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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驻宫

    岳萝在旁轻声言道:“我听老师说,这里面的章印在放上去后,除了很少一部分,大部分就再也没有变动过了。”

    张御一思,微微点头,这与他所想一致。

    玄修章印除了前人所传,还有就是后来的修道人自身所立造的。

    但是以一人之力推演,难免不甚完满,所以许多修道人会选择将这些有缺陷的章印印入玄柱之中示人。

    若有兴趣的同道可以拓去,或是进行推演完善,或是与其余同道进行交流,而在此过程中,还会诞生出更多章印来。

    若是玄修将推演出来的章印继续放在玄柱之上,那么将会启发更多人,甚至能推动章印进一步完善,这当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可这等理想情况,实际上只可能是有着玄府的刻意引导或者是在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之下。

    毕竟大多数修道人并不愿意将自己辛苦推演出来的章印平白展示出来。

    更何况现在外层还有暗中靠向上宸天的修士,虽然上宸天并不见得需要玄法,可知晓了这些章印,也就等若知晓了你的路数,从而也就能寻觅到破解之法了。

    所以现如今玄柱这上面的章印当只是表达修士最初的一个思路或者疑问,并不是经过推演完善的,所以才称之为“旧缺之印”。

    不过即便旧缺之印,也一样能给予人以启发。

    他对于如何攀登上境,已是有了一些想法,里面所需做得一件事就是完善补足观想图,不过没有哪个章印是可以拿来直接用的,都是需要他自己揣摩补足的,就如当初通过观摩那些灵性异类完善玄浑蝉观想图一般,故是在他看来,这些章印也是一样有其价值的。

    岳仲这时停好了马车,他走到了近处,微微躬身道:“张玄修,我带小萝去拜见她的老师,不知下来玄修要去哪里?”

    张御道:“我在此处走一走,此番多谢岳先生载我一程了。”他自紫星袋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出去,“这是我所写得寻找玄机的些许心得,不妨拿去一观。”

    岳仲眼前一亮,同时他觉得有些可惜,其实他宁愿张御什么都不给他,这样将来凭着这份善缘或还能有更多交际,不过他也知道做人不能贪得无厌,还要懂得识趣,故是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再是恭敬一揖,道:“那我们就不打搅张玄修了。”

    行礼过后,他转头对岳萝道:“女儿,走吧。”

    岳萝也是对张御一个万福,便就跟随着她父亲往宫殿之中走去。

    张御与这父女二人分别后,就往玄柱这边走了过来。

    玄柱之下此刻也是站着几名玄修,不过看来修为都不高,多是下位修士,他们见到张御过来,都是致礼拱手,主动避让开来一点。

    毕竟张御身上气机再受大氅遮掩,也是四章修士的水准,在放在玄修之中,也绝然是算是接近顶层的那一批人了。

    张御点首回礼,而后在玄柱下方站定,他抬头望去,略作感应,须臾之间,便见到玄柱之上有密密麻麻的章印浮现出来,一时可谓难以计数。

    不过这玄柱立在这里已经有三百余年了,有这许多章印也是实属平常。

    只是这里面大多数章印对并他无用处,他只是打算找寻能那给自己以启发的章印。

    正在他观望的时候,这时一名面容沧桑的道人走了过来,看了看他,道:“道友是头回到此吧?”

    张御看他一眼,道:“正是。”

    那道人感慨道:“道友来的不巧啊,过去数百年中,这里道印纵然有所缺,可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不过如今却是不同了。”

    张御道:“有何不同?”

    那道人摇头叹道:“我玄修之中在有几位走通上境之后,不少修士俱是想循着前人之法前行,或者巴望在立功之后,能成为那几位门下弟子,便是成为其弟子的门下都是愿意,所以如今许多人都不再有钻研道法的心思了。”

    张御想了一想,倒也不觉得这些修道人短视,虽说一人有一人之道途,可是有法门可以依循,也未必要一定追寻自家之道。

    便连真修,不也是这般传承下来的么?

    关键是这里是要认清自身,若自认无此才能,那还是这般走较为稳妥一些。

    而若真有壮大玄法的心思,那在长吁短叹也大可不必,有这等闲工夫,还不如抬头往前看,试着自己去开辟出一条能让人为之追寻的道路来。

    那道人见他不答话,连连摇头,叹息了几声之后便就离去了。

    张御则在这里仔细观看着,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他的衣袍在晚风晃动着,而身后垂星宫庐之内,则是点点星光亮了起来,主殿外加七座小殿俱是明光闪耀,在夜空之下,当真如星坠人间。

    待夜幕完全遮蔽天穹后,他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往宫庐之中走去。

    一进大门,便见一股明耀光芒迎面而来,大厅之内亮如白昼,与外间的冷清空旷相比,这里却是显得颇为喧闹。

    高大宏伟且缀满琉璃宝玉的厅堂之中,此刻或坐或站着不少身着精致玄服的修士,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彼此兴致勃勃的交流着,不过他一眼扫去,这些人多数都是方才修炼出心光的弟子,呃有一些人,才是方才入门。

    他略微听了几句,这些年轻弟子很少交流修道心得,倒多是偏向玩乐和新奇的话题。

    不过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年轻旺盛的生命有资格去追逐这些,若不是他转过一世,对于生命有着更高一层的追求,那说不定也会加入其中。

    他迈步而来,穿过巨大的廊柱,行至大厅一侧的奉台之前,宫庐之中的负责事宜的管卫一眼看出他来历不凡,主动迎了过来。

    这人三十余岁,身着一领宽袖古服,圆脸蓄须,看着一脸和气,来至近前后,他对张御合手一揖,恭敬言道:“这位玄修,可是要在宫庐之内落驻么?”

    张御道:“正是。”

    管卫问道:“不知玄修是要上宫还是下宫?”

    张御道:“上宫为好。”

    他之前了解过,垂星宫庐子殿上宫视野开阔,修炼之便利更是远胜别处,并且每一处上宫都立有一根玄柱,上面章印都是此前居住在此的修道人所留。

    而能住在这里的,不止是观读到了第四章书那么简单,也多半是有来历的,这般他还能借此借鉴观摩一二。

    至于居住在上宫之内所需的耗用,他身为玄廷巡使,如今所有支用都是由玄廷承担,当然,这里每年也是一定限度的,不过他到外层后,几乎还没有自己花销过一分,反而有不少进项,所以金元是不缺的。

    管卫回道:“如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处子殿的上宫都已驻满,摇光一宫已是被人提先订下,也唯有玉衡、开阳两处尚余两处上宫,不知玄修中意哪处?”

    张御略略一思,倒是觉得开阳之名与己有缘,道:“那便开阳宫好了。”

    管卫对身后一名看着十分精干的役侍关照道:“罗呙,你带这位玄修前往开阳子殿。”

    那役侍先是对着张御一揖,而后侧身一让,作势道:“这位玄修,这边请。”

    张御一点头,便跟随他而去。

    他们这里一番动静,那些大厅之中的年轻玄修却是注意到了,纷纷互相打听了起来。

    “方才那位上师是谁?让游管卫亲自出面了,可有人认得么?”

    “以往不曾见过,看模样,很可能是玄合之境的上师。”

    “那是自然的,能住到垂星宫庐上宫中的修士,哪个不是修为高深的上师?诸位道兄以前若没见过,那许是从内层来的。”

    众弟子深以为然,每一宫入主之人都是大有来历的,不说修为,光是每日驻殿的耗用就不是一般人能担负得起的。

    有弟子叹道:“唉,当真好羡慕。”

    他身旁一名弟子笑着拍了拍他肩头,道:“朱道兄何必羡慕,好生修炼,不定将来也有入驻上宫这一天。”

    朱姓弟子叹气道:“修炼多难啊,寻访玄机这一关阻了小弟多少年了,总是迈不过去,如今我已是二十五岁了,我那引道老师告诉我,十年过后再是不成,那就只好发配小弟去往某处地星当个寻常驻守了,说不定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听到这个,在场众人也多是心中惴惴,生出对未来的担忧。

    他们都是不受看重的弟子,未来多半和这位朱姓弟子一般被发配到某个小地星上做个地州驻守,而那些真正的英锐弟子,现在可都是跟随在师长身侧,未来他们注定走得是两条路。

    此刻子殿天枢宫中,一名身着银袍年轻修士坐水池之畔,他时不时抛下一些饵食,喂着池中游来转去的金鲤,他面容如许多修为精深的修道人一般英挺无暇,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目,望去雾幻迷离,深邃莫测。

    这时一名年轻修士走到了后面,道:“师道兄,可是听说了么,开阳子殿的上宫又入驻了一位同道。”

    师姓修士并不回头,只是嗯了一声,道:“不知来历为何?”

    他手腕一甩,饵食抛出,一头金鲤高高跃起,抢先吞下,而后晃动着尾巴在半空中滞留了片刻,这才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大股的浪花。

    那名年轻修士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道:“有意思的就在这里,我们之前从未见过此人,许是如师道兄一般,也是从内层来的吧。”

    师姓修士平静道:“那也不错,两日后我辈与光晟宫庐的道友论法,还能多一份臂助。”

    那年轻修士笑了笑,道:“说来年年‘玄真论法’,过去十来年我们却是次次皆输,不过今次有了师道兄你,我们赢面却是大了不少。”

    师姓修士没有说话,而是一甩袖,霎时间,池中的金鲤一头头全部全部化为光点消散而去,便连那偌大池水也是一同消失不见,在他对面,只有一堵光洁的墙壁立在那里。

    ……

    ……

第二十三章 寻印

    张御跟随着那役侍而去,在沿着明光长廊行走了半刻后,便来到了开阳子殿之内,一入此间,他顿觉气机一阵清爽。

    抬头看去,见穹顶上方镶嵌有一块美玉,立刻认出这是有名的“空蝉玉”,有化浊为清,辟邪正气之用。

    他不禁点头,有此物在,不管是玄修提炼神元还是真修调理气息,都可事半功倍,关键是此刻还能抵御虚空外邪,立于此间,他便不必再去时不时维持天寰天授衣了。

    只此一桩,入此宫便就值得。

    他再是看了一会儿,便挥了挥手,就让役侍退下,而后往台阶之下走去。

    对于这里的精雅布置他并没有去多看,而是穿庭过廊,直接来到了子殿之前空地之上,这里果然也是立有一根玄柱。

    这玄柱大约两丈来高,上面隐隐有玉光浮动。

    他来至近前,伸手按了上去,霎时眼前闪烁出来一枚枚流转不息的章印。

    不过与外间那些残旧之印比起来,这里的章印却是高明不少。

    这里因为广场上那根玄柱谁都可以拓印于其上,所以里面有许多章印是第三章书的修士所留下的。

    这些修士本身修为不高,对道法的理解也有所欠缺,所以在他看来便显得缺漏太多,单纯只能给他提供一个思路和启发。

    而这里就不同了,能入驻这上宫之中的,定然是玄合境修士,且俱是此境之中的英秀,故而哪怕是缺印,也是相对完整的,甚至放在三章修士之中可以直接拿去用了。

    他只是观摩了片刻,便觉得大有收获。

    他在此站了一夜,到了天明时分,方才回到大厅之中坐定,而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中。

    当初他以剑印和言印为自己的核心章印,并以此为依托炼就了玄浑蝉观想图。

    现在要进一步完善这观想图,他就需要填入更多核心章印用以支撑,这也是随着他道行修为提升之后所必然要进行的过程。

    玄修修法向来以六正印为持,并以六印为完满,所以他至少还需有四枚章印填入进来,以此充当核心,进而才能完成那观想图由死转生这一步。

    而今日受诸多章印的触动和启发,他心中却是灵思起伏,跃动不止,许久之后,他眸光一亮,霎时浑光一闪,大道浑章已是显于面前,而后他伸指一点,一枚章印便在上面显现了出来。

    摇光子殿之中,一名潇洒英俊的三旬道人半靠在榻上,他手中捧着一副画卷,正细细品鉴着,不过那画中人物或是影像都是动来动去,好似活物一般。

    岳萝在一名修士的带领下小心走入此间,她对着这道人一个万福,道:“老师。”

    那道人随意言道:“不必多礼,徒儿,可是用过晚食了么?”

    岳萝好奇看了一眼那副画,很快收回目光,道:“回老师,弟子只是服用了一枚精力丹丸。”

    那道人摇头道:“哎,品味美食乃是人生之欢,不可轻弃,你如今年岁尚小,尚还无需辟谷。”

    岳萝不解道:“可是食五谷之浊,不会污秽道躯么?”

    那道人摇头道:“身在天地这大染缸中,又有何物不秽呢?我辈何时超脱出这方天地,方能谈一方清净,这是你老师我尚未达到的境地,你还无需争着去做。”

    岳萝认真道:“老师一定可以的。”

    那道人被她略显纯真的话引得笑了一笑,他放下的画卷,道:“听你父亲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名同道?”

    岳萝道:“是,那位上师一眼就看出弟子炼出心光了。”

    道人略略点首,对此倒没有什么评价。修道人修炼出心光,其实打破凡人与神异之间的阻隔了,而似岳萝这般还不懂的收敛的弟子,即便不曾展示出心光,只要稍微修为之人,都能从气机之上加以辨别。

    岳萝这时一低头,从袖兜里拿出一枚玉简,递上道:“那是那位玄修留给弟子的。”

    那玉简凭空一飘,落入了那道人手中,他意识入内一转,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顿时收敛了几分,随后坐直身躯,沉吟一下,送了回去,叮嘱道:“收好了。”

    岳萝道:“老师?”

    那道人道:“这上面言语说得透彻,既有道理,又有法证,只这一番指教,你若能吃透,至少可省三年苦功,”他摇了摇头,“为师可是欠了这位同道一个人情。”

    三年看去不长,在可修道二章之前,每一年都是至关紧要的,一年足抵往后十载,若是寻常学生还罢了,他可是当真把岳萝当成弟子来教的,这就不能不承情了。

    听到他这般说,岳萝顿时有些不安,道:“老师,弟子是不是不该收?”

    那道人笑道:“此事与你无关,这般好事,我倒情愿你能一直撞见,你不用心中有什么负累。”

    他对身旁一名役从关照了一下,后者点头出去,过了一刻,便就转了回来,道:“先生,小人打听了一下,那一位上修如今入驻在开阳子殿之内,可要小人登门……”

    那道人道:“不必,过两日便是真玄论法,届时自能相见,不过你也可多加留意一下,若是这位出门,及时告知于我。”

    役从躬身称是。

    两日时间转眼过去。

    五月二十八这日,垂星宫前的广场之上,走来了十余名道人,这些人俱是身着古服道袍,头梳道髻,周身俱有瑞霭祥云飘绕,行走迈步之间,似有仙音轻转,在他们身后,还有数十名弟子跟随。

    在他们到来之后,立刻有一名中年玄修带着许多弟子自里迎出,并在门外与他们郑重见礼。

    那领头道人打一个稽首,也不多言,便就跟随着这中年玄修走入了垂星宫庐之中。

    而同一时刻,那名年轻修士再次来至天枢上宫之中,对着正在与另一名修士下棋的师延辛道:“师道兄,人已是到了。”

    师延辛凝视着棋盘,道:“不知来的是哪几位道友?”

    真修人数虽然不及玄修,但是但凡到一定境界之后,修为通常都能维持在一定的水准之上,所以他们事先也无法确定,对面这一次到底会派何人来与他们论法。

    那年轻道人神情凝肃道:“余下不论,但领头二人是沈若丘与聂殷。”

    师延辛本欲按子,听到这句话,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语声平静道:“看来他们是志在必得了。”

    年轻修士沉声道:“是的,想来他们也是听到师道兄这次来参加论法,所以不愿让我等玄修这次占据了上风。”

    师延辛缓缓放下手中棋子,在一子落定之后,整个棋盘霎时破碎消散,而坐在他对面的玄修遗憾一叹,也是化作金光散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静室。

    年轻修士眼前一亮,道:“师道兄功行又见长进了。”

    师延辛却是异常平静,道:“不至上境,俱是微末之功。”

    他坐直身躯,深思少时,才道:“”他想了想,“玄真论法三天,申若秋与聂殷若是上场,我若赢得一人,便赢不得另一人,故是两人不在那一日尤为重要,最好是能赢下,道友以为谁出面最为合适?”

