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余辉
齐礼在做下了决定之后,为了争取在今日再发动一轮攻势,下属立刻传命令到此间负责造物的几名师匠那处,要求他们把辟国蛟神放了出来。
几名师匠接到命令,却是脸色有些发白,在传命士卒走后,有人压低声音道:“这就放出去了么?不是说还要等上一段时日么?”
另一名师匠叹道:“现在要用,又有什么办法。”
那师匠有些心慌道:“可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啊。”
“还准备什么呢?现在就指望这东西能成了。”
差不多半个夏时之后,独州护垒的上空浮腾起一个巨大的身影,就算站在青阳军府地垒这边也能清晰望见,看到此物的军卒无不是发出惊叹。
这东西是一头巨大的蛟龙,足有千丈之长,与一般蛟龙不同的是,它有着强健矮壮的颈脖和上身,而后半段身躯体则拖着长长的蛟尾,背部有着细密丛生的棘刺,身上鳞甲是纯黑之色,只看外形,非常具有威慑力。
池军候瞪大了眼看着这东西,他摸着自己脑袋,道:“张玄正,诸位玄修,这么大的东西,能打下来么?”
张御站在护垒之上看过去,发现这东西与鳄洪妖龙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参照了此物进行打造的。
其身形巍巍然若山岳之大,不管这东西威能如何,至少这个头给人以足够的冲击力。
时悦则道:“池军候,这东西以前没有出现过么?”
池军候摇头道:“从来没有,应该是方才吃了亏,所以才拿来对付诸位的,不过……”他十分肯定的说道:“依老池我看,这东西到底有多少本事,独州那边肯定自家也不知晓。”
时悦道:“哦?池军候为何如此说?”
池军候道:“嘿,这不明摆着的么,若是独州那边有数,那后面就跟着舰队直接推过来了呗,可现在没有,不正是说明他们心里也没底么。”
时悦不由点头,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而在说话之间,那巨蛟已是往青阳军垒这边挪动过来,它看去移动甚缓,可其实一点也不慢。
张御道:“时道友,你带着几个道友试探一下。”
时悦点头道:“是,玄正。”
而独州这边,齐礼也带着诸人在注视着这头造物的表现,他要求不高,只要这东西能与修士稍作纠缠,那么他们可设法打造更多的此类造物去做此事。
现在是战时,只要能保住霜洲的这最后一片地界,不管花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
随着那巨大蛟龙逐渐接近青阳军垒这处,有三头青阳这边的造物蛟龙迎了上去,然而方至这头巨蛟面前,就被它伸出爪子一把拍下。
尽管造物蛟龙身上有着灵性光芒护持,可也没能挡住那巨大身躯之上传递而来的力量,一爪之下竟然就被拍了个粉碎。
而其余两头蛟龙则没有硬扛,却是灵活的绕开,而后一道灵光喷下,可打在那有着厚实光芒守御的巨大身躯之上,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池军候惊叹道:“好家伙,真够硬的。”
待这巨龙再接近一点的时候,十来名修士开始用发动攻袭了,观想图的直接冲撞让其身上的灵性光芒荡起了阵阵波澜,不过它仍是坚定不移往前行进。
这景象看得独州方面的人一阵振奋,正当他们以为这造物会如眼下这般一直冲到青阳军垒跟前时,这头巨蛟忽然一颤,身上光芒却是忽然急骤飘荡了几下,而后就黯淡了下去。
众修士不明是什么缘故,不过他们自然不会客气,况且观想图攻敌没那么多避忌,强大心光力量直接轰到了这巨蛟身上,而有的则是直接由实转虚,冲入其躯壳之内进行破坏。
只是在几个呼吸之后,这头巨蛟便在一阵光芒之中轰然崩裂开来,而后飞散的肉块和金属纷纷扬扬洒落在在了荒原之上,几截残破的巨大爪足坠砸出了几个深深的大坑。
众修士都是有些意外,霜洲大张旗鼓放出这东西来,他们本来以为其甚难对付,现在就这么容易就被他们破坏了?
有些修士还盯着那对残破肢体,猜测此物是不是还有什么变化。
张御看了几眼,判断道:“这造物一味追逐体躯庞大,然而根底孱弱,不足以支撑其所激引出来的灵性力量。”
越是庞大的生灵,越是难以激发出自身的灵性,有些时候即便激发出来了,灵性力量有时也会显得很薄弱,就是因为它们缺少承载自身力量的躯体。
而这头造物明显是被生造出来的,过于强大的力量反而造成了自身崩溃。
独州这一边,齐礼身后的霜洲司马和参事们都是神情难看,这么一个寄予众人厚望的造物,就这么没了?
居然这么简单就没了?
要知道两州之地每年赋税至少有四分之一都是填入到两所制院之中,其中大部分都是被独州制院分去的。
而现在拿出来的最大的成果,居然丝毫没能起到其应有的任何作用,哪怕连半刻都没坚持住,这甚至还没几十艘斗战飞舟来得有用,有一名军中司马愤然言道:“国蠹!”
齐礼倒是很冷静,他吩咐了一声,从副点头跑了出去,许久之后,其人折返回来,道:“将军,问过了。”
齐礼道:“制院那边有什么说法么?”
从副小声道:“制院那边的解释,打造这东西来是用来和另一种造物蛟龙一同遮护舰队的,并不是用来攻坚的,而现在却不得不拿出来对付对面的修士,可能是神蛟在短暂时间内承受的打击超过了自身所承受的上限,所以……”
齐礼道:“行了,那便这样吧。”
先前那说话的军中司马不忿道:“将军,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么?”
齐礼撇了他一眼,道:“那么你想怎样呢?”
他很清楚,独州并不像密州那样直面霜洲,内部问题很多,每年一大笔拨付下去的金元可真不见得都是落到制院的,所以这时候苛责制院毫无意义。
从副道:“将军,我们下来该怎么办?”
齐礼道:“既然对付不了那些修士,那就不要上前冒险了,我不会再把有限的斗战飞舟派出去了,接下来我等在这里,等着青州舰队过来决战。”
从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将军若是守御不出,坐视青州军府修筑壁垒的话,恐怕州中很多人会有非议。”
齐礼无所谓道:“那就让他们去说,右辅国如果挡不住,那就把我撤了,让那些光说不做的人来坐这个位置好了。”
在接下来时日之内,霜洲方面再没有发动一次像样的攻势,至多只是派些造物和甲士过来骚扰。
虽然他们也试图用甲士携带玄兵上前,但是大多数都在半道被拦截下来了,就算少数在青阳前沿军垒之中引发了爆裂,可这对修筑在地下的军垒并无太大作用。
在大约过去二十余天之后,随着前沿军垒逐渐挺进,青阳军府的第一批由两千五百艘斗战飞舟组成的舰队已然到来。
齐礼在得到报讯后,他看着东南方向出现了一排银线,对从副吩咐道:“传命,青阳舰队已到,准备一下,我们也启程。”
从副行了一个军礼,匆匆下去传令了。
在右辅国的全力支持之下,他现在已能够最大限度调配独州的军事力量。
如今他手中已是勉强凑出了一支由一千二百艘斗战飞舟和六百艘载运飞舟组成的舰队。
这里面有三百艘飞舟是征缴的霜洲贵戚的私人飞舟改造而成的。
而且他也吸取了密州之战的教训,不打算和青阳舰队进行正面对抗,而是准备在青阳方面的大军到来之前将这支舰队带出独州,在外巡弋,以作为威慑之用,尽量牵制住青阳军府的力量。
为了这一战,独州起出了所有库存,舰队所携带的大部分玄兵都是封于密匣之中,以方便在野外长时期驻留。
两个夏时之后,一支庞大的霜洲舰队从独州城中升起,但是并没有去往战场,而是从独州城的后方而出,往广袤的荒原之中驶去。
张御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他眸光微闪了一下,关照了时悦一下,后者点了下头,过了一会儿,几名修士纵起遁光跟了上去。
齐礼此刻坐于主舟之内,看着各处报上来的消息。
青阳洲舰队在不曾消灭他之前,那么独州就是安全的,独州的存在也取决于他在外面存在的时间。
但是这里仍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如果不设法回避或者解决,那么这个计划就很可能遭遇失败。
在舰队行驶出一段距离后,从副来报道:“将军,方才哨塔传讯,后面果然有修士跟上来了。”
齐礼道:“派遣披甲军士和珍龙上前迎战,不求伤敌,只要牵制住就可以,让王司马的舰队留下用玄兵断后,我们全速离开此地。”
不过这个时候,又有人军卒来报:“将军,有五十来艘飞舟没能跟上舰队……”
齐礼沉声道:“怎么回事?”
军卒低声道:“已命人查看过了,这些飞舟已是老化,本该在十年前就裁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军列中,之前派人查验的时候也没人上报此事,所以行驶不远就……”
齐礼叹了口气,又是这种问题。
不过他知道在如今的独州,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在接下来的行途肯定还有更多飞舟出问题,但是他又能如何呢?
他看向外面,夕阳的光芒照落在周围的飞舟之上,染上了一层血色的光芒,也许,他们就是霜洲最后的余晖了。
……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转机
身在密州的曹度,很快收到了一支霜洲舰队驶离了独州的消息。
他马上意识到,这回自己所需要面对的对手和密州遇到的不同,恐怕将会给己方带来很大的麻烦。
霜洲比较青阳军府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拥有密匣技艺,他们可以携带玄兵在荒原之中长期驻留,而青阳舰队目前还难以做到这一点。
这意味着这支舰队只要走得稍微远一点,他们就不可能在野外将之围剿歼灭。
而且如此一来,他们在进攻独州的时候还势必要分出一部分力量,用以防备此辈的突袭。
他思考了一下,就把所有军校和参事寻来,一同商议如何解决此事。
负责北路的詹校尉肃然言道:“将军,绝不可放任这么一支舰队在外面,我们必须想办法打掉他们!
如果我们放着他们不管,那么他们可以去抄劫我们的后路,或者攻击我们的载运飞舟,甚至可以去袭击我们方才攻占下来的密州,这样我们将会非常被动。”
曹度点了点头,他看向众人,道:“诸位有什么意见,不妨都说说看。”
一名参事提议道:“将军,目前情形,我们唯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些玄府修士身上了。这些修士拥有强大的个人武力,还能长时间在外巡游,攻击之能更是远在千里之外,却是正好能负责截击这支舰队。”
有军校言道:“可据我观察,即便是这些修道人之中,具备这样能力的也不过十几人而已,而霜洲舰队有近两千数目,恐怕很难截住这支舰队吧?”
那参事却是不这么认为:“他们人数虽然少,但所带来的威胁却是切切实实的,我们对于这远弱于我们的舰队需要异常重视,而霜洲舰队在面对这些修道人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名中年参事想了想,认真言道:“将军,这件事只能交给那些玄府修士去做了,我们或许可以在最外围建立传讯哨岗,而后请那些灵妙玄境的真修助我们留意敌踪,这样能最大限度防备的突袭。”
曹度没有马上下结论,而是逐个问了下众人的意见,见众人都是支持这个提议,而他本人也是倾向于此,便道:“我会设法给张玄正去书,请他帮助牵制霜洲舰队,但我们也必须做好自己的准备。”
张御在把时悦派出去之后,他本人一直坐镇军垒前沿,因为芒光传讯极为迅速,军府的动作也不慢,所以仅是一夜之后,他就收到了曹度从后方送递上来的讯光译书。
在看罢之后,他将译书收起。
他望了望远空,要对付一支近两千艘飞舟组成的舰队,这不是什么容易之事,但也不像众人认为的那么困难。
从之前的战斗之中可以看得出来,霜洲这一方几乎没有在千里之外反击他们的力量,而且舰队速度也没有他们快,这意味着他可以带着众修士可以远远吊着这个舰队,并且随时随地都可以发动攻击。
若是对方有大量造物和本土军垒的地面支持,那么他们想这么做倒没这么容易的。
可是这支舰队既然脱离了独州,那么就失去了这些遮护,他们大可以从容出手。
只是他也想到,独州这里应该也是知道与修士斗战之时的各种不利,如此还敢把舰队就这么拉出去,那么应该也是些许倚仗的,但他们只要自己行事谨慎一些,不求激进,相信当无问题。
思定过后,他立时把所有玄合修士都是叫来,稍稍关照几句后,就带着众人纵空而起,跟着时悦等人留下来的线索往那霜洲舰队所在的方向追去。
在他们离开差不多一日之后,曹度带领着大舰队来至前沿地垒之前,开始了进攻之前的最后调整。
在得知张御早在昨日已是率众修追去,他也是稍稍放心。
不说歼灭这支舰队,只要让这支舰队无法起到本该有的作用,那么这一战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而于复等灵妙玄境的修士这次也是应军府所请,把人手分散出去,坐镇于各个方向之上,以防备霜洲舰队可能到来的突袭。
楚道人这一次则被安排在了正南面,当夜他盘膝坐于庐棚之内,正闭目定坐之时,察觉到了一丝异动。
他睁开眼,见一个虚荡荡的元神照影立那里,对他稽首一礼,道:“楚道友。”
楚道人站了起来,还了一礼,道:“公孙道友,可是又有什么事么?”
公孙泯道:“楚道友,我是来问一句,为何你这里迟迟不见动手?”
楚道人道:“正要告诉公孙道友,因为目前战事,故是我等已把约战之日定在了月后,公孙道友请稍等待,想来也不差这几日吧?”
公孙泯道:“等几日是无碍,但是道友若见机会,却也不该错过了。”
楚道人诧异道:“何来机会?”
公孙泯言道:“昨日我在外观望,见那些玄修遁行远方,追逐那些霜洲飞舟而去,似那位张玄正也在其中。此人其后势必与那些霜洲飞舟交战。”
他笑了笑,“千余艘战舟,玄兵也是如雨而下,若是在此等情形下出得意外,想来也是合情合理吧?”
楚道人想了想,谨慎道:“既我师弟已是约定与他一战,道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公孙泯道:“可若是能在战事之中就有所得,又何必延后呢?实在不成,那再寄托后面一战也是不迟。”
楚道人皱眉道:“可这位除了自己之外,身边有众多玄修护持,道友所求,实是太难。”
公孙泯悠悠道:“说难也不难,霜洲人想来是乐意见到此等机会的,我等可以稍加利用。”
楚道人立时明白了公孙泯的意思,他看了看后者,神情微肃道:“公孙道友,我与霜洲人分属敌对,这等事请恕楚某人做不来。”
公孙泯看他几眼,忽然一笑,道:“既然楚道友不愿,那就罢了。”言毕,他一个稽首,身形就此消散不见了。
楚道人看着漆黑的夜色,摇了摇头,他觉得公孙泯恐怕不会像其口中所言那般轻易放弃,不过只要不把自己牵扯进去,那公孙泯如何做就与他无关了。
荒原之上,张御率领众人在朝西北方向飞遁有一日之后,就追上了时悦等人,同时看到了那支霜洲舰队的后队。
他询问了一下情况,时悦言道:“玄正,我一直盯着这支舰队,他们当中不曾有过分散,所有离开独州的飞舟都在这里,虽然他们时不时也会派出造物阻截我们,但是对我们的威胁并不大。”
张御观察了一会儿,道:“时道友,你带着几位道友先试着上去攻袭一次,看一下这支舰队到底有什么倚仗。”
时悦点头应下。
少时,数道金光穿透重云,前方疾射而去。
霜洲舰队主舟之内,齐礼自离开独州后,一直就在坐在主舱中。他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就一遍遍强调洲中有办法获得这场胜利,要求各处司马、护军安抚好下面的军心。
原本在荒原之上布置了大量的传讯哨点,方便舰队行动,其实他本来想将舰队分散出去,然后再在约定地点聚集到一处。
凭着这些传讯哨点倒是能做到这一点,然而他现在却不敢这么做,他怕一把舰队散出去就再难以聚合到一处了,最后只会被人各个击破,由此陷入混乱。
所以他只能强行捏合舰队,只是这样看去显得较为臃肿,而且为了保持一个整体,要兼顾那些载运飞舟,速度也就快不起来。
从副这时走了过来,道:“将军,那些修士开始对我们动手了,方才有数艘负责护卫后方的飞舟被击毁了。”
齐礼镇定道:“迟早的事,好在他们人数少,只要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一直用玄兵与他们周旋,以我们的飞舟数目,足以与他们僵持一段较长的时间了。”
从副担忧:“可是我们只能挨打,却无法还手,这样太过打击军心士气了,属下担心这般下去,这支舰队恐怕将难以承受住。”
齐礼沉声道:“你去告诉所有分舰队的护军,就如我之前所言,会有转机的,而且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你告诉他们,霜洲的存在就在于这一战,而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要他们千万坚持住!”
