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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八章 剑诛

    张御点头道:“若说同道之间切磋讨教,也是常理,不过道友若有意,大可下书与我,我若有暇,自会应下。

    道友若是怕自身手段外泄,不愿同道旁观,那也可择一无人之所在私下切磋,但这般找上来,无论你我谁人受损,却都不好予一众道友以交代,道友以为然否?”

    修道人约战之前,先下斗战贴书,除了这是一个礼数外,最主要的作用还是双方都有一个明证。证明这是为了切磋斗法,而非是出于私怨,这般不至于引发什么误会。

    而若是像王崇晋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的挑战,那也是一个方法,只是此法不为人喜。

    可既不下斗贴,又在无旁人见证的情况下邀战,那就格外不妥了。

    楚道人言道:“张玄正放心,我出来之时,已有和同门道友有过交代,定然不会有什么不妥。且如此做,另外还有一个情由。”

    他嘴唇动了几下,却是传声至张御处说了几句话。

    张御一听,眸光微微一动。

    楚道人这时又自袖中取出一信贴书,郑重言道:“斗书在此,请道友收下。”

    张御目光一落,斗书已是飞了过来,被他接在了手中。

    楚道人见他收下此书,郑重一礼,道:“张玄正,领教了。”

    张御看有斗书一眼,将之放入袖中,也是抬手一礼,道:“楚道友,小心了。”

    楚道人点了点头,退了开来,然后一运法诀,随着背后剑鸣之声响起,霎时四周笼罩在一片明光之中。

    公孙泯自楚道人到来后,便潜伏于一旁,只是此时他不由眯了下眼,因为那明光实在太过明亮了,他根本看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具体争斗。

    他只能凭借里面那里面传来的剑刃撞击之声和气流冲击来判断战局,但这让他很难把握住最合适的出击时机。

    他知道凭楚道人一个人是很难胜过张御的,而且他能感觉到在楚道人也没有什么争胜之心,要是自己迟迟不出现,不定就会直接撤手不战,或者干脆认输。

    他想了想,自星袋之中拿出了一把闪烁着雷光的珠子,为了针对张御,他这次也准备了不少东西。

    这霹雳雷珠就是杀招,这些雷珠合在一处,可比玄兵轰爆厉害多了,一旦爆开,百余里方圆尽化齑粉。

    他只要稍候趁着二人斗战激烈之时,一把将这些雷珠洒出去,自认必可叫张御无法及时回避。就算后者还是能存身下来,也必然受伤,到时候他再上去,可确保将此人杀死,并将血精夺回。

    好在血精这东西不同于寻常物事,就算镇压消磨,也不是短时间能消去的,倒也不怕因此而损去。

    虽然如此做会把楚道人一起圈入进去,可他本来就是利用其人,楚道人死了,那正好掩盖去自己的存在。

    他在外仔细倾听了许久后,感觉斗战愈发激烈,而一方逐渐势弱,凭感应判断,那败象已呈之人正是楚道人。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不论是楚道人提前落败还是其自行退出都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

    于是作势抬手,一把就将雷珠祭了出去。

    可就在这等时候,前面出现一个明镜也似的光亮,所有的雷珠落入进去,居然半点动静都没有泛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道犀利剑光也是向他袭来。

    公孙泯心中浮起警兆,闪身一个躲避,却见随着那一道剑光飞过,那里大气像是被极锋利的东西划过一般,出现一道白气剑痕。

    他躲开之后,往周围看去,便见三个持剑道人分立三个方位,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见到这个三个人,他心下顿时一惊。

    而另一边,那明光之中斗战之声停息下来,而后光亮一散,张御与楚道人二人也是自里走了出来,并各自收了飞剑回来,可观二人气机,并不带一丝烟火气,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模样。

    公孙泯见到这一幕,神色数变,哪还不知道是自己遭了算计。

    于复这时一伸手,将那道收去雷珠的亮光一召,收了过来,并在手中重新化为剑形玉鉴,并还取了一枚雷珠出来。

    当日这万归鉴在何峻手中时,只能从中照出神通,并且放出宝光用来守御,不过在他手里,变化更为精妙。

    林道人看了一眼,道:“霹雳雷珠,公孙道友,你倒是好手段,亏得楚师弟早有防备,不然岂非遭了你的毒手?”

    公孙泯移目看向楚道人,惊疑道:“你居然此事说了出去,那为何还能站在这里?你是如何解开心誓的?”

    楚道人摇头道:“我并没有把事情说出来,也没有说你我之事,我只是在离开之时留书一封,说我有不得已而为之事,须得出行一趟,我也不知此书能否被诸位同门看到。”

    他呵了一声,“实则便是说出来又如何呢?我已有一错,不能再错了,我此来本就不想与张玄正争什么胜负高低,若是道友出手,便是诸位同门不来,我也势必会就此罢手,与张玄正一同阻你。”

    说到这里,他神情平静下来,道:“不过我却要感谢公孙道友,你掷出雷珠那一刻,誓约自破,我今后自此可以遵本心行事了,过后也能对同道有一个交代,而不必再受你挟迫了。”

    林道人此时言道:“虽然楚道人恪于誓言,不能将之你直接说出,不过到此看到你,我大约也能知道是什么事了。”

    关轩则是毫不客气道:“公孙泯,你还是束手就缚吧,看你在师父的情面上,我们不会把你如何。”

    公孙泯左右看了看,神色阴沉,不说张御,就是这四位剑修,他也没有把握获胜,也只有设法逃离这一途可走了。

    他这回出来,为了确保行事无虞,也是携带了一些遁行法宝的,只要运使得当,也未必不能脱身。

    可就在他如此想时,天边有数道遁光跃动出来,而后万明道人、时悦、温良、田江、杏川等玄修一一出现在了天穹上空,并在众人外围又围了一圈,

    这一次,林道人等人也是神情也是严肃了起来。

    于复看了看,对林道人言道:“原来张玄正也早有准备了,想来今天我等不来,当也能擒住此人了。”

    张御在从地底出来后,虽然叫众人离去,可他既然早就察觉有敌踪跟踪在侧,又哪里会一点安排都不做。

    实际上他就算自认有机会解决对手,可也不会完自蹈险地。

    所以他早就对众修有过关照,若是在约定时间不见他转回,便就过来相援。

    公孙泯一见此景,神色一僵,手中动作也是顿住。

    若是只有方才那些人,他还有些许机会,可还有如此多的玄修在此,他真是半点脱身可能都没有了。

    关轩背后长剑发出一声清亮长鸣,看着下方,口中催促道:“公孙泯,束手就缚吧,你逃不出去的。”

    公孙泯环顾四周,冷笑几声,他一伸手,又从星袋之中摸出一把雷珠,不过他也知道,在有防备的情形之下,自己是伤不了人的,但是用来解决自己,却是足够了。

    他举手示意了一下,高声道:“诸位今日要么放我走,要么我便自我了断,不过诸位可是想好了,事情若说不清楚,我师父必会来寻诸位讨一个结果。”

    林道人皱了下眉,实际上他基本认定此事背后一定与公孙泯的老师白秀上人有牵扯,否则仅凭公孙泯一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又哪来这么多手段?

    不过公孙泯若是一死,也就没有什么能证据能证明此事与白秀上人有关了,反而后者会来兴师问罪。

    光只是白秀上人本身,纵然法力强横,隐隐然是为青阳真修第一人,可他们也不会如何畏惧的,关键是其人背景,让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可是就这么放了回去,似也是不妥。

    而正在他犹豫之间,忽然一道迅如疾电的剑光自天而落,顺着那天阳之光照落的方向往公孙泯所在之地射去!

    公孙泯发现那剑光竟是直接对着自己手中的雷珠而来,他不由一惊,本能拿手中拂尘一卷,并催发法力抵抗,可被那冲上来的剑光一撞,法力顿被撞得激荡不已。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明光无比的光芒升腾起来,斩入了他的心神之中,他也是微微一滞,就是这么一顿,那剑光在极近距离下倏地一疾,便从他脑颅之上一穿而过。

    公孙泯站立在那里,两眼犹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过了片刻,他眉心之中出现浮出一道血线,而后头颅一仰,往地面坠落下去。

    林道人一惊,看向张御,道:“张玄正,你……”

    张御负袖站在天中,那剑光一闪,眨眼归入他的剑鞘之中,他淡声道:“他既然要上路,我便送他一程。”

    他转首关照万明等人,道:“把此人尸身收好,稍候送至白秀上人面前。”他一拂袍袖,一句话也不多说,直接化一道青虹飞空离去。

    而万明道人等人收了白秀尸身,并不去看林道人他们,就一个个腾起遁光追随那缕青虹而去。

    ……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契书

    张御在斩了公孙泯之后,就一路遁光往回飞纵。

    他很清楚,那些真修当时不敢动公孙泯,不过是怕没得着证据,反而还惹上了麻烦,毕竟那白秀上人不是好惹之人。

    但是他却没这么多顾忌。

    早在他统合域外道派归来之时,就曾有出自白秀门下的真修伏击于他。

    下来又有那“金梁鼎”之失,到后来的元童老祖之事,再加上如今的公孙泯,他们虽然未曾照面,可实际上早已交手好几次了。

    只是那白秀上人一直躲在幕后不出,竺玄首又隐隐为其做遮掩,所以一直拿捏不到其人。

    而这一次,他直接将其弟子公孙泯尸身送到其面前,那便是逼得此人过来寻他,不管其有何阴谋鬼祟,若得一战,自可破之。

    正飞驰之中,万明道人赶了上来,对他言道:“玄正,那林道人跟上来了,看去似欲与玄正说话,玄正可要见他?”

    张御略一思索,停下身形,道:“让他过来。”

    片刻之后,就见一道遁光趋至近前,林道人自里面出来,对他打一个稽首,抬头道:“张玄正,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御一点头,他示意了一下,万明等人都是远远退避出去,而后他道:“林道友,这里一览无余,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林道人神情认真道:“此来有二事需与张玄正言说,一来是楚师弟之事,他已是对我们说了,此前被张玄正斩杀的庞、赵两名邪修,便是他得公孙泯授意,有意放纵的。

    而后来何师弟向张玄正约战,同样也是公孙泯在背后推动,为的是取落到张玄正手中的血精。”

    说着,他退后些许,对着张御深深一揖,道:“此事是我辈之过错,林某人在此代我那不成器的师弟还有林某人自身向玄正告歉了。”

    张御没有避让,站在那里受了这一揖。

    林道人这时从星袋之中取出一团精光耀目的物事,往上一递,诚恳言道:“我一脉修行擅剑,上回得见张玄正炼出‘斩诸绝’之法,我等这里正好有一‘剑胎’,愿以此物相赠,权作赔礼,无论是玄正自己打造剑器还是赠予他人都是无碍。”

    张御自己就是用剑之人,知道这剑胎是极为少见之物,需采天地间各种精金并以秘法而祭炼,每一次都极费工夫,林道人人以此物作赔礼,应是存了缓和彼此关系的心思。

    他考虑了一下,一拂袖,将之收了下来。

    林道人见他收下这东西,一时也是放松了许多。

    张御道:“楚道友想来对诸位道友已是有所交代,那他可是说过,那公孙泯为何要取血精?”

    林道人摇头道:“楚师弟说,那公孙泯口风甚紧,他只知此物是此人为其师白秀上人所谋,但此物具体用来做何用他却不知晓,可血精用途,也不外乎两种,修炼功法和法器两用。

    而白秀先拜名师,后又在竺玄首门下修道,其一身功行绝非邪道路数,便是想要改修都是不能,故我以为,他多半是要祭炼什么法器。”

    张御心下一转念,明善道人曾与他说过,这位白秀上人在竺玄首门下修道时,似曾经因为犯下什么过错,才被竺玄首逐了出去,而金梁鼎又是早早就自秘库之中遗失了,那么其人所谋,是否从那时就开始了?

    他思索过后,道:“林道友方才说,此来为二事,不知另一桩又是什么?”

    林道人这时神情一肃,道:“张玄正方才斩了公孙泯,下来想必也要追查白秀,只是张玄正要小心了,此人法力高深,无论神通法力,还是斗法争胜,都是我辈之中第一人,而这还罢了,关键是此人还颇有来历。”

    他郑重言道:“白秀之师以往也曾是青阳玄府的上修,早年便炼就元神,名称玄尊,现如今更是玄廷之中的一位“廷执”,而且这位以护短见称,玄正若是对他弟子不利,这位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玄正若是要动手,可千万要考虑清楚了。”

    张御眸光微闪,他身为一府玄正,自是知晓“廷执”的份量,可以说,在玄廷之中,每一位廷执都是拥有莫大权柄,这还只是其次,关键是能做到的廷执的,都有翻覆洲陆之能。

    若是玄修,则势必是修至第五章书的人物,而若为真修,则必然炼就元神。

    譬如竺玄首那等人物,其若是卸任过后去往玄廷,那么就有可能担任廷执。

    其实白秀上人背景深厚他是早就知道的。

    可那又如何?

    廷执虽得权授,可却同样也在天夏规矩律令的束缚之中,其人权焰再大,也大不过玄廷授予他的权责。

    况且若是这位真能一手遮天,那他也当不上这个玄正了。

    他对林道人道:“多谢林道友告知了。”

    林道人再是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林某不与玄正同路,就此告辞了。”

    张御也是端手还有一礼,道:“那便就此别过了。”

    林道人一点头,化一道遁光离去了。

    张御站立片刻后,一甩袍袖,再度遁光启程,而在他身后,诸多遁光也是随之跟了上来。

    凤湘岭,竹林道观之中,一名粉妆玉琢的小道童正在道房认真做着功课。

    这时房门吱嘎一开,一名胖乎乎的小道童慌慌张张冲进来,满脸慌张道:“师兄,师兄,你快去看看吧,观主的光不见了呀。”

    小道童倒是一股小大人模样,道:“别急,什么光,你是不是又弄丢什么东西了?”

    胖道童连连摇头,“没弄丢,我没有,不是我……”他胖乎乎的脸皱了起来,用手比划了一下,“师兄,你快去看看吧,就是,就是观主供在上面的光,很亮的那个。”

    “很亮……”

    小道童一怔,小脸也是一变,他飞快起身,往门外走去,穿过檐下回廊,往里殿转去,他来到供台之前一瞧,却见台案上的三个牌符如今只有一个尚且亮着,而代表着公孙泯的那个牌符已然失去了光亮。

    他小脸煞白,站在原地茫然了一会儿,在案台之上找了一下,拿出一枚玉符,而后转出来,一直走到庙台空地之前的石龛前,双手抓着玉符试着晃了一晃,然而上面却没有半分反应。

    他试了多次,都是无用,正着急之间,忽然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别试了,你连半点法力也无,动不了这玉符。”

    小道童一颤,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长髯凤目的年轻道人,他急急一礼,道:“唐师叔,师父他……”

    唐道人点点头,道:“你师父的事,我和你师祖已是知道了。”他语声转冷,道:“你放心,这件事必然会有一个交代的。”

    张御一路回了独州之后,让万明等人自去,而后自己直接往舰队主舟上与曹度会面。

    曹度在大厅迎候他,待请了他坐下,便道:“方才明校尉回来,已是将大致事情禀告于我,此回张玄正与诸位玄修着实辛苦了,只是张玄正,不知陈大匠所需那源念可是有寻到么?”

    张御道:“东西我已是顺利取到,稍候我当去往此人处,把事情问个明白。”

    曹度对源念虽然好奇,但他没有多问,涉及神异力量的事情他懂得不多,而他从不在自己不了解的方面去指手画脚,他道:“如此便好啊。”

    张御这时问道:“曹将军,我离开之后,牢舟那里可有变动么?”

    曹度道:“我一直有派人盯着,这段时间来牢舟之中并无一人出入,也丝毫消息传出,玄正可以放心。”

    张御点了下头,他与曹度再作了一番商谈后,便就告辞出来。

    离了主舟之后,他先去了一趟驻地,备妥了一些事,这才往牢舟而来,到了此间后,他直接来到了关押陈大匠的那处牢间之内。

    陈大匠见他到来,从床榻上下来,浑浊的眼中有精芒亮起,隐隐带着几分急切道:“张玄正,可是东西拿到了么?”

    张御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一抬袖,一份卷帛自里飘至其人面前。

    陈大匠看了一眼,道:“这是何物?”