    那年轻修士考虑了一下,道:“摇光子殿的俞道友颇为合适,这两天诸位道友私下论法,少有能胜过他之人,我们或者可让这位试上一试。”

    师延辛点头道:“那就劳烦道友去请俞道友出面,尽量拿下今日这一比。”

    那年轻修士拱手一揖,道:“我这就去。”

    开阳子殿之中,张御从定坐之中醒来,只是此时,他忽生感应,发现远处正殿之中,陡然多出了许多强盛气机,而且从气息上判断,那一个个俱是真修。

    他念头一转,已是明了缘由。

    当是每一年的真玄论法了,不想今次论法就设在了垂星宫庐之中。

    过去十年来,真玄论法,玄修可谓次次皆输,不止是奎宿地星这一处,四象天各星论法俱是如此。

    其实在倒推上去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玄修也是一直输多赢少,可毕竟也能赢上几场,所以场面上并不算那么难看,可近些年却是越来越差了。

    倒是在数十年前,那时候玄法大兴,天资杰出之辈甚多,便是现在那几位玄尊,也是在那时候寻到道途,方才迈入上境的,也是靠着这几位,玄修着实强压了真修一头。

    不过这等景象也就是昙花一现,在这几位要么攀升上境之后,接下来好似就再也无后继之人了,可谓屡战屡败。

    这也难怪有许多真修看不起玄修,委实是在这一场场论法之中逐渐形成的印象。

    而此事因为只是单纯斗法,而并不涉及论道,所以他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

    除非是有必要,或者面对避不开的敌手,他是没心思去与人动手的,更何况人前斗法极易显露自身道术神通,需知这可不是在内层,而是在外层,需小心提防上宸天修士的窥视。

    他可没忘了自己“玄廷行走”的身份,着实没必要去过多的暴露底细。

    倒是另一件事更为吸引他,不过他准备在玄尊讲法之后再去做。

    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事并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在他又是定观一日后,却是有人找上了门来。

    ……

    ……

第二十四章 请战

    张御来至垂星宫庐的第三日夜晚,役侍来报,称有一位名唤阴奂庭的修士请求相见,并已经在外等候了一个下午了。

    这两天不是没有人来拜访他,毕竟他能入驻开阳子殿,说明来历不简单,所以有些同道对他很感兴趣,想要过来结识。

    只是他因为琢磨章印,所以没心思去理会外事,不过这一回来访之人等了一个下午,到底是玄修同道,再回拒也太过不近人情,而且他也是正好出了定坐,倒是可以与之一见。

    他对役侍言道:“请那位道友进来吧。”

    役从躬身一揖,转身而去。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着缀云赤锦道袍的年轻修士走了进来,在见到立在那里相迎的张御,他也是微微失神,不过很快恢复自然,抬手一揖,道:“在下阴奂庭,张道友有礼了。”

    张御端袖回有一礼,并请了他坐下,他自己也是在对面蒲团之上坐定,在令役侍上茶后,他道:“据方才役侍所言,道友有事寻我?”

    阴奂庭的确是事而来,他没有拐弯绕圈,直言道:“是,张道友在这里,想必也是知晓近几日玄真论法一事了?”

    张御点头道:“自是有所闻。”

    阴奂庭道:“此番论法,共是论比三日,昨日比斗,我们请出了入驻摇光子殿的俞瑞卿俞道友,最后以平局而收手,而今日一比,师延辛师道友当会亲自上阵。”

    说着,他郑重一揖,道:“我此回来,是想请道友出面,明日与真修一论道法之高低。”

    张御淡声道:“我无心比斗,道友请错人了。”

    阴奂庭认真言道:“张道友,真修这次出面论法之人中,以沈若秋和聂殷二人最为了得,这二人昨日未曾现身,当会在今明二日上场。

    而师道友今日上阵,至多只能胜上一场,虽胜者可继续在明日出战,可他是绝无可能再败另一人的,尤其是师道友的手段一旦暴露出来,另一人定然能寻到针对之法。”

    说到这里,他语声诚恳道:“故是我们想请张道友出面。”

    张御看向他,道:“我与道友之前素不相识,道友凭何就一定认为我能胜?”

    阴奂庭坦然言道:“不瞒道友,我们之前请一位擅长卜算的道友占了一课,得兆“光在柄中”,那便是指‘玉衡、开阳’两殿,而玉衡上宫无有能人,所有唯有身在开阳上宫之中的张道友是此番胜望所在了。”

    张御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道:“这等胜负重要么?”

    阴奂庭神情一下变得异常严肃,毫不犹豫道:“重要,十分重要!今次若是败了,不仅仅是玄修之败,亦是玄法之败!”

    他郑重言道:“道友莫以为这是危言耸听之论,师道友乃是玄尊门下,我等从他那处得知,如今玄廷之中,有一股言论,说是要放弃玄法,扶持造物,并且掀起了不小声势。”

    他顿了下,看向张御,无比认真道:“或许道友以为我危言耸听,可事实便是如此。”

    张御略作思索,对于这事他倒是相信的,因为他是从青阳上洲来的,自身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更是隐约看了玄廷之中的博弈。

    而若是深入去想,实际上事情或许比阴奂庭所言严重。

    因为一整套关于打造造物修士的记录如今都已是被送出去了,那里面只是差迈向玄尊的最后一步不曾完成罢了。

    这意味着只要有足够的材物和人手,就能源源不断的造出造物修士来,甚至于只要玄廷愿意,那最后的关隘也能随时迈过去。

    那时候玄法存在与否,从某些角度来说,的确是无关紧要了。

    不过很显然,玄廷之中也是存在着不赞同此举派别的,甚至还占据了一定的上风,不然青阳上洲之事此辈也就不会暗自进行了。

    他道:“只是一次玄真之争,就能改变局势么?”

    阴奂庭摇头道:“不能。可是张道友,虽然赢了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输了结果一定更糟!”

    张御看他片刻,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可应允道友出面一战,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阴奂庭精神振起,身躯稍稍挺直,道:“道友请说。”

    张御道:“我不会在公开场合与那位道友较量,若要比斗,他需到我这处来,观战之人不得超过五人,我会在这里与他一试高低,若是不成,那便罢了。

    阴奂庭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我会尽一切努力促成此事的。”他站了起来,再是郑重一揖,“那就拜托道友了。”

    他从开阳子殿中告辞,便一直往天枢,而在路上,他听到了师延辛战胜沈若秋的消息,心情不由好了一些。

    不过他也知道,论法之会必然要论出一个胜负的,若是明日输了,那么就还需要再比一场定此输赢,所以明日一战极为关键。

    在走入天枢上宫后,他见师延辛站在窗廊边,正看着外面盛开的芍药花,他上前一礼,道:“恭喜师道兄得胜。”

    师延辛倒是显得非常平静,道:“不过一场胜负,真正输赢,还是要看下来一战,道友那里如何了?”

    阴奂庭道:“我方才去见了那位张道友。他已是答应应战,但是提出一个要求,他不会出面,而是需对面到他入驻之地比斗。”

    师延辛沉默片刻,道:“人之常情,这位道友本来与我们并无关系,事先也未曾让他作过任何准备,让人掺和进来,总要照顾一下他人的名声,不过若是张道友明日不胜,后日我还亲自上阵,与聂殷一战。”

    他摇了摇头,微觉遗憾道:“可惜这一次姚道友未来此处,她是我至今所见得玄修之中最有天资,斗战能力最好一人,若有她在此,则有极大可能赢下此战。”

    阴奂庭道:“师道兄,既然卜算结果运在开阳,那么张道友还是极有可能得胜的。”

    师延辛没有再说话,目光只是看着廊庭之中那一朵朵盛放艳丽却又娇嫩脆弱的鲜花。

    半个夏时之后,开阳子殿之中。

    张御坐在案后品茶,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份书卷,这是阴奂庭方才送来的,关于他明日所要对阵的那一位真修的详细记述。

    玄修这一方开始并不知道谁会是他们的对手,不过真修之中每一名能手,他们都事先都做过充分的功课,故是不缺这些东西。

    事先能得到关于对手的各种记述,并粗粗了解其人,而对手却对他还是一无所知,这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公平,但是这等较量本无绝对的公平可言,他并不会去矫情不看。

    且这一战也并不是他一个人战斗,玄修这一方需要的是他得胜,而不是看到他被自己捆住手脚。

    从记述上看,这一位名唤聂殷,最上面一句是概括之言,提及这一位擅长神通变幻,这没有什么意外,除了剑修之外,多数真修士都是如此。

    可接下来的描述就有些意思了,说是这一位天生“怯心”,特别是在与人斗战的时候,更是紧张万分,甚至鼓不起勇气来。

    照理说,这样的人根本无可能与人斗战,可是迄今为止,聂殷在外与人斗战,几乎每一次都是赢的。

    因为这一份天生存在的畏怯,他修炼成了师门之中少有人能练成的护法神通“渺河天渡”,而其筑炼的法宝没有一件是用来攻敌的,全都是用来护身的。

    尤其是厉害的,是他自己成功利用了这一份怯心,修炼了一门“抟炉心胜”之术。

    这门神通很是特别,只要敌人攻袭他身上的手段未能取到战果,那么就会反过来助长他的信心,进而推动他的斗战能力,他的气机会伴随着敌人一次次无功而返而强盛起来,直至攀升到敌手无可抵挡的地步。

    而记述后面还有这位过往一桩桩战例,他看了下来,每回聂殷都是站在那里不动,任凭对手攻袭,但还从来没有人能破开他神通守御的,接下来不是主动认输,就是被他裹挟大势一气制胜。

    所以这般看来,其人非但没有因为天生的这个缺陷而拖累,反是因此而成就,走到了如今这等地步。

    再看下面,是罗列出来的法器,最有名的是罗胜烟,飘忽莫测,外力难透,内层有一件坚韧无比的金褒衣。

    但根据下面的添加上去的推断,这位除了这些暴露出来的法器之外,极可能还有护身之物,更别说到了最后,还有渺河天渡这等护身神通,要想打穿这么一层坚壳,那是十分困难的,也难怪这么多玄修都无把握。

    不过这一位虽然看去坚不可摧,可实际上也是把弱点摆在了明处了。

    他深思了一会儿,一拂袖,合了上这份书卷,而后拿出蝉鸣、惊霄二剑擦拭了一会儿,便就回到了静室之中打坐去了。

    一夜过去,时日到了五月三十这一天,天方破晓,他就出了定坐,来到了开阳子殿最上方的天台之上,负袖观望着远方景物。

    过有许久,役侍来报,有自天枢子殿而来的五位修士已至门外。

    他知道,此番对手,当已是到了。

    ……

    ……

第二十五章 策略

    张御吩咐了役侍一声,令其去把人迎至此处。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转首看去,见师延辛,阴奂庭还有另一名俊雅潇洒的道人走了过来。

    而随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两名真修。

    走在前面的,是身着一袭浅青色宽袖道袍的道人,其人天庭饱满,眸光沉静,气机深湛,此人当是就阴奂庭提到过的沈若秋了。

    他目光望后看去,一名少年道人跟在沈若秋的后面,只是面相看去十分怯弱,见他望过来,立刻低下头去,似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且还往沈若秋背后不由自主躲了躲。

    而这个时候,众人也在打量着张御,见他一人负袖立在天台之上,望去清姿玉表,神仪天授,仿若真仙人落于世间。

    沈若秋神情微微凝重起来,他察觉到张御身上涌动着一股磅礴浩大气机。

    据他此前了解,玄修之中除了师延辛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在此。

    阴奂庭则是吃惊更甚,前次过来时,他察觉到张御气机晦涩,实在吃不准这位实力到底如何。

    而今日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能够直观的感觉到张御身上如山如海一般的浩荡气机,此时此刻,他对这一战不由多了一分信心。。

    他上来一步,揖礼道:“张道友,按照道友所言,今回斗战,只有我们这几人在场,以作见证。”

    张御颌首道:“劳烦诸位道友了。”

    阴奂庭忙道无碍,接下来在他介绍之下,张御便与诸人逐一见礼。

    待礼毕之后,诸人退下了下去,站到了天台边缘处,

    这一回他们虽然观证此战之人,可也会关键时刻阻止两人伤及对手。

    毕竟双方不是敌人,说不定以后还会在一起对抗上宸天修士,所以没有必要弄得你死我活。

    此刻天台之上只剩下了张御和聂殷二人。聂殷作为张御的对手,站在张御面前,更是直观的感受那如汪洋一般的汹涌气机,这更让他紧张畏怯,面色也是隐隐有些发白。

    他勉力站定,打一个稽首,道:“希望道友能助我斩却‘怯心’。”

    这是真心实意的话,怯心助他走到这一步,可却也同样成为了他的承负,若不斩去,他永远再无法往上行去一步了,可以说是他成道的最大阻碍了。

    他十分希望能在斗战之中破除这一执顽,只是至今从没有人能助他达成所愿。

    张御平静言道:“怯心之除,只能靠道友自身,他人是帮不来的。”说完之后,他回一个剑礼,道:“请赐教。”

    聂殷慌慌张张一个执礼,道:“是,请,请赐教。”

    阴奂庭站在下方看着天台之上,道:“聂殷与人斗战,至今从无一败,师道兄以为,张道友会用何种策略取胜?”

    师延辛看了看张御手中之剑,思索片刻,道:“不打破聂殷的固守,那便无有胜算,我观这位张道友气机强盛,更兼有剑器之利,他若能聚力于一点,攻破攻破身上守御,那么就能伤及其人了。”

    阴奂庭想了想,道:“这确实是唯一胜机了。”

    其实伤及聂殷和战胜聂殷完全是两回事,但这里是论法比斗,不是生死之战,谁人若是先受伤,那么就是被判负的那一方,只这么看,的确还是有胜望的。

    只是他们在这里说话,却发现张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聂殷是向来不会主动攻击的,所以看上去两人倒像是在对峙一般。

    阴奂庭不禁有些奇怪,心中忖道:“莫非张道友不求胜,只愿求和么?”

    要是能两和一胜,倒也算是赢了对面了。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不对聂殷动手,这样最次也能挣个平手。

    可是“抟炉心胜”之术是一门积累胜心之法,对方不主动进攻,那在施法之人看来就是畏怯自己,这同样也会增加施法之人的信心,拖延越久越是助长其气势,所以这绝不是什么好选择。

    关于这一点,在那记述之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他相信张御也一定看到了,应该不会犯这个错误才是。

    张御在立有片刻之后,于心下言道:“白果,如何了?”

    白果君回道:“先生,我推演的和先生预判完全的一致。”

    张御微微点头,此刻伸手一指,身侧蝉鸣剑一声啸鸣,倏地飞空向上,而后便如飞星坠地一般冲着聂殷疾落而来。

    众人精神一振,认识到这一战真正开始了。

    聂颖看着上方袭落下来的剑光,眼神之中略显惊慌,不过在斗战之中他是从来不会躲避的,只会站在原地固守。

    他一拿法诀,身周围先是浮腾出一股环绕飞旋飘渺烟气,而身上道袍也是发出淡淡金光,将他整个人都是笼罩在内,做完这些后,他似是不敢去看外面,紧闭上了眼睛,默默运转心中神通。

    天中那一剑落来,霎时撞入到那烟雾之中,其上所附着的冲力却似被一道道飘绕的烟气层层化解,见是无法再往前推进,剑光倏地飞了回去。

    无论是师延辛还是沈若秋,都以为他这一剑只是试探,毕竟要想攻破身上的守御,终究要自己试上一下那坚韧程度的。

    到此刻为止,他们都是判断张御将会采取一击破敌的手段。

    不过接下来局面,却是令他们都是露出了诧异之色。

    那剑光飞去之后,掉头一转,又是重新杀奔下来,而后化一道光虹围绕着聂殷飞绕劈斩,顷刻之间已是斩出了上百剑。

    若说这是试探,这却也太过了。

    阴奂庭十分不解,疑惑道:“张道友为何要如此做?这岂不是只会助长聂殷的神通么?”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人知道张御现下到底作何想法。

    师延辛却是隐隐约约想到了一点,但是这个想法似乎太过胆大,他一时也是有些不敢确定,双目只是牢牢盯着场中。

    此刻明显可以明显见到,聂殷身上的气机在剑光不断飞掠之下在逐渐腾升之中,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其神通就可积蓄到顶巅,并施展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

    张御却好似对此视若不见,淡然站在那里,依旧维持着前方剑势。

    聂殷开始的神情是慌张不安的,可是随着外间纵横飞掠的剑光被全数挡在外围,这些情绪却是一点点从他身上退去,面上也是变得逐渐平静下来。

    沈若秋默然望着场中,他深切知道,这个时候聂殷已经压制住了那份“怯心”,而若是接下来对面没有翻盘的手段的话,那么这一战就没有什么悬念了。

    这等平淡的战局在维持了大约半刻之后,在那不停剑光飞舞剑光之中,不知何时,聂殷睁开了眼睛。

    他的神情变得自信而从容,眼神更是平静悠远,与方才可谓是判若两人。

    而他那不停攀升的气机?是停了下来,可是与此同时,一股庞然气势却是浮于众人头顶上,好似危山摇坠,天海欲倾,似随时可能覆落下来。

    沈若秋摇了下头,虽然他不知张御的策略是什么,可到了这一步,他已不认为后者能有任何胜望了。

    阴奂庭心中暗急,到了这一步,还有可能翻盘么?或者说……

    他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师延辛则从方才开始便一顺不顺盯着场中,心中默默道:“会是如此么……”

    聂殷这时忽然开口道:“道友之想法,是想在我出手一刹那用神通避过,再击我正身么?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因为那一瞬间,我必然因为出手而导致无法聚集足够的力量守御,那也是唯一破开我守御的机会,而且……”

    他撇了一眼蝉鸣剑,“道友的飞剑也足够快,方才道友以剑,应该是在通过气机冲撞来找寻我的法力薄弱之处。”

    阴奂庭心下一沉,他方才也是做此想法,但是不想却叫聂殷看破了,

    师延辛微微皱起了眉头。

    聂殷的语声略带赞叹道:“这着实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以往我的对手之中,就算有人有此想法,也不敢如此施为,更无有足够的能为做到。只是……”

    他诚恳言道:“我这一击出手,道友是万万找不到这一丝破绽的,还可能因此而受重创,道友,可需考虑清楚了。”

    张御淡声道:“你的话太多了。”

    聂殷不觉愕然,随即他点了点头,歉然道:“是我多言了。”随即他面上一下认真了起来,“我当尽全力与道友一战。”

    阴奂庭听到这里,不由暗叫一声完了。

    聂殷说完之后,他再不去拘束自己的气息,而是一下将之放了开来,而随着他身上气机升腾,天穹之上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周围无数法力蒸云聚集过来,笼罩在天顶之上,旋涡之中隐隐有雷电也似的光芒亮起,看去即将要劈落下来。

    唯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人,才能理解聂殷方才为何说那番话,这确实是令人绝望一击,根本无可能躲过。

    张御此时仰首看向上空,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抬袖而起,骈起食中二指,对着上方遥空一点,蝉鸣剑上光芒一闪,直奔天中而去,随后骤然消失在了众人视界之中。

    而与此同时,那云漩中的雷光也似积蓄到极盛,轰隆一声劈落下来!