在接下来的三日之内,众修士不断对这支舰队发动攻击,虽然霜洲方面不断派出分舰队和造物不断负责拦截护卫,可是并没有多大作用,前后被击破了不下三百艘飞舟,损失可谓异常之惨重。
只是在齐礼的竭力安抚和维持之下,舰队才堪堪维持着没有崩溃。
而在进入第四日之后,荒原之上忽然卷起了一阵呼啸而来的浩大风沙,只是十来个呼吸之间,漫天沙尘就将天空遮蔽,整个旷野都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齐礼本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只是偶尔假寐一下,而这个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目光,他眼中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并大声道:“命令所有舰队,转向西南!”
他一下站了起来,并转过身来,看向主舱之内的所有参事和行军司马,目光炯炯道:“诸位,转机已至!”
……
……
……
第一百八十五章 风止
齐礼所说的转机就是这股风沙。
虽然这样大规模的飓风沙尘对霜洲舰队也有所影响,可他们主要依靠的是彼此之间的意念来传递命令的,并不像是青阳舰队一般需要依靠芒光来传讯。
这将对他们十分有利。
青阳舰队在这个天气中根本不可能指挥的动舰队,甚至连转回地垒也做不到,就算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发动攻势。
只要他们能把握住这一次机会,一举重创青阳舰队,那么这一次霜洲的危机就解决了。
张御此刻也是留意到整个霜洲舰队正在转向东南,并且顺着风向在逐渐加速之中,他眸光不禁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发现这场风沙来得毫无征兆,这不像是自然而然生成的,倒像是用什么神异手段引发的。
他如今对敌我双方的情况也称得上了解,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霜洲方面这一次的用意。
若是如此,那绝不能放任这支舰队就这么走脱,否则不止是会对己方舰队造成极大损伤,严重一点,甚至还有可能会动摇整个战局。
好在这个天气对于修士来说影响也是不大,他们的视线和感应并没有太多影响,他还有机会出手阻止。
不过这个时候想要在舰队赶回战场之前将之杀破难度却是有些高,所以眼下唯有一个办法最为可行。
那便是击破其主舟,斩杀对方主将!
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发现这支舰队的士气和斗志都不高,全赖对方将领得力,才堪堪将整支舰队维系住。
而若主舰被破,主将被杀,那么必然能让舰队陷入混乱之中,还有极大可能一举击溃其意志。
只是霜洲舰队的那位主将显然很擅长隐蔽自己,而且此辈并不需要芒光传讯,所以主舰并不像曹度的座舟一般造得格外庞大醒目,这样就增加了分辨的难度。
但通过这两天的持续破袭,他也是隐隐然找到了数个可疑的飞舟,大可以一一试过来,他心思一定,便心光一转,身形倏地向前纵去!
这一支霜洲舰队先前为防备一众玄修的神通,散开的范围非常之广大,前后左右都是绵延出去千余里,再加上他们本身刻意保持着的与修士之间的距离,除了负责阻截的后队之外,主力始终保持在观想图触及范围之外。
张御纵光行来,霎时就冲入了那后队之中,他并未在此纠缠,立刻放出一道剑光纵横劈斩,凡在近处和前方的飞舟俱被他一艘艘斩爆,而他所过之处,身后都是留下了一团团在风沙之中绽开的绚烂烟火。
时悦等人这时也是注意到了张御的动作,他们无需吩咐,就理解了他此刻这般做的用意,也是即刻跟上,同时放出观想图,清理周遭飞舟,为他开道。
张御在急速挺进数百里之后,目光一转,落到了一艘外表看去很是普通飞舟之上,因为这些飞舟现在飞驰的速度极快,且又不是对向而来,用天冲霄鸣之术势必耽搁时间,所以他到了近处之后,直接一道剑光劈了上去!
这艘飞舟毫无意外的被一剑斩开,不过周围的舰队没有出现不稳的情形,依旧是保持着之前的速度疾驰着。
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凡对面的主将有点脑子,那一定是会事先做好遮掩提防的,不过这也不外是多斩几剑罢了。
他身形一转,霎时闪去不见,只是在原处留下了一抹风沙也席卷不去的星光。
舰队主舟之内,齐礼这时言道:“准备好了么?”
从副道:“都准备好了。”他问了一句,将军,“他们真的会上当么?”
齐礼十分肯定的说道:“他们要想阻止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击破我的主舰,他们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只要不成功,那一定会做如此尝试,只要那些修士一接近,那么我们就有机会了。”
从副迟疑了一下,道:“那个人给的东西,将军要用么?”
齐礼摇头道:“那个人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青阳方面使出的计略?我出来之前,把那东西留在独州一处密室中了,此次有我们霜洲的‘裂龙’玄兵就已是足够了。”
张御转去另一边之后,同样一剑劈开一艘飞舟,见也并非是主舟,他也未在这里停留,直接闪空离去,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而他在穿梭闪挪过程中,周围那些斗战飞舟有的试图来攻击他,但是那一道道交错往来的晶光并不能阻止他分毫。
很快他又寻到了一艘疑似主舰的飞舟,便一剑划破长空,朝其落了过去。
齐礼等人正在等着结果,在听到传报张御已经逼近了那艘做诱饵的飞舟时,他立刻闭上了眼睛,等待这那接下来的爆响光亮乃至气浪冲击。
只是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他不由睁开眼,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从副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脸色不太好看地转回来,道:“将军,飞舟被破坏了,只是玄兵没有爆裂……”
齐礼猛然转过头,盯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从副只感觉身上冷汗直冒,只得硬着头皮重复道:“玄兵未爆。”
齐礼不由得看向前方,道:“好,好……还真是……呵呵……”他用力一拍扶手,发出了似悲哀又似气怒的笑声。
从副有些慌了,道:“将军……”
齐礼在笑了一会儿之后,自己停了下来,他一摆手,道:“我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罢了。”他站起来,道:“如果那个诱饵没能吸引住对面,那么下面迟早会找到我们这里来的,做好准备吧。”
张御在一连斩了五艘飞舟后,停也不停往第六个目标所在纵空飞去,然而这一次,他心中却是有着一股警兆浮现出来,眸光不禁微闪了一下,心意一转,人还未至,一道剑光如疾电般穿空射去。
眼见剑光即将轰到飞舟之上的时候,忽然那里一阵涌动,自上面浮现出来了一个巨大的天煞将军的身影,并将整个飞舟都是护住。
张御打量一眼,见这出现的天煞将军并不比自己之前所过的来得差,有着如此防备,这里应当就是主舟之所在了。
而与此同时,仿佛触动了什么一般,周围的飞舟都是转向过来,纷纷将一道道晶光射来,但却都是被他轻松避让开来。
他一招手,蝉鸣剑飞入手掌之中,随着他意念一落,剑身之上霎时绽放出一道漫天风沙也遮掩不住的闪耀光芒,而后五指一松,此剑骤然从手心之中消失,天空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
再是等有片刻之后,天空上方爆发出一阵雷震般的惊天巨响,那个天煞将军的身躯随之轰然爆开,不止如此,连周围风沙也被涌动出来的气浪排挤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只那艘主舟看去倒是十分坚固,即便遭受这么大的冲击,仍然顽强的存在于那处,可是舟身上的灵心光芒闪烁不定。
齐礼在舟内看着天煞将军如灰土般崩塌下来,他叹道:“看来洲内给的天煞将军也不挡住了。”
从副脸色有些白,但仍是坚持站在那里,道:“将军,我们舟上还有一枚裂龙玄兵,我们可以引爆它。”
齐礼摇头道:“引爆什么?结束了。”
从副一愣,道:“将军……”
齐礼看着上方,道:“我说结束了,你还不明白么,在他找到我们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他十分平静道:“投降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从副不可思议的看向他,随后低下头,伸手握住了剑柄,将剑刃从里抽出,他抽的很慢,手也有些抖,剑刃和剑鞘擦出的声音不免显得有些刺耳。
齐礼却仿佛没有听到,站在那里道:“我们不投降,这里能活下来的没几个,而投降了,所有人反倒有可能活下来,这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从副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齐礼没有去看他,转身往外走去。
从副一直站在那里,再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座雕塑一般,就这么看着他就离开了主舱。
张御在震散天煞将军之后,又是一拂袖,将残余下来的煞气全部荡开。
就在这时,他见到周围正在飞驰的舰队忽然缓顿了下来,并逐渐停下,而后那艘主舟上方的舱门自里打开,一个不着任何外甲的人自里飞了出来。
其人到了近处,对他行有一礼,随后看着他道:“我是这支舰队的主将齐礼,我愿意投降,并且愿意让所有的飞舟都是停下,接受青阳军府的处置,贵方愿意接受么?”
张御看着他,道:“你能做到么?”
齐礼叹了一声,道:“军心士气已无,便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张御看他片刻,点头道:“我给你半个夏时的时间。”
齐礼点了点头,对他一拱手,便就转了回去。
事情比想象中更为顺利,仅只是一刻之后,所有的霜洲舰队都是一驾驾往地面之上落去,待落定之后,舰内的军士都自飞舟之内一个个走了出来,并将自身的甲胄卸去,算是彻底放弃了抵抗。
而在此时,那无端卷起的风沙也是停了下来。
没了那些尘砂的遮掩,天光再一次落到了这无边旷原之上。
张御转首看向西南方向,在失去了这支舰队之后,密州再没有任何力量去抵挡青阳大军了,如无意外,这场战事应该已是接近尾声了。
……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投诚
曹度在接到底下传报的时候,心中讶疑非常,这可是一支近两千艘飞舟组成的霜洲舰队,居然说降就降了?这才过去了多久?
他怀疑信报是不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然而他在反复查问之后,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复。
不止是他,那些军校也是同样如此,霜洲虽然看着是要不成了,但分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是密州方面那支由五百艘飞舟组成舰队,都敢和他们摆开阵势正面对抗,这支舰队明显实力更强大,怎么可能就这么投降了?
可随着之后更为确切的消息传来,并且还顺带送来了独州将军乃至一众舰队司马、护军的印信诸物。
这东西是伪造不了,至此再无任何人怀疑。
只是所有人还是觉得有些恍惚,那支舰队前一刻还是让他们为之头疼的存在,下一刻就冰消瓦解了。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简略的战事经过送呈过来,一众锐击军上层在反复看了好几遍后,仍是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是充满了感慨。
他们自问亲自率军上前,也能击败此舰队,可却绝然是无法取到这等看去不可思议的战果的。
那名中年参事看罢战书过后,抬头看向曹度,道:“将军,独州还不知道他们的舰队已然降伏,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出击的良机!”
曹度此时也再无任何迟疑,立刻道:“按照事先部署,命令舰队四面围住独州,勿要放过一个走脱!”
众军校纷纷起立,轰然应声,士气异常之高昂。
待得众军校都是行礼离去之后,曹度喊过那名中年参事,道:“我准备让莫校尉带人去负责接收这些飞舟。”
中年参事一想,道:“这个人选很合适。”
这一支舰队具体人数还未统计,但近两千艘战舰,战卒和役从加起来十余万人是少不了的。
尽管现在投降了,可要是被一些不甘心的人煽动一下,很可能会好事变坏事,所以这回带队之人必须要有拥有的一定武力,可以在关键时刻压得住场面,封号披甲校尉显然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明校尉虽然看去比莫若华还要强出一线,但他这个人总给人太过随意率直的感觉,把事情搞坏是不会,但要让他把事情做好那也是不可能的。
曹度道:“沈兄,我希望你这次替我走一趟那里,帮我把一些东西回来。”
中年参事一想,道:“将军是为了那密匣?”
曹度点头道:“是的,霜洲的密匣技艺有多重要沈兄你是知道的,如果我们拥有了这门技艺,那么我们就在战争之中就不至于再受制于敌。
此前的北方战事,若是有密匣,那么我们也就不必单纯用军垒战术往前推进,大可以有更为广阔的迂回空间,这是可以改变战争形势的利器。”
中年参事郑重道:“这一次我会把所有的密匣带回来,只是只有密匣没用,我们还需要会打造密匣的大匠。”
曹度道:“这正是我下来要考虑之事,哪怕其余东西都是不要,掌握这个技艺的大匠我们青阳必须找到!
所以我们下来在攻破独州之后,那些正国、辅国之流可以去不去管,但唯独这独州制院所有人和东西我们必须全数拿到手!”
中年参事似乎听出了一点什么东西,道:“将军……”
曹度看着他,道:“沈兄,我有分寸,现在看去战局已是明朗,故是此战结束之后,我当着手清理军中内患,所以那一件事,你此去待我与张玄正交代一声吧。”
中年参事抬手一揖,郑重道:“当为将军带到。”
而此刻另一边,上千艘霜洲飞舟停泊在荒原之上,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个伏在泥壤上的灰白色幼虫。
张御把齐礼唤到了一处荒僻土丘询问了一些事情,他最为关心的,自是那场风沙的来源。
他提出此问后,齐礼回道:“当初独州要挑选独州将军的时候无人敢应,后来那位金相国和右辅国挑选中了我,我言若要我担任此职也是可以,但是需要有一阵沙尘风暴,才有可能有些许胜机。
这位金相国当时让我回去等待,说是只要按照我自己方式去做,届时自会有天时相助,没想到出来几天之后,果然有风沙到来,但这里缘由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只有那位相国和右辅国知晓一些。”
张御思索片刻,虽没有在这里寻到答案,但他已是可以确认,这风沙的确是人为,而非自然变化,看来唯有破开独州之后,才能寻到答案了。
齐礼道:“有一事需告诉张玄正,在我出发之前,有人试图将一物交给我,说是对付修士将有奇效,我不认识此人,疑他许是贵方派来之人,故是我并没有带上此物,而是把这东西留在了城中。
张御问道:“具体在何地点?”
齐礼自军袍之中拿出一张纸签,道:“我已是写在了上面,因为不知道此物来历,所以收藏这东西的匣子很坚固,便是那埋藏的地点炸塌了,想来那东西也不至于损坏。
张御拿了过来,看有一眼,随即纸签在手中化为飞灰,并任由其随着荒原上的余风飘去。
齐礼看着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灰烬,过了一会儿,他转回头道:“玄正以为,青阳会如何处置我等?”
张御道:“你们性命可以保全,青阳没有杀俘习惯,玄府会设法找到让你重新转回为人的办法,但这或许会是一段极长的时间,我们可以容忍异族,自然更可以容忍你们。”
根据他的看法,青阳军府最可能的做法,就是在荒原之中另行划出几块地方让这些霜洲人分散居处,且不被允许被拥有任何武力,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进行军管,但这对俘虏而言,已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他道:“我们在密州时,几乎所有上层宁可自裁也不愿被俘,据言你们可以在一处名唤融池的地方复生?”
齐礼道:“确实如此,融池才是我们霜洲人真正的寄托所在,我们霜洲人只要神魂不曾消亡,最后都会归回到那里。”
张御看着他道:“那齐将军为何没有做此选择?”
齐礼叹道:“因为只有霜洲上层在融池之中复生才会被允许拥有原来的记忆,而对于智慧生命而言,原来的情感和记忆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而没有了这些,就算复生,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他们在某种意义已经死了,这不该我们来替他们做决定。
况且,我对此事也一直抱有怀疑,复生?真的是这么简单么?霜洲上层的秘密太多,我不想去接触,也就只能尽可能远离它了。”
在众玄修和十余万被俘的霜洲军卒等待了有三天之后,这一次青阳军府派来接手俘虏的舰队终于到了。
这一支舰队由一千披甲军士和一万军卒组成,带头人是莫若华和那位沈参事,两人下了飞舟之后,就立刻赶来面见张御。
在双方交接完事宜之后,沈参事上前一礼,道:“张玄正,今回曹将军特意吩咐我到此,我可否与玄正单独一谈?”