    张御淡声道:“此事道法契书,签立约誓之下,自有道法神通约束,若是违反,性命神魂皆可夺去。”

    交换源念这等事情,他不会单凭陈大匠一句话信任此人,定然是要作出约束的。

    陈大匠看了几眼,颇感兴趣道:“契书么,我听说过,玄正说这东西是靠神通道法来约束的,可据我知,道法神通,也是有其极限的,我若远离千万里之外,或者有一大能为我遮护,莫非我性命神魂也能为之所夺么?”

    张御淡声道:“陈大匠非是修道人,这里缘由难以解释清楚,御只能言,此契定立下那一刻,立契之人便已身在契中,陈大匠便能寻得人遮护你一时,也遮护不得万世。”

    陈大匠呵呵一笑,道:“我明白了,张玄正的意思是,除非能到遮护我万世之人,否则这契书就有约束之力,不过我也未曾想过违约。”

    他仔细将这些契书看了几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便伸手上去,手指方触其上,自觉有血液自里涌出,并在上面落下一个名姓,这一切全是意到字到,他当中甚至没有动过手。

    这时那契书忽然化光一分,一道落入张御手中,一道仍是停留在他手中。

    他看了一眼,赞叹道:“神通道法,果然妙用无穷。”他将契书收好,抬头看向张御道:“契书已立,东西也该给我了吧?”

    ……

    ……

第两百章 交代

    张御自紫星袋中取出了那枚霜洲正国留下来的晶玉,并送去了陈大匠处。

    这东西经过霜洲正国几次运用,最后只剩下了大约核桃大小的一枚,不过这却正好,他感觉这东西给了陈大匠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陈大匠接了过来,伸手摩挲了一下,眼神之中现出几分激动,但是他很克制,一会儿就恢复了镇定,并将此物此妥善收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端正神色道:“玄正既然带来了这东西,我自也当履约,唔,张玄正是想问有关那造物人之事?”

    张御道:“尊驾可先从造物人说起。”

    陈大匠道:“好,那便先说我霜洲这边,在我主持制院之时,我共是奉上命打造了三千两百一十二个造物人,这其中绝对大多数都是送到青阳上洲了。

    至于用途么……

    霜洲倒并非为了做什么阴谋鬼祟之事,他们也不相信凭借一群造物人就能把青阳上洲如何,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方便从青阳两府获取消息,同时负责遮掩霜洲的存在。”

    张御道:“据我所知,霜洲也曾往域外道派之中派遣过不少造物人?”

    陈大匠露出了一丝嘲弄,道:“是有此事,制院很多事并不是由我们来决定如何做的,真正做决定的是霜洲的金相国,左、右辅国还有少府一些上层权贵,这件事便是上面要求的。

    他们妄想通过派遣一些造物人去往域外道派学习道法,然后就能拥有一支为他们所用的修士。

    我并不看好此事,因为这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领域,而且我们的财力有限,只能尽量集中在我们擅长的地方,如此才能有可能在某些方面胜过青阳,处处铺开,只会处处平庸。

    但他们却执意要求这么做,结果用了数十年时间,耗费了无数的财力和物力,最后却只有一人成功了。

    而这个他们唯一的门面据说后来也是叛逃出去了。所以这只是一个失败的方略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张御微微点头,这个情况和他所了解的大致差不多,这时他目注陈大匠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如何控制这些造物人的?又是如何确保他们的忠诚的?”

    陈大匠沉声道:“其实当时我们很少用控制造物人思维的东西,不是不能做到,而是代价太高,若在每一个造物人身上布设此物,一来是无有必要,二来是这里的耗用我们也承受不起。

    所以我们只是在少数认为有潜力的造物人血液之中注入了一些微造物,若是他们不听命令,那么我们就可利用这些东西来破坏他们的生机。”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一直不赞成这么做,因为只要是拥有情感的智慧生命,就不会喜欢自己的生命的受人挟制,这样他们做任何事都会是消极的,不利于具体行事。

    若是依照我的意见,根本不用去上任何手段,他们本身的出身就是确保忠诚的那一把锁,试想一下,若是被爆出他们是霜洲造物,就没有人能信任他们。”

    这时他面上略带讥嘲之色,道:“不过正如前面那个方略,没有人愿意听我的。且据我后来听到的消息来看,那些进入青阳的造物人一直在设法解决身上的微造物。

    还有一些造物人则在暗中试图毁灭霜洲。这次霜洲被灭,或许也有他们在其中推动。哦,不仅仅是霜洲,还有知晓他们身份的人,这样他们就能安心做一个真正的天夏人了。”

    张御听着他的叙述,这里面夹杂着陈大匠自己的不少私人情绪,不过也恰恰是这样,说明其所得是最为的真实的情况,他继续问道:“陈大匠可知这些造物人的去处么?”

    陈大匠道:“这些人去往哪里都是上面安排的,并不通过我们制院。

    不过我虽不知他们如今具体在何方,又在做些什么,可是他们每一个人特征相貌乃至年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稍候张玄正可派一信得过的人到我这处,我可口述下来。”

    张御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陈大匠以前既在青阳天机院做事,那么对青阳的造物人又知道多少呢?”

    陈大匠想了一想,道:“我在调去两州之前,也曾在青阳天机总院中待过一段时日,青阳最早一批造物人是来做替身之用的,每一个人都是设立有文册。

    只是浊潮到来后,文册被毁,不过这在当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当时造物人数目十分有限,也造不成什么太大危害。

    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想来张玄正定是有兴趣知道的。”

    张御道:“尊驾请言,我在此听着。”

    陈大匠嗯了一声,道:“大概是在六十八年前,我记得五月初三那天,青阳天机院中来了五个外洲大匠。

    当时的青阳天机院院主,是即将卸任的洪昭,而我则是他的副手,我们二人与被唤了过去,用了整整一年时间,与这几位大匠一同合力打造了一个造物人。”

    张御看着他道:“是什么造物人,要这么许多大匠一起合力?”

    陈大匠抬头看向他,道:“因为这个造物人十分特殊,他是一个造物人大匠,是合我们众人之力打造的。”

    他此时语声之中略带感慨道:“他可以说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杰作,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充满了一种热情,可以说都是倾尽了全力,今后若无特殊情况,恐是再难做成这样类似的事了。”

    张御目注他道:“这个人是谁?”

    陈大匠缓缓言道:“他就是现如今青阳上洲天机总院的正院主方谕中。”

    张御眸光隐动,他想过造物人可能会出现在上层,但倒是未想到,天机院院主本身就是一个造物人。

    这位方谕中名声很大,现在分院不少师匠就是其人学生,他的势力在天机院中也无疑是最大的。

    他思考了一下,道:“这个消息若是在战时抛出,或会引发战事进程,至少也会让青阳上洲内部起得一场动荡,陈大匠就没想过将此透露出去么?”

    陈大匠摇头道:“他是我们的杰作,我也是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况且我怀疑上面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便是说出来,怕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张御道:“那你们可在此人身上留有过制束的手段?”

    陈大匠并不确定,道:“或许有,只是最后的打造并不是我负责的,可就算有,制束之权应也并不在我们这些人的手里,而是而是在上层某位的手中。”

    张御又问:“当时是谁组织的此事?”

    陈大匠道:“洪昭没有说,我也就没有多问,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并不好。”

    张御心思一转,洲域内后来出现的那些造物人,不定就和此人有着直接关系,他道:“我曾遇到一个造物人,他似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陈大匠悠悠道:“这要看打造他的人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了,不过似那些不清楚自己身份来历的造物人,打造他的人多半是会留下什么控制其人的手段的,不然岂非白费工夫?”

    张御点了点头,道:“那么我若要快速鉴别造物人,有什么好用的办法么?”

    陈大匠沉声道:“很难,除非是我自己打造的,我自会留下一个由我鉴别的标记,就算他后来改换面目身形,我也一样可以认出来,除此外就只能用一些笨办法了,最简单就是利用魇魔来鉴别,不受魇魔侵染的,那多半就是造物人。”

    张御一想,这个方法与武泽所提供的还有曹度所使用的,思路几乎是一致的,看来这是目前唯一的手段了。

    他又问道:“我听闻霜洲制院与青阳上洲的天机院一直有所联系?”

    陈大匠道:“只是技艺上的交换罢了,因为霜洲可以做一些在青阳不被允许也无法做得尝试。我们彼此都有默契,不涉及双方的政事,张玄正若是需要,我可也将这些人名单一并给了你。”

    张御道:“那便请陈大匠稍候一并写下来。”

    他再问了陈大匠一些话后,就自里走了出来,

    而后关照了军卒一声,道:“向地面发芒光传讯,让人把温良道友唤来。”

    那士卒应命之后,过了一会儿,便有芒光传讯发出,不多时,温良就驾一道来到了牢舟之上,拱手一礼,道:“不知玄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我需道友助我将一人的记忆拓下。”

    陈大匠所知的造物人足有三千余个,就算每天他能描述一百个人,也需要月余时间才能完成,这实在拖得太久了。

    而且就算有了相貌特征和年龄,也不见得能立刻找到这些人,还需要进行对比排查,为了尽快完成这件事,这里便需要用一些神通道法了。

    他带着温良再是步入关押陈大匠的牢房,将温良的神通交代了一下,并道:“陈大匠只需回忆那些造物人便可,你可放心,你既立契书,我自不会让人窥看你不愿让人知晓的私隐。”

    陈大匠却很轻松,道:“我当然是放心的,张玄正若是要用这等手段对付我,那一上来就可如此做了,不必等到眼下,现在既能如此方便,那也是省了我一番事。”

    张御对温良点了下头,后者走上前去,对陈大匠道一声得罪了,就将手放在了其人额头之上。

    ……

    ……

第两百零一章 内患

    大约半刻之后,温良将手从陈大匠的额头之上拿开,他手中多了出来一份光芒闪烁卷书,转身递至张御面前,道:“玄正,都在此中了。”

    陈大匠看了看,道:“这个法子倒是十分有趣,可否给老朽也看一眼?”

    他倒不是为了确认这上面是否拓去了自己什么隐私,而是确实对此感兴趣,想看看这法术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张御对温良示意了一下,后者就将此书交到他手里。

    陈大匠拿了过来,展开一看,眼前一亮,再往后翻去。

    他发现这里面每一个人,都与他自己原先记下的一样,里面一些相貌特征上的细节,连他自己也未必能一下想得起来,可现在却是历历在目。

    他啧啧称奇,感叹道:“天机院自立起之后,曾有一股风潮,说是等到天机造物满布天夏之后,世间就再也无需神通道法了。

    要我说么,这等看法对也不对,要做到这一步,需得穷究世间道理,可若真能达到,这与修道人所追逐的大道又有什么不同呢?”

    言罢,他就站起,起双手将这册书卷递给了张御。

    张御拿过之后,稍稍翻了一下,就已全数记下,而后与温良离了牢舟,他自己遁光行去,来至主舟之上,稍作通禀,就来至大厅之内,再度见到了曹度。

    他将此行经过与这位大概说了下后,就将拓书拿出,“自霜洲出来造物人都在这里面了,曹将军可以过目,看看这里面可有认识之人。”

    曹度拿了过来,大致翻了翻,凭借着身上神袍之力,他只是用了半个夏时,便将三千多人全数看了下来。

    他神色严肃道:“这里面确有我不少认识之人,不过此辈身居职位并不高,若是查证属实,当回去逐一拿下。”

    张御道:“若只如此,这些人危害还不大,但有另一人需注意,那便是青阳天机院总院主方谕中,据陈大匠交代,此人很可能也是造物人,且这件事还与上层还有些牵扯。”

    曹度神情凝重,道:“方谕中,他竟然也是造物人么……”

    他早就怀疑高层之中有人被造物替代了,他对许多人都怀疑,可没想到,这位大匠本身就是一个造物人。

    张御道:“我方才看了一下,我所知晓的一些造物人并不在这份名单之上,可以肯定,除了霜洲之外,洲内天机院当也私下打造了不少造物人。”

    譬如惠元武,他便是造物人,而在域外诸派之中,不定还有一些人和他一般,那么天机院打造这些人目的和用意何在?

    他怀疑此事和本身身为造物人的方谕中脱不了关系。

    曹度沉声道:“这些人也必须一起找了出来。不过此事若真是涉及方谕中,我们却并无法凭陈大匠的一面之词去抓这等人物。”

    从位职上来说,天机院院主与洲牧、都尉乃至监御使都是平位,并且天机院受玉京天工部所管辖,他们就算有证据,也需报到玉京,并配合上面来人抓捕其人,平时几乎是动不了此人的。

    张御思索一下,实际上他身为玄正,拥有先捕后问之权,可曹度说得很有道理,虽然方谕中有着极大的嫌疑,可他们也不能凭借陈大匠一个人的证词就去抓人。

    而且似这样的人,身边一定足够的力量保护的,甚至还可能准备了不少替身,直接抓捕的确不是什么好主意。

    万一因此引动了什么布置,恐还会引发难以挽回的后果,所以此事需先从的别的地方下手。

    他想了想,道:“曹将军可按原定计议彻查锐击军,我先回洲内一趟,让玄府和检正司配合监察,谨防异动,我会先设法拿捕那些与霜洲有往来的大匠,若能拘捕此辈,或能问出一些东西来,而后再视情形而定。”

    曹度考虑了一下,双手端起一合,郑重一礼,道:“那就拜托玄正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我会留下一些人来保护将军,将军自己也需多加小心。”

    这件事牵扯极大,这里可是足足五十万人,曹度一开始查证,难保洲内一些人不会得到消息,他们会做何反应现在不清楚,但一定不会束手待毙。

    曹度道:“张玄正放心,在洲域之内的鬼祟未曾肃清之前,我当会保得有用之身的。”

    张御从曹度处告辞出来,先是把众修找来交代了一番,而后让万明道人和一些修士留下主持此间之事。

    他又把时悦、曹方定、温良等人唤来,让他们这次随跟随自己一同返回。

    在一切都是安排好了之后,他便遁离了独洲,用了两天时日回到了方台驻地。

    到了这里之后,却是听说恽尘不久前收到了洲内一封来书,只是留下了几句之后,便就动身回去了。

    眼前战事已是结束,荒域上再无威胁,这驻地倒也无需人来主持了。

    不过他却隐隐觉得,恽尘此番回去,或许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在驻地这里停留少许时候,就带着温良、时悦等人继续上路。

    他并没有直接回去青阳上洲,而是往西南荒域而来。

    根据之前翁大匠所言,还有陈大匠的交代,这里有一位名唤韩时的大匠,这人经常与霜洲制院有着技艺上的交流。

    此前其人甚至通过交换,将原甲和一部分原甲打造的技艺也是交换给了霜洲,似这样的行径,绝然是通敌了,所以他第一个要抓的就是此人。

    而与此同时,恽尘此时也是回到了安寿郡玄府之中,他见明善道人正在此等候自己,忙是上来一礼,道:“明善师兄,不知这次急唤我回来是为何事?”

    明善道:“玄首有要事吩咐少郎,少郎上去一见玄首便知。”

    恽尘整理了一下袍服,由正门进入台阁之内,而后腾身上了鹤殿,落定之后,一眼便见到竺玄首正端坐在蒲团之上。

    此刻他感觉气氛肃穆,心下微凛,稍定心绪,上来躬身一拜,道:“弟子拜见老师。”

    竺玄首道:“唤你回来,是有一事关照你,你仔细听好了。”

    恽尘神情一肃,俯身言道:“老师请吩咐,弟子在此恭听。”

    竺玄首抬头看了眼上方的大青榕,道:“我在此处镇守六十余载,是为秉承诺言看住一人,而今其人已然苏醒,我与此人一战势不可免,无论我们谁胜谁负,我必然再无法再回到此间,我已是向玄廷递交了呈书,我离去之后,当由你来承继玄首之位。”

    恽尘心中既是担忧又是沉重,不过对于自家老师的安排,他心中其实早有准备了,他躬身一拜,无比认真道:“弟子谨遵师命。”

    竺玄首道:“你如今功行尚差了些许,不过你此前积累已是足够,我会传你一门道法,助你炼出元神照影,而此战不管胜负如何,我俱回将青阳轮送了出来,你手持此宝,当可坐稳此位。”

    恽尘道:“是,弟子定当效仿恩师,守稳这一洲界域。”

    竺玄首却是摇头道:“不要学我,做你自家便好。”他顿了一下,看向恽尘,神情微肃道:“如今青阳内外之敌或灭或逐,按理说百年之内当无外忧,只是你仍要谨慎小心,我此言你切切要牢记!”

