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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到来

    镇军驻地,某一间静室之中,张御正盘膝定坐,于心中揣摩道法章印。

    在来到霜星上后,他在斗战之中将“绝翼、凝机”二术都是尝试了一遍,发现确然非常好用。不过他的目的是想以这两术为启发,补完“擒光”之印,所以并不会依赖于此。

    在他的设想中,擒光之印当是兼具这两印的特点,并且还犹有胜出。

    但这不仅仅是他会运用,还需他深入了解这两印的根本,好在他可以让白果君不断重新演化过去的战斗景象,可以通过反复与那些对手争斗,借此揣摩其中的变化玄妙。

    在这种演化的战斗场景之中,他不用在意胜负,也不必在意后果,手脚也能完全放开,所以进展也是极快。

    在一番演化斗战之后,见已是数天过去,他便出了定坐,自静室之内走了出来,并一路来到了关押林中谷也即是林道修的囚室之中。

    林中谷浑身被锁链所捆缚,他身上法力已是被丹丸和符印镇压住了,镇军之中有太多此了物事了,本来都是用来对付上宸天修士的,不过现在却是用在了他的身上。

    张御道:“林中谷,这几天下来,你当是意识恢复一些了,我有几个疑问需问你。”

    林中谷抬起头,缓缓道:“你想问什么?”

    张御道:“我查过你的述历文档,你本是在内层修道,在道法有所成就之后,便来外层参加战事,过去也没有任何与上宸天修士往来的迹象,可为什么你却做了此辈的内应?”

    林中谷呵了一声,道:“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上宸天那里给的东西多而已。”

    他略带嘲弄道:“辛辛苦苦当驻军镇守,并且冒着性命危险和你们这些玄修一般在外拼死拼活的斗战,结果所得的修道资粮却是少得可怜,反而上宸天那里很是大方,我所要的东西他们都能给我……”

    张御淡声道:“可你口中所谓的大方,也不过是通过出卖天夏的利益换来的,你一边出卖天夏,却一边还嫌弃天夏对你不公,何其可笑。”

    林中谷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张御也没兴趣和他去说什么大道理,只道:“林中谷,你可知道,那个立在地星北端大阵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林中谷抬头看向他,道:“张行走,只要你能放我走脱,我可以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你也别觉得吃亏,在这件事上,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我把隐秘告知你,你还可以提前做出出布置和反应,从而挽回更多损失。”

    张御语声淡淡道:“便是离了你,我多费一些功夫,也一样可以推断出大阵的情由,你现在不肯交代,那是错过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林中谷哈哈笑了一声,嘲弄道:“不必多说了,我清楚我以往犯的罪责,若你不放我走,那我必然是一个死,那又何必告诉你们呢?”

    张御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他转身从囚室之中走了出来,并令守卒看紧了这里。

    只是林中谷看去好像很硬气,但他却能清楚感应到其人心中似还在期盼着一些什么,还没有陷入绝望,这说明其人认为自己并不一定会死,甚至可能还认为自己有机会脱身。

    若是以此为推断,那许这些天中可能会有什么变故。

    正思索之间,他见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驻地上层的走廊之上,透过琉璃窗往外望去,穹罩之外的暴风雪依旧还在肆虐,根据预先推断,至少还有十多天才会退去。

    而此刻走廊对面,傅氏军军主傅庸在手下人的搀扶之下正捂着胸口迎面过来,行走之中他不停的发出咳嗽。

    待到了张御近处后,他抱拳一礼,道:“张玄修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

    傅庸道:“我已是听说了,前日若非张玄修,那么傅某和手下的士卒恐都是性命难保,这番恩情,我傅某人一定会报答的。”说话之时,他又是发出了一阵猛烈咳嗽。

    张御看他一眼,道:“傅军主身体还好吧?”

    傅庸叹气道:“当日留下来断后时,在玄兵轰爆之中伤了肺腑。”他喘了口气,才又道:“如果张玄修有什么需要傅某做的,尽管吩咐,傅氏军剩下的人不多,但一定会尽力而为。”

    张御看得出来,他说这番半是真心也半是为了获得自保,他道:“傅氏军中现在是否还有未曾暴露出来的敌方内应还不清楚,驻军也有不少军士死在傅氏军手中,所以这个时候傅氏军只需安稳待着就是了,只要傅氏军自己不出问题,那么自然不会有事。”

    傅庸得了张御的承诺,心中不禁放松了许多。

    张御这时道:“傅军主,我有一事本待回转奎宿之后再寻你商量,正好你在此,便先与你说了吧。”

    傅庸忙道:“张玄修请说,不论张玄修有何要求,我傅氏军必定倾力去为。”

    张御道:“我与左道友几次合作,觉得左道友道行深湛,颇具远谋,故我想左道友来我身侧做事,不知傅军主可愿意放人么?”

    左道人虽然已是言明这次委派之后推出傅氏军,但是主动退却在历述上面终究不太好看。

    尽管之前左道人也是阻拦了驻军对傅氏军的下手,看去已是对得起傅氏军了。可他身为守镇,做此事实际上也是理所应当。

    而且站在傅氏军的角度看来,或许左道人事先不离开,他们却还不见得会损失这般大,所以张御这次干脆就代其讨一个人情,将此事确定下来。

    傅庸半分迟疑都没有,道:“傅某岂敢拘束左玄修,张玄修放心,不论是左玄修还是左玄修的弟子,我稍候都可拟书放退。”

    张御点首道:“如此就谢过傅军主了。”

    傅庸忙道:“哪里哪里,行走言重了。”

    待再是说过两句话后,双方便就分开了。

    那扶着傅庸的亲信见张御去,着急言道:“军主,没了左玄修和他的弟子,我们傅氏军可要差了许多啊。”

    傅庸道:“既然张行走已是开口了,我还能不答应么?况且我观左玄修,他怕也是早无心思待在我们这里了,我便卖一个人情给张行走与他,也算好聚好散吧,”

    此刻另一边,左道人经过近五天的飞驰,已然是远远望见了奎宿地星,他乘坐的这艘飞舟并非是隐遁飞舟,再这般前行必会被发现,故他决定在这里弃舟遁行。

    奎宿地星如此之大,巡游飞舟并不是每一处都能兼顾他,他只要小心一点,当不难潜入进去。

    以往那些上宸天修士,同样也是如此方式进入地星的,只不过少有人敢在奎宿主星之上闹出动静罢了。

    他自舱门之中出来,遁光一闪,就奔着奎宿地星而来。

    在虚空之中穿渡,需时时转运心光,而且虚空外邪侵蚀更甚,幸好从驻地出来时,已是提前带足了丹药,倒不怕出现问题。

    在行有两天之后,他设法绕开了诸多巡游飞舟,成功穿渡大气,降落在了地星之上。

    因是刻意避开了聚居地,所以他落在了一片荒野之中。他记着张御的交代,纵身往北方极地而去,并在半天之后达到了目的地。

    此刻他将玉匣中印有巡护之印的符信拿出,把手一松,这东西便忽然往一处方向飘去,他也是跟了过去,最后来到了一处坚实山脊之上,并见到这枚符信落在了一处冰坑之中。

    他心下有些诧异,伸手上去一拿,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明光从冰坑之中绽放出来,而后他整个人便已是消失不见。

    而就在左道人达到奎宿的时候,一驾飞舟也是在往霜星这边过来。

    丁卯坐在主舱之内,面前装有小剑的匣子已被打开放在案上,他将里面的尺许长短的小剑一柄柄拿了过来,并以手指缓缓自上拂过。

    凡是被拂过的小剑之上立时生出一团细腻光芒,好如获得生命一般悬飘起来,在所有小剑被他检视过后,剑光化作一道道灿烂飞虹,在他身边周旋绕转。

    这时他忽然抬起头,见面前出现了一个覆盖着皑皑冰雪的白色地星,只是地星表面此刻似有一大团白色的气雾在缓缓旋动着。

    他目光闪烁一下,倏地一下,所有小剑如倦鸟归林一般,全数收入了他的袖中。

    在又是经过半天航行后,飞舟终是到了霜星之前,他无视下面汹涌的暴风雪,驾驭飞舟一头往里扎了进去。

    但是飞舟明显对抗不了这般狂暴的风雪,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就有一块舱壁被掀去,而后越来越多的部位被风雪撕扯开来。

    然而他对此却是无动于衷,待整个飞舟都被风雪撕碎之后,他将自身法力轰的一声撑开,便张开手臂,如流星一般往下方的地陆坠去。

    百来呼吸之后,他在将将落到地表之时,足尖轻轻一点地,便卸去了力量,落定了身影,他抬起头来,分辨了一下方向,就在风雪之中再度腾空而起,化一道赤光往镇军驻地所在飞遁行而来。

    ……

    ……

第五十三章 交锋

    半天之后,丁卯便来到了霜星镇军驻地之前,他看了一眼前方那个巨大的穹罩,本拟直接破开这遮蔽之处冲入进去,并通过这里的内应了解此间的情况。

    可是他身上法力方一跃动,还未等往前去,便似察觉到了什么,身上又是光芒一闪,已是飞速往后退去。

    就在他原本所站之地上,浮现出一枚枚闪烁不停的道箓,而在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东西此起彼伏的相呼应着,范围及其广大,好一会儿才平息下去。

    这显然是在紧急情况下才会开启的守御大阵,他马上意识到,驻地内的情况和他之前所了解到已然不同了。

    张御此刻正在静室之内观书,不过他的感应却落在驻地内每一个人的身上,包括那牛、齐二名守镇修士同样也在他的监察之中。

    这些人稍有异动,就能为他所察知。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袖中的阵牌微微跳动了一下,这似是大阵被触动了。

    他当即转首而去,透过重重遮挡向外看有一眼,便见一个身影立在暴风雪之中。

    驻地范围不过三十里方圆,对于两名修士来说可谓极近,在这一刻,双方的气机也是有了一刹那间的轻微碰撞。

    那道人一抬头,两目闪烁了一下,身影便骤然退去,并很快从他的感应之中消失。

    张御站了起来,走出了静室,来到走廊之上,看向暴风雪下空无一人的旷野。

    适才出现的那股气机与常人略有不同,没有那种跃动向上的生命活力,而更像是死气沉沉的一潭静水。

    这极像是他所见到的那些道卒。

    显然是那背后之人又一次出手了。

    对方应该就是来找寻他的,他没有去追逐其人,因为他知道对方很快就会回来的。

    丁卯离开驻地之后,身影如电射而去,穿过暴风雪来到了一处山地之中,他身法力一张,身影一虚,直接遁入山体之中,轻而易举深入到山腹之中,在找寻到了一个空洞后,他在此停落,盘膝坐下。

    虽然他被祭炼成了道卒之后,并忘记了许多东西,可仍然保持着神智和清醒的意识,原先所掌握的道术也能自如运使。

    他拥有一种神通,只要凭借气机的接触,就可以探查出敌手的大致情形。

    他能感觉到,驻地里的方才那人就是自己所要找寻两人中的一个。

    只是他一路赶来,迎着暴风雪落至地星之上,并且还在风雪之中前行半天,无疑也是消耗了一定的法力,如果方才遇到的只是普通对手,那么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他自会站在那里迎战。

    可是方才气机的碰撞,却是让他判断对方超出想象的强大,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趋近于完美。

    按理说这样的修道人是不可能出现的,尤其是玄修,不论是修三印、四印亦或是兼顾五印之人,都会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存在,可是他并没能在对方身上感受到这些。

    对方给他的感觉,这是没有一个只有道书记载中理想状态下才存在的修士。

    若是他在被祭炼成道卒之前,或许会去探究这里的隐秘,可是身为一个道卒,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心中只剩下了遵从命令,并运用自己的一切能力去杀死对方这一个目的。

    只是对付这样的人,他必须保持自己在巅峰状态,在简单调息过后,他又从袖中取出了三只丹瓶,并从里面倒了出来一把三色丹丸,并全数吞服了下去。

    身为道卒,他再无法去主动修炼,只能用调息之术保持自身功行不退。

    故是二十年前他如何,现在还是如何,没有丝毫的长进。

    不过同样,因为这是一具被祭炼过的身躯,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吞服一些在短时间内助长法力功行的丹丸,而不必害怕戕害自身。

    而此刻丹丸一入身躯之中,药力立刻就被化开,涌入四肢百骸之中,此刻他的头顶之上出现了一团云雾,隐隐呈现出了某种芝花一般形状。

    他原本的法力就已是达到了元神照影的巅峰层次,而现在在丹药助长之下,又是再度提升,隐隐达到了这个境界所能容纳的极限瞒,若他是一个正常的修道人,那么便可试着调和身心神魂,迈过那一步了,从而成就元神了。

    可是如今的他,却是永远没有这等可能了。

    在气机攀登上巅峰之后,因为药力是有时限的,所以他并没有耽搁,直接从山脉之中又走了出来,再度冒着暴风雪来到了驻地之前,又一次停在了大阵之外。

    此刻自袖中拿出一柄小剑,在起袖轻轻一拂之后,就在上面忽的一弹指,叮的一声,顿有一缕剑音往里穿透进去。

    张御眸光微闪一下,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他便就知道这个声音唯有主持大阵的自己才知道。

    这是通过法力与阵机的震动传递进来的,这说明不但具备极为上乘法力运用之能,还对此间阵法有着一定的了解。

    而且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是在邀他出外一战。

    实则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坐于此间不动,外有大阵护持,随便此人如何冲撞,那都无法进的来。

    不过如今他控制了镇军,并不许其等出入,那么至少这几天之中便要替镇军担负起镇守的责任,对方不出现在他面前也还罢了,既然出现了,那自是不能置之不理。

    便不提这个,他如今正在推演核心章印,也恰好需要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对手与自己进行功行之上的印证。

    这人来的也正是时候。

    他伸手一按身侧的惊霄剑,剑身一震,亦有一阵清鸣之声悠悠传出,此声到了外间,却是一下将驻地外的一部分暴风雪荡开,使得站在那里的身影暴露了出来。

    丁卯站在那里不动,他已经听明白了张御的回应。

    张御持剑而起,自内室之中走了出来,他身躯有如虚影一般从驻地之内穿过,好似飘过了一缕清风,在众人不曾察觉之间走入到了暴风雪中,而心光也是随之荡起,在身外如升腾的火焰一般飘荡不已。

    丁卯抬头看向他,面上无有任何表情。

    他一抖袖子,顿有连绵剑音响起,而后一柄柄尺许长短的小剑自里飞舞出来,头衔尾,尾追头,好若连成了一长串的银链,并形如螺旋一般围绕在他身侧,在那里徐徐旋动着,望去上去无尽,下落无限。

    张御凝视此人片刻,并没有去多说什么,因为这没有意义,对方仅是一个道卒,纵然还有意识,也只是一个受人制束的兵器,在完成御主命令之时是没有自身情感和欲求的。

    随着他意念一动,一声清鸣,蝉鸣剑已是自他背后倏地飞出,如电一闪,直往丁卯站立之地射来!

    丁卯身外剑链条一摆,如长龙一般游动上来,最上一柄小剑的剑尖准确无比的点在了蝉鸣剑的剑尖之上,其不由得轻轻一震,剑尾向后跃动了一下,而后是第二柄、第三柄……好似长龙脊骨拱动一般,一直到第十三柄剑的时候,方才将这股正面冲来的力量化解完毕。

    而后光芒一分,这两种剑器又各自回到了御主身边。

    这一击只是双方的试探,既是试探对方的心光法力的厚度,也是在试探彼此的技巧和斗战路数。

    经过试探之后,两人都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张御此刻已然看出,对方的法力是用一种特殊的手段提升起来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一部分显得有些虚浮,只是其人根基很厚实,所以尚且支撑的起来,不过再是虚浮,那也是法力,已然具备了与他正面相拼的能力。

    不过法力强盛,只是弥补本来的不足,其原本自身所修持出来的斗战路数却不会因此而改变,他能够确定,此人的斗战侧重乃是以变化为主。

    丁卯在这一次碰撞过后,十六柄小剑倏尔一分,其中十三柄剑聚合在一处,另外三柄则是候在一旁。

    因为他已是试出来,只凭一十三柄剑就可以正面抵敌住张御的进攻。

    尽管张御方才应当还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可是他也不需要完全硬拼,只要能挡住一部分便可,剩下的可以技巧去化解。

    而另外三柄剑则可随时处于进攻和守御的状态之中,不足则补,过盈则用。

    张御这时一伸手,搭上了惊霄剑的剑柄,缓缓拔剑出鞘,而后身形一闪,轰的一声,已然离开了原地,向着前方一剑斩了过来。

    对于擅长变化之人,自然趋近一战最为稳妥,在那等距离之下,神通道术的作用将会被降到最低。

    而与此同时,在他顶上飘飞的蝉鸣剑也是倏地下落袭来!