张御心下略略一思,便挥了挥手,让所有修士都是退下去,莫若华也是抱拳告退离去,待所有人走后,他请了沈参事在庐棚之内坐下,道:“沈参事,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独州地下一座辉丽宫殿之内,银发少女坐在高位之上,感受着隆隆的玄兵爆裂之声,她能感到自己身下的座位在不停震颤着,这似乎预示着她无法在这个位置上再坐多少时候了。
这几天形势急转直下,那支寄于厚望舰队自离开独州之后再无任何音讯,仿佛消失了一般。
州中也是谣言四起,有的说是舰队被歼灭了,有的说是舰队逃窜远走了,有的干脆说是齐礼带着所有人投降青阳军府了,总之所有人都是丧失了抵抗的信心。
脚步声起,一名白袍老者自外走了进来,他神情严肃看着座上,道:“右辅国,该下决心了,齐礼的舰队到这个时候都不出现,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可能再回来了,现在再不走,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银发少女喟叹道:“失去了子民,我还是右辅国么?”
白袍老者道:“可是青阳军府会放过我们的子民,却未必会放过我们,他们很可能会对两州的上层进行一场清理,如果右辅国不想回归融池,那么我们就必须离开这里。”
“融池?”银发少女金色的眸子中露出了一丝嘲弄,随即她看下去,问道:“我们还能离开么?”
白袍老者道:“沿着密道走,没有人能发现我们,我们去尼艾神国,那里的异神反正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我们可以躲藏在那里,而且我们最近通过一些人找到了通往下层的办法,或许在那里我们能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银发少女自座位上站了起来,银白色的长发一直垂到了脚跟,她道:“蔡老既然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那就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启程吧,希望正国他们也有去处。”
蔡老摇了摇头,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清楚,外面的正国只是一个替身罢了,真正的正国很久没有露面了,现在恐怕谁都不知道这位在哪里。
银发少女自台阶上走下来,两旁的亲卫拥了上来,护持在了她的左右,随后这一行人就在蔡老带领之下往地下密道行去。
……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各方
半天之中,张御正在往独州方向飞遁,十余名修士则驾驭着遁光跟在后方。
在飞空之际,他也是思索方才与沈参事的对话。
按照沈参事的说法,曹度也是同样察觉到了青阳两府之中有不少造物人存在,只是曹度并不确定上层之中是否有人被造物人所替代,所以他并不敢信任那些同僚。
故是这一次,他准备借悬于域外的战事之机,先理清军中的造物人,而后再挟势回返洲中,做一番彻底的清查。
只是曹度自己孤军奋战,并没有多少把握,所以希望能得到玄府的帮助,并且他还希望张御能将此事呈报玄廷,这样此次行事便就名正言顺了。
张御在考虑下来之后,觉得可以在某些方面进行合作,不过他却并不会去奏报玄廷。
从竺玄首的只言片语之中可以看出,这件事情可能涉及到某些玄府上层,现在报上去未必有用不说,更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此事只能尽量由他们自己来解决。
只要在军中查出一定数目的造物人,那么他就可以以玄正的身份介入此中,而后就可再以玄府的名义查验两府上层。
飞遁有半日之后,他便折返了独州。
此时此刻,军府大舰队早已经将独州团团围住,并且进行了接连数天狂轰滥炸,没有了霜洲舰队的干扰,舰队自是毫无顾忌的释放着玄兵的威能。
只是短短四天时间,就已经将独州周围的军垒和工事全数夷平了,并且还轰开了位于独州上方一部分的地面护垒,这座外州的破灭可以预见就在这几日之间了。
而在此时,还有不少独州上层试图与青阳军府联系,一个个都想要提前投诚,并愿意提供各种州内的内部情况和有用的线索。
曹度对于这些人也是一概答应下来,他对于取拿霜洲人的性命不感兴趣,此回的目标只是为了消灭这个位于青阳上洲侧翼的威胁罢了,而有了这些人,也更方便他找到独洲制院,这才是重中之重。
张御在了解到了这些之后,知道在攻破地面护垒之前,自己已不必要再参与接下来的战事了,他也正好趁着这个空隙回去调整一下,应付可能战后就会到来的约战,于是直接返回了自己位于后方的临时居处。
在居处之内坐定之后,他便呼吸调息起来,在把气息理顺之后,他发现自身的心力和神通又有了些许长进。
这应该是近来一段时间的斗战和经历战事所致。
特别是经过了元童老祖、莫光辰、王崇晋等人斗战之后,他对道法和神通的认识也是更为深刻。
而且……
他把蝉鸣剑拿了出来,起指在上轻轻一抚,霎时有一道好似流水一般的光亮从上面流淌而过。
这一道光亮并非因为气机而动,而是内中仿若蕴藏着一股奋扬勃发之意,似亟待他引动出来。
自上次隐隐感觉到那等悸动之后,他在此后遇到的战事之中都是刻意用剑,到了现在,他感觉还欠缺一个契机。
何峻向他发出斗贴,却是来得正是时候,藉此一战,他不定可达成所愿。
就在此时,庐棚之外有弟子声音道:“玄正,曹玄修来访。”
张御把剑收起,道:“请曹道友进来。”
庐棚帐帘一掀,曹方定走了进来,对他一拱手,道:“见过玄正。”
张御一点头,道:“曹道友,请入座。”
曹方定在他对面坐下,道:“前些时日玄正关照我盯着那几名真修,这些时日来都无什么异动,只是在玄正离去追逐霜洲舰队之后,曹将军让那些真修分别值守各个方向,那时我却是感觉到了一股异常气息,但是此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我去往察看,就再未寻到任何踪迹。”
张御问道:“此气在何处生出?”
曹方定道:“在正北面,我查了查,那一处正是关轩所负责值守的地界。”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来人倒是谨慎。”
曹方定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反应过来,道:“张玄正是说,来人知我在外观察,故是刻意做出这等举动,好偏误于我?”
张御道:“来人泄露气机当是故意之举,但未必是发现了道友,这里大军猬集,道友只一人,哪有这么巧让道友察觉?此人应只是用此引开暗中可能存在之人,所以要说有问题,也多半不是关轩。”
那些真修之中,关轩对玄修敌意最重,且与何峻关系最好,现在又多了这件事,看去其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恰是一切都太过合理了,反而显得太过刻意了。
他并没有忘了那张齐礼给的他纸签,背后弄鬼之人看去是一个心思深沉之辈,这等人物可没这么容易就泄露了自己行迹。
他转了转念,这次来得修炼至元神照影真修的共有五名,除开何峻、关轩二人,就是林伯然、楚功、于复三人了。
他抬头问道:“关轩在北面,那么守御南面的是谁人?”
曹方定道:“是楚功。”
张御点点头,道:“那下来就劳烦曹道友盯着此人。”
这个楚功未必就与背后那人有联系,但是与正北相隔最远的无疑就是正南了,对方若是故意遮掩,那么或许会下意识的远离那个与自己有所联系的人。
既然现在不清楚到底是哪个,那不妨先从此人身上寻找。
曹方定肃然应下,他站起一拱手,道:“若是玄正别无什么关照,那么曹某就告退了。”
张御在座上端手一礼,道:“曹道友需小心为上。”
曹方定一点头,几步之后,就退出去了。
而与此同时,密州之外的高空之上,何峻和关轩二人正站在一处看着远方不断在玄兵轰爆之中震颤的州域。
关轩道:“这一战快要到尾声了,师兄你与那位张玄正的一战也可履约了吧?”
何峻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早一点晚一点也是无妨,有诸位同门杀招寄托于万归鉴中,又有我此前积累下的胜势,此战我是必胜。”
关轩道:“还是早一点好,我们出来的太久了,外面红尘浊世,污我道心,还不如回去坐关修行。”
何峻道:“师弟说得有理,以后俗世之事我等还是插手为好,不过我观林师兄和于师侄他们,似是此来还有什么用意,一时半刻恐还不得回转。”
关轩讶道:“是如此么?那便再等等好了。”
而另一个方向上,林道人则是和于复站在一处谈论着。
林道人道:“前几日西北方向狂风忽涌,看去颇不寻常,此风来得甚为怪异,起时既无预兆,落时也是十分仓促。”
于复道:“师伯怀疑是那人的手段么?”
林道人抚须道:“那风沙甚大,若非自然而成,唯有大神通者才可排布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于复想了想,道:“只目前看,霜洲与这位似无甚牵连,不过背后若真是这位,竺玄首想必也不会坐视的。”
林道人点了点头,道:“说来竺玄首也是任期将至,他临行之前必会解决此事,待这位走后,恽尘道友极可能接任手下一任玄首,不过在玄廷封授到来之前,玄府就当可能就由那位张玄正作主了。”
说话到这里,他忽然叹息一声。
于复看了看他,道:“师伯可是担心何师叔与张玄正一战了?”
林道人言道:“如何不是呢,何师弟他信心十足,只是他为这一战用了太多手段,太过激烈高昂,我怕就怕到时候双方谁都收不了手。”
于复想了想,道:“事到如今,这场比斗也没法停下了,好在我把万归鉴给了何师叔,倒也不怕有事。”
林道人颌首道:“若能如此,当是最好。”
霜洲中域,密州和独州之间有着一座荒原之上很难见到的巨大湖泊,一支青阳舰队就暂时驻守在这里,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下方百里深处,却是存在一处充满着熔浆的巨大空洞。
那高冠老者再一次跨过泊泊翻腾的熔岩,来到了此间,并对着那个三丈高下的幽蓝晶石一揖,待得那晶石之中的高大人影似是醒了过来,他才道:“正国,独州快要保不住了。”
那高大人影语声里面没有一点波澜,道:“还能坚持多久?”
高冠老者道:“最长不过十来天,最短也就五六日。”
高大人影道:“那便让有潜力的都回归熔池吧,只要找不到这里来,那丢了就丢了吧。”
高冠老者道:“正国放心,这里除了我之外,再无任何一个人知晓。”
高大人影这时忽然问道:“齐婕在哪里?”
高冠老者道:“这些天来右辅国一直躲在殿室之中没有动静,但战事有无有她都是一样。”
高大人影道:“我缺少了一份源念,既然她已完成了生命晋升,那么就拿她来补足,你安排一下,让她回归熔池。”
高冠老者躬身道:“我回去之后,就为正国安排。”
高大人影不再说话了,很快晶石上的光芒又熄灭了下去,高冠老者一揖之后,就退了下去。
……
……
第一百八十八章 破州
高冠老者由地下驰道而行,用了一夜时间回转独州,并回至临近上层的殿台之内。一到这里,他立刻感觉到了上方传来的隆隆震动,显然青阳军府的攻击仍在继续。
他唤来负责监察此间诸事宜的一名高姓护军,道:“情形如何了?”
高护军神情有些紧张,道:“回禀相国,我们最上层已经崩塌了,第二层看来也是坚持不住多久了,如果第二层被突破,那么我们这里就需直面青阳军府的兵锋了。”说着,他一抱拳,“属下恳请相国,还请快些撤去第四层!”
就在这个时候,顶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声,此间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摇晃了一下身躯,上面也是有簌簌砂石掉落下来。
在场之人俱是脸色一变,因为这一瞬间,外面的隆隆声响陡然变大了许多,这说明第二层最外围很可能已经被攻破了。
其中一名侍从焦急的看向高冠老者,道:“相国……”
高冠老者却是很镇定,他站着没动,道:“慌什么,我之前关照的都有照做么?”
高护军看他如此,心里也是佩服,道:“回相国,都安排了,所有玄兵都已埋下。”
高冠老者回转头,吩咐对一名亲信卫士道:“你带一千披甲军士去往辅国府,去把右辅国请来,还有,把天机院的陈大匠和赵大匠也一并接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那亲信卫士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他道:“相国,万一左辅国和那两位大匠不愿呢?”
高冠老者面无表情道:“我只要你把他们请来,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那亲信卫士立刻明白了,躬身一抱拳,神情冷肃道:“属下明白了。”
高冠老者待他走后,又向高护军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高护军道:“我们手中还有十三万军卒,不过现在人心动荡,很多人暗中和青阳军府勾结,属下真正能掌握的只有两万精锐,只是青阳军府很重视自己军卒的性命,看起来他们宁可用玄兵开道,也不会派遣军卒来与我争夺要地的。”
这时上方的响声忽然停了下来,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是青阳舰队停止攻击了,而是下一轮更大轰击即将到来的短暂间歇。
高冠老者道:“高护军,你不必在我这里等着了,去做你该做得事去吧。”
高护军用力一点头,抱拳道:“那属下就告退了,相国,保重!”说着,他退开几步,就转过身离去了。
高冠老者等了大约半个夏时后,那名派遣去的亲信卫士转了回来,并急急道:“相国,右辅国宫中并无人踪,我们在殿宇后苑找到了一个出入口,从痕迹上看,人至少走了三天以上了。”
高冠老者一惊,随即冷笑道:“好啊,一个个都想着跑。”他又问:“制院那边呢?制院那边又如何?”
那亲信卫士叹了一声,道:“在下到的时候,制院那边从上到下都已经自裁殉国了,相国,制院的师匠和大匠们对霜洲对相国还是忠心的。”
高冠老者却是面无表情道:“忠心个什么?这些师匠心底何曾对霜洲,对正国有过半分敬意?若无差错,那些尸身应该只是一些造物人替身罢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相顾无言。
而在此时,外面有一个侍从匆匆奔了进来,神色惊慌失措道:“相国,相国,大事不好了。”
高冠老者此刻心情已经是波澜不起,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那侍从慌张道:“高护军,是高护军,他方才出去后,竟然带着所有麾下军卒去上面投靠青阳军府了!”
众人一听此言,不由都是大惊失色。
高冠老者今天收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一时竟然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已然是麻木了。
那侍从急声道:“相国,高护军知道第三层所有的虚实,也知道相国在这里,相国,请速速离开吧。”
高冠老者冷声道:“总算他还有点情谊,没有把我抓了直接献上去。”
他看了一下在场众人,道:“你们呢?你们有要走的么,你们如果要走,可以离开,我不拦着你们。”
这里所有亲卫和侍从对视一眼,皆是躬身道:“我们皆愿跟随相国!”
高冠老者看了看所有人,最后沉声言道:“好,如今独州已不可守,那就唯有放弃了,你们随召集人手,随我撤离此地,”他看向外面,沉声言道:“只要融池还在,我们总有归来那一日的。”
青阳大舰队在攻破数层地垒后,又连续对着独州州域轰击了数日。
整个独州的外层壁垒不但被全部轰破,连内层也被轰的千穿百孔,再无一处完整的地界。
而后三十余万军卒和难以计数的造物往地下冲入进来。
不过独州的大多数上层人物尽管已是失去了抵抗意志,一个个接连投降,但是中下层却仍有一些人不肯放弃,仍在那里顽强抵抗着。
但是这些人现在却属于少数,在青阳军府的优势兵力之下像泛起的浪花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从青阳方面从投靠归来的霜洲军众中得来了一个消息,说是独州的下方第三层处有一处地界是霜洲正国所在的府邸。
对于这个人大军上下都很重视,曹度关照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尽量活捉此人,若是这个人能控制在手里,不但霜洲上下将再无隐秘,而且对于霜洲人的处置也将会方便简单许多。
在军府大军急速往地下挺近的时候,张御此刻却是来到了独州的西南角上。
这里原本是一处颇大的花苑殿台,现在因为玄兵的轰爆,只剩下了一片倒塌的残垣断壁,不过因为僻处角落,本身又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才有一部分残留下来。
此时他目光一落,诸多杂物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浮托而起,缓缓飘向了天空,许久之后,有一个金属匣子自里飘了过来,被他伸手一把抓住。
他审视片刻之后,打开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是一百多枚米粒大小的珠子,上面缠绕着丝丝游走不定的电光,还依稀能听见雷霆之声,这东西隐隐给他一股危险的感觉。
看过几眼后,他若有所觉,手指一动,啪的一声将匣盖合上,往天中看去。
上空飘来了一道光亮,一个金属巨人在他面前落下,而后身上外甲一退,里面显露出来的人是他曾在曹度身侧见过一名披甲军士。
这名军士对他一抱拳,道:“张玄正,我们找到那霜洲正国府邸所在了,詹校尉此刻已率人往那里过去,只是传闻这正国甚有神异,曹将军怕出意外,故想请张玄正也同往一行。”
他顿了下,又低声道:“制院那里,将军说也已是派人过去了,请张玄正放心,一有消息就会通传玄正。”
张御点头道:“我知晓了。”
这军士显也有军务在身,再是一礼,便又纵空而去。
张御看着天空之中一道道划过的明光光芒,他将匣子收入了紫星袋中,随后驾起遁光,往南飞去。
他出来之前就已是得知了那处正国府邸所在位置,所以这回来的极快,只是半刻后,就落在了一处规模巨大的宫台广场之前。
这座殿宇宏伟坚固,哪怕经历了玄兵的摧残,依旧屹立不倒,只是殿前的蟠龙柱和各种守御造物的座台都已经被摧毁了,此刻不断有军卒朝里涌入进去,里面传来了阵阵轰响爆裂声,显然还在激烈的交战之中。
他身形微微悬空离地,而后朝里快速飘去,迅速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宏大宫观,而地面上到处可以见到残破的晶玉巨人的尸体。
随着里面激战的声音越来越是清晰,他最终来到了一处雕琢着巨大霜花的大殿之前。
大殿之前是一条竖着一排高柱的屋廊,上方则两侧是高大的雕塑,俱是些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灵。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些雕像之中都有着淡淡的热流,尽管并不强烈,但的确存在着,
他站在那里不动,那些热流就往自己身上汇聚而来,一般来说,他隔远吸摄物事是不会出现任何破损的,然而这些雕像却是不同,在上方的热流消散之后,却一座座坍塌下来,摔在了两侧的地面上。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大殿里面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欢呼之声,而轰鸣声则是停了下来,不由目注过去,过去许久,便见一个身着华丽衣衫的男子被一队披甲军士押着走了出来。
这名男子四十上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轮廓分明,戴着象征着王权的冠冕,身着金白色高领霜花王服,此刻便是被人押解而行,可神情之中依然透着一股威严之色。
张御站在屋廊之下,看着这一行人过来,朝着前方一名军士问道:“这是谁人?”
