来规正自身心神的,在旧修说法中,“吒”为天地初开后的第一声,可驱逐一切邪祟恶物,更能消杀心中畏恐惧怯这四乱。

    修炼者在与人交手时,难免会受多种多样的情绪所影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手所趁,而有此音,就可扶正己身,始终在斗战中保持冷静。

    至于“敏思”之印,作为意印之上的延续,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加快自身的思维运转。

    不过这三个章印即便掌握了,每次运使的时候,也仍是需有相应的诀窍和呼吸相配合,而每一次,也必定要消耗身体的元气。

    从那意念传递给他的所得来看,常人的话,在一天内,至多只能运使其中一到两个章印,再多不是不可以,而是会损伤身体,且过后还需要进行充分的休养,才能恢复过来。

    但每一个人的根本不同,情况自也有不同,他估算了一下,要是自己运用的话,同时运使三个章印当无问题。至于具体次数,未曾观读前,暂还难以推断。

    他认为在大道之章上一定有着更能养护元气的章印,只是玄府目前还没有传授给他们。

    不过此时考虑这个还太远,他现在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章印是有了,可他却没有足够的神元了。

    加上浑章之中“驭印”,现在有四个章印等他去观读。而在此之后,若是找到了那心光之印,也仍是需要一定神元去激发的。

    这个缺口着实不小。

    他也没想到,先前自己还唯恐玄府对章印的传授约束太严,可没想到,现在却需为章印太多而费思量。

    按照他的推断,假若那座雕像上所积攒的源能不少,当能填补两个章印的缺损,剩下的还需再想办法。

    他心下一转念,不知道任义那边会不会给自己一个惊喜,但那到底是撞运气的事,也不能太过指望。

    不过,这里倒是给了他一个思路。

    以往的得到的蕴含源能的物品,都有几个特性,古老、异神、灵性这三个条件至少具备其一。

    按照这个范围来看,都护府内应该有很多东西符合要求,但是一来数目多,二来还不见得一定具备源能。且他一个人去寻的话,既是浪费时间,又牵扯精力,还不见得能有收获,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可以想一个办法,让这些东西主动送上门来呢?

    深思许久后,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主意,只是这里还缺少几个必要的条件,现在还无法做到,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索性便在玄府宿下,每日除了打坐练剑,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到那雕像附近吸收源能。

    如此断断续续数天后,到了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他正在雕像之下描摹时,忽然感觉到,本来泊泊而来的,绵延不绝的热流陡然变得稀疏了许多,当即反应过来,应该此上所蕴藏的源能快要被自己吸摄干净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热流到来了。此时再观那雕像,好像比以往残损破败了许多,但终究没有真的崩毁。

    他查看了下自身神元,后面吸纳的,再加上之前自身所提聚的,已然积蓄到最多时候的六分之五左右,这差不多能观读两至三个章印。

    不过按照玉简中那股意念所指示的“章法”,这三枚章印的观读其实是有先后顺序的,且每次投入神元的多少也有讲究,并且需得在三枚章印来回观读数次,才有一定的可能引出心光。

    所以他最好把神元再积蓄的更多一点,等到可以满足观读四个章印所需,而后再来一次做成此事。

    他心下一思,源能既然已经得手,那么自己也就继续不必再待在这里,大可以回去修持了。于是转回庐舍收拾了一下东西,与郑瑜等人别过,就离了玄府。

    半个多夏时后,他就回到了学宫中的居所。

    可方才走进,就见一个精瘦短发少年背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前,发色略微偏浅,眼瞳偏灰,身上穿着一件单衫。在看到他过来时,马上将包裹放下,对着他躬身一拜。

    张御看了看他,这是一个十分健康的须人少年,浑身上下有一种止不住的生命活力,目光清澈,面容之中还带着几分稚嫩。

    “是庶务堂让你来的?”

    少年恭敬道:“是的,族老让我来当主人的助役。”

    张御道:“不用叫我主人,都护府自有规矩,想必你族里的长老也曾教过你。”

    都护府名义上不允许任何人当他人的奴仆,所以须人就算视自己为仆,称呼上也需注意,不过也有些人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喜欢底下人这么称呼自己。

    少年立刻改口,道:“是的,先生。”

    张御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三天前,每天白天都来此等候先生。”

    张御淡声道:“既然的是三天前的事,那么从那时算起,你已经是我的助役了,我或许会夜晚回来,难道你不应该晚上也在此等候么?”

    少年认真道:“先生,若是先生有要求,离禾可以不眠不休等候下去,可若先生不在,离禾认为,只有晚上休息好,才能在先生需要的时候更好为先生效力。”

    张御微微点头,这个少年虽然是须人,可并不是一味附和于他,也有着自己坚持,这很不错,他并不想要一个只会听他吩咐,而自身没有任何判断力的助役,他道:“你叫离禾?”