    丁卯并没有回避,一甩袖,身侧十三柄小剑主动向着蝉鸣剑迎去,双方又一次交击在了一起,不过这一回,蝉鸣剑上传来的力量显然更大。

    而等候在一旁的三柄小剑之中,顿有一柄加入了进去,参与分担其力,堪堪将这一番攻击挡了下来,同时其中一柄小剑则是向着张御正前方射来。

    张御瞥了一眼最后一柄伺机待洞的小剑,并没有选择以尺步天虚之术跨空而过,而是手腕一振,轻轻一挥,将挡在前方的小剑震离开去,随后剑光再展,如虹而来。

    此时轰的一声,剑刃之上爆发出了一团亮芒。

    剑上生神,斩诸绝!

    丁卯目光一闪,一十六柄小剑之上也是齐齐绽放出了一道神光,一瞬间光影错杂,似有无数剑光舞动。

    剑上生神,化离乱!

    ……

    ……

第五十四章 斩断

    张御与丁卯俱可算得上是剑修,故而彼此这一交手,一上来就用上了剑上生神之术。

    而双方各是使出手段的时候,俱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所施剑术为何。

    于张御而言,斩诸绝是时时存在的,哪怕是最为平常的挥剑,这剑上之神亦可随心而至。

    一剑就不够就两剑,两剑不够就三剑,力与疾代替并舍弃了一切外在变化,可谓纯之又纯。

    而“化离乱”之术则是完全长于变化,以乱变化有无,以离合运天机,所以得此术者在掌握剑光分化之前,一柄剑并不足以发挥自己道法,必须用多柄剑器来载承此中的化合演变、

    这个时候神通一出,张御剑势过来,顿觉丁卯身影一下从感应之中消失,前方陡然变得空空荡荡,似乎自己斩入了一片虚无之中。

    他心中明白,这是对方以此神通一剑削去了他的感应,正如对方方才在大阵之前突兀的从他感应之中消失一般。

    而任何斩杀之术都需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在里,若是失去了目标,那便不可能达成原本应有的杀伤,甚至还会因判断失差产生某种错乱。

    这也正是变化的玄妙之处,不去与你进行直接对抗,但却能用另一种方法削减化消你的力量。

    张御的神觉之印可以感寻战机,但在这等专注于此道的高明神通之下,就不怎么管用了。

    可即便如此,他这一剑去势却仍是分毫未变。

    斩诸绝不仅在于剑上的力量,更在于出剑的速度。

    在他出剑之后,除却少数剑上神通可以提前一步逃开,其余皆是避无可避,而这其中并不包括化离乱。

    只是这一剑斩落下去的时候,却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感觉传来,好似那里当真什么都没有,此番攻势也没有能斩中任何目标。

    可是他敢肯定,自己定然斩中了对方之剑,眼下这等感觉,应该是双剑接触之后,那那化离乱之术使得他生出了错乱感应。

    这也是化离乱的厉害之处,你一旦与蕴含这等神通的剑器碰撞,那么感应就会为其所左右,让你不由得怀疑自身,只要稍有动摇,那么接下来的战局就会为对方所摆布。

    张御知道,这般要想获胜,除非自己对下来每一剑所能达成的效用和对方作出的反应都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

    可那是无有可能的,他至多能只推断出一步两步的后续反应,势必无法推断出更多,所以他必须要在三剑之内破局。

    他深信没有什么剑上神通能在正面挡下斩诸绝的连斩,故是根本不去理会剑上传来的那些感觉,只是根据自身长久在斗战之中所磨砺出来判断力,朝着某一个空处又是一剑斩出!

    轰!

    巨大的震动在剑器交击之处爆发开来,方圆数十里内的暴风雪内一股无形的力量排斥出去。

    张御可以看到,自己一剑击落,三柄小剑齐齐被荡飞了出去,而丁卯也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感应之内。

    不过对方仅仅是回来了一刻,就又再度从他感应之中消失不见。

    这显然是在他这一剑之下,过于强大的力量逼得对方不得不以全部法力来应对,故此剑上神通有了一丝空隙,也让他的感应得以恢复了一瞬。

    尽管只得一瞬真实,却已是足够他作出新的判断了,且方才三剑也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对手与他的距离被明显拉近,接下只要再欺近些许,那么剑斩之下,对方就将会失去从容变化的余地。

    这一分优势若能抢占住的话他自也不愿意放弃,故是他再度欺前,毫不客气的又是一剑挥来。

    不出所料,那等虚荡荡的感觉再度浮现,不过他全然不去理会,剑势只是依照着自身判断而展开。

    仅仅只是两剑之后,双方剑器第二次产生了强烈的碰撞,丁卯再度在他感应之中浮现而出。

    由于这一回距离上次更为接近,对方已是处在了他的剑势笼罩之下,故是他再未犹豫,剑光一疾,从其人身上一划而过。

    丁卯身影霎时崩散,并化为无数光点飘散。

    张御若有所觉,举目望去,在数里之外,他又见到了丁卯的身影,方才留在原地御剑的只是其人的元神照影,而他的正身则是退在了远处。

    “化离乱”神通,除了“化乱”之外,还有“化离”之术,其可以借助自身元神照影代替自己御剑,而在神通之下,外人也很难分辨出来御主的正身所在。

    靠着此术,御剑之人还能一次次不断地尝试重来,直到将对手斩于剑下。

    这等剑上神通张御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认为此法虽还称不上太过神妙,可在对敌之时却是异常好用,尤其是在与化乱之术相合之后,敌人若是找不到其正身所在,那么几可立于不败之地了。

    但他同样也发现,此法也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攻击性不足,几乎全然指望对手自己犯错,要是对手不犯错,那么就无法克敌制胜。

    不过也没有哪一种剑上之神是完满无缺的,两方对垒,就看谁能把自身手段运用的更好了。

    此刻上方狂卷乱旋的暴风雪不停袭落在两个人身上,导致他们身外的心光法力出现了跃动一般的反应,就好像骤雨落入湖水之中,泛起无数涟漪。

    张御看着远在数里外的丁卯,并没有试图去用其他神通对付此人,因为在实力较为接近的剑修斗战中,彼此剑招交换是极快的,就如方才的那一番攻守,仅仅是在一息之内完成的。

    在这样快的节奏之下,随便哪一方都能在一刹那间将飞剑杀至对手的面前,若不是身处在较为遥远的距离上,那很多神通甚至连表现机会都没有。

    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不去分辨对面站立的到底是照影还是正身,意念一转,顶上盘旋的蝉鸣剑再度下落。

    丁卯见他攻来,伸指一点,那一十六柄剑器分化开来,可这一次,却是以一十二柄剑器迎上蝉鸣剑,却是比方才少了一柄。

    这是因为在方才的交手中,他已然适应了剑势,进一步加强了剑上的变化,可以用比之前更少的剑器来抵挡更强的力量。

    这也是长于变化之人的长处,只要不是被一气击败,越是缠战下去,越能找寻到应付敌手的办法。

    张御在剑器交击的那一瞬,足尖一点,身形一闪,眨眼来至前方,手中惊霄剑挥空一斩!

    不出意外,剑光方落,感应之中又一次失去了对手的身影,前方好似只留有一个空洞。

    他眸光微微一闪,剑光落下,轰地一声大响,此回只是一剑之下,丁卯竟然就被击迫出了身形!

    这一击,他将本来催发在蝉鸣剑上的心力大半挪至惊霄剑上,导致剑上力量骤然大增。

    丁卯飞剑分合需要一定的转圜时间,而他的心光转挪却完全不需要如此,意至心到,可在两剑之内任意来回。

    这也是斩诸绝的神妙所在,神通一催,不但剑上力量强悍无比,位于剑上心力运转也是迅快无伦。

    而在这一剑直接逼得丁卯显露之后,紧接着剑光又是一闪,却是将其轻易斩成两段,其人也是化为光点散去。

    这又是一个分化出来的元神照影。

    张御转头看去,数里之外,丁卯的身影一如方才一般站在那里。

    但是此人的气机却是稍稍降落了下来,这说明每一次元神照影被杀散,对于其人来说也不是没有损失的。

    不过此人可以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纠正错处再度杀来,这就会一次强过一次。

    只是对方明显是以服药来提高法力的,而在一次次的法力对拼中还有元神照影消耗之中,药力将会被不断消耗。只要他不犯错,那么对方一旦耗尽药力,自不可能再是他的对手。

    在正常情形下,这可能会是他的一个选择。可在之前的交手中,他发现了一个对方却是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陷,或许这场战斗可以更快的方式了结。

    他抬起手来,在剑器之上轻轻一抹,上面顿时闪烁起了一道莹莹光芒,而后剑尖斜指一端,向前一步,身影化光虹而来,朝着丁卯直直一剑斩下。

    丁卯这一次一挥手,十把小剑迎上了蝉鸣剑,六把小剑分在了一侧,这意味着他用于守御的小剑越来越少,而用于进攻的小剑在逐渐增多,此刻他是处于守势,而一旦展开攻势,那时局面就会颠倒过来。

    张御待挨近其人之后,当即横剑一斩,不出意料,随着剑势递出,自身一切感应都是发生错乱。

    不过这一剑他却不是对准着丁卯去的,而是对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柄剑器。

    当的一声,两剑瞬息交击在了一起,这把剑器不待被展开,第二剑又是斩来,并且斩在了同一个位置之上,而后又是第三剑,第四剑……

    在他全力施为之下,不去理会感应,全凭着自我预判,一连十余剑全部斩在了这剑器之上,随着最后一剑斩出,“乒”地一声碎裂声传出。

    这一柄剑器,居然被他一剑斩成两段!

    ……

    ……

第五十五章 报知

    张御在方才交手时已是发现,丁卯手中的这些剑器似是缺少必要的养炼,法力承载很是不足,之前只是凭借着小剑本身的器质来与他进行交锋。

    或许这对他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在掌握斩诸绝的他眼中,却这是一个极大的破绽。

    斩诸绝在于强横的力量和绝快的速度,而这两者合在一处的时候,更是威力无俦。每一次碰撞,对敌我的剑器都是一种考验,若没有足够的法力或心光上前支撑,那是绝然承受不住的。

    而无论何等剑上之神通,若是不曾将剑器炼到化合入气的地步,那么一旦损毁,神通之能自也是大减。

    功行深厚的修士或还可以用法力心光凝聚剑刃,以此继续战斗下去。但是在对面的敌手也是剑修,并还掌握着完好剑器的时候,那就这是徒劳之举了。

    丁卯在方才张御在劈斩小剑的时候就已察觉到了不对,但是在极近距离的碰撞之中,张御出剑实在太快了,就算他驾驭飞剑退避也是来不及。

    而在小剑被一剑斩断之后,他本人也是不禁震动了一下。

    剑器与御主毕竟是心神相连的,如今一下被毁去,他心神自然也是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只不过他是介于生死之间的道卒,受创才不至于太过。

    可在斗战之际,这也是一个极为明显的破绽,他在意识到不好的时候,眼前剑光一闪,却是天中的蝉鸣剑甩开诸多小剑的纠缠,直奔他而来,并一下就从他身躯之中穿透过去,将他崩散成了无数光点。

    而在这个时候,张御没有片刻耽搁,大袖一扬,惊霄剑晃出一道神光,就对着近前又一柄小剑挥斩而去!

    当丁卯再度凝聚出身影的时候,又是一柄小剑被击毁,心神也是再度受创。

    只是这一次有了上回的经验,他提前有了防备,没有被蝉鸣剑所趁,飞腾在外的小剑也是收拢回来,同时化遁光飞掠,避开那斩来剑光。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退避,本来有化离乱之术他根本无惧对方攻袭,反可把对手拖入感知错乱之中,可这一回为了维护剑器却是不得不如此做。

    此刻顶上有剑光闪来,显是张御再一次欺压过来,他不得不祭剑遮挡,他此刻不敢令一柄剑器单独承受张御斩来之剑,而是尽量让其余小剑上去分担其力。

    可他在主动试图保护剑器的心思一起,那便等于多了一个负累,这便导致下来的斗战束手束脚,各处难以兼顾。

    张御却是放心大胆的出手,长剑斩去,无论针对丁卯本身,还是对付剑器,他都可以任意挥洒。

    斩诸绝一起,他若不遮挡,那就斩你照影,如果遮挡,那自是对着剑器而来,在急骤而强势进攻之下,不过数息之后,又是一柄小剑碎裂开来。

    丁卯本来就是依仗着多柄剑器才能与他交锋,可是随着剑器数目的减弱,调运剑器之间越来越是局促窘迫。

    很快,第四把剑器破碎在地,再是第五把、第六把……一柄柄剑器不停的碎裂着。

    战局到了这等地步,胜负已经异常明朗了,常人到了这一步早就设法逃遁了,然而丁卯身为道卒,却是没有这等想法,为了完成此前的命令,他只会死战到底,而不会去估量双方的差距。

    场中又是一声清脆的碎声传出,随着最后一柄小剑的破碎,一十六柄剑器俱是不存,碎裂的剑器碎片俱被暴风雪卷带飞走。

    丁卯站身边已是空空荡荡,他伸手一抓,又以法力凝聚出一柄长剑。

    张御望他一眼,由于剑器接连破毁,心神不停受损,这个对手的法力也开始大幅度下降,显然持续的消耗,使得药力的作用开始过去。

    他走上前去,手腕一振,随手将那法力凝聚的剑刃劈散,而后再是一挥剑,就将面前这一个元神照影杀散。

    丁卯的元神照影再一次显然出来,但下一刻,被自天冲下的蝉鸣剑斩碎,可随即其人又是执着的出现在不远处,看去法力不彻底耗尽,他就不会停下斗战。

    张御摇了摇头,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动手,而是看了过去,口中言道:“敕镇!”

    轰!

    丁卯的身影骤然破碎,但是另一边,一个模糊的人影显现出来。

    张御脚下一挪,身外星光一闪,骤然出现在了那人影之前,而后递出一剑,霎时刺入了其胸膛之中。

    丁卯身躯一颤,本来饱满的脸颊很快干瘪下去,然而他眼中的光芒却是明亮了几分,

    他看向张御,目光中有感激也有钦佩,更有一种遗憾和解脱,他缓缓伸手,一把抓住了胸膛前的剑刃,手上似有光芒闪烁了一下。

    做完此事之后,他目中光芒缓缓熄灭下去,头颅也是低垂了下来。

    张御一步上前,伸手上去,搭在了其人肩膀之上,不令其倒下,而后缓缓抽回了剑刃,在他延伸出去的心光护持之下,汹涌的暴风雪被挡在了外面。

    而后他腾空飞起,带着丁卯的尸身返回了驻地之内。

    他方才已是看过了这人身上的道衣,可以确定这人曾经是一名天夏修士,但是其人身上并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

    可似这般擅长剑法的真修应当不至于默默不闻,肯定是足够分量的身份的。

    他已然将对方的面容记下,等回去之后可以设法查一查。

    他带着丁卯的尸身走入了驻地的地下,并将其暂时安放到了驻地之内专门安放阵亡士卒的石柜之内。

    他将石柜推入了石墙之内,在空白的玉璧上拍入了一枚小剑的碎片,看有几眼后,就离开了这里,回到了位于地上静室之中。

    他在此坐定下来,就将惊霄剑拿起,横在面前。

    方才那一刻,对方似乎传递给了他什么东西,他目注一处,意念入内一转,顿时发现无数画面在面前晃过,只是这些画面破碎无比,好像是剪碎之后揉在了一起,错乱而又没有头绪。

    这却需要他下来慢慢理顺了。

    他想了想,给白果传递去了一个意识,而后便入至定中。

    片刻之后,他见自己又一次站在旷原之上,只是周围没有了暴风雪,而丁卯正站在前方不远处。

    他看着围绕在丁卯身边的小剑,道:“白果,将这位的剑器演化成能够完全承载法力的剑刃。”

    白果道:“是,先生。”

    张御再望去时,那一十六柄小剑上已是绽放出莹莹光亮,他抬头道:“此一回,我等将公平一战。”

    丁卯郑重对他执一个剑礼。

    张御伸手一拿,惊霄剑浮现于手中,而后行步上前,剑光一晃,斩杀过去,对面也是诸剑飞转,袭杀过来,两人瞬间又交战在了一处!