那军士见到是他,急急停步,一抱拳,兴奋言道:“回禀玄正,这人就是霜洲正国。”
张御深深看了一眼那男子,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出去,来到了外间,他看着满目废墟,陷入了思索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一声悠悠剑鸣传至。
他抬目看去,便见一道遁光自天落下,轰地一声坠在了前方一座残破台座之上,身背双剑的何峻自里现身出来。
他站在上面望向张御,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独州已破,你我这一次约战,是否可以履约了?”
……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履战
在青阳大军攻入独州的时候,林道人和于复二人也正在一处疑似有神异力量的存在的地界上查访。
这时有一名弟子飞遁过来,拱手一礼,道:“于师兄,林师伯,何师叔好像去寻那位张玄正斗战了。”
林道人一惊,道:“什么?这个时候?”随即他叹道:“唉,何师弟他也太心急了。”
他对何峻又是埋怨又是不满。
现在霜洲的事情还没有了结,你又急个什么呢?而且他们都不在身侧,万一有什么意外也难以伸手阻止。
于复想了想,道:“林师伯,何师叔信心十足,想来就是嫌我们在时难以公平一战,所以才趁此机会找上张玄正,好使无人妨碍于他。”
林道人摇了摇头,道:“这是他任性了,此事我们不能不管,他们二人谁伤了都不好。”
于复点头称是。
两人也没再管其余,询问了一下那报讯弟子,当即纵光往那约战之地纵光赶去。
而在正国大殿广场之上,张御看着何峻片刻,点首道:“也好,既然何道友如此急切,那便在此了此一战。”
何峻满意道:“痛快!”
随他一语说出,背后双剑也是随之发出一声鸣声。
这一次对战,他将“明泽”、“追光”二剑都是带了过来。
这是两把上乘剑器,明泽剑一旦祭出,便可藏于耀光之中,斗战之时可伏于一旁,一旦见机,便可杀出。
追光剑运使之时则快若疾光,迅捷无比,只是剑主运使之时需用追光剑的心法驾驭,不然也难以适应那等超绝剑速。
而这两把剑器还可以相互配合运使,一经祭出,往往无人能抵几个回合。
此前他与林道人等人斗战之时,开始都是动用自己的剑法,往往只是陷入苦斗之中,可一旦这两把剑器使出来,那么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分出了胜负。
可正如与那几位同门斗战一般,他也没准备一上来就拿出两把剑器,而是将伸手自己的佩剑拔了出来。
若是可以,他宁愿用自己的剑法击败对手。
他之所以迫不及待与张御一战,除了要拿回所需的东西之外,也是因为自身处在了功行修为的门槛之上,若是能凭借自身之能一举击败张御,那么他便能由此破开瓶颈,进入另一个境地之中。
张御此时也是伸手虚握剑柄,方与蝉鸣剑一接触,此剑就发出一阵清清剑鸣之声,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一股清刚健强、振奋激昂之意涌了上来。
他似是蝉鸣剑之剑意,又似他自身之念,而此刻两者合而共鸣,似是已不分彼此。
何峻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他能感觉到张御身上有一股令他忌惮的气机,可越是如此,他斗志越是高亢激烈。
在连败数位同门之后,他的法力神通都是倍于平日,他自觉要是如此还胜不了对手,还需仰仗剑器,那么以后就愈加难以突破了,说不定就只能止步眼下了。
此时他眼神一厉,而后剑光一闪,已然跃光斩来!
张御那虚握五指微微一紧,随着一道湛湛光芒闪过,已是将蝉鸣剑从剑鞘之中拔出,感受着与自身牵连一体感觉,他身形微微前倾,亦是一剑斩去!
剑刃未曾相触,激荡的剑气已然横跨数十丈,在半空之中交错激撞,随后两道光芒如两颗相对而来的陨星一般撞在了一起。
轰!
一个巨大的地坑出现在了废墟之中,而后是闪光和剧烈的地震,隆隆声响也是让周围的青阳军卒都是有闻。
这样的动静也是引发了顶上一驾驾斗战飞舟之中军士的注意。
“不是停止了投掷玄兵了么?怎么地面还有动静。”
“看那边……”
随着一名军卒手指,所有人都是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就见两道剑光在那处闪烁击撞,开始还是在地面之上,但只一瞬间,就飞空来到了天穹之上,并且在数十上百里范围内穿梭回转,碰撞不绝,时不时会爆出一阵光亮和冲击气浪,被波及到的飞舟都会晃动不已。
那光芒实在的闪动太快,以至于肉眼难以捕捉,只是声光和激荡的剑气在四周盘旋。
众军卒只觉耳畔一阵闷响,而后就光芒又一次远去,只在众人留下了深深的震撼,。
而张御和何峻两人在那些军士眼中声势惊人的斗战,实际上只是彼此的最为寻常的剑气碰撞罢了,而真正的力量早就那交击一瞬间被各自的心光法力承受下来了。
张御能感受到对方剑上法力充沛,再加上剑上运技之法高明,这才能在与他进行正面相攻。
只是在此之前何峻的气机却并没有如此强横,很显然是用了某种秘法神通。
可这样却也正合他意,他能感觉到蝉鸣剑上那一股气机正在勃发而动,正是这样的比拼才能激引出上面的力量,若是对手太弱,无法使得他将自身心神气意与剑法一同发挥出来,那么这一战就毫无意义了。
何峻此时却是感觉到了压力,方才在地面之时,两人与于刹那间剑刃击撞了数百次,他自身的尽管依靠了“历决重天”大大提升了法力,可仍旧无法压倒对方,甚至还微微有些欠缺。
这等情况,近战下去对自己不利,稍不疏漏,就可能为张御所趁,故是他直接遁空飞驰,意图拉开距离,以遥击制胜。
不过张御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几乎是如影随形跟来,故是哪怕到了天中,也是始终维持着近身攻战的格局。
何峻见此,知晓凭眼下手段难以摆脱,当即从万归鉴中借了一个神通,此术名唤“化影离天”,这是由楚功处照入鉴中的,其能遁入剑照远影之中,于一瞬之间拉开与敌手的距离。
此刻他只是一转之间,身影虚虚一晃,瞬息在极远之处浮现了出来。
然而就在他神通展露的时候,张御身上星光洒散,亦是消失于原地,就在何峻再度现出身影,他也是自虚空浮遁而出,手中蝉鸣剑去势不变,一道剑光隔空斩来。
何峻不得不应剑招架,他见此举并没有能达成原来目的,当即又另行施法,从万归鉴中又借出一门名唤“横绝天壁”的神通,这一门神通若至高深之处,可以剑斩空,划断彼我之域,一线之隔,仿若天堑。
不过他神通毕竟是借来的,并无后力支撑,故此也只能阻敌一瞬罢了,可对于他们这等剑修来说,就算一瞬也是足够了,足以让他远遁飞去。
于是他往后一仰,顺势飞空而走,可是这个时候,一道剑光忽映眼中,顷刻就到面前,却是张御驭飞剑而来。
他是倒不慌,他料张御必会遥剑飞来相阻自己,但是飞剑之术,若无神通附着其上,是比不上近战持剑之威的。
而他看过之前张御与王崇晋斗战,知其并不擅长这等神通变化,故是认为只消稍稍应付,自能挡开,下来就轮到他隔远施展剑上神通了,这样斗战主动之权就落到他手中了。
于是他也是放出一剑,准备将来剑架开,然则两道剑光一撞,却觉那剑上有一阵无可抵御的力量传来,他的飞剑却是被轻而易举的磕开。
他心下不由一惊,没想到张御飞剑之中亦蕴有如此威势,所幸此刻是遥剑而攻,心意一招,自可将自身剑器招了回来,再将对方来剑挡住。
可是这样一来,受此剑势拖累,势必被阻在原地,方才所施神通自是成了无用之举。
他性情较为刚直,却是不甘心如此召回飞剑,反是催促剑光反往张御所在之地杀去,同时又从万归鉴上借出一个神通。
此术名唤“气胜攻反”乃是从关轩处照入此中,这里神通之妙在于,若两人对面而攻,己方一剑必能先一步落于对手身上!
他不指望能一剑杀伤张御,只求将其迫退,如此他仍可占住胜机。
张御眸光微闪,他也不难看出这一个斗战的转折点,若是自己此刻偏让躲避,那么下来攻战不说陷入颓势,可必会失去之前的主动。
故是他心意一转下,身上心光绽放出来,同时紫星尘砂飞了出来,化一道盈盈紫气环护周身,同时闪身遁上,疾趋近前,一把握住蝉鸣剑,挟来势挥斩而下!
何峻眼瞳不禁一个收缩,他也看出了张御用意,可张御敢承受他这一剑,他却不敢同样如此做。
现在选择似只有回剑相救,只是他神通乃是借来,能放不能收。
他也是果决之人,尽管他知道可能错失机会,可是剑法交战犹豫不得,一见在此之上没有把握,立刻放弃了原先打算,只以求胜为上。
这念头一起,就有元神照影自身上浮出,而在出来之时,却是顺手将“明泽”、“追光”两剑抄入手中,两剑轻轻一个挥舞,便晃出一道明光,伴随着耀眼光亮,同时一股杀机也是从中溢出。
张御心中浮起一阵警兆,那一阵光芒他感觉极有威胁,似能杀破他周身守御,直接攻袭到他身躯之上。
这个时候他若是收剑不攻,转为守御,那自可避架可这一击。
可是同样他并未如此做,而是剑光一展,攻去剑势却是再快三分!
相对这些真修而言,他自认并没有层出不穷的神通,只有过人的力量与速度,实际上在之前的近身战之中已经证明了,与敌交战,不必处处皆是精通,只要能做到这两点便就足够了。
而他这意念一起,仿佛做出了什么选择,心神之中更像是抛却了什么负累,只觉一阵活泼舒畅。
与此同时,蝉鸣剑上绽放出一阵阵急剧震动,随后轰然一震,那原本蕴藏其中那勃勃欲发之势骤然破茧而出。
刹那间,一道明光闪耀天地,阻挡在前的一应剑光亦是轰然破散!
而在林道人和于复等人赶来的时候,却是正好看见了他一剑横天,斩入何峻身躯之中的那一幕!
……
……
第一百九十章 斩诸绝
张御一剑斩出之后,只觉自身心神意气一阵升华,心力往剑上流转也是变得无比顺畅。
原本他猜测,蝉鸣剑上那等变化许是剑中蕴养出了灵性。
毕竟剑器常常与剑主沟通,又受剑主气意感染,所以感气而生灵之事也是最为常见的。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那勃发之机是什么了。
这并非是什么剑中灵性,而是“剑上生神”!
这是比“心剑合一”更高一层的变化,是在剑主御剑对敌、人剑相合达到一定境地之后,才有些许机会衍变出来的一种玄妙神通。
这等机会其实十分难得稀少,关键是某一个契机才能引出,且若是沉淀蕴养太过长久,此神很可能就会沉淤不出,所以剑主有时候便是感觉到了,也未必见得能够抓住。
他此刻倒是十分感谢何峻助自己磨剑。
恰是在莫光辰之后,王崇晋和何峻接二连三对着他的挑战,才使得他得此契机。
这三人都是同出一门,源于一脉,却又变化各不相同,论及战时实力,又是一个高于一个,正好给了他一个逐步适应,层层而上的台阶。
也是如此,他对待何峻也是如对付王崇晋一般,没有将之杀死,而是削去了其一身功行。
至于这位究竟能否练回来,这要看他自身造化了。毕竟真修那处也不乏活人神通和丹丸,只是代价通常都不小。
林道人和于复二人此刻见到何峻被斩,也是心中一沉,不及去和张御说话,急急往往何峻所落之处飞纵过去。
何峻在方才那一剑之中已横飞了出去,此刻仰跌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两人落地之后,林道人上前稍作检查,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也是神情黯淡,后者与王崇晋一般,性命无忧,可是修为却是保不住了。
于复此刻伸手一拿,将万归鉴收至手中。
他查看了一下,却是不由一惊,他本以为何峻是因为不及祭动万归鉴这才被一剑杀败。
可现在看下来,却发现鉴上守御之力最后实际是被引动出来的。
虽然这不是何峻自身法宝。运使起来难免威能不足,可是鉴上宝光守御之能也不是摆设,可最后仍旧是被张御剑光斩破,显然那横绝天际的一击威力极大,远远超出他此前的判断。
他想了想,道:“师伯,你看张玄正那最后一剑是不是……”
林道人面色沉沉,他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了,剑上生神……”
他感慨了一下,摇头道:“我们这许多同门之中,也只有王师弟和你师父有此本事,没想到这位也是练出来了。”
王崇晋剑上生神之能名唤“越千机”,在练剑之时,自然而然就能寻到最为契合自己的剑中道法,而不必去刻意找寻尝试,所以他才能练出诸般神通,变化远远比其他同门来得多。
于复问道:“林师伯可能看出,张玄正这剑上之神是什么?”
虽然所有的剑上之神都是不同,可大致可分为三十六种。
这里面没有强弱高下之分,全看御剑之人本身运使的如何,同一种剑上之神不同之人使来威能自也是不同。
林道人闭目片刻,随后才睁目言道:“如果我没看错,此人剑上之神,当是‘斩诸绝’!”
于复喃喃道:“斩诸绝么……”随即他感叹一声,“难怪了。”
像王崇晋的“越千机”完全就是剑上变化,而“斩诸绝”则是完全相反的路数,依靠的是御主强横的法力心光来催动剑器,从而达到力与速的极致。
若是那等追逐“万法皆破,万物皆斩”之境的剑修,那么修得“斩诸绝”就是必由之路了。
就如同方才那一剑,何峻败的一点都不冤。
当时他无论是什么神通变化,是什么剑法剑招,只要不能正面接下这等剑势,那么俱是无用。
倒是闪身遁避可以躲开,可偏偏何峻气性刚直,关键时刻想着的只是如何对攻,自是错过了躲避的机会。
林道人此时对张御又是不满又有佩服。
不满的是他连续杀伤了自己一脉两名大有潜力的同门,佩服的是这等剑上生神之术也只有少数人才能修炼出来,天资禀赋是其一,关键是自身意志与心性需坚定到无可动摇摧折的地步才可能做到。
这是十分困难的,不然他也不会到如今也修炼不出了。
张御在天中收拾心神之后,往何峻落处看有一眼,见得林、于两人到来,便也不在此多留,腾身一转,便遁空而去。
现在找寻造物人线索才是眼前要务,斗战既已过去,便就无需放在心上了。
正飞遁之际,对面有一名披甲军士朝他飞来,尽管其人浑身包裹在外甲之中,可是他仍能看出这是方才过来传讯那位军士,料想是有什么事,于是身形一止。
那军士也是缓顿下来,抱拳道:“张玄正,我们已经找到独州制院,只是那里只有一地尸身,那些大匠疑似都已死亡了,消息已经上报上去,曹将军也让我告知玄正一声。”
“嗯?”