    少年道:“是的,先生,这是族老给我取的名字。”

    张御思索了一下,须人多是以粮食作物和家禽牲畜为名,这位族老给其取这个名字是希望禾苗繁盛,他道:“‘离’字有离别、分隔之意,放在我这里不妥,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少年很高兴,主家给自己取名,这说明自己通过了,他一个躬身,道:“请先生赐名。”

    张御道:“‘离’可改为‘李’,我看你朝气勃发,年少英健,就在‘禾’字前再加个‘青’字吧,就叫‘李青禾‘。“

    李青禾一听,一躬到底,喜道:“谢先生赐名。”

    张御一点头,他上去推开门,往居所里走了进去,见李青禾站在门庭边上,没有冒失入内,便道:“青禾,进来收拾一下。”

    “是,先生。”

    李青禾进来后,没有马上动,而是先观察了一下,这才开始收拾打扫,他动作敏捷,做事很是有条理,一会儿就拾掇的井井有条。

    张御看在眼里,不禁点头,对这个少年助役还是较为满意的,尤其李青禾是一个须人,以后有些事就可以放心交给其去办。

    须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主家,那就不会再换人,就算你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他们也是一样不离不弃,过去实在不乏在主家亡故之后选择自我殉身的须人仆从。

    他又对李青禾交代了几句,告诉后者哪些需要注意的,便就准备去静室打坐,可这时忽然听外面有碰门之声,李青禾就用请示的目光看向他。

    张御道:“去开门。”

    他也是迈步来至门庭前,等李青禾开了门,却见来者是两个陌生师教,二人并没有走进来,目光却是很不客气投进来,可二人见他立在那里,俊采神貌,不类凡人,都是不自觉收敛了一下原先态度,其中一个一拱手,道:“可是张辅教么?”

    张御抬手回了一礼,道:“是我,两位师教有什么事么?”

    方才说话那人自袖中拿出一封贴子,起双手递上,道:“学宫传贴,裘学令请你后日往甄礼堂一行。”

    张御一转念,示意李青禾接过。

    另一名师教见他收了帖子,便开口道:“裘学令德高望重,还请张辅教勿要失期,否则后果自负。”说罢,再是一拱手,两人就离开了。

    ……

    ……

第三十章 责师申问

    张御看着这两人离去,就从李青禾手里接过了帖子,见署名上面写着裘尚二字,后面缀着的学职则是学令,应该就是那两人口中的裘学令了。

    贴子内容也与那两人说得一般,请他明日去往甄礼堂一行,但具体为何事却没有说。而且措辞用语却并不怎么客气,有一股居高临下之感。

    他心下思忖,甄礼堂是文辩宣讲的场所,他之前的自荐,就是在那里进行着。

    而再过几日,按照与学宫的约定,他就要开始向一些学生教授坚爪部落的语言文俗了,所以这件事来极有可能与此有关。

    他把帖子翻了翻,落印处用得是学宫的盖印,也就是说这次唤他前去是通过学宫下达的,身为学宫辅教,他是必须要去的。

    “这是学宫想在我正式教授那门土著语言之前再确认一次,还是学宫中的有些人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他想了下,觉得恐怕这两方面都是有可能的,因为这件事里所涉及的利益着实不小。

    拥有几万人战士的强大土著部落出现在都护府空虚的南域,很可能会导致整个战略走向的变化,甚至危害到都护府的安稳,而这里面所会引发的都堂博弈和争端更是可想而知。在这等时候,难免有些人会蠢蠢欲动。

    可不管如何,现在这门掌握与这个部落沟通方式的人是他,所以无论那些人想做什么,总归是无法把他绕过的。

    他收回思绪,转目看了看李青禾,这个须人少年很懂事,方才他在思考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他道:“青禾,你方才接贴,礼数举动有模有样,是谁教你的?”

    李青禾回道:“先生,是族里的长老教的,不但教天夏文字,也教天夏礼仪规矩。”

    张御摇头道:“你族老教的很好,只是你这礼仪只在于‘形外’,而不是‘内用’,练得再好也没用,空闲时候,我会教你一套导引术,你要好好练习。”

    李青禾不懂这里的区分,但是他很机灵,听出张御要教他一些东西,心里很激动,道:“是,先生。青禾一定认真做好。”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外有声进来:“张辅教,可在否?柳光前来拜访。”

    张御闻声,站了起来,亲自到了前方打开大门,拱手道:“柳师教怎么来了?”

    柳光还了一礼,神情微凝道:“张辅教,方才可是有学宫中的人来过了?”