    奎宿地星之上,北方极地一处冰坑之中忽然放出一道光芒,左道人身影浮现在了外面,他一摆拂尘,看了下四周。

    令他惊讶的是,他进入呈书之地的时候是白天,可现在却是夜晚了,可他明明感觉在那里面只是过去了半刻左右。

    再是起意一算,发现不仅仅是昼夜之变,实际距离他达到此间的时候已是过去两天了,好似他方才去到的是另一个重天地。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执,露出慎重之色,将之仔细收入了袖中放好。

    根据张御的交代,在送完呈书之后,他只需在地星之上待着,无需再去做什么,只要保护好自己便好。

    他想了想,觉得也该是如此,现在局面复杂,自己也不必去想着帮什么忙,那样只会多出事端。

    寻思过后,他看了眼四下,就腾空而起,往山下飞去。

    军务署训武场中,数名披甲军士正围攻着一名高大的金属巨人。

    双方的外甲都是相差不大,但是技巧和灵性力量的运用上却是有所差别,结果反而是被围攻金属巨人更胜一筹,不一会儿就将所有披甲军士打翻在地。

    这个时候,一名文吏匆匆走了进来,对着那金属巨人道:“署主,有加急文书传到。”

    那个金属巨人侧头看来,随后挥了挥手,所有的披甲军士站了起来,对他抱拳一礼,便就退下去了。

    金属巨人眉心一闪,身上的外甲收敛起来,洪原秋自训武场中走了出来,道:“哪里来的文书?”

    文吏走上前,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声。

    洪原秋面色一肃,加快脚步往外走,很快回到了自己的署厅之内,进门之后,便见一名道人正站在那里。

    他神色一正,抬手一礼,道:“有劳使者久候,失礼了。”放下手,他道:“使者忽然到来,可是有什么交代么?”

    那道人嘴唇微动,似是在传声说话。

    洪原秋凝神听着,可神情却是变得越来越是严肃,最后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有劳使者告知,军务署会处置好此事的。”

    那道人打一个稽首,就转身走出去了。

    洪原秋神情凝重,他来到座椅上坐定,思考了许久,吩咐那文吏道:“你去把师延辛、姚贞君二人唤来,要快,但是尽量不要让人知晓。

    还有,你去查一查,给掖崖州卫氏军和傅氏军的安排的委派是由谁人来负责的,查到后不要惊动,派人盯着,看一看有哪些人和他接触。”

    那文吏躬身一揖,默然无声退下去。

    ……

    ……

第五十六章 风止

    乙未天城之中,一座遥对虚空的台室之内,陈乾定正在修持之中。

    这时他忽然一睁目,伸手入袖,自里拿出了一枚雕琢精细的玉牌,上面有一个古夏文的“卯”字。

    只是此刻,这字上面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并很快蔓延到了玉牌四周,并一片片细小的碎片从上掉落下来,最后在手掌之中变作了一堆碎砾。

    他神情看去依旧平静,起五指与手掌微微一搓,顿有簌簌玉屑自掌缘之中洒落下来。

    这东西是丁卯的制符,此物一坏,就意味着丁卯已死,而此番行动自然也是失败了。

    他眼神幽深,丁卯是最不惧围攻的,人数越多,实力越能发挥出来,在霜星之上能杀得丁卯的人,恐怕也只有张御这个曾经战胜过聂殷的玄廷行走了。

    只是丁卯可是上任玄廷巡护,就算是他,二十年前功行未成之时,也绝然不是其人对手,区区一个玄廷行走便能杀败其人么?

    故他推断,假使这事情真是这一位所为,那么其人很可能有着另外一重身份。

    结合近来他收到的某些传报,他心中已是有了一个猜测。

    但这对他来说可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并且丁卯这一死,除非由他亲自出手,否则再无可能对霜星那里做什么了,那里也是遮掩不住了,现在只能想法弥补漏洞了。

    他思虑良久,道:“来人。”

    有一名弟子自外走入进来,躬身一礼,道:“老师有何吩咐?”

    陈乾定道:“去找洛师弟来此。”

    那弟子应下,躬身倒退出去。

    过不许久,一名瘦小道人自外面走入进来,道:“听闻师兄唤我?”

    陈乾定道:“有几件事需你亲自去办。”

    瘦小道人道:“师兄请吩咐。”

    陈乾定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传声过去,瘦小道人听到之后,连连点头,最后一欠身,道:“小弟立刻这就去办。”

    他顿了一下,“有一件事,之前师兄叫小弟查看那张御的背景来历,不过小弟在查看之时,发现徐师弟也在如此做,并还在四处找寻其人居处后来一打听,才知徐师弟似与这一位有些矛盾。”

    陈乾定抬了抬头,道:“哦,还有这等事么?”他看了一眼时晷,道:“现在又是月初了,众位师弟之间的比斗快要开始了吧?”

    瘦小道人道:“是的。”

    陈乾定没再说什么,手一挥,道:“我已知晓了,你去吧。”

    瘦小道人抬手一揖,退了出去。

    陈乾定此刻站了起来,在原地走了几步,随后走到了案台边,打开一本画影卷册开始翻动起来。

    可以看到,这都是玄真两道较为出众的修士,那里面既有沈若秋、聂殷这等真修、也有姚贞君、师延辛、张御这等玄修。

    丁卯是他手中最大一张筹码,如今被毁去,损失可谓极大。

    不止如此,他还少了这么一个极大的助力。

    并且现在事情虽然还没到最坏一步,可他也是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他必须再祭炼一个乃至数个道卒放在自己的身侧。

    随着书页的翻动,他的目光最后凝定在一个人的画影之上。

    虚境之中,随着一道剑光飞掠长空,准确无误的从丁卯身上穿射而过,他看了眼胸前伤口,对着立在远处张御一点头,而后化光消散而去。

    张御身形缓缓落到地上,他在赋予丁卯完满的剑器之后,后者与交战就不再是单纯的守势了,而是展开了对攻。

    这一战他也没有用其他手段,纯凭剑技与其对方较量,不过战到最后,却是以其人法力耗尽而告终。

    虽然在剑法上并没有能分出胜负,可他反而很是欣悦,有了这般的对手,他才能知晓自身的剑技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继续补足的。

    他望向前方,在白果演化之下,丁卯的身影再度显现出来。

    这一次,他将舍弃剑器,纯凭观想图与及诸般神通与对方一战,这既是为了磨砺自身,也是为了完善自身的章印。

    此等斗战,他必须以遁法始终保持与对方的距离,绝然不能被对方欺近身来,一旦出现这等情况,也需迅速摆脱出去,而在这里面,就极为考验挪遁和摄拿困锁之术了。

    他五指一握拳,手中长剑霎时化为光点散去,口中道:“白果,开始吧。”

    时间一晃,十二天过去。

    外间肆虐的暴风雪终于渐渐退去。

    张御从定静之中出来,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身上忽现而出的气机张扬了一下,整个内室似是要被膨胀起来的气机给挤压垮塌,不过下一刻,这一切又都是收敛下去,周围诸物特俱是恢复了正常。

    这十多天之中,在他演化的虚境之内不断与丁卯斗战,不过却是舍弃了剑器,纯凭观想图及神通道术与之周旋。

    面对一名掌握剑上神通的剑修,神通运转稍有不足,自身便会为其所趁,这也迫使得他必须不停施展锁拿遁脱之术。

    在这一番磨砺之下,他对于此道也是有了更为深刻的领悟。

    此时他于心下一唤,大道玄章出现了在了身侧。

    他望向上面擒光之印,当即把神元往里投入进去。

    须臾之间,此印自玄章之上放出一阵明光,并将他笼罩入内,过去好一会儿,光芒才是收了回去。

    此印一成,便可作为自身的第四枚核心章印,只是正如神觉、剑印等印一般,此印还远未到本身上限,需得以后不断完善了。

    下来他还需将之补入观想图之中,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这处地界也并不合适。

    他心念一转,就将大道玄章收了回去,站起身来,从静室中行到外间。

    外面正有军卒在等候,抱拳道:“张行走,司马有请。”

    张御微点了下头,他沿着长廊而行,不多时来至内厅之中,苗光伍见他到来,当即站起,抱拳道:“巡护出关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苗军主有事寻我?”

    苗光伍道:“张巡护,如今暴风雪在退去,邓从副也是去了十二天了,按理应该也是回来了,但现在仍不见踪影,我细想巡护之前所言,这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张御道:“外面情势不明,我们如今只能继续等待消息,我已另行让左道友将消息送去玄廷处,若无意外,近日当就有回讯到了。”

    苗光伍此时试着问道:“巡护,而今暴风雪已退,巡护可否放开驻地?”

    张御考虑片刻,点头道:“可以。”

    过去这么多天,对方该知道也早是知道了,就算邓从副那边出了问题,左道人那边应该也是把呈书送到玄府了,眼下也封锁也没有意义了。

    苗光伍听到他松口,不禁一抱拳,道:“多谢巡护了。”

    在得了张御允许之后,他立刻带上了一队军卒乘坐飞舟出了驻地,直往霜星北端而去。

    在到了地界之后,他先与这一月来驻守在这里的卫氏军碰了下面,后者亲自带人察看了一下,最后发现此间的确存在着一个几乎笼盖整个北端的大阵。

    他知道军务署随后若是来人,必会详查此地,为了这里不被破坏,当即从驻地调来一千军卒,同时还令驻地内的牛道人也是负责守镇此间。

    至于驻地那边,有掌握大阵牌符的张御守镇在那里,倒也不怕有什么问题。

    而另一边,傅错站在山洞之中向外观望,这些天以来,他带着残余士卒躲藏在这里,食水虽然不缺,可心绪却是异常沉闷,既是担心傅氏军的未来,也唯恐驻军不放过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找过来。

    而左道人的那名弟子见此外间已可遁行,便主动请缨,说是出去找寻左道人。

    这是事先说好之事,傅错也未反对,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对外一指,略带惊慌的喊道:“少军主,你看那边。”

    傅错抬头一看,便见一艘飞舟正朝他们飞来,他顿时脸色一白,因为那分明是驻军的飞舟,他不由得慌乱起来,此刻所有人都在洞窟之中,要是一发玄兵落来,那是一个人都逃不掉。

    左道人的那名弟子却仍是保持着冷静,他凝神看了一会儿,道:“少军主,你看那飞舟之上的讯光,这飞舟不像是来进攻的。”

    傅错一怔,眯眼看去,果然,飞舟一直在上方盘旋并不下落,舟身之上也是出现了阵阵闪烁光芒,他虽然对芒光传讯知道的多,但也知晓这大概表示同袍的意思,他心中不由稍稍镇定了几分。

    那飞舟在上方盘旋半刻,就缓缓降落下来,舱门一开,傅庸在人搀扶之下自里走了出来。

    “阿父?”

    傅错惊喜无比冲了出来,他上来一把扶住傅庸,上下看了看,激动道:“阿父,你没事,你没事?”

    傅庸咳嗽了几声,摇头道:“怎会没事,事情尚未过去啊。”

    傅错紧张道:“驻军那里?”

    傅庸叹道:“不是那里,我们恐是卷入了一个更大的麻烦里,而且还没得选,现在只能站在那一位身边了,万一这位有事,那么我们傅氏军不但没有未来可言,恐怕所有人也要万劫不复。”

    傅错见他说得这么严重,又是再次慌张起来,道:“阿父,这,这,你说得这是……”

    傅庸摇头道:“这里不方便说,先回驻地吧,回去之后再和你详言。”

    ……

    ……

第五十七章 查证

    在又是等待了两天之后,一支由四十艘飞舟组成的舰队自地星之外飞来,其在上空放出芒光传讯向驻地表明身份,而后便落在了驻地的泊舟天台之上。

    主舟舱门开启,先是一名老道人自里走了出来,其身后则跟随着一队队披甲军士,还有十来名一望就是军务署中出来的事务官吏。

    苗光伍带着驻地众军士在下面相迎,他见是军务署之人终是到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段时候他也是压力极大,生怕上宸天的修士趁着暴风雪大举来攻,若是失守,或是另外出现什么事端,他可是万死莫赎。

    而且他也不清楚,驻军之中是否还有漏网的内应存在,这也是他为什么肯把守御大阵交给张御的缘由之一,好在最后没有出现这等事。

    他走上前去,对着那走在最前面的老道人一礼,道:“严道修有礼了。”

    这位老道名唤严庄,乃是军务署中的守镇,在外层已经有百余年了,这人是一个阵法大家,许多地界的阵法包括霜星守御大阵就是由其人布置的,每年都会过来检查阵法,故他也是认识的。

    严老道打一个稽首,道:“苗司马有礼。”

    苗光伍看了看上方,问道:“邓从副未曾回来么?”

    严老道摇头道:“贫道此行只是署公之命而来,倒是不曾见过邓从副。”

    苗光伍压下心中疑惑,与周围之人逐一见礼,而后便将众人迎入里间。

    傅氏父子此刻也是站在不远处看着。

    傅错神情激动道:“阿父,既然军务署的人在这里,我们也当上去自证清白,这一次驻军对我们下手,致使我们损失好多了军卒,光是抚恤就是一大笔金元,我们可不能白白吃亏。”

    傅庸摇头道:“此事我们最好不用主动去提。”

    傅错诧异道:“这是为何?阿父莫非忌惮那苗司马?呵,这一次他犯了如此大的错,可是风光不了多久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傅庸沉声道:“驻军之内这一回也死伤了不少士卒,他们并非倒在战场上,而是在与我们的冲突中死亡,这传扬出去并不好听,日后我们还要与军务署乃至许多驻军打交道,这些驻军内部虽非一体,可对外却是感同身受,若是我等去闹,那日后说不得会为难我等。”

    傅错却是不服气,道:“得都得罪了,还怕他们不成?而且这件事我们莫非就这么算了不成?”

    傅庸道:“莫急,实则这件事他们也一样不会觉得光彩,当不希望这件事张扬出去,我们可以事后坐下来再慢慢商量,总比闹到军务署去的好。”

    军务署一行人到了驻地内坐定之后,一名王姓文吏率先言道:“苗司马,我们得到了传报,说是霜星之上出现了上宸天修士布置的大阵,并且可能涉及多个地星,故是此行奉军务署之命来此了解具体详情。”

    苗光伍有些疑惑,听这语气,军务署看去没有收到自己的传报,而像是从别处知晓了此事。他口中则道:“既是军务署的安排,苗某自当全力配合。”

    王姓文吏接下来详细问了此间情况,苗司马都是一一作答,不过涉及大阵之事,自是免不了提到张御和卫氏军。

    王姓文吏道:“能否把这位张行走主请来一问?我与严道修都想从这位张行走这里问一些事情。”

    苗光伍道:“我这就派人去请。”

    张御此刻正在居处观书,得了传报后,便即行步出来,很快来至内堂之中。

    见他进来,在座所有军务署之人都是站起对他执礼。

    这不仅是因为他是玄廷行走,而且也是因为他们了解到,正是这一位发现并阻止了上宸天修士的谋算,并及时传递出了消息。

    见过礼后,王姓文吏回头吩咐了一下,当即大部分都是退了出去,在座之人只剩下张御、严庄、苗光伍以及他自己四人。

    王姓文吏很是客气的向张御发出询问,张御便讲述了如何发现大阵而后与上宸天修士交战的大略经过。

    大致了解过详情后,严老道便提出需往那大阵一观,于是众人各自乘上飞舟,以最快速度达到地星北端。

    两日之后,飞舟在北地落下,严道人带了十多名弟子去往阵势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沉声言道:“这里阵势的确牵扯到穹宇之外,照此布置来看,至少可与五处地星的相互牵扯。”

    王姓文吏神情凝肃,这可绝然不是什么小事,他问道:“严道修可能看出此辈到底要做什么么?”

    严庄抚须道:“这还难以看出,此阵以这些地星地脉为用,不过是借以取得阵力,而要用阵力作何事,则还需看阵枢,可这阵枢若还未布置,那就不知其用了。”

    王姓文吏点点头,道:“不管如何,我等既然发现此事,就不能令其得逞了,我这就发讯传回去。”

    他当即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玉符,而后将方才写好记述放入其中,将此物往天上一掷,再是对空一拜,这一枚东西顿时化一道金光,直入虚空之中。

    这等飞符是十分珍贵的,祭炼起来十分困难,可在虚空外邪影响下,往往只能使用一次,不是遇到真正大事或是紧急情况是绝然不会动用的。

    王姓文吏此时收回目光,他望向苗光伍,关照道:“苗司马,你需准备一下,过些时日,军务署恐会召你回去问询,驻军这里当会另有人来接替你。”

    苗光伍神情黯然,道:“是,苗某清楚。”

    自从得知霜星上的变动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军司马是绝然当不下去了,他已经做好了被撤换问罪的准备。

    王姓文吏交代过后,又是来至张御这里,拱手一礼,道:“张行走,这一次是张行走和卫氏军阻止了此事,在下会向军务署为行走报功的。”

    张御微微点头,道:“我这回出来已久,若是这里无事,那稍候我便回返奎宿了。”

    王姓文吏道:“这里情形已明,不敢阻拦行走。”他这时从袖中取出一封名帖递上,道:“这是署主命我交给张行走的,行走凭此可随时面见署主。”

    张御接了过来,再是一礼,便各是分开了,他正要离去时,苗光伍却是单独寻上他,道:“张巡护,我如今是待罪之人,许多事已无法过问,巡护回去之后若是见到邓从副,还是让他早些回返。”

    邓回迟迟不归,他心中此实际也有些猜测,但是结果未出,却仍是抱有一丝希望。

    张御点头道:“我会留意此事的。”

    苗光伍感激致谢,抱拳道:“拜托了。”

    张御与他别过后,便纵空飞起,回到了驻地与卫灵英商量了下,决定今日就回转奎宿。

    傅庸一直在留意着卫氏军这里的动静,听得他们要回返,也是立刻赶来商量,既然两家是一同到来的,那是否也能一同回去?