张御略作思忖,道:“劳烦引路,带我过去一观。”
“是!”
那甲士对他一礼,便就一转身,纵空在前相引。
过不多时,两人往一处地下隧洞之中落去,随后沉入了一处地下湖泊之中,行有片刻,再次浮出之时,两人就出现了一处用金石砌筑的地下殿台之内。
那军士道:“张玄正,这里就是独州制院了,请随在下来。”
张御看过去,这里已经被一大队披甲军士控制起来了,除了一些负责值守的造物,还有一些随军师匠在这里出出入入。
他跟着这军士往里行去,穿过一处处工坊和殿台,不久之后,来到了一条长廊之前。
军士到此停下,道:“前面已被封锁,将军有令,除了玄正和诸位校尉亲军,余者不被允许入内,在下需得在此止步了。”
张御点头道:“劳烦了。”
那位军士连忙一抱拳,口称不敢。
张御摆开衣袖,抬步迈入廊道之内,这时他目光一转,却是见到两边出现了一排与在正国府中时见到的一般无二的魔怪雕像,同时亦有丝丝缕缕的气息从右侧雕像之上传来,而左侧却是无有任何反应。
他仔细一看,发现左侧雕像完全是新近塑造的,而右侧的看去则是古旧沧桑一些。
他脚下迈步,往廊道另一端行去,随着那些热流被吸摄干净,右侧雕像便齐齐缺裂倒塌下来,唯余左侧那一排仍在。
他在走廊尽头站定,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心意一动,随着一道剑光飞过,左侧雕像也是尽数崩毁。
嗯,终究是魔怪雕像,放在这里也不妥,还是毁了的好。
他召回剑光,归入鞘中,这才转身往里厅走去。
里厅之中正有几人站在那里,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也都是回头看来。
张御也是看过去,见到其中一个正是詹校尉,旁侧还有两个他的亲卫,此刻似在对着一名矮小的霜洲老者问话。
见到是他,詹校尉主动迎上来,抱拳道:“张玄正有礼。”
一礼之后,他放下手,又言:“玄正来的正好,我们来时制院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人还活着,其余都已伏尸在地,只是我尚无法分辨这些人是否那些匠师本人。”
那霜洲老者忙道:“不敢欺瞒贵方,这些的确是诸位师匠和大匠,贵方若是不放心,可从俘虏之中找寻相识之人过来一辨便知,骗不了人的。”
张御看向他道:“你是何人?”
那霜洲老者躬身道:“在下穆通,也曾是制院师匠,只是年岁过大,技艺也不精湛,故是早早回去休养了,是诸位大匠和师匠命人寻得在下到此,负责给他们收敛尸身的。”
张御思索片刻,道:“哪一个是陈大匠?”
穆通道:“就在后面。”
张御示意他带路,随后便跟着此人走到了后厅之内,却见一个高大老者正躺在大厅中间的玉台之上,身上发须和服饰都很齐整,面容很是安详。
穆通唏嘘道:“这位便是陈大匠了。”
张御眸光微微闪动,凝视有片刻,眼前顿有一幕光影晃动,随后便看到其生前似是服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倒毙在地,再被人抬到这里整理收拾干净。
他思索片刻,道:“带我去看其他人。”
穆通道了一声是,带着他把其余人都是一一看过。
张御这时发现,除了三名大匠之外,其余师匠的生前痕迹几乎都是没有,就好像他们是凭空诞生出来的一般。
由此可以断定,这些师匠绝然未死,这里躺着的只是此辈的造物替身罢了。
只是那名陈大匠……
虽然对于上层霜洲人来说,对自身肉体的死生并不怎么在意,反正最后都是能够回归融池的,看去自裁似也不令人意外。
可实际上,有许多上层宁愿如齐礼一般投降,也不愿意归入融池之中,因为记忆有可能会被洗去,而且这终究是由死而生的过程,谁也不知道当中会发生什么。
而似陈大匠这般拥有一身技艺的人,又怎么肯将自身的记忆和生命交给他人来主宰呢?
他犹自记得,那名霜洲左辅国舟船之上落下来的那名老者,观其最后之言,明显就是另有替代身躯。
而这位陈大匠身为大匠,想来也不难做到这一点。
他思过之后,便抬首言道:“詹校尉,此辈当还未亡,需在这里仔细搜寻,不定能找出此辈逃亡线索。”
……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发现
张御看了眼四下,心光向外扩展出去,霎时将整个制院都是遮住。过许久之后,他睁开双眼,道:“詹校尉,到西北角一处摆着白狮雕像的工坊之内搜查一下。”
詹校尉立刻唤来亲卫,道:“听到了么,到那边工坊里去,给我里里外外再搜查一遍,任何细节疑点都不要放过。”
亲卫抱拳而去。
张御再是感应了一下,见别处再无可疑之地,便就收回了心光,并对詹校尉言道:“我们也过去。”
詹校尉道:“张玄正,不知这些尸身该如何处置?“
张御道:“留着,应该还有用。”
詹校尉立刻嘱咐亲卫把这些匠师的尸身全部妥善收好,而后两人出了里厅,沿着廊道往那一处工坊而来。
待到得地界后,见这里前后已被一群披甲士卒团团包围住了。
张御走入进去,周围摆着各式各样的造物工具,案上还有一张张凌乱的图纸,他扫了几眼,见上面描绘的俱是一些外观奇异的造物生灵,还有一些则与外面那些魔怪雕像有几分相似。
这个时候,此前那名亲卫走了过来,抱拳道:“校尉,我们在后坊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处地道。”
詹校尉神色一沉,道:“为什么方才没有找到?”
亲卫道:“回禀校尉,那上面有神异力量遮掩,很是隐蔽,而这一回,是队率命令我们用灵性力量一处处撞击才试探出来的。”
张御道:“此是小节,先看一看这一条地道通向那里。”
詹校尉点了下头,便让那亲卫前面领路。
这处工坊并不大,从前至后不过百步,张御与詹校尉两人到来后,见在后坊的墙角处有一处深长的地下井道。
詹校尉道:“派人下去看过了么?”
亲卫道:“未得校尉命令,我等不敢擅入。”
张御能感应到这井道很深,且后方似有着更为广大的空间,他略作思索,道:“劳烦詹校尉在此等候,我下去一观究竟。”
詹校尉正容道:“玄正千万小心,先前一个降顺我们的霜洲护军说是有人关照他在四周埋下了不少玄兵,这些师匠是摆弄这些东西的行家,不定也会留下一些手段。”
张御点了下头,便飘身而下,沿着井道大约下去十余里,他来到了底部。
前方是一座封闭的金属门,看去已经封死,他伸手一按,这大门立时扭曲变形,而后向里分开。
他跨步入内,面前出现的是一处硕大的地下空间,当中停有一处泊舟天台,几个舟架如今空荡荡的,而两侧墙壁之上则是一个个蜂巢般的琉璃舱,里面应该原来摆着什么东西,现在也是一个个空无一物。
而在天台最后方,则是一条阔长地下隧道,三排三角状排列的幽蓝色的导引光亮依旧在那里闪烁着,一直延伸到极远处。
他眸光闪烁了一下,看有片刻之后,便见到有数十人慌慌张张从自己身边走过,然后上了一驾光影模糊的飞舟,再从天台沿着这一条隧道离去。
收回目光之后,他当即身化虹光,骤然自原地消失,而后隧道之中传来一阵物体飞速穿过之后轰响之声。
这条隧道极长,张御也是在飞纵了许久方才看到了一个更向下的出口,他沿此而入,随即发现自己进入了一处水域之中,而后再往上浮行,最后化一道光芒冲出,来到了地表之上。
他朝周围扫了一眼,却是认得这里,这处是位于两州之间的一座大湖,之前在从密州前往独州的路上曾有路过。
而在湖边,还有一支青阳军府的分舰队驻守,这个时候这些军卒察觉到了动静,也是有一队甲士过来察看。
那为首之人是一个营管,他却是认得张御的,忙是上来一抱拳,道:“原来是张玄正,持戈营营管刘同见过玄正。”
张御点首为礼,道:“刘营管,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驻守在此的?”
刘同道:“在随大军攻下密州之后,在下便奉命到此驻守了,此后一直未曾离开,可惜未能参加攻灭独州的大战。”说到这事,他语气之中不免有些遗憾。
张御道:“那么也有月余时日了,刘营管,你们在这里驻守,近来可曾发现周围有何异动么?
刘同肯定道:“绝然未有。”
张御心下一转念,那飞舟绝然是从隧道之中离开的,而且离开才是不久,若是驻军未曾发现,要么是此辈用的飞舟技艺很高,出入没有什么动静,要么就是另有隐秘的出入之地。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
他望了一眼宽阔的湖面。
或许此辈根本就没有离开,而就是留在了这里。
他当即把心光放开,霎时笼罩住整片水域,往下搜寻而来,随着感应不断往下延伸,却是很快就有了发现。
他抬头对刘同道:“刘营管,劳烦你去调集一队人手过来。”
刘同神色一凛,他并没有多问,抱拳一礼,道:“玄正稍待,我很快就赶回。”
而此刻湖底下方大约五里深处,却是暗藏着一处形如飞舟建筑。
在金属舱室之中,有几个名师匠模样的霜洲人的正在对话。
“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多久?”
“现在独州应该已经陷落了,那些青阳军府的人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但他们许会派人留下来监视,我们在这里估计还要在停留上一两年才能稳妥。”
“诸位,如果觉得这里憋闷,那么就去睡上一觉,醒来之后那些青阳军府的兵卒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这些霜洲人在议论了一阵之后,就各自散去,回了舱室之内休息,并很快进入了沉眠。
霜洲人常年生活在地下,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而且以他们的身体结构,可以以长眠来降低身体消耗,并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中,如果事先进行过补充,那么沉眠三至五年的时间也没有问题。
唯一的缺点是长期不接触阳光,可能会得一种惧光症,需要适应极长时间才能再在地面之上行走。
而就在他们深眠的时候,顶上却是传来的一阵阵隆隆震动之声。
所有人都被惊醒,而后从藏身之处跑了出来,聚集到了大厅之中,并很快察觉到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分明就是建筑外层正在遭受到外来冲击。
有人慌张问道:“怎么回事?难道青阳军府的人发现我们了?陈老不是说这里没人能发觉的么?”
有人颤声道:“外面可是定湖啊,怎么能这么胡来,万一被破开,我们都要被淹死……”
在众人惊惶之中,上方轰然传出一声大响,便见那里破开一个大缺口,无数金属碎片散开之后,便悬浮在了那里,而想象中的水流也并没有到来。
众人往上望去,便见一个浑身玉雾云光环绕年轻道人悬浮在了上方,而在他身后,万顷湖水俱被阻挡在外,宛如隔了一层琉璃罩,丝毫不能侵入进来。
过有片刻,水中一阵涌动,而后一个个高大的金属巨人从那里冲出,而后纵身落下,轰然站在了这个厅室之内,并把所有人团团围住。
张御扫了所有人一眼,道:“谁是这里的主事?”
众人互相看了看,过了一会儿,一名老者站了出来,勉强维持着镇定的神色,朝上一拱手,道:“我是大匠韦图,可以代这里之人说话。你们当是青阳来人吧?
我们愿意跟你们走,但还请不要伤害这里的师匠和匠人,他们每一个都有精湛技艺,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张御淡声道:“做未做过,自有规矩律令来断。”他感应了一下四周,又道:“陈大匠可在否?”
韦图摇头一叹,黯然道:“陈大匠不肯和我们一起走,他早已服毒自尽了。”
张御不置可否,看向刘同,吩咐道:“刘营管,劳烦你把所有人都是带走,这些人很重要。”
刘营管一抱拳,道:“张玄正放心,不会漏了一个。”
而此刻独州州域之外,楚功来至一处无人所在,站定不动,而后身上光芒一闪,元神照影已然飞驰了出去。
他来至荒原之上,手中有东西闪烁了一下,过了许久,同样一道照影出现在了近前,对他打一个稽首,道:“楚道友,急急唤我而来,可是事情有什么变数么?”
楚功还了一礼,叹道:“道友料准了,我师弟昨日与那位一场约战,只是……他却是战败了,东西看来也是无法取回了。”
公孙泯道:“我早便说过,要及早下手为好,只是东西必须拿回,看来我们要另行设法了。”
楚功道:“道友待如何?”
公孙泯道:“我观独州战事已是大致结束,此人用不了多久便会返回驻地或者洲内,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楚功却是摇头道:“不可,便不说这位身侧有着不少玄修卫护,就算只他一人,我等也很难如愿。”
公孙泯笑了笑,道:“我知道道友不愿,可是如今情形,道友便是不愿怕也不成了。”
楚功一皱眉,看了他几眼,不悦道:“怎么,道友莫非想要挟我不成?”
“倒非如此。”公孙泯失笑一下,道:“好歹你我论友,我怎会做这等事情呢?便是不愿,我自不会强迫,只是……”
他突然朝某个地方指了一指,道:“道友,你我今日见面,早已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道友,你又当如何选择呢?”
……
……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追索
楚道人听得公孙泯如此说,心下不由一惊,当即往其所指方向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望见,可却是感到了一股正在远去的气机,此气极为飘忽,若不是公孙泯点破,他根本无可能发觉。
对方很明显是一个修道人,而此刻在独州地界上的,除了他们这些灵妙玄境出来的真修之外,剩下的便是那些玄修了。
想到自己近来很可能一直都被人盯着,他也是神色微沉。
此时他又看了看公孙泯,他并不清楚,其人是不是早就有所发现,只是此前故意没有点破。
公孙泯见他望来,一笑言道:“想来道友也是能猜出那些是何人,此辈盯上道友,想来是对道友早就有所怀疑了,而今又见到你我在此处商议,怕是会另有猜想。”
楚道人冷静言道:“那又如何?我与道友会面之时所用言语皆用法力传音,他也听不去什么,总不能因为我与外人交通而来问罪于我吧?”
公孙泯笑了笑,道:“可是道友那些同门知晓此事,又会作如何感想?”
楚道人皱眉,这是一个问题,玄修那边且不论,自己那些同门可是清楚他的底细的,若是知晓自己与外人联络,那么肯定会对他有所怀疑,继而联想到其他事上面。
不过怀疑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玄修也不可能将此事随意说出来,反而若是给公孙泯当刀子,那么自己永远只能和其人绑在一处了,这也并非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故是他淡淡道:“这便不劳道友操心了,我自有解决之法。”
公孙泯深深看他一眼,笑了一笑,打一个稽首道:“那就好,既然无事,那在下便先告退了。”言毕,其人便如来时,忽化一阵气雾往远空飘去了。
楚道人看着他离去,心中却是没来由感觉到一阵不妥,过了一会儿,他却是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来,把头一抬,暗道:“不好!”
他元神照影一晃,立时化作一道疾光,追着公孙泯离去方向而来。
独州城北之外一处荒僻地界,曹方定正坐在一个临行开辟出来的一个地穴之中。
他自得了张御授命之后,这几天来一直跟着楚道人,之前一直未曾见到什么异状,只是方才见到其人元神照影无端飞出,他也是遣伏余观想图跟了上去,并且见到了其人与另一人碰面。
可他未曾想到,那另一人异常警觉,却是发现了他的存在,为了不彻底暴露自身,他只能把观想图唤了回来。
不过他倒并不惊慌,伏余观想图遁行无形,两人莫说接触不到,就算真被打灭了,于他自身也是无损。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心中却生出一股警兆,立刻自地窟之中遁出,可才是离开,一道亮光在他方才所坐之地爆开,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他身上袭来。
他身上心光立时撑起,将这些力量拒挡在外,可是受此猝然冲击,他自身也是气机一阵紊乱。
此时此刻,却一股灰色烟雾所化之手由上空而落,向他所在之地抓来。
他发现之后,本待立刻闪身躲避,结果还是慢了一拍,上灰雾之手五指一合,霎时团笼在内,一时挣脱不得。
公孙泯手持拂尘,自虚空之中踏步出来,他看着被灰色烟雾困在其中的曹方定,不由微微一笑,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等在那里。
过去片刻,又一道遁光落来,楚道人自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那一团灰雾,质问道:“公孙道友,你在做什么?”