    下一刻,似有一物与之撞在了一处!

    天空之中,极昼极暗的光芒急骤闪烁了数次,而后上方轰然传出一声倾天巨响!

    一圈波荡自那里传了出来,向着四面八方冲去,垂星宫庐周围遮掩所用的法器都是被震荡起来。

    宫庐内外一共有五层法器守御,而在这等余波冲击之下,第一层几乎在顷刻间就齐齐破碎了,随后第二层,第二层……一直到最后第五层,才堪堪被阻住。

    而此时此刻,众人才是惊震发现,原本笼盖在头顶之上的漩云已然消失无踪,天光落照之处,唯有澄空万里。

    那有若倾天的一击,居然被张御那击空一剑给生生杀灭了!

    ……

    ……

第二十六章 澄空

    张御这时一招手,一道剑光自天穿落,一下悬停在他身侧,那破空而来的气浪将他衣袍激动的飘摆不已。

    他所选择对敌聂殷的做法,根本不是之前诸人所认为那等闪躲寻机之法,而是于正面以堂堂之势摧破敌锋!

    他早便想过了,聂殷之神通无论攀升到何等地步,终究是有其极限的,不然玄尊也不可能是其对手了,而这个极限必需是聂殷自身所能承受的。

    所以他于心下预判了一下,认为自己的此刻修为心力,完全能够在正面将之击溃,

    为了确保稳妥,他还让白果推演了一遍,结果也是一致的。

    所以聂殷方才说错了,他之前出剑并非是为了试探出其人的气机破绽,而是纯为了让其人的神通尽早攀登到顶点,好方便他一击破除罢了。

    此刻在场诸人都是震撼难言,他们之前想了各种针对聂殷策略,可却从来没有想过,张御居然选择了这种看似最不可能的方法。

    其实此法以往也不是没人想过,但从来没人能真正做到过,他们也不认为有人能做到,所以本能忽略了这一点。

    可是张御这一击,却是完全打破了他们的固有认知,令他们一时生出恍惚之感。

    俞瑞卿看着那天上晴空,不由大生感慨,道:“万里澄空如洗镜,除我心垢拭尘埃。”

    而天台之上,聂殷那一击送出,却是被张御一剑斩破,不由愣怔了在那里。

    随后他的眼神之中逐渐留溢出了怯弱之色,似乎是他自身的信心和勇气都随着这一击个送出去了,最初的那个满是是怯心的他又要回来了。

    沈若秋这时对着台上出声道:“聂道友,认输吧,再斗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张御能于正面强行破开聂殷这一击,那就是说这一招已经对其不构成任何威胁了。

    而他观张御气机,丝毫没有任何减弱,似还能接下更多类似攻势,这着实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深厚积累。

    反观聂殷,如今气息却是大大降低了,甚至连全盛时期一半都不到,这是因为神通运转也不是没有任何损失。

    那再斗下去已是没有必要了,还不如提前认输。

    “啊,哦哦。”

    聂殷听他一句话,才是反应过来,他收敛身上法力,诚心实意对着张御一揖,道:“道友,是我输了。”

    张御看他一眼,言道:“道友若想斩却‘怯心’,那以‘怯心’激引出来的神通不妨试着不用。”

    聂殷想了想,却是犹豫了一下,但仍是感激一礼,道:“多谢道友提点。”

    张御知他对此不舍,不过他也是给出一个建言,听不听在于聂殷自己,他手腕一转,将蝉鸣剑收归鞘中,一振衣袖,就往天台之下走去。

    阴奂庭忍住心中激荡,上来一礼,道:“张道友,恭喜了。”

    张御微微点头,在他看来,只是胜过同辈一场,本质上不过就是切磋,并有什么可值得称道的。

    阴奂庭这时转身过来,对着沈若秋言道:“沈道友,你看……”

    沈若秋看了看张御,道:“这一次论法,是贵方赢了,尤其是今日这一战,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张御这一战根本没有玩弄任何花巧,而是于正面硬撼敌锋,可谓赢得堂堂正正,让人输得也是无话可说。

    他之前认为玄修之中除师延辛这等玄尊弟子外,余者不值一哂,而张御却是让他改变了这一看法。

    他又望向师延辛,道:“师道兄,我知道你忧心如今玄修处境,可恕我直言,虽然奎宿地星这一战是你们胜了,然则四象天之中,还有其他论法之地,只是一处玄修胜利,并无法改变什么大局。”

    师延辛沉默片刻,道:“沈道友也是听说了么?”

    沈若秋颌首道:“略有耳闻,不过我却以为玄廷是不可能放弃玄法的,毕竟造物不擅长变化,无法在对阵邪神和上宸天的时候占据优势,而且外层还有众多玄修,若是轻言弃之,那是自毁干城,道友又何须为此担忧呢?”

    师延辛却是沉默不言。

    张御微微摇头,作为从青阳上洲到来之人,他知道其实问题不是在这里。

    玄廷的确是不会放弃玄修的,可玄修不同于真修,根基在于千千万万天夏人,玄廷一旦鼓励了造物,那时候还有多少人会愿意去学习玄法?

    恐怕大多数学子都会去选择学习研造造物,或者干脆选择披甲一途了,毕竟这里获取力量终究比修道来的方便快捷多了。

    从他本心而言,他是不愿意看到玄法就此凋零的,这倒并非他自己是玄修的缘故,而是玄法可让许多资质比不过真修的人也能寻到一条以个人之身攀升上境,使得生命层次为之跃升的大道。

    并且玄法如今还在开辟之中,尚有更大的潜力可以挖掘,实不该在此中断,

    不过他现在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些,唯有什么时候能得到上境,功成玄尊,方才有资格去插手此中之事。

    阴奂庭这时出言相邀,请沈若秋和聂殷一同留下来饮宴,不过这两位却无此心,婉拒之后,就一同告辞离去了。

    张御与师延辛二人谈论了几句后,也不打算参与饮宴,正他准备折回内室修持时,俞瑞卿出声道:“张道友,不知俞某可有幸请张道友品茶否?”

    张御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而此刻外面,随着真修战败,玄修得胜的消息传出,整个垂星宫庐之内却是一片喧腾。

    玄修过去十年没有一次得胜,让许多玄修对此都不抱希望了,然而这一次居然当真胜了真修,且是三战无一败绩,着实是振奋人心。

    阴奂庭走到外面后看到这幅场景,叹道:“十年之一胜,不易啊,这消息若是传出去,想是能鼓舞更多同道。”

    师延辛摇头道:“这终究不及成就玄尊。”

    阴奂庭想了想,方才起来的振奋心绪却是一下平复了下去,叹道:“是啊,可这却太难了。”

    师延辛坚定道:“再难也要去做。老师与我说过,下来这数十年中,若是玄廷之中能多一位玄尊,尚还能稍稍安稳局势,不然恐有变数。”

    他望向上方,“这一次论法,给我许多启发,待这次玄尊讲法之会后,我当闭关修持一段时日,外面的事,就交托给道友了。”

    阴奂庭点头应下,他这时一转念,问道:“师道兄,你对那位张道友如何看?”

    师延辛沉默片刻,道:“他是一个真正的修道人。”

    “嗯?”

    阴奂庭对这句话略有不解。

    师延辛却是没有再作解释,他看了一眼大厅下方仍在贺祝的诸弟子,就转身离去了。

    摇光子殿上宫之中,张御与俞瑞卿对面而坐。

    两人在谈论了几句道法之后,俞瑞卿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茶,道:“上次小徒之事,却要多谢道友了。”

    张御道:“原来俞道友就是那位岳淑女的老师。”

    俞瑞卿正色言道:“张道友所赠一枚玉简,足可省却我这弟子数载苦功,作为她的老师,这个人情我承了,张道友往后若有什么需要俞某出力的,若不是嫌弃,尽可来寻俞某。”

    张御微微点头,道:“日后当有劳烦道友之处。”

    两人在这里再是品了一会儿茶后,张御提出想观摩一下摇光子殿的玄柱,俞瑞卿自是欣然应允,陪他一道来至那玄柱之下,张御在此仔细感应了一番,一直待得傍晚时分,这才告辞离去。

    回到开阳上宫之内,张御在榻上坐定下来,就将大道玄章唤出。

    他目光落去,此刻上面已然多了一印,印名:“神觉”。

    这是他新近立造的章印,他打算将此作为观想图的第三枚核心章印。

    若说言印主蝉之鸣,剑印主蝉之翼,那么神觉之印是主蝉之神。

    修道人本就是有危机之感应的,在关键时刻若便能避劫存生,要是这等感应用在斗战之时,那么就更容易找寻到敌方的破绽和战局中的战机,而用在修行之中,也易把握到冥冥中一丝灵感。

    但在不借用大混沌的前提下,在浑章之中生成的章印,前提必须是他有所了解的,至少自身已然掌握了少许并且为之熟悉的能力。

    好在他本来就拥有两个主要偏向于察辨感知的章印,一个是先见之印、另一个是观知之印。

    可不论是先见还是观知,单独一个都不足以作为核心章印,而“神觉”此印却是他参照了近来观摩的诸多章印,并兼顾了这两者所长而成,且如剑印一般可以不断完善成长。

    只是就算如此,此印目前在他看来似还欠缺了一点什么。

    就算他愿意在浑章之中投入神元加以完善,也还是基于他自身的认知,没有办法凭空变出他不懂的知识。

    除非他愿意接纳大混沌,那么自能补足所有。

    可大混沌满足他的要求同时也会带来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并且一旦沾染就没那么容易甩脱了,故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好在两日后便是玄尊讲法,届时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启发,进而完善此印。

    思定之后,他便收了大道浑章,而后就心神一沉,入至定静之中了。

    ……

    ……

第二十七章 昙光

    六月初三,玄尊化身讲法之日。

    垂星宫庐之内众多玄修弟子收敛起这几日来因为玄真论法获胜的兴奋心绪,俱是准备前往讲法之地听道。

    实则玄尊讲法,层次较高,唯有达到了中位修士方可能有所收获,下位修士几乎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可不管是不是能听懂,他们都是愿意去听一听,而且万一自己资质好,以前没被发掘出来,去了之后说不定就悟了呢?

    便是什么都不到,到时回去说起来自己也是听过玄尊讲法的,让人听着也是不同凡响。

    正在诸弟子陆续走出垂星宫庐的时候,宫庐前方广场上一侧的廊道之下,俞瑞卿则是带着弟子岳萝站在那里,看去似在等候着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着大氅,脸容被遮帽所掩的年轻道人自远处走了过来。

    待他到了近处后,俞瑞卿拱手一揖,道:“张道友。”

    张御还有一礼,道:“俞道友,有劳久候了。”

    岳萝也是在旁万福一礼,道一声:“张先生。”

    她接受了张御的赠简,后者对她有指教之恩,算得上是她半个老师了,所以她才如此称呼。

    张御也是对她一点首。

    俞瑞卿笑道:“张道友,我们上马车吧。”

    张御一点头,就与他一同登上了后方一辆由八匹造物马拖拽的双层高厢马车。

    昙泉地州之内并不允许修士和披甲军士随意飞遁,所以他们这回唯有乘坐造物载具而往法台。

    两人来到了马车的二层高厢之上坐定,这里视角较高,大道两边景物能轻易收入眼底。

    随着马车驰出广场,驶上大道,可以见到,路上时不时会有一队队骑乘造物飞翼马的披甲军士路过,这些人俱是披着鲜红色的披风,身下马蹄声整齐而有力,看去威武不凡。

    俞瑞卿道:“这是城中警备军,不过只是拿来维持城中安治,真正回护地州的,还是要靠顶上天城之中的二十万正军,还有就是那位余玄尊留下的化身了。”

    张御这时往顶上天城望有一眼,却忽然瞥见,自天城处有数道光亮落下,倏忽不见,不过即便隔着极远,他也能辨认出来那是个几个年轻修士,男女皆有,看去都是英秀非凡。

    俞瑞卿显然也是留意到了,他道:“那应该余玄尊的弟子。”

    张御道:“真玄论法之时,这几位不曾来么?”

    俞瑞卿笑了一笑,道:“这几位身为玄尊弟子,又岂肯屈尊来此?

    在他们眼中,唯有同时玄尊座下的弟子才有资格与他们一比,也就是师道友一心向道的这等人物,才不去在意什么名位高低之分,把诸位道友都是一视等同。

    其实,方才那几位功行也是寻常,他们便是来了,也不见得能胜过谁人,那还不如不来。”

    张御一思,微微颌首。

    方才虽然只是一瞥,可他却也能从那几名修士的遁光之中感受到一些东西来,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绝无可能是沈若秋或是聂殷的对手。

    不过这也是实属平常,虽然这些人都是玄尊弟子,可也就是有这么一个名号罢了,

    他早便听说过,这位余玄尊门下弟子众多,只要稍有资质的玄修被引荐到他座前,那么他都愿收下,而他对于拜师之人的心性更是毫不计较,所以这位的弟子之中可谓各色人物皆有。

    也是如此,奎宿星讲道每年才吸引来这么多人,这其中有不少就是冲着拜师而来的。

    随着马车一路行驶,他们渐渐接近了讲法所在之地。

    这一处地界位于昙泉地州正中的昙光台上,是一处湖心大台,周围遍布着流泉花海,风光十分之秀美。

    实则玄尊化身讲法,可谓无远弗届,只要你有意去听,只要在奎宿星上,哪怕在自家居处都能听见。

    不过玄尊讲法,除了口诵真诀,其声更会引动修士内外气机震荡,这里面暗含上乘妙法,唯有近处感受到这等变化才能领会,所以光是听法,而不去台前领悟真意,除非真正资质高绝之人,否则到最后也不过只是能背诵两句道文罢了。

    此时的昙光台一处边角之上,几名男女修士站在那里,他们看着下方陆续来至打台的修道人,神态之间多多少少都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傲然。

    贾安同在这些弟子之中功行最高,被周围这些合得来的同门视作领头人,他此刻出声道:“今次来听道的修士倒是有不少,可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听明白老师所讲道法的真义。”

    有人不屑一顾道:“老师所讲道法,高渺上乘,我们日夜聆听教诲,都还没理解明白,岂是他们听一遍就能领会的?”

    “其中一个年轻修士靠在石台上,双手环抱道:“那可不见得,这些玄修也都不尽是俗流,贾师兄,你听说了么?前几日玄真论法,是玄法胜了。

    听说这次可是两胜一和,无一败绩,这也算是难得了,也不知师延辛这回从哪里寻来的同道。”

    贾安同这时转过身来,道:“师延辛能胜出我不觉奇怪,徐师弟,不知那两名玄修何在?”

