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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信物

    洛乘风急切回忆与陈乾定相处的一幕幕。

    他忽然想到,陈乾定每次在与自己会面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通常还有一个弟子在侧的。有时候就是那个弟子来前来唤自己的,可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那个弟子的面目了。

    对于一个几乎过目不忘的修士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正常的状况。

    而后他惊悚发现,也不知是因为被动还是主动,自己本能的对外隐瞒有关于陈乾定的一切情况。

    换言之,他从来没有向别人说及或者提起过任何有关乾坤定的事情。

    他艰难言道:“边师兄,张巡护,我方才说的都非虚言,并未欺瞒你们。”

    边览看了看他,对着那魏道人沉声道:“魏师弟,你先回去吧,记得这里的事情不要对外说。”

    魏道人道:“师兄放心,小弟知道轻重。”他对着边览一礼,又对着张御一礼,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边览对着张御道:“张巡护,洛师弟既然已经承认罪责,他也没必要在这等事之上故意欺瞒你我。”

    张御道:“我自是知晓,凭他一个人,也做不成这等事,只是他所见到底是真是假,尚还难定。”

    他心里分析了一下,这里大致有三种可能。一个是陈乾定是玄尊座下某一弟子伪扮的。

    这有一定的可能性,毕竟余玄尊也不会时时刻刻来看自己弟子做什么,不过这里面实际上也还有一些矛盾的地方。

    一个是对方是一个来自上宸天的修士,用某种方法潜伏在了天城之中,并伪造身份,用神通骗过了洛乘风。

    但因为天城是在余玄尊眼皮底下,任凭那人如何了得,都没可能瞒过玄尊,除非……

    至于第三个可能,现在却是更不易往下深想了。

    但由此来看,也难怪对方如此放心的就把洛乘风给放了出来,而不是将其灭口,因为就算洛乘风真的交代了一切也不可能凭此抓不到其人。

    边览这时再问了洛乘风几句,问的都是有关于那个“陈乾定”的细节,可是令他惊疑的是,洛乘风所说的与他记忆中的那位无不符合,这也让他更为恼怒。

    他道:“如今看来,当是有一个熟悉陈师弟的人一直在天城冒充他,并且以此欺骗洛师弟,此人或许还掌握着乱真幻假,改换人心识忆的神通。”

    他心下也是在想着这人到底是谁,可思来想去,似乎有嫌疑的人不少,但似乎又都没有嫌疑。

    张御这时道:“洛乘风,你最早见到这位‘陈乾定’是什么时候?”

    洛乘风道:“我是在三十年前入门,那时候就认识陈师……”

    说到这里,他不自觉顿了一下,若是边览说得没错,陈乾定恰好是在三十年前的战亡的时,也就说,他实际一直在与一个虚无缥缈,或者本已不存在的人打交道?

    哪怕他是修道人,此刻也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张御没有理会的情绪,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知晓其人与上宸天修士有所勾连的?”

    洛乘风想了想,道:“那是二十多年前了,陈师……陈乾定主动和我说起他与上宸天修士之事,说是他与这些人有一些往来。

    当时我还很是吃惊不安,可是他说不必在意这些,上宸天修道人同样也是修道人,而且若是我愿意帮助他,他有办法助我成就玄尊……”

    边览哼了一声,道:“这等话一听就是随口许下的虚言。”

    洛乘风苦笑道:“边师兄,我对此自然也是不是信的,可是陈师兄既然告诉了我这件事,我自忖若是拒绝,那么恐是难保性命,故是当时只能答应下来了,”

    边览恨铁不成钢道:“你难道过后不会告诉师尊么?”

    洛乘风没再说话。

    他一开始心里的确是不愿意,也很是惶恐,并且也有去告知自家老师的念头。

    可每每升起此念,总有一种强烈的心悸感,似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故是他始终不敢如做此。

    而到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他替陈乾定做得事情越来越多,那时已是没法脱身了,也就只好一条道走下去了。

    张御思虑片刻,道:“那艘坠落在北地的巨舟,还有那裴岳是怎么回事?”

    洛乘风道:“裴岳虽也是上宸天修士,可据说是从那边叛逃过来的,此人与我等平日联络的那些上宸天并非一路。

    当时似是陈乾定认为这人另有用处,所以收留了他。

    只是我后来模糊了解到,这人似是从师门之中偷来了一个东西,故是被一路追杀,后来改头换面之后一直隐藏在昙泉州中,直到巨舟的消息泄露出去,其人拒绝了我们的帮忙,一人去处置此事,未想他非但未得手,反倒漏了行踪。

    陈乾定还怕这件事泄露出去,既影响到自己,也是怕被那些上宸天修士所知,所以想利用霜星之上的上上宸天修士解决这件事……”

    边览这时忍不住道:“陈师兄早便就死了,那个人不是陈师兄,你别再用他的名讳了。”

    洛乘风忙道:“是,是。”

    张御对此不置可否,他继续问道:“那些上宸天修士曾在霜星和其他地星之上布置有大阵,你可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洛乘风道:“这我便不清楚了。陈……那人从不与我说这些,我只是遵照他的吩咐办事罢了。”

    张御看着他,道:“你方才说,他给了你一件信物?”

    洛乘风道:“他给了我一枚竹筹,让我以此为信物去投靠上宸天之人,可是我如今却寻不到的了。”

    边览皱眉道:“竹筹……”

    张御道:“边道友可是想到了什么?”

    边览哼了一声,道:“陈师弟活着的时候,非常喜欢摆弄竹筹,用以演化阵术,不想那人冒充陈师弟,居然连这个爱好冒认了过来……”

    张御心思一转,从方才问话来看,洛乘风显然对以往的陈乾定是怎样一个人并不是十分了解,而除了洛乘风之外,内部也并没有人知道这个‘陈乾定’的存在,若是故意带上这个爱好似无必要。

    转念过后,他道:“洛乘风,那你方才是准备去往哪里?”

    洛乘风道:“在‘临星’附近有一处荒僻小星,有上宸天修士在那里留下接应之处,以往我传递消息时,通常会在那里留下书信信物,过一段时间之后此辈就会过来取拿,我此次就准备先去往那里。”

    张御略作思忖,道:“洛乘风,你带我往那里一行。”

    洛乘风不敢不从,道:“是。”

    边览这时道:“若是张巡护信得过我,我愿一同前往。”

    张御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边览道:“我这就去准备飞舟。”说着,他大步离去了。

    张御则是在这个大台之中走了几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洛乘风,军务署中似有不少人是你们的人?”

    洛乘风道:“有一部分是我奉那人之命这些年来收买安插的人手,不过职位都是不高,还有一些,似就是那位的人,但凡我找上门,他们必然会听从我的交代。”

    张御点了点头,又陆续问了一些其他事情,包括这里面所涉及到的人手,还有与陈乾定相处时的一些细节等等。

    差不多半刻后,边览走了回来,道:“张巡护,飞舟已是安排好了,还请登舟吧。”

    张御点了下头,便带着洛乘风往外来,并在天城内部的泊舟天台处登上了边览准备好的那一艘飞舟。

    边览亲自上前驭舟,飞舟很快从天城之内飞出,并往‘临星’方向驰去。

    临星距离奎宿不过两日路程,边览选择的这驾飞舟速度极快,不过一日多的时间,就来到了这地星附近。

    张御在一路之上一直没有出声,他心中有一个想法,对方放出洛乘风,会否有故意以此把他引到虚空下手的可能?

    不过他不怕对方出手,就怕对方就此隐匿不出。

    只是到现在为止,还一切平静。

    洛乘风到了这里之后,辨认了一下,指了指某一处荒僻小星,道:“张巡护,边师兄,就是那里了。”

    边览神情一肃,驾驭飞舟朝着那里行去,而后缓缓在这小星之上停落下来。

    在三人下了飞舟后,洛乘风在前带路,不久来至一处隐蔽的地下窟洞之中,只是除了一个龛台的之外,并没有什么东西。

    洛乘风道:“通常我们就把书信信物放在龛台之上,自会有人来取拿。”

    边览上前看了看,道:“这东西似不是寻常龛台,有导引地气之用,看来是通过地气脉络引动玄机传讯的。”

    张御对洛乘风道:“你方才说那人给了你一枚竹筹?”

    洛乘风道:是,就是不见了影踪。”

    张御对着他道:“你再看一看。”

    洛乘风怔了一下,他伸手往袖中一摸,忽然身躯一僵,而后把手缓缓拿了出来,在他手中,忽然有一枚竹筹。

    他语声艰涩道:“这,这方才明明是不在的……”

    边览皱眉不已,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张御则道:“把东西放到上面。”

    洛乘风不敢不从,他走了两步,将竹筹放到了上面,过有一会儿,闪动了一下,随即似有一道光芒射出,而后便就又没了动静。

    边览道:“张巡护,下来如何做?”

    张御看向外面道:“我们就在此等着。”

    ……

    ……

第六十七章 到来

    张御判断之中,若是洛乘风出外是那位“陈乾定”所安排的诱饵,那么其人有可能会选择在这地星之上下手对付他。

    恰如当年对付丁宣平一样。

    尤其现在余玄尊被唤去问询,化身不动的情形下,若是引的上宸天修士来除却他,那更将自身遮掩过去。

    而且也不能说此辈没有机会,当年丁宣平明明已然占据了优势,可却还是莫名其妙战败了,并还下场凄惨的被炼成了道卒,这足以说明这背后有着莫测力量加以干预。

    若不是他身上拥有玄廷赐宝,他也不会来冒这个险。

    不过现在事情还未发生,还不能确定是否如他所想一般,但就算事情最后不是如此,那也是有极大可能引得上宸天的修士到来的,到时候能抓得几个是几个,终究此辈才是天夏真正大敌。

    而在等待之际,张御也是向边览问询了一些其师门之中的一些情况,这里所涉及的,大多数是军务署文册之上不曾记载的。

    边览似乎是为了洗清同门的嫌疑,也似乎是为了找出那个真正隐藏起来的人,也是很配合,只要不曾提到具体的神通功法,他也是张御问什么便回答什么。

    张御在了解了一些情形后,又问道:“听闻余玄尊门下,以梁道友功行最高,只是一直在内层修行?”

    边览回道:“是,大师兄一直在内层修持,他的确也是我同门功行之中最高之人,早年老师道法未曾之时,大师兄就已经跟随在老师身侧了,可以说是得了老师的真传了。

    并且他与老师的所授功法极为合契,但是老师也有言,什么时候梁师兄解决了自身所疑,不再效法于他,那什么时候就可以得法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边道友方才言,疑似有人冒充那位陈道友,那么边道友以为会是何人呢?”

    边览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对此避而不谈,只道:“张巡护,我方才想了想,若是这次没有收获,待我回去之后,我会将此事禀明老师,老师一定能窥破这里的疑团。”

    张御看了看他,道:“也好。”

    边览这时从袖中拿出一枚丹丸服了下去,这是用来克压虚空外邪的。

    落在这个荒芜小星之上,几与在虚空之中没有什么差别,神气时时要受侵染,对于他这样修为的人虽然影响不是很大,但是下来因可能会遇到斗战,他却不愿意因为一点不注意的小节而生出什么变数来。

    张御不曾服药,他有天寰玉授衣护身,只要有心力维持,便不惧这等侵袭,而这点心力耗用,还远远成不了他的负担。

    三人在这里等了差不多有一日之后,便察觉到地星之外闪烁光芒出现,那分明是有飞舟到来了。

    张御眸光一闪,距离这里最近的地星差不多也有三日路程,不过石龛是用地气传讯,而此辈又来的如此之快,这说明这飞舟可能本来就在附近,那许是利用了类似地星的浮石隐匿在了附近的虚空之中。

    那飞舟到来之后,就在这地星之上落下,舱门旋开,自里下来三名道人,出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身无配饰,一袭墨色道袍,手中托有一块玉盘,而其身后则是两个面容枯槁的道人,一望而知乃是道卒。

    老道人走出飞舟之后,却是站在那里不动,拿手挥动了一下,就有一名道卒往地下洞窟这里飞驰而来。

    张御一按洛乘风的肩膀,使得后者也是看到了他此刻所见景象,问道:“你可是识得此人么?”