    他们此刻已是得知左道人另有事机去做,不可能守在他们军中了,这要是有人对他们打主意,光凭左道人的两名弟子可护不住他们的。

    张御对此自无异议。

    在经过半天收拾之后,卫氏军陆续登上了白舟,而傅氏军也是乘上了从驻军那里借到了两艘飞舟。

    三驾飞舟在白舟天台上缓缓升空,很快就没入了虚空。

    五日之后,三驾飞舟顺利回到了奎宿地星,进入了掖崖州后,便各自分开,白舟再是飞驰十来呼吸,便在卫氏军驻地之中缓缓落定下来。

    张御待所有人下得飞舟之后,伸手一招,飞舟便自化光飞入了他的星袋之中。

    卫灵英见到这一幕,对这一艘飞舟也是羡慕异常,要是他们卫氏军也有这艘飞舟,那么去到哪里都是不虞有碍了,也不会动不动折损飞舟了。

    好在这一次虽然飞舟具备炸毁,但是因为立下了不少大功,军务署当会给他们予以补偿的。

    张御在此与卫氏军众人别过,就带着青曙回转居处。

    方才走到高台之下,却见金影一闪,妙丹君自天台之上跃下,四足轻盈落地,奔行两步,再是向上一个窜跃。

    张御伸手一托,妙丹君四足一攒,就稳稳团蹲在他掌心之上了,他伸手在小豹猫脑袋揉了两下,这才放了它下来。

    李青禾、青曦二人都在,见到他归来,立刻从里间迎了出来。

    张御在外问了几句话,得悉近来并无什么事,便让李青禾等人自去,他在换了一件宽松道袍后,便来至书房之中。

    一月未归,案上积累了不少书信,大多数是曾经打过交道的同道,他看过之后,便即逐一写下回书。

    而后他又将过去这一月的报纸拿起翻了翻,见与以往无甚不同,便即将至放到一边。

    不过接下来,他还需查证一些事情。

    一个是从那上宸天修士处得来的银署金票,他需看一看能否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另外一件事,就是设法查证一下那名剑修的来历,以其人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过去绝不可能默默无闻,那或许能从这位身上查出一些什么来。

    而就在他回来之后没多久,一封书信也是寄到了天城之中,徐姓修士拿到书信后,捂着胸口亟待欲出的观想图,咬牙道:“终于回来了么?”

    ……

    ……

第五十八章 身份

    静室之中,张御坐定蒲团之上,玄浑二章现于身侧,而玄浑蝉则是高悬在上方,其灿烂若星河的双翼,在室内照处一道道流转光华,但只是片刻之后,这观想图骤然化作光点散去。

    此刻他正重新统合梳理诸般章印,并将“擒光之印”化为核心章印补入观想图之内。

    在调和完毕之后,他心意一转,那光点倏尔重新聚合,玄浑蝉也是再次显现出来,可以见到这观想图与此前又有不同。

    那一团代表玄蝉身幽气的下方,仿若细腻若玉质的蝉足若隐若现,更下方则着有一缕缕飘荡纯白玉雾将之承托其上。

    张御此刻睁开双目,审视了一下自身,不觉微微点头。得此章印,使得他掌握了一门强悍的遁困之术,斗战手段又是多了一个。

    并且他隐隐感觉到,与神觉之印一般,这里同样也有一个神通正在蕴蓄之中,需得继续补足完善道印,才能由此浮现出来。

    这便需容后再慢慢运炼了。

    他心意一转,将观想图收了起来,而此印成就之后,那已是可琢磨下一个核心道印了。

    对于此他也早是有了计较。

    不过眼下尚有要事需做,此事可先放一放。

    再是调息片刻,他便自居处走了出来,到了外间空地上,放出白舟,迈步登入主舱之内,心光一催,白舟便飞空飞去。

    半日之后,飞舟便即来至昙泉州中,他在泊舟天台上降下,随手将白舟收入星袋之内,就唤来一辆造物马车,往最近一处奎宿银署行去。

    不过小半刻,他便进入了银署之内,而后当即亮出行走印信言明查验账册。

    银署之人不敢怠慢,当即将他进入内室之中。

    张御坐定之后,当即把从戚道人那处得来金票拿出,令银署之人调出账目录记,同时查问金票来由。

    那张金票上面的巨大的数额并不是只是摆着好看的,一定是其人用来采买什么东西的,凡是使用金票,每一笔支用银署都会有详细记录,而各个银署也都会有留拓存。

    这里想要抹去不是不能,可这等举动反而可能会留下更多痕迹,所以他倾向于对方不会去理会这些。

    事实证明他判断的没错,金票原主人名为“金览”,这是一张赠票,来源已是难以查清,不过这里他并不抱希望,只看那些还留存下来的具体记录。

    从档册上面可以看出,金票最早的使用记录是在三年前,这差不多就是那位林道修投靠上宸天修士的时候。

    而接下来是三年之中,这张金票大概使用了二十多次,每次所采买的都是修道所用之物,而最后一笔记录是在一年前。

    从这上面可以清晰看到,此人的活动轨迹居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奎宿主星之上。

    如果不是其人寻人代为的话,那么便说明奎宿地星中有人为其提供长久遮掩,甚至可能有一个曾经摆在明面上的身份。

    他思索了一下,就将这些东西拓录了一份,而后就从银署之中走了出来。

    他本待立刻前往户署,不过此时已是日中,执事官吏多半休息进食去了,故他也是在临湖一处水轩茶室之内暂时品了一会儿茶,到了日中三刻,他方才动身往户署这处过来。

    昙泉州一应建筑都是富丽堂皇,明光彩照,周围有艳丽繁花簇拥,户署也不例外,此是一座五层阶梯状的石砌高台,正门之前挂有金石相刻的玄浑蝉翼纹徽,高台周外以琉璃覆罩,地面以水纹美玉铺地,内外通透,宽敞明净。

    张御到了里间之后,寻到专人,出示玄廷行走印信,要求查问这六十年来奎宿地星上所有往来剑修的画影记录。

    此番动作也是将户署署主惊动,亲自自里出迎,并吩咐了一个得力的赵姓事务官吏作陪。

    那事务官吏在听了张御的要求之后,便将他请入了一间密室之内,自里面将六十年来的剑修画影自里一卷卷自里捧出来。

    张御把这些卷册翻阅下来,但是并未有找到丁卯画影。

    他心下一思,这等情况,要么是那一位的存在被人刻意抹去了,要么就是这一位的职阶也是较高,凭他如今所展现的身份还无法查到其人。

    对此他也是心中有数,他看向那事务官吏道:“赵佐吏,在这里多少年了?”

    赵佐吏言道:“连上今年,便是四十七年了。”

    张御道:“那也是老吏了,这些年来往来的各方画影可都是由赵佐吏经手的?”

    赵佐吏道:“正是。”

    张御看他一眼,便将巡护印信托出,赵佐吏目光落去,不由一惊,可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对他躬身一揖,道:“不知巡护有何要求?”

    张御见他这般快恢复情绪,也是微微点头,他一挥袖,霎时间,丁卯的画影便显于眼前,他道:“我欲找寻这一位,不知赵佐吏可有印象么?”

    赵佐吏看有一眼,沉吟片刻,最后一抬头,道:“有!”他一拱手,“巡使请稍等片刻。”

    他走了出去,在过去许久之后,他头上微带汗水的走了进来,而后将一份裹缠起来的卷宗自怀里小心捧出来。

    他起双手将此物往上一递,道:“当年有人令暗示我毁弃这位的卷宗,我不得已只能照办,但凭着记忆私下拓印了一份,我赵英奇以性命担保,此与正本只是字迹和印信有差,其余皆是一般无二。”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见那上面的缠封老旧,至少是十数年未曾拆开了,他伸手上去一拂,外面一层裹布顿时掉落下来,而后他将文卷缓缓打开,里面的画影及记述文字也是随之显露出来。

    在看到画影上所显现出来的那名英秀道人后,他已可确认,这一位正是自己所需找寻之人。

    而后他目光下移,眸光微微一凝,上面写着:真修丁宣平,职授玄廷巡护。

    这位……竟是上一位玄廷巡护!

    这个身份实则并未有让他太多意外,不说其人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就看方才不在寻常人之列,他就已是有所猜测了。

    送他到来的使者魏高曾说过,过去曾有暴露身份的巡护被杀,那很可能就是这一位了。

    他仔细把这一卷文册看完,而后合了起来,抬头道:“赵佐吏,此事多谢你了,不过我需将这份文卷带走。”

    赵佐吏躬身揖礼,道:“巡护拿走便是,赵某冒险拓下副册,就是为了今日。”

    张御对他点了下头,将文卷收了起来

    这东西因为是副拓,所以上面既没有章印,也没有丁宣平本人留下的落名签印,拿到外面,是无法当作证物使用的。

    但是他也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确认这一位的身份便好。

    在与赵佐吏别过之后,他自户署内走了出来,抬头看去,蔚蓝天空之上飘荡着朵朵白云,悬停在上方的乙未天城显得格外雄奇宏大,可是此刻却也一半藏在了偏暗的阴影之中。

    他心中十分清楚,道卒是需要活着祭炼的,然而想活捉似丁宣平这样一位修士,难度可是极大,这比直接杀死其人还要困难的多,而以丁宣平的化离乱神通,也根本无惧围攻,除非是……

    他神情凝肃,站在户署门前的台阶上思虑片刻之后,便把身躯一纵,霎时化一道光虹冲天飞起,往位于上方的乙未天城遁行而来。

    一般来说,昙泉州上空是并不允许修士飞遁的,不过哪怕不提他巡护的身份,只以玄廷行走身份,亦可在此穿行无碍。

    他往上一路飞驰,天城也是视界之中越放放大,这个时候,有数道光自上空飞来,其中一名修士现出身形,拦阻在他前方,出声道:“来人止行,报上身份。”

    张御一甩袖,将王姓文吏给予他的那枚玉符送了出来,道:“我需面见洪署主。”

    那名修士接到玉符,看了他一眼,对着身后跟来的军士一挥手,这些人对他一抱拳,便都是散去了,其人对着他一拱手,客气言道:“这位道友,请随我来。”

    那修士在前引路,带着张御往上方飞遁,十来呼吸之后,就从位于天城下方的敞台之上进入了天城内部。

    张御放眼看去,此间通道俱是高敞无比,上方似是一眼望不到尽头,来来往往的除了一队队披甲持兵的镇军之外,还有负责维护打造军械的天机院师匠及各类役从,此外时不时也不会经过一两名修士。

    那修士带着他一直来到一处位于城壁的琉璃舱道之中,而后两人各自踏上了一枚飞玉碟,此物便承托着二人往上空急速飞去。

    随着二人不断上升,外面的景物很快从蔚蓝色的天穹化变为深黯的虚空,而奎宿地星也是在视界中逐渐退远,陆地海洋的轮廓清晰也是随之显露了出来。

    百来呼吸之后,两人在一处巨大金属拱门之前停下,那修士道:“道友,往前行去,就可到署主驻厅,我便不送你了。”

    张御称谢一声,迈步穿过金属拱门,一路向里而行,两边一排排披甲守卒见他见过,都是很自然行了一个军礼。

    一直行到最里侧,便见一名身着墨蓝色宽袖古服,面容英挺的男子站在那里,其人见到他,抬手一礼,微笑言道:“敝人奎宿军务署署主洪原秋。”

    张御抬袖而起,端手还有一礼,口中道:“玄廷巡护,张御。”

    ……

    ……

第五十九章 安排

    洪原秋听到张御自报身份为“玄廷巡护”之时,心下不禁一震。

    王姓文吏的传讯虽已是送达,可在张御没有明说的前提下,苗光伍并不敢主动暴露他的身份,因此洪原秋还一直认为张御仅是一名玄廷行走。

    值得在意,但无需太过关注。

    然而现在对方却是告知他,其真正身份乃是玄廷巡护,一位手握判执之权的玄廷上使。

    要知道玄廷行走至多监察各方,可巡护只要握有实证,那么便拥有拘拿奎宿群星之中自他之下任意一人的权力。

    这一刻,他也是明白了,为何多日前玄廷郑重其事派来了一名使者。

    这里恐怕不仅仅是涉及到霜星之事,还有此事背后站着这位玄廷巡护的缘故。

    他此时格外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张御,郑重言道:“原来是玄廷巡护到来,失礼了。”侧身一让,作势相邀,“巡护里面请。”

    张御随他到了内堂之中,他目光一扫,昙泉州的布置可谓艳丽多彩,有些地方堪称奢华,但这间可说得上掌握整个奎宿最大权利的所在,却只是用了一些最为简单的装点,显得格外朴素。

    洪原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颇是自然道:“只是一些寻常茶叶,希望巡护喝的惯。”

    张御淡声道:“无碍,寻常方见真韵。”

    洪原秋笑了一笑,他坐到了对面的座椅上,道:“巡护到此,可是有事见教?”

    张御以前一直是以行走身份行事的,他猜想应该是想方便查探之故,可现在突然到来军务署中报上自己身份,这里面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光只是霜星上的事,恐怕还不至于如此。

    张御道:“我昨日方才从霜星回转,洪署主想来已是收到那里传回的讯报了?”

    洪原秋点头道:“我收到了。”他声音转肃,“那大阵涵盖霜星北端,如此大的阵势,苗光伍身为驻军司马,居然半点端倪未曾发觉,此事他难辞其咎。”

    尽管在霜星时苗光伍很配合,张御却未去替他去分辨什么。因为这位驻军司马的确很有问题,那个大阵可是存在了三年,说其失职毫不为过。

    从苗光伍的叙述看,他过于信任自己下属,才导致失察,可但凡他自己亲去查验一番,就不会这么轻易被人蒙蔽。

    张御道:“洪署主,霜星之事,除了驻军之中有问题外,还有军务署这里当也存在上宸天的内应。”

    洪原秋肃声道:“看过传报后,我也是如此认为,而今正在彻查之中。”他看向张御,“巡护可是另有所见?”

    张御道:“我在发现大阵之后,曾找到苗司马,让其派遣人手前往此处通传,为了确保万一,于同时另行往玄廷报奏。

    但事后直到洪署主派遣的人手到来,这位苗司马派遣的从副仍是不见影踪,那么有很大可能在半路出现变故了。”

    洪原秋点头道:“关于此事,我也是在收到讯报后命人查问过了,那几日的确有一驾隐形飞舟往奎宿地星来,但是因为事先没有任何传报,所以在当日被一艘巡游飞舟当做敌舟给击毁了。”

    张御问道:“驾驭这位飞舟的人是谁?”

    洪原秋道:“这只是一个寻常军士,与任何人都没有纠葛,并且他在事后立刻将这件事上报了,按照军中规令来说,他做事虽然激进了一些,但却没有犯任何错误,尽到了一个巡守军士的职责,军务署也不可能以此问罪于他。

    他看向张御,继续言道:“因为情形特殊,那位邓从副也没有错,所以我已着军务署追认他为战事之中牺牲的军士。”

    张御眸光微闪,他不难看出,那背后之人在行事前就做好了一切安排,并没有留下任何漏洞。

    当然,这也不是说邓从副当日主动显露身份就没事了,想要拦截你,那有的是办法。

    他知道这件事就算再如何追问,眼下也是不会有结果的,故是暂且不去再提,转而言道:“这一次在霜星之上,我击杀了一名疑似上宸天修士派来收拾残局的道卒,后来通过查证,得悉了此人的身份,这一位竟是上任玄廷巡护丁宣平。”

    洪原秋听到此言,也不是不禁动容。

    他遗憾言道:“这位丁巡护,我也是听说过的,我也看过他的记载,这位是在一处荒僻地星附近失踪的,后来一直下落不明,现在听巡护一言,原来他被上宸天修士祭炼道卒,真是可惜了。”

    张御看洪原秋的样子,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关键,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洪原秋并非修道人,并不清楚丁宣平的真正实力。

    他道:“可出手对付丁巡护的未必是上宸天修士。”

    洪原秋听到这句话,神情一凛,道:“张巡护怀疑是奎宿群星中的人动的手?”