    徐师弟神情一动,道:“师兄,你莫非是想……”

    贾安同道:“老师可是一直关照我们,着我们多留意一些资质杰出的玄修,若是能把这两人拉入门下,成为我们师兄弟,必能让老师高兴。”

    周围这些弟子听了这句话,不禁相互看了几眼,都是有些心动。

    莫看他们是玄尊门下,可却有着百余数的同门,彼此间分成大大小小的圈子,平日间也是相互经常比试争斗。

    而上面赐下的章印秘法,只有平日占胜较多那一群人才能先行观读,这就导致了每个小圈子都在设法扩大自己的实力。

    在他们看来,这两位能胜平真修的玄修看起来实力应该是不差的,有资格做他们的同门,若能拉来了过来,那么在下回争胜之中也能多几分把握了。

    徐师弟道:“贾师兄,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那我们待讲法之后就去找他们。”

    贾安同摇头道:“不,要去就现在去。若是等到老师讲法过后,我怕我们那些师兄弟会抢在我们的前面。”

    徐师弟低头一想,本来靠着石台的身躯一下挺直了,赞同道:“师兄说得是,那小弟现在就走一趟。”

    贾安同往某处看了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我同你一同去吧。”

    此刻张御和俞瑞卿二人所乘坐的马车已是来到了大湖之畔,到了这里,三人改乘了舟船,往湖心大台而去。

    到了距离昙光台还有数里远的地方,便见一个个石台从湖水之中浮动出来,而小舟则受牵引而去,最后在某一座石台之前停下。

    三人下了小舟,由台阶而行,到了石台之上,见这里很是宽敞,足可容纳十余人并坐,只是两人方才站定,还未坐下,便见两道遁光自那昙光台上过来,须臾落在了他们面前,光华散开后,两名修士自里走了出来。

    贾安同看了看两人,抬手一礼,道:“我名贾安同,这是我师弟徐亥,我师兄弟二人皆是余师门下弟子,两位道友有礼了。”

    俞瑞卿微讶,他还礼道:“两位道友有礼了,两位道友到此可是有事么?”

    贾安同没有说话,只是负袖而立,他看了一眼徐亥,后者出声道:“我师兄弟之前听闻,两位道友在这次真玄论法之中一和一胜,大涨我玄修威风,寻思着两位也是才资杰出之人,此回来此,便是想引荐两位入余师门下,不知两位可是愿意否?”

    俞瑞卿笑了一笑,道:“要叫两位失望了,俞某人虽是玄修,可却也有师承的,恕俞某不能改换师传了。”

    张御神情平静,根本没有接话,可他是什么态度,所有人都是一望即知,

    贾安同不由一皱眉。

    徐亥也是神情一沉,他们来时根本没有考虑是拒绝此事,在他们想来,这等机会可是人人求之不得,寻常修士得知了,定是欣喜若狂,哪会有人拒绝?可这事偏偏遇上了,且两个人都是不愿。

    贾安同自矜身份,自不会去多劝,他道:“既然两位不愿,那便罢了,许师弟,我们走吧。”说完之后,他一拂袖,腾空飞起。

    徐亥哼了一声,也是跟随而去,两道遁光霎时飞入大台之中不见。

    俞瑞卿笑道:“本是来此听道,不想却是得罪了玄尊门下。”

    岳萝不禁抓紧了衣角,有些担心道:“老师,玄尊门下会不会对你不利?”

    俞瑞卿笑了一笑,悠悠言道:“徒儿,这可是在天夏治下,不说玄尊弟子,就是玄尊本人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

    岳萝嗯地点了下头。

    张御则是神情之中一片淡然,他连白秀这等玄廷廷执的嫡传弟子都斩了,又岂会在意两个玄尊门下的寻常弟子?

    更何况,就凭他展露在外面的玄廷行走的身份,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反而对方更应该忌惮他才是。

    就在这时,大台上方传来了一声磬玉之响,悠悠清音霎时遍传四方,整个昙泉地州都是有闻,

    诸台之上本来正在说话的众修士顿时纷纷安静了下来。

    那磬钟一响之后又是一响,在接连响有三次后,便见一道宏大光芒从上方天城之中落下,直直落在正中间的玉台之上!

    ……

    ……

第二十八章 道法

    那光芒落至玉台之上,顿时飘散起一片柔和光雾来,同时有渺渺空灵道音传出,周围花海之中的花瓣也是伴随着光雾缓缓飘舞飞扬。

    张御往那光芒之中看去,但见那里坐有一个道人身影,可除了周身轮廓,面目却是怎么也看不真切。

    这当是对方有意遮掩,因为功行若是不够,或者没有玄廷所授的印信护持,那么直视玄尊,哪怕只是玄尊化身,都有可能令人神魂心识受损。

    外层不同于内层,玄尊很难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长久投落到此,所以唯有以分化化身的方式驻守在天城之中。

    不止是天夏玄尊,便连那些强大的邪神,真身也是一样躲在了虚空深处,轻易不会露面,唯有一些力量会时不时泄露出来。

    而上宸天修士的情形也是这般,到了玄尊这一次层次,多数时候就都是藏身在上宸天中。

    所以如今大部分在外活动并负责征战的,多数都是中下位修士和这个层次的邪神神裔和各种异类。

    那道人此刻望向众人,不过却在几人身上微微停留片刻,其中也是包括了张御,片刻之后,他才是在清光辉映之中坐了下来。

    这时又是一声磬声响起,有道童声音自上方传来:“诸位道修且坐。”

    湖中石台之上站着的诸修士听得此言,都是对台上恭肃执有一礼,这才一个个落座下来。

    而那些没有台座可驻的修士则是直接坐在了载乘自己的小舟之中。

    在更外围,那些功行浅弱的弟子由于不够资格往近前去,所以大多数只能站在湖畔边上遥望大台。

    不过只要能望见昙光法坛之人,都能看到那一个笼罩在光芒之中的道人身影,就算稍候没能听懂讲法,他们也不算是白来一趟了。

    张御此时也是一样在蒲团之上坐定,少顷,一个宏大清声似自极远之处传来,但好像又在近处响起。

    他发现声音如江河奔涌,一齐涌入自身心神意识之中,令人根本无法分辨清楚那是什么。

    他心下一转念,便即明白,这当因为玄尊之言所传递出来的东西太多,而他自身又无法全部理解,所以才听到了这些浩荡音声。

    这里面他必须有所取舍,过于高深的东西他显然是听不懂的,而一些他明白的道理也不用浪费这个机会刻意去听,他此刻想听的,当是如何补足自身修持,并寻去上境的门路。

    而此念一起,那汹涌浩大的声响便一层层减弱退去,耳畔飘来的声音也是变得逐渐清晰分明起来。

    随着他深入去听,周围的外物好像都是淡去,好似唯有自己一人坐在石台之上,而上方虚空却是无限放大。

    此时此刻,似乎唯有那位笼罩在光芒中的道人和他自己落在这片天地之中。

    他知道这是气机交感,以至于心相外显,所以只是持定心神,没有去理会这些变化,而是专注于去倾听这位玄尊所言之道法。

    因为做了取舍,他此刻所听到的都已是自己所能理解的东西。

    他很快发现,此这位玄尊所言,并不是什么神通法诀,而都是指教修士如何去修持道法的。

    这唯有对功行修为已然到达一定境地,并且试图在向上找寻突破道路的修道人才真正有用。

    而这些道法也是十分之高深,他以往所读道书,也就是竺玄首所赠那些能稍稍与之相比。

    但是竺玄首交给他的那些道书因为只有文字,需要他自行观读,所以里面所有一切都需要他自家去慢慢理解领悟。

    而此番听道却是不同,他感觉自身呼吸气息也是随着那一句句道法隐隐动荡起来,他可以在听到道法的同时体悟到那其中精妙之处。

    这也是来此听道的好处了,等于是一名的高明的师长在随时随地指教于他,不必他自己再去另行揣摩摸索。

    随着一句句道文传递过来,他也是逐渐沉浸其中。

    似是过去了极其长远,但好像又是短短片刻,那道音不知何时已是退去,他依旧盘膝坐于石台之上,似是在感悟着什么。

    不止是他,许多有在场的修道人皆是如此。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眸中精光一闪即逝,身上气机隐隐鼓荡起来,不过却是一放即收,很快他用玉授衣给遮掩了去。

    这一番听道,他收获极大,自身道行又是往前迈了一步,而以他此刻之修为,每向前一步都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不过最大的收获却不再这里。

    这位余玄尊明明是一位玄法玄尊,但所讲却是最为纯粹的道法修持。

    此中却是有意无意之中其实透露出来了一丝关窍,说明无论真修玄修,道法修持都是极有用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是共通的。

    这也是有道理的,毕竟玄法一脉原来就是从真法之中分离出来的,只不过在玄廷推动之下方才发扬光大的。

    并且他也是在想,这些本无前人之路可循的玄修前辈到底是依靠什么办法突破境关的,很显然,他们已然为后辈指明了关键。

    这令他他不禁想起了真修修持之中的“三元归合”之法。

    之前在寻思突破境关之中,他就对此有所考量,这一次讲法,却是更是坚定了他的心念。

    据言修士三元若满,则可求上法。

    按照这等说法,这就是修道人自身功行修持到了极致之后,从而引动神气之蜕变,进而攀去上境。

    不过实际当并无有那么简单,肯定还有什么关键在其中。

    正在他思忖之时,大台之上又是传来一声悠悠钟磬之音,而后先前那道童的声音传下道:“讲法已毕,诸道可回。”

    张御望了过去,见不知何时,那光芒之中的道人身影已是不见,显然已是走了,他一振衣袖,也是自座上站了起来。

    俞瑞卿此刻走到了他身边,道:“听道已毕,道友可要随我一同回转么?”

    张御稍作思索,道:“道友先回转便好,我在这处尚有一些事。”

    俞瑞卿道:“也好,那张道友,我就先行一步了。”他抬手一礼之后,便就带着岳萝乘上小舟,往回行驶而去。

    此时昙光台上,贾安同等人在听完讲道之后,也都是陆续回过神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就在台侧,又本就是玄尊弟子,有些道法平日也听说过的,这时候再得气机引导,所以多多少少都是得了一些好处。

    那徐姓修士低声问道:“师兄,你领悟了多少?”

    贾安同沉吟一下,道:“只是略微听懂了一些,”他并非胡诌,身上气机的确比讲法之前稍稍增进了一些。

    徐姓修士叹道:“小弟听了这么久,却感觉长进并不多。”

    那些道经他感觉自己都能听懂,可偏偏就是感觉对自身推动不大。

    实则他还算是有所得的,多数修士也就是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些道经,好像是听明白了,可等回过头去,其实什么也不曾得到。

    贾安同看了看四周这些亲近自己的同门,感觉他们气机提升有限,道:“我早便说过,你们平日要多注意修持,不要一味把功夫耗费在提炼神元之上,神元终究是有数,而修持却是无止尽的。”

    诸人皆是道了声是。

    徐姓修士这时低声道:“师兄,之前老师讲法在即,我不便言,方才我们亲自去请那二人,他们我们不卖情面,不知师兄如何想?”

    贾安同撇了他一眼,道:“我无甚想法,那是他们与道法无缘,吃亏的是他们。”

    徐姓修士道:“可他们总是驳了我们的脸面……“

    贾安同目光瞪过来,警告他道:“师弟你莫要动什么歪心思,老师对我们虽然宽容,却也绝不允许我们去做什么违反律法之事,你也莫要仗着自己是老师弟子去做什么过分之举,若出了事端,莫说老师那一关,我也绝不容你。”

    徐姓修士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去这做这等事的,不过你说若是其他师兄弟也去请他们呢?”

    贾安同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心思了,他也是有一瞬间的心动,可是方才的修持毕竟是用的,他头脑还保持着清明,立时压制住了这等念头,他沉声道:“我说过了,不要多事。”

    徐姓修士见他坚持,而且神情看起来极为认真,悻悻言道:“知道了,师兄。”

    张御在俞瑞卿离开之后,便乘船往位于湖心的昙光台过来,他此刻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地界也正好位于此处。

    待他从小舟上踏步到这处大台上,忽然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目光一转,也并未在意,辨了一下方向后,就沿着铺满花瓣的道路往一侧行去。

    很快他来至一处高大石门之前,一名年老修士正守在那里,看他过来,打一个稽首,道:“道友可有关符?”

    张御一抬手,将军务署唐参事交给他的那枚玉符拿了出来,这也是当初他斩杀邪神真灵的褒奖。

    那老道人看过自后,便把头一低,让开了去路,那一扇石门也是隆隆抬升起来,露出了一个略显幽深的梯道。

    张御看了一眼,便一摆袖,往里走了下去。

    此时大台之上,徐姓修士正待回返天城,却有一个弟子过来,道:“师叔,你让我留意的那二人,我方才见其中一人离去了,但有一人却是去了大台之下。”

    徐姓修士神情一动,道:“哦?去了哪里?倒是有趣。”他心思一转,忖道:“若是在那里,倒是可以试着教训其人一二,而且师兄也不好说我不对。”

    ……

    ……

第二十九章 下层

    张御沿着梯道走下去,此间光线黯淡,两侧是坚硬粗糙的石壁,而在下去差不多百来步台阶之后,他终于踏落到了平地之上。

    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堵巨大的墙壁,上绘有各种精心描绘道箓图案。

    不过这等场景,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心思一转,便就找到了出处,他关照道:“白果,记下来,回去比较。”

    白果君道:“是,先生。”

    张御将那玉符再次取出,随后走上前去,随着玉符之上闪过微微的亮光,他整个人就从这面墙壁之上穿透了过去,而他所接触的地方一时好似变得如融光水流一般,在他完全过去之后,整面墙壁重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张御在整个过程中只是觉得眼前微微一黯,便即又恢复了正常,随后仰首看去,此刻他正站在一个从地到天望不到尽头的巨大穹厅之内,柔和的光芒从高处呈柱状洒落下来,越往下方越是分散。

    可以见到,一座座仿佛以整块琉璃玉雕琢出来的巨大晶舱层层叠叠排列在穹厅的四壁之上,每一座都以银色的金属层分隔开来,乍一眼看去,仿若另类的蜂巢。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可通过天晷进入到下层。

    所谓下层,那是相对“内、外”两层来说,因为那里所可以呈现的力量层次较低。

    通常来说,一个普通人若想要获取神异力量,那么在内层是最为容易的。

    譬如一个修道人,若是机缘资质足够,道途又是顺利的话,那么他可以在内层一直修炼到玄尊之境。

    而在外层,则就相对困难许多了。因为这里不仅有虚空外邪,还有各种其他不可测的因由干扰。

    但在下层,那几乎是无此可能的。

    不过诸层界之间并不是绝对分隔的,彼此都是有出入门户可寻的,所以下层之人若是能寻到通向上层的门户,那么也一样可以完成生命的跃迁。

    邪神和上宸天修士之所以如此执着于内层,那是因为在上境修道人口中,内层被称作“众妙之门”,是通向更上层唯一之所在。

    而这几十年来,玄廷发现那些邪神和上宸天修士有大股进入下层的迹象,似乎是想通过这里找寻到通向内层的门户。是玄廷也是鼓励修道人或者披甲军士进入下层剿杀此辈,以此堵住对方的尝试。

    可以说这一场争夺内层的战争已然遍及各个层界,将各方都是牵扯了进来。

    穹顶周围有着不少负责此间的修士,他们也是发现了张御,一名修士当即走了过来,拱手一礼,道:“这位玄修可是要进入下层么?我可为玄修备一处上好晶舱。”

    张御将玉符拿出示意了一下,道:“我需一个人前往下层,劳烦道友给我取一驾天行晷。”

    通常来说,进入下层,都必须的有详细的记录,并且你不能一个人单独前往,需与军务署安排好的人一同往返。

    不过他持有军务署所予玉符,便就可以凭此一个人单独行动。

    只是获取玉符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唯有杀灭过邪神真灵,或者斩杀过照影层次的上宸天修士,才有资格持有此物。

    那修士看了看那玉符,口中劝道:“这位玄修,还是多考虑一二,若是单独去往下层,那将很难得到同道的帮衬,一个不小心,或许还有可能落去未知下层,那么投落去的力量便也自白白损折了,虽然对于玄修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总也会影响到功行修持。”

    修士一旦真身进入下层,所能发挥出来的神通伟力将被减弱到一个极低的层次,而真身一旦在那里被杀死,那就是当真死了。

    所以修道人去到这等地界,通常只是投落自身的一个照影,这其实与真身在那里所能发挥的力量也是相差仿佛。

    而照影便被是被灭,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会削弱真修的气机,造成力量上的一定损失,但这在一定时间内是可以恢复的。

    张御颌首道:“多谢道友告知,这些我都是知晓。”

    那修士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劝说,他示意了一下,当即有役从捧来一只一尺来高的玉匣,他接来递送过去,道:

    “这位玄修,去往下层意识便难以看顾自身,为了安稳起见,玄修最好还需再建一处密堂,或者寻一些信得过的同道为自身护法,切切不要真身穿渡。”

    张御将玉匣接过,点头道:“多谢提醒。”而后他将玉匣收起,便即转身走了出去。

    那修士看他背影,不由摇了摇头。

    而就在张御离开后不久,那名徐姓修士也是来至了此间。

    他身为余玄尊的弟子,负责此处的修士自都是认识他,方才那名招呼张御的修士上来行有一礼,道:“徐道友有礼了。”

    徐姓修士目光在那些琉璃晶舱上面游移着,道:“方才可是来了一位张道友,不知他可在此处么?”