    洛乘风看了两眼,摇头道:“未曾见过,上宸天修士我只见过几个,但从来少有言语。”

    边览这时捏了捏拳头,道:“张巡护,这人交给我便是,我会尽可能活捉他的。”

    张御道:“也好,边道友小心。”

    那道卒很快走到了地窟之内,边览走上前去,伸手出去对着那道卒轻轻一按,那道卒虽是察觉到不对,并放出法力来抵抗,可那袭来心力强大无匹,他根本抵挡不住,霎时就炸成了一堆碎末。

    边览同时身形一闪,已然化遁光冲出了洞窟。

    道卒一死,那老道人立便有所发现,他起初一惊,可随后只见一道遁光冲来,他立刻示意旁侧第二名道卒冲了下来,随后他将手中那玉盘稍稍往前一送,而后起另一只手按了下去。

    边览面对那迎来的道卒,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只是身上观想图浮现出来,而后轻易上前一撞,那道卒顷刻间化为了一堆碎末。

    可得了这一个停顿,老道人手中的玉盘也是转动起来,顿有一团灵光自里绽放,就在边览冲出去进去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是忽的消失不见。

    张御自是看得出来,这应该是边览被某种阵图遮掩了,不过以边览的能为,至不济也能保全自身,何况他看得出来,这一位是主动冲入进去的,这说明其人对自己有着充足的信心。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心中忽有所觉,转首往一处看去,就见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高拔,神容清爽的道人。

    洛乘风浑身抖了起来,道:“陈,陈师兄……”

    张御看过去,眸光微闪,此人面容与那军务署所文册上的画影可谓一模一样,他一挥袖,将洛乘风照入应星方天庐中,而后自洞窟之中走了出来,来到地面之上站定,道:“陈乾定?”

    那道人回道:“是我。”

    张御看了看他,再问道:“陈乾定?”

    陈乾定点头道:“是我。”

    这一问一答虽然相同,可是其中蕴藏的意思却是不同。前一句只是确定来人身份,而后一句问的是其真实来历,但都得到了准确回复。

    张御目注其人道:“我听边道友说,你在三十年前便已然战亡了。”

    陈乾定道:“此中自有玄妙,非他所能知晓。”

    张御道:“丁巡护当年是否就是被你炼成了道卒?”

    陈乾定大方承认道:“确然是我所谋,实则当初我并未打算对付他,可他实在太过碍事了,既然妨我修道,我自当除之。”

    张御道:“尊驾身为玄尊弟子,有着大好前途,为何偏去和上宸天修道人勾结?”

    陈乾定淡笑一下,道:“玄尊弟子未必前途广大,张巡护,到你这一步,难道不知,再往上走,前人之法已是难循么?唯有自身演法,方能成道,我所求者,正是我师给不了我之物。”

    张御从他神气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执着之念,对于这等人物来说,唯有道是唯一的,其余什么都不用放在心上。

    故他也未曾与此人辩论什么,只道:“我这段时日一直在想,以丁巡护之功行,为何会莫名其妙败在你等手中。”

    陈乾定看向他,平静道:“张巡护,你稍候便可见识到了。”

    张御没有多言,伸手出去,缓缓拿住了惊霄剑的剑柄。

    陈乾定立身不动,只是身上气机张扬起来,而就在这一刻,两人周围所在的地界骤然一变,再不是什么荒芜地星,而是一片临海的开阔地陆,顶上雷云隆隆翻滚,电射乱窜,而地陆之外,则是翻腾无尽,随时可能冲上岸来的汪洋狂流。

    陈乾定这时伸出手,远远对他一指。

    张御顿时感觉到一股强横的心光力量向着自己冲了过来,他站在原处未动,身外心光放出出,生生将这一股冲击挡在了外面。

    轰!

    两股力量的强大撞击使得他身上的大氅遮帽晃动了几下,好似被一阵大风拂过,可尽量两人力量碰撞在一处,但周围一切却是一点也没有受到波及。

    这说明两人对力量把握却不仅仅是大而广,而且精而微,陈乾定的力量分毫不差的落到他身上,没有一丝外泄,而他则是全数抵挡下来,也并无一丝一毫流散在外。

    只是张御能感觉,这股冲击力让他感受到有些熟悉,倒似是边览此前所表现出来的手段,但却又有些似是而非。

    而在这股冲击力过去,又是一道黑影紧随其后侵压下来,他顿觉自己被似拽在了原地,这股力量更是奇异,倒像是洛乘风与他斗战时所使得手段。

    但他很清楚,洛乘风被他心光制住,再加被送去了方天庐中,不得他允许,这个时候绝对是脱身不出来的,所以这应该是对方所使手段。

    他自不会只是承受攻击而不还手,心意一催,蝉鸣剑发出一声清鸣,直往对面射去,并且轻而易举从陈乾定身上一穿而过,而他剑上亦是传回刺中其人的感应,可周围一切未变,说明这一剑未曾建功。

    这等感觉却是更为熟悉了。

    他心下一动,“这是……化离乱?”

    随即他否定了此念,化离乱是剑上生神而出,是一个修道人与剑和鸣之后,精气神高度统合之后衍化出来的,对方或可施展同门道法,但绝无可能将此学了去,这当只是一种类似的神通。

    而观周围这山水海陆都是极为真实,凭其人一人之力,也绝无可能营造出这般景象,他想到在那龛台看到的那一束明光,心中顿时有感,自己当是落在一个阵法之内了。

    对方应该是将心光与阵法相合,方才营造出了这等阵势。

    他眸光一闪,这等布置的确能够给他带来一定的威胁,不过就像他之前察觉丁宣平手中剑器不利一般,在他看来,这里也存在一个原本算不得破绽的破绽。

    任何阵法都是需要承载地脉气机来承担,要是这个承载不存在了呢?

    念至此间,他身上忽然飞起一道道盈盈紫光,紫星辰砂霎时环笼周身,而后五指一握,轰的一声,身上心光霎时暴涨。

    而后……

    他对着脚下地星就是重重一拳!

    ……

    ……

第六十八章 金风

    张御考虑到大阵本身与地脉相合,两者是互相成就的,这就比单纯的地星更为坚牢,几乎是凝合成了一体,破坏大阵并不是单纯的冲破地脉气机便可。

    故他生怕这一拳下去没能起到该有的作用,也是同时将各个章印之能都是转运起来。

    而在他轰落拳头的时候,对面也不是没有动作,不断有攻击落到他身上,但是有着紫星辰砂的遮护,除了消耗一些辰砂之外,并没有能伤到他分毫。

    随着他一拳顺利击中了脚下的地星,四周围突然一寂。

    过去片刻之后,强烈无比的震动从地星内部冲涌上来,且很快传递到了上方,地星表面忽然拱隆起来,而后再也承受不住了一般撕裂出了道道巨大的裂壑。

    承载大阵的地星被破坏,对阵势的冲击无疑也是巨大的,那些似乎是营造出来景物也是随之生出现了诸多破碎之感,再不复之前的完整。

    在无数飞腾上升的石块碎砾之中,张御身躯也是漂浮起来,他抬头向上看去,见周围那大阵所演化的海水地陆已是变得残破割裂,其就像是一幅原本逼真无比的画面被强行扯开,但还有地方仍然牵连在一起,勉强维持着完整。

    而画面背后所显露出来的,也并非是原本的地星景貌,却是密密麻麻,看去无可计数的竹筹。

    这些竹筹一块块紧密排列在一起,整齐而有序,并且一直绵延到了百里之外。

    也就是这些东西,配合阵法构成了他方才所见到的那个天地。

    不过竹筹之上有些地方也是出现了破损,并一块块的掉落下来,露出了更远处的虚空。

    而此时此刻,那股渗透入地星深处的力量并没有因此耗尽,对地星的破坏仍是在持续蔓延着,并且愈演愈烈。

    任谁都可以看出,用不了多久,整个地星就会不可以抑制的爆裂开来。

    这里冲击似是使得另一边的战斗提前分出了胜负,远处一阵光芒闪烁,边览却是一手拎着那上宸天修士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神态很是轻松,似乎方才的战斗并无消耗多少力量。

    可这个时候,他见到这一副地星崩碎的场景,也是不由心中震撼,而随着当他看到天穹之中那个道袍飘荡的身影,不觉睁大眼睛,失声道:“陈师兄?你……”

    陈乾定平静站在那里,他根本没有去看边览。

    在诸多同门师兄弟中,除了排在上面的大师兄梁屹他还算入眼,其余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也并不认同这些人。

    此刻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张御身上,他显然也没想到,张御竟能用这等办法来破坏他精心布置下的阵势。

    他也从来没过能以这样的方式破开大阵。

    可是他回想了一下,就算再重来一遍,自己也没办法弥补这一个漏洞。

    因为太大的地星目标太明显,他没可能在那里不着痕迹的布下阵势,也不可能将全数的地脉调运起来,唯有这个地星最为合适,地脉尽用,浑然一体。

    可世上本无完满,看去完满的东西总是存在缺漏的,现在张御仅用一拳,就打破了这看似无有缺点的布置。

    而现在没有了大阵,看去只能用纯粹的斗法来降伏对手了,

    陈乾定轻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也很自信,并且自认为以现在的实力回到二十年前,就算丁宣平也未必不能拿下。

    可是张御是当真是一对一的斗战中战败了丁宣平的,这一战他就算使出全力,胜负之数也是难料。

    战胜对手并非是他的目的,只是他的护道手段,他还需保得有用之身修道,他并不愿在这里和张御在这里死拼,故是准备动用额外的招数了。

    随着周围竹筹一阵闪动,他身形忽然向上飘升。

    张御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他也不会光挨打不还手,意念一转,蝉鸣剑已是化一道流光,横跨长空,向着其人所在直射而去。

    剑光很快来到了陈乾定的近处,就在将要及体的一瞬间,其人身外忽地浮现出了一层光亮,张御顿觉蝉鸣剑好似落入了一处无尽深水中,一股滞厚沉重的感觉传递上来,越到里间阻力越大。

    边览惊道:“敞灵衣?”

    他急忙对张御传声道:“张巡护,那是一件老师为陈师兄祭炼的护身法衣,不是寻常手段能破开的。”

    陈乾定仗着护身宝衣,不理那飞绕劈斩的飞剑,直接来到了上空,他看着远处张御的身影,略显遗憾道:“当真是可惜,并无法与你公平一战了。”

    他出伸手来,对着下方轻轻一按,而他手背之上,则有一道光芒闪烁了一下。

    张御这个时候猛的感觉到一股无比的强烈的危险浮上心头,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外也是出现了一团水银色的水液,一下将他全身都是裹住。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吹拂而过,那银光水液也是荡起了一阵阵涟漪,旋即有七彩光芒自身上反射出来。

    站在旁边的边览见到此光,他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身上的皮肉也是迅速萎缩,若不是他身上的心光强行撑在外间,几乎让人以为他已是化成一具干尸了。

    而他手中擒捉的那个老道人则是在瞬息枯烂萎缩,并在一个呼吸间化作了一团焦黑的东西,并在他指间散碎开来。

    张御能够看出,那七彩光芒并不是方才落到自己身上力量,而仅仅是反照出去的余波而已。

    可仅仅是这样,就令边览这个强悍的修士一下遭受到了重创,而另一个失去反抗之力的上宸天修士则是当场化作了飞灰。

    不止是如此,他身周围千里方圆之内的一切东西完全化作了尘土飞灰,好似生生从本已裂开的地星上端抹去了一块,只有最为细小的尘屑飘散在了虚空之中。

    他虽不知陈乾定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可如此大的威能,他却不信对方可以接连不断的使出来。

    下一刻,身形一闪,趋至上空,惊霄剑已是锵然出鞘,双手持住剑柄,朝着陈乾定一剑斩下!

    陈乾定此刻神色也满是惊异,他并未想到,自己就是使出这等手段也未能将张御杀死,可而方才之举动看去也不是对他一点影响也无,他似也一时难以调和自己的气机,所以未能避开这一剑,被剑刃正正斩中!

    不过他身上守御那件宝衣到底是起到了作用,一剑着身,却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张御面对这等结果,仍显平静,其实他也并未指望能将有宝衣护身陈乾定一剑杀死,这一斩更多是出于一种试探。

    方才陈乾定并不是无缘无故往远处飞遁的,他是想拉开距离,避开那一击的余威,这无疑说明,其并无把握靠着身上宝衣抵挡那等威势。

    而通过这一剑,他也是试出,尽管这宝衣坚韧,可自己若是运力蓄势足够,那可以将之斩开的。

    并且他同时察觉到,此刻的陈乾定心光孱弱,显然方才那一击,使其心力消耗极多,此刻正处于一种半虚弱的状态之中。

    这等大好机会他绝然不能错过!