公孙泯把拂尘摆在臂弯,笑道:“此事似是与道友无关吧?”
楚道人看着他道:“怎会无关?此人来盯着我,定是得了那位张玄正的授意,不定此前你我之间的接触已然报上了去,你若是将他杀了,我又岂能说得清楚?”
公孙泯点点头,用很是随意的语气道:“既如此,我便看在道友情面之上将他放了便好。”
楚道人神色微变,他忽然发现,此刻若是将这玄修放了,一定会将自身遭受公孙泯袭击之事传报上去,本来张御那边顶多只是怀疑,就算传到同门那处,他还有可辩驳,可现在这样一来,却是当真说不清楚了。
公孙泯悠悠言道:“道友,如今你又当如何选择呢?”
楚道人沉默许久,才道:“人不能杀,你可有办法遮去今日之事么?”
公孙泯笑道:“这却容易,我有一法,可令此人忘却方才所见。”他语含深意道:“但我只能帮道友一次,却不能此次次相帮。”
楚道人能听出他言下之意,他叹了一声,道:“好,道友先前之事我应了,但我至多只助道友拿回那些血精,但若那位张玄正身边始终有人卫护,没有机会的话,我是不会动手的。”
公孙泯笑着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可不会勉强道友去做那等不可为之事。”
他一摆拂尘,法力垂下,却是将周遭一切俱是恢复原貌,而后将曹方定挪至方才那地穴之中,这才将那灰雾撤了去。
此时他又拿拂尘对着曹方定面目一扫,随后收手回来,对着楚道人道:“楚道友,若无意外,此人当不会再记起你我之事了,道友可以放心,待我筹谋好了,当会来找寻道友,请道友耐心静候便是。”
说完,他再是一笑,执有一礼后,便纵空离去。
楚道人停立了一会儿,最后重重一叹,也是转身离去了。
就在两人走后,曹方定眼皮跳了几跳,忽然醒了过来。
他看了看周围,皱了下眉,他记得自己方才似在入定,可感觉好似哪里好像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想了想,把意念沉入观想图中,再次去试着监察楚道人。
张御在一举将诸多师匠皆是拿获之后,立刻让人回去隧道之中,让詹校尉过来接人,在下来在回转制院之后,他又试着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原来独州制院大多数匠师都在此间,可这里面唯独没有那位陈大匠。
可唯有那名陈大匠才是真正关键,因为其人辈分甚高,制院一切事宜都是由其主持,同时也负责对上沟通,其余人都没有过问的余地。
可诸人却是众口一词,都说此人服毒自尽了。
可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怀疑。
不过其人若按照他先前的猜测,这位陈大匠一直是用替身替代自身的,那么其真身或许一直就不在制院之内,这样要找此人就比较麻烦了,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如果那具身躯如果确实是陈大匠的替身,并且沿用了一段时间,那么其肉身记忆应该还有一部分残留在其脑海之中。
而他记得,今次随他到此的浑修之中有一位名唤吴乘安浑修,其有逐幽之能,说不定这尸体上也能找到一些什么线索。
于是他在转回临时驻地之后,就立刻吩咐弟子道:“去把吴道友请来。”
那弟子应命而去。
许久之后,进来一名披发长袍的道人,其人相貌特异,银须长眉,目生重瞳,他对张御拱手一礼,道:“见过玄正。”
张御道:“吴道友,我记得你可在诸般生灵遗躯之中窥看其生前过往?”
吴安乘对比并不避讳,直言道:“正是,在下观想图‘守幽’有查问幽冥,追魂摄魄之能,敢问在下有何可为玄正效力之处?”
张御道:“制院内有一名大匠,此人知晓许多隐秘,此前疑似服毒自尽,只有身躯留下,可我疑他神魂另有去处,需劳烦道友察看一二,看能否寻得其人下落2。”
吴安乘道:“这却容易,只要其脑颅身躯大致完好,在下自有办法循此追索,不知那人尸身在何处?”
张御对着时悦关照了一声,道:“时道友,你携我谕令,待吴道友去詹校尉那里。”
时悦点了下头,对吴安承道:“吴道友,请随我来。”
吴安乘一拱手,便告退下去。
张御在他们走后,就回了自己庐棚之内坐定下来,而后将蝉鸣剑拿到手中,只是一起意,就觉上面焕发出一股凌厉气势,感觉之中,似能斩断万物。
因为剑上生神乃是自身意志的贯彻,需得坚定往下行去,故是在生出了“斩诸绝”后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自己今后只能专注于力量与速度之上,而其他变化则只能放弃了。
也即是说,日后只要他还用蝉鸣剑,那就不可能再有其他什么剑上的神通了。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损失,反而觉得有此得是好事,他是一名玄修,而非真修,也不是将全部身心寄托于剑上之人,那些神通变化自可有观想图可去施展。
何况剑修之中使用双剑的大有人在,若是实在需要,再寻一把剑器也就是了,以他如今的心力,只要筑剑材料具备,便是他自己亲手打造都是可以。
在感受了一下,他将蝉鸣剑放归剑鞘之中,而后调息起来。
过去了大约一个夏时后,外面弟子道:“玄正,吴玄修回来了。”
张御睁开双目,道:“有请。”
庐棚帘子一掀,吴安乘转了回来,对他行有一礼,而后道:“玄正,我已是看过了,此人只有三年之记忆,之前却是一片空白,当用的是替身无疑,而这人神魂去处,我也已经找到了。”
张御看着他道:“神魂在何处?”
吴安乘道:“此人神魂如今寄托在另一人身上,此人是一老者……”说着,他将此人相貌描述了一遍。
张御听他说完,一个人影与其所描述形象的重合起来,他眸光微闪一下,随后站了起来,道:“我知此人在何处了,吴道友,你且随我来。”
……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融池
张御与吴安乘出了驻地,腾身往天中来,最后落到了一驾双层飞舟之上。
这驾飞舟乃是牢舟,是专门用来拘押一些重要囚犯的,如今所有制院之中被抓到的师匠都是被扣押在此。
这里军士早便得了吩咐,若是张御到来不必阻拦,因此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过了禁关,来到了内舱之中。
两人由一个士卒相引,来至一个囚牢附近,那士卒道:“他就在这里面。”
张御道:“吴道友,你且在此等候,别让他人挨近。”
吴安乘肃容应下。
张御跨步入内,这囚牢还算宽敞干净,光线也还算充足,靠墙的床榻之上坐着一个矮小老者,正是之前制院之内唯一留下的师匠穆通,后者见了是他进来,诚惶诚恐站起来,拱手道:“先生来此,可是又有什么吩咐么?”
张御看了他一眼,道:“陈大匠,我今回是来,是有一些言语要问你。”
穆通闻听此言,怔了一怔,苦笑道:“先生说什么笑话呢,我非是什么陈大匠,只是一个卑微年老的师匠罢了。”
张御淡声道:“我非是诈你,我辈修士有神通道法,要找你落处自然有许多手段,陈大匠,你就是此刻舍弃了这具身躯,我等也一样有办法可以再寻到你。”
穆通听他这么说,本来浑浊散漫的目光忽然凝聚起来,那种谨小卑微的样子一下子敛去,矮小的身躯也是在这一瞬间也变得极具气势。
他沉声道:“原来是神通法术,我早便想过,若这里有所疏漏,那便是出在这里,这也是我唯一不了解的地方。”
张御道:“陈大匠既然有脱身之法,为何还要回来制院,哪怕你去做一个寻常人也能摆脱过往。”
陈大匠摇头道:“我做了一辈子的匠师,已经离不开那里了,从来没想过其做其余事,不然我早便离开了,何苦等到今日?若不是我原来那具身体牵扯到的事情实在太多,我也不想就这么弃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张御,道:“尊驾莫非是想问,我既有替换身躯之术,为什么不换成人么?”
他自顾自说下去道:“自成异类以来,有不少人厌弃自己的身份,其实我觉得霜洲人的身躯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方法用对,我们的神魂可以更换长留下去,虽然手上功夫需得重新磨练,可一身经验和和技艺却能由此保留下来,对于我辈师匠而言,这岂不是梦寐以求的么?”
张御能看得出来,在这位大匠心中,对于自己变成霜洲人也不是没有芥蒂,这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他道:“我曾听闻,陈大匠年岁较长,如今青阳制院中不少大匠都是陈大匠的学生,亦是知道不少隐秘。”
陈大匠看了看他,回到了床榻之上坐下,虽然他如今身躯矮小,坐在那里是双腿悬空,触不到底,姿势看着有些可笑,可神情却是十分凌厉,气势也是十足。
他道:“我做过不少事情,也知道不少东西,那么尊驾想知道什么呢?”
张御并不遮掩,直接言道:“造物人。”
陈大匠点头道:“我料也是此为此事,嗯,我明说了吧,”他神情认真起来,“我可以告诉你们所有你们想知道的,但是作为交换,我也需要你们为我做一件事情。”
张御平静言道:“那要看陈大匠想要做什么了。”
实际上要想从一个人身上了解到其所知道的事,用搜魂夺魄的方法最好,不过这种激烈的手段万一不成,那就没有退路了。
而陈大匠身为大匠,多少肯定也会对此有所防备,让其主动交代出来,反是眼下代价最低,也是容易的办法。
陈大匠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做违背你们意愿的事,这件事对你们也有好处。嗯,你们之前应该抓到了那个正国了?想必你们也能看出那只是一个假货了吧?”
张御道:“这并不重要,只要霜洲人认为是真的,那他便是真的。”
陈大匠点头道:“这话不错。”随即他话锋一转,“可是这里有一个问题,你们现在虽然摧毁了表面上的霜洲,可知不知道,还有一个暗藏在底下的霜洲却还没有摧毁。”
张御心念一转,道:“陈大匠说的那暗藏霜洲,是否就是那个所有霜洲人死去都回归去之地融池?”
对于融池早有耳闻,当时判断是一个如神国那般被神异力量包裹的地方,不过此前他们试着感应过,附近并没有这一处地界。
这地方到底存不存在,到底在哪里,直到现在军府也仍在查证之中,还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看起来,陈大匠这里倒是知晓一些东西。
陈大匠道:“就是那个地方,传说中那个地方可以让霜洲人复生,可根据我的观察和判断,实际上大部分被转生出来之人,都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他们的记忆是被另外赋予的,不过真正复生当然也是存在的,不过那却需用到源念。”
张御道:“源念为何物?”
陈大匠道:“我先前说过了,身为霜洲人,由于神魂特殊,只要用一些手段,是可以不断替换身躯的,但是这里还是会有消耗的,而源念则可以弥补这里面的不足。
源念之于我等,就好比生机之于凡人,不过源念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神异的作用,有许多至今我也没弄明白。这东西现在就掌握在正国手中,而这位正国,此刻就躲藏在融池之中。”
他此时刻意加重了一些语气,“这么说吧,只要融池还存在,那位正国还在,那么在那里保存神魂的霜洲人就都可以重新复生出来,转眼之间又可以重新建立起一个新的国度。
唯有将这里毁灭,才能真正将之覆灭。”
说到这里,他凝视张御,“你们需要的是彻底覆灭霜洲,我需要的是源念,想来我们的目标的并不冲突,我只要拿到源念,凡是我所知道的,都可以毫无隐瞒的告诉你们。”
张御思索了一下,源念的作用肯定不止陈大匠说的那么多,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点,能理清青阳内部才是关键,只要自己内部无虞,那么任何外部力量都是无隙可乘。
他道:“若能找到源念,我会带来的,那么融池之地何在?”
陈大匠听他应下,精神一下振奋了许多,道:“我之前见你们把制院那些师匠也抓来了,你们是在定湖抓到他们的吧?融池就定湖之下,至于多深我便不清楚了,但是一定就在那下面!”
张御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去。
陈大匠这时喊住他道:“张玄正,稍等。”
待得张御停步,他从榻上跳下来,走前了两步,仰头看着张御,神情严肃道:“张玄正,今天你来这里一定会被有心人看到,他们或许会凭此猜到一点什么。
我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很多人恐怕并不喜欢我乱说话,故我希望你派你最信任的修士过来看住这里,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换新的身躯,毕竟那也是有消耗的。”
张御听他用如此肯定的语气,立时猜到了一些东西,他眸光微闪,脚下迈步往外来。
到了外间之后,他对着等候在这里的吴安乘言道:“吴道友,你替我先看住此间,从此刻起,任何人无有准许,不得接近此地,也不得不出入此间。”
吴安乘道:“玄正放心,无论这里人是生是死,吴某保证,玄正不允许,一个都出不去。”
张御一点头,又沿着舱道往位于舟首的主舱过来,穿过十数层禁关,他方才来了这处地界,这里的士卒见他到来,全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众人,道:“对主舟发出芒光传讯,告知曹将军,要他下令封闭此间,一个人都不许离开。”
众人相互看了看,一名军士出声对一个军卒出声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发传讯?”
那个士卒反应过来,立刻坐下发出迅光。
张御在此等候了一会儿,很快主舟之上就传来了回讯,那军卒在译读之后道:“曹将军传命,所有人自此刻起,不得他本人亲笔署令,不得擅离飞舟。”
那军士喝道:“都听到了么?还不把将军命令分发传递下去?”
众军卒马上行动起来。
张御则是将心光笼罩住了整个牢舟,若有舟上有人此刻有所异动,他立刻便会出手,不过命令传下去后,并无什么事情发生。
他站了一会儿,便就离开了这里,化一道遁光往主舟过来,须臾至平台之上,立刻有等在这里的军校将他迎入其中。
待到了大厅之内,见曹度已是屏退诸人,一个人等在这里。他走上去,与之见过礼候,第一句话就道:“曹将军,陈大匠已是寻到。”
曹度一怔,他反应甚快,道:“人那艘牢舟之上?”随即神情一肃,沉声道:“牢舟之上有人有问题?
张御道:“无论有无问题,做好防备总是无错。”
曹度点头,道:“是该如此,我们在与看不见的敌人交手,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张玄正,不知陈大匠交代了什么东西?”
张御简略将陈大匠的方才所言复述了一下。
曹度听完,沉思片刻,才道:“陈大匠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我们这回仅只是消灭了表面上的霜洲,唯有消灭了底下的霜洲才是完满,若是给了此辈太多准备,怕是有变,我立刻调遣人手,争取速战速决。”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复苏
仅仅是在一日之后,位于两州之间的定湖上空突然出现了大量飞舟,并进入湖底之下进行探查。
在搜寻大约十余天后,于距离地面大约八十里深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在近段时日被破坏的地下驰道,而其前端则指向了更深处。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标示了。
张御在得知这消息后,与曹度商议了一下,便带了一众修士往此而来,而这一次明校尉也是同样带了大量的披甲军士跟了过来。
由开辟的出来的通道进入地下后,众修士放出心光,一边清理破碎的甬道,一边往前行进。
而在又往地下深入十余里后,便进入了一段相对完好的甬道之中。
明校尉这时站了出来,对着张御一抱拳,自告奋勇道:“张玄正,前几次斗战,都是诸位打头阵,不如这一次就让我来吧?”
张御看他一眼,点头道:“那明校尉自己小心。”
明校尉自信满满道:“诸位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他一挥手,就带领一众披甲军士朝着通道深处冲了进去。
过去不久,前方就传来了隆隆交手之声,听起来极为剧烈。
不过声音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张御与众修缓步向前走去,便见地面之上全是一个个只剩下残肢断骸的晶玉巨人,他扫了一眼,这些人明显是精锐,此辈的外甲比他之前所见到的霜洲军士坚固华美的多。
明校尉这一路的突破看起来非常顺利,他们一连穿过了十余里长的甬道,这里面的守卫显然毫无防备,一时也没能抵挡住他们的攻势。
在连续突进了大约半个夏时后,前方的交战声音忽然激烈了起来,显然是前进受到了阻碍。
万明道人言道:“玄正,需要我们出手么?”