    那修士回道:“是,那位张玄修正是在下接迎的,不过张玄修不在此地,他已然回去了。”

    “不在此处?回去了?”徐姓疑问道:“莫非他只是来此转一圈么?”

    那修士言道:“非是如此,张玄修看去不愿他人相陪,问在下要了一座天行晷,想来是要回去之后自行进入下层。”

    徐姓修士琢磨了一下,道:“奎宿这里能进入的下层可有不少,你说有他最有可能去到哪处下层?“

    那修士察言观色,发现徐姓修士态度不善,似乎是要想张御的麻烦,不过他不敢得罪玄尊弟子,想了一想,回道:“张玄修所用的天行晷是我等所予,他若是在奎宿星去往下层,最可能是落在洪甲至洪丙三处下层界中。”

    徐姓修士立刻吩咐道:“那你给我安排一座密舱,我这便需要往下层一行。”他心中道:“不管你去到哪里,这几处下层界,我大不了一个个试过来,我却不信堵不住你!”

    张御出了大台之后,便转回了垂星宫庐。

    因是讲法已毕,他也不准备在昙泉州多留,与俞瑞卿等人拜别后就直接出了宫庐,到了泊舟天台上放出白舟,便乘此舟往回归返。

    白舟遁速极快,他是傍晚出发的,到了夜半时分,便已是回到了掖崖州。

    他直接回了自家居处,打坐一夜之后,到了第二日,便来到卫氏军驻地之中。

    卫灵英见他归来,很是高兴,且振奋无比对他道:“张玄修,这几天我们分发下了一些用长生石斛灵液调配的药丹,有两名军卒在服食之后激发出了灵性,这东西果然有用,只要我们继续下去,相信我们卫氏军中这样的军卒会越来越多的。”

    张御点了点头,道:“卫军主不必束缚手脚,可以让更多人尝试着激发灵性。”

    若是以往那些人夺走长生石斛的人还盯着卫氏军,在发现了这等异状后,那么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找上门来了。

    他倒是想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是来自何处,会否会与上宸天修士或是邪神有关。

    卫灵英重重点头,张御不在时她只敢稍加尝试,现在张御回来了,她胆子自然就变大了。

    张御道:“这次回来,我需要闭关一段时日,军中若有事,可来我我居处相寻。”

    卫灵英欣然称好。

    六月份是卫氏军的休整期,她正准备在这一个月里尽可能的提升整支征伍的实力,好在接下来半年内承担更多更重要的委派。

    张御与她谈论片刻之后,离了驻地大厅,踱步来至成玄修以往所在那处高台之内。

    此刻他已是肯定,当初成玄修建造的这处高台,十有八九就是一座方便进入下层的密堂。

    而上面那些奇诡的神异图形,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很可能是成玄修在尝试着进入那些受异神控制的下层。

    至于成玄修为何要这么做,是想得到什么,还是受到了什么蛊惑,随着其人之死,现在都已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一处地界倒可以留着,等有机会他再来看下这里是否可以通向别处下层。

    从石台之中走出来,他重新返回了自家居处,把李青禾唤来交代过一些话,而后就来至密室之中坐定下来。

    他当初在收到玉符之后就打算往下层一行,除了希图在此间获取战功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为了修行上的好处了。

    下层流逝时间远比内层来得慢,他虽然没有办法在那里修持神通法门,但意识却不受阻碍,这意味着他可以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自身之道。

    不止如此,当初孟嬛真告诉他,大道六印散落于诸世之中,这个诸世,同样也是包括下层的。孟嬛真也是提及,现在有不少修道人就在下层游荡,试着找寻着道印,或许他也顺便在这里试一试运气。

    为了护持自身,他先将惊霄、蝉鸣二剑摆放在了案台之上,而后才将那一只玉匣取出,放在了自家身前。

    他一拂袖,将匣盖打开,那里面露出的是一枚漂浮在环形金架之上,闪动着莹莹的光芒球形玉丹,他伸手出去,按在此物之上,随着意念一落,瞬息之间,周身上下便被一道明亮光芒笼罩了进去!

    ……

    ……

第三十章 攻战

    历柏梁甩掉了背上面的泥土,从泥坑之中爬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身上破破烂烂的外甲,摸了摸几乎暴露在外面的脸颊,不由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只是一个力量投影,但因为是完完全全的拓映自身,除了力量层次遭到压制,与他自己亲身在此也没什么区别,每一次受伤都是真实的,这十多天来的坚守和战斗,让他身上外甲根本来不及修复。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残破不堪的城垒之上往前眺望,数里之外是一排排火炮,还有更后方的上万军阵,一面面紫绿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着。

    组成军卒并非是人,而是一个穿着皮袍,身躯矮小,有着褶皱灰皮的类人生灵。

    在军阵正中,有一个骑乘在球茎状怪物身上的高大身影,身上披着一身白色长袍,带着金黄色冠冕,对方似是留意到他的注视,幽蓝色的目光一下看过来。

    历柏梁冲着地上呸了一声,握了下拳头,要是自己正身在此,早就一个人横扫这支军队,连带这个邪神神裔都能锤得稀巴烂。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而已,对面那神裔估计同样也是以投影方式到来,要真是用正身对决,他多半也是打不过的。

    这时他身后一块石板动了动,里面传出了一声叫骂,“老历,你既然没死,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拉我一把?”

    历柏梁转过身,惊讶道:“老杨,你还活着?”

    “废什么话,快来拉我!”

    历柏梁走上去,伸手一搭石板边缘,身上灵光一闪,使劲一发力,就将石板掀了出去。

    那里面趴着一个和披着一样外甲的军士,不过身上外甲也是满布裂纹,看去好像稍微动一动就会有碎片掉落下来,他上去拍了拍,惊喜道:“老杨,我以为你死回去了。”

    老杨了一会儿,道:“呸,我有那么脆么?老历你又把人看扁了!”随即一咧嘴,道:“哎呀不好,我好像腰断了。”

    历柏梁啧了一声。

    老杨咧了咧嘴,道:“外面怎么样了?其他人呢?”

    历柏梁往外看去,周围坍塌的军垒废墟之中又陆陆续续又站了几个人,他道:“老杨,情况不太妙,剩下的人我正好能一巴掌数过来。”

    老杨一怔,“五个?

    历柏梁一昂首,道:“我是六指头。”

    老杨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没好气道:“六个就六个,你得意个什么?”随即他感叹了一声,“只有六个人啊。”

    一年前他们一共两百多人进入这里,半年后剩下九十个人,到现在只有他们六个人了。

    这时传来了一声号角声。

    两人神情都是严肃起来,可片刻之后,却都是露出了苦笑,

    历柏梁走了过来在老杨身旁坐下,叹气道:“最多一刻,对面那个大家伙就要过来了,等着死回去吧。”

    老杨忽然道:“把我扶起来。”

    “嗯?”

    老杨认真道:“就算要战死,我也不能躺着死,扶我起来!”

    历柏梁本来想习惯性取笑他几声,你又不会真的死,不过是个力量投影罢了,用得着这么较真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他默默上前,把老杨扶起,并帮助他靠在一块大石上,尽量不让他的身体滑落下来。

    老杨用手扒着那石头的边沿,透过军垒上轰打出来的缺口,他勉强能看见下面,道:“这处军垒如果打破,通向岳都就再没有屏障了,若是我们下次回来,这里怕就是邪神神裔的地界了。”

    历柏梁叹道:“是啊,我们也是尽力了,可惜了老子这些一年磨练出来的武技了。”

    本来他在这里一年多,每天都在战斗,他的斗战技巧也是打磨出来了,这也是一笔丰厚的收获,投影回去之后,只要稍加适应,正身就能消化这些经验。

    他可不是修士,化身一旦死了,那么这里记忆是带不回去的,所以他十分心疼这里的损失。

    虽然按照军务署的规定,在投影必死的情况下可以提前回去,可是到现在为止,很少有人这么做,他也没去想过这件事,因为他们都是正军出身,从来没有从战场上逃跑的先例。

    想到这里,他抱怨道:“这处下层界怎么来的人这么少?这都一年多了,也就零零落落十来个人,还有这些异神信徒也真的是多,怎么杀也杀不干净。”

    老杨道:“我们这里过了一年,可上面顶多也就过了一个多月,来不了多少人也实属正常,我们回去后,说不定他们还嘲笑我们连一个月都顶不住。”

    历柏梁恼火道:“他们敢!不服气让他们自己来试试!”

    这时一个满身泥灰的军卒走了过来,对着两人行有一礼,道:“报告两位尊使,承坛之上又有反应了,看去又有上使要来?”

    历柏梁眼前一亮,道:“又有同袍来了么?”随即摇头,自嘲道:“又有什么用,仗打到这个份上,来了谁也没用。”

    老杨道:“老历,你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上面给我们的支援呢?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历柏梁看了看周围,道:“好。”他足尖一点,往军垒中心所在快速奔跃而去,十来个呼吸之后,就从空跳下,落在了一片空地之上。

    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石盘,石盘中间是一个天阳符号,向着外面放射出一条条石刻线。

    此刻这里围着许多衣着破烂、相互搀扶的军卒,他们是这个军垒之中仅存下来土著军卒了。

    历柏梁叹了一口气,眼神微觉黯然。

    在最初到来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把这些军卒当成与自己一般的人,随意指来喝去,可是随着战事加剧,在与这些军卒一起并肩作战之后,

    他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有着情感的真实的人,所以真心把他们当作了战友。

    可是这些人恐怕没有一个再能看见明天的阳光了,而等他这具投影死后,他也不会再记得他们了。

    他带着低落的情绪走到前方,见圆盘之上一道光芒只有最中心的一道光圈亮起,不禁感到有些失望,这是说明这回来者只有一个人。

    “尊使,上面是不是又给我们派遣援军了?”一个被人搀扶着的年轻军卒激动向他问到。

    历柏梁看着他沾满泥污和血块的脸庞,又看了看周围军卒眼中期冀的光芒,却也不忍心告诉他们,就算这一位到了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好勉强一笑,“是啊,援军马上就要来了,你们都给我站好了,可别给我丢脸啊。”

    在场十几个众军卒不由发出一阵笑声,不过仍是试着站直,并努力挺起自己的胸膛。

    历柏梁转头看向那圆盘,令他有些诧异的是,这一次光芒持续的时间可谓相当的长,长到他以为承盘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焦急等了一会儿之后,那个光芒终于散去了,出现石盘之上,是一个用遮帽遮住脸容,身披玉白色大氅,手中持剑的身影。

    历柏梁一怔。

    修士?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激动,要是修士的话……可随即他又冷静了下来,暗叹了一声,若是对方能来得再早一些,或许就能扭转战局,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

    面对军垒之外的万余大军,除非这位修士能把自己完整的力量带过来,不然在这里也发挥不出太大作用。

    张御微微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四周,这里情形看去很糟糕,到处是坍塌的墙体和碎石,还有被实心炮弹砸出的地坑,而站在面前的,都是一些看去经历了惨烈战事的军卒。

    最后他目光落在了历柏梁身上,这应该是一个披甲军士的投影。

    历柏梁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对张御执有一个军礼,用天夏语道:“天夏奎宿地星,乙未天城下军第三戍卫军士历柏梁见过道修!”

    张御持剑抬手,还有一礼,道:“玄修,张御。”他顿了一下,问道:“历军士,现在是什么情形?”

    历柏梁道:“这里乐朝疆域,也是我们奎宿地星扶持起来的下层势力,因为此前遭受邪神神裔侵袭,我们两队人奉命军务署之命帮助守御,但是眼下快要守不住了。

    军垒外面有大约万余异类,他们已经吹响了号角,张玄修听到声音了么?他们就很快能攀上城墙了。”

    张御感受了一下,因为是以力量投影的方式到来,他的感应能力大幅减弱,只能感受到这座军垒之中的情形。

    神通道法似乎还是能用,但感觉威能应该减弱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飞遁之术似也能施展,但应该也飞不长远。

    紫星袋也不能用了,但好在蝉鸣、惊霄二剑也一样投照了进来,大致来说,他此刻所能保持的实力,差不多介于第二章书和第三章书之间。

    历柏梁这时道:“张玄修,如果你不是奉命来帮助我们的,那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我要去帮助同袍守城了,虽然守不住,但也能尽最后一份力。”说着,他一抱拳,就转身往城墙上行去。

    张御看了一眼军垒上方,夕阳光芒下的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是绘着烈阳的旗帜,一面是玄浑蝉翼旗,虽然经受了战火的熏灼,可依然飘扬在那里。他对着历柏梁道:“历军士,既然这里有着天夏的旗帜,那么这算是天夏的疆域了,我会帮助一同守城的。”

    历柏梁脚步一顿,他转身来,认真道:“好!”随即他无奈笑一声,道:“只是张玄修方来这里,恐怕就要和我们一同回去了。”

    张御遮帽下的脸容看不清楚,可是传出来的语声却很平静:“不至于,只是一个万多个邪神信徒罢了,哪怕神通用不了,要解决它们也用不了多久。”

    ……

    ……

第三十一章 剑斩

    乙未天城。

    陈乾定负袖站在勘台之上,观望着外间色彩瑰丽的星雾云团,他身上飘拂着深蓝色的道袍仿佛融入了虚空之中。

    这时从远处一枚玉符飘了过来,他凌厉目光转去,这东西就落到了他面前,看有几眼后,他一卷袖,将之收入了袖中。

    过有一会儿,一名短眉小眼,身形瘦小的道人走到了他身后,躬身一揖礼,道:“师兄,我已经查过了,杀死裴岳的是掖崖州卫氏和傅氏两支雇募军,呈书上倒是无甚异状,但不保证这两家做了遮掩。”

    陈乾定并不回头,背对着他道:“守镇这两支雇募军的修士是谁?”

    那瘦小道人道:“一个名唤左云罡,还有一个名唤张御,不过从军务署那里传来的消息来看,那张御真正身份是一名玄廷行走。”

    陈乾定目光一闪,道:“张御?之前玄真论法,胜过聂殷的那个人?”

    瘦小道人道:“是他。”

    陈乾定关照道:“你安排一下,设法把卫氏军和傅氏军都调到外面,找个机会解决了。”

    瘦小道人点头道:“好,只是那张御既然有身份玄廷行走的身份,这么做会不会……”

    陈乾定淡淡言道:“如果他是玄廷行走,那我们更不能让他知道太多,让上宸天的人动手,事成事败都与我们无关。”

    瘦小道人肃声言道:“是,小弟会安排妥当的。”

    洪乙层界之中,张御手持长剑,跟随着历柏梁来到了军垒城头上,他见这里几处墙体已经倒塌了下来,形成了一个缓坡,丝毫不可能阻挡大军的进入了。

    对面异类正如潮水一般涌过来,尽管后面军卒大部分杂乱无序,可冲在最前面却是地道的精锐,排着相对整齐的队列,无数飘扬的旗帜,再加上震天动地的呼喊声,看起来也是极具气势。

    历柏梁此刻不由升起一股窒息之感,他感觉整座军垒此刻如同汹涌大海被包围的孤岛,随时可能倾覆。

    他定了定神,道:“张玄修,不知你准备这么做?”

    说实话,他很希望看张御施展出一个神通,将下面所有人都是抹平了。

    可他也知道,这在下层这只是一个奢望罢了。至于张御方才所说的解决大军的话,他只是当成了是鼓舞人心用的口号。

    张御看着下方,尽管这些异类人数上万,将之一个个斩杀也不用废多少力气,不过他有更有简单的方式。

    他望向了那个骑乘在古怪球茎状怪物身上的高大身影。

    不同于这些普通异类只是一些邪神信徒,这人明显是一个真正的神裔,身上有一层薄弱的灵性光芒。

    只要将之除去,剩下失去士气的异类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他道:“等我片刻。”

    在历柏梁、老杨等人的目光中,他持剑沿着缓坡缓缓走下了城墙,并孤身一人向着那汹涌而来的大军行去。

    开始他的脚步较慢,随后渐渐开始加快,身上也是涌动出了一阵如火升腾的光芒。

    他目注那个骑乘上球茎上方的高大身影,手肘微抬,搭上了剑柄,而后足下一点,霎时身化流火,轰然撞向了整个军阵!

    仿佛像是陨星冲入麦田之中,光火过处,那些异类军卒被撞得成排飞起。

    那高大神裔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里,它一把撕扯掉了身上白袍,露出了暗蓝色皮肤下强壮的身躯,同时从座旁拿起了一柄金色长锤,紧紧凝注那冲来的火芒,随后咆哮一声,硕大的锤头冲着下方一个横扫!

    张御缓缓呼吸着,周围的一切在眼中好似变缓下来,他伸手搭上了剑柄,而后身躯微微一个前倾,倏地一下,从那柄金锤击来之前直接冲入了进去,而后顺势拔剑,斩落!