    恽尘认真道:“是,弟子记下了。”

    竺玄首道:“你且来我面前坐下。”

    恽尘依言来至他近前,一礼之后,便坐了下来。

    竺玄首口中开始低声念诵着什么,恽尘只觉一缕缕道音落入自己耳畔之中,一时心神宁静,而自身似被一光明所包裹,这明光之中还有无数道法妙理落入脑海之中,慢慢就入了沉定。

    待他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浑身气息澎湃,似只消稍稍运法,便可得破境关,他站了起来,躬身一拜,道:“多谢老师成全。”

    竺玄首道:“方才你本可一气破开境关,不过如此却有根基不固之嫌,你回去自行修持,快则半月,慢则百余日,自当水到渠成。”

    恽尘道了声是。

    竺玄首道:“你若无事,便可退下了。”

    恽尘想了想,道:“老师,弟子有一言想请教。”

    竺玄首道:“你说。”

    恽尘道:“今次弟子在域外安排诸事,见无论功绩,亦或功行修持,张玄正却比弟子更为合适担任玄首之位,而老师非是狭隘之人,以往是无有选择,可既有此选,却为何不向上荐举张玄正,却用弟子呢?”

    竺玄首摇头言道:“坐镇一洲余事可以不问,但是必须有与之相匹配的功行,不然上下皆可欺你。而青阳轮乃是你师祖为护持青阳上洲所打造,里面有我一脉心悟功传,你持此宝,日夜修持,用功勤勉,那不出三十载,当就可炼就元神。

    而玄修之法却有其缺陷所在,到他这一步,已很难再往上走了,除非他另有机缘,不过机缘又岂是说得就得?何况他玄正之职乃是玄廷封授,他任何位职,这也不是我可左右。”

    恽尘恍然,他躬身一礼,道:“多谢老师告知,弟子告退。”

    竺玄首默默点头。

    恽尘再是一礼,就退了下去。

    在下得鹤殿之后,他脑海中却在回想方才之事,忖道:“老师说青阳上洲下来当无外忧,却又叫我要小心,莫非是指洲内下来当会有内患么?”

    ……

    ……

第两百零二章 搜查

    张御离开驻地之后,飞驰半日时间,来到了青阳上洲的西南荒域。

    依靠翁大匠所提供的消息,他在荒原之上稍加搜寻,就找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隐蔽井道。

    他让温良等人在外等候,自己则化一道虹光往下落来。

    顺此通道,他瞬息之间落到了地底千丈深处,前面有一个向前通去的宽长幽深通道,周围只有微弱的光线存在着。

    他扫有一眼,便把心光放开,很快发现这里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地下军垒,不过应当是废弃了许久了,陈旧的物件和老旧的布局无不说明这是五六十年前的东西了。

    而偌大一个地方,只是在最深处存有一人。

    他眸光微动,沿着一条舱道往里走入进去,一直来到了军垒最深处,前面那舱门便无声无息打开了。

    他跨步入内,见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见他进来,躬身一拜,道:“有礼了,我奉命在此等候尊驾很久了。”

    这是一个造物人,其面上只有眼、耳、口三处,身上也没有任何毛发,看着就像一个半成品。

    张御看着此人道:“看来韩大匠已是离开了,他特意留了你下来,是要你传递什么话么?”

    他目光一扫,从这里的种种痕迹上看,这里的主人离去至少也有两月余时间了,并且离开的十分匆忙,周围一些工具都不曾带走。

    算一算,这正好是在攻破密州之后。

    看来这里的主人在得知霜洲被破,又没有接到本该接到之人,所以便急着离开了此地。

    那个年轻造物人道:“韩大匠说了,你们不必找他,也找不到,他以后也不会来干涉你们,不过若是你们仍是咄咄逼人,那么可要想好了,我们不是没有反抗的手段。”

    张御淡声道:“反抗?你是说我们脚下埋藏的那五枚玄兵么?”

    那个年轻造物人显然没有想到他一眼就看穿了这里的布置,他是个粗陋的造物人,留着只为传话和执行最后的命令,只有简单的智慧,没有任何情感,所以察觉到计划有可能失败后,立刻就作出了反应。

    霎时间,这个地下军垒之中就爆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光亮。

    随着一声巨大而沉闷的震荡之声传出,地面轰然拱隆而起,在大地上浮现出了一道道宽长裂纹,内中缺口还有光亮和气浪裹挟着泥沙冲出来。

    而在这时,天顶上方光芒一闪,张御已是出现在了半空之中,背后星光徐徐收敛、

    温良问道:“玄正?

    张御道:“无碍。”

    以他如今的功行神通,只是几枚玄兵的轰爆对他毫无威胁,况且这些玄兵分埋在不同的地界中,而并非集中在一处了,威力更是被大大分散了。

    他看着下方道:“我们先回洲中。”

    离开此间之后,他与众修往北遁走,半日后,进入了青阳上洲最南端的边州良州地界。

    他没有再往洲域内去,而是就在良州这里停落下来,寻到了位于此间的检正司衙署,并在此传递命令。

    他让检正司之人和洲内修士负责查证与霜洲交通的几名大匠的行踪下落。

    明面上看,除了韩大匠外,还有另外两位大匠,一人名叫范尚、出身巨州天机院,一人名叫费辽,出身涵州天机院。

    若是此辈还在,那么就需立刻捉拿,若都是躲藏起来了,那么就需另行寻找了。

    如今的检正司之中都是分配有修士驻守,一来是方便控制可能遭受魇魔侵染的修士;

    二就是修士只需稍加学习,很快就能上手掌握芒光传讯之术,不必再另行安排此类人手,这就使得互相传递消息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修士也成了各处检正司不可或缺的人物。

    也是因为如此,仅仅只是半日之后,关于这两位大匠的消息就都已是传递了过来。

    那负责芒光传讯的修士过来禀告道:“玄正,两边的消息,那位范大匠已于近期卸任了,他此刻已是沿着新近开辟出来北方通路去往玉京了。而涵州天机院费大匠现在仍在院中,当地呈报说是看去没有什么异动。”

    张御道:“那位范大匠走了多久了?”

    那修士道:“呈报上说有一个月了。”

    张御略作思索,对着时悦、曹方定等人道:“我们要设法把这个人追回来。”

    那修士言道:“玄正,这个范大匠是乘飞舟离去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行程一半了,至多还有一月,就能到玉京了。”

    张御道:“我之前设法和曹将军了解过北方的情形,泰博神怪虽被逐退,但只是失去了和我们大规模战斗的能力,但那些分散的神怪在荒原之上还残留有一定势力,路途并不安全。

    范大匠如果要走,那必然要跟随军队舰队出行,而军队的舰队都是肩负有一定任务的,不会去单独照顾某个人,而一旦战斗起来,就会在路上耽搁,所以他不可能走得很快,说不定现在还滞留在某个军驿站中,此刻去追,还有一定可能追上。”

    曹方定想了想,站出来一拱手,道:“玄正,曹某愿意走一趟。”

    张御点头道:“好,那就拜托曹道友了。”

    时悦道:“那么另一个费大匠呢?”

    张御道:“韩、范二人都是逃了,这个人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留在那里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个替身,不过该抓还是要抓,时道友,这里就劳烦你走一趟了。”

    时悦拱手道:“是,玄正,我必把人带回。”

    而此时独州上空,青阳舰队主舟之上,明校尉和莫若华二人正一左一右守在大厅门外。

    一个夏时之前,曹度将锐击军的五名校尉都是唤了进去,似是在商议什么要事。

    明校尉很是无聊道:“莫校尉,你说他们在商量什么?大战都打完了,还这般紧张兮兮的,非要把我们两个人一起叫过来?”

    莫若华不去看他,淡然言道:“这是锐击军的军务,明校尉也是军中精英,应该也知道军中的规矩,不该过问的就别过问。”

    明校尉靠在门沿上,道:“我这不是无聊么,而且曹将军既然叫到了我们,那就是没把我们当外人,议论两句也没什么关系,莫校尉你心里难道就没疑问?”

    莫若华道:“我没疑问。”

    明校尉郁闷道:“喂,你这就把天给聊死了啊。”

    莫若华没接话。

    明校尉唉了一声,他把双手往后一枕,“还要多久啊,要是我的从副在这里就好了,还能陪我说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神情忽然动了动,侧了侧头,警惕道:“莫校尉?”

    莫若华神情也是严肃起来,“我听到了。”

    她听到里面有动手的声音,不过很快又平息下去了,不过他们今天得了关照,只要里面不唤他们,那么就只要守在此处便就可以了。

    而此刻在大厅之内,一个相貌十分威武的中年校尉被詹校尉和另一名校尉反按着手跪在了那里。

    曹度坐在主座上,沉声道:“专校尉,你也算跟了我很多年了,却没想到你居然造物人。”

    他在对军中彻查之前,首先要做得,就是检验军中的军校,尤其自己身边这批人。

    而在与会之时,他在每一个人的座椅之上都摆上了测检用的金属片,却是发现了专校尉有问题。

    专校尉挣扎了一下,抱屈道:“将军,什么造物人啊,我不知道啊,将军你要相信我。”

    曹度看着他不说话。

    这时那中年参事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声。

    曹度想了想,道:“看他的左肩胸,早年他替我挡过一剑,如果他是本人,那么那里应该有一道剑疤。”

    詹校尉伸手一扯,就将军袍扯上,而左半边胸膛上只是粗实的肌肉,却是没有任何伤痕。

    曹度沉声道:“你怎么解释?”

    专校尉辩驳道:“一条伤痕而已,我早用药水洗掉了。”

    曹度点点头,道:“看来你的确不是他本人,因为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剑疤。”

    专校尉一惊,随即怒道:“曹度,你诈我?”

    曹度没去和他争辩,这个方法虽然很老套,但却很有用。

    其实他可以让张御安排在此修士进来直接用搜魂之术,不过这样可能搞得人人自危,造成下属的隔阂和不信任,所以他现在还并不准备动用这样的手段。

    他肃声道:“我问你,真正的专校尉哪里去了?”

    专校尉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冷笑道:“他早死了,别会错意,可不是我杀的,十年前和泰博神怪交战的时候他就死了,只是后来我代替了他罢了。

    这么多年来,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他,他的妻子也是我在养,若没有我,他们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曹度盯着他道:“你奉谁的命令,又是谁让你代替专校尉的?”

    专校尉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道:“曹度,看来你想查下去,我告诉你,你查不了的,而且你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说话之间,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而后头一低,就没有了声息。

    中年参事过去查看了一下,对着曹度摇摇头。

    曹度看着厅中余下四位校尉,肃然言道:“查验不能停下,你们把各自的麾下的校尉喊来,我们今次要彻底把混入军中的造物人肃清!”

    ……

    ……

第两百零三章 探问

    张御在把曹方定和时悦二人派遣出去之后,就根据陈大匠所提供的那个名单,令检正司设法比对排查那些混入洲中那些霜洲造物人。

    同时他令各州检正司的盯紧了各处,若是发现什么异动,便及早上报。

    这一次的动作,他并没有和监御使等人沟通,因为现在任何人的身份都难以确定,原来监御使没问题,可现在监御使就一定没有问题了么?

    这很难说。

    在没有真正确认之前,他无法去相信这些人,好在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实际控制力,已是足以绕开这些人对洲内进行监察。

    不过三日之后,时悦那里就先有消息传回,说是已经顺利拿到了大匠费辽,很快就会将之送到了良州这处。

    之所以送到良州,那是因为南方没有大敌,所以这里驻军相对稀少,军备也是最为平常,天机院在这里没有任何分院,那些对玄府抱有敌意势力很难在这里发挥出什么力量来。

    又是两日后,时悦顺利带人转了回来,并报知张御道:“玄正,我已拿玄正给的玉佩试过了,不过这位费大匠并非造物人,而是其本人。”

    张御心下微动,道:“哦?此行有无什么阻碍?”

    时悦道:“不曾遇到,这位费大匠被我找到之后,我一出示玄正给的谕令,他便自愿跟我离开了,他的学生和同僚也被他安抚住了,并没有过来阻拦。”

    张御点头道:“劳烦时道友了,让人把他带过来,我要亲自问他一些话。”

    时悦应下。进来一个两目炯炯有神的浓眉老者,他看到张御后,不禁顿有片刻,定了定神,这才上来拱手道:“这位想来就是张玄正了,费辽有礼了。”

    张御看着他道:“费大匠,这次我查实的与霜洲交通的大匠之中,就你一人未曾离去,想来你应该也是得了传报的,可你为何不走呢?”

    费大匠很是坦然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过往作为犯了国法,更为律令所不容,那就应该受到罪罚。”

    张御道:“既然明知道是错,那为何还要犯呢?”

    费大匠道:“世上明知道是错却还要去做的事少么?我也是如此,为了获取更多知识,也为了获取更高的技艺,更为了心中的理想,我挡不住这些诱惑。

    但我在做些事的时候也自做好了被抓捕的准备,故是玄正令人来拘拿我时,我自便束手就缚,我也愿意接受因此带来的一切惩罚。

    这些年来我做的研究都已经交给我的学生,往后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一样可以接替我走下去,我已经无有什么太大遗憾了。”

    张御道:“费大匠应该知道不少事,你不走,莫非就没有人来逼迫催促于你么?”

    费大匠回道:“准确的说,我也是走了的,但走得那个是我的替身,而我则留了下来。”

    张御微微点头,这般就解释的通了。

    费大匠道:“我如此做也是没办法,人活在这世间,有时候你不单单是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亲朋故旧,我若无牵无挂,自然无需多多此一举了。”

    张御道:“我这一次捕拿费大匠,除了要追究你和霜洲交通之事,还要问你一事,洲内如今有许多不在册载之上的造物人,关于这件事,费大匠你了解多少?”

    费大匠道:“我听说过此事,但我对此并不清楚,我专研的是各类造物飞舟,造物生灵并非我所长,就算是这一次替代我的造物生灵,都是我的一个学生替我打造的。”

    张御闻听他如此说,倒也不觉失望,其实要是费大匠真是清楚这里面的事,恐怕也没有机会让造物人代替自己离去,他道:“那费大匠可知何人或与此有事关么?”

    费大匠想了想,声音放低了一点,道:“张玄正可以问一问副院主谭从谭大匠,或许能有所收获。”

    张御眸光微动,他能理解费大匠的意思,所谓的问一问,其实就是让他查一查,他心下一转念,点头道:“费大匠放心,你虽然和霜洲交通,可是罪不及家人,无辜之人不会受到牵累。”

    费大匠一怔,随即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双手端起,郑重对他一礼。

    张御关照外面人道:“带费大匠下去吧。”

    待人走后,他深思了一下之后,便让检正司去调谭从的档册。

    他之前与谭从打过两次交道,对这个人有过一些了解,不过那些隐藏在更底下的东西,那年需要去翻看这些不为一般人所了解的秘册了。

    对于检正司来说,因为防备魇魔和寄虫的必要,所以对每一个人有影响力的上层人物都是立过一份详细的档册。

    就算谭从是天机院副院主,可也同样身在此列,他的过去对检正司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是检正司遭人讨厌的原因之一。

    检正司动作很快,得他吩咐之后,只是在三天之后就有专人从光州总司之中将秘档送交了过来。

    张御拿到手之后翻看了一下,厚厚的一卷文档里面详细记录了谭从从少年到青年,乃至于从青年到如今的所有详细经历,而且极为详细,有些事情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必能记住。

    这位谭大匠是青阳宜州人,自学宫出来后便加入了天机院,其人从学工做起,后来一路升迁到了大匠,这经历看起来很是普通。

    可是他注意到,当初宜州之乱,一名被魇魔乱了神智修士大肆杀戮平民的时候,其家人几乎都是死在了这场灾祸之中。

    看到这一处,他不由想到了一些东西。

    他耐心把这份秘档看完后,又从底下拿了一份簿册入手,这一份是有关方谕中的档册,此次他也是让人一并带了过来。

    只是里面没有太多详细的记载,这是因为在档册录述之上,这位天机院院主是玉京调来的,过去的详细记录也只有玉京才有。

    而且这个人也很少出来管事,平日就在工坊之内钻研造物,除了负责与上层沟通人事赏罚升迁之外,其余通常都是交给谭从等几个副院主负责。

    只是他注意到,方谕中是有子嗣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造物人无法繁衍后代,若这位果真是陈大匠口中的造物人,这些子嗣当就非是他的后代。

    那是否有可能也是造物人?