    不过就在他第二剑即将斩落之时,周围那些竹筹之上放出一团光亮,陈乾定的身影骤然从原处消失。

    尽管失去了地脉气机作为依靠,可是这些竹筹是他这二十年来为了对付丁宣平这等剑修精心祭炼的,仍然可以单独成阵,助他在阵中挪移。

    张御眸光微动,身形一转,霎时横越数里,向着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再次一剑斩下!

    对他来说,对方失去了地脉承载,或许眼前这的阵势仍然称得上高明,可已经不是那么无迹可寻了。

    陈乾定自虚空之中现出后,发现危机并未能摆动,于是再运阵势,在剑刃及体的瞬间,身躯之外光芒一闪,又一次转挪开来。

    可张御却是剑光一摆,亦是出现在了他下一刻遁显出来的地方,仍旧是祭剑不舍不弃的追来,这逼得陈乾定只能继续挪转,以摆脱他的追击。

    陈乾定虽可依靠阵势跳遁来去,可在仓促之间,也仅仅足够他挪转数里距离罢了,要想遁去更远处,那无疑需要更多准备。

    可对掌握斩诸绝神通的张御来说,数里距离可谓瞬息即至,几与面对面站立没什么两样,故是陈乾定根本逃不脱他的剑势笼罩范围。

    陈乾定在连续挪遁上百次之后,终被张御再度斩中一剑,虽他依旧以宝衣挡了下来,并且挪转出去,可心力上的损耗,使得他始终无法改变这被动的局面。

    实际上,在那一击未曾将张御杀死的时候,战局其实就已经反转过来了。

    在又是百数次的挪转后,张御接连斩中了陈乾定数次,通过这些斩击,他已是渐渐熟悉了对方身上这件宝衣的特点,心中已是有了足够的把握,于是他不再迟疑,身上心光暄腾,横剑就是一斩!

    随着惊霄剑剑端之上爆发出一阵烁烁明光,之前堪称阻碍的亮光被剑刃轻而易举的切开,直入内侧,并斩在了陈乾定的颈脖之上!

    这一剑本来足以将其人头颅斩下,不过他感觉这人背后隐藏着更多东西,为了活捉此人,剑去一半便即止住,随后伸手向其人拿去。

    可就在他即将擒拿到此人的时候,忽然间,一道光芒破开虚空,霎时罩定他们二人,同时一道金光落在了陈乾定的身上。

    陈乾定露出不由愕然之色,整个人霎时从头到脚化作了一团飞灰。

    张御手中不由落空,剑刃之前也是变得空空荡荡,他转头朝着光芒尽头看去,却见一个面目模糊,笼罩在一团金光之中的道人正站在那里。

    ……

    ……

第六十九章 余意

    这道人出现在那里后,边览立刻伏拜下来,激动道:“弟子拜见老师。”

    那道人看他一眼,便有一道金光落下,边览身上干瘪的皮肉立又重新变得饱满光泽起来,本来脱落的眉发也是一同生出。

    而他的气机也从极为低落的地步恢复到了全盛之时,看着焕然一新的自身,他感激言道:“多谢老师相护!”

    那道人轻轻一摆手,语气温和道:“这里的事我已是知晓了,你先去吧,我有些话与张巡护说。”

    “弟子遵命!”

    边览恭敬一拜,起身之后,见原来乘过来的那艘飞舟已在地星爆裂之中碎裂了,只能直接驾起遁光往奎宿地星返回。

    那道人转而看向张御,点头道:“张巡护有礼。”

    对面所站终究是一位玄尊,张御也是抬手执有一礼,道:“余玄尊有礼。”

    余玄尊道:“想来张巡护对我方才杀去我那徒儿有所疑虑。”

    张御对此也没有遮掩,毫不讳言道:“确有不解。”

    余玄尊道:“此中实有缘故,陈乾定便是当真落入巡护手中,巡护也是问不出任何东西来的。”

    张御看了看他,道:“愿闻其故。”

    余玄尊微微一叹,道:“陈乾定可以算作我徒,却也不是我徒,或可说,与你等而言有其人,可于我而言,却无此人。”

    张御眸光微动,道:“此又如何说?”

    余玄尊道:“当初我虽道法有成,位列玄尊,然而我奋勇精进之时,却也是行事急切了一些,导致某些法门之上有所疏漏。

    我为成就,只得将此疏漏斩去,寄托世间,陈乾定此人,实是我恶念杂意之所生。

    因他是我道法之弃绝,故天生避我,我无法见他,可与他人而言,其却又是当真立于世间之人。又因他乃我气机显化,故天生能持拿我一部分我之能为。

    三十年前,我功行略进,感知其在我门下,便祭一宝物予他,并以此宝克杀了他的性命,在众弟子意识之中,他便已是战亡了。”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叹,“可那时是用法器除他,因法器之中有心力掺杂,故是未能将之彻底根绝,那一缕恶念更是得我心力滋养,过后又是再现出来,但我却不曾及时感察,二十年前,他更是用了我之能为害了丁巡护的性命。”

    张御心下一转念,按照余玄尊的说法,陈乾定差不多是他分化出来得一个化身,且不但能在众人意识记忆之中存在,还能够正常与之交流。

    可是对余玄尊而言,此人本来是他成道之时竭力回避抛却的,这等若于自己心中立下一约,所以会本能回避,也没法察觉陈乾定之所为。

    不过这里还有疑问。

    他道:“玄尊既言对此人无可见,不得见,那为何今日又能出手将他杀死?”

    余玄尊道:“道法玄妙,死中有生,他虽是我恶念所化,可不知自家来由,仍自认为是我弟子。

    他虽能借我心力,但也只以为是我之所赐,可他若只是借力分毫还好,我难见到,借力一多,与我气机勾连,我便能寻见他,方才与巡护争斗,他为对付巡护,不惜借来许多心力,这才为我所察知。

    而如今他已败亡,我三十年前未尽之事已是了结,恶念怯除,功行也算得了完满,世上也再无陈乾定此人了。

    此前来时,我已是向玄廷告知了此事,玄廷允我将此处理干净,那因陈乾定而生的诸般祸害,也当会由我来给各方一个交代,特此也知会张巡护一声。”

    张御没再说什么,对于余玄尊这番解释,其实他心中仍是存疑。

    可他也知道,余玄尊只需要对他有个交代便就可以了,并不需要他真的相信。

    余玄尊的化身此刻既然能动,那就说明玄府那边已然有了结论,他现下纠缠下去已是无必要了,毕竟他也不可能玄尊直接对抗,哪怕对方来的只是一个化身。

    他点头道:“既然此事已得完满,又有余玄尊处理余后之事,那御便也不再插手了。”

    他伸手一拿,将应星方天庐摄了回来,收入了星袋之内。

    此物一撤,洛乘风自里显露了出来,他一见余玄尊,不禁瑟瑟发抖起来,伏倒在了那里,道:“老师,弟子有罪,有罪……”

    余玄尊叹一声,只一招手,就把洛乘风收入了一道金光之中,而后道:“张巡护可要我送一程?”

    张御道:“多谢余玄尊,御自行回去便好。”

    余玄尊这时看了看他,道:“临走之前,我却要多言一句,巡护是有才具之人,可巡护却不该把精神太过着于外,而更当专注自身才是。不管巡护把内患查得多少,又怎及得上我天夏多一玄尊呢?”

    张御看了看他,道:“余玄尊良言我记下了,只是各人道途不同,未必要遵循一理。”

    余玄尊点头道:“难得巡护能持己道。”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叹,“求道之路虽多,但切勿留下疏漏,不要若我一般,徒然留下后患。”

    张御感觉到他似话中有话,正转念之间,便见其人转身离去,那一道金光也是骤然退去,好似虚空之中生出了一个漏斗,周围那些亿万竹筹也是崩裂开来,一同落入了进来,而后骤然一收,所有一切便即不见。。

    他在虚空之中站了一会儿,边挥袖放出了白舟,坐入了主舱之中,心光一催,往奎宿地星之中回返。

    一刻之后,白舟穿渡入大气之中,落回到了掖崖州上空,在自己居处之前的空地之上缓缓落下。

    他踏上台阶,回到自己居处之中,对迎来的李青禾关照道:“你往左道友那里去一趟,若他有暇,请他来我这处。”

    李青禾道了一声是,他又道:“先生,有从内层寄来的书信,我已是放在先生的书案上了。”

    张御道:“知道了,你去吧。”

    他来至书房之中,将案上的书信拿起,见这是恽尘所寄来的,上面言说青阳玄府近来已是往外层派遣了一批人手,不日就会到来奎宿地星。

    他看了一下后面的名册,里面多是一些第三章书的修士,四章修士暂且只有杏川道人一人,这位倒也算是一个熟人。

    他看罢之后,便又翻了翻这些天来的报纸,此刻金影一闪,妙丹君跳上了桌案,趴伏在一旁。

    在看了一会儿报纸后,李青禾进来言道:“先生,左先生到了。”

    张御放下报纸,道:“请左道友上来。”

    不一会儿,左道人走入书房之内,正容抬手一礼,道:“巡护有礼。”

    张御点首回礼,道:“左道友请坐。”

    左道人到了一边坐下,道:“左某诸般事宜已经稳妥,此番还要多谢巡护替我傅氏军那里分说。”

    张御道:“此只小事罢了,道友既是从傅氏军脱身,我也正有事要请道友去办。”

    左道人肃声道:“巡护请吩咐。”

    张御传声过去,左道人仔细听了一会儿,最后他一拱手,道:“巡护放心,此事交给左某便好。”

    张御点头道:“那便拜托道友了。”

    在左道人离去之后,张御在书房又坐了一会儿,便即来至静室之中坐定下来,回忆此前的对话,其实他对余玄尊之言并不尽信。

    陈乾定在这几十年可是做了许多事的,这些事情牵扯到的人还着实不少,余玄尊必然是可察觉到其存在的。

    而相信只要有所察觉,杀死其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最简单的,直接将其有可能存在的天城一角直接抹去,便立时解决这个麻烦。

    可余玄尊既然未曾选择如此做,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那么这里绝然是有问题的,至不济也称得上纵容。

    但他并无实证,也就没有办法推翻其人这番说辞。

    不过说起实证……

    他心中此刻忽然浮起一个念头,但很快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去深思,唯恐再一次引动一次天兆变化。

    他起身在室内走了两步,便从静室之内出来,身形一闪,已是到来居处之外,而后直接遁空往北方极地而去。

    一刻之后,他再来次来到了那冰坑之前,将巡护印信取出,随那一道明光升起,就再一次进入了呈书之地。

    他看了看远处那方玉璧,并没有上前呈书,而是直接坐了下来,随后将惊霄剑取了出来。

    上次丁宣平寄托在上面的意念他解开了大半,但却始终还有剩下一点未得见到,这是因为他冥冥有种感觉,一旦自己再深入下去,这意识就会溃散不存,且这股影响的力量不是来他这里,而是来源于外间。

    而在这呈书之地中,却可以最大限度的阻挡外扰。

    他伸手按在剑脊之上,寻到那一股意识,就把心神沉定下去。

    正如他所料,这一次他心神十分顺利进入了进去,再不曾出现任何不妥感应。

    丁宣平的视角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而这一次可以清楚看到,除了洛乘风和几名上宸天修士外,陈乾定也是立在远处。

    这回出现的景象似乎是这一场斗战的最后一刻,丁宣平剑法确实犀利无比,几剑之下,连斩数人,只余下洛乘风、陈乾定及另外一名青衣女修。

    此刻场中剑光已对三人落去,眼见三人即将被斩杀,而就在此时,却有一道金光从天中落下,丁宣平忽然栽倒在地,而他倒下之前,却瞥见虚空之中,站着一名笼罩在金光之中的道人。

    张御见到这一幕,目光不由一凝,只是他看到这里的时候,那道人忽然侧目,向他望来。

    ……

    ……

第七十章 再访

    张御见那道人望来,也是举目迎去。

    这是在玄廷治下的呈书之地,隔绝一切外扰,就算是玄尊化身也拿他无法,故并不怕对方能够如何。

    况且那应该只是他看到对方之后的气意牵动,对方未必就真的是察觉到他了。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那股承载这一切的意念,却似是负担不住一般骤然破散。

    他的心神也是不由得自里退了出来。

    他心下一转念,看方才意念之中所呈现出来的景象,丁宣平分明就是被余玄尊亲自出手所拿,若此事为真,那么余玄尊之前对他所说的那些话,就完完全全是欺言了。

    可欺他还是小事,关键是这位背后一定有更深的图谋,而一位玄尊欲谋之事必然极大,这已然非他所能想象。

    不过这里还有一丝疑问。

    丁宣平意识之中能留下洛乘风的身影这没什么可说的,留下陈乾定与其余人也是正常,可是能将玄尊的身影留下,这却是超出其能为了。

    这里面会不会另有人作祟,想借他之手对付余玄尊?