    站在军垒上方的历柏梁等人只见一道明亮的剑光在战场之上闪过,并半空之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而在剑光消落下去后,那个高大神裔晃动了一下,似还想找寻自己的对手,只是他试图转动的时候,被从中斜切成两半的身躯缓缓分开,而后坠落在地。

    而不止是它,就连那下方的球茎状怪物也站有片刻后,也是轰然倒地,而后噗的一声从中爆裂开来,腥臭的液体顿时在战场之上洒散开来。

    那些异类军卒先是愣着了一下,战场上变得无声无息,而后哗然一声,仿佛是大坝决堤,上万军卒霎时崩溃了。

    每一个异类都是恐慌无比的嘶喊着,扔掉手中的武器旗帜,脱掉身上的甲胄,拼命向远方逃去。

    站在军垒上方的人愣愣看着这一切。

    历柏梁身躯微微颤抖着,那个神裔有多难对付他是知道,他们曾经组织了二十人进行突袭,可最后只有一半人回来。

    他也曾亲眼看到某个同袍被那个神裔座下的怪物撕扯开身躯,再一口口吃下去,他相信若不是投影力量的记忆无法带回去,这恐怕会是那位同袍一辈子的梦魇。

    可是现在,这么强大的神裔却是被一剑斩杀了,他一把抓住老杨,激动的晃着道:“老杨,你看到了么,你看到了么?”

    老杨苦着脸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别晃了,我的腰……”

    张御望着那些奔逃的异类,手腕一转,还剑入鞘。

    虽然他的力量被压制住了,可是他的意识仍然是玄合境的修士,这个神裔在他眼中除了力量还说得过去,几乎浑身都是破绽,杀之不难。

    他转过身,自前方走了回来,对历柏梁道:“历军士,我方才到此,能和我说下这个层界的情形么?”

    历柏梁忙道:“乐意之至。”他当即把这里情况大致讲了一下。

    这个被定名为洪乙的下层界,实际上除了他们后方的一小块地陆,外面几乎全被非人的邪怪和邪神信徒占领了,而乐朝则是奎宿星钉在一颗钉子。

    本来乙未天城会时不时派遣军士投影过来的支援,再加乐朝拥有火炮和火铳,所以还勉强可以支撑下去。

    可是近十年来,那些邪神信徒也是同样掌握了火铳火炮的技术,所以战事逐渐倒向对乐朝不利的一面。

    老杨这时插嘴道:“听说以前天城共是掌握了有十个多个下层界,现在只有四个还在我们手里了,包括这个我们所在的洪乙层界,不过我看这里再这么下去,这里迟早也是要丢失的。”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两位以为,这一次异类败退之后,多久会再来?”

    历柏梁想了想,道:“至少也能安稳两三个月吧。”他试着问道:“不知张玄修会在这里待多久?”

    张御道:“我方才到来,暂时不会离去。”

    卫氏军休整期为一个月,因为时间流逝不同,那么理论上他最长可以这里待上大半年,这段时间,他准备用来好好思考一下自身的道途。

    而在此刻,军垒之中的石盘之上,又是一道光芒闪烁了起来。

    由于大部分的士卒方才都是上了城头,并无人注意到这里动静。

    随着这一道光芒消散,徐姓修士身影自里显现了出来,他试着感应了一下,眼前一亮,道:“找到你了!”

    这个时候,他胸口有一个似马似牛的虚影浮动了一下。

    他伸手一按,笑道:“他放心,很快就能满足你了。”

    那东西是他的观想图,名为“执回”。

    但凡他遇上心意不畅之事,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只是能在过后使得自己顺心畅意,那么便能使功行有所精进,但若一直积郁在胸,就会影响功行。

    这一次他与贾安同相邀俞瑞卿和张御,两人都没有卖他们的情面,这令他心中十分不满。

    可他并不抗拒这种感觉,因为这是功行提升的必由之路。

    而没有哪一处比在下层好解决此事更好了。

    观想图可不管对方是正身还是力量照影,只要斩了对方,就能再一次提升功行。

    下层争斗并不涉及生死,自己是玄尊弟子,对方也没办法拿他如何,就算找上门来,他至多陪一些丹药钱财罢了。

    在如此想的时候,他已是大踏步往军垒城头走来。

    这时有一个伤卒正转回来查看,见到他后,面上浮出一阵惊喜,对他激动执礼道:“上使!”

    徐姓修士见挡了自己的路,一皱眉,轻轻一拨手,不耐烦道:“让开。”

    那个伤兵顿时不由自主飞了出去,一头撞在门庭之上,而后就躺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徐姓修士看了一眼,也没有如何在意,下层之人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人。

    他迈步走到了城头之上,看向站在那里的张御,笑道:“张玄修,没想到吧,我们在这里又……”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露出了惊怒之色,只见一道雪亮的剑光已是朝着自己斩了过来。

    他想躲,可是那剑光实在太快,他也忘记了自己只是力量投影,回避神通根本不足以在这里使出。

    嗤的一声,一颗头颅飞起,而后失去声息的尸身倒在了地上。

    历柏梁等人愣愣看着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老杨咽了口唾沫,道:“张玄修,那,那好像也是从天城来的道修。”

    张御一振剑刃,而后缓缓归入鞘中。淡声道:“肆意凌虐同袍,此人不配我辈为伍,当诛之。”

    ……

    ……

第三十二章 收获

    密舱之内,徐姓修士霍然从榻上站了起来。

    他此刻脸色看去有些发白,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颈脖,那里似乎还能感觉到剑刃过处的寒凉之意。

    方才那一道雪亮剑光,依旧在他的脑海之中盘绕不去。

    他之前还没有在下层被斩杀的经历,而方才的感觉,却好像自己当真是被杀了,这对他的心神冲击无疑极大。

    待心绪稍稍平复之后,他心头又涌起了一股恼怒。

    这一战是他主动去寻张御的,本来应该是他顺利杀散后者力量投影,而后达成畅顺心意的目的,可是结果他连一句话都能没完整说完,就被张御给一剑杀了。

    这里面的憋屈,恼火、愤怒,一起聚集在胸膛之中,令他感觉自己像是要爆炸一样。

    似受他心意所牵,那似牛似马的又一次虚影浮现出来,他只能努力将躁动不已的观想图安抚了下去。

    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情形,他着实没想到张御会一句话都不说,一上来就对他出手,否则自己哪有可能被一剑斩杀?

    他试着查看了一下自身,由于力量投影被斩杀,自己损失了一部分力量。

    本来这并不十分严重,稍稍打坐几天就能恢复。

    可是问题在于,他这次是为畅达心意而去的,可结果非但未能如愿,反而还遭受了挫败,气机下降的比想象中更是厉害,若是不设法尽可能解决这件事,那么积郁定然会越来越深,道行也有可能受损。

    他沉着脸拿出了一个丹瓶,从里倒出了一枚蜜色药丸,并吞服了下去,并在榻上盘膝坐下,坐在那里行功运法,过去许久之后,浑身气机又一次缓缓抬升上来。

    在感觉自身差不多恢复了之后,他伸手放在前方的天行晷上,可是随即念头一转,却是把手收了回来。

    他心中暗想道:“这人剑器犀利,我便是这回有所提防了,也不见得定能稳胜此人,还是问贾师兄要一件护身法宝过来,这样更是稳妥。”

    心中有了决定之后,他当即从密舱之中出来,而后唤了一名负责此间的修士过来,嘱咐了几声,后者躬身应下。

    大概半个夏时后,那修士匆匆赶了回来,双手呈送上一枚晶莹闪烁的宝珠,道:“此便是贾玄修交给徐玄修的法器。”

    徐姓修士将这法器拿到手中,心中顿时信心大增,对那修士道:“做得不错。”

    而后他一甩袖,重新回了密舱之中,在里坐定下来,伸手一按天行晷,过有一会儿,一道光亮在密舱之内闪烁起来,将他周身上下围裹了进去。

    洪乙层界之中,敌军的崩溃使得一场战事为之消弭。但军垒之中剩下的兵卒也只有两百余个,还人人带伤,所以也没有能力去追击。

    为了防备敌人再杀回来,他们都在加紧时间加固修补军垒,同时派遣使者向后方的岳都快马送去这里的胜报。

    张御也未离开此地,而是在军垒之中找寻了一处未曾崩塌的居处宿住了下来。

    他准备这些时日就暂且留在这里,如此可以相助这些军中抵挡来敌,再一个,他也能好好消化一下上次玄尊讲道所得。

    在听完这次讲道之后,他在道法之上的修持又增进了一些,心中感悟也是多了不少。

    他之前一直觉得,神觉之印虽然立造出来了,可是好像总是有些缺陷,不过在道行精进之后,他却觉得实际并非如此,而是自己过于求全了。

    核心之印也并非一定要是完满之章,大可以在日后逐渐感悟,再逐渐弥补上来。

    就如剑印,一开始此印之下所寄诸多分印相对浅弱,而在积累多了之后,却是变得越来越强,到现在为止,他还在继续养炼剑器,以期进一步的提升。

    这其实也恰如修道,修道本就是在不断补缺求全之中,在自身有所提升之后,用以往的目光来看是完满了,但实际上又有新的缺失出现,修士也就是在此过程中一步步推动自己往上攀登。

    所以神觉之印到此实则已然足用,再做少许调和,就能成为核心章印了,今次在这里,时间比外面充裕十倍,他可以慢慢琢磨。

    而在神觉之印补好之后,他也可以试着着手推演下一个核心章印了,此前他观摩了那么多章印,现在也正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整合一下。

    他在此间坐观有两天之后,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而后历柏梁恭敬的声音传进来道:“张玄修可是在么?有一件东西我们无法处置,需请张玄修来看一下。”

    张御站了起来,走到了外间,历柏梁抱拳道:“玄修,我们在外面缴获了一物,委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了,唯有请张玄修一观。”

    张御道:“东西在哪里?”

    历柏梁道:“就在军垒之外。”

    张御一点头,让历柏梁带路,而后便一路来到了军垒外原本敌众营垒附近,此刻他忽然所感,抬目望了过去。

    就见不远处地面之上有一个大坑,里面有一座四臂异神雕像,无嘴无鼻,差不多有三人来高,蓝色的皮肤,下颌部分是触须一般胡须,头上生着丛角,眉弓高隆,眼窝深陷,内中嵌赤珠,看着凶诡无比。

    而除此之外,他更是感觉那上面传来了一阵阵热流,眸光不由微微一动。

    历柏梁道:“这东西是那些邪神信众遗落在战场上的,我们想着留着不妥,本欲将之毁了,可是无论用什么办法,用火烤,用水浸,用锤砸,都没有办法奈何此物,后来我们想挖个坑将之埋算了,可是无论如何那沙土都是盖不上去。”

    张御道:“你们以往是如何处置的?”

    老杨苦笑道:“在张玄修到来之前,这十年来后一直就是这些异类在攻打咱们,乐朝每次都是勉强迫退它们,更别说有什么缴获了,这东西我们也是第一次遇上。”

    张御点了点头,他走近邪神雕像,一靠近此物,耳畔似便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是有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同时那股热流也是越来越盛,并有丝丝缕缕往他身躯之中飘入进来。

    他道:“诸位去忙吧,这东西交给我来处置。”

    “是!”

    历柏梁和老杨心下一松,对他一抱拳,放心离去了。

    张御待他们走后,围着这雕像走了一圈,而后伸手上去一按,霎时间,一股热冲涌入了身躯之内,他双目立有细碎的电芒闪烁着。

    过有一会儿,整个雕像咔咔作响,表面上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并蔓延开去,而后大块大块的碎片剥落掉落下来,不过十来呼吸之后,就全部化散成了一堆灰土。

    张御收回了手,眼中光芒消隐下去。

    他事先倒是没想到,在外层很少接触到蕴有源能的物品,反而在下层这么容易就接触到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下层恰恰是邪神信仰最多之地。

    只是他现在不确定,投影所吸摄的源能会否被正身所接纳,这事稍候可回返一次以作确认。

    他一挥袖,这个土坑顿时被泥沙掩盖了起来,而后往回走去。

    而此刻军垒之中,那石盘之上一阵光芒闪烁,那徐姓修士再一次落到了石盘之上。

    周围负责这里的军卒见到又有上使到来,本来还满是惊喜,可在看到时他之后,却是神情一变,满是戒备和畏惧的往外退开,他们可并没有忘了这位上使之前的作为。

    徐姓修士根本不在意这些下层人,一个纵跃,就到了军垒之上,来回看了几眼后,他目光一下凝注到了正在走回来的张御身上。

    在观想图的催迫之下,他顿时忍受不住心中怒火,直接从军垒城墙跃下,身上心光一闪,却是划空飞来。

    虽然这里力量受限,不能飞天遁地,可是稍作短途飞驰却是无碍。

    张御这时一抬头,也是看到了林姓修士正冲着自己而来,他神情平静的站定脚步,而后伸手握上剑柄。

    林姓修士见他动作,一声冷哂,在身上心光腾起,同时在距离张御大概十来步的地方落定下来。

    他认为自己上次失败是不曾提防的缘故,因为他们都是力量投影进来,双方就算本来有差距,也不会差开太大。

    而这次他准备妥当,绝不会再吃上次一样的亏,他伸手入袖,一拿宝珠,并将之托了出来。

    张御这时向前踏出一步,随着一声剑刃出鞘之声传出,剑光也是微微一闪。

    林姓修士此刻已然将运力到那宝珠之上,周身霎时出现了一层护持宝光,可忽然间,他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有些不对。

    他低下头去,猛然睁大了眼睛,却是惊愕发现,自己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张御手中的那柄长剑竟然直接传透宝光,从他的胸口上贯穿了过去。

    张御此时行步上前,同时抬手一捉,一把拿住飞旋回来的蝉鸣剑。

    林姓修士抬头看去,惊怒无比地看着他,道:“你……”

    他方才说出一个字,张御上来横剑一斩,嗤地一声,林姓修士的头颅再次被斩飞了出去,无头尸体也是仰天倒下。

    ……

    ……

第三十三章 回返

    张御一剑再次诛杀徐姓修士之后,神情平静的把蝉鸣剑归回鞘中。

    他到了下层之后,虽然很多神通道法没有办法再从容施展了,可是他发现,这并不影响自己施展斩诸绝之术。

    虽然此术威能也是相应减弱,可是速度与力量哪怕只是提升一点,都可以在战斗之中取到极大优势,尤其在同层次的较量之中那更是如此。

    他到来这里之后的几战,都是以“疾、力”取胜,而如今再思,在道法不显的地界中,这反而是最为犀利也最为有效的手段。

    他此刻目光下落,望向那具无头尸身,顷刻之间,尸身上血肉化去,变作一具白骨,又是几个呼吸后,便就化作了一坯尘土,随风飘散了。

    这投影到来,被杀之后,都是无法长存下去,不消多时,就会化融于天地之中。

    历柏梁和老杨自二人这时自远处奔行至近前,他们恰好也是看见到了这一幕,不由瞠目结舌道:“这,张玄修,这……”

    张御淡声道:“两位不必惊异,此人似不死心,又来寻衅,被我再是斩了。”

    他这时似想到了什么,关照了一句,“此人或会再来,着军卒们远离石盘,免得此人到来拿无辜军卒撒气。”

    历柏梁抱拳道:“谨遵玄修之命。”

    他心下也是咋舌,这位张玄修也是当真勇锐果敢,看那位玄修的语气神态许也是有来历的,可是这位说下手便下手,半点不带迟疑的。

    张御没在外面久留,回了军垒之中,看着那夕阳下残破的城壁,似乎预示着这处下层也守不了多久了。

    他想了一想,若是单纯出于战局上考虑,这里局势太过恶劣,奎宿军务署放弃这里倒也不算错。

    但是这里既然挂了上玄浑蝉翼旗,那么就算是天夏的疆土了,这里子民也算是天夏的子民,那又怎么可以轻言弃之呢?

    他左右不了奎宿地星军略,但是他可以为这里做一些努力,比如从青阳洲中请来更多修士和军士进入这处下层施援。

    需知他现在既是巡使,又兼任着青阳玄正,可以光明正大与青阳洲中联络,并招揽人手,只是这事情具体该如何安排,还需得再好好思量一二。

    昙光台密舱之内,徐姓修士骤然跳了起来,身上强大的心光随之一下发散出来,轰的一声冲撞上了密舱。

    所幸这密舱尤为牢固,关键时刻甚至能作为修士的护持,所以只是发出隆隆响动,并没有任何破损。

    徐姓修士先是捂着喉咙一阵咳嗽,随后才是直起身来。

    他两度被诛,皆是被斩颈而亡,这令他心中憋闷积郁已是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方,眼睛也是变得通红无比。

    他有心再去往下层去一次,可是两度失手,他也是意识到了自己与张御的差距,心中转念道:“我一人无法成功了,不行,我得找帮手!”