    他正思索之时,外面就人来报道:“玄正,洲府中有一位朱从事到来,说是奉洲府‘决曹司’之命前来。”

    张御一转念,把袖一拂,将所有的秘档收入了紫星袋中,道:“请他进来。”

    过不多时,一名年轻人走入厅中,这位在看到他的时候,不禁失神了一下,随后似不服输一般,把身挺直,拱手一礼,道:“可是张玄正么?在下洲府决曹从事朱错,此回奉命前来问询一事!”

    张御淡声道:“何事?”

    朱错胸膛一挺,道:“我代决曹司前来一问,为何玄正不经批许,就遣人捕拿天机院的大匠?”

    凤湘岭上,竹林道观之前,一道金红色的遁光自天外而来,在山岭绕转一圈之后,便就飞落此间。

    待光芒散开,杏川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他左右扫有一眼,背后长剑发出一声清亮清鸣,道:“可有人在?”

    在剑声落下之后不久,道观门一开,自里出来一个凤目长髯的年轻道人走了出来,他身着绛色道袍,身外围拢着一团细碎烟云,华丽好看,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小道童。

    杏川道人道:“想来尊驾就是公孙泯的师弟唐丰了?”

    年轻道人道:“是我,我师兄的尸首你可带来了么?”

    杏川道人目光越过其人,看向后方庙观,肃声道:“不知白秀上人何在?”

    唐丰道:“我老师正闭关参修,外间诸事皆由我这做弟子的代劳。”

    杏川道人挑眉道:“如此么?”他一甩袖,转身作势欲走。

    唐丰一见,喊道:“站住!你去哪里?”

    杏川道人肃然言道:“我奉命将你公孙泯的尸首送到白秀上人面前,既见不着面,那我自然要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唐丰神情一沉,道:“我老师何等人物?岂会来亲自见你?尊驾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今天若不把我师兄尸身留下来,尊驾休想离开此间。”

    杏川道人上下看了他几眼,点头道:“这么说来,尊驾要和我斗战了?好!”他当即解剑在手,抬手行一个剑礼,“贫道杏川,领教道友高明。”

    唐丰对那身边的小道童沉声道:“浮生,你去后面待着,没事不要出来。”

    小道童忙道:“是,师叔。”他一礼之后,就往道观中跑去,而后紧紧合上了门。

    唐丰此时对杏川道:“这处道观和竹林是我师兄生前所置,我不欲损毁,我们换一个地界吧。”

    杏川道人点头道:“地方你挑。”

    唐丰道:“随我来吧。”他不见作势,身下生出一团白雾,将身躯一裹,就托着他往天穹之中升去。

    杏川道人也是立刻腾空而起,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往山下落去。

    ……

    ……

第两百零四章 遭遇

    “需知费大匠身为大匠,在玉京天工部上挂名,若要拿他,需得青阳洲府往玉京呈报递状,得天工部批许之后,方能下发捕文,张玄正此举,却是坏了规矩!我以为……”

    张御看着前面义正辞严,一脸正气的朱错,心下一思,诀曹司管的是洲内的罪法审诉等事,可还管不到玄府头上。

    若此辈真是对此有异议,那么正经作法,自当先递书洲府,由洲府决断,或与玄府沟通,或是呈书玉京,从来没有什么司中从事直接跑过和他说这些的道理。

    而且决曹司主也算得上是洲府的上层官吏了,不可能不清楚他抓费大匠是玄府权责之内的事,更不可能自己跳出来和他打擂台。

    如无疑问,这个年轻从事应该是被某些人当刀子用了,可惜其人却还不自知。

    不过既然能当刀子,那么想必应该是身份背景有些来历,

    他思索了一下,嗯,洲牧的妻家就是姓朱,再加上这么年轻就能做到从事,其人的来历已是不难猜出。

    背后之人这位怂恿过来,用意不问可知。

    不过那背后之人地位定然不高,不然不会绝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但凡有点眼界,都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朱错情绪很是亢奋,可一番话说下来却是见他平静坐在那里,不由不满道:“张玄正,你在听我说话么?”

    张御看他不太聪明的样子,淡声道:“来人。”

    立刻有外面等候的检正司守卫走了进来,躬身道:“玄正有何吩咐?”

    张御道:“请这位朱从事回去。”

    说完之后,他便站了起来,他还有许多事要走,没工夫和这位年轻从事在这里玩闹。

    那守卫对外作势一请,道:“朱从事,请吧。”

    朱错见此,先是一愣,随后面孔陡然涨红,道:“你,你……”然后他“你”了半天,直到张御走入内堂,也没有说出话来。

    那守卫对他可没有那么客气,直接上前一拦,用身躯把朱错顶开两步,冷言道:“朱从事,该走了。”

    朱错退了几步后,还有些不敢相信,随后一伸手,指着那护卫愤然道:“你们检正司就是如此对待洲府官吏的?我可是决曹司的从事!”

    那守卫心中不屑,从事的身份虽然看去还算高,可论实权却没有多少,更何况检正司不受两府管束,自然对两府的官吏也没什么敬意。

    他招呼了一声,外面冲进来一队手持剑铳的护卫,他道:“朱从事不肯走的话,可需要我们请你走么?”

    朱错看着周围杀气腾腾的护卫,脸色吓得发白,这下再也不敢多言什么,低着头就往外走。

    不过他羞愤难当,暗暗发誓道:“玄府和检正司如此目无规序,我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件事告知阿姐!”

    凤湘山岭之下,杏川道人与唐丰两人对战一天,最后却是以平手告终。

    并不是他们不想直接分出一个胜负,而是这里的动静引起了洲内驻军的注意,并且调集了不少造物蛟龙过来让他们停下比斗。

    杏川道人将剑一收,归入背后鞘中,道:“唐道友,今日怕是不成了,你我明日再来比过吧。”他说话,他一折身,直接就化一道遁光离去了。

    唐丰阴沉着脸,对方只是一个玄修,自己居然没能将之拿捏下来。

    从法力修为上,杏川道人倒未必见得是他对手,可是斗战经验十分丰富,让他总不是抓不到制胜的机会。

    杏川道人离了凤湘岭后,往南而来,最后落至玉璧龙泉之前,此回与他一同到来的是原来乘常道派的长老司武彰正在这里等着他,他道:“杏川道友回来了?此行如何?”

    杏川道人将经过一说,道:“这唐丰倒也算是一个好对手。”

    司武彰提醒他道:“道友莫忘了玄正关照的事。”

    杏川道人道:“我自不会忘,只是玄正关照过,需将公孙泯尸身交给白秀,除非见了白秀,我是不会将此交给唐丰。”

    司武彰道:“若是道友输了……”

    杏川道人却是无所谓道:“便是输了又如何?我又何尝说过要将公孙泯的尸身交出来了?我若是不敌,道友过来救我便是。”

    司武彰一怔,看了看他,笑了一笑,杏川道人性子直,做事爽快,可这也给人很大迷惑性,连他也差点以为这位行事从来不留余地,没想到这回却是给对方埋了一个坑。。

    不过想想也是,这位能在荒原上游荡这么久,要是当真刚而不折,又哪可能存身到如今?

    他道:“看来那唐丰是要白白陪道友斗战几日了。”

    杏川道人道:“那些只是小事,若是唐丰解决不了事情,却不信那白秀还能躲着不出。”

    而另一边,曹方定正在往北方荒原之上飞驰。

    上次他被公孙泯用法力遮掩了心窍,后来公孙泯一死,他也是恢复了过来,并忆起了当时经过,并张御告知了此事,

    张御倒是不曾怪责他,还宽慰了他几句,只是他平日虽表现的冷言淡言,可骨子里却也是一个自傲之人,并不愿意给人留下做事不力的印象,故是这次主动申求追剿范大匠。

    他心中早已是打定主意,这回哪怕是追到玉京,也要将范大匠给捕拿了回来。

    他过去常年在青阳洲域以西的地方活动,很少往北方来,此刻望去,见大地之上设布着一座座的军垒,天空之中时常会有巡游的造物和飞舟飞过,尽管战争已是过去,可是守备仍然堪称严密。

    他手中虽有张御给予的玄府关书,可是寻常士卒却并不认得,若要核对,这不但会耽误时间,而且很可能让洲内某些人知道他正在追索范尚。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故他索性不去与那些巡查和岗哨接触,仗着神通法术日夜潜行飞遁。

    好在他的伏余观想图提前就能察觉到各处巡逻队伍,且偌大的荒原,军府也不可能处处看顾的过来,所以一路过来,他并未遇到任何阻碍。

    不止如此,他还通过伏余观想图查验关防文书,准确知晓了两月之前有一支舰队往北方去,虽然里面没有具体的描述,但是时间对得上,他判断范尚就很可能在这舰队之中。

    而且他发现这支舰队果然张御所言,肩负有责肃清周围泰博神怪的任务,所以时常会停下与荒原上参与的泰博神怪交战,往往一停留就是七八天,如果他速度够快,是有可能追上的。

    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他立刻加快了行程,不过他很快又发现,这支舰队在经过初时几次停留后,后来较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驻留下来的迹象。

    为了及时追上,他不得不再次提升遁速,可这样一来,他就没法做到像之前一般遮掩全部的行迹了。

    在又是五天之后,伏余观想图在前方发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舰队,他见到之后,为了避免多事,自是不欲与之接触,准备绕开舰队而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气之中忽然浮现出一条造物蛟龙,并冲着他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龙吟,并且直接对着他就冲了过来。

    不止如此,随着一阵光芒闪烁,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有数十驾飞舟从大气之中浮现而出,底下的炮口都是对准了他,除此之外,外面还有一个个手持玄兵的金属巨人。

    曹方定一皱眉,这支舰队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看去比之前所见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精锐,如果现在他再走,那一定是会引发冲突的,这非他所愿,故是干脆留在原地未动。

    那些披甲军士见他不是泰博神怪,而且看去是一个修士,而是喝问道:“你是何人?到荒原上来做什么?”

    曹方定沉声道:“我要见你们主官。”

    那些披甲军士商量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一名军士上前一抱拳,道:“这位修士,我们校尉有请。”

    曹方定还了一礼,跟随着这军士来至一艘亮银色的斗战飞舟的外平台之上,并见到了一名英气勃勃,有着修长双腿的女校尉,其人身后跟着一名身着外甲的女从副。

    他抬手一礼,自报身份道:“玄府玄修曹方定,今次奉玄府张玄正之命来荒原之上办事,恰好路过此地。”

    那女校尉道:“原来是张先生派来的。”

    曹方定看了她一眼,注意她称呼的是先生而不是玄正。

    女校尉道:“可有关书么?”

    曹方定没有迟疑,将关书取出递了过去。

    女校尉拿来翻了翻,道:“看字迹果然是张玄正的手笔。”

    她令从副把关书送回,正声道:“我是光烨营披甲校尉苏芊,与张先生是旧识,曹玄修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开口。”

    曹方定是个谨慎之人,并不会因为对方只言片语就相信对方,所以站在那里不开口。

    苏芊看了看他,略略思索片刻,忽然抬首看向他道:“曹玄修,你此来是不是为了追摄一位名叫范尚的大匠?”

    说着,她摆了摆手,道:“我并非试探,曹玄修也不必回答我,我在三日前曾见过这一位,现在他就停留在前面庚子军堡之中。”

    曹方定沉默片刻,对她抬手一礼,就化一道遁光离去了。

    苏芊凝注着他离去的方向,对温从副道:“稍候给阿姐那里传个信,问一问现在的洲内局势,我们也该有一个选择了。”

    ……

    ……

第两百零五章 追及

    北方荒原的一个军垒之中,范尚慢条斯理的吃下最后一块蒸饼,他端起碗,将煲好的鸭汤喝下去,略带一丝烫意的鲜香汤水让他浑身一热,微微发了一些汗水。

    他咳了一声,将碗箸放下,自然有役从端着一个热盆过来。

    他拿起一块精致的软帕擦了擦口角,用漱口水漱了一下,随后开始净面净手,待擦拭干净,他挥了挥手,役从躬着身,端着盆退了下去。

    他往后惬意的靠在软椅上,一阵感叹道:“还是用人好啊,造物人总感觉是在用那些工坊里的工具,就没那份感觉了。”

    他的学生安术在旁言道:“老师说的是。”

    范尚道:“今天有什么消息么?”

    安术回道:“从芒光传讯看,费大匠被玄府抓起来了。”

    范尚表情如常道:“不要紧,费辽应该用的是替身,抓便抓吧,还有呢?”

    安术道:“还有就没了。”

    范尚笑道:“看来玄府这位张玄正也就这些手段了啊,呵呵,不管洲内怎么变化,我反正是不伺候啰。”

    他想了想,道:“对了,舰队说什么时候走么?”

    安术道:“老师,我方才已是问过了,昨日舰队行动很顺利,快得话今天下午就启程了。”

    范尚道:“好啊,要是舰队路上再没耽搁,最多再有半月就可到玉京了,到了那里,等见到了那位,我当能在天工部中谋一个职位,等到那时,一切便就稳妥了。”

    安术道:“学生当会一直跟随老师的。”

    范尚道:“好,好啊。不过你也该有些志气嘛,你也是一名有名声的师匠了,老跟着我像什么话?”

    安术恭恭敬敬道:“学生觉得,还是跟着老师能学到更多,这也是学生一点小小奢愿,还望老师能成全。”

    范尚哈哈大笑,虽然明知道这是学生在捧他,可是听着舒服啊,人这一辈子,若连个捧你吹你的人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响,还有喝骂之声,顿时有些不悦,“怎么这么吵闹?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安术道了一声是,正要往外走,却见内堂大门一开,而后进来一个面色肃然的黑衣道人。

    他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随后才反应过来,斥责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不经通告就闯进来了?”

    那道人没理他,看向主案,道:“范尚?”

    范尚神色一变。

    曹方定看着范尚,道:“范大匠,随我走一趟吧。”

    范尚浑身抖颤起来,惊恐道:“不,不,我不回去。”他站了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曹方定在进来之前,就已经让那两个护卫睡过去了,此时并没有人应声上前,不过他站着没动,似在等候什么。

    过了一会儿,外面却有一队披甲军士走了进来,为首的军候看了看曹方定,严肃说道:“这里是军府驻地,这位玄修无故自入,如果没有理由,我们只能请你出去了。”

    范尚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大喊道:“对,对,这里军府地界,他怎么可以随意进来拿人呢?”

    曹方定来此早有准备,实际上他只要确定范大匠确实在此,而且的确是其本人,那么出示关文就没什么大碍了,便是有人试图阻止他,他也可以带人离开这里,故是他从袖中将关文拿出,递给了对方。

    他本来以为对方会推脱核实,然后设法拖延,没想到这个军候接来看过之后,点点头,道:“关文无差,”说完之后,对他行了一个军礼,而后对着身边的军士一挥手,道:“放行。”

    范尚见他这般景象,顿时慌张起来,扭头向外跑去。

    曹方定哪里容他脱身,伸手一拿,将之摄拿过来,他的学生安术见势不妙,一直在往后退,本待曹方定忽略自己,可是随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拿住,而后室内旋起一阵狂风,待风势落定,三人便俱是不见。

    那名军候看了几眼,随后转出来,走到一个偏堂中,对站在这里的一名相貌姣好的女军士一抱拳,道:“温从副,人已经走了。”

    温从副道:“劳烦吴军候了,你放心,那关文是真的,不会让你难做。”

    吴军候轻松道:“我以前进学的时候,学宫还在玄府辖下,那里有学如何鉴别玄府关文,所以我这次放人非是因为温从副作保,而是确定关文确实为真。”

    温从副秀眸看他片刻,道:“事情结束,我也该走了。”

    吴军候抱拳道:“代我向苏校尉问好。”

    温从副一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吴军候走了出来,看着自己的从副愣愣的看着天上,上去拍了一巴掌,“人都走了,就别惦记了。”

    他抬头看着天空,道:“这个天气,看来是要变啊。”

    从副跟着看了看,疑惑道:“变?哪变了,没变啊,近来都这样啊。”

    吴军候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什么都不懂。”

    年轻从副不服气道:“我怎么不懂了?军候刚才放人,不就是因为人长得漂亮么?”