    张御缓缓言道:“道卒必然需修士活着的时候才能祭炼,可丁巡使是上一任玄廷巡护,我与他交过手,知他神通道法无不高明,可以说只差一步就可成就元神。”

    他看向洪原秋,“要想杀死丁巡护可以,可若说要活捉他,那么唯有玄尊或者邪神真灵亲自出手才有可能做到。

    但我查过了,丁巡护是在遂星附近失踪的,那里虽然荒僻,可距离主星也不过四五天的路程,若是这般大敌到此,那一位是不可能无有察觉的。”

    洪原秋忽然神色数变,他自是听明白了张御的意思,可问题是无论这个结论成立与否,这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令人根本不敢去想的猜测。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吸了口气,才缓缓道:“巡护是否对这位的实力有所高估了?”

    张御无比肯定道:“绝然没有。”

    洪原秋质疑道:“但他不还是败在张巡护手中了么?”

    张御淡声道:“我能杀败他,但我并无可能做到活捉他。”

    洪原秋不禁皱眉,久久没有说话,显然对此有所怀疑。

    张御明白,洪原秋只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一个有可能是目前最坏的推断。

    他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道:“不管当时出手是谁人,但控制丁巡护之人,当时应就在奎宿主星之上。”

    洪原秋看了看他,道:“为何如此说?”

    张御道:“从丁巡护现身的时日来看,是在大阵败露的四天之后,这段时间,唯有从奎宿出发,方能及时赶到霜星,且我与卫氏军被委派出去,到半途遇袭,再到我杀败两名上宸天修士,直至最后丁巡护趁着暴风雪到来,整件事也是可联系到一起的。”

    洪原秋想了想,虽然他不希望事情出现那等最坏的结果,可这件事他却不能不查,道:“张巡护,你今天来这里,想心中已是有所谋算了,你希望军务署如何配合?”

    张御道:“丁巡护的尸身现在保存在霜星上,我已是让苗司马代为看好,稍候我打算将他尸身运回来,并且交还给他的师门,虽然他现在是道卒了,可若是寻得擅长窥测神通之人,不定可从他的尸身上查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洪原秋虽然是署主,可也是从下面一步步升迁上来的,他立刻理解了张御的意思,道:“巡护是想以此试探一下?”

    张御淡声道:“这是最好的验证之法,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

    洪原秋思考了一下,这个方法的确可行。

    不管是不是能从丁宣平的尸身上查出什么来,可换作他是那背后之人,唯有将之毁去才最为稳妥。若是这个消息为其所知,那很有可能选择在归途之中动手,那他们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就有可能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了。

    且也如张御所言,就算不成功也不损失什么。

    他沉声道:“我会照此安排的,希望张巡护那里也做好一些准备。”

    张御点头道:“我会提先把这件事上报玄廷。”

    洪原秋心神微松,道:“如此就好。”

    张御道:“御还想问一句,军务署这里可是有那一位门下诸弟子的记述?”

    洪原秋沉吟一下,站起身来,走入了一旁内室之中,过了一会儿,他自里转了出来,将一册文卷递来,道:“那位门下所有弟子的卷宗画影都在此。”

    张御拿了过来,称谢一声,就将之收入了星袋之中。

    洪原秋这时又递过来一枚讯符,道:“巡护往来这里太过引人注目,若是一切准备好了,可以此通传于我。”

    张御接过讯符,同样收了起来,他这时道:“有一事还要问一问洪署主,当日究竟是谁人安排卫氏、傅氏两家去往霜星的?”

    洪原秋道:“我此前已是派人去查问过了,当时一力建议此事的官吏名为历铭,也是一名老吏,可这人在军卒到来之前,已是在家里的服毒自尽了,现在仍在查证之中。”

    张御点了点头,这事也是不出预料,对方一定是会堵上这里漏洞的,他站起身来,执礼道:“洪署主,我那里一准备好,便会发来传讯,今日便先告辞了。”言毕,他往某处看有一眼,就转身往外走去。

    洪原秋起身相送,待张御离开之后,大厅角落里显现出来一名年老道人,他感慨道:“这位巡护好厉害的感应之力,他怕是已然知晓我在此处了。”

    洪原秋皱眉道:“关道修,那位丁巡护的实力,果真如张巡护所言么?”

    关道修沉默片刻,道:“我无法如张巡护那般断言,但是我若与当年的丁道友交手,自忖无有半分胜算。”

    ……

    ……

第六十章 内应

    霜星,镇军驻地,冰室。

    这里是镇军暂时安置阵亡士卒遗骸的地方,而这次冲突之中牺牲的士卒都是被安放在此。

    这时候,冰室的金属大门无声无息的移开,镇军三位守镇之一的齐玄修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他走下台阶,沿着狭窄的长廊缓缓往里前行,大约走出十来丈后,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去一边,就见在那玉壁之上,嵌着一枚残损的剑片。

    他凝视片刻,而后缓缓伸出手,按在另一边的石壁之上。

    这个时候,他似发现了什么,转身过去,见同为守镇之一的牛道人此刻正站在门口,对方目光看过来,道:“齐道友,你来这里做什么?”

    齐玄修道:“这次军务署重新安排人手,我也要跟着一同回去了,我的一名侄孙这次阵亡在此,我打算把他的尸身一同带回去。”

    牛道人看了一眼,道:“齐队率么?原来他是你的侄孙,真是可惜了,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齐玄修道:“虽然一同任事,你是真修,我是玄修,我们并不熟。”

    牛道人道:“说得也是。”

    齐玄修这时伸手在石壁上一按,嵌在里间的石柜顿时往后一退,而后便沿着后方的滑轨缓缓移了出去。

    做完此事后,他收回收来,迈步向门口走来,这个过程中根本不去看牛道人,就直接就走了出去。

    牛道人看着他背影,而后又看了一眼那嵌有小剑碎片的地方,一挥袖,金属大门又重新合拢起来。

    乙未天城。

    张御从洪原秋的署厅出来之后,便踏上飞玉碟落去下方,正待离开此处,却见对面走过来两名修士,其中一人对他一拱手,道:“可是张行走么?”

    张御停下脚步,点首道:“是我。”

    那年轻修士侧过一步,道:“我师兄想见一见张行走,还望张行走移步。”

    张御道:“你们是余玄尊门下?”

    那年轻修士略带一丝倨傲道:“正是,寻常修士又岂可上得这天城修道?”

    张御淡声道:“我现在无暇,贵师兄若要见我,那便让他自己来。”说完之后,他直接迈步离去。

    那年轻修士不禁为之愕然。

    过了一会儿,他嘿了一声,摇了摇头,就往另一侧走去,几步之后,踏上飞玉碟,行有十来呼吸,来至一处遍布草木流泉,好若清幽山谷地界内,着实难以想象,天城之内还有这等地界存在。

    一名高髻道人身着淡紫衣道袍,以臂枕首,斜卧在大树虬根之下,他见那年轻修士进来,笑道:“贺师弟回来了,看来人没请到。”他对站在一边徐姓修士道:“徐师弟,这位张行走倒是好大的架子。”

    徐姓修士道:“那是一定的,要不然当日也不会驳贾师兄的脸面了。”

    高髻道人道:“徐师弟,你知道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既然他不愿见我,那我也自无法替你们和解,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就莫来烦我了。”

    徐姓修士拱手致谢道:“多谢师兄了。”

    高髻道人对他一摆手,打了个哈欠,就转身去,背对着他酣睡了起来。

    徐姓修士再是一礼,就从里退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沉着脸离开了。

    张御这时已然出了天城,他在半空之中直接放出白舟,落入舱室之内,心力一催,白舟便化一道白虹就往霜星北方飞去。

    半天之后,这来至极北之地,从天降落下来,而后心意一动,将白舟收了起来。

    这时他忽有所觉,往一处看去。

    过有片刻,便见一道熟悉遁光飞来,待落下之后,左道人自里步出,对他拱手一礼,略带欣喜道:“我方才见到白舟经空,就猜测是道友归来了,却不知事机如何了?”

    张御抬手还有一礼,道:“我昨日方回,道友可是一直在此么?”

    左道人点头道:“我送出道友交托给我的奏书后,为怕那背后之人发现我的行踪,故是这些天来一直在此修持。”

    张御道:“此回多亏左道友代我传递书信,才让消息得以被奎宿军务署知晓,却要多谢道友了。”

    左道人道:“这是左右理所应为之事。”

    张御道:“我这次到此,正要发奏书去往玄廷,此回当顺带举荐道友。”

    左道人露出一丝惊喜,他压住心中激动情绪,拱手道:“多谢巡护。”

    张御点了下头,道:“需还劳烦道友在此等候。”

    左道人再是一礼,退到了一边。

    张御来至那冰坑之前,将巡护印信托出,任由其沉落在冰坑之内,而后一道明光将他笼罩进去,随即他整个人便与印信一同消失不见。

    两天之后,随着一团明光绽放,他身形才再度显现出来,随后又将那印信收了起来。

    这时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符讯,起心力写有几笔,而后往天中一掷,这东西就飞空而去,

    这是通传洪原秋,他已是上报玄廷,让其准备开始布置。

    接下来,就看对方咬不咬这个饵了。

    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等候在一旁左道人,道:“我已将道友举荐了上去,不久之后,当就有回信到来,道友回去静候便是。”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陈乾定坐在蒲团之上,他的面前摆放出一排竹筹,看去正在摆布着什么,此刻瘦小道人走入了进来,道:“师兄,我方才听到一个消息,军务署准备把丁卯的尸身运回来,并且交由他师门处置。”

    陈乾定放下一个竹筹,神情从容道:“你在担心什么?”

    瘦小道人有些焦急道:“师兄,我听闻有些神通似能从道卒身上找出许多线索来?”

    陈乾定点头道:“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人,这确然是有几分可能的,不过我料此事必然是军务署放出的消息,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去。”

    瘦小道人一惊,道:“那此事该是如何做?”

    陈乾定把袖一拂,所有竹筹一下落入到他衣袖之中,淡淡言道:“处理这等事,又何须我等出面,于此我早有安排,你不必再去多事了。”

    瘦小道人神情放松道:“原来师兄早有定算,却是小弟多事了。”他又想了想,低声道:“只是师兄,那个张御终归是我等障碍,正是因为他,军务署现在正在清查内部,而我们不能让他再查下去了。”

    陈乾定目光一闪,道:“此人是个麻烦,必须除去,但不能在奎宿星上,近来事机多,先容他几日,待过一段时日再言。”

    霜星。

    军务署差不多已是结束了这座地星之上的查证,并把整个位于整个北端的大阵封锁了起来,之所以不将之除去,是为了方便找寻可能位于其余地星上的阵势。

    在妥善安排之下,军务署舰队分出部分飞舟,载着过去半年中所有阵亡军卒的遗骸往奎宿主星回返。

    飞舟离开霜星后,就进入了茫茫虚空之中。

    飞行两天之后,坐在飞舟客舱之中的齐玄修忽然双目一睁,站了起来。

    两边的守卫见他过来,都是恭敬一礼,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道与他一般模样的人影却正在往后舱走去。

    他一直来至摆放石柜的舱室,看着一个站在打开石柜之前的熟悉身影,出声道:“没想到真是你。”

    牛道人身躯一震,一下转过身来,看了看他,眯眼道:“是你?”他恍然道:“看来那天你不是去找你的侄孙,而是去留下气机印痕了,老齐,看不出来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齐玄修面无表情道:“苗司马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任何事情都倚重于你,但是在过去三年之中,他不曾发现北方那大阵也就罢了,偏偏连你不曾发现,这不是很奇怪么?”

    牛道人玩味道:“哦?是苗司马叫你看着我的?”

    齐玄修摇头道:“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一直把你当作挚友,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你信赖有加的。”

    牛道人笑道:“看来是我大意了,可惜你发觉的太迟了。”他话音落下未久,轰地一声,飞舟整个晃动了起来。

    齐玄修凝视着他,道:“你做了什么?”

    牛道人无所谓道:“只是在飞舟里面放了一具邪神雕像,又在石柜上面倒了一些吸引邪神的供奉血油罢了。”

    齐玄修神情一凛。

    牛道人这时伸手出去,飞快无比的对着那石柜之中的丁宣平遗躯一按,法力过处,那尸身顿时爆散成为了一团灰尘。

    事情做完,他哈哈大笑一声,道:“邪神到来可是不分敌我,我也不陪你们多耗了。”

    他身躯一纵,就化一道光芒撞开舱壁,往外飞去,可是出去才是两个呼吸,轰的一声,他又是狼狈倒退了回来,摔在了舱壁之上。

    他骇然往外看去,便见一个年轻道人悬浮在虚空之中,正平静看着自己,他面色一僵,道:“你是……师延辛?”

    他一语说出口,忽然浑身一震,而后周围一切景物顿时破碎开来,再看去时,却见自己依然好端端的坐在一上来就乘坐的舱室之内,好似从来未曾挪动过。

    师延辛无比平静的站在那里,王姓文吏和齐玄修则站在其人身后,而方才看到的那些石柜、虚空、邪神,乃至破碎的飞舟,这一切好似都是虚幻。

    师延辛对王姓文吏平静言道:“王参事,这里交给你了。”说完之后,他就走了出去。

    王姓文吏走到近前,冷然对着牛道人一挥手,道:“拿下!”

    ……

    ……

第六十一章 线索

    掖崖州,当日那名向洪原秋传命的道人却是出现在了张御的居处之中。

    他推开摆在室内的石柜,丁宣平的遗躯在里显露了出来。

    张御在从奎宿地星上回来之时,早便将之带到奎宿地星上了,并在之前奏报时告知了玄廷,至于那留在霜星之中的,不过只是一具假的尸身罢了,无论是否被人毁弃,都不会有所妨碍。

    那道人看着这一具遗躯,叹道:“的确是丁道友,丁道友是他师门之中最为杰出的人才,也是他师门再兴的希望所在,可惜了,可惜了。

    这些年来,他的师门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但是也一直没有结果,我却要代他们多谢张巡护了。”

    张御道:“彼此都是同道,不必言谢。”

    那道人道:“我这便将丁道友遗躯带了回去。”他伸手一推,将石柜重新合上,而后将之收入自己的星袋之中。

    张御道:“史道友,从丁道友的遗躯上可能找出线索么?”

    史道人沉声道:“只能尽力一试了,若是如张巡护所猜测的那般,那么就很难再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张巡护放心,此事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会给你一个回言的。”

    张御点头道:“那就拜托了。”

    史道人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此番我出来已久,当需回去复命了,就此与巡护告辞了。”

    张御道:“道友好走。”

    史道人对他一点头,便转身往外走去,几步之后,就穿透琉璃壁,而后纵身化虹,飞空遁去。

    张御目送他远去,便自天台之上下来,回到了自己书房之内。

    自他送出讯符后,已是过去十多日了,他猜测军务署那边当已是开始行动了,只不知这一次能否引得背后之人上钩。

    不过此回能引得此辈出来那是最好,引不到也没什么。

    他做出这番举动,实则也是出于迷惑背后那人的目的,是向此辈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靠这等办法来引他们主动现身。

    他把惊霄剑从剑鞘之中缓缓拔了出来,目注其上,过有一会儿,似有一团光芒在上面显现出来。

    整件事真正的突破口其实是在这里。

    丁宣平在亡去之前留下了一团散乱意识在内。

    他凭着那些凌乱破碎的画面推断,这里面一定有关于其人死因的线索,只是目前他尚未能够将之理顺。

    这是因为这一团意识相当薄弱,就好像是用云雾编织起来的乱线团一样,他若强行去看,只要心光意识稍稍强烈一些,那么就有可能导致其整个破散,再也不存,所以他唯有耐着心思,一点一点去推解了。

    卫氏军经历了六月的斗战后,因为远远超出了原来委派的范畴,并还立下了大功,而且在外一月,几乎所有的外甲都是损伤严重,所以军署允许其休整到八月。

    故在这一月内,他也可安心待在居处。

    又是两天过后,他用过早茶,正准备去往天台观览道书时,忽有所觉,便在大厅之内坐定。

    过有一会儿,李青禾进来禀告道:“先生,外面有一位玄修前来拜访,其人自称姓徐,乃是玄尊门下。”

    张御颌首道:“让他进来。”

    少顷,徐姓修士自外走了进来,他见到张御后,对他拱手一揖,道:“张行走,徐某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

    他之前看过了洪原秋给他的余玄尊座下弟子的名册画影,知道这个几次三番和自己在下层争斗的修士名为徐淮易,只此刻看去,其人比数月前所见显得神气消沉,气息散乱,像是背负了什么沉重压力一般。

    他道:“尊驾来此何为?”