    他思考下来,不管事实如何,这件事他必须立刻上报。

    只是现在丁宣平这段意识已然破碎,他手中也就没有了实证。好在他倒是可以用心光还原出来,让神通更为高深的人去分辨真伪。

    思定之后,他站起身来,自星袋之中取了一封奏书出来,并运起心力,凌空在上面写划,待写完之后,他用印其上,再起袖轻轻一拂,此书就化一道光芒飞入了那顶天立地的玉璧之中。

    才是等有几个呼吸之后,玉璧之上忽然一阵光芒晃动,如水金光铺散而来,在他脚下形成一条晃动着的金光筑就的道路。

    他往上踏步,迈步向前,大约十来步后,又一次来至那一处茶园之内,那名少年道人正端坐在蒲团之上,他道:‘张巡护坐下说话吧。’

    张御抬手一礼,就在他对面的蒲团之上落座下来。

    少年道人道:“这次玄廷召了余玄尊问询,他自我分辨了一番,也算有几分道理,玄廷之中还有廷执为他分说,而他也的确未有什么不轨举动,故是玄廷并未深究,只是令他自行抚平奎宿诸多疏漏。

    毕竟在无有直接的实证,玄廷是不可能拿一位玄尊如何的。”

    在向张御说了这些之后,他又道:“张巡护方才送来的呈书我已是看过了,你是言是从那丁巡护留下意念之中见到了余玄尊的身影?并且他还亲自出手了?”

    张御点头道:“确然如此,我疑此事牵扯较大,我一人已是难以处断,故才往上呈书。”

    少年道人看着他道:“那丁巡护的意念留影何在?”

    张御把惊霄剑取出放在案上,将剑身里自缓缓拔出一截,道:“丁巡护身故之前,将意念寄托在我这佩剑之上,不过方才我看过之后,却已是消散了。

    且这里我也有一疑,若当时真是余玄尊出手,一定会抹除所有的痕迹,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留下此等破绽的。”

    少年道人对着惊霄剑看有片刻,微微点头,道:“这里我却可为巡护释疑。

    丁巡使师门擅长以心传心之法,上代之念可寄托于下代身上,非但可令后辈弟子在修行之中快人一步,更有护身保命之用。

    丁巡护师祖亦是一位玄尊,只是在与上宸天修道人交手之中身陨了,我观此剑之中,便似有其玄念留痕。

    若无差错,照入余常身影的当就这一缕传寄心念所为。此前丁巡护师门之中一直有人再寻他,除了想要确定他下落,也有想把此心念找了回去的缘故在内。”

    张御听到这里,不觉点头,心中疑惑顿解。

    因为陈乾定此前看去的确是能从余玄尊身上借力的,从其人所施展的手段来看,若是借力足够,杀丁宣平可谓易如反掌,余玄尊似无必要去亲自出手。不过若这里还有这个原因在内,倒是能解释的通了。

    少年道人这时道:“张巡护此前所见之景,可否示于我观?”

    张御道:“正要请使者一观。”

    他伸指一点,茶园之内顿有一团团人影生出,他却是将自己方才之所见在旁演化出来。不过当他想演化余玄尊身影时,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只能以一模糊人影代替。

    少年道人看过之后,道:“此中诸般细节皆无错漏,当为真实,我是信任张巡护的,可是那意识终究散了,并无法作为实证,玄廷也不可能凭此落罪一名玄尊……”

    他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巡护是说这意识也是方才看过的,那么这意识散在了何处?”

    张御道:“我是方才在呈书之地观取此念的。”

    “哦?”

    少年道人眼前一亮,笑道:“那却还有几分办法。”他道:“巡护把剑拿来。”

    张御把惊霄剑递去,少年道人并不去接,只是伸手在剑刃之上隔空一指,过有片刻之后,便见就有一缕缕七彩光芒自外飘来,依附在了上面,待团聚成一团之后,就又消隐下去。

    少年道人点了点头,道:“我已是起法力设法令此意念重聚,只是这其中涉及玄尊之气机。

    此气见则生变,观则不存,故若想在此中重现余玄尊身影的话,需得再摄拿一缕这位气机过来,这便需巡护去与其人再见一面,却不知巡护敢与不敢?”

    张御将剑拿回,剑身晃动之际,刃上却是反射出了一道光芒,他从容言道:“有何不敢。”

    少年道人笑了一笑,他伸手一拿,一根满蕴苍翠生机的茶树枝被他摘了下来,递去道:“巡护将此物拿去,带在身上便好,勿要遗失了。我再传你一法,当不至再引动天兆。”说着,他便传声过来。

    张御把惊霄剑送归鞘内,伸手出去将茶树枝接了过来,看有一眼,放入了袖中,而后凝神倾听,待听罢后,他长身而起,对着少年道人拱手一礼,便转身往外走去。

    待走到金光尽头,周围光芒顿时散散去,见自己却是又一次回到了呈书之地中。

    他意念一动,便感觉自身在不停上升,过去一会儿,就又是回到了地表之上,他将悬飘在那里的巡护印信收起,腾身一纵,化遁光飞驰入天穹之中。

    一刻之后,他回到了居处,而后把李青禾寻来,并道:“过后我需往天城一行,只是不知何时回来,稍候青阳上洲的同道到来,你去代我前去一迎,且让他们稍候几日再入奎宿。”

    李青禾没有多问,肃声应下。

    张御在吩咐之后,就又走出了高台,他抬头看了一眼,此刻虽然天明气朗,不过穹空之上有团团鳞云在往天际尽头涌动而去。

    他收回目光,在前方空地之上放出白舟,就登舟而上,过的片刻,白舟就化一道光芒往乙未天城飞去。

    前行一刻,白舟就来至天城附近,他收起飞舟,纵光往上而来,来过两次之后,他已是熟悉这里,径直入内,腾身往上层飞来。

    他在上层落定身形后,那守御此间的弟子见到他又再次到来,顿时紧张万分,强作镇定道:“你,你怎么又来了?我告诉你,边师兄还未离开!”

    张御淡声道:“那你就去通报边道友一声,说我又来拜访了。”

    那弟子倒退几步,而后向着内里急急纵光而去。

    过了一会儿,边览自里飞驰过来,在他身前落下,他讶异道:“张巡护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张御道:“我有一事不明,想再拜见余玄尊。”

    边览道:“哦,若是如此,待我去通传一声。”

    就在这时,忽有一名年轻修士自上空飘落而下,拱手言道:“边师兄,老师命我过来请张巡护上去。”

    边览道:“原来老师已是知晓,好,张巡护,你便跟于师弟上去吧。”

    张御对他一点头,就跟着那于姓弟子飘身往上端而来,在过去一个里许大小的方形出入之门后,便见一座阶梯状的巨大法台。

    法台周围则是竖着一根根的法柱,而上方无遮无掩,可以直接看到虚空之中的瑰丽璀璨的星雾云团,不过他每次在虚空之中望向天城时,却从未能够见到此处,这应该是被阵法遮掩的缘故。

    那于姓弟子这时道:“老师就在法台上端,这里我不好再往前去,巡护自去就是。”

    张御点首道:“多谢了。”他沿着宽长的台阶往上去,大约千余阶后,来到了一个开敞的平台之上。

    他抬目望去,见余玄尊正坐在那里,身上被金光所笼罩,不过此时因对他一人,,而他身上有玄廷所赐印信护持,所以没有再刻意遮掩自身面容。

    这是一个肤若美玉,发如墨染的年轻道人,他身形很是高大,道袍舒展,身外云雾飞扬,坐在那里却有飘逸出尘之感。

    张御迄今为止见过的玄尊不止一位,竺玄首算是接触最多,不过竺玄首入世且出世,对于尘世从来是持回避的态度的。

    这位不但少见人,若非必要,不从来不在人前显露自身任何神通法力,似是刻意不令他人知晓他的存在。

    而面前这一位,虽只一个化身落在此间,道气扬举,明光耀照,令人根本无法忽视,他上前几步,来至这位近前,端手一礼,道:“余玄尊有礼了。”

    ……

    ……

第七十一章 判落

    乙未天城中层,洪原秋正在批阅各地州的报书,亲信文吏捧着一堆文书进来,摆在了案上,见他正忙碌,便退开几步,等在了一旁。

    洪原秋在又批过一封报书后,抬头问道:“什么事?”

    那文吏道:“署主之前交代属下留意余玄尊门下和张巡护的动向,方才属下得报,张巡护再度来至天城,这一次却是直接就往上层去了。”

    洪原秋神情微肃,道:“上层可曾有什么动静么?”

    文吏言道:“至今不曾有,属下遣人打听下来,这一次是边玄修亲自出迎的,好似双方已是解除了之前嫌隙。”

    洪原秋一想,点了点头道:“若果真如此,当是最好。”

    文吏小心道:“署主是怕还会有什么事端么?”

    洪原秋沉声道:“我是在为天城和奎宿群星中的亿万生民担忧,但愿此事能这般过去吧。”

    文吏没吭声。

    洪原秋正要再动笔,忽然手中一顿,道:“去年那封从胃宿寄来的书信放哪里了?拿给我看。”

    文吏立刻走到一边,稍稍翻动了一下,就从壁柜上找出了一封书信,而后递了过来,道:“署主,在这里。”

    洪原秋将书信拿过,去了封罩,打开折书再次打开看了起来。

    这一封书信是胃宿军务署莫署主寄来的,其人言称,玉京一座天机院如今已是可以打造上乘外甲,据言披甲军士穿上之后,斗战能力几可比拟上位修士。

    而若是外层有所需,这座天机院可以为军务署打造,但此中一切耗用也当有军务署承担,合适的披甲军士也需由军务署自行寻觅。

    实则对于比拟上位修士之言,他是不信的。

    他便是不知晓上位修士的真正威能,可只需拿那些披甲军士与相同层次的修士比较一下,就不难知道两者的高下区别了。

    不过便不如上位修士,只要稍加比拟,都是十分厉害了。

    他沉吟一下,本来他对此不这么在意,外甲在外层不过是一种消耗之物罢了,就算有了外甲,也不见得人有合适之人可以穿上,而天城有玄尊坐镇,也根本无需这种东西。

    可他现在发现,关键时刻,要是自己有足够力量维护自己,哪怕只是能够维护住天城,那也无需如此提心吊胆了。

    想到这里,他对那文吏道:“你代我去书玉京询问一声,打造这外甲具体情形。”

    文吏恭敬称是。

    而在此刻,天城顶端法台之上,张御执礼过后,余玄尊也是在座上还有一礼,随后伸手向前一指,一个莲花石座便自地台之下缓缓浮起,道:“张巡护请落座说话。”

    张御称谢一声,走前几步,就在那莲花石台上坐定。

    余玄尊并没有去问他来意,而是道:“张巡护坐于此间,可能看到什么?”

    张御抬头看去,虚空之上那是以往都可见到的星雾云团,而目光落下,则是地陆山海轮廓分明的奎宿地星。

    他道:“不过是天地人。”

    余玄尊点了点头,道:“张巡护尚能见到天地人,可在有些人眼中,却只是见得天地罢了。”

    张御听出他意有所指,可他并没有接话,余玄尊指责之人,定然也是玄尊,他还未至此境,不明情由,自是不会去胡乱附和评说。

    余玄尊这时又道:“我此前曾说,张巡护是有才具之人,你若用肯心修持,则是有望成就上位,此也是我之所愿也。”

    张御道:“御之成就,为何是尊驾之所愿?“

    余玄尊道:“此便要一谈玄廷之格局了,玄廷诸务皆是操之于诸位廷执之手,不过廷执多是真修,自也是偏向真道。

    而我以玄法成就上位之人,至今不过寥寥数位,到了如今,也不过只有两位同道立于玄廷之上,也是这两位撑起了我玄法一脉。”

    张御稍作思索,道:“御曾听闻,亦有不少以浑章成就之人?”