张御淡声道:“无碍,只是些普通守卫,明校尉足以应付了。”
而此刻在洞穴下方,一个空荡荡的石制建筑内,高冠老者正坐在一面巨大的石椅之上,他收到下面的禀报后,还有些难以相信,他完全没有想到,青阳军府的人居然能找到这里来。
他气怒非常,嘶声道:“内贼,一定是有内贼!”
周围的亲卫听到他如此说,心中既有畏惧,又有惶恐,有人请示出声道:“相国,我们该如何做?”
高冠老者怒骂之后,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他对着下面人沉声道:“知道了,你们尽量利用地势挡住来敌,我会去请示正国,不用担心什么,有正国在此,事情到不了最坏地步。”
他镇定的语气让众亲卫略略心安,对他一躬身,就各自下去安排了。
高冠老者在他们离开后,穿过身后一条洞穴隧道,快步来到处满布熔岩的地界,跨过焦黑的浮板桥,来到那巨大的幽蓝晶石之上,对着上方一揖,道:“正国,事情有些不妙,青阳军府的人已是发现了这处所在,请求正国复生我霜洲子民,不然怕是挡不住。”
那个晶石之中的高大人影发出声音道:“家相认为,复生所有霜洲子民,就能挡住来敌了么?”
高冠老者沉默不言。
那高大人影道:“看来家相也不认为能挡住,那么何必再去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呢?”
高冠老者艰涩言道:“可是不如此,我们也无处可躲了啊。”
“不,有的,还是有的。”高大人影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待我聚集所有子民的神魂,摄取更多源念,提升了源血,我就能和那一位沟通了……”
高冠老者浑浊的眼睛之中顿时露出惊恐之色,他没等高大人影说完,忽然起身,急急往外跑去。
那高大人影双目之中迸发出明亮光亮,高冠老者身上顿时有丝丝缕缕如烟雾一般的物事飘荡出来,而后便听到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伏倒在了地上,顶上的高冠骨碌碌滚了出去,身躯也是迅速如枯木一样朽烂了下去,最后只有一滩人形痕迹残留在了那里。
那高大人影自言道:“还不够,你们都回来吧。”
在不远处的洞窟之中,那里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晶玉,每一个都是忽明忽暗,似如在有节奏的呼吸一般,也似在沉眠之中。
可是此刻,这些晶玉却是受了什么召唤一般,里面的光亮急促闪烁起来,而后同样一阵阵的烟雾从上面被牵扯了出来,再往高大人影所在的地方汇聚过去。
当这些烟雾离去之后,这些晶石似被抽离了什么最为关键的物事般,一个个坍塌碎裂,全在原地变为了一地粉末。
不止是他们,此刻就连那些正在对抗青阳方面入侵的守卫也是一个个发出了哀嚎之声,身上有一个个烟雾状的物事飘荡出来。
甬道之内,明校尉此刻正带着人往前方冲锋,本来前方通道地形狭窄,再加上那些卫士一个个悍不畏死,让他前进受到了不少阻碍,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些霜洲人却是在惨嚎声中纷纷倒在了地下,而后就一动不动了。
一名军士愣怔道:“校尉,这是怎么了?”
明校尉试着琢磨了一下,可却判断不出对面是什么路数,再一转念,反正无论什么变化,自己到头来都是要冲进去的,那还想个什么劲?
于是他一挥手,道:“不管了,随我冲!”随后带头向前。
他的从副一边跑一边耐心告知那些军士:“在战斗时若有事问校尉,你们只要问冲还是不冲就行了。”
众军士一听,纷纷点头。
此时此刻,无数烟雾从四面八方往那枚巨大晶玉之上汇聚而来,所过之处,掀起了一阵阵乱流狂风。
而那晶石也是变得越来越是通透,上面的幽蓝色泽则是在逐渐黯淡褪色,而里面的高大人影则是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
由于没有了阻碍,明校尉一行人得以顺利突入进来,这里面虽有许多岔路,可是他却是死死认准了那烟雾离去的方向。
后面的军士们见他没有下令分散,也是跟着他一路过来,奔行了大约半刻之后,最后随那些烟雾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
这里空间广大,到处流淌着浓稠的赤色熔岩,堪称是一个熔流巨湖,周围气息灼热无比,视线里的东西似乎产生了扭曲,湖面上则漂浮着一块块焦黑色的石板。
而在正对面,矗立着一座三丈高下的灰白晶玉,周围飘荡着晶屑薄雾,里面能隐约看出一个人形轮廓。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轻微的碎裂声,而细密的纹路在晶玉之上蔓延开来,而后一块块掉落在了地上,再摔成较为细小的碎砾。
待得所有晶玉都是崩裂下来后,里面显露出来的,是一个肌肉线条十分优美修长的男子。
可以看到这个人面容十分俊美,头发和眉毛呈现银白之色,眼瞳漆黑一片,身上是一件薄薄的丝质长袍,手中持有一块幽蓝色泽的长棱形晶玉,而皮肤外表则有附着有一层莹莹闪烁的灵性光芒。
他十分之高大,只是站在那里,就比他们这些丈许高的披甲军士还要长出半头。
众军士齐齐看向明校尉,道:“校尉,冲么?”
“冲!”
明校尉说出话的时候,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其人已然于瞬之间跨过了宽长的湖面,出现在了高大男子身前,并且一拳轰了出去。
凝练而庞大的力量汇聚在了他的拳头之上,周围的空气似乎生出了被整片扯动的感觉。
高大男子不闪不避,身形微微前俯,竟然以自己的额头迎上了明校尉的拳锋。
明校尉一拳砸上去,却感觉自己力量一下进入一片空洞之中,他也是经验丰富,立刻知道不好,果然,几乎是瞬间,一股同样巨大的力量反推了出来。
下一刻,随着巨大轰鸣声传出,洞窟之中发生了隆隆震动,周围的熔浆也被一股惊人的气浪从他们交战之地向外推开。
隆隆的声响震动着整个地下空间,后面跟随过来的张御和一众修士自也是感受到了。
张御眸光微动,身上灿烂星光一闪,整个人从原地消失不见。
溶洞之中,众军士本待前冲,可眨眼间,便见明校尉化作黑影,嗖地一下被震飞了回来,不过在将要撞在石壁上时候,其人却是一收腹,凭空数转,却是卸去了力量,再是嗒的一声稳稳落在了地上。
明校尉左右活动了一下颈脖,又活络了一下手臂,咧嘴道:“有点疼啊。”
高大男子看了看明校尉,用纯正的天夏话道:“你身上所披的,是青阳天机院现在的玄甲么?”
明校尉没有回答,而是咧嘴一笑,随后再次前冲,而这一次,到了半途之后,他身形一转,上身向后舒展,下半身一脚朝其人踏来。
高大男子这一次没有和对他对攻,漆黑的双目里泛起两道白光,而后托起手中那枚晶玉,遥遥对他着一晃。
明校尉才是冲到半途,就感觉被一股力量所阻,他用力一挣,却是扑通一声沉入到了那些熔浆之中,熔浆湖面之上一时只剩下了咕咕翻腾的气泡。
高大男子目光一扫其余披甲军士,正要对他们动手,却是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往上看去,却见溶洞上方,有一散发熠熠光芒的物事飘悬在那里,一团模糊幽气居中,两侧是两道灿烂若星河的双翼,照得整个洞窟一片明亮。
他听得有缓而从容的脚步声传至,不由警惕看去,随后便见一个身着玉色道袍,手持长剑的年轻道人走了进来,待在对面站定之后,一双有若星辰的眸子就朝他望了过来。
……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万相天轮
那高大男子看向张御,眼神之中露出了郑重之色。
他虽然从未与张御照过面,但是他吸收了所有霜洲人的记忆,在见到不认识的人或物时,却能从那些记忆之中去寻找出答案。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霜洲最大的敌手之一,霜洲每一次重大挫折,几乎都与这个人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他站直身躯,用天夏语道:“张玄正?久仰了。”
张御看着他道:“霜洲正国?”
高大男子道:“是我,玄正也可唤我曾经的天夏之名,沈堂。”
张御心念一转,抬目看向他道:“我记得原来独州和密州的两州都尉,名字就叫沈堂,你与此人是何关系?”
高大男子意味深长道:“作为霜洲人,曾经是谁并不重要的,身躯也不是必须之物,唯独长存的是我们的神魂,如果张玄正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你成为我们的一员,一起分享这样的能力。”
就在这时,外面更多脚步声传来,一名又一名修士自溶洞之外走了进来,停步在了张御的身后,同时都是看向了那名高大男子。
而此人看了一眼众修,却依旧站在那里,既没回避也没逃跑,似是对众人并不畏惧,不过张御却是留意到,其人却是在不经意间稍稍握紧了左手之中的那枚晶玉。
这时场中一名军士上来一抱拳,急急道:“玄正,明校尉沉在下面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张御感应往下方落去,却见明校尉正在熔湖之下,那里高温对其并无什么影响,可是他整个人却是在不断往下沉去。
可以见到,明校尉身外有一层古怪气息包裹着,这股气息他也是似曾相识,也是此气,使得其人一时之间无法上来。
他意念一动,心光扩展,与明校尉身上古怪气息一碰,就将之牵制住,而后者得此相助,用力一挣,就自里摆脱出来,随其身上光芒暴涨,轰然一声从湖池之中跃了出来,重新落到岸滩之上。
他侧身对着张御一抱拳,道:“多谢玄正了。”又看向那高大男子,身上光芒升腾起来,整个人向上拔高,周围光焰流腾,霎时变化成了一个身形三丈有余的赤焰巨人。
他起双手一碰拳面,放出一阵震响,顿时有一圈气浪从身外散开,口中喝道:“再来!”
说话之间,他脚下一踏,一掌向高大男子拍了下来。
虽然他这一次的变化,身躯并没有上次他与元童老祖交战时那般高大,可这反而是因为他力量的控制进一步加深了。
方才攻击对方之时,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居然被返归了回来,而他的想法很是简单粗暴,既然方才那等力量你能承受,那我现在就用更大的力气!
那高大男子面对那惊人来势,却是半步没退,伸手对上面一挡,两人手掌霎时碰到了一起。
这一撞击之下,明校尉浑身剧烈一震,向后退了出去几步,而他每一脚下去,整个溶洞就犹如遭到了强大的撞击一般,猛烈颤动起来,并随之发出巨大的震荡之声。
时悦沉吟一下,道:“玄正,这人似能送返外来之力。”
张御微微点头,刚才心光接触到那股气息后,他就发现,在此气围拢之下,明校尉所使出的力量俱被偏移和扭转了,或是干脆呈现出相反的去处,也是因为如此,明校尉越是挣扎越是向下沉得快。
因为他等同于是在用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沉下去。
不过通常就算有人有此本事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势必要动用比对手更多更强的力量,即便在变化层次之上更为高明,这么做也是得不偿失的。
所以只剩下另一个可能,那就是力量层次之上的差别。
唯有更高的力量层次,才能做到这等事。
若是这样,也难怪这个人不在乎人多人少。
正如修行越往上走越困难,每提升一线都是巨大的差别和进步,力量层次也同样是这个道理,往上去越是越是高明,不是光靠数量能弥补的。
他原本还打算让众修士一齐动手施为,围攻此人,不过现在看来,恐怕不是一个妥当的选择,这样做更可能会造成彼此力量的相互冲突。
万明道人这时似想到了什么,肃然传声道:“玄正,我记得青阳玄府过去有一位与竺玄首一辈的真修前辈,其擅长一门功法,名唤‘万相天轮’,能以日月星光为火,以自身气意为炉,日夜经行,转动不休,故能推反化消外来诸力,看去却是与此有些类似。”
张御思索了一下,他看向那人,道:“未必是一个巧合。”
明校尉此刻接连试着攻击了多次,却始终不能奈何那高大男子。
而在直来直去的攻击无用,他还试着动用了摔抱之法,可这仍然并没有任何用处,他只要一接触到对方身上荧光和那古怪的气息,所施力量自然而然便被扭转,并被反过来制约和困束他自己。
再又一次攻击无功而返后,他索性一点足,从对岸飞退了回来,摇头道:“张玄正,我是拿这人没什么办法了,要拿下这人,要看你们的了。”
虽然他这么说,可在场众修却没有人看不起他。
明校尉可是与这里不少玄修比斗过的,纵然不是什么生死相拼,可实力却是明摆在那里的,他无法战胜此人,在场也没几个人敢说有此把握。
那高大男子则把目光从明校尉身上移开,往张御这处看了过来。
张御一抬眼,目光迎上,他把手一抬,随着一声悠长剑鸣,蝉鸣剑飞入手中,而后他从容向前一步。
只是这一步,随着灿烂星光荡开,他已是于瞬息间跨越了整个湖面,来到了那高大男子面前,而后一剑斩下!
高大男子这次显得极为慎重,往后稍稍退后了一步,再伸手上去一推。
张御这一剑还未完全斩落,就感觉前方似乎有一个空洞,好像自己无论怎么做,剑上之力都会陷入其中。
他不待剑势落尽,手腕一转,剑刃就往旁处轻轻一折,而随着他身形往欺至内圈,剑刃已是斜上滑斩向了其人的颈脖部位。
这一剑极为巧妙,关键速度迅快无比,高大男子在战斗应变之上显然有所不足,故是直接被他这一剑斩在了颈脖之上。
张御此刻又一次感受到了空洞之感,以他对剑势的驾驭之力,现在完全可以再度转挪剑势。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心意一凝,剑身之上光芒一闪,却是直接运用出了剑上之神“斩诸绝”!
这剑中之神一发,立时感到了一股微微阻力,像是斩到了实质,不过这个感觉又很快消退,代之而起的又是那等空洞虚无之感,而后剑刃之上也是微微一震,他退后了几步,手腕一转,已是卸去了反送回来的力量。
高大男子此刻也是往后退去,而他的颈脖之上却是出现了一条浅浅的细痕,他伸手一摸,那里流出了金色的血液,虽然伤口很快又是合拢,不过他看向张御眼神之中也是流露出一丝忌惮。
张御退开之后,立在那里,向外展袖,长剑斜指一端。
而经过方才这几剑,他对于其人所掌握的那种力量已是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这力量应该是对方借来的,并不属于自己。
虽然这力量层次的确较他为高,但也只是略微高出那么一线,当然并不是那力量本身的问题,而是因为过高的力量连其自身也难以驾驭。
而凡事有利有弊,层次高的力量固然能在战斗时占据优势,可运使起来必然是滞涩的,并不能运转如意。
所以他方才的攻势突然变得迅快猛烈一些,其人就无法及时调用了,这才会被他破开一个伤口。
不止如此,凭借过人的观察力,他还发现,从方才到现在,其人手中的晶玉已是微可不可察的缩小了一点,很显然,此物就是那古怪气息的来源,并且运使一次便会少得一次。
在把这些都是盘算清楚之后,他已是知晓该如何对付此人了,
他把五指一松,蝉鸣剑已是化一道流光飞去。
高大男子方才受伤,已是对张御提起了万分戒备之心,此时微微一紧手中晶玉,浑身荧光不再是紧紧贴在身上,而是向外扩张了一大圈。
然而那剑光落去,在堪堪触及他身躯的时候,却是贴着那荧光掠过,而后剑锋一转,再从另一个地方向他袭来。
这剑光变动极快,在一瞬间,连续折向变化了上百次,观战之人只见一道灿烂剑光围着此人绕旋飞转,同时引动的高大男子身上的光亮也是闪烁不已。
张御则是站在那里不动,而他眸光则是微微闪动,却是使动了先见之印。
在斗战之中,他其实很少运使这个章印,因为修为神通变化在他之上的对手,先见之印是看不透的,至多只能推断对手可能运使出什么手段,那这还不如靠他自身的战斗直觉。
而实力在他之下的对手,如此做自也是毫无必要,只有那些十分难缠却手段相对不多的对手运用起来最好。
现对面这人正是符合这个条件。
只是几个呼吸之后,他眸光一动,身形从原地不见,再出现时,已是在高大男子的近前,他伸手一按,轰的一声,其人这一次却没能挡住外来的力量,而是直接被震退出去,并且撞在了后方的石壁之上!