    吴军候面无表情道:“今晚加练,准时报到。”说完,就快步走开了,从副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哀嚎。

    张御在把费大匠捉拿住后,又在良州检正司待了五天。

    他依靠检正司提供的档册,这些天差不多已是将那些混入霜洲造物人对比查找出来了。

    按照陈大匠的说法,当初一共派遣出来三千余造物人。

    不过这些人当中有大概有二百多人下落不明,这也很正常,浊潮到来后,早期洲域内外并不安稳,失踪的人口非常多,就算是造物人,没有一定的手段,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而在剩下的近三千人中,差不多有二百多人分散在州郡之中为官做吏,有三个人在洲府之中的地位较高,余下皆在军府之中,从普通军卒到军中军校俱有,不过这些年来阵亡的数目也是不少。

    其中还有不少人为青阳立下了不少功劳,但这改变不了其人的本质,也改变不了他们一直在为霜洲提供消息,并试图遮掩霜洲存在的事实。

    只是这些人现在若是一下全抓捕起来,那极可能引起一场大的动荡。

    而且现在霜洲已灭,除了少数死忠之外,这些人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最重要的是,此辈与青阳洲内后来的造物人本质上并不是一路。

    那么,是否可以利用一下这些人呢?

    他沉思良久后,心中不禁有了一个主意。

    启州扬东郡向东千里,茫茫大海之中,有一座草木丰茂的海岛孤零零落在此间。

    一驾飞舟自西而来,来到海岛上空口,缓缓往下落来,待快要接近地面时候,地面之上有舱门向两边移开,而后飞舟往里沉落下去。

    下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间,一排排站的笔直的披甲造物人军士立在泊舟天台的下方。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须发打理齐整的拄拐老者,他正仰头目注着落进来的飞舟。

    待飞舟天台之上落定,舱门一旋,体格壮硕魁梧的韩大匠自里走了出来。

    自离开地下军垒之后,他一路辗转躲避,最后来到了这里。

    拄拐老者笑着迎了上来,道:“老韩,你来了,有你在,那么我们最后一步就可以开始了。”

    韩大匠沉声道:“最后一步?这么说你们真的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拄拐老者对外示意一下,道:“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步出这处泊舟大厅,沿着一条相对封闭的舱道向里走去,拄拐老者道:“人是找到了,只是我们开始遇到了一些困难,直到五月份的时候,院主亲自来了一趟,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我们才有所突破,现在就差最后关键一步了,我向院主举荐了你。”

    这时他脚步一顿,对着舱道壁上一敲,那里豁开一个入口,示意道:“这边。”

    他先一步往里走,韩大匠也是跟着他转入进来。

    在行走了很长一段路,经过数道封闭的闸门,两人进入了一个宽敞的金属大厅之内,这里金属台座有一个丈许高的琉璃舱室。

    通过那通透的琉璃,可以看到那里面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他低着头,身躯站着漂浮在水液之中。

    拄拐老者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他用拐杖指了指,道:“这就是他的仿造品,”

    韩大匠看了看那个仿造品,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

    拄拐老者道:“放心吧,他是最为重要的,我们不可能让他出现任何问题。”

    韩大匠道:“我要看一看这个人。”

    拄拐老者看了看他,道:“当然,毕竟我们需要老韩你来完成最后一步。”

    他感叹道:“从那个计划开始,已经过去数十年了,我们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现在我们终于快要成功了,老韩,你也希望看到这一天吧?”

    韩大匠很不给面子的说道:“算了吧,我对你的那一套不感兴趣,我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

    拄拐老者也不恼,只是笑了一下,随后他似想到什么,沉吟道:“不过就算老韩你完成了那最后一步,我们现在还不能动,还要等到那一位出手,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人再能阻挡我们了。”

    韩大匠冷笑道:“你好像还忘了一个人。”

    拄拐老者想了想,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你说得是谁,不过没关系,想对付他的人很多,虽然他现在是一个阻碍,但是很快就不是了。”

    ……

    ……

第两百零六章 寻往

    杏川道人与唐丰连斗了三天,依旧是没有分出胜负,而每一回,洲内之人都会前来阻止,不让他们继续比斗下去,他也是适时收手。

    不过他这时也是感觉出来了,唐丰似对这个事情也是一点都不急,好似也是在拖延之中。

    他回去之后,就将这事和司武彰一说,后者也是认为他的感觉很可能是对的,对方纵然开始有心拿夺师兄的尸身,可现在应该多少有一点这种用意在内。

    因为公孙泯尸身一到,白秀上人这里必然是要做出回应,连徒弟被人斩了若都没有什么表示,那又有什么人会站到他这一边?

    司武彰认为,现在白秀上人说不定还在忙什么事情,一时脱不开身,所以索性就这么拖下来了。

    不过他也不建议杏川道人立刻将公孙泯的尸身交出,因为张御这一边,既然关照了他们如何做,又没有主动来催促,那便说明不在乎这一天两天,那就不要去私自改主意。

    只要白秀上人不出面,那么就这样拖下去好了。

    杏川道人听完他的判断,也是乐得如此。

    他的观想图就是需要在斗战之中提升,但是一般的小喽啰和与他相差较大的人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而有一个道法堪称高明的同辈每日陪他练手,这是平日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而且他能感觉到唐丰每日都有长进,显然随着彼此的斗战,其人也是拥有了一定的经验,不过这同样也激发了他的斗志。

    北方荒原之上,温从副转回了光烨营舰队后,向苏芊禀告了曹方定已将人拿走的消息。

    苏芊道:“你回来的正好,陪我去见一个人。”

    这一次她来到北方,除了正经军务之外,还要顺带再接一个人。

    温从副立刻下去安排,不多时,驾着一艘小型飞舟自舰队之中出来,往北方而来,等了差不多有半天后,见从北面远远过来一艘银白色的梭状飞舟,飞舟两侧的玄浑蝉翼纹分外清晰。

    苏芊吩咐道:“我们靠上去。”

    对面似也见到了他们,飞舟背部舱门一开,自里出来一艘白色的小云舟,看着十分扁平,周围云雾涌涌,煞是好看,这无疑是一件法器。

    云舟上面站着一个貌相十分儒雅的中年文士,穿着一件天青色的圆领便服,一眼看去感觉此人还是十分年轻,两眼十分有神,只是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霜白才稍稍遮掩了那份锐气。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站着一名白衣女子,看去二十八九岁,皮肤温润有光,身型秾纤合度,秀眸平和,她手中拿着一根缀着璎穗的赤色玉箫,整个人给人予一种温静美好之感。

    苏芊也是从飞舟之中出来,落到小云舟之上,对着中年文士行有一礼,口中道:“宣叔父。”

    中年文士对她点点头,又笑了笑,用手放在前面比划了一下,道:“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一点高,就跟在你姐姐的身后,现在你也是统领一军的校尉了,时光当真过得是快。”

    苏芊道:“宣叔父还是风采如昔。”

    她看了一眼那名白衣女子,后者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不过中年文士似乎没有向她介绍这位女子的意思,又笑着对她道:“你我两家之间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如今青阳的局面,苏公也很关心,这次我奉命去往青阳,苏公让我也顺便照拂一下你们姐妹二人。”

    苏芊微微抬头,道:“我们不需要别人的照拂。”

    中年文士倒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你这脾气可真是和苏公一模一样,你那位兄长心思深重,功利心又太重,也就在你姐妹身上能见到苏公当年的气度了。”

    苏芊道:“可父亲却总是认为兄长才最像他。”

    中年文士失笑了一下,道:“不提这个了,我这次来青阳要住一段时日,你在这里待了这些年,若是得闲,便先与我谈一谈青阳这里值得注意的人或物吧。”

    苏芊想也不想道:“如今洲中,最值得注意的人,当然就是玄府的张玄正了。”

    中年文士道:“蔚侄女之前来书,倒也是略微提及了这位玄正。”

    白衣女子听他们提及张御,却是露出注意之色,此刻她朱唇轻启道:“听说这位玄正是从东庭都护府归来的?”

    苏芊道:“是的,当初东庭都护府的烽火点燃之后,是我带光烨营前往相援,不过到得那时,危机已是被这位张玄正一力解决了。”

    白衣女子轻轻点头,没有再多问。

    中年文士笑道:“这荒原上不是久谈之地,世侄女,我先和你一同回青阳,而后再慢慢详言把。”

    双方在这里分开后,中年文士回了飞舟之上,对着白衣女子恭敬言道:“这一次不知姑母准备在青阳待多久?”

    白衣女子平静道:“我这次只是想去当年他执意要去的地方看一看,不过却要先等你办完了事。”

    中年文士摇头道:“姑母勿以小侄为念,这次来青阳,我并不准备插手青阳的局势,当也无有太大妨碍。”

    白衣女子浅笑了一下,道:“你方才见那苏家小女郎时,说当时她才这般高,可在我眼里,你又何尝不是那个会偷我剪纸去到处贴玩的小童呢?”

    中年文士也是莞尔,他拱了拱手,道:“那就劳烦姑母了。”

    良州检正司之中,张御这些天正在着手安排一个计划,因为要求相对隐秘,所以检正司的人都调用,动用的几乎都是修士。

    这一日,他正在审阅下面送来的报书,有弟子来报道:“玄正,曹玄修自外归返,正在外面等候。”

    张御放下报书,道:“请曹道友进来。”

    不一会儿,曹方定走了进来,对他一拱手,肃容道:“玄正,幸不辱命,此行曹某成功追上范尚,并已捕拿他回转。”

    张御当初安排曹方定前往,只是因为有几分追上的可能,所以抱着姑且一转的心思,没想到曹方定倒真的是将人追回来了。

    他道:“曹道友,这一路之上未曾遇到什么麻烦吧?”

    曹方定道:“还算顺利,途中遇到一个光烨营的苏校尉,自称是玄正的旧识,蒙她援手,此回才能这么快将人带回。”

    张御道:“苏校尉确然是一位旧识,原来她这回也在北原,”他抬目言道:“曹道友辛苦了,可先下去休息,过后我辈还有事要做。”

    曹方定肃容一礼之后,便就退了下去。

    张御吩咐身边的修士道:“把范尚带过来。”

    少顷,范尚就被带了进来,他面容颓败,发须披散,进来之后,努力使自己镇定了一些,躬身一礼,道:“罪人范尚见过张玄正。”

    他的双腿一直在发抖,甚至身躯有些发软,不仅因为是被玄府捉拿了回来,还是因为他得知自己被直接带进了检正司。

    玄府至少还是讲规矩的,可检正司却不见得了。

    在两府之中,检正司长久是被妖魔化的,故他对检正司畏惧远远大过玄府。

    张御看了一眼,吩咐道:“给他找一张椅子,让他坐下说话。”

    范大匠忙是感激道:“多谢玄正,多谢玄正。”待坐下之后,他也不敢坐满,只是小心挨了一个角。

    张御道:“范大匠,你也应该明白,到了这里,无论是两府还是天机院,都没有人可以再帮你解脱出去了。”

    范大匠一副认命的样子,道:“是,是,罪人范某知道。”他顿了下,一边躬身,一边言道:“玄正想问什么,罪人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张御当即问了一些其人与霜洲交通的事,范大匠也当真是毫无隐瞒,将自己与霜洲勾连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

    到了末了,他也是叫屈道:“我实在也是冤枉啊,我当年奉了翟副院主命令行事,要不然谁愿意和霜洲那些异类打交道?”

    张御眸光微闪,道:“翟副院主?而今此人何在?”

    范大匠无奈道:“他在四十年前就身故了,只是与霜洲接触之事,既然开始了,也就难以停下来了。”

    张御道:“当日可有什么文书明执留下么?”

    范大匠苦着脸道:“这却无有。”

    这位副院主把这些隐秘之事交给他干,那不是看重他,把当他心腹么?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又哪还会去要什么明执文书?

    张御思索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与这位翟副院主曾经打过交道,可对方若是在三十年前就故去了,那么这应该不可能的事,可他再是一想,却是无端想起了一个人。

    过去片刻,他才继续问道:“青阳洲中有许多未在载册的造物人,你可知此事么?”

    他只是本来试着一问,并未想能得到什么太多,不过范大匠却是立刻点头道:“有,有,我巨州天机院这些年来也着实打造过不少此类造物人,不少据说是用来当做两府官吏的替身的。”

    他表功一般说道:“本来有上面关照,不准录在载册之上,不过罪人向来记性好,每一个都是记在心中了,玄正若需要,罪人稍候就可默写下来。”

    ……

    ……

第两百零七章 施压

    范大匠是一个典型的媚上之人,上面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过问原因。

    而且此人喜好享受,热衷于权力地位,可他的技艺却是十分出众,在这方面,天机院中对他的评价是非常高的,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技艺才是自己权与利的来源,所以不吝在这上面下苦功。

    也是因为如此,当年那些造物人就有不少交给了他来打造,毕竟大匠人数稀少,要技艺过得去,同时还能对上恭顺的,也没有几个人。

    这位只是用了一夏时,就把自己记忆之内天机院打造的造物人全都给写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呈交上来。

    张御拿来一看,都说字如其人,可在范大匠这里却是不同。

    其人字体大气端庄,板板正正,怎么看也是与其表露在外的行止不符。

    呈书的内容十分详实,具体到每年的日期,时辰,具体安排等等,都是毫无疏漏的写在了上面,倒是无愧于其人大匠的身份。

    这大多数造物人看去只是用来做替身的,可现在到底哪个是替身,哪个是正主,却未必能搞得明白了。

    张御待看了下来后,便问道:“范大匠,这一次你去往玉京,你是要去见什么人么?”

    范尚忙回道:“罪人有一位师兄,现如今就在天工部内一位上官身边任职,早在青阳征伐霜洲之际,罪人便料到霜洲必败,过后很可能会被牵连出来,故是拜托这位师兄替罪人某一个职位。

    前番罪人师兄有书信至,说是已然打通了门路,又闻交通霜洲之事可能已是泄露,故是这次就想着去往玉京任职,也顺便,顺便脱身……”

    说到这里,他也是心痛不已,要他师兄谋职位也不是容易的,这些年来他谋取到的不少好处大半都投到这里面了,可他最后却没能去到那里任职,这些财货无疑是白白打水漂了。

    张御道:“你脱身之前,是谁给你通传消息的?”

    范尚回道:“是韩大匠,他早便在数月前就要我快点离去,说实在的,以往我虽与霜洲交通,可也是单独与那里之人往来,还真不知道韩大匠也是其中一个,”他痛心疾首道:“我本还以为他是一个老实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张御心思一转,他倒也没指望能从这里找出太多东西来。

    就如之前那位来接霜洲翁、龚二人的师匠汪中平,这个人虽然奉命而来,可是之前支使他的人却与他只是书信往来,而且在前往霜洲之前,已然全数卸脱了天机院的职位,便是抓着其人不放,至多让天机院受些责处,丝毫动摇不了其根本。

    就在此时,一名修士走了进来,拱手道:“玄正,有客来访。”随后他嘴唇动了动,传声说了几句。

    张御听了之后,便道:“范大匠,今次就到这处,有什么我会再来问你。”

    范大匠一下站了起来,道:“不敢,不敢,罪人随时敬候,玄正有什么要问,或是什么需要罪人做的,也请尽管吩咐。”说话之际,他就躬着身,就在一个护卫的押送之下退了出去。

    张御看着他离去,现在他这里扣留关押着四位大匠,这些大匠技艺非凡,只是关押或许有些浪费,或许能够有所利用。

    他虽然要对付的很可能是一些造物人,可他对造物本是身却并不排斥,能是好用他一样会用,他不喜的是那些不受控制的物事,这和邪修私下血祭获取血精是一个道理。

    他对那等候在那处的修士言道:“请那位来此。”

    修士一个躬身,就走出去了。

    稍事片刻,一名身着襕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起来,端手对着张御一礼,道:“张玄正,巨州一别,已有两载余,可还记得当日故人否?”