    余玄尊道:“是如此,不过此辈以往皆乃是真修,便以玄法成道,也仍是一副真修作派,还有许多人更仍是以真修自居,巡护可是明白么?”

    张御自然是明白的,玄法与真法的差别不仅仅是在功法之上,还在于过往经历和修炼方法的不同。

    玄修修法,都是通过苦读之后进入学宫,而后再考入玄府之中,而玄府又是根植在各方州府之中的,与人世的接触非常紧密,玄修的修炼,实则是一个由入世到出世的过程。

    即便得道了,也与人世关联甚密,不是完全割裂的。

    而真修不是这样,真修多是师徒相传,入门之后一心修持,在成法之前很少与人世有什么接触,就算后来有入世历练,也是身在内而心在外,更有许多人因为传承高明,无需入世就能成就上法。

    这就造成了两者看去都属于修道人,可实际上无论从经历还是对道途的理解上都是完全不同,理念也自是各有差别。

    所以那些真修纵然转修浑章,不把自己视作玄修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

    余玄尊道:“玄廷之中,权柄多是由那些真修把持,固然还有那两位同道为我玄修说话,可是到底势单力孤,难以与诸多真修相比较。

    巡护可是知道,玄廷之中,一直有废玄复真之说,不过是现在用得到我辈,故是还不至于当真做此事,可是如今以造物取代玄法之论却是屡屡提及,不知道什么时候玄廷当真就会摒弃玄法,转而是去扶持那造物。

    为此我与几个同道一直在设法提携后辈,开坛讲法,广纳门徒,都是为了能从出挑选出合适人才,助他们入道,好壮大我玄修一脉。”

    张御道:“余玄尊有心了。”

    余玄尊道:“余不讳言,此是助人,亦是助己,我坐此位之上已然七十载,再有三十载,便满百载,到时便可挟功成为廷执,与那两位道友同列与玄廷之上,更能为我玄修一脉增得一分助力。”

    张御问道:“三十载么?”

    余玄尊颌首道:“三十载。”

    张御却是抬目望去,平静问道:“但此三十年中,又有多少人会因此遭受苦难,又会有多少修士因此陨落性命呢?”

    余玄尊道:“巡护何以如此说?”

    张御道:“照余玄尊之言,当是心中一片赤诚,可又为何要去与那些上宸天修士相勾连,这又如何解释?”

    余玄尊道:“看来张巡护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

    张御看着他道:“御来此是为何事,尊驾不是一开始便就明白了么。”

    直到到现在,他也能从这位身上摄拿到任何气机

    这并非是余玄尊守得紧,而是一走到这法台之上,对方就对他的意图有所发现了,不然方才也不会与他说那番话了。

    余玄尊叹一声,道:“张巡护,何至于此?有些事你大可当不曾看见,我方才所言,并非欺瞒,而我行事也自有我的道理,为求玄法之兴,此中纵有些许牺牲也是无可避免的,巡护何须去在意这些小节呢?”

    张御道:“余玄尊方才言,有些人只见天地,却不见人,那么我现下问余玄尊一句,你可是见到了么?”

    余玄尊默然片刻,遗憾言道:“张巡护,你既然执意如此,我却不能放你回去了。”他这时一抬手,向着张御轻轻一按。

    张御身上霎时银光泛起,他感觉似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拂过,就如陈乾定当时所施手段一般,不过这一回,比起那仿若清风拂面一般的感觉,却好似有无比沉重的铅汞压上身来,令他一时难以动弹。

    余玄尊对此毫不意外,淡淡道:“巡护虽有‘天一重水’护身,可此重水也不过一滴罢了,又能护得张巡护多久呢?”

    张御却是言道:“无需多久。”

    他伸手出去,拿住剑柄。

    既然那一缕气机少缺,那便由他自己来取!

    这一念升起,再未去顾忌什么天兆,整个奎宿地星上空,顿时掀起一片蒸腾雷云,并且无数狂旋飓风因此生出,在地陆汪洋之上形成一片片白气漩流,地星上方得乙未天城也是晃动不已。

    这时他似承受无比沉重的重担一般,慢慢自座上站了起来,将惊霄剑缓缓拔出剑鞘,与此同时,他袖中的那一根苍翠的茶树枝忽然蔓延出来,如一根根藤蔓一般沿着他的手掌缠绕到剑刃之上,随此一股玄妙意念传递出来,天地仿佛为之定住了一瞬!

    他双手持剑,举起剑刃,对着坐在那里的余玄尊就是一剑斩落!

    整个法台明灭了一瞬间,好似闪过一个霹雳。

    余玄尊依旧坐在那里,神情坐姿看去丝毫未变。

    张御剑光回转,持剑而立,他心中明白,这一剑虽未能致其受损,但剑上气机已得,意念已复完满,并且当为玄廷所知。

    正如此想时,那剑刃之上有七彩光芒一闪,霎时飞射出去,照入虚空之中。

    不过一息之后,轰的一声,就见上空裂开一道缺口,自里透出万丈霞光,并听得隆隆之声,少顷,自那里冲涌出来一道灵光大潮,并往余玄尊所在之地落来!

    余玄尊看着此景,遗憾一叹,目光落在了张御身上,道:“张巡护,终有一日,你会明我之意。”语毕,他身影就在那冲来大潮之中由实转虚,越化越淡,最后化作一道飘渺云雾散去了。

    ……

    ……

第七十二章 消息

    张御持剑立在大台之上,看着那灵光大潮逐渐收敛下去,这个时候,虚空缺口之中缓缓降下一枚清光包裹的玉符,一直落到他面前。

    他持拿在手,未及细看,那个虚空裂隙便已轰然合闭,周围一切又是变得空寂起来。

    他环望一眼,又看了看那玉符,随着心光接触,他已是明白这是用来操持天城大阵的,显然是余玄尊化身不在之时,玄廷让他先代为执拿此间阵势。

    只是催动大阵需得玄尊那等伟力方可,凭他此刻之能,至多只能调动其中一部分阵力罢了。

    不过他感受了一下,这符中却是蕴藏有一股力量,显是无需他自己来出力。

    他思忖片刻,将玉符一催,霎时一道清光放出,勾动整个天城,随着一阵阵光亮闪过,阵势已然运转起来。

    他将玉符收起,望了望上空,余玄尊化身不在,玄廷定然是会另行派遣玄尊化身到来坐镇的,这当中想来不会耽搁太久,此刻不宜离开,于是他便在莲台之上坐了下来等待。

    坐定之后,他也是不由得思索起余玄尊方才的言语。

    里面许多话他暂且无法去辨别真伪,但有一些话却应当是真的,比如其人想要兴盛玄法,意图玄修改变目前弱势的地位。

    便不是为了地位,以玄章成就上位的玄修,通常也是需要通过更多的交流才能继续往上攀登道途的,仅仅几位玄尊确然不够,所以余玄尊要想上进,必然是要提携后辈,设法令更多人以玄法成就玄尊。

    实际上这样的想法本身无错,反还有利于整个天夏的进步。

    因为玄修入门相对容易,而玄修的特点决定了哪怕他们步入了上境,也仍然会一直关注下层,并想方设法推动后来之人往上走。

    因为唯有同辈越多他们越能得利,而不会像是一些真修那样自己得道就完全出世,那就是与人世割裂了。

    这也难怪玄廷一直推动玄修发展,那些有眼光的上境大能定然是不会局限于道脉之别的,而是着眼于天夏整体的上升。

    可是不管如何,与上宸天勾结,谋害自家修士,那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都是不值得原谅的。

    张御看着下方的奎宿地星,于他个人而言,他不在意玄真分歧,可是推动玄法兴盛,使得更多人能攀登道途,彼此互为同道,共寻大道真义,却与他的想法是一致的。

    不过纵然他有此念,可需拥有一定的修为,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去推动。

    他心中已有定计,待此事解决后,下来便当全力追逐自身道途了。

    这个时候,他忽有所感,抬头看去,见天中出现了一团巨大的光亮,而后一道灵光自虚空射落,降落在了大台之上。

    待光芒散去,里面显现出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道人,身着墨色道袍,发结在后,以用玉箍相系,表情看着森冷严峻。

    这人到来后,看向张御,道:“张巡护?”

    张御点了下头,他抬手一礼,道:“敢问这位玄尊如何称呼?”他能感觉这位身上气机幽深晦涩,迥异于真修,若无意外,应当是以浑章成就的玄尊。

    中年道人沉声道:“我姓戴。”

    张御道:“原来是戴玄尊。”

    戴玄尊转过身,目光审视着下方,而后微微侧首道:“张巡护可以离开了,这里过后便由我来镇守。”

    张御点了下头,他问道:“不知余玄尊如何了?”

    戴玄尊神情冷淡道:“这不是张巡护该问之事。”

    张御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再问,待要将手中玉符送回,戴玄尊一摆手,道:“这东西张巡护留着吧,我既来此,天城阵法当会重作布置。”

    张御道:“便如此,此物也不当留我之手了。”他把玉符往外一抛,便一拂袖,这东西立时化作了一团玉屑,纷纷扬扬洒落在了大台之上。

    戴玄尊看着那些玉屑,面无表情道:“这几日张巡护尽量不要四处走动,玄廷会有使者前来宣谕赐赏。”

    张御点头道:“多谢玄尊告知。”他抬手一礼,便转过身,自法台之上一步步走了下去。

    胃宿群星,主星军务署。

    “哦?洪原秋这个守成之人也是开始求取上甲了?”

    署厅之中,一个表面看去三十来岁女子站在那里,面上露出玩味之色。

    她身段妙曼,姿容艳丽,但是眉眼却是十分凌厉,而且个头极高,她的身躯看得出经过千锤百炼般的锻炼,四肢修长,肌肉也是十分扎实有力。

    站在她面前的从副道:“署主,这是从玉京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的。”

    女子呵了一声,道:“我了解他,他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定然是奎宿群星那边出得什么问题了,所以才不得不下决心。”

    门外有侍从走进来,抱拳道:“署主,苏校尉了。”

    女子精神一振,道:“有请。”

    随着有力的脚步声到来,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站定之后,对她执有一个军礼,道:“莫署主,光烨营玄甲校尉苏芊回军复命。”

    莫署主也是站直身躯,回有一礼,她用十分欣赏的目光看着苏芊,道:“苏校尉,这回做得不错,我会为光烨营请功的。”

    苏芊道:“多谢莫署主。”

    莫署主道:“不用那么客气,”她转过一边,亲自倒了一杯茶,起双手递给苏芊道:“军中不许饮酒,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了。”

    苏芊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莫署主看着她,露出满意之色,口中道:“这一次你做得很好,苏校尉,有没有兴趣留在胃宿?”

    苏芊回道:“苏芊去留需听军中安排,非个人所能作主。”

    莫署主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凌霄军虽是玉京正军,可是想成为一军之主非有在外领军统兵的资历不可,一直待在凌霄军中,你是很难往上走的。

    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可以向你承诺,等我卸任之后,署主这个位置会是你的。”

    苏芊直视她道:“署主之位可以私相授受么?”

    莫署主笑了起来,“当然不能了,但是我有推荐权,不是么?”