……
……
第一百九十六章 隐影
高大男子虽然被震退了出去,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这件事本身比此更让他感到惊怒。
这意味着对方可以攻击到他。
他能感觉到,张御方才在做着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并且由此寻找到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破绽所在。
这一次他仅仅是被迫退而已,那么下一次遭受的很可能就是重创了。
然而还未等他寻找到妥善的应对之策,那剑光就已是如影随形袭来,这让他不得不倍加留神。
张御在方才斩伤高大男子颈脖的那一剑后便就已经判断出来,因为这个人的力量并不属于自己,所以其必须调动更多意念去指挥,这样在运使之上就稍稍会有所迁延和滞后。
而这里就有文章可做了。
斗战之中,哪怕只是一点落后,都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他以飞剑快速遥攻,逼其不得不加以应付,而后再寻找意识转挪之间的一个空隙出手,自然就攻击到了其人。
这其实就是将力量方面的对抗转而变成了神思转动之间的比拼,谁的神思意识更快更为敏捷,谁就能在斗战之中抢占到上风。
不过其人身上那一层灵性光芒倒也不是摆设,纵然没有能将外力送返,可也挡下了袭向自身的力量。
但在确定这样的做法是有用的之后,他自可以对此做出进一步针对,当再次出手时,就不会是这么简单了。
高大男子眼神闪烁不定,他此刻既要面对袭来的剑光,又要分神防备张御的随时可能到来攻击,自感这么下去,迟早要再露出破绽。
所以他也是很快做出了应变。
他五指对着晶玉微微一用力,浑身顿时光芒大涨,一时之间,剑光只能在三尺之外飞腾环绕,无法近前。
不过那晶玉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趁着这个空隙,他将此物往自己眉心上一按,这东西霎时陷入了进去。
张御眸光微闪一下,对方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弊端,所以将晶玉藏入了脑窍之中,使得意识的接触更为直接。
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可并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
只要不是属于自身的力量,驾驭起来终究不可能做到完全心意相合的,只是他之前需要百十来剑才能将破绽逼出,而现在可能需要数百乃至上千剑罢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将时间稍稍延长了些许罢了。
他心意一催,那纵驰的剑光变得更为迅快,几如流光电闪,远远看去,高大男子身周似乎出现了一个光影模糊的罩子。
他的“斩诸绝”之势长处就是在力量与速度之上,力量能被化解,而速度却是仍在,一经飞腾起来,纯靠感官根本追之不上,只能依靠灵性感应去察觉,而这无疑使得那高大男子更觉难以抵挡。
只是五六个呼吸之后,他又是窥见得一个空隙,骤然出现在了高大男子的侧面,一拳轰在了其人肩头之上。
高大男子遭此一击,顿时横飞了出去,不过这一次不比方才只是将他震开,张御那庞大的心力随那一拳冲涌而至,其人自身的灵性光芒根本遮护不住,只觉身躯内外震荡不已,身上灵性光芒也是忽明忽暗。
同一时刻,那外侧剑光寒芒一吐,一股使人心悸威胁逼了上来,高大男子心下一凛,急急调运那股借来的力量上前遮护。
而这个时候,张御却是向前一步,瞬间抢入他力量转运的空隙之中,一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高大男子只觉脑际轰然一震,这一指力量无比凝聚,使得他不由自主向后一仰,意识也是出现了一刹那间的短暂空白。
张御于这等时候伸手一拿,将蝉鸣剑捉入掌中,双手同时使力,向下一斩,剑刃霎时撕开大气,直接斩入了高大男子的颈脖之中。
就在其人头颅即将被斩下之时,那剑势却是陡然一顿,斩在那半边被切开的颈脖之中,没有再往下去。
只见高大男子一只手掌闪着莹莹光亮,死死抵在了剑刃去路之上,却是他适时清醒了过来,挡住了这一斩。
他眼中光芒剧盛,浑身的荧光也在绽放出来,试着逼退张御,只要化解这一次攻击,这点伤势他瞬息之间就可复原。
张御无比平静的看着他,就在此时,顶上一直悬浮在那里的玄浑蝉双翼一展,两道明亮的光芒一下在洞窟之中亮起,斩入了其人心神之中。
那高大男子不由神思一个恍惚,而与此同时,一道锐利的剑光自他面前瞬闪而过。
张御退开两步,而后一转手腕,缓缓收剑入鞘。
高大男子眼眸动了动,其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过了一会儿,颈脖之上出现了一线细痕,而后头颅从上面滑脱了下来,掉落在了地上。
而那枚原本放入脑窍之中的晶玉也是从里面被排挤了出来,滚了几圈之后,落到了空地之上停下,只是此时看去,却是比方才缩小了一大圈。
张御目注那晶玉,此物忽的自行飞起,往他缓缓飘来,他伸手将之拿在掌中,而后摊开在眼前一观,这东西坚固光润,通透无比,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团氤氲气雾飘动来回,又像是无数飞舞的气沫。
他心下一转念,这里面所蕴藏的东西,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极有可能就是陈大匠所说的源念了,于是他将这东西先自收了起来。
明校尉看着那高大男子犹自不倒的身躯,又看了看其人完全失去了生机的头颅,不确定道:“结束了么?”
张看向上方,道:“未必。”
霜洲人的肉身并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们的神魂。
只是他方才斩杀其人的一瞬间,就发现其人的神魂突兀的消失了,并不是他自己遁逃离去,而是被什么力量给收走了。
此时他不禁想起之前在荒原之上掀起的两阵风沙,还有方才万明道人所说之言,他隐隐能感觉到,在霜洲的背后,似还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影子。
同一时刻,青阳玄府之中,竺玄首正坐在鹤殿之上,这个时候,他仿若察觉了什么,自蒲团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遥遥望去远方。
凝望许久之后,他传了一个意念下去,过了一会儿,明善道人来到了他的身后,稽首道:“玄首有何吩咐?”
竺玄首沉声言道:“你去把恽尘唤了回来,我有事嘱咐与他。”
明善道人一听此言,不觉一抬头,看向竺玄首,他缓缓低下头,打一个稽首,道:“弟子这就去书。”
洞窟之中,张御将晶玉放入了星辰袋中后,就一拂袖,心光激荡之下,这位霜洲正国的身躯顿时化作一团飞灰。
这时他感到脚底之下传来微微震动,只是片刻后,这个震动也是变得越来越大,随后整个洞窟隆隆震动起来,四面摇晃,窸窸窣窣的石块不断自上掉落,在那些熔流之中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刺眼的熔浆也是到处飞溅。
此间虽非神国,可却是在一定程度上是受正国的灵性力量支撑起来的,不然也经受不住方才战斗力量的冲击,而其人一死,没了灵性稳固,自便是在崩塌之列了。
万明道人请示道:“玄正?”
张御站在那里道:“此人已诛,这里已无存在必要了,诸位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
众修对他一礼,便依言从这里撤出。明校尉也是毫不拖泥带水,立时带着众多军士离开了此地。
他们对于张御都不担心,就算洞窟塌裂,以他的能为也一样可以从这里安然出来。
张御这时把心光一放,霎时扩散到了整个洞窟,略加稳固此间,同时意识游走一圈,看还有无什么遗漏。
只是在察看下来后,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前方那个本来承托晶玉的座台之上。
他走了上去,把袖一拂,上面一层金属盖板立时往一旁挪去,底下是一个尺许大小的方格空间,里面摆着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圆球,下方则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羊皮卷。
而在那圆球之上,却是感受到了一股涌动上来的热流。
看着这两件东西,他心下不由一动。
此刻上方的石块正一块块掉落下来,有不少就坠落在他的脚边,他也没有多看,收了这些东西入袖,身上星光一阵洒散,人已是离开了此地。
片刻之后,整个地下洞窟被无数掉下的乱石所淹没,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离了地窟之后,未用多久,张御便返回到了地表之上,一众修士和明校尉等人此刻正等候在此。
他看向众人,言道:“此行之事已经了结,诸位自去便可。”
众人对他一礼,各自离去了。
张御则自上空飘身下来,落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将那一张折叠起来的羊皮卷拿了出来,发现上面了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只是所用的并非是天夏文,而是他曾经进过的赫利尔文字。
而这张羊皮卷的是样式和材质,也与他在赫利尔遗迹之中看到的那一张一般模样,可以看得出来,是同一张皮纸之上裁剪下来的。
他看着上面的文字,头未抬起,袍袖却是一拂,蝉鸣剑霎时化流光飞腾出去,奔出十数里之远,并与一物交撞在了一起。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障
几乎就在剑光落去的一刹那,张御便听得一声清脆声响,好似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
随着他意念一转,蝉鸣剑于须臾间又自飞回,被重新握在了手中,他目光一落,见上面沾染了一丝外来的法力气息。
他的道袍衣角在风中扬动起来,而后身影没入一片灿烂星光之中。
再出现时,已然来至方才剑光斩落之地。
地面之上残留着的是一个破碎的琉璃鱼符。
他招手拿来。
辨别了一下,可以看得出,这东西是一件法器,主要作用应该是用来替代御主承受外来伤害的。
他思索了一下,在进入独州的时候,他就感应到有人在暗中窥望自己,不过那时候是在大军行进之中,且对他怀有敌意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他也没如何在意。
但是今日,自他出来之后,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却是一直跟随在身后。
他方才让众人都是离去,也是为了引其出来。
不过现在看起来,这背后窥伺之人也是小心,并不与他接战,被他这一斩之后,用此物替代了这一剑所带来的伤害,而后便就退走了。
只这人窥伺已久,未必见得就会放弃。
他再翻看了一下这鱼符,这法器本身也是暴露出来不少东西。
这类器物唯有真修会用。
而那气息极为陌生,定然不是他所接触过的任何一人,所以应该不是此行到来的灵妙玄境的修士。
不过真修的话,他却是想起来一个人。
他思索片刻,将这东西收了起来,暂时没有再去追究,而是将那份羊皮卷拿了出来,继续往下看去。
之前在第一眼看到时,他就感觉这上面的语言风格有些熟悉,很像是之前在许愿之匣里留书的赫利尔遗民所写。
而下来的文字记载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书信的主人就是此人。
这里面所描述的,其实是他后来的一些经历。
这位在离开了赫利尔遗迹之后,就在荒原之上游荡,并试图找寻能让所有子民进入赫莱之门的办法。
可是他对于自身的神异力量过于高估了,在此期间,却是不慎沾染到了魇魔,所幸还是活了下来,并由此转换成了另一种生灵。
其实他对此并没有多少抗拒,因为他的力量还在。
而且他很快发现,自身的神魂也发生了异变,哪怕自己舍弃了肉身,也能选择另一具身躯之内存活,且还能消耗自身的灵性从外层沟通到一种奇异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不止这样,他还由此沟通上了一个存在,并在这个存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进入了独州和密州,侵占了一个名唤沈堂的死去的天夏人的肉身,下来他便利用自己的力量统合了两州,建立一个国度。
书信对此间的过程一笔带过,没有进行详述。
可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原本身为赫利尔人的执念仍然存在,并没有放弃许愿之匣“匣心”的打造。
张御在底下所得到的那个金属球,就是这位在那个时候利用了一个从古代遗迹中搜寻出来的东西打造的,准备让其成为许愿之匣“匣心”的载体。
可是其人这时候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发现自己在一月中往往只有几天时间是意识清醒的,而在大半时间内,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自己并不清楚。
似乎是在自己沉睡的时候,有另一个意识在代替自己发布命令。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对此也是感到了惶恐,于是将自己禁锢在了晶玉之内,并且用制造了一个替身代替自己执行命令。
羊皮卷上的记载到了这里便就结束了,再没有往下写任何一个字。
张御在把这些看了下来,陷入了思索之中,随后眸光微闪了一下。
根据整件事还有他所得的线索,还有最后这霜洲正国神魂的莫名消失,他心下已是有了一个大致判断。
那真正的许愿之匣的“匣心”其实早已是打造成功了。
那位霜洲正国自以为自己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可终究是受到了背后那一位的影响。
他在赫利尔遗迹之中所见到的许愿之匣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匣体”、一个是“匣心”,匣体是一个外在的承载物,起到凝聚人心意念的作用,而匣心则是消耗物,许愿一次,消耗一次。
而这位霜洲正国原来所生存的地方,那枚晶玉与他见过匣体何其相似,而这么看,这霜洲正国的本身,其实就是那个“匣心”了。
这一点连其人自己恐怕也没有意识到。
这一切若无意外,应该都是他背后沟通到那个存在所操纵的,直到最后,其人的神魂被收走,或许就是那一位将之拿了去,并用来去实现了什么东西。
可以说,两州之地亿万子民乃至这位霜洲正国,都被这一位明明白白的安排好了。
其实无论这位正国和霜洲人怎么选择,哪怕是生出抵抗之心,只要这位想要这么做,那么结局就不会有任何差别。
因为这不是智慧上的差距,而是层次上的差距,力量上的差距。
没有足够的力量,任凭你如何做都无可能跳出别人给你划下的框。
独州南方驻地内,楚道人正在打坐之中,忽然间,他却是见到一缕虚荡荡的元神照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从定中醒来,略带不喜道:“公孙道友,你这般到来,莫非不怕再被那位玄修望见么?”
公孙泯笑道:“道友不必担心,我在其人身上施了手段,我若来见你,他是望不见的。”
楚道人看了看他,道:“公孙道友此次来寻,莫非是……”
公孙泯道:“正是为此,那位张玄正此刻独自一人,身边并无人护持,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道友请速速与我动身,一同前往那处。
我已是思量过了,到时候楚道友以为何道友鸣不平为借口,与其约战,以道友那所掌‘明泽’、‘追光’二剑,便不能胜,亦能将他缠住,到时候我从旁杀出,设法将他制住。只要夺回血精,此事便算有个了局了。”
楚道人这才明白公孙泯的真正打算,难怪非要拉上自己。
只是公孙泯口口声声说只要夺回血精便可,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一旦露面,那就不得不下狠手了。
否则事机又该如何收场?
公孙泯见他久不言语,面上笑意仍在,双目却一直盯着他,道:“楚道友以为呢?”
楚道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我……”
就在这时,他突然收住了口,公孙泯也是神情微变,而后身影转去不变。
只是几个呼吸后,外面传来林道人的声音,道:“楚师弟,你可在么?”
楚道人站了起来,自庐棚之中出来,行有一礼,道:“林师兄,你怎么来了?”
林道人看了看他,才缓缓道:“师弟,我近来观你有些心神不宁,是否修为之上遇到什么难处了?我辈真修,最忌心障心魔,你千万要小心持守。”
楚道人道:“多谢师兄挂碍,小弟无事,只是见得何师弟遭遇,心中为他惋惜罢了。”
林道人叹息一声,道:“是啊,何师弟确实可惜,他也是太过气盛,又刻意避开了我等,才致有此失。”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正,认真道:“其实我等同门之间,有什么话大可敞开来说,不必有所避讳,师弟你说呢?”
楚道人神色看去很自然道:“师兄说得是。”
林道人看了看他,点头道:“我此来就是来看看师弟,既然师弟无事,那我便回去了。”
楚道人行有一个揖礼,道:“师兄好走。”他一直凝望着林道人的背影,其人脚步开始很缓慢,后来才逐渐快了起来,直至离去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公孙泯才再度现身出来,催促道:“楚道友,随我启程吧,我们已经耽搁不少时候了,我怕错过了机会。”
楚道人收回目光,看向他道:“道友稍待,我突然离去,同门必是怀疑,待我留下一封书信,便随道友前往。”
张御在看完羊皮卷之后,就动身往独州方向回返。
就在相距青阳舰队守戒范围还有百多里的时候,却见前面有一到遁光飞来,而后自里出来一名道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玄正有礼了。”
张御一见其人,也是还有一礼,道:原来是楚道友,楚道友到此,可是寻御有事么?”
楚道人道:“确然有事,不瞒张玄正,前日何峻师弟与张玄正约战之时所用‘明泽、追光’二剑乃我随身佩剑,只是当日被他借去一用。”
张御点首道:“原来那是道友之剑,这两剑刚柔兼备,阴阳互济,堪称不俗。”
他倒并非有意抬高这两剑,当时斗战之时,这两把剑器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少威胁,也是因为受此激引,“斩诸绝”之势才彻底引动了出来。
这么看来,在那磨剑功劳之上,他也要谢一谢这位楚道友了。
楚道人感叹道:“可是他即便有这两剑,也依然未有胜过张玄正,我心中甚为不服,是故想来向张玄正讨教一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