    徐淮易低着头道:“张行走,我这回到此,是为解决身上一件麻烦事,思来想去,也唯有张行走可以助我,故来厚颜相求。”

    张御不置可否。

    徐淮易一咬牙,就将自己观想图的利弊都是一一说了出来,并道:“我这观想图求的就是一个心意畅达,所以此前才多有得罪,可如今已是受此困扰,功行不得长进,反还一直有所削弱,故不得不来求张行走了。”

    他已经想过了,在没人帮忙的前提下,他不可能胜过张御,那么只能设法用一个曲折的办法达成目的了。

    张御道:“尊驾老师为余玄尊,以余玄尊之能,想来不难解决这功行之症结,尊驾为何不去求自家老师,而来寻我呢?”

    徐淮易叹气道:“行走有所不知,我老师除了必要的提点,从来不过问门下具体修行,你能上,不能则下,平日就算前排在前面的几位师兄也是见不着老师的,更别提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子了。”

    张御道:“你打算我如何助你?”

    徐淮易满怀期待的抬起头,道:“我可让人作法蒙蔽我意识,而后只要,只要张行走愿意在下层争斗中故意输给我一次,那我便可以……”

    张御淡声道:“那不过欺骗自身罢了。”

    徐淮易急忙道:“哪怕是欺骗自身,只要能挺过去眼前这一关,那也是好的。张行走,你知前几次举动得罪了你,我愿意为此做出赔礼,此事过后,还另行有重谢奉上。”

    张御看了看他,直言道:“恕我无法帮你。”

    徐淮易脸色一白。

    张御缓缓道:“不过我知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徐淮易本来已是心情颓丧,听到此言,顿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抬起头来,急急追问道:“谁人?”

    张御道:“师延辛师道友。”

    徐淮易顿时眼前一亮,激动道:“对啊!”

    师延辛擅长为化假为真之术,若是肯出手帮忙,甚至连他不见得能分出真假,那么或就可过去这一关。

    唯一难处是,对方也同样是玄尊门下,不见得肯给他这个面子,但这终究是一个办法。

    他拱手一礼,诚恳道:“多谢行走了,我欠行走一个人情,行走以后若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虽然功行寻常,可到底也是玄尊弟子,总有几分薄面的。”

    张御淡声道:“徐玄修,下层生灵亦是生灵,希望你以后能有所收敛。”

    徐淮易一怔,随即神色郑重一拱手,道:“徐某记下了。”得了办法,他便也不在此久留,留下了拜礼,就匆匆告辞离去了。

    张御在徐淮易走后,回到了静室之中,继续摆弄那一团意识。

    在他抽丝剥茧般的梳理之下,再是半月过后,终于将之解开了大半。

    此刻他看到了数个残破画面,在这里面出现了多个人影,大多数面目模糊,很难分辨出来那是谁人。

    不过辨认修士,有时候并不需要面目,其之身形,还有所表现出来的外在神气和神通特征都是可以作为辨认手段的。

    在这里面,有一个身形瘦小,较为容易辨认的人被他认了出来。

    此人名唤洛乘风,乃是余玄尊座下一名较受看重弟子。

    他眸光凝定在此人身影上,这个人的出现,却是印证了他之前的一部分猜测,然而这也可能是最令人不想看到的一个答案,因为再追查下去,那说不定会牵扯到那位整个奎宿地星都无法抗衡的人身上。

    他没有再去深入细想,因为动念过多,很可能会导致那一位生出感应。

    他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他决定再往呈报之地一行,将此事呈报上去!

    只是此念一生,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雷响。

    这个时候,李青禾在门外报道:“先生,左玄修来访。”

    张御吩咐道:“告诉左道友,让他先在此等候,我有一事需先处理,等回来之后再与他详谈。”

    李青禾道了一声是。

    张御出了静室,走上天台,从琉璃罩中飞空而出,此刻他抬头看去,见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穹霎时变得阴云密布,并传出了一阵阵隆隆雷响,竟是像要来一场暴风雨了。

    他眸光微凝,知道这恐怕不是巧合,而很可能是天人感念,在传闻之中,你若是对某些大能欲图作出不利之举时,那么率先会有天兆异象来阻你。

    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当即放出白舟,闪身踏入主舱之内,而后伸手按住案台,把心光一放,霎时一道白虹往极北之地飞去。

    在他心光全力推动之下,飞舟急速遁掠,只是一息之间就出了掖崖地州,无数景物在四周飞快后退,几乎变得模糊了起来。

    这个时候,前方天空突然一黯,出现了一片黑沉沉的乌云。

    张御目光微凝,他看得很清楚,那并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片鸟群!密密麻麻难以计数,几是在天穹之中汇聚成了一片由疯鸟组成的海洋。

    这个时候绝对是不能掉头的,他心力一发,白舟之外放出一道火焰般的荧光,直接往疯鸟海中撞入进去。

    在强悍的心力护持下,白舟生生撕开了重重阻碍,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就冲到了极地上空。

    此刻他将巡护印信祭出,一道明光从地面之上的冰坑之中升起,将整个飞舟笼罩在内,下一刻,他便与飞舟一同没入其中。

    而就在他身影消失那一瞬间,一道闪电在穹宇之上闪过,将整个天地照的一片明亮,那重重乌云背后,似显现出了一只无比巨大的白皙手掌,而在下一个闪电过后,却又是消失不见了。

    ……

    ……

第六十二章 拿人

    张御只觉被那明光照中后,自己便好似进入了另一片天地之内,知道到了这里已是无碍,便将白舟收入了星袋之中。

    此刻他感觉身躯在不断下沉之中,他之前有过一次经历,也便放松心神,任其落去。

    过去一会儿,他感觉脚踏实地,面前则是浮现了那一面顶天立地的玉璧。

    他从袖中取了一封奏贴出来,斟酌片刻,便以指代笔,起心力化字,把之前从丁宣平那里得来的线索写了上去,最后还在奏书之上写下了自己的推断。

    待写毕之后,他落名签印,再把奏书轻轻往前一送,便任由其化一道光芒没入那玉璧之中。

    他在外等了不过一二呼吸后,便见玉璧上方有阵阵光芒亮起,好似水波晃动荡漾,而后流泄到了地上,并在面前形成了一条金光筑就的道路。

    他望有一眼,迈步踏了上去,不过几步之后,便发现自己进入到一处似是曾经到过的茶园之内,一名五官清俊、肌骨若玉的少年道人负袖站在了那里,其人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巡护,你的奏书我看到了,你及时上报此事,做得颇为合适。”

    他伸手一指,一道光芒飞来,落入了张御星袋之中,并言道:“此物予你,关键时刻当可不惧玄尊化身为难与你。”

    张御抬手一礼,道:“多谢使者赐宝。”

    少年道人道:“此物本是你该得之物,我辈上次已然犯了一个错,这回却不会再犯。稍候余常将会被玄廷召去问话,他那化身也不会有所妄动,巡护想做何事,尽管去做吧。”

    张御点了点头,抬袖端手一礼。

    少年道人对他一点头,一摆手中拂尘,周围一切景物便就齐齐消散而去。

    张御感应之中微微一晃,便见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玉璧之前,他这时伸手一捉,从星袋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摊开手掌一看,见此物像是一枚水珠,表面如通透的琉璃一般澄澈干净。

    这东西落在掌中,缓缓爬动了下,明明其有一股旺盛的生机,但却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并且此刻似在给他传递一种“没事别来烦我”的意识。

    他稍稍掂了掂,这东西不禁一阵晃动,同时又传递过来一丝不满之意,他手掌一握,将之重还为一枚水滴,放回了星袋之中。

    而后他意念往巡护印信中一落,便觉身躯不断上浮,须臾之间,身躯微微一震,就又一次回到了冰坑上方。

    他抬头看去,此时天上的乌云雷电已然完全散去了,只剩下了一片蔚蓝色的清澈天穹,清冷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浅白色的冰原之上。

    他心下一算,时间照比自己当时过来,已然过去了三天。

    他在原地思量片刻,便再次放出白舟,坐入主舱之内,心光一放,白舟就化虹光往掖崖州回返。

    大约百来呼吸之后,他回到了居处,感应一转,下方一切如常,而左道人不在居处内,当是见他不在,先行回返了,

    他眸光一闪,也没有落下白舟,而是拨转舟首,再次穿云入空,却是直接往乙未天城方向飞驰而去。

    只是半刻左右,便即来到了天城附近,他自舟中出来,收了白舟放入星袋中,把袖一甩,驾起一道青虹往城中天台而来。

    这一次过来天城已是知悉他身份,再是无人阻拦。他直接踏入了天城之中,径直行过走廊,来至城壁处,便有一枚飞玉碟过来。

    他站到上方,飞玉碟直往上行,百来呼吸之后,他来到上次所见那金属拱门之前。沿着脚下平台他踏步向里,一直来到署厅之前,两边的披甲守卒为他推开大门。

    洪原秋此刻已是站在门内等候,抬手对他一礼,口中道:“张巡使有礼。”

    张御也是执有一礼。

    洪原秋将他请入里间,待坐定后,他拿出一份文卷,自案上挪递过来,道:“张巡护,前番按巡护计策,我们设饵引敌,的确钓了出来一个内贼,具体经过在此。”

    张御将文卷拿来,目光一落,见那贼内竟然是那位牛道人,不觉稍微意外,这位倒是隐藏的挺深。

    当初他未曾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任何异状,这应该是身上有用于遮护心神的法宝了,不过他当时并不曾信任驻军之中的修士,所以倒也未给其留下任何传递消息的机会。

    他把文卷放了下来,道:“军务署可曾从此人身上查问出什么么?”

    洪原秋道:“我们审问了一下,这位牛道修实则早便投靠了上宸天修士,这一次对面是通过一名军务署的军卒传告他毁去丁巡护遗躯的,只是那个军卒经查验是被人下了暗示的,所以无法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

    此次我们还把张巡护在霜星之上抓捕到的那二人也是一同带回来审讯了,可是同样没有能问出太多的东西。虽然至今为止所有线索都指出奎宿星上的确有一个更大的内贼,只是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具体是何人。”

    张御这时出声道:“那人极可能是玄尊弟子。”

    洪原秋望了望他,道:“张巡护,我身为一署之主,必须为整个军署的安危作考量,不能相信不确定的推测,而是需要有实证,希望你能明白。”

    张御道:“洪署主知道,我此前与丁巡护交过手。”他说到这里,他伸手一指,一个瘦小人影在两人面前显现出来。

    “而丁巡护在临死之前实际曾经留了过一团散乱的意念,我几天前方才将之整理清楚,那里面所显现出来的,却是参与围攻他的几人,而这里面,就有此人存在。”

    洪原秋辨认了一下,顿时心下一凛,显然已是认出了这人是玄尊座下弟子,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坚持道:“可是只凭这些并不能成为明证,军务署也不可能因为巡护所说得这个理由去拘捕其人。”

    张御点头道:“是的,我清楚军务署无法做到这一点。”说着,他自座上站了起来,目光落在洪原秋面上。

    “可我为玄廷巡护,只要我认定有可作为实证的东西存在,那么我便可先捕再审,我这次过来,也只是提前告知军务署一声罢了。”言毕,他把袖一振,就直接往外走去。

    洪原秋心中一惊,他也是站了起来,对着张御的背影言道:“巡护,大局为重,请慎重!”

    然而张御却并没有回头,洪原秋只能目送着他一路走了出去。

    光芒一闪,关道人在他旁边显露了出来,道:“署主,张巡护身为玄廷巡护,当是不会胡言乱语的。”

    洪原秋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是我镇守一地,只要没有玄廷的正式旨谕,我便不能拿整个奎宿群星的安稳去冒险,张巡护显然也是知道我的难处的,所以他并没有来逼迫我,这件事就让张巡护自己去处置吧。”

    张御走出署厅,来到金属拱门之外,他抬头往上看去,高远似若无尽的天成上端正飘荡一缕缕云气。

    他也不去踩飞玉碟,身躯之外化开一道青色光华,便簌地一声,骤然往上方飞腾而去。

    乙未天城大致分为上下三层,中层乃是最为重要的天机工坊所在之地,外围有着重重守御。

    下层驻守着二十万正军和其余辅军,而在最上层,则是玄尊化身及其门下的驻地,不过玄尊化身通常驻守在最顶端的法台之上,并不与常人接触,所以上层基本就是其门人的潜修之地了。

    只是几息之后,他便落到了一个平台之上,这里所见景象完全不同于下方,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到处是幽泉深谷,云雾缭绕于山巅之上,时不时还有一片片冒着清香的花瓣飘飞而来,仿若是将外间一处地州搬入了此间。

    这时守在此间的一名修士飘行过来,悬在半空之中看了看他,严厉喝道:“你是哪里来的修道人,怎么擅闯进来?莫非不知这里是玄尊门下修行之地么?”

    张御看向他道:“我只知这里是天夏乙未天城,何时成了玄尊门下修行之地了?”

    那修士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伸手一拿,似想将张御制住,然而这个时候,他却是身上一僵,浑身上下被一层荧光所包裹,却是被生生定在了那里。

    张御则根本不去看他,直接往里迈步行去。

    这一处地界非常庞大,居住着千余名修道人,这些修道人只有百余人是余玄尊的直传弟子,其余则是这些弟子收的门人学生,

    对于门口的异状,不少人也是发现了,立刻有人遁空过来,还有一些人二话不说便试图攻击他,只是一到近处,身上顿时出现一团莹莹亮光,直接被定在了那里。

    张御这一路行步过来,几乎有上百人被定在了半空之中,而每一个人如同困在了琥珀之内,姿势表情都是保持在冲来的那一刻。

    而余下之人见到这一步,都是吓得不敢再靠近了,只是远远观望着。

    而这般动静,终于惊动了山谷深处功行较为精深的玄尊门人。

    随着一道遁光落下,一名身着淡紫色袍服的高髻道人自里现身出来,他看了一眼四周,皱眉道:“你是何人?”

    张御淡声道:“玄廷巡护,张御。”

    “玄廷巡护?”

    高髻道人心头一震,他看了看四周,沉声道:“不知巡护来此做什么?”

    张御抬目看去,道:“余常门下弟子洛乘风,有侵害玄廷使者之嫌,我得玄廷授命权令,特来此地拘拿!”

    ……

    ……

第六十三章 追截

    高髻道人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对方是冲着洛乘风而来的,那他就不该这么急着冲出来。

    他有百余个同门,然而绝大多数人都是他老师在道会上挑选出来收做门下的,彼此并非是一同修炼的成长起来的,且平日还分成几个圈子互相争斗不已。

    故他也就和三五个同门亲近一些,洛乘风和他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心里压根不想为其出头。

    奈何他现在已经是站了出来,且眼下被定拿住的修道人中也有几个算是他的门下,他根本没法撤下去了。

    他道:“张巡护,这里乃是天城许于我师与我师众弟子的修炼之地,你不递书,却直接来此拿人,是否太不把我师放在眼里了?”

    张御道:“我之权柄乃是玄廷所授,尊驾若是对此不满,大可上书玄廷,而今我问尊驾一句,洛乘风何在?”

    高髻道人看了看他,叹气道:“张巡护,对不起了,我不能任由尊驾在此带走我的师兄弟。”

    此时此刻,他必须出这个头,哪怕最后被问罪,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被玄廷一同捕拿起来。

    可若是由得张御在此直接将人带走,那他不但会在同门之中失去威信,恐还会损及自家老师的颜面。

    周围一众修士见他出头,也是一下变得胆子大了起来。

    有人出声道:“魏师兄说得对,玄廷巡护又怎么样?这里玄尊道场,玄廷巡护也不能来这里随意抓人!”

    在场众多弟子一听,立时出声声援,并且一个个靠了上来。

    数百名修士往前围拢过来,把张御包围在当中,一时喧声嚣嚣,望去声势倒是极大。

    张御抬头环视一圈,面对这数百个修道人,他淡声道:“若有人阻碍巡使行使权柄,我会将其视之为从犯。”

    四周声息顿时有一瞬间的凝滞。

    可是过了一会儿,有人出声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有魏师兄在这里,怕他什么?”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些或是有意挑事,或是不辨情势的弟子出声附和。

    “不错!”

    “他不过一个人而已!”

    “这是师尊道场,玄廷巡使又算什么?把他赶出去!”

    高髻道人云淡风轻的站在天中,看去从容无比,可是心中却是暗骂不已。

    玄廷巡使不算什么?这话也真敢说。

    还赶出去?

    你们怎么自己不上?

    莫看在场修士人数不少,可中位修士只是占了少数,同门之中能修炼到四章只占极小一部分,且许多人还不在这里,看着是人多势众,可又有什么用?