    这在这时,从副走过来对她耳语了几句,她目光动了动,对苏芊道:“苏校尉,你先去吧。”

    “对了,今晚有一场庆功宴,记得出席,还有……”她指了指苏芊,“这次可别再直接穿军服来了。”

    苏芊对她行有一个军礼,就转身走了出去。

    莫署主待她离去后,对从副道:“把高道修进来。”与面对苏芊时的和颜悦色不同,她此刻气势一下又变得凌厉起来。

    少时,一个披着大氅得修士走入进来,他对莫署主打一个稽首,道:“莫署主有礼。”

    莫署主凝视着来人,道:“你们的东西的确不错,这几次的表现我都很满意。”

    高姓修士道:“莫署主认为好用就好,只要莫署主继续愿意在外层推动造物外甲,我们将会大力支持署主的。”

    莫署主挑眉道:“我愿意这么做,那是因为邪神神裔和上宸天修士异动频频,现在他们可是越迫越紧了,不加强玄甲飞舟怎么行?那些老旧的东西早该替换了。

    对了,顺便奉送你们一个消息,洪原秋看去也有意打造上甲了,你们要想做什么就抓紧了。”

    高姓修士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认真道:“这是一个十分有价值的消息,多谢莫署主了。“

    莫署主道:“不必谢了,我可不希望到时只我一个人冲在前面,也希望有其他人和我一起分担压力,还有……”

    她一伸手,从从副身中接过一份文书,往前一递,道:“这是新的订单,希望你们能在我下次出征前及时送到。”

    高姓修士接了过来,翻了两翻,他道:“没有问题。”

    莫署主道:“那就去安排吧。”

    高姓修士对她一礼之后,就自里转了出来,而后来至位于天城下层的一处大厅内,他找来一个弟子,道:“马上派人去了解一下奎宿那边的情形。”

    “不必去问了。”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高姓修士转头看去,见是一个褐袍修士站在那里,道:“何道友?”他挥了挥手,让那弟子自去,而后道:“何道友可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么?”

    何道人走了过来,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文折,道:“这是送来的报呈,高道友可以看一看。”

    高姓修士拿过看了两眼,忽然眼瞳一凝,无比吃惊道:“这,这是真的么……”

    何道人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高姓修士吁了一口气,还有些不敢相信道:“这位玄廷派遣的巡护真是了不得啊,一位玄尊化身居然就这么……”

    何道人道:“不止如此,我们在青阳上洲的谋划就是这个人破坏的,此人十分仇视造物,我们如果要想在外层推动玄甲,那最好要避开这个人。”

    高姓修士对此十分赞同,连一位玄尊化身也被此人搬倒了,他可不想上去找麻烦,他道:“那么奎宿那里暂且放弃?”

    “”不!”

    何道人道:“继续推动,但是我们可以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无暇来理会我们。”

    “怎么做?”

    高姓修士不解道:“这位可是玄廷巡护,没有直接来自玄廷的谕令可动不了他。”

    何道人道:“这件事其实很容易,这位不是异常了得么?那么放点风声出去,就说这位之所以这么强横,那是因为掌握了一枚六正印,幽城的人不是一直在找六印的下落么?就让他们去先去碰一碰吧。”

    高姓修士一想,不由赞同道:“好主意,幽城那些人可不会去管事情真假如何的,就让他们去拖住这一位。不管事情怎么样,我们总无损失。”

    ……

    ……

第七十三章 布置

    乙未天城换了一个玄尊化身驻守,这件事影响颇大,最先影响到的,就是余玄尊那些弟子了。

    这位新来的戴玄尊根本没有照拂余玄尊弟子的意思,直接下一道谕令,让他们三天之内撤出天城。

    余玄尊众弟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人心惶惶。

    尽管他们此刻仍是玄尊弟子,这个身份并没有发生改变,可是如今老师不知去向,新来的玄尊又要驱逐他们,令他们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其实许多人根本舍不得离开天城。他们在这里修行每时每刻都有余玄尊的心光照应,无需吞服任何丹丸就能抵挡虚空外邪。

    而且平日修行所用的丹药那也无需他们去操心,那些也都是由天城来提供的,除了参与必备的守御和斗战外,他们只需要一门心思修持就是了。

    现在若是离开此地,那意味着不但要另觅居处,这些好处也是享受不到了,而不说别的,在外层修持,光是所需丹药就是一大笔耗用了。

    有人愤恨言道:“此事一定是与那张巡护有关!”

    这话顿时引得不少人附和,甚至有人提议去寻张御的麻烦,不过这话也是嘴上说说,发泄一番罢了,没人有那个胆子。

    当日张御直接找上门来,这里可是无人能挡,诸弟子对此可是记忆犹新,没谁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去找这位讲道理。

    边览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则是把几名排名靠前的弟子唤到了一处,他道:“陈师弟、魏师弟、嗯,还有贾师弟,你们来说如今该是怎么办?”

    他们这些修为高深的修道人去到哪里都是一样,并不怕离开天城,可是那些弟子说来也都是同门,他们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魏道人想了想,道:“几位师兄,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置吧,老师虽然一时联络不上了,但我们修持却不能停下,还是要督促众位师弟和弟子们用功。”

    陈师弟道:“但是我们现在没了天城的供奉。”

    魏道人道:“那就去各处征伍去做守镇,去完成军务署的委派,其他修士能做的事,我们也一样能做,还要做得更好。”

    陈师弟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那些修士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么?他们都是得余玄尊看重的英才,只要修炼下去,那都有望成就玄尊的。

    可是其余那些修士,再努力数百上千年也未必有什么用。

    边览看向一直不开口的贾安同,道:“贾师弟,你说呢?”

    贾安同看了看几人,道:“以我之见,不如去书大师兄处,让大师兄来拿主意如何?”

    魏、陈二人对视了一眼,没再吭声。

    边览一想,点头道:“也是一个办法。陈师弟,那就由你来跑一回,请大师兄到外层主持大局。”

    贾安同站起身来,道:“小弟这便动身。”

    此刻奎宿地星之外,一艘飞舟正从天门穿渡出来,正冲开大气,往地表落来。

    飞舟上所乘坐的,多数是都从内层到外层的修道人。

    杏川道人此时正坐于的客舱后座之中,此次随他一起同行的,还有二十二名弟子,这些弟子除了五位是三章修士外,余下的都是下位修士。

    不过他们只是到来此间的第一批弟子,会先在这里设法站稳脚跟,而后才会更多后续修士到来。

    有一名年轻弟子向一名同是从内层到来的玄修问道:“前辈,我有一事请教,既然外层战斗如此激烈,需要大批人手,那为什么还是有所限碍,而不是放开来往呢?”

    那名玄修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内外层在反复穿行之后,会造成门户的不断扩大,并且在无法察知的地方也会生出很多门户,这便会引得更多外层势力渗透入内层。

    可是没有内层的支持,外层也是抵挡不住外层各类邪神和上宸天的侵袭的,所以只能尽量减少内外层出入的次数了。

    似如今,也只有少数在玄廷有任职,或者似你我这般有着上令调遣的修士或军卒,才能穿渡此间。”

    那年轻弟子不禁恍然。

    就在这时,原本疾驰向下的飞舟渐渐放缓了速度,并且变得平稳起来,下方的泊舟天台已是清晰可见。

    待飞舟停落之后,杏川道人与一众弟子走了出来。

    李青禾早已等候在了这里,见到众人,他过来一礼,道:“可是杏川先生么?在下李青禾,奉我家先生之命前来迎接诸位。”

    杏川道人虽然不曾去过张御开阳学宫的居处,不过他也听其他同道说起过张御身边这个亲信役从,他道:“原来是李小郎,有劳你来相迎了。”

    李青禾道:“先生的居处如今在掖崖州,诸位可乘坐驰车而去,距离这里大约是两三天路程。”

    杏川道人点头道:“就听李小小郎的安排。”

    张御从天城下来之后,就直接纵光返回了居处。

    待在自己静室之内坐定下来,他调息了一会儿,待气机尽复,便开始考虑下一个核心章印。

    虽然情况看去对玄修不利,可是玄廷之事,相距他还是太远,他需要努力修持,先把修为提升上去,未来才有资格去操心这些事。

    现在六印之中,他已得四印,言印为蝉之鸣、剑印为蝉之翅,神觉之印为蝉之神,擒光之印为蝉之足,而他此刻所需演化之印,当在于蝉之躯!

    这一步,关键是在于守御。

    有关于守御的章印可谓数不胜数,他在内层时候就曾修习过一些。

    现在到了外层,在垂星宫庐之外的玄柱中更是见到了不少,可以说,若是他只是追逐坚守之力,那么相对来说较为容易的,因为有大把的前人之印可作借鉴。

    可是守御不是死守,单纯的坚壳固躯并不是他所追求的,因为这很容易被针对。

    他这时将那一滴水银般的水滴取了出来,捧在了手中,这东西似是不想多理会外面的事,只是懒洋洋的待在那里不动。

    他听余玄尊曾言,这东西是“天一重水”,当时在被攻击之时,他能感觉到重水内里的震荡流动,此物通过层层运转消磨以及反照之能,将袭来外力完全化解,不过自身也是因此消耗了一些。

    从这上面可以看出,守持之道一是在于坚韧、二是在于变化,这比单纯的死守好上不知多少。

    正如陈乾定身上的那件敞灵衣,看去坚稳无匹,可实际上最后仍是被他攻破了,就是因为这东西坚固是坚固了,可是缺少必要的变化。

    而如“天一重水”这般,那就较为高明了,他转念之际,心光一落,水滴之上顿时产生了一个光滑的凹陷,这东西立刻向他传来一个不满的情绪。

    张御没有理会,若不是白果君没法在意识中重演出余玄尊出手那一幕,他根本不必把此物拿出来探究揣摩。

    在反复揉捏这枚水滴,致其不断变形之后,他也是渐渐看出了一些门道来,并且逐渐有了自己的思路。

    随后陷入了沉思之中,大约两天之后,他于心下一唤,将大道玄章唤了出来,随着他目光落注其上,渐渐有一个模糊的章印显现出来。

    奎宿群星,一处无名荒星之上,一名头脸低垂、气息奄奄的修道人被捆缚在了一个根巨桩之上。

    两名身着身着大氅,戴着遮帽的道人站在下方着着其人。

    其中一个腰悬长剑,疑似剑修的道人开口道:“这便是廖灵和么?身份确认了么?”

    另一个黑衣道人言道:“确然是他,不是化身,也非他人代替。”

    佩剑道人言道:“好啊,听闻这个人是上宸天的那位‘后起之秀‘?花了你们不少力气吧?”

    黑袍道人笑了笑,道:“这人其实没有他自身吹嘘的那般厉害,主要还是在那柄师门所赐‘心如如意’之上,这东西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

    说着话,他将一柄光亮莹莹的如意递了过来。

    那佩剑道人接了过来,用手在上面一拂,道:“很好。这等上好法器,合该归我幽城所有。”

    他看了两眼,道:“将如意收了起来,还有什么事么?”

    黑袍道人道:“倒是有一桩,下面收到一个看来很是重要的消息。”他递了过来一封书柬,“李道友不妨过目。”

    李道人看了看他,接过来翻了翻,意外道:“玄廷巡护?道印?”他露出关注之色,“可信么?”