    虽然这等做法有些丢脸,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要尽快在这几天将观想图安抚下来,不然必然会功行受损。

    他暗道:“粟师弟向来我与亲善,我若提出求情,他定会助我,只是得知我被连斩两次,免不了会被嘲笑一番,可只要能斩杀了投影,些许脸面折损也不算什么。”

    打算即定,他立刻出了密舱,匆匆去寻人了。

    张御在回到临时居处后,便继续坐观修持,在差不多有二十余天之后,他觉得来此已久,或可先回去一趟。

    于是他与历柏梁等人打了声招呼,而是来至军垒之中的石盘之上站定,随着光芒一闪,整个人便就消失不见。

    张御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仍旧坐在位于静室之中,蝉鸣、惊霄二剑好端端的摆在身旁的案台之上。

    他看了下时晷,自己在下层呆了近一月,但这里却只是过去了差不多三天。

    此刻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身躯之中的神元的确有所增加,这说明力量投影收取到的源能也能为自己所用。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他也发现,在下层感觉源能是吸摄了许多,可此刻却感受只是提升了些许。

    但即便这样,却也不差了。

    下层界内的邪神信仰众多,相信应该类似事物也是极多,以后倒是可以相机多去几次。

    这时他一伸手,将那一枚玉符从袖中拿了出来。

    这东西同样当时也是被投照进去的,此刻符面之上微微闪过一道光芒,却是显现出了之前他斩杀那神裔和徐姓修士的那一幕。

    这枚玉符一旦受到神异力量的冲击,就会如实映拓下他在下层的斗战经过,这是用以他证实自身军功的,不过这里面若是有他不想让人看见的地方,自也可以抹去。

    他想了一想,却没作改动,将此收了起来,就收起双剑,自静室之中步出,而后往天台上走来。

    天台已是按照他的要求在上方架起了一面穹形琉璃,此刻妙丹君正在这里飞纵来去,玩着追逐脂球的游戏,

    张御看着这只小豹猫身上飘散的七彩灵雾,心中微微一动,思忖或许下次可以将妙丹君还有那可以寻找隐秘奇珍的“旧灵”也是一同带去下层。

    他来到书案之前,见上面摆了两封帖子,看日期都是昨日送来的。一封出自卫氏军,还有一封是来自傅氏军。

    他拿起打开一看,卫氏军那封帖子是卫灵英亲笔所书,说是军务署下月的委派已是传下来了,这一次是需要前往奎宿地星之外。

    奎宿地星辖下有一百六十余地星,除了奎宿主星因为有天城坐镇,相对较为安稳,其他地星多数都是经常受到邪神和上宸天修士的侵袭的。

    而这次所要去的霜星就是其中之一,这里距离奎宿主星虽不算太远,但也不算近,不过他注意到,这一次卫氏军依旧是与傅氏军合作。

    看到这里,他眸光微微一闪。

    思虑片刻后,他又从傅氏军那里寄来的书信打开,不出所料,这是左道人寄来的。

    这一位显也是为此事来书,其人怀疑,这一次委派似是在有意针对他们,这极可能还与裴岳有关,故是提议他们两个人一同呈书,将此委派尽量推拒了。

    张御知道左道人想法,是想他利用自己玄廷行走的身份解决此事。

    不过不解决根源的话,即便他能阻止一次,也阻止不了第二次。

    并且这可是正经委派,一旦委派下达,就执行的是军法,军署就是上级,而在战时又岂有违反军令的道理?

    而这一次好歹是两支征伍一起行动,还能通力合作,要是对方想办法给他们分开,那么将是更容易收拾他们。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就把青曙唤了过来,道:“青曙,你持有手谕,代我回青阳上洲内一趟,替我办几件事情。”

    青曙肃然道:“先生请吩咐。”

    张御传声过去,详细关照了几句,青曙连连点头,最后一拱手,道:“青曙记下了。”

    张御道:“你现在就出发,路上尽量小心。”

    青曙重重一点头,躬身一礼,便就退下去了。

    张御在他离去之后,再是考虑了一会儿,便起身出了高台,往卫氏军驻地过来,过不多时,便来到了驻地之中。

    他一路来到了大厅之内,等有一会儿后,卫灵英、靳小柏还有林军士三人从训武场中赶了回来。

    彼此见过礼后,张御道:“卫军主的书信我已是收到,只此中有一些关节需与卫军主一谈。”

    卫灵英着紧问道:“张玄修,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张御道:“我与卫军主说过,前次委派我与傅氏军的左道友在那里撞见了一名上宸天修士,只是我疑奎宿星上有那名上宸天的修士接应,故是呈书有所修改。

    而今次委派,却又是傅氏军与我合作,且是离开主星去往远空,我疑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极可能当中会有变故。”

    靳小柏紧张了起来,道:“会,会不会是一个巧合呢?”

    卫灵英却是严肃道:“小柏,不能侥幸,我们身上肩负着卫氏军所有人的安危,宁可做好最坏考虑。”

    她吸了一口气,看向张御,道:“张玄修,我们该怎么做?”

    张御看向她道:“我若是以玄廷行走的身份写一封书信前去,或可以设法推拒这次委派,卫军主的想法是什么?”

    卫灵英慎重想了想,咬牙道:“不行!军务署的委派是军令,军令下达之后回拒的道理?我们卫氏军不能开此先例。”

    靳小柏道:“对,我们不能退缩。”

    张御微微点头,道:“那么就用另一个办法了,这一次远离奎宿星,我会尽可能照应卫氏军,但因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所以卫氏军必须设法加强自身。”

    卫灵英想了一想,道:“我稍候让人发下长生石斛的灵液,试着让更多人觉醒灵性。”

    张御道:“只这样还不够。卫氏军所用神袍外甲太过寻常,不及内层甚多,难以发挥出自身应有的实力,我已令青曙去往内层,订制三十件上好外甲,此中耗用可以先记下,日后再慢慢奉还。”

    卫灵英闻言,一时惊喜无比,外层甲胄只是消耗品,而上甲只有那些正军才有,他们这些雇募军可没这个渠道寻到,若是真能获得三十件上甲,代价只需付出一些钱财的话,那无论如何看都是值得的。

    ……

    ……

第三十四章 追摄

    张御在与卫灵英议定诸事宜过后,就回转了居处,随后他也是给左道人回了一封书信,讲明这次推拒反而会对己方更为不利,只有积极应对方是上策。

    同时他也提醒左道人这次要多加小心,并尽可能的增强征伍的实力。下月两队可以约定一个时日一同出发。

    卫氏军和傅氏军同样是奎宿星的征伍,军卒的性命也是性命,他并不会因为自己身在卫氏军中而不管其死活。这次两队一起合作,他也会尽力照应。

    不过他对傅氏军并不熟悉,说不定傅氏军军中还可能有被收买的内应,所以没有泄露卫氏军订造为外甲的打算。

    而傅氏军比卫氏军财力雄厚的多,若要不惜全力增强自身,当也有的是办法。

    在令李青禾把书信送出后,他来到书房之中,翻阅了一下掖崖州近来的报纸,由于掖崖州相当于一个大的军州,所以上面所刊登的消息多数都是清缴开拓等事宜,关于外州的事则只有寥寥几条。

    他在看罢之后,就回了静室之中,待得坐定,他于心下一唤,便将大道浑章唤了出来。

    他目注在神觉之印上,在下层他已是把此印思虑清楚,此刻当是将此化炼入观想图之时了。

    他意念一落,便神元往此印上投入进去,随着此印亮起,上面立有光芒照来,并落在他身上,好一会儿之后,光芒才是退去。

    他心下一起意,那拥有若灿烂星辰般双翼的玄浑蝉在头顶之上浮现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观想图倏尔化为点点光芒散去。

    观想图是神通章印的统合,也是玄修自身所学道法和一身力量的具体映现,在由死转生之前并不是实质存在的事物。

    而如今他要把神觉之印化入此中,令其成为支撑观想图的核心章印之一,就需再度作一番调和统摄。

    他眼帘低垂,气息缓缓沉定下去,而与此同时,大道玄章也是在身躯另一侧显现出来。

    许久之后,又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他身躯周围生出,而后纷纷往上飘去,与此同时,一团幽气飘悬在那里,并将光点接纳入身。

    只是十来个呼吸之后,玄浑蝉观想图再一次出现在了那里,不过隐约之间却可以发现,其似比以往更是多出了几分灵性。

    张御此刻稍作感应,顿觉身外诸般物事比以往更是清晰了不少,不觉微微点头。

    神觉之印方成,还需要继续完善,不过自此刻起,他对危机之辨识、斗战之时对战机的把握,还有对灵妙之感应都是在原来基础上提升了一个层次。

    并且他能感觉到,随着此印与诸印融合加深,再加上后续的填补,待时机一至,他当会再次领悟到一门神通。

    再是试着察看一会儿,他才将观想图收了起来。

    接下来,当是用功于下一枚核心章印了。

    对于他也是早有思量,目光往大道玄章上一移,便有一个章印在那里面缓缓生出。

    只是印上尚无印名出现,这代表着在他的自我认知之中,此印尚未能完满。

    不过他心中已是定思,此印若成,当定名为“擒光”!

    神觉之印为“蝉之神”,那么此印则当“蝉之足”。

    他如今与人斗战,多数情况下是靠寻觅战机,窥敌破绽,进而倚仗速力之胜一举破敌。

    可若是有定拿困锁之术,那么再配合他的剑术,那么斗能力又将跃升一个层次。

    他过往曾以观想图的蝉身幽气困锁过敌人,不过那是在一定战机出现后才能做到的,限制不小,而言印一来要谨慎使用,二来有距离和心力之限,而若是此印能成,那意味着他隔远也能定拿敌手。

    只是他以往不通此法,连半点都是不明,所以这一回,就需借用大道玄章之助了。

    玄章之印与浑章之印不同,可以通过借鉴前人之印,并吸收此中经验,进而快速掌握运使之法,或是干脆将前人章印改良,化为自身之印。

    他之前观摩来许多章印,其中就有一些是有困锁拿敌之术的。

    不过这些章印威能皆是有限,在瞬息万变的斗战之中几乎没有太大作用,所以此印目前也只是稍具雏形,连印名都不值得加上。

    对解决此法他也有所考量,其中最容易的,就是从擅长此道的修士身上交换习得。

    这里他已是有一个目标了。

    月初他在垂星宫阙的开阳子殿之中时,那里的玄柱之上有许多曾经宿住过那里的修士留下的章印。

    其中有些人在留下章印同时还留下了自己所擅长章印的消息,这其实就是希望有人帮助自己完善与其进行交换,这样彼此都能有所获益。

    他曾是注意到,有一名修士就是擅长困锁之术,那么其人留下的疑难章印若是他能将此推演完善,那么或可能与其进行交换。

    当然,前提是其人还需要此印。

    之前他已是写了书信送去,不过至今还没有回音到来,他待过几日若是再无回讯,便亲去拜访一趟。

    这时他心意一转,把玄章二章俱是消隐退去,便起身步出静室,寻了妙丹君过来带到在身边,而后再次回转静室,调息片刻,伸手一按天行晷,须臾之间,静室之中就又再一次被光芒所笼罩。

    光芒散去之后,他见自己已是站在了那一面石盘之上,而妙丹君同样也是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他抬头看有一眼,眼前的军垒看去已是粗略修整了一番,地上本来坍塌破碎的石块断柱也被清理干净了。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却是历柏梁和老杨二人发现动静,带着军卒赶了过来,他们原本目光还略带警惕,见是他出现,都是露出欣喜之色,上来抱拳一礼,道:“张玄修,你回来了。”

    张御微微颌首,他只是在外层渡过了一天,但下层已经过去了十天。

    他问了一下,了解到这些天军垒之内补充了三千余兵力,补充了一批大炮火铳,已是恢复了一定的战斗力。

    因为这里属于重要隘口,铺陈不开数万以上的大军,所以通常只需要几千人就能守住,但是涉及到神异力量的争斗,就不是光看人数了,几乎都是取决于双方上层力量的强弱。

    在知道这里情况之后,他道:“我此番回来,需去外间走动一番,你们这里既然是稳固,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玄修修行,神元最为重要,既然这里有源能存在,他自是不会错过,决定出去做一番搜寻。

    历柏梁、老杨二人对此都是没有异议,张御并非是军务署派遣来的人,之前替他们守住军垒已经是非常讲道义了,他们不可能拦住他不让他走,于是皆是抱拳道:“祝张玄修一路顺风。”

    张御略略一思,道:“若是那人再次来至此处,问起我的去处,大可告知其人,不用做什么掩饰。”

    历柏梁和老杨皆是称是。

    张御关照过后,就手持长剑,带着妙丹君一路出了军垒。

    而那两百多名在上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军卒听闻他离去,俱是上了城头,默默目送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原野之上。。

    张御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行去,自多日前双方交战的战场上穿行而过,在翻过一道座小丘,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不过他并没有停步的打算,继续往前走去。

    妙丹君到了这里后,没有胡乱跑动,一直紧挨在他身边,警惕而好奇的打量四周。

    路上时不时可以看到有一些残破木棚屋舍,还有一些残存的高大的建筑,主体都被拆除干净了,只剩下一些基墙存在。

    这里以往都是属于乐朝的疆域,但在异神信徒的压迫之下,一直在往后退缩,如今只是占据着一块极其狭小的地域,随时可能面临覆亡的危机。

    赶了半夜路后,他的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大山梁,按照军垒中军卒说法,翻过这里,再有四日路程,就是乐朝的旧都所在,只是现在成了邪神的祭祀场所了。

    而那里正是他此行的第一个目标。

    在次日清晨的明光照耀下,他已是站在山脊高处,由此往远处望去,在偏向西北一点地方,的确见到了一座残破的大城,可以见到那里隐隐约约有灵性光芒闪烁着。

    他一紧手中长剑,迈步向前行去,妙丹君也是轻盈的跟了上来。

    而就在他离去之后的第二天,两道光芒在石盘上显现出来,徐姓修士和一个面目看去大约七十八,颇有几分轻佻的修士一同出现在了那里。

    那年轻修士看了看四周,饶有兴趣道:“这里就是下层了么?”他看了看自己手脚,“有趣,有趣,好似我当真到了这里。”随后一挑眉,“就是心力被压制了许多。”

    徐姓修士警惕看向四周,道:“粟师弟可稍微适应一下,我们稍候要对付的人可不简单。”

    粟师弟似笑非笑道:“师兄是被那人杀怕了吧?”

    徐姓修士有些恼火道:“这人的确有些门道,粟师弟,这次助我成功,先前说好的东西我一样不会少你。”

    粟师弟哈哈一笑,道:“我们师兄弟,何必说这等见外之话呢,”他目光四顾,倒是这人在哪里呢?”