    张御起身还有一礼,道:“原来是狄郎君。”

    这位狄崇狄郎君,当初他到巨州巨宫石前游览的时候,曾在那里与之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其人自报家门,是望州盛郡人。

    别人不清楚,可他却知晓的,狄氏与天机院牵连颇深,望州一些民间的外甲就是由其所经营,而狄崇本人的妻室姓朱,与洲牧算是连襟。

    他请了其人坐下,狄崇与他寒暄了几句话后,便对着座上拱了拱手,道:“我这次是受人之托,专程来向张玄正赔罪的。”

    张御并不见丝毫意外,在其到来之时,心中已是有所预料了。

    狄崇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小舅子,虽非纨绔,可为人迂腐,又好打抱不平,这回也是受了人挑唆,才来玄正这里质问,回去之后,我夫人好生说了他一顿,只是他面皮薄,不好意思过来向玄正致歉,也就只要由来前来代劳了。”

    张御心中有数,朱错是多半是不愿前来认错的。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后者也就是说了一通自以为是的话,连威胁的层次都够不上,狄崇根本犯不着为此亲自跑一趟。

    他言道:“这只是些许小事罢了,狄郎君,你此来当不止是为了此事吧?”

    狄崇道:“瞒不过玄正,那我便明言了,玄正近来可是抓了天机院的几位大匠么?”

    张御道:“莫非有人想请狄郎君说情?”

    狄崇自嘲道:“我有多少分量自家清楚,哪敢置喙玄正做事,只是……”

    他神色一肃,“有人托我给玄正带一句话,天机院之事牵扯甚大,玄正能放手便放手吧。”顿了下,又言:“还有,这一次张玄正相助两府攻下霜洲,两府愿意合力上书玉京,为张玄正请功。”

    张御看着他,淡声道:“哦?两府为我请功,好大的手笔,那不知道这次托狄郎君带话之人,又是哪一位呢?”

    狄崇摇头道:“我不便说他名字,但这位对玄正绝然无有恶意,”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名贴,“若是玄正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在下,可命人将这名帖送到盛郡。”

    说完之后,他站了起来,双手前后一合,很是端正的一揖,道:“话已是带到,在下也该告辞了。”

    张御自座上起身,端手相送。

    待得狄崇走后,负责看守的修士走了进来,拱手言道:“玄正,方才那位狄郎君送来了不少礼物,就摆在了院内。。

    张御淡声道:“都退回去吧。”

    他明白狄崇的意思,不外乎是天机院牵扯到诸方利益,这里恐怕还有来自上层的压力,两府之中肯定有人会给他设置阻力。

    不过这又怎样呢?

    现在他站在这里,对方只敢派人来和他说话,却没有什么其他动静,那就是因为他在法理上完全是正确,同时手中还掌握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两当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那更是难以撼动。

    除非以同样的力量将他压倒。

    所以接下来,他料对方一定会在这方面使力。

    狄崇出了检正司,回到自己的造物飞舟之中后,有一个文吏正坐在此间,问他道:“狄郎君,不知道张玄正是如何说的?”

    狄崇摇了摇头,道:“张玄正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

    那文吏了然点头,道:“没关系,我们对此也有所准备,能说动皆大欢喜,说不动我们也有其他办法应付。”

    狄崇叹道:“何必如此呢?”

    那文吏笑笑言道:“狄郎君,你不懂,有些事是无可退让的,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不知要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凤湘岭,杏川道人再一次来到了山脚之下,等了片刻,远远看见唐丰驾云行了过来。

    这几天双方都是一点头便就开打,打到洲内军士过来阻止就立刻收手,各自回转,当中没有半点耽搁,也算有默契了。

    只是这一次,他方欲拔剑,唐丰却是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瞥了他一眼,道:“跟我来。”

    杏川道人心下一动,他略觉遗憾,松开抓住剑柄的手,跟随唐丰往山上去。

    到了山岭的道观之前落下,他随着唐丰往里去,到了正堂之上,他蓦然有所察觉,抬头一看,却见那里坐着一个身形飘渺的道人,其人仿佛一直就在那里,可他之前却根本不曾察觉。

    唐丰道:“此是家师。”

    杏川道人神色一正,尽管对方与自己这边是敌对,可是白秀上人隐隐然身为真修之中同辈第一人,却是值得他付出敬意,他双手端起,执礼道:“上人有礼。”

    白秀上人点头为礼,道:“杏川道友有礼,不知小徒尸身何在?”

    杏川道人将一只星袋托起,郑重道:“在这其中。”尽管知道面前这个白秀并不是其本人,但是见到照影也是一样。

    唐丰上来将星袋接过,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白秀上人道:“多谢张玄正交回我徒儿的尸首,道友回去之后且待我向他问好。”语声十分平静,听不到半分恼怒之意。

    杏川道人肃然道:“我一定把话带到。”说完之后,他再一揖,就转身往走。

    白秀上人这时道:“杏川道友以剑磨剑,锐气太足,刚则易折,不妨换一把剑,或有所得。”

    杏川道人脚步微微一顿,而就就恢复平常步伐走出去了。

    唐丰这时转头回来道:“师父?那张御欺人太甚,师兄的仇,师父不能不管啊。”

    白秀上人缓声道:“此人是一大变数,我先前对他还是太过小看了,你师祖的安排不容破坏,我当亲自与他一会,你待我走一趟,将斗贴交予他,在竺玄首离开青阳之前,这事必须先有一个了断。”

    ……

    ……

第两百零八章 约战

    张御在下来半月之内,一直停留在良州检正司衙署之中,不断收取传报和向下面传递命令。

    每日都有百数名玄修聚集在衙署周围等候谕令,同时也遮断了外界都此间的窥伺,除了具体经事之人,谁也不清楚他此刻在布置什么。

    时间到了八月初,这一天,他正在批复文书,时悦走了进来,拱手道:“玄正,白秀上人的弟子唐丰到了,说是奉师命而来,想要拜见玄正。”

    张御放下笔,坐直身躯,道:“请他进来。”

    时悦对下面弟子吩咐了一声,后者立刻下去传命。

    过去不久,唐丰自外走入进来,当他抬头见到张御时,不禁眼瞳微凝,因为张御此刻给他的压迫感与自家老师白秀给他的感觉十分相似。

    不过他很快收拾好了心神,从袖中将一封玉匣取出,起双手往上一呈,“这是家师呈送给张玄正贴书,邀张玄正于九月初一于东海之上一晤。”

    张御目光落去,那玉匣来到了案上,他拿出贴书打开看有一眼,一行潇洒多变的文字顿时落入眼帘。

    他目光微顿,随后看了下去,贴书上除了问候之语,又言关于约斗的时日地点,若是他对此有异议,那自可随时更改。

    不过他没准备改日期。

    近来局面越来越紧迫,再拖延下去怕是不妥。

    他道:“我接下了,你回去告诉你老师,我会准时赴约。”

    唐丰打一个稽首,道:“那在下便就告退了。”

    张御道:“时道友,代我送一下唐道友。”

    唐丰一揖之后,便就转身出去了。

    张御则是坐在案后思索了一下,距离这一场约斗还有大半个月,白秀隐隐然是青阳同辈真修之中第一人,绝然不可小觑,自己也当放下诸般事宜,准备这一战了。

    不过正在他如此打算时,却在下午又收到了一封从域外寄送过来的文书。

    他考虑过后,便让在温良、时悦留在良州坐镇,自己离了此间,由南出了青阳上洲,而后往西北荒原飞遁而来。

    遁行有一个夏时后,他远远见得荒原的地表之上出现一片银白色亮光,在亮光上方,停留有数十驾运载飞舟,还有大量用厚布遮盖的物事。

    而那名时常在曹度身边的沈参事正站在那里等候着。

    张御到了近处,化一道青虹从天中落下,无声无息落在了地面之上,待遁光化散,他便持剑缓步踱来。

    沈参事见到张御,拱手道:“玄正有礼。”

    张御抬袖还有一礼,道:“沈参事,曹将军那里如何了?”

    沈参事神情严肃道:“事情还算顺利,只是查出来的造物人比原先估计的还要多,很多人原先并非是造物人,只是被造物人给取代了,我们已经全数将他们抓捕起来了。”

    这一番查证下来,他们发现造物人多数是集中在中层军校之中,军卒里面倒是没有多少。

    这也很正常,一上战场,底层军士和军卒是死伤最多的,本身又都没有多少权力,所以幕后之人是不可能在这里做布置的。

    不过因为这一次征伐霜洲之故,立功的军卒军士着实非常多,故是在抓捕了这些人后,曹度又火速提拔了一批上来接替了此辈,立刻就稳住了军心。

    张御道:“曹将军可曾查证,这些人是如何被取代的么?”

    沈参事沉声道:“目前看来,大多数人都是在战场上牺牲之后被取代的,可能取代这许多人,说明背后那人的势力还要远远超出我们此前的估计。

    从时间上来看,这些人最早可以追及到三十五年前,最近的只是两载之内,延续这么长久,这无疑说明这是一个十分长远的谋划。”

    他心中十分沉重,青阳上洲一共三支精锐军队,共计一百五十万人,锐击军只是其中一支,锐击军被渗透的如此厉害,另外两支军队,怕同样也是如此。

    他现在最担忧的,还是两府,这里面的高层有多少还是原先之人呢?

    他看向张御,道:“张玄正,情况看来万分危急,玄正有上奏玄廷之权,可否请禀明玄廷。请玄廷派下使者处置此事?”

    张御摇头。

    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是从现在一系列的情况来看,那背后之人肯定涉及到玄廷之中的某些人,他报上去未必有用不说,还可能暴露他目前的情况。

    而且上面赐授他玄正,当是希望他能解决洲内之事,目前事情虽然看起来异常严重,但是所涉及的力量层次仍然在他可处置的范围之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若是一遇到难题就向上求援,那么随便换一个人来都可以,那何必一定要选他呢?

    沈参事看他否定此举,想了想,也是反应过来,低声道:“这这件事和玄廷中某些人有关?”

    张御平静道:“目前情形不明,但只是洲内一些人的话,我却不以为他们能做到这般地步。”

    沈参事语声沉重道:“看来我们只能孤军奋战了。”

    张御看着他道:“有贵方在,还有青阳玄府上下,还有青阳万万千千的子民,这又怎算得上是孤军呢?”

    沈参事望了他一眼,提振精神道:“不错,事在人为!不管局面有多恶劣,我们当不能有丝毫退缩!”

    他这时侧身让开一步,指着身后道:“这些东西要交给玄正,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否给玄正添麻烦?”

    张御看过去,在中年参事示意之下,随行的军卒将盖着的布帛一张张掀开,显露出那是一尊尊的天煞将军的雕像,还有鳄洪妖龙,乃至于另一种没有见过的神像,里面包括异神神像也是不少,一眼望过去,怕不是有上万之数,

    他凝望着这些东西,感受着这些神像之上传来的阵阵热流,口中言道:“并不麻烦。”

    这些东西都是霜洲之战后锐击军的所有缴获,这倒非是他向曹度刻意讨要的,这些偏向神异类的东西,历来都是交由玄府来处置的,以往封库那些神异之物,也多是如此来的。

    沈参事道:“若是玄正这里无有什么要交代的,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

    张御点头道:“代我向曹将军问好,若有什么事机,可向我传报书信。”

    沈参事一拱手,道:“玄正也小心了。”言毕,他转身带着士卒回了飞舟之上,而后腾空远去,很快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张御待他们走后,便向着那些神像走了过去,让他感觉比较舒服的是,这些雕像在摆放的很好,排列的十分齐整,横平竖直,便是斜着来看也是一条直线。

    嗯,这样留出的过道比较容易方便穿行。

    他感受了一下,雕像数目虽然不少,不过里面只有少数蕴藏有源能,差不多也就是百之二三。

    不过就算这样,合在一起也是颇为可观了。

    随着他的走近,感觉到数百股热流往自己身上汇聚上来,他忖道:“看来要费一番功夫了。”

    他这时在一个异神神像前停下脚步,这看来应该是霜洲剿灭的某个异神神国的战利品。

    他伸手往上一按,就有一股热流涌入了他的身躯之中,片刻之后,这个神像轰然垮塌了下来,就化为了一地灰尘。

    他收手回来,迈步向前,又向第二个雕像走去。

    原来霜洲独州地界之上,林道人和于复等人现下仍在荒原之中,不过他们此时却是个个神情凝重。

    林道人沉声道:“确认了么?”

    于复收起万归鉴,看着荒原深处,道:“从泄露的气机上看,虽然与过往有所变化,但的确就是那一位了。”

    关轩看向林道人,道:“师兄,这件事已不是我们能处置的了,如今我灵妙玄境之内没有元神修士,这件事还是需得竺玄首来处断。”

    于复道:“可能竺玄首已是知晓了。”

    林道人点头道:“竺玄首功行高深,先我们一步察觉并不奇怪,这一位既然还在,那么竺玄首与这位之间想必定然会有一战。”

    于复担忧道:“竺玄首若与这位交手,无论胜负,必是不会再回转了,而青阳上洲如今暗流汹涌,若是无了竺玄首坐镇,局面定会变得不稳。”

    关轩不以为然。道:“洲内之事与我们何干?”

    于复摇头道:“师叔,不能这般说,我们灵妙玄境出入之地就在青阳上洲内,若是洲内生乱,我们未必不会被波及。”

    关轩冷笑道:“何人会来犯我灵妙玄境?白秀么?呵,他若是敢来,我正好要问他一问此前之事。”他转头看向林道人,“师兄,你怎么说?”

    林道人沉声道:“张玄正斩了公孙泯,白秀与张玄正之间也当会有一战,若此战是张玄正获胜,白秀殒命,那么自便这件事无需再提,若是赢者是白秀,我们自当上门向其人讨一个说法。”

    关轩却是对这回答有些不满,讨个说法?这算怎么个意思?对于此事,道理要是说得通,那还要他们手中的长剑干什么?

    不过他撇了撇嘴,没再多言,因为他知道眼下争吵也是于事无补,他心中倒极是期望张御能一斩了白秀,那就一了百了了。

    就在此刻,远远有一道遁光过来,落到三人面前,出来一个年轻弟子,对着三人躬身一礼。

    林道人问道:“什么事情?”

    那弟子道:“洲内弟子传报,说是唐丰去了张玄正所在的驻地下了斗贴,据言日期定在了九月初一。”

    三人相互看了看,林道人沉声道:“我们也当回去了。”

    于复点头,他看向东方,他能感觉到,青阳上洲日后将会是如何变化,就看这一战是谁人取胜了。

    ……

    ……

第两百零九章 准备

    张御把手从最后一尊蕴含有源能的神像之上收了回来,这尊异神雕像随之垮塌下来,化为满地碎砾,而他眼眸之中闪动的电光也是缓缓退了下去,

    他望了眼四周,而后心光一下放开,霎时间将剩下所有的神像都是笼罩在内。

    在他心意转动之下,只是短短片刻时间之内,这些雕像就好像经历了长久的时光,剥落粉碎,而后再化为了一堆堆尘土。

    待他收回心光之后,空荡荡的荒原之上,只有他一人还站立在那里。

    他把袖一甩,化一道清虹遁天而去。

    这次他并没有直接去到良州,而是折向界隙而去。

    待见到了荒原之上的巨大裂隙,他遁光一落,穿入了那一片闪烁的迷雾之中。

    再有半刻之后,他便出现在了范澜、齐武二人的在此修筑的学宫之前。二人见他到来,俱是欣喜,将他迎入进来。

    攀谈了一会儿之后,范澜道:“有一事正要与张师弟说及,我们在灵关之外派驻弟子观察,发现差不多每隔三到五个月,那些绘有玄浑蝉翼纹的飞舟就会路过一次。”

    齐武也道:“不过我们虽然在地面显眼之处留下了印记,可是这些飞舟却从来没有停下来过。所以现在我们在想更远地方探询,看有无什么更多发现。”

    张御道:“两位师兄还是以自身安危为上,毕竟洲外是何情形,那一处地界又究竟是哪里,现在还是不明,待我把手之中处置完成之后,会亲往那处前去一看。”

    他在此待了有半日,品了一些范澜在此新近栽种的茶叶,这才告辞出来,并往武泽所在的大舟而来。

    方才走到了大舟门前,舱门便就自行旋开,他步入进去,一直来到主舱之中,武泽正在那里等候,见他到来,抬手一礼,道:“张玄正,之前你让我打造的东西,我已是准备好了。”

    他转过身,双手将一个狭长的玄匣递了过来。

    张御接拿过来,用手微微一敲,内部就有嗡嗡震动传来。

    武泽道:“这东西本来还有一些瑕疵和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过玄正所提供那几位大匠的技艺却是补足了缺陷,不过我又是做了一些微小的改进,当是可以满足张玄正所用。”

    张御点了点头,道:“劳烦武老了。”

    武泽拿手搭了下眼镜,道:“倒是不麻烦,张玄正想法有些意思,也是给了我不少启发。”

    张御也没在此多留,拿了东西,就与武泽别过,而后出了灵关,半日之后就回到了检正司之中,寻来此间驻守的修士问询了一下,这几天之内并无什么异状,便就回了内室之中。

    他这里在荒原之上停留了不到三天,距离那一场约战还有十八天,不过其人不是好对付的,现在就需得开始调养精神,全力备战了。

    关于白秀,他也试着了解了一些,以往白秀虽然与人有过不少斗战,他也设法从玄府以往的记载之中了解到了一些。不过最晚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

    这三四十年这位绝不会白过,若是还拿之前的眼光来看待其人,那是不足取的。

    而白秀后来又曾在竺玄首座下修行过一段时日,肯定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并且其人在玄府之内住过十来年,玄府内部留下的那些记载到底有多少可信,需要打个问号了。

    他怀疑这有可能还是其人有意留下的。

    不过他纵然无法做到知彼,但却能够做到知己。

    修士在斗战之前,谁也不可能尽知对方的手段,白秀从他人处了解到的有关他的情况,又何尝不是似非而非的东西呢?