    张御心中一动,侧让一步,道:“柳师教,请里面说话。”

    柳光一拱手,踏步进来。

    张御将他请到了书房之内,两人落座后,青禾就已是把茶水端了上来。

    柳光看了看,讶道:“须人?”他有些羡慕,“张辅教倒是挑到了一个好助役啊。”

    须人助役可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每个须人在认一个主家前,还需其族内长老认可。

    这是因为须人也怕自己的族人跟错了主人,这样就害了族人的一生,所以在挑选跟随对象的时候还要用天夏人的方式问卜,要是卦象显示无碍,这才会同意。

    柳光之前也想挑个须人助役,可惜没能成功。而一次不成,也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因为所有的须人部落都会认可这个结果。

    张御将那封帖子拿了过来,道:“方才学宫的确来人了,还送来了这个。”

    柳光拿来一看,皱眉道:“果然……”

    张御问道:“柳师教可知学宫这回为何寻我?”

    柳光嗤了一声,道:“还不是有些人看到这事有利可图,所想在这里面插一手,因为张辅教你是此事关结之所在,所以这些人无不是想从你这里打开缺口。”

    张御点了点头,果然是这么一回事,他问道:“那柳师教可知,这帖上留名这位裘学令又是什么来历?”

    柳光道:“这个裘学令,本是泰阳学宫中最擅长安山土著语言的译者,这些年里据说也在走访一些都护府中的归化土著,抄书整理,想要弄出一套可以对照所有部族的语典出来。只是这几年来没什么消息传出,我本以为他已经退下来养老了。”

    他抬头道:“我与这位裘学令有过几次接触,这位前辈学问的确很好,特别是在各部族的文化语言上,他过去的成就非常多,翻译了大量安山附近土著部落的古代树皮书,着实充实了学宫的文库。对了,他还和上任学宫祭酒詹公的交情不错,如今的弟子詹治同,就是詹公的儿子。”

    张御心下一思,从柳光的话中看来,这个裘学应该本是个边缘人物,其当被是某个势力推出来的,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人看来对土著语言十分了解和精通。

    柳光将之帖子放下,肃容道:“据我方才听到的消息,这一次,很可能打算对你进行申问。”

    张御一听,眼眸微动,心中飞快思量着,“申问么……”

    所谓申问,放在泰阳学宫中,就是对宫中师教进行学问上的考校,若是发现谁人学问不足,难再胜任其位,那么学宫就可以将之罢退。

    这其实是一条早年的规矩,在都护府又举立了三座学宫,泰阳学宫就很少再做此事了。

    柳光抬头看向他,神色认真,问道:“张辅教,照你的判断,你说那个坚爪部落的语言,除了你,可能还有其他人会么?”

    他十分关心此事,因为张御在他与朱安世、辛瑶三人面前通过自荐进入学宫的,现在连一个月都没过去,要是张御在此次申问中出了问题,他们三个人也是一样脱不了干系的。

    张御道:“这位裘学令去过安山以东的丛林深处么?”

    柳光摇头道:“裘学令九十多岁了,也算是年纪不小了,他一辈子都在学宫中埋首经卷,之前也从未听说过远游的经历。”

    张御略觉意外,道:“九十多了么?这么说来,这位裘学令也经历过当年那一战了?”

    六十年前那一战,几乎都护府大部分的天夏成年男丁都上了战场,而能活着回来的也并没有多少。要不然现在都护府中也不会有那么多安人和夏安混血的官吏。

    算来那个时候,这位裘学令差不多是三十多岁,正是最身强力壮的时候。

    柳光却是面露讥嘲,道:“这位裘学令可没上过战场,听闻当年大战前夕,他恰好摔断了一条腿,过后又昏迷了多日,所以就没能去成。”

    只是说到这里,他又强调道:“不过不去问人品,这位的学问却是做不了假的,我当初也曾听过他的讲学,很有几分门道。”

    张御听到这里,可以确定对方不会坚爪部落的语言。这个部落是两三年前才从内陆迁徙过来的,就算这位裘学令之前也去过内陆深处,也根本接触不到。

    他道:“柳师教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只是觉得,这位裘学令或许并不是为了考校我,而是另有打算。”

    柳光一听,怔了一怔,猛然醒悟过来,不由用手虚握拳头,敲了敲额头,自己也是关心则乱了。

    裘学令要是懂得坚爪部落的语言,那直接用自己代替张御不就可以了?还要大张旗鼓弄出这么一出干什么?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所以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问道:“那张辅教打算明日怎么应对?”

    张御语气自然道:“到时见招拆招就是了。”

    他现在可不止是一个辅教,而且已经进入了玄府,只要不是明着违反规矩,学宫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若是可以,这个学宫辅教他还想继续保持下去,因为在他下来搜集源能物品的计划中,这个身份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柳光也是被张御的镇定所感染,心定了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只要张御还掌握着那个部落语言,那么就是最大的倚仗,学宫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他道:“小心无大错,张辅教,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与一同前往甄礼堂。”

    张御与他约定了一个时间,随后动身相送,将其送出门后,就又折返书房,再拿起那封帖子看了看,结合柳光说的那些话,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与不是,等明日就见分晓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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