    黑袍道人道:“这个人确然非常厉害,但也不排除有人想借我们幽城的手除却此人。”

    李道人不在意道:“这些事无关紧要,只要这人果真有嫌疑,那就不能放过,先弄清楚这个人的弱点和喜好在哪里。”

    幽城做事,从来不莽撞,而会事先查证清楚对方的弱点和破绽再下手,正如这次针对这位上宸天的“后起之秀”,在周密的安排和配合之下,轻易就将之拿下了。

    黑袍道人道:“我们目前只找了此人在外层的表现,但是缺乏内层的消息,此人现在还兼任着青阳玄正一职,贸然去问,反而为其所注意,要想弄清楚,或许要一年半载,可我们不能保证这段时间内他还在外层。”

    李道人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黑袍道人道:“我查了一下,我们一支外围人手正在掖崖州上,两年前曾从一支雇募军手中夺到了一株‘长生石斛’,巧合的是,这支雇募军供奉的修士就是这一位张巡护。

    所以我打算让他们先去试探一下,这样我们结合以往的呈报,就能清楚判明这一位的斗战和其所掌握的神通道术,下来我们才好做出准确的布置。”

    李道人稍作思索,道:“便就如此。”他顿了一下,“另外,小心金瞳署的人。”

    ……

    ……

第七十四章 窥视

    张御看着光华湛湛的大道玄章,那上面一个新生的章印之中,此刻显现出了“元相”二字。

    守御之法一个在于“守”,还有一个在于“变”,有守无变失之于死板,有变无守则没有根本,两者相合才能应对大多数的情况。

    譬如他那“玄机易蜕”之术,说来也是用于守御的,可主要就是依靠变化来取胜。

    只是这里面对时机的把握要求也很高,稍有不慎,那就是自寻死路,可若运用得好了,那却能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

    “元相”之印便是取这两者之长而成。

    不过这枚章印与之前章印一般,哪怕他现在立造出来了,也需要在接下来进行一定的完善。

    他心意一动,收了大道玄章,稍作调息,就从静室之内走了出来,行至书房之内。

    他见在书案上摆了几张精致小票,翻了一下书柬,才知这是掖崖州军署署主房别送来的剧院的院票。

    因为此前天城之事,现在他巡护的身份也是为各方所知,若是一个玄廷行走,那或许还不会引起州中军署的重视,可谁也不可能忽视一位拥有判执权柄的玄廷巡护。

    尤其是前几天镇守天城的玄尊忽然更易,更是传言此事与他这位玄廷巡护有关,而不管是真是假,军署都不想被他盯上,故是送了几张票过来示好。

    看去几张票似乎不算什么,可实际上外层一切为战事服务,外层的子民不是在准备战事,就是在战事之中,似掖崖州这等偏远地州,州中子民能慰籍心灵的东西很少,观看舞乐盛歌之剧恰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种,通常是一票难求。

    他看了眼票上的日期,是在两日之后。

    他心下一转念,修炼之道,也需有张有弛,对于外层的舞乐盛歌他也久有耳闻,倒也还未曾真正看过,到时候可以去观览一番。

    将票收起,他挪步去了天台之上,而后摆下画架,仰天看有片刻,便持笔手中,开始描摹起那天穹之上的淡显轮廓的天城来。

    许久之后,青曙走了进来,躬身禀告道:“先生,外面有一位自称是金瞳署的人过来找寻先生。”

    张御此刻已有感应,道:“去请她进来。”交代过后,他摆下笔,稍作收拾,这才从楼上下来。

    到了大厅之内,见已是一个外表二十来岁,颧骨略高的女子等在拿里,这位穿着袖口绣有金瞳的罩身黑袍,脸庞肤色莹白,面上一副认真严肃之色。

    看到张御后,她拱手一礼,道:“张巡护,在下金瞳署值事宁英,有礼了。”

    张御点首回礼,请了她在厅中坐下,这才道:“宁值事,此番寻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宁英肃然道:“张巡护,这次是奉署主之令前来告知张巡护一声,近来恐怕有人欲对巡护不利,请巡护务必小心为上。”

    张御微微点头,道:“不知是什么人?贵方可是清楚么?”欲对他不利的人当有不少,不过能得金瞳署特意来告知,相信来历应是不简单。

    宁英道:“这两日来有人散播消息,说是张巡护之所以实力如此了得,并被玄廷所看重,那是因为手中掌握了一枚大道之印,这谣言来的异常突然,之前没有任何铺垫和征兆,故我们怀疑,这是有人有意编排,想引得幽城来针对巡护。”

    张御眸光一动,道:“幽城?”

    宁英道:“张巡护或许不了解此处来历,大约七十年前,内层浊潮起来的时候,我天夏有一位大能修士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带着一部分天城离去,躲藏在了虚空深处建立了幽城。

    此城以修道人为主,此辈不知出于何等目的,一直在追逐各种珍奇异物还有上乘法宝,不过他们最为关心的,还是大道六印,但凡收到一点消息,就会立刻找上门去,不惜代价将目标抓捕到手。

    我们金瞳署一直在与幽城对抗,对付他们十分有经验,愿意在张巡护的四周布置人手用于保护,也不知巡护是否愿意?”

    她受命来这里,这是因为上次张御没有去追究他们金瞳署的过错,故是愿意卖他一个人情。

    当然,此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张御搬倒了一位玄尊化身,却仍然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若说他背后没有势力支持,却是谁也不信,不定就是哪一位玄尊的弟子,所以这一回金瞳署也是过来主动示好。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可以。”

    虽他自认功行尚可,但也没必要徒自逞强,去孤身对抗一个大势力,金瞳署既然愿意主动帮忙,他自也是不会拒绝的。

    至于金瞳署的监察,或许一般人有顾忌,可他身为玄廷巡护,有巡护印信护持,他不愿意让对方看到的,对方自也是窥看不到的。

    宁英听他应下,精神一振,道:“敢问一句,不知巡护近日可要出外?”

    张御道:“两日之后,可能去观看舞乐盛歌。”

    宁英想了想,道:“那我建言巡护行程不变,幽城之人行事,一定会事先观察目标,找寻目标的弱点,通过精心准备后再下手,张巡护若去观剧,不定能引得此辈显露出行迹来。”

    张御略略一思,道:“那便如此。”

    宁英听他答应,精神一振,自座上站了起来,拱手一礼,道:“那在下这就回去布置,巡护平日行事不必顾忌我等,一如平常便好。”

    张御也是站了起来,回礼道:“我知晓了,宁值事好走。”

    在将宁英送走后,他便回了天台之上继续作画,而后便回了静室打坐,两日时间无波无澜的过去。

    到了第三天,天中微微下起了小雨,张御带着青曙乘坐飞舟前往观剧之地。

    掖崖剧院建立掖崖州州中的湖心岛上,这是一座环形阶梯状的建筑,外间覆盖琉璃穹罩,地面铺设一块块海浪纹坚玉,由山丘一直蔓延到外围的湖水之中,自远处看去,好像是由盈盈水光筑就起来的。

    张御到来后,立刻被侍者恭敬请到了位于第六层的一处厢座之中,随后在此坐定下来。

    而此时此刻,两个以大氅遮帽遮去头脸的修道人正坐在下方另一个厢座之内。

    其中一名个子稍稍偏瘦的修士手中握持有一块龙形玉石,这人在望见张御身影的时候,把法力一运,身后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形似鸮鸟的观想图,而观想图两目中闪出微微光亮。

    而另一名同行的道人则是伸手一按,似是使了什么手段,立时遮掩住了他身上的气机波荡。

    那修士看了两眼之后。却是不由露出惊异之色来,可他生怕张御注意,却不敢再多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另一名道人沉声问道:“看到了么?”

    修士有些犹疑,道:“是的,看到了,只是……”

    那道人道:“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先离开此间再说,免得被金瞳署的人盯上。”

    那修士点头同意,施展了一隐匿之术,很快就从一个隐蔽通道退了出来,并且没有在此间多留,乘坐了一个飞舟就离了掖崖州,往荒原之中飞驰而去。

    行有未远,忽然顶上有一片阴云笼罩下来,并把两人飞舟卷入进去,两人倒不惊慌,任由此气施为。

    过去片刻,两人只觉眼前云雾一散,一名年老道人站在面前,其人身着锦袍,头戴高冠,留着略显的花白的及胸长须,面目俊朗,十分有气度。

    两人连忙上来拱手一礼,道:“见过雍上师。”

    雍上师稽首回了一礼,他看着那身形偏瘦的修士,道:“穆玄修,怎么样了?”

    穆玄修有些惭愧道:“回禀雍上师,此行收获不大。”

    雍上师倒是不见失望,态度和蔼道:“嗯,不妨详细说说。”

    穆玄修道:“我观看这位张巡护时,见他浑身灵光浑然若一,气机完满,并无任何缺漏可言。”

    另一名道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道:“这如何可能?”

    穆玄修道:“是,我也觉得有问题,我辈玄修以六印为起始,每个人必然有所其擅长,也有其偏弱之处,绝无可能无有偏弱之所在,故是我怀疑,他身上除了巡护印信之外,许还有什么其他用来遮掩的法器。”

    那道人言道:“这说法倒是说得通,毕竟是玄廷巡护,保不齐玄廷赐给了他什么宝物,可是这样,我们不就发觉不了这人的强弱所在么了?”

    雍上师却是依旧保持从容之态,道:“没有关系,你们两位至少探出了此人身上有法宝护身,这也是一个收获。

    那道人试着问道:“上师可是另有安排?”

    雍上师颌首道:“当然有,当初我们从卫氏军手中夺取长生石斛,却是不知道还有另一份还留在他们手中。

    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一份也取拿回来。

    待得下月,卫氏军接受委派的时候,我们会组织人手对他们发动一次突袭,这位张巡护作为守镇,不定也会出手,在斗战之时,就算他再有法宝护持,也必然会有气机泄出,到时候恐怕还要倚重两位。”

    穆玄修与那道人对视一眼,皆是道:“愿效此命!”

    ……

    ……

第七十五章 盛剧

    张御方才坐定在厢座之内时,凭借神觉之印的敏锐感应,他不难够感受到正有人怀揣着某种恶意看向自己。

    因为他并没有对自己今天的行程进行保密,所以他判断这大概率就是宁英所说的幽城之人,这些人在观察他,并试图寻找出他的弱点和漏洞。

    只是这些人也的确有些本事,他并无法感受到对方具体的来处,应该是用某种法器遮掩了。

    而按照既定的计议,这些人将会交由金瞳署的人来负责处置,所以他并没有去多作理会。

    这个时候,整个剧院陡然黯了下来。

    他意识到盛剧已经开始,本来计划之中,他也是来这里放松的,所以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前方。

    虽然通常意义上的黑暗对他毫无影响,不过他随时能通过心光来把自己的感官调整到平常人的水准,这般就能更好的观赏剧幕了。

    在短暂的沉寂后,前方黑暗之中开始出现了一点光亮,而后是一片璀璨的星光洒开,像是一条银河流淌出来。

    此时一名身着盛装古服的神女自远空行出,从银河之上漫步而来,她开始轻声吟唱,歌声飘渺悦耳,仿似九天而来。

    而在此时,更有乐声伴随响起,这乐曲为天夏古乐,乐器则用古今乐器相融合,堂皇大气又不失清越悠扬。

    当神女从银河之上走过,揭示开某种喻义后,正剧才算真正开始。

    张御端坐在厢座之中,心情放松的观赏着。

    盛剧在讲究艺术格调和美感的同时,也有着一个较为引人入胜的故事脉络。

    大体讲述的是一个天夏人因为某些不可测的意外流落到了的下层,成为了一个潦倒不堪的外乡人。

    而他凭着自己的智慧,从进献美食开始扬名,再到受到当地地方官吏征召,最后凭着自己掌握的知识和能力逐步取得了国家的君主的认可,用了十五年时间成为了一国之重臣。

    这一段的剧情非常之紧凑,仅仅是半个夏时,就将这十五年之中主人公的奋斗经历表现的淋漓尽致。

    并且盛剧的场景是以笼罩四周的琉璃玉所照显出来的,其从舞台之上一直延伸到观众座中,使人生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从大漠到海洋、从森林到雪山,整个国家的广袤疆域都是真实无比的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这等表现方式在展现波澜壮阔的场景的时尤其让人有代入感。

    在一次展现战场场景的时候,观者能感觉自己身在千军万马之中,似乎与剧中景物和人物混为了一体,这种体验无疑更能带来精神上的某种共鸣。

    不过正当主人公走上巅峰之时,故事到此又发生了转折,整个国度此时遭遇到了邪神的觊觎。

    势不可挡的邪神神裔带着如海潮一般的大军轻而易举的击破了国家军队,主人公只能带着亲信和小队护送着方才继位的年幼国主远走,望着沉陷在炽火中的都城,发誓有朝一日定然要打回来。

    而在这个时候,他身上的玉佩泛起了光亮,原来在这十五年中,他一直在设法沟通天夏,可是一直没有结果,然而邪神的到来,似乎也是唤醒了它。

    剧情到此,众人正急切期待下面的故事时,只觉面前光芒亮起,整个剧场又重新恢复了光亮,原来到此已是半幕落下。

    张御看到这里,也是觉得这盛剧挺有意思的,无论演员质素还是场景的营造都是不差,并且还有一定的艺术性,放在一般人身上,足以堪称是精神上的盛宴,也难怪在外层这么受欢迎。

    而且他可以看出来,剧目之中的人物和故事细节都很到位,应该并非都是凭空编造的,很多都是来自于下层真实发生的事情的改编。

    值得注意的是,整部盛剧从开始到半幕,都是站在一个比较公正的立场,并没有刻意贬低或者抬高什么,而是完整叙述和反映较为真实情况。

    这当然也是因为天夏尽管面对诸多的势力的倾压,可仍旧是这个纪元以来甚或有可能是多个纪元以来最为强大的文明,所以不屑于去对敌人去编排什么。

    这时青曙走过来道:“先生,可要进食么?”