    其实便是知道的再多,也未必能就确保胜算,真正要看的,还是修士在斗战之时的判断与发挥。

    他审视了一下自我。若以论神通,他手中掌握的“日月重光”无疑是除却剑势之外的攻杀第一。

    到现在为止,还没见过谁能正面挡住的这一击的。

    不过这门手段唯一的缺憾就是可以用神通道术或者法宝躲避,对付那些披甲军士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可是一旦遇上擅长变化的修士,那么非得将之逼到躲无可躲的境地,方才能起其该有的作用。

    所以这个神通是用来一锤定音的,而并非是作为关键时刻的杀招的。

    反而“斩诸绝”之势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以他现在的法力,若是起力正面斩杀,寻常手段那几是无可阻挡。

    可是面对手段众多的修士,这一点还嫌稍有不足,譬如遇到的元童老祖之流,若是不能捕捉到斗战时一闪而逝的机会,那斩上千剑百剑都无用处,关键还要是对战局的判断和对时机的把握。

    他寻思一番下来,感觉利用好“玄机易蜕”和“尺步天虚”之术,反而更能抢占一定的胜机。

    而另外一个,六印需得进一步加强。

    六力再得增长,那么心力将得到进一步提升和释放,若是在心力上能压过对手,那言印就能起到其应有的作用。

    在盘算下来,他已是有了判断,当即唤出大道玄章与大道浑章,而后把一部神元往六印之中投入进去。

    而另一边,中年文士一行人随苏芊的舰队来至青阳后,就寻了一处隐蔽地界住下,并且联络上了以往玉京安置在青阳洲中的人手,没过几日,有关青阳上洲的各类记述就从各处报了上来。

    他待把这些看完,又浏览了一下关于最近局势的报书,顿时感觉到,虽然青阳上洲外患在这两年之内近乎都是解决了,可是风波却并未平息,似有一场来自于内部的暗流正在青阳上洲之中涌动着。

    他道:“难怪诸公让我来此,青阳上洲这潭水现在太浑了。”

    白衣女子道:“你准备插手么?”

    中年文士摇头道:“我此来只为将青阳上洲的诸般情形如实记述下来,青阳此后会如何变化,我却不会多问,也无权过问。”

    他沉吟片刻,“不过有些人,还是要见一下的。”

    这时有役从自外面走入进来,向他禀告道:“宣公,下面又送来一个消息,说是灵妙玄境的旧修白秀上人,已然下斗贴约战玄府玄正张御,据说那位张玄正已然收下贴书了。”

    中年文士微微坐直身躯,肃声道:“什么时候?”

    役从回道:“据说九月初一,约战之地是在东海之上。”

    中年文士挥了挥手,让役从退下去,而后向那白衣女子问道:“姑母可知这白秀么?”

    白衣女子平静说道:“听说过的,这是某位廷执的弟子,本事不小,若是只照传言来看,便是我与他对上,也不见得能有胜算。”

    中年文士琢磨了一下,拱手道:“到时还要劳烦姑母前往观战,若得结果,还请姑母及时告知于小侄。”

    白衣女子轻轻点头道:“我会去的。”

    青阳玄府,鹤殿。

    明善道人来至天台之上,对着竺玄首躬身一揖,道:“玄首,白秀已向玄正下了贴书,张玄正也是接了,时日定在了九月初一。”

    竺玄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卷卷册,任其飘去明善前方,道:“你把这个送去张玄正那里。”

    明善起双手接了过来,再一稽首后,在鹤殿退了下去。

    竺玄首此时感觉星袋之中有微微异动,一阵青光洒落出来,却是青阳轮发出动静,他道:“怎么?你也想去么?”

    他道:“这一战用到你却是不公平了,稍等一等吧,”他抬头看向远空,在他眼里,天边有一团无边黑气正在蔓延,口中道:“很快就便需你上阵了。”

    听了他的话,那青色光芒就又收敛了下去。

    明善道人离了玄府后,就直往良州而来,数日之后,便落至检正司门前,对此间守卫稽首言道:“我奉玄首之命而来,有事需面见玄正,烦劳通禀一声。”

    那守卫一听,不敢怠慢,立刻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其人转出,抱拳道:“玄正请道长进去,道长跟我来。”

    明善稽首道:“有劳了。”

    他跟着守卫来到内堂之中,见张御站在那里,忙是上来一个稽首,道:“玄正有礼了。”

    张御点首为礼,道:“明善道友,坐下说话吧。”

    明善道人忙道:“不必了,明善此来,是奉玄首之命将一物送到玄正这处,待交到玄正手中,便就要回去复命。”

    说着,他就从袖中将那个玉匣捧出。

    张御上前两步,将玉匣接了过来,目光一扫,道::“玄首费心了,代我谢他一声。”

    明善道人打一个稽首,道:“玄府那边还有不少时,既然玄正拿到东西了,那明善便告退了。”

    张御也没多留,点点头道,“明善道友好走。”

    明善道人拂尘一摆,微微一个躬身,就随着守卫出了检正司。

    张御看了看手中玉匣,将里面一份卷书取了出来,展开看了看,这上面所记述的是有关于白秀以往斗战的较为具体的经过。

    而且这并不是玄府之中所留的那些,而如此一对比,就能看出两者有着明显的差别。

    这东西对他来说倒是十分有用,至少能由此看出白秀上人的斗战风格和其人偏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待看完后,他把卷书下,心下却是转起了念头。

    竺玄首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照理说,这位既然之前提醒了他不要去干涉白秀所为,那么这时也当不会来理会此事,至少会是不偏不倚,可现在却把这东西送来,显然是要他领一个人情,那么其用意又在何处呢?

    ……

    ……

第两百一十章 判析

    张御想了下来,不管竺玄首是什么想法,此刻也不必去多思量缘由,先把眼下之事解决方才是正理。

    他又拿起书卷,这回不是粗粗浏览,而是仔细翻看起来。

    这里面共是大小一十二战,包括了白秀上人未曾炼就元神照影之前的斗战记载。

    那时候其人每一次战斗无不是拖延数天以上,最长一次甚至足足鏖战了月余时间。

    可以看得出来,其人当时应该是道法未成,战斗之时翻来覆去就是用几个神通,比起同辈多变的手段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质朴。

    显然这位根基打得无比牢固,且又韧性十足,所以对手总是拿他不下,每回斗到最后,其对手都是以法力耗尽,后继无力而告负。

    大部分人看到这等战斗过程,都不难判断出其人缺乏杀招,故此敌人虽难胜他,他却也难以伤敌的结论。

    不过张御却不这么看,白秀上人的老师可是炼就元神的玄尊,不会不教护身保命之术。

    他认为只是那些对手尚不足以威胁到其人的性命,所以没法将之逼了出来罢了。

    他这时目光一移,再深入看其炼就元神照影之后的斗战记载。

    若说之前的斗战呆板无趣,然而到了这个阶段,情况却是倒转过来了。

    白秀上人此时的斗战手段却是变得丰富多变,没有一定的成规,完全就是根据对手的弱处而设定的战术计略,并且总能拿出对付对手的手段来,每一次都赢得十分漂亮,让人心服口服。

    而之前那等生生把人磨的自行退去的情况此后再也不曾出现过。

    张御判断,其人道法此时应该已是趋向于小成了。

    他又仔细看了一下其人所运用的神通道术,虽然变化多端,但不难看出,这仍是以之前的神通法门为基础的。

    这无疑说明,其人应该有一门与这些神通法门相契合上乘功法,方能将所有手段有效的统合起来,并在斗战时做到运转自然,毫无滞碍。

    他思索了一下,从这些记载上来看,这个人没有什么明显破绽,如果不是在法力心光之上占据绝对优势,那要想胜过此人,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甚至稍有漏洞,反而会被此人所趁。

    所以与此人交手,不可露出一丝破绽,还要尽量发挥自身的优势,并耐心在斗战中找寻机会。

    青阳上洲东南,无边大海上有一座风光秀丽的小岛,白秀上人坐于岛上一处庐棚之中,浑身为飘渺云气所笼罩。

    此时此刻,他也同样在翻看张御过往的斗战记载,然而他看得最仔细的,却是张御早期的斗战记载。

    他身边有一个模糊虚影飘荡着,此时开口问道:“这些都是此人在第三章书之时斗战,而与眼下相较,已是相差太远,你为何要看这些?”

    白秀上人缓声言道:“因为一个人无论神通法术如何多变,都是源自于他最先开始打筑下的根基,而这些东西最是能够体现一个修士的根本的,也是最不容易发生变化的。

    而从此之中,我便可看出,这人身为玄修,心力尤为强盛,且是长于斗战,并且这个人还很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

    此人过后斗战之中,虽屡屡展现出各种神通剑术,可其所倚仗的根本无不是在于此,后来他一路走来,称得上是每战必胜,这也是不无道理的。”

    虚影道:“你是说,张御这回斗战也有取胜的机会么?”

    白秀上人神色自如道:“那是自然,此人连元童老祖的化身都能斩杀,我又岂能小看了?

    且我辈斗战,只要不是那等可以随手压垮之人,但凡能够给你带来的威胁的对手,那么都有取胜之望。”

    那虚影道:“那么这一战你的胜机又在何处呢?”

    白秀上人从容言道:“此人十分擅长在对攻之中寻觅机会,且我注意到,这位从来没有在正战之中回避遁逃过,无不是迎难之上,以强击强,故是这一战,我当用正攻惑敌,设玄机于未明,并以奇制胜!”

    他注意到,张御自进入青阳上洲以来,从来都是一柄长剑堂堂正正斩杀敌手,只要了解以往战绩的人,都不难知道正面攻杀才是他的长处,那么作为他的敌手,设法限制他这方面的发挥才是正确选择。

    若是限制不住,那么就以神通变化与之相斗,再从中找寻机会。

    当然,这只是他事先设想预判,所有东西都基于以往记载,真实情况未必见得一定如他所料,更多的还需在战时临机决断。

    他此时看了一眼虚影,道:“惜乎血精未得足够,尚差最后一步,我还不能将你完全炼成,不然这一战就没有悬念了。”

    虚影听到这里,稍稍有些急切,道:“那血精并不是好处理之物,现在霜洲之战方才结束,这些东西说不定此人还携带在身,若得取胜,许还能拿了回来。”

    白秀上人微拂手中书卷,轻描淡写道:“便是拿不回也没关系,若得斩除此人,这些自都是无碍。”

    当乐郡,石渠道观。

    随一阵明光闪过,桃定符光中走了出来,他来至堂内,向着坐在蒲团上一半睡半醒的老道问道:“贺观主,人在何处?”

    那老道眼皮抬了抬,对外一指,慢吞吞道:“就在渠亭之下。”

    桃定符拱手谢有一声,往外走去。

    石渠道观建一座小丘之上,看着观门狭**仄,但这里是灵妙玄境较为偏僻的出入地之一,所以内部别有洞天。

    桃定符出了内堂,沿着旁侧潺潺流淌的溪水往上行走,一路过来时,溪边这里几个道人,或是在打坐,或是垂钓。

    他也没去打扰,径直过去,沿山阶而行,最后来到一处跳出山壁,旁侧有奇松瀑布石亭之中,一个年轻道人正坐于此间。

    他走到近处,道:“那传符果然是师兄所留。”说着,抬手一礼,便就在一旁坐了下来,问道:“师兄此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么?”

    那年轻道人笑道:“哪有什么交代,不过路过此间,偶然听闻师弟在此出入,故是过来探望一下师弟罢了。”

    桃定符道:“师兄为何不入灵妙玄境?”

    年轻道人不以为然道:“我去过那里,那地方又闷又无趣,且是避世久了,就会不自然把那里当成世之所有了,徒然消磨意气。”

    桃定符也是赞同此言,要不是在灵妙玄境之内方便他打造器物,他也不愿在那里久待,每回修行,他现在都是回到石渠观中来的。

    他随意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来青阳的?”

    年轻道人道:“来了有半载了,此地除了师弟,我便也没有什么故交旧识了,近来我打算去他处游历,你我师兄弟他日再见,怕要许久之后了。”

    修道人之许久,通常是数十上百载,但以天地之广阔,世事之难料,便再不见也是有可能的。

    桃定符颇为洒脱,拱手道:“那我便祝师兄一路顺风了。”

    年轻道人笑了一笑,道:“桃师弟,如今青阳玄府的那位张玄正,可便是老师在东庭收得那位弟子么?”

    桃定符点头道:“正是,张师弟天资高绝,只是师兄离开老师门下较早,倒是未曾见过。”

    年轻道人笑道:“老师门下弟子,又有哪个天资差了的,只是并无一个合适承继老师道法罢了,但这也无碍,老师只是引诸我辈入门而已,今后如何修行,则皆在我辈自身。不过我却是近日听闻,我们这位师弟在下月会与那白秀一战?”

    桃定符道:“这事我在灵妙玄境之内也有听闻。”他想了想,问道:“师兄早年曾在青阳待过一段时日,可是认识白秀么?”

    年轻道人道:“我听说过此人的名声,但却未曾见过此人,在我随老师去往东庭之前,这人便已炼就元神照影,然而现在一晃六十余载过去,其人却是于一处沉寂不动,我料想他意在窥伺三元之法。”

    “三元之法?”

    桃定符似是想到什么,神色微肃,问道:“那师兄以为,白秀可是得法么了?”