    可他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道:“张巡护,你也看见了,为免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不若这般,我先回去,我回头去找洛师弟,我们随后坐下来慢慢谈,此事终能有一个妥善解决之法,巡护你看如何?”

    张御抬目看向他道:“这是你们的决定?”

    高髻道人没出声。

    张御点头道:“我知晓了。”

    随他语声一落,一道灿烂若星辰的双翼出现在场中,一道明亮无比的光芒闪耀出来,霎时照入此间所有人心神之中。

    同一时刻,他身外心光向外一放,那如汪洋大海一般的心力瞬间铺满百里方圆!

    从虚空之中可以望见,整个乙未天城的上端都是爆发出一团明亮无比的光芒。

    高髻道人方才见到那耀目光芒过来,便知不妙,连忙使一个御守心神的法诀抵挡,可是随即那浩荡无比的心光涌来,他仓促一挡,顿觉自己好似被一柄巨大的浪头拍中,身不由主向外翻滚着飞出去了。

    而等他勉强定下身形,抬头往外看去,就见山巅云雾之上,唯有张御一人持剑站在高空之中。

    而方才围拢在周围的所有修士都是被排斥了出去,除了少数寥寥几个功行高深的还入他一般颇有些狼狈的立于半空之上,其余都是不见了影踪。

    见到如此情状,他一时倒是不敢再上前了。

    这倒不仅仅是因为张御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而是方才如此大的动静,照理说早该被自家老师察觉到了,可是上面法台之上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这究竟是自家老师不想管还是已然默认了此事?

    不论哪一个,自己再去强出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心思转过,又感应了一下四周的众多同门的情况,见他们多是无事,心中微松,便即纵身来至天空之中。

    他拱手一礼,道:“张巡护,多谢你手下留情了,我们不是你的对手,我阻不了你,不过洛师弟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张御平静道:“没有关系,这里既然是天城许给贵方的修行的之地,那么我想他总是会回来的,我会在这里等下去。”

    高髻道人顿时有些头疼起来,要是张御这么一直等下去,那这里消息势必瞒不住,一旦传出去,那整个师门可都是要颜面尽失了。

    这事情他一个人已经扛不住了,他立时找过一个还站在那里的同门,传声道:“大师兄不在,我也拿不了主意,你快去请陈师兄和边师兄,让他们过来一同处置此事。”

    与此同时,天城某一处面朝虚空的大台之内,陈乾定正站在这里遥望外间。

    洛乘风匆匆走了进来,他躬身一揖,略带惊惶道:“师兄,未想那张御竟然是玄廷巡护,他现下冲到天城中来了,正在四下找寻小弟。”

    陈乾定道:“此事我已知晓了。”

    洛乘风忙道:“那师兄,小弟该如何做?是否该寻个地方躲藏一下?”

    陈乾定背对着他说道:“你离开天城吧。”

    洛乘风一惊,道:“离开天城?”

    天城可是最易藏身之地,而且他同门师长都在这里,要是去到了外面,可就没有庇护了,离开这里他心中极是不情愿的。

    陈乾定道:“你莫非看不出来么?此人敢直接找上门来,而老师却一直没有出面,那么此举多半是玄廷插手了。”

    “玄廷?”

    洛乘风顿时一阵大恐,心中发颤道:“师兄,莫非玄廷发现我们的事了?”

    陈乾定平静道:“不至于如此,这一回那张御一进来只是喊着捉你,我料必是你此前露出了什么破绽被他察觉了。”

    洛乘风急促辩解道:“师兄,我之前可是把所有手尾都处理的干干净净,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啊!”

    陈乾定负袖站在那里道:“我是信你的,可是那张御却是口口声声要拿你,你说你该如何?”

    洛乘风看了看他,随后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艰难言道:“师兄,我马上就离开天城!”

    陈乾定一抬手,一枚竹筹飞了过来,洛乘风一把抓在了手里,陈乾定道:“凭此信物,去了那安全所在,可找到上宸天的同道接应,你先在那里躲上一阵吧。”

    洛乘风道:“是,师兄,那小弟这边先走了?”

    陈乾定没再说话。

    洛乘风一礼之后,便急急退了出去,回到隐蔽居处后,便带上了自己的几名亲信弟子和豢养的披甲私卒,乘上了一驾早已准备好的飞舟,便即立了天城,遁入了虚空之中。

    张御这时眸光一闪,他的感应一直笼罩在整个天城上层之中,天城内部有各种遮蔽感应的布置,可是谁从天城之中出来,他却立刻便能感觉到。

    在他设想中,直接冲进来拿人,对面要么不肯交人,要么就是设法逃走。而随着时间拖延,对方在察觉到余常无法帮助到自己时,那多半是会选择后一条路的。

    此刻出去的那艘飞舟之中,里面有一道气机与丁宣平意识所留的感应可谓一般无二。

    他立便知晓,洛乘风已然出逃了。

    他不再去场中诸人,把袖一拂,霎时化一道光虹飞去,在天城之内来回几个转折之后,骤然射入虚空之中,直往那艘飞舟追去!

    洛乘风此刻正坐在飞舟前端的主舱之中,心情可谓焦灼不安,并时不时望向后方,并催促驾驭飞舟的弟子快些。

    只是这个时候,他似察觉到了什么,猛回首看有一眼,不由眼瞳一缩,只见一道玉雾缠绕的光虹从天城之中飞出,正朝着他这里急速追来。

    他一下站了起来,催促道:“快,再快一点!”

    那驾驭飞舟的弟子此刻满头大汗,他已经全力催动了,这也已经是飞舟最快的遁速了。

    洛乘风眼见着那道遁光越追越近,脸上生出狠辣之色,喝道:“玄兵!给我施放玄兵!”

    驾驭的弟子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连忙往一边的玉板之上按下去。

    飞舟舟尾所在,随着舱壁旋开,一排炮口显露了出来,而后光芒一闪,一枚枚旋转着的梭状晶玉向后飞射而来!

    张御看着那袭来玄兵,眸光一闪,一道剑光已然飞去,霎时便将那玄兵凌空斩爆,一团明亮无比的光芒在虚空之中爆开,他不闪不避,直接从那爆裂之地之中撞入进去。

    洛乘风本来见到张御冲入无边光芒中,心头本还是一喜,可随即便见一道遁光直直从里穿遁出来,看去丝毫未曾有片刻停滞,他神色又是一阵大变。

    这时那遁光倏地一疾,一闪之间便追上了飞舟,并直接撞入了飞舟之中!

    轰地一声,舱室内大部分人都是立不住脚,被巨大的力量抛撞在了舱壁之上。

    洛乘风一人立在原处,他惊骇看去,只见飞舟尾端破开一个大洞,直接自后贯穿到前方,一个身着大氅的年轻道人持剑站在那里,遮帽下方脸庞看不清晰,而他的背后,则是无尽虚空。

    ……

    ……

第六十四章 擒捉

    天城之内,因为上层出现了巨大的异动,故是关于此间消息立刻送递到洪原秋的案头,可是他却是按下不动,完全不去理睬。

    这时一名侍从匆匆奔入进来,在他身前低语几声,洪原秋道:“让他进来。”

    他话音一落,署厅的大门已是轰然打开,这像是被从外用力推开的,一名身形高大,浓眉方脸的修士大步走入进来。

    洪原秋认得这是余玄尊门下三弟子边览。

    余玄尊门下弟子众多,不过真正受信任的也就寥寥几人。

    大弟子长期在内层修持,而二弟子不为外人所知,主要负责诸弟子事宜的就是这位边览了,而这个人也一向以诸弟子领头之人自居。

    边览脾气非常直,一走到大厅之内,上来带着质问语气道:“洪署主,我这次是来一问,那位张巡护肆意对我同门师兄弟出手,天城军务署坐观不问么?”

    洪原秋道:“边玄修,玄廷巡护一应所为,皆是得自玄廷所授权柄,张巡护如何行事,并非是我军务署所能约束的,边玄修若有所质疑的话,可以直接去寻张巡护。”

    边览盯着他道:“这么说来,此件事中,天城只会是站在一边,不会来偏帮谁人?”

    洪原秋沉声道:“只要军务署没有接到玄廷的正式旨谕。那么就是如此。”

    边览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可以了。”

    他一语言毕,轰然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光芒散去,原来其人到来这里的只是一个法力化身罢了。

    而他散去时冲出来的气浪,却是在整个署厅之内爆散开来,这引得洪原秋眉心闪烁了一下,外甲隐隐要浮动出来,不过随后又消隐了下去。

    亲信文吏在旁气愤道:“署主,这人当真是无礼。”

    洪原秋倒是显得很平静,摇头道:“这人直来直去,总比那些喜欢玩弄阴谋鬼祟的人好打交道。”

    他心中很清楚,这位余玄尊收徒从来只看资质,不问品性来历,门下弟子中骄横之人比比皆是,不过只要不违反律令,能够配合军务署行事,那么其余就不必去计较。

    那文吏这时隐晦提醒道:“署主,我们真不管么?这过后可能对署主不利。”

    洪原秋哪会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等做法是两不讨好,玄尊门下或可能对他执中态度表示不满,而张御这位玄廷巡使在事后呈上的奏书可能也不会说他的好话。

    不过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他求的整个奎宿星的平稳,所以不会令军务署掺和进这件事的。

    他沉声道:“军务署最主要的职责是守御来自外面的敌人,而不是对内,此中若有不妥,皆由我来承担。”

    而另一边,边览在往洪原秋处派遣法力化身的时候,实际早已是先一步飞出天城,朝着虚空之中纵光追去了。

    得知此事余玄尊门下弟子无不振奋。

    在他们看来,这位边师兄实力强大,在大师兄不在的情形下,斗战之能可以说无人能及,有他出面,那位玄廷巡护定然是讨不了好的。

    这里唯有那名高髻道人对此却不看好,洛乘风乘飞舟逃遁,无论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

    既然其人自己走了,那么他们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而边览却是主动凑上去,这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摇了摇头,这位边师兄就是太过看重同门情谊了,有的时候分不清轻重缓急。

    此刻虚空之中,那一艘破破烂烂的飞舟光芒尽失,无力飘荡在了那里。

    洛乘风如临大敌的看着张御,方才在天城上时,他就感受到了这一位所展现出来的强大的力量。

    当年他曾参与围攻丁宣平,直观的感受到了一位玄廷巡护的份量和实力,而面前这一位却是成功杀败了丁宣平的,正常情形下,他绝然不可能是这位的对手。

    只是他并不甘心束手就擒,大声道:“拦住他。”那些他豢养的披甲军士立刻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他自己则掏出了一枚丹丸塞入了嘴里,身上法力霎时暴涨起来。

    看了张御方才飞剑之能,他便知道自己此刻就算是选择遁入虚空也是逃不掉的,那么唯有设法冒险一搏了。

    那些披甲军士方才冲上前去,身上就忽然被一团荧光所笼罩,而后就一个个保持着姿势凝固在了那里。

    张御看也没去看这些人,持剑一步步往前走来。

    洛乘风受此压力,也是不由往后退去,他出声言道:“尊驾为何要来抓我?我自认未曾犯过任何错事。”

    张御淡声道:“那你为什么要逃呢?”

    洛乘风叹气道:“那只是我不想因自己的事给师门带来麻烦,想着避开就好了……”

    而就在他说话之间,一缕缕除他自己之外无人能够望见的阴影从背后冒了出来,并渗透到了飞舟之外。

    可见虚空之中,好似多出了一个庞大无比,且只有头颅存在的怪物,其正缓缓张开大口,好似下一刻就要将整个飞舟一口吞了下去。

    这是他的观想图“狰异”。

    这观想图中有一门神通,对手一旦被狰异之口所吞纳,那么就会被定在原地一至数息之间,而在此等时候,他的心力可以以数倍于平时力量爆发出来,他相信在那等情况下,就算张御不会是他的对手。

    当年参与围攻丁宣平的时候,他曾几度三番想用此法压制其人,奈何根本找不到丁宣平正身所在,且是因为感应被错乱,还几度差点攻击到自己人身上,故并未能在那次战斗中起到太大的作用。

    而现在他则是利用飞舟的独特环境施展神通,成功的可能却是极大。

    张御此刻看向他言道:“不管你之前是否有过,你方才在明知我身份的前提下发动了攻袭,那就可定是一个不赦之罪了。”

    洛乘风露出一副歉然之色,他道:“不管巡护信不信,那只是我的弟子自作主张……”

    在说话之际,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飞舟之外那个此刻怪物似已蓄势到了极点,猛然一闭口,却将是整个飞舟一下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张御本来在往前走,可这个时候忽然站定了脚步,似是被什么力量拽住了。

    洛乘风狞笑起来,伸手对着他一抓。

    轰地一声,前所未有的庞大心力从他身上爆发了出来,这一刹那间的心光甚至将原本被阴霾笼罩的飞舟内部完全照亮。

    这是他第一次在比自己强大的多的对手面前成功用出这一神通,在他想来,数倍的心力之下根本没有人能抵挡。

    然而下一刻,他的神情却是一下僵住了。

    张御身上轰然腾升起一道如火焰般的光亮,看着声势并不煊赫,可是他的心光冲撞上去,就像是狂泄奔涌的水潮一头撞在了坚固无比的大坝之上,竟是生生挡在了外面。

    洛乘风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随即他面容扭曲起了起来,狂吼一声,开始不顾一切催发自身的心力,想要将对手彻底压倒下去。

    张御身上心光却是将这些冲击轻易抵挡在了外面,此刻他又微微一挣,摆脱了身上最后的制束,缓步向前而来。

    每时每刻,双方的心光都在碰撞着,这等最纯粹的比拼也是加剧了双方的消耗。

    如果这一次不是为了活捉此人,那他根本无需费此力气,上来直接下杀招便可,其人根本不会有使出神通的机会。

    可现在的情形,却正是他想看到的。

    洛乘风看着张御逐渐接近自己,他露出了惊恐之色,可心力牵扯之下,他也是无可能去做其他事了。

    张御这时已是行至他面前,他伸出手去,对着其人额头轻轻一拍。

    轰的一声,洛乘风顿时浑身剧震,身上心力顿时溃散开来。

    张御此刻一伸手,握住剑柄,而后拔剑而去。

    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惊怒声音道:“住手!”

    他根本没有去理会,一剑从洛乘风的肩膀之上穿过,将其钉在了前方的舱壁之上。

    洛乘风再是剧烈一颤,他全身心力被冲入进躯体之内的剑气击散,再也动弹不得,只是软瘫在了那里。

    直到这时,张御才转身看去。

    边览自外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看似奄奄一息的洛乘风,他愤怒道:“张巡护,你如此做是否太过了?”

    张御转身过来,道:“何以言过?”

    边览忍住怒气道:“你身为巡护,当是知道,就算洛师弟身有罪责,那也当是由老师来处罚,轮不到外人来管。”

    张御淡声道:“这只是玄廷给玄尊保留颜面的做法罢了,并未写入任何规令之中。”

    “你……”

    边览对他怒目而视,随后他捏紧了拳头,沉声道:“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不然我师颜面何在?”

    张御看向他道:“我方才在天城中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一旦动手,再有人来试图阻拦,那么一律视作从犯。”

    边览没有再说话,他直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态度,他身上气机暴涨,天城之外,顿有一个庞大无比,脊骨如鹿角异怪出现在了那里。

    张御站在那里不动,遮帽之下的脸容看不清晰,而他身后忽然绽放出了一道耀眼无比的明光,随后一对灿烂若星河的双翼霎时在虚空之中张开!

    ……

    ……

第六十五章 虚影

    两个巨大的观想图在天城外的虚空之中对峙着,玄浑蝉身躯幽气几与虚空融为一体,而那一对双翼却似是展开了两道灿烂银河,看去璀璨华美无比。而对面那个异怪也是异常庞大,撑开的身躯足有万丈。

    此时此刻,天城之内的部分人都是见到了这一幕。

    尽管这等境界中观想图只是虚影,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可也足够给人带来心神之上的冲击了。

    洪原秋沉声道:“立刻下去传命,说是余玄尊的弟子在与同道切磋,顺势震慑外敌,让下面的士卒不必惊异,也不必上前干涉,更不许对此肆意评价。”

    要是这些军卒知道自己人先斗起来,或者说巡使找上门来,并与玄尊门下起了冲突,那势必谣言四起,军心不稳的同时还可能引动上宸天的修士趁虚而入,所以现在他只有设法掩盖了。

    边览在气势攀上顶峰后,就主动发动了攻击,他身后那巨大的异怪观想图忽然向前一个俯冲,庞大的身影向着前方直挺挺的压过来!

    张御一眼便就看出,边览的走得是少见的以正势压人的路数。

    对于这样的敌人,一般当避其锋芒,可他面对着那几乎如山一般压来的观想图,却是完全没有任何闪躲的想法,直接伸出手去,一下按了上去!