    徐姓修士立刻寻了历柏梁和老杨等人来问,两人得了张御嘱咐,也没有隐瞒,如实道明了他的去处。

    徐姓修士在问明之后,与粟师弟稍作商量,也是立刻离开了军垒,寻踪跟了上去。

    ……

    ……

第三十五章 再战

    仅是一刻之后,张御就来到了那处残破的大城之下,城中那些长着灰色褶皱皮肤的矮小邪神信徒察觉了他的到来,当即城门大开,一队约三十余人邪神信徒在一名头领带领下嗷嗷叫着冲了出来。

    但是在那头领被张御随意一剑被砍翻了之后,剩下的邪神信众立时失去了斗志,扔掉武器以更快的跑了回去,随后那看去明显修补过的城门也是轰然关闭了起来。

    张御不疾不徐往前走去,很快,城壁之上就有一些邪神信徒探出头来,并且拿出火铳对啪啪乱轰。

    除此外,城墙上摆放的一些火炮也是轰轰响了起来,不过炮弹都是偏去了数十丈远。

    这等行止一看就是乌合之众。

    偶尔也有一些铳子落到他身上,都被一层莹莹光芒所挡,俱是失去力量般一枚枚掉下来,跳动着滚落在尘埃之中。

    他无视这些凌乱的攻袭,漫步而行,一直来到城门之下,伸手轻轻一按,轰的一声,整扇厚重的城门飞了出去,躲在门后面一群邪神信徒顿被横飞的城门一齐拍飞了出去,而后城门裹挟着一团血肉烂泥轰隆一声落在了空地之上。

    城中的邪神信徒至少有上千个,但此时却没有一个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俱是哇哇叫着四散逃跑。

    张御目光一移,落到了城中最高一处建筑之上,那是城里面唯一一座保存较好的宫阙,原本应该是王殿之所在,现在已然变成了邪神的供奉之地。

    他沿着残破不堪长满杂草的石阶大道向着那里走去,妙丹君一直隐藏身形跟随在他身旁,它眼眸凝注这前方,耳朵微微晃动着,警惕着四方的动静。

    灵性豹猫是十分擅长狩猎的生灵,感应也是十分灵锐,通常能提前发现危险境况,对主人的帮助极大,要不然当初雅秋女神也不会将这等生灵带在身旁。

    不过张御今次带妙丹君出来,倒并不是想让妙丹君帮助自己,主要目的只是不令这头小豹猫失去固有的捕猎能力。

    沿着上坡道路一直行走,半刻之后,他来到了神殿之前,他低下头,对妙丹君道:“守在外面。”而后迈步往神庙之中走了进去。

    妙丹君耳朵微动,飞快窜入了一边的草丛碎石之中。

    张御在跨过门庭之后,目光一扫,见这个宫殿之中挂满了一串串的金银叶片,而座落在殿后方的巨大神像一眼便能看见,其模样与他那天所缴获的雕像可谓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同一尊邪神。

    神像之下此刻站立着一名高大的身影,这名邪神信徒应该也是一个神裔,穿着笼罩全身的半袖白袍,腰间系着缀着黄金饰品的腰带,袒露在外的手臂上是深蓝色的皮肤,它的脸型狭窄,头颅如拉伸过一般,眼窝深陷,身上的肌肉纤长而有力。

    这神裔看着张御走进来,双手忽然向上抬升,像是在祈求一般,忽然间,整个神殿一下晃动了起来,顶上不停有有碎砾石块掉落下来,而后那巨大的雕像眼中光芒亮起,竟是缓缓站了起来,并隆隆迈步向着前殿而来。

    张御遮帽下的脸容平静异常,站在原地不动,那个巨大身影到了近前,却是从他身上直接穿透过去,就像是一阵清风,只是令他衣衫飘摆了一下。

    这完全只是一个幻象罢了。

    那个神裔见此,立刻转过身,从供台之上抄起一把金铜斧头,而后双手一持,向着他冲了过来。

    张御拔剑而出,迎了上去,然而在两者即将撞上的一瞬间,他却是忽然双手持刃,挪转剑锋,对着左侧空无一物之地挥剑一斩。

    剑刃好似划过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轻的擦响,一蓬蓝色鲜血从那里喷洒了出来。

    而那个挥落下斧头的神裔则是在击中他的一刹那,忽然如泡影一般破碎了。

    片刻之后,听得物体坠地之声,过了一会儿,而后地面之上渐渐显现出了一具断成两截的躯体,观其模样正是那个神裔。

    张御把剑刃轻轻一振,收回了剑鞘之中,而后他大步往前走去,一直来到他巨大雕像之前,他微微仰头,身躯缓缓漂浮而起,一直来到了正对神像面庞的地方停下。

    巨大的神像头颅与他整个人相差仿佛,此刻那深陷的眼窝之中,镶嵌着赤色宝珠闪烁不已,同时他耳畔又听到了那一种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丝毫不予理会,伸手上去,按在了神像的额头之上。

    神像之上顿时浮现出了一阵光芒,里面的热流涌动了一下,却是似被一层力量隔绝开来了。

    张御之前也曾遇到过类似情形,这是神性力量的维护,不过不同于以往,他对神异力量的认识更为深刻,所以根本无需用到封金之环去破除,身上如火升腾的光芒一阵阵涌动上去。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一层神性力量就被他轻易攻破,而后一阵汹涌的热流就往他身躯之内涌入而来。

    整个神像于同时发出轻微震颤,随着裂纹的蔓延,像是经过了万千年的变化一般,碎裂坍塌,最后化为一堆灰尘。

    张御从半空之中落了下来,眸中的细碎电芒也是隐去。

    他正准备离开此处时,眸光一转,见供台之上摆着几个人类的头骨,都是用玉盘和绸布承托着,可以看出这分别属于一男一女。

    他略一思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上任乐王和王后的头骨,只是被当作祭献品被放在了这里。

    他伸指一点,整个供奉下方霎时裂开了一个大坑,供台落了下去,而后他一拂袖,将坑洞填上,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方至外间,金色的光影一闪,妙丹君跃到了他面前,仰着头冲他喵地叫了一声,并慢慢挨了上来。

    张御留意到,草丛中有两个被撕裂喉咙的矮小邪神信徒,对着妙丹君道:“做得不错。”

    这一战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他本待离开这里,寻找下一个目标,只是这个时候,心身之中忽然生出一股异样感应,感觉似是要发生什么与他有牵扯的事。

    这感应不知从何而来,但是却异常清楚,这毫无疑问是神觉之印的作用。

    他心下一转念,这处下层他来了没有几次,若说与他有牵扯的,要么是这些异类,要么就是那位余玄尊座下的弟子。

    异类对他有威胁的极少,异神投影若在,那早便就出现了,所以极大可能是后者。

    他思考了一下,从军垒到这里至多就是两天路程,前去情形还是不明,难说会遇到什么,自己不如干脆在这里等待,待解决了此事之后再往前走。

    于是他身上光芒一闪,已是到了飞跃到了神庙顶上,而后在此坐定下来。

    徐姓修士和粟师弟二人在离开军垒后,为了追上张御,全力奔跃追摄而来,在正午方过的时候,两人身影便出现在了张御曾路过的那座山梁之上。

    徐姓修士看着远处的残破大城,随即看到了一个坐在那里身影,他精神一振,道:“追上了,就在那里。”

    粟师弟挑眉道:“怎么看起来,他像是在等着我们?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徐姓修士想了想,谨慎道:“稍候小心一点就是了。”

    “我们两个人,该小心是他。”

    粟师弟嘴上说得轻松,可是心里却是极为警惕的,毕竟自己这位师兄向来心高气傲,如今被逼得不不得找帮手,他也不敢小觑对手。

    张御此刻也是看到了对面山脊上的身影,这也是应证了他心中感应,他站了起来,持剑站在神庙顶巅,静静等着两人到来。

    过不多久,两道人影就冲入了城中,并相继跃到了神庙上方,分一左一右站定。

    徐姓修士凝视着张御,道:“张玄修,我有个疑问,为何前次一上来就……”

    张御没心思与这等视下层军卒性命如草芥的人多谈,他在这里已是浪费了不少时间了,解决了二人,便能尽快赶路了,故是一拔剑,照着其人就一剑正斩。

    徐姓修士这次学乖了,一直有所提放,此刻一见他拔剑迹象,就立刻往侧后飞退。

    粟师弟此刻却是一挥手,一枚刀叶疾掠而来,不过并没有对着张御而去,而是落在他稍前一点地方,明显这只是用来阻敌的。

    他紧紧盯着张御,同时身后悄然浮起了另一枚刀叶。

    他虽然是第一次来下层,可也明白像这种神通道术很难祭动的地方敌我双方攻守交换极快,有时或许几个呼吸间就可决定胜负,而张御进势一旦受挫,那么他们的机会就出现了。

    张御这时手肘微抬,看去似是要拿剑刃去挥劈那一枚叶刀。

    徐姓修士见状,脚下微缓,双目眯起,跃跃欲前,只要张御剑刃一旦落下,那么一击将对他再无威胁,不止如此,他还能顺势发动反攻。

    可就这个时候,两人却是看到张御身上心光骤然一涨,居然没有拿剑去拨挡,而是直接撞上了那枚叶刀!

    叶刃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杀透入心光之中,反而因为碰撞滞了一滞,而张御整个人则倏然一疾,已然从刃口之下消失无踪,当叶刀往再前去时,只是落了一个空,并在那里打了一个旋。

    徐姓修士判断失差,心中意识到不妙,而就在他再次试图躲避之时,一道剑光拂过,张御已然与他错身而过,而后足下轻轻一点,转身往那粟师弟所在之地而来。

    粟师弟倒是十分镇定,紧紧盯着张御冲来的身影,背后那一枚叶刀隐忍不发,待后者接近之后,手指一动,从身后绕旋斩来。

    张御眸光一闪,却是不闪不避,剑刃一疾,从粟师弟身上一斩而过,而那叶刃撞在了他的护身心光之上,方才透入两寸,在堪堪接触到他的天寰衣后,就失去了前进之力,随即滑落而下。

    张御脚步一落,哒的一声站定,而在他的身后,两具失去头颅的尸身先后从神庙顶巅落下,重重坠在了地面之上。

    ……

    ……

第三十六章 换印

    昙光坛下密舱之内,徐姓修士面色难看的自里走了出来。

    粟师弟此刻也是走了出来,他揉了揉脖子,心有余悸道:“徐师兄,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人实在了得,难怪在能在玄真论法之上胜过那聂殷。”

    他心中有话还没说出来,他们两个人被对方一剑就斩了,这是根本之上的差距,这样就算再去一百次也不是此人对手,那又何必再去找罪受呢?

    徐姓修士咬牙道:“粟师弟,你认识的同道多,帮我查一查,这位张玄修落脚之处在哪里!”

    粟师弟心下一跳,这是下层打不过要亲自找到门上去?

    可下层打打杀杀也就损失一个力量投影,要两个玄合修士真的斗战起来,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况且他可不是小看自己这位师兄,以张御所展现出来的本事,真是以正身论法,也绝然不可能是其对手。

    他不解道:“徐师兄,至于么?”

    徐姓修士语声压抑道:“粟师弟,我有必须如此做得理由。”

    观想图之神异,是他的私密,任何同门师兄弟他都没有告诉,否则也是容易被人针对。

    余玄尊一直鼓励争斗,他们同门之间可没有那么和善有爱。

    并且他也不是真要和张御斗过一场,而是有另外的打算。

    粟师弟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回绝,道:“师兄,值此一次,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可……”

    徐姓修士道:“你放心,此事无论后来如何,都与你无关。”

    粟师弟得他保证,放心了一些,但仍是提醒了一句道:“师兄,你无论做什么事情,可都要三思啊。”

    徐姓修士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青阳上洲,云中破开一个缺口,一艘飞舟缓缓落地,舱门旋开,青曙手提皮箱,背着长剑自里走了出来。

    青曙看了几眼,自己降落的方向正是原来的出发之地,前面湖背后,就是自家那座庄园。

    他回身对身边的一名壮年男子一点头,道:“此番多谢郑舟主相送了。”

    郑舟主和气一笑,道:“青先生,我会在半月之后再来这里接你。”

    青曙道:“多谢了。”

    他与郑舟主告别,便下了飞舟,在飞舟重新腾空飞起的时候,他也是沿着湖畔往庄园走来,

    青摩一直在庄园之内打理事务,他听到动静之后,也是自里迎了出来,见了青曙,喜道:“青曙,可是先生要回来了?”

    青曙摇头道:“先生派我回来办一件事情,”他一直走到里间,从袖中取出几封书信,道:“青摩,帮我把这几封书信寄出去,都是先生交代的。”

    青摩郑重接过,道:“放心,交给我吧。”

    青曙道:“还有,帮我联络一下望州狄氏,我有一笔生意要与他们谈,不过要尽快。”

    青摩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

    两日之后,青阳玄府。

    恽尘正坐于案后在批阅文书,他可不同于竺玄首,对于任何事务都很上心,修道人俱是反应敏捷,过目不忘,若是有心,再繁杂的事情也可安排的井井有条。

    只不过一般修士不愿埋首案前,而他则口上抱怨,实际却是乐此不疲。特别是看着一件件在自己手中解决,他更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

    如今主要的事务,主要是集中在各地分府和玄府学宫的重立,而在他这数月来的努力之下,已是差不多将此理顺了。

    明善道人自外走了进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玄首,玄正有书信寄来了。”

    “哦?”

    恽尘精神一振,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书,道:“快拿来我观。”

    明善道人把书信递上。

    恽尘拿来打开,仔细看有一遍,道:“玄正此书说是要招揽一批修士前往外层,不过不作要求,此辈若觉不妥,也可以随时回返内层。”

    明善道人想了想,道:“玄首,两府前些时日也是来书,说是希望要我青阳玄府设法送一批修士去往外层支援战事,玄正此书,倒是与此不谋而合。”

    恽尘把书信合上,道:“近来洲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事宜,也是该动了一动了,明善师兄,你替拟我一份文书发下去,不管真修亦或玄修,只要是愿意去往外层的,我都可予以方便。”

    高州石渠观内,桃定符拿过道童递来的书信,神色一动,道:“师弟的书信么?”

    他打开看了下去,面上露出几分兴趣,“照师弟之言,外层倒是有些意思,青阳上洲这里如今修道虽是安稳了,但失了磨砺争斗,却也不利于我功行修持,嗯……”

    与此同时,青阳域外一处浑修驻地之内,一名少年人拿过一封从飞舟之上得来的书信,脚步飞快的跑入一座黑石台内,并递到了英颛手上,后者接过书信,打开看了下来,他看向外间,“外层么……”

    静室之中,张御身上的光芒收敛下去,却是再次从下层退了出来,他睁开眼目,他看了一下时晷,如今已是进入六月下旬了。

    他这一回在下层待了大半年,在此期间,他不断斩杀神裔和邪神信徒,并且四处搜寻源能,倒也是大有收获。

    妙丹君此时也是站了起来,它抖了抖身躯,一阵七彩灵性光芒飘荡出来,这只小豹猫虽然身形仍旧只有那么一点大,可是眸子中却是多了凶悍。

    张御揉了下它的脑袋,而后亲自喂它吃了一些丹散,灵性生物可以多日不食,但是终究不是他这等修士,小豹猫也是有些饿了,探出脑袋在盘子中急促舔食着。

    张御此刻站了起来,来到书房之中,桌案之上摆了几封书信,有俞瑞卿寄来的,也有廉卓寄送来的,都是一些往来问候的书信,不过其中有一封,却是他等待已久的回信了。

    来书之人是一名住在维义州的玄修,其人名唤唐显尊,极为擅长困锁之术,收到他之前的问询后,言称他若是能相助自己完善章印,则也愿意与他作以交换,并邀他什么时候有暇,可前往维义州一叙。

    张御考虑了一下,青曙行事若是顺利的话,再过几天也当回转了,在此之前,他正好去往同道处走一趟,若能真能由此补完“擒光之印”,那么应对此行危机当是更添把握。

    思定之后,他执笔依次写下回书,找来李青禾送出,自己则出了居处,在空地放出了那艘白舟,只是方才走上去,却发现金光一闪,妙丹君也是跟了上来。

    这只小豹猫此次随他转战了大半年,现在已经习惯跟随他在身边了。

    他想了想,这次是访道,带上妙丹君倒也无碍,于是走入了主舱之内,在榻上坐定下来,妙丹君也是跃至榻上,挨着他趴了下来。

    张御起意念一催,巨舟之上光芒一闪,往维义州所在飞驰而去。

    这一处地州位于中心元海西南角上,遁空飞空并不远,不过半日之后,他就在此州的泊舟天台之上停落下来。

    在验明了印信后,他便乘坐造物马车往这位唐道人居处而来,这里路上却是稍稍耽搁了一些时间,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方才进入了其人庄园之内。

    待下得马车之后,入目所见却是一片拂摇生姿,蔚为壮观的竹海。

    此刻早已有一名身着深青色道袍,面如冠玉的年轻道人站在那里相迎,对他拱手道:“是张御张道友吧?在下唐显尊,张道友的名声唐某可是早有听闻了,原以为道友过些时日才来,倒是有失远迎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冒昧登门,打扰了。”

    唐显尊道一声道友客气,便将他请了进来,他先是命人送上茶饮,而后言称天色已晚,一应事宜可明日再谈。

    张御客随主便,当晚就在此宿下。

    次日,唐显尊先是请他至后山观览风光景物,而后又邀他泛舟游湖,当中问了他许多关于完善那缺失章印的看法,不过其人却是绝口不提交换章印之事。

    张御知他定有用意,不过眼下时间尚是宽裕,所以他也不去多问,回来之后,便就一如平常般打坐修持。

    到了第三日,唐显尊遣人邀他到了正堂之中叙事,张御到了这里,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在座另有两人。

    一人是一个看去很是活泼单纯的女修,她外表大约十七八岁,衣着朴素,身上一件葛布道袍,足下麻履,长发仅用杏黄色的绳丝一系,此刻她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一副好像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另一个是一名气度沉凝的四旬修士,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似是在自矜身份。

    唐显尊见张御已至,便示意了一下,当即有役从将三枚玉简各自放在三人面前。

    他则言道:“三位道友,唐某先前与三位都是论过法,知晓三位之能,这玉简之中有我一疑,若有哪位道友能够助我完善此印,那么我必将拿出师传之中最为上乘的困锁之术与之交换,绝不藏私。”

    那中年修士拿起玉简,意识入内一转,面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道:“这与道友此前所留章印可是大不一样。”

    唐显尊歉然道:“还请宫道友见谅,先前所留章印,只是想鉴别当真有此能为的同道,绝非有意戏弄几位。”

    张御拿起玉简看了一眼,略一思索,便站了起来,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目光,他道:“三日之后,我当再来拜访道友。”说完之后,他抬手一揖,就走了出去。

    中年修士顿时有些惊疑不定,完善章印至少也是需一年半载,两三日是绝无可能的,他猜测张御手中正好是唐显尊有所需之印。想到这里,他不由一皱眉,拿起玉简,拱手一礼后,便匆匆离开了大堂。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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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经历了六个纪元后,天夏降临了………………玄浑道章书友群:【762873632】玄浑道章造化之界:【526275426】…………玄浑道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浑道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浑道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