    年轻道人摇头一笑,道:“哪有这么如容易,这白秀一看就是走得求全之路,我料他至多'内外通明”,得有一元罢了。”

    桃定符皱眉道:“可便如此,似对斗战之能亦有不小提升。”

    年轻道人道:“许是如此吧,不过得此一元,尚未有根本提升,只要小心一些,倒也不难对付,若他得有两元,那么此战就不必打了,同辈之中,除非修行相若或高过他,不然无可能争胜。”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也在此待了许久了,也是见过师弟了,当是离去了,桃师弟,有缘再见吧。”

    桃定符也是站起一礼,随即面前化起一道清风,那年轻道人已是消失无影,石亭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想了一下,快步回到了观中,这时一个道人匆匆跑来,对他一礼,道:“桃道长,那几位道长在催促你呢,说打造这几件器物可少不得道长。”

    桃定符道:“知道了。”他让此人稍等片刻,自己责来至内堂之中,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然后喊了一名老实可靠的道观弟子过来,将书信递去,道:“你去一趟良州,把此书交给张玄正。”

    ……

    ……

第两百一十一章 安排

    张御是在三日之后收到了桃定符送来的书信的,信里面没什么问候之语,只是里面提及了三元归合之法,并提醒他白秀上人很可能已是修得“内外通明”,要他小心这一战。

    他倒是第一次听闻此等法门,从书信中的内容来看,所谓“内外通明”,说得其实就是“己道心已定,外求道已明”。

    说得简单的一点,其实就是修道人明了并确定了自身该走之路,从而内外通达,神气交融,诸道皆明。

    这看起来是容易,但真做起来却是极不易的。

    因为修道人求道之路坎坷无比,谁也不知今后将会遇到什么,更不知晓自己会做出何种选择,要是修持的道路上发现什么阻碍,那么就会试图去找寻其他办法绕路。

    而你一旦定下己道,那便再无改换,无论多么困难都要照此而行,否则今后道途难以前进半分。

    按照桃定符信中的说法,得此一元之人,功行法力不见得会提升,但是法力气意运转却是无比顺畅坚定。

    要是道法功行相近的两个修道人斗战,那就看谁更能把握战机,谁犯的错更少,而有若是法力神通运转毫无滞碍,显然更占据优势。

    张御看完之后,将书信放下。

    这封书信来得很及时,对他有不小帮助,提前知晓他就可以先一步有所准备,而不必在战斗之时再去想办法应付。

    虽然白秀上人很可能已是掌握“内外通明”,不过他却不甚担心,因为白秀上人若是自认为实力已足以压倒他,那也不会等上许久再来下战书了,可见此法对斗战能力的提升纵然有,可也不是太大。

    只是他此刻却是隐隐有所感,这路数对自己似也有所帮助。

    玄修的修炼之法与真修大不相同,可有些地方却又是十分相近的,尤其三元归合之术并非神通道术,也非功法,只是一种纯粹的修持,这就好比是将原本粗粝之石打磨成无暇美玉,只是自我完满的一个过程。

    他寻思了一会儿,不管如何,现在不必去想那么多,但先把自己能做的事先做好便可。

    如今距离那一战尚有十五天时间,他下来当抛开外事,好好调和一番,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提前安排好。

    他对守候在外的修士言道:“把温道友和时道友唤进来。”

    不一会儿,温良和时悦二人一同走了进来,执礼言道:“见过玄正。”

    张御道:“我下月将赴白秀上人之约,这几日我需闭关修持,以应此战,此间外事就交给你们二位暂时打理了,一些枝节可按惯常处置,万明道友那边若有异常消息传来,两位需及时回应。”

    时悦和温良皆是肃容道:“我等记下了。”

    张御再是交代一番,就让两人自去。

    他料那些幕后之人便是有所动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应该是会默默等待,等着看此战的结果。

    他坐有一会儿后,就自内室之中走了出来,随后腾空而起,往良州西南方向飞去。

    这里有一座雄伟山脉,名唤裘山,其主峰焰烽峻峭挺拔,甚至能接触大榕树的一条枝干,这里也是青阳上洲西南边地最外围。

    飞驰不过半刻,他就见到了那高耸山峰之前,随后沿着山壁遁光向上,才行片刻,就达到了峰顶,而后缓缓在此间落下。

    站在这里,他抬头可见一根横绝千里的青色枝干,望去仿若近在咫尺,此刻似能感觉从那枝干之上传递过来的勃勃生机。

    若是单纯修炼,这里并不是一个好地方,因为大榕树上附着的神异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修道人修持会受到其干扰。

    不过他只是为调息理气,那就没有什么妨碍了,反而还有些许益处,毕竟大榕树立在这里的初衷便是护持洲内生灵。

    他收回目光,一拂袖,扫去此间尘埃砂砾,而后端坐下来,随着入至定静之中,很快周围一切都是沉寂下来。

    外海岛屿隐秘驻地之内,拄拐老者拿着一份报书走入一间工坊中,此间金属台座之上立着一个琉璃舱,内中悬浮着一个人形造物。

    而在琉璃舱之前,一名看去精明矍铄的银须老者正与韩大匠在激烈讨论着什么,两人声音时高时低,看上去是因为什么导致意见不合。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是发现拄拐老者的到来。

    那银须老者适时停止了争论,理了理身上的衣衫,道:“制院,可有什么事情么?”

    拄拐老者沉声道:“金大匠,老韩,白秀已下斗书,约定与那张御在东海之上一战,时间就在九月初一。”

    金大匠想了想,道:“所以过了九月初一,我们可以安心做事了?”

    拄拐老者摇头道:“我想说的不止这个。”他左右看了看两人,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么?”

    金大匠琢磨了一下,道:“你想搜集到更多的记录?从这两个人身上?”

    拄拐老者拿拐杖点了点坚硬的金属地面,他情绪高涨,略带一丝激动道:“就是如此啊,两位,你们想想,这两人届时一定会展露各种平日难以观见的道术神通,我们可以观察他们,并寻找到他们的弱点和长处,用此来补足我们在这个地方的缺失。

    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消息来看,那张御在如今青阳上洲的新法修道人中,足以堪称第一,而白秀上人,他在旧法修道人中也是无人能够企及,只要是能近距离观察到这两个人战斗,那将十分利于我们下来的计划。”

    金大匠疑声道:“只是那位白秀似乎是我们的盟友?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会不会引发其人反感?”

    拄拐老者毫不在意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要针对他做什么,只是想更好的达成我们的目标,只要不让他注意到不就行了?便是他事后发现,只要他还需要我们,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金大匠冷静言道:“机会确实是一个机会,但是制院想过没有,我们如何观察这两人的斗战呢?如何确保所得到的东西是准确的呢?

    修士的神通变化内蕴玄妙,就算其他修道人也不见得能看得明白,更别说我们手里只有披甲造物人。”

    拄拐老者道:“这是个难处,我也考虑过一些办法,但都行不通,所以我来找两位,不知道两位可有什么主意么?”

    韩大匠这时道:“要是用利用远古异神呢?”

    他抬起头来,看着拄拐老者,沉声道:“你们不是还有一个远古异神的神目么?要是利用这个东西呢?”

    金大匠和拄拐老者都是露出思索之色。

    金大匠先是出声道:“制院,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试,我们不必想着一步做好,先利用那枚神眼把这一战记看下来,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查清楚其中的变化。”

    拄拐老者缓缓道:“确然值得试一下,不过神目的话,这东西个头太大……怎么把这东西放到附近去是一个问题,我们现在只知道这两个人会在东海之上交战,但却不知具体的交战地点何在。

    而且但凡拥有高强实力的修道人,都有着一种奇异感应能力,一旦有所察觉,那很可能会先破坏了此物。”

    金大匠道:“制院,到时候观战的肯定不止我们,我们可以让一些个头巨大的造物携带此物,以掩饰其存在。”

    拄拐老者道:“也好,我下去安排一下,等有了结果再来找两位,距离那一战还有大半月,我们还有足够时间布置。”

    凤湘岭道观之前,一个道童正在那里打扫着落叶,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得沙沙之声,不由动作一顿,抬头看去。

    就见左近的石龛之上有缕缕飘渺烟气升起,最后这些气雾凝聚成了一个道人的身影,只是面目有些模糊。

    他忙是抛开手中的东西,伏地跪拜,道:“拜见师祖。”

    白秀上人看下来,道:“你是我徒公孙泯收的弟子?”

    道童恭恭敬敬回道:“是。”

    白秀上人看一眼,颌首道:“勤勉敦厚,足堪承道,你去把唐丰唤来。”

    道童应了一声,急急跑入了道观,不一会儿,唐丰快步过来,到了近前,躬身道:“老师,弟子在此,不知老师有何吩咐?”

    白秀上人言道:“我近来忽觉心绪有异,觉这一战许有变数,我思来想去,这变数许是应在外间,到时或可能有人出手阻我。

    为保无碍,你持我符令,去荒洞之中一行,到把那'无光飞刃'拿了过来,在我与张御斗战之时,你便持此刃守在一旁,勿让任何人接近,以策万全。”

    唐丰道:“弟子领命。”他犹豫了一下,“只是拿了此刃,无法分割煞气,那元童老祖的尸身会否镇压不住?”

    白秀上人道:“此事无碍,这飞刃被你师祖下了禁制,离去满六十日,自会飞回,况且元童老祖留下的一缕神魂已被斩杀,他再也无从作怪了,你放心去取便是。”

    唐丰躬身一拜,道:“弟子领命。”

    ……

    ……

第两百一十二章 出发

    唐丰得了自家老师的吩咐后,便离了涵州,径直向南,急急赶了数天之路后,来到了青阳域外一处矮丘之下。

    他祭出随身携带的符信,随着此物而去,最后身躯往下一沉,从一处表面看起来丝毫无有异状的粗粝沙地上落去,进入一处巨大的洞窟之内。

    一入下方,便见四周有赤黑两色煞河崩腾不息,他再跟着那漂游的符信前去许久,便见前方有一个模糊身影困在一个玉盘之上,被这天煞地恶之气笼罩在其中,很难看得清楚。

    他修为不及公孙泯,法力运转了几次之后,才摆脱了这些煞气发散出来的浊恶之感,并按照白秀上人所授的法门,口中开始念叨法咒。

    过了一会儿,整个洞窟微微一震,而后一道白光飞来,落入了他的手中,他用事先准备好的法布一盖,送入袖内,也没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就匆匆出了此间。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赤黑两道煞河本是向着两边奔行,现在却是渐渐合流,而后逐渐变成了一股深紫色的煞气。

    而那捆缚在大玉圆盘上的人影本来一动不动,现在却像是微微颤动了一下,那锁住其人的锁链发出了些许轻微的响声,过了一会儿,方才又沉息下去,只是那煞气的颜色变得更是深浊了。

    光州元武郡,检正司总司所在之地,监御使蒙严正在客堂之内招待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官吏。

    那中年官吏一脸恳切道:“蒙使君,玄廷授职于你,是让你来监察洲内境况,而且检正司也是你一手立起来的,可现在那位张玄正……”

    他用手朝外指了指,“那位张玄正啊,却是光明正大窃夺本来属于使君你的权责,蒙使君莫非就这么看着不过问么?”

    蒙严忽然看向中年官吏,后者在他犀利目光下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道:“使君?”

    蒙严缓声道:“我检正司的事情,你们为何这般上心呢?”

    那中年官吏怔了一怔,而后作出愤然之状,道:“使君,在下是看不过去此事啊。”

    蒙严抚须道:“老夫如何做,自有老夫自决之,与尔等无关。”

    那中年官吏还待再言,蒙严却是抬手作势,阻住他话语,道:“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的鬼祟心思,说起来不过只是一群小人罢了,但那些人却比你聪明些,他们至少不会当着我面来说这些,这等蠢事也只有你们议曹的人才做得出来。”

    那中年官吏一听此言,神色一变,霍然站起,气愤言道:“在下出于一片好意,这才来此出言相劝,使君非但不领情面,还出言辱人,这是何道理?”

    蒙严却是看着他道:“检正司从来不是与人讲道理的地方,若要论理,赵议郞可是来错地方了。”

    这一番言辞说得那中年官吏语噎不已,最后只能愤然拂袖而去。

    蒙严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言语,无疑是与这位交恶了,可他丝毫不以为意,他身为监御使,本就是负责监察青阳两府上下,要是与洲内官吏关系好,那才是有问题。

    至于被张御拿去检正司的权柄,他倒是没觉如何,因为张御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干正事的,况且他有玄廷封授,名义上也是没有问题的。

    其实以往检正司具体运转,他也是少有过问,只不过一时没有合适人选,又是他牵首提出的,所以才挂在他门下。

    毕竟这样一个到处得罪人的衙署,背后若没有足够有分量的官吏支撑,那是绝然做不成事的。

    只是这个时候,他神情却是渐渐严肃起来,对着侍从唤道:“去把薛主事和郑司查唤来。”

    不一会儿,检正司主事薛治和司查郑纠来堂下,对他一揖,口中道:“见过使君。”

    蒙严看了看两人,道:“唤你们来,是要告诉你们,近来局势有些不对,我们需做好一些必要的准备了。”

    薛治问道:“使君是说?”

    蒙严沉声道:“张玄正与白秀上人不日即将战于东海,此战张玄正此战便是胜了,事情也并不会平息,下来只会愈演愈烈。”

    郑纠这时道:“假若……是张玄正一方败了呢?”

    蒙严摇头道:“你们在检正司这么多年,当也明白张玄正是要做什么,而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开了一个头,那就不可能再停下了,检正司已然身在局中,张玄正若是败了,那么青阳洲中日后就再没有检正司了。”

    郑纠微怔,道:“使君是说,两府就裁撤检正司?可检正司乃是玄廷允准所立,且青阳上洲之中寄虫魇魔还在,没了检正司,谁去对付这些东西?”

    薛治这时道:“不,即便检正司不在,只要检正司的人还在就行了。”他冷声道:“这等事难做么?并不难,检正司里面可不是人人都是一心为公,有的人等着上位。”

    郑纠悚然一惊,他此刻也是想明白了。检正司便是被裁撤,只要原来那些人还在,那仍然可以对付寄虫魇魔,可如此一来,检正司作为一个强势衙署,却就彻底不存在了。

    蒙严沉声道:“即便是撤了检正司,只要青阳上洲内不发生严重的内乱,并且对魇魔寄虫仍保持着与原先一样的防备,玄廷和玉京未必会来过问,或许就会就此默认了。”

    郑纠只觉背后有冷汗渗出,他心情略急道:“可是使君,使君莫非不能上奏禀明此间情状么?”

    蒙严道:“只我一人的言辞并不能起到太大用处,我料此刻玉京来的观察使定然已在青阳洲中了,若是观察使认为此举无碍大局,那么上面是不会来多事的。”

    他看着两人,“所以张玄正是关键,这一战胜了,那么一切好说,不过是与此辈斗到底罢了,可若败了,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眼下非常之时,不可能按照平日的规矩里来了。你们二位听着,从现在开始,我们便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布置了。”

    裘山焰峰之上,张御缓缓睁开了双目,立时有一股精气自里透射出来,随即消隐下去,好似星光闪烁了一下。

    这一番定坐,已是十余天过去,现在已是到了八月底,距离九月初一仅余下三天时间了。

    他站了起来,往不远处裘山山脉望去,此刻天中阳光普照,灰蓝色的巍峨山体,万古不变白色雪巅,皆是沐浴在一片金色的芒光之下。

    还有那大青榕那壮阔的轮廓也隐匿在远处的天穹之中,望见此景,不由顿生天地之伟大,人身之渺小的感慨来。

    不过只要人存世上,便有着无限可能,似修道人更是如此,有着无限大道等着他去追逐,有朝一日,未必不能上去青天拥揽日月。

    他静静的伫立了一会儿,身形一晃,已然离开了这处山峰,只是半刻之后,便就落回到了良州检正司衙署之中。

    温良、时悦二人一直在此等候,此刻见到遁光,知他归来,立刻自里出来,上来一礼,道:“玄正。”

    张御道:“我不在时,可有什么异动么?”时悦道:“一切如旧,并无什么动静。”

    张御问道:“都到了么?”

    温良道:“按照玄正的吩咐,诸位道友都已是到了,只是检正司衙署内不好安排,如今都已停落在良州附近,随时听候玄正的调用。”

    张御微微点头,此战他当然不会孤身赴约,而会带领玄府一众修士前往,以防他人摆弄什么手段。

    他道:“着人关照一下,稍候我们便就出发。”

    时悦、温良二人当即应下。

    张御走入内堂之中,批复了一些这几天传递上来的文书,而后稍微交代了一下自己离去之后的安排。

    随后他自内堂步出,往上看有一眼,一道青光自脚下蔓延而上,瞬时将他全身围裹,而后化一道长虹疾入天穹,微微一闪,便已遥遁长空而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片刻,良州各处,一道道遁光如盛放烟火一般自四面八方升起,亦是往同一个方向飞射而去。

    良州边境之上,一处亭驿之中,两个官吏模样的人看着一道道遁光飞起,并逐渐向着东面远去道:“终是走了。”

    其中一人恨声道:“只望那白秀上人这回能诛除此人。”又想了想,冷言道:“只是靠白秀上人未免还是有些不稳妥,最好的办法,就是投下玄兵……“

    另一人却是不看好此事,道:“此事极难,若寻常玄兵,要灭杀这样的修士,那至少要十枚玄兵以上,这又哪里能轻易调运的出来的?”

    先前那人不死心道:“那若是找那些威能极大的玄兵呢?我听说有一枚下去足以夷平一个州郡的玄兵,莫非这还对付不了此任么?”

    另一人神色一变,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什么夷平州郡,不要在这里乱说,你是怕检正司的人听不到么?”

    先前那人冷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道:“检正司?我看他们还能横行到几时!”

    另一人还是不放心,检正司再如何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不是还在么?

    他以手相拢口,用极低的声音言道:“那些威能极大的玄兵也一样,若是两人离开洲陆稍远一些,那根本带不过去,况且那白秀上人也在那里,这位根脚也不简单,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也只能在此坐等这一战的结果了。”

    先前那人无奈一叹,道:“只愿那位白秀上人能成事吧。”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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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浑道章介绍:
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