    下一瞬,两人心光撞击之地,顿有无比明亮的光芒闪耀出来,就像是百余个玄兵同时爆裂,这光芒不断闪烁持续着,好似那里诞生出了一团明亮的太阳,将不远处的天城也是照得一片明亮。

    虚空之中碰撞,没有任何冲击气浪和声息,可是天城之中观战的人无不为这等场面而感到震撼。

    张御站在那一片光芒之中,那个观想图此刻被他生生按住,不过他也察觉到,这并非是边览的全力,后者明显收着势头,并且是留有余地的。

    这一次攻击虽造成的声势极大,可充其量也就能算作一个试探性的攻击。

    他感受着从气机上传来的微妙感应,顿时明白了边览的用意,看来对面这一位也并不像其方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莽撞。

    待光芒散去之后,边览并没有再出手,而是看着张御道:“张巡护,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也拦不住你,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在方才的碰撞中,他不难察觉出来,仅从心光强弱上来说,他是远不是张御的对手,

    真要分胜负的话,那只能比较以斗战技巧了。可在自己擅长的地方都压不过对手,遑论其余了,而方才那一击,他已经对那些同门有了交代了。

    张御道:“尊驾想说什么?”

    边览诚恳言道:“洛师弟就算真是有错,也是我的师弟,请张巡护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量说服他主动说出实情,这般也好为我师门留下一点颜面。”

    张御明白了他的意思,边览参与进来查审,那么对外说起来,也是自己查出来的,事后还可以挽回一点颜面。

    他对于如何审问并不执着,只在意最后的结果。

    洛乘风在余玄尊门下并不如何受重视,也没那么大能量做出之前那么多举动,他相信其背后肯定还另有人指使。

    至于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边览,这等可能反而很小。

    他之前看过这些人的文册,边览这人从不驻守主星之上,而是长期带着同门在数百群星之中来回与外敌交战,只是在每个月月初才会回来一趟替换人手。

    他在霜星的时候,这个人还远在一座边缘地星上,就算发号施令也赶不及。

    而且换了他是那幕后之人,那么这等时候应该尽量藏起身来不被人注意,而不是急着跳出来阻止,因为这样做反而会惹来嫌疑。

    若是其人能够说服洛乘风,那还可以节省一点时间,甚至方便他随后找出躲藏更深的人。

    基于这等考量,他点头道:“可以。”

    边览郑重道:“多谢了。”

    张御没在意边览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若是方才他没能展现出慑服对方的实力,那么其人早就将洛乘风直接带走了,根本不会和他这般客气。

    他迈步走到一边,伸手把剑一拔,把剑刃收入剑鞘之中,而后伸指一点,将萎靡不振,近乎失去知觉的洛乘风唤醒。

    洛乘风睁开眼口,除了张御,还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边览,同时他还心中多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边师兄?”

    边览沉着脸道:“你既然还叫我师兄,还承认自己是老师的门下,那么稍候张巡护问什么,你就交代什么,一切都要如实言说。”

    洛乘风心中那一丝期望的苗头顿时破灭,他颓然靠向后方,一下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张御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洛乘风,我得证据表明,二十年前,你与人一同围攻丁巡护,有哪些人是你的同谋?又是谁人指使你的?”

    洛乘风靠在那里不出声。

    张御淡声道:“洛乘风,你需知晓,我现在是在好声问你,你若回答,还不用遭受什么折磨,可你也应该清楚,玄廷之中有的是神通道术从你识忆之中取拿到东西,那般你不会再好端端的待在这里。”

    洛乘风似是想到了什么,浑身一抖,过有一会儿,他艰涩道:“是,围攻丁巡护一事的确有我。”

    张御道:“除了你外,还有谁人?”

    洛乘风迟疑道:“当时围攻他的人很多,许多是我并不认识的上宸天修士,还有,还有一位同门师兄……”

    边览在听到上宸天修士几个字的时候,已知张御没有找错人,心中顿时充满了愤怒和失望,而再听他提到还有同门涉及其中时,他顿时忍不住了,喝问道:“谁?是谁?”

    洛乘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回言。

    张御考虑了一下,倒也没有急着追问,而是问出了一个他认为最为关键的问题:“你们是如何击败丁巡护的?”

    正如他之前所言,丁宣平距离元神不过一步之遥,而以其之能力,也根本不惧围攻,那洛乘风这些人究竟是如何击败他的?

    毕竟似丁宣平这等人物,正常情况下几乎是无可能活捉的。

    洛乘风抬起头,这一瞬间,他面上忽然流露出一丝茫然之色,他似在努力回忆什么,可最后却是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他又急忙出声道:“我并非有意遮瞒,而是我确实不知道这一战是怎么赢的,我们本来以为这么多人围攻当是十八九稳,可是这位丁巡护委实太过了得。

    在我们的神通手段逐渐被他适应之后,他疾起几剑,连杀数人,当时形势一下逆转过来,我以为自己也一定没命了,可是这等时候,他却好似忽然失去了反抗之力,莫名其妙就被我们拿下了。”

    张御眸光闪动了一下,他能清楚分辨出来洛乘风此刻说得是真话,且此人既然承认了自己是参与围攻的一员,那么隐瞒这些细节也没有意义。

    可是这个结果,却反而更让他加深了自己原先的判断。

    尽管他还没有任何直接的实证。

    他再是思考了一会儿,注视着洛乘风,道:“你所说的那位同门师兄到底是谁?”

    边览也是凝视着他。

    洛乘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是陈师兄……”

    边览突然皱起眉头,道:“哪个陈师兄?”

    洛乘风道:“陈乾坤定,陈师兄。”

    边览愕然片刻,随即怒道:“洛乘风,你到现在还不肯老实说么?看来的确要请玄廷派遣能手来审问你了。”

    洛乘风慌忙道:“边师兄,我说得都是实话,当初参与围攻之时,就是陈师兄带我前去,那些上宸天也是陈师兄寻来的,而后来诸事,也是我按照陈师兄吩咐行事的。”

    边览却是坚决否定道:“这绝不可能!”

    张御看向边览,道:“边道友为何认定此事不可能?”

    边览吸了口气,道:“因为陈乾定陈师兄早在三十年前就战亡了,老师还一直很可惜这件事,而且这也是一些入门长久的同门都知道的事,巡护如果不信我,找来他们过来一问便知。”

    “陈师兄死了?”

    洛乘风一阵愕然,随即他高声道:“不可能,我方才还见过陈师兄!”

    张御回忆了一下,军务署给他的文册中,关于余玄尊大弟子和二弟子画影记述是最少的,除了画影图形之外,也仅仅只有几句话,根本没有提到这件事。

    不过这也不奇怪,玄尊门下一些嫡传弟子,很少会向外泄露具体的情况,军务署能有画影记述,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想了想,道:“你说你方才还见过陈乾定,是在天城里见到么?”

    洛乘风无比确定道:“是的,他方才还给了我一枚竹筹作为信物。”他伸手一阵摸索,可是随即表情一僵,他发现那枚竹筹居然不见了影踪。

    张御道:“既然你是天城之中见到的陈乾定的,那么你现在带我们过去见他。”

    洛乘风稍微犹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张御当即一把抓过他,而后腾空往天城回返,边览也是皱着眉头跟了上来。

    在洛乘风指引之下,三人很快来到了一处面朝虚空的大台之上。

    洛乘风道:“就是这里……”

    可随即他神情怔住,因为这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平台,而且看上笼罩厚厚一层灰土,看去很长时间没人来过这里了。

    边览哼了一声,不过这时没有去指骂洛乘风,而是与张御传声商议了几句,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转了回来,并带着那高髻道人一同回来,道:“我问过天城守卒了,这处空地已经十多年没人住过了。”

    他对高髻道人道:“魏师弟,你来说。”

    魏道人对着张御道:“巡护如果问陈师兄,我不知道他是否真亡了,但是我这三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天城中,其他师兄弟也从来没听说或者见过他。”

    洛乘风突然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如果陈乾定不存在,那么在天城之中一直对他发号施令的人又是谁?

    ……

    ……

第六十六章 信物

    洛乘风急切回忆与陈乾定相处的一幕幕。

    他忽然想到,陈乾定每次在与自己会面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通常还有一个弟子在侧的。有时候就是那个弟子来前来唤自己的,可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那个弟子的面目了。

    对于一个几乎过目不忘的修士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正常的状况。

    而后他惊悚发现,也不知是因为被动还是主动,自己本能的对外隐瞒有关于陈乾定的一切情况。

    换言之,他从来没有向别人说及或者提起过任何有关乾坤定的事情。

    他艰难言道:“边师兄,张巡护,我方才说的都非虚言,并未欺瞒你们。”

    边览看了看他,对着那魏道人沉声道:“魏师弟,你先回去吧,记得这里的事情不要对外说。”

    魏道人道:“师兄放心,小弟知道轻重。”他对着边览一礼,又对着张御一礼,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边览对着张御道:“张巡护,洛师弟既然已经承认罪责,他也没必要在这等事之上故意欺瞒你我。”

    张御道:“我自是知晓,凭他一个人,也做不成这等事,只是他所见到底是真是假,尚还难定。”

    他心里分析了一下,这里大致有三种可能。一个是陈乾定是玄尊座下某一弟子伪扮的。

    这有一定的可能性,毕竟余玄尊也不会时时刻刻来看自己弟子做什么,不过这里面实际上也还有一些矛盾的地方。

    一个是对方是一个来自上宸天的修士,用某种方法潜伏在了天城之中,并伪造身份,用神通骗过了洛乘风。

    但因为天城是在余玄尊眼皮底下,任凭那人如何了得,都没可能瞒过玄尊,除非……

    至于第三个可能,现在却是更不易往下深想了。

    但由此来看,也难怪对方如此放心的就把洛乘风给放了出来,而不是将其灭口,因为就算洛乘风真的交代了一切也不可能凭此抓不到其人。

    边览这时再问了洛乘风几句,问的都是有关于那个“陈乾定”的细节,可是令他惊疑的是,洛乘风所说的与他记忆中的那位无不符合,这也让他更为恼怒。

    他道:“如今看来,当是有一个熟悉陈师弟的人一直在天城冒充他,并且以此欺骗洛师弟,此人或许还掌握着乱真幻假,改换人心识忆的神通。”

    他心下也是在想着这人到底是谁,可思来想去,似乎有嫌疑的人不少,但似乎又都没有嫌疑。

    张御这时道:“洛乘风,你最早见到这位‘陈乾定’是什么时候?”

    洛乘风道:“我是在三十年前入门,那时候就认识陈师……”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顿了一下,若是边览说得没错,陈乾定恰好是在三十年前的战亡的时,也就说,他实际一直在与一个虚无缥缈,或者本已不存在的人打交道?

    哪怕他是修道人,此刻也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张御没有理会的情绪,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知晓其人与上宸天修士有所勾连的?”

    洛乘风想了想,道:“那是二十多年前了,陈师……陈乾定主动和我说起他与上宸天修士之事,说是他与这些人有一些往来。

    当时我还很是吃惊不安,可是他说不必在意这些,上宸天修道人同样也是修道人,而且若是我愿意帮助他,他有办法助我成就玄尊……”

    边览哼了一声,道:“这等话一听就是随口许下的虚言。”

    洛乘风苦笑道:“边师兄,我对此自然也是不是信的,可是陈师兄既然告诉了我这件事,我自忖若是拒绝,那么恐是难保性命,故是当时只能答应下来了,”

    边览恨铁不成钢道:“你难道过后不会告诉师尊么?”

    洛乘风没再说话。

    他一开始心里的确是不愿意,也很是惶恐,并且也有去告知自家老师的念头。

    可每每升起此念,总有一种强烈的心悸感,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故是他始终不敢如做此。

    而到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他替陈乾定做得事情越来越多,那时已是没法脱身了,也就只好一条道走下去了。

    张御思虑片刻,道:“那艘坠落在北地的巨舟,还有那裴岳是怎么回事?”

    洛乘风道:“裴岳虽也是上宸天修士,可据说是从那边叛逃过来的,此人与我等平日联络的那些上宸天并非一路。

    当时似是陈乾定认为这人另有用处,所以收留了他。

    只是我后来模糊了解到,这人似是从师门之中偷来了一个东西,故是被一路追杀,后来改头换面之后一直隐藏在昙泉州中,直到巨舟的消息泄露出去,其人拒绝了我们的帮忙,一人去处置此事,未想他非但未得手,反倒漏了行踪。

    陈乾定还怕这件事泄露出去,既影响到自己,也是怕被那些上宸天修士所知,所以想利用霜星之上的上上宸天修士解决这件事……”

    边览这时忍不住道:“陈师兄早便就死了,那个人不是陈师兄,你别再用他的名讳了。”

    洛乘风忙道:“是,是。”

    张御对此不置可否,他继续问道:“那些上宸天修士曾在霜星和其他地星之上布置有大阵,你可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洛乘风道:“这我便不清楚了。陈……那人从不与我说这些,我只是遵照他的吩咐办事罢了。”

    张御看着他,道:“你方才说,他给了你一件信物?”

    洛乘风道:“他给了我一枚竹筹,让我以此为信物去投靠上宸天之人,可是我如今却寻不到的了。”

    边览皱眉道:“竹筹……”

    张御道:“边道友可是想到了什么?”

    边览哼了一声,道:“陈师弟活着的时候,非常喜欢摆弄竹筹,用以演化阵术,不想那人冒充陈师弟,居然连这个爱好冒认了过来……”

    张御心思一转,从方才问话来看,洛乘风显然对以往的陈乾定是怎样一个人并不是十分了解,而除了洛乘风之外,内部也并没有人知道这个‘陈乾定’的存在,若是故意带上这个爱好似无必要。

    转念过后,他道:“洛乘风,那你方才是准备去往哪里?”

    洛乘风道:“在‘临星’附近有一处荒僻小星,有上宸天修士在那里留下接应之处,以往我传递消息时,通常会在那里留下书信信物,过一段时间之后此辈就会过来取拿,我此次就准备先去往那里。”

    张御略作思忖,道:“洛乘风,你带我往那里一行。”

    洛乘风不敢不从,道:“是。”

    边览这时道:“若是张巡护信得过我,我愿一同前往。”

    张御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边览道:“我这就去准备飞舟。”说着,他大步离去了。

    张御则是在这个大台之中走了几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洛乘风,军务署中似有不少人是你们的人?”

    洛乘风道:“有一部分是我奉那人之命这些年来收买安插的人手,不过职位都是不高,还有一些,似就是那位的人,但凡我找上门,他们必然会听从我的交代。”

    张御点了点头,又陆续问了一些其他事情,包括这里面所涉及到的人手,还有与陈乾定相处时的一些细节等等。

    差不多半刻后,边览走了回来,道:“张巡护,飞舟已是安排好了,还请登舟吧。”

    张御点了下头,便带着洛乘风往外来,并在天城内部的泊舟天台处登上了边览准备好的那一艘飞舟。

    边览亲自上前驭舟,飞舟很快从天城之内飞出,并往‘临星’方向驰去。

    临星距离奎宿不过两日路程,边览选择的这驾飞舟速度极快,不过一日多的时间,就来到了这地星附近。

    张御在一路之上一直没有出声,他心中有一个想法,对方放出洛乘风,会否有故意以此把他引到虚空下手的可能?

    不过他不怕对方出手,就怕对方就此隐匿不出。

    只是到现在为止,还一切平静。

    洛乘风到了这里之后,辨认了一下,指了指某一处荒僻小星,道:“张巡护,边师兄,就是那里了。”

    边览神情一肃,驾驭飞舟朝着那里行去,而后缓缓在这小星之上停落下来。

    在三人下了飞舟后,洛乘风在前带路,不久来至一处隐蔽的地下窟洞之中,只是除了一个龛台的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

    洛乘风道:“通常我们就把书信信物放在龛台之上,自会有人来取拿。”

    边览上前看了看,道:“这东西似不是寻常龛台,有导引地气之用,看来是通过地气脉络引动玄机传讯的。”

    张御对洛乘风道:“你方才说那人给了你一枚竹筹?”

    洛乘风道:是,就是不见了影踪。”

    张御对着他道:“你再看一看。”

    洛乘风怔了一下,他伸手往袖中一摸,忽然身躯一僵,而后把手缓缓拿了出来,在他手中,忽然有一枚竹筹。

    他语声艰涩道:“这,这方才明明是不在的……”

    边览皱眉不已,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张御则道:“把东西放到上面。”

    洛乘风不敢不从,他走了两步,将竹筹放到了上面,过有一会儿,闪动了一下,随即似有一道光芒射出,而后便就又没了动静。

    边览道:“张巡护,下来如何做?”

    张御看向外面道:“我们就在此等着。”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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