    盛剧有会持续一天,当中留下足够休息进食的时间,在剧场中有举办饮宴的地方,观者可以在众厅之内进食。

    厢座之中客人就不必如此了,只要把选定的食牌扔在飘篮之中,自然会把精致的珍馐美味端上来,而客人也会趁着这个时候彼此访拜交流,这也这些人来观剧主要目的之一。

    张御身为修士,并不需要日常的进食,但是他并不排斥美味,所以也是点了几样清淡的菜肴。

    过去不久,厢座之外有声音传来,道:“张巡护可在么?”

    张御道:“御在此,尊驾可以进来说话。”

    门外之人称一声谢,便就自外间的内廊处走了进来,这是一名大约四旬出头的中年男子,他穿着圆领长袍,颌下留着短髯,他拱手一礼,道:“张巡护有礼,在下姓息名晃,乃是此间院主,得闻巡护在此,特来拜见。”

    张御在座上还有一礼,道:“原来息院主,失敬了。”

    息晃连忙一欠身,连道不敢。

    张御与他攀谈了两句,见这位言语风趣,见多识广,更是对外层诸宿情况十分了解,便就邀他坐下共进午食。

    息晃受得此邀,不禁一阵惊喜,赶忙应下,毕竟便不提玄廷巡护这一层身份,张御也是一名修行有成的修道人,他平时想巴结也巴结不上。

    张御在又问了几句话后,方才所点的菜肴端了进来,这时他目光往下方一瞥,却是注意到一个气息与众不同的英俊男子。

    这个人身边坐着一排女性护卫,面目看起来与一般天夏人差不多,可他还是能感受到明显的不同,外貌应该只是伪装,但这个人能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显然另有背景。

    他道:“那人是谁?

    息晃看了一眼,笑了笑,道:“巡护,那位不能称之为是‘人’,只是一个异神的神裔罢了,此前那个异神曾有意投靠我天夏,故是派了这个神裔为使者到此。

    不过这些异神时睡时醒,在派出这个神裔后,已经沉睡五十多年了,至今还未醒来,所以这个神裔也就得不到新的神谕,只能一直停留在此。

    巡护放心,这五十年来,此位一直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并没有去过其他地界。

    说来也是有趣,这位十分喜爱我们天夏的舞乐盛剧,每过半月就会前来观剧,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夏名叫‘沈慕仙’,甚至还想请动我们的人,为他们量身编排一幕独属于他们自身的造世神话盛剧。”

    而在此刻,‘沈慕仙’似也是感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他抬头看向上方某一处厢座,想了想,对身旁的年轻译者道:“薄先生,坐在那里的是什么人?我记得那是房署主的厢座,今天他好像没来啊。”

    他来奎宿已有五十年了,也懂天夏的语言和文字,不过按照规定,他四处行走必须要带上译者,对外交流也必须通过译者,自己不允许主动与天夏人交流。

    并且他还必须给译者和役从支付一笔丰厚的酬金,可就算这样,天夏学子没几个人愿意来给神裔效力。

    还这一位薄姓学子还是军务署下令安排给他的。

    薄姓学子虽然心中看不起这位异神神裔,但是拿人酬佣,他办事还是尽心尽力的,他命人去拿来今天的宾客名单,在看过之后,目光不由一下睁大,他压下激动心绪,低声道:“沈先生,厢座之中那是我天夏的玄廷巡护。”

    “哦?”

    沈慕仙也是了解过天夏的礼制的,一听之后,也是肃然起敬,他和身旁的某个老者商量了一下,热切问道:“我能去拜见一下这位巡护么?”

    薄姓学子犹豫了一下,道:“可以,我这便代沈先生过去一问,成不成我不能保证。”

    “等一下。”

    沈慕仙也知拜见一位玄廷来的上使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对身旁人道:“把我带来的那个东西拿来。”

    他这一次来此当使者,自是带来了不少东西充当礼物的,不过面对玄廷巡护,他决定拿出其中最好的几件。

    很快一只天夏风格的玉匣便被送到了高处的厢座中。

    张御与沈慕仙并无交际,本来不打算收这东西,不过出于警惕之心他扫了一眼,却发现里面安放的是一块残破石板,上面刻画着许多模糊不清的古怪字符,他不由眸光一动,改变了原来的主意。

    他略作思索,道:“让他来一趟吧,有些事我正好问问他。”

    他拿过那匣子,拂袖打开之后,那一块石板也是显露了出来。

    他目注其上,这种东西他之前见过几次了,最早是他养父留下的那一块,并且某人还从中获得了力量。

    他的养父还留下了线索,似乎有意让他去寻找这些东西,而后来在青阳天机院总院主方谕中那里又见到了几块残破的石板,只是方谕中那时候失去了一些记忆,也说不清楚这东西的具体的来路。

    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到了类似的东西。

    沈慕仙得到允许后,惊喜不已,他整理好装束,一路来到张御的厢座之中,在进门之后,对着座上张御恭敬一揖,天夏礼节可谓学了个十足十。

    张御点首回礼,而后他一指那块残破石板,道:“沈先生,不知这是何物?尊驾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

    ……

第七十六章 变化

    沈慕仙听到张御的问题,他用便对着身旁的薄姓学子说了一番艰涩拗口得话,后者对着张御一拱手,道:“巡护,他说这是至高石板。”

    张御听到“至高”两字,眸光微动,至高之论最早是在东庭都护府处了解到的,虽然表述有所不同,但他能感觉到两者的语义指向是同一处。

    而这东西看来不仅是在内层出现,在外层也有是存在的。

    他思考片刻,道:“我是知道你们口中的‘至高’的,既然这东西来历这么大,你们难道不应该留着么?怎么拿了出来送人?”

    沈慕仙闻言后,立刻又说了一段话,薄姓学子转而道:“回禀巡护,这是因为……”

    张御摆了摆手,道:“让他自己来直接和我说。”虽然他不知晓对方的语言,但是他们可以通过灵性之言来互相交流。

    薄姓学子自无异议,军务署的规定是不令沈慕仙与普通人直接交流,但在面对张御这等有着玄廷使者身份修道人面前时,自是不必奉守这等规令。

    沈慕仙在被允许直接与人交流后,流出了一丝激动之色,他定了定神,道:“回禀巡护,这虽然是至高石板,但却是残缺的。”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用较为认真的语气缓缓说道:“真正有力量的人并没有办法从中获得什么的力量,而没有力量的人才能从中获得力量,而这样的东西很难拼凑完整,至少在下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将破碎的至高石板拼凑整齐的,所以此物不被吾主所看重,反而经常被用来当作赏赐和增礼。

    在下送出的这块石板亦是出行前吾主所赐,是随行所带的最为贵重的一件礼物,而为了表示在下对巡护的崇敬之心,故是今日拿来赠送给巡护。”

    张御能听出对方是如实叙说,很显然,这石板听来虽然名头很大,可因为残破之故,对于真正强大的异神而言,这并无法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是力量层次较低的人才更容易从中获得力量。

    只是他能隐隐感觉到,这些异神这么做或许也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但现在他也无需去深究。

    他道:“这东西我收下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只要不违反天夏规令,那么你可以来找我。”

    沈慕仙闻言大喜,他在外层生活了五十年,预计将来可能还要在这里生活更长时间。

    可他却有一种不安之感,这源于他背后那位神主,这位虽然当时的想法是和天夏交好,可等到一觉醒来,谁知道是否还会维持之前的想法?到时候遭殃的反而是他这个使者。

    在天夏这里生活,实在比那个充满血腥和杀戮,整日只讲征服与掠夺的神国好太多。

    并且天夏人是崇尚道德的,而他所见过的神国从来没有一个在意这些,所以他一点也不想回去。

    所以他一直在找寻与天夏上层接触和沟通的机会,可惜一直不得门路,如今能与一位玄廷巡护沟通上,他自然想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此刻一个重礼拜下,道:“多谢巡护,在下会设法找寻到更多至高石板进献给巡使的。”

    张御没有拒绝,他虽然走得是玄法修持之道,可石板这上所显现出来的东西同样也可列为道的一种,他并不排斥见识到更多。

    这时有一名侍者走了进来提醒,说是盛剧的下半幕即将开始。

    沈慕仙也很是识趣,连忙起身告退。

    息晃也是一同出声告辞。

    张御在送走二人后,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前方。

    这幕盛剧下来的故事脉络非常清晰,主人公在天夏支援到来后展开了反攻,虽然主线稍显淡薄了些,可是场场大战一刻不停,各种神通异术的较量,千军万马纵横奔腾,看得人血脉贲张,而到激烈精彩之处,还有人一同击节高呼。

    整幕剧在主人公以驱逐了邪怪而告终,而后光一道光芒再次点亮整个剧场。

    可尽管整幕剧已是结束,不过许多人还是沉浸在最后的剧情,并和身边人意犹未尽的讨论着。

    张御见此刻已是日入初刻了,谢绝了息晃的晚宴邀请,带着青曙离开了剧院,往居处回返。

    方一回到居处,他发现前去接应青阳一行人的李青禾已然回返,而杏川道人正等候在客厅之内。

    他便将杏川道人请到了书房之中,后者在落座下来后,就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道:“这是恽玄首托我交给玄正的。”

    张御拿来打开看了看,书信之中所言基本洲内的一些事宜,还有说及第二批人手也在组织之中,大约会在下月到来。

    杏川道人待他看罢书信,问道:“敢问玄正,我等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出外征战?”

    如今的青阳上洲四周一片安稳,几乎没什么需要他这样的四章修士出动的,他愿意第一个来外层,就是借助敌人来磨练自身。

    张御道:“你们先休息两天,了解一下外层的局面,我会安排你参与斗战,不过不是在外层,而是在下层。”

    杏川道人讶道:“下层?”

    张御点了点头,道:“便是下层。”

    只是数十个人对外征战,并无法对外层战事起到什么太大作用,特别是在里面大部分还是下位修士的时候。

    可是这些人手若是放在下层,但分量就相对较重了。

    他一开始给青阳上洲去书,就是为了能稳住下层的局面,而且如此做,他还能顺便找寻到源能。

    而进入下层的门户,他并不准备安排在昙泉州大台那处。

    作为巡护,他有资格自行招募人手的权利,所以只要在当地军务署那里造册,那么便可以自行打造一个去往下层的出入门户了。

    正在他与杏川道人说话的时候,一名三旬左右,个头中等的道人走入了一处位于昙泉州附近的临时营地中,他的身侧还跟着贾安同和一名老者。

    这道人样貌看起来只是寻常,两目开阖之中似有电光,有一股不怒自威之势,他一路过来,所有人都是站了起来,躬身敬礼,口呼“大师兄”。

    边览等人得到传报后,不由惊喜赶了出来,在见到到后,都是上前一礼,道:“见过大师兄。”

    礼毕之后,边览道:“大师兄,小弟还以为你还会晚两天到来。”

    梁屹沉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能在下层坐得下去么?”

    边览惭愧道:“都是我们无能,打扰到师兄清修了。”

    梁屹道:“老师不在,我身为大师兄,自当承担起这副担子。”他看了看四周,“现在众位师弟就住此间么?”

    边览道:“是,是小弟无能。”

    他们从天城撤出来后,一时无处可去,就搬到到了这里。

    曾有弟子一度想住到垂星宫庐之中,可惜那里靡费极高,他们现在没了天城的支持,也没有那么多天夏金元可以肆意挥霍,所以被他果断拒绝了。

    梁屹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事情经过我已是听贾师弟说过了,详细我还想听你们再讲讲。”

    边览对此事无疑是知道更多的,他将陈乾定可能勾结上宸天的事情大致一说,并且讲了与张御接触的一些经过。

    梁屹听罢后,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

    陈师弟略带期待的出声问道:“那师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梁屹看着他道:“怎么办?你们是不是希望我代替你们去找戴玄尊,好能再住回天城中去?”

    他环顾一圈,顿时见到不少人眼神躲闪,他点头道:“好啊,看来你们还真有不少是这么想的。

    我倒觉得这次撤出天城是好事,众位师弟一个个都是资质过人,然而入了天城之后,得以进步的又有多少?

    我方才看过了,有许多人在离开时如何模样,如今还是那等模样,当真是令我失望,也难怪新来的玄尊对你等看不上眼,若是我也要将你们赶走。

    下来每一个人都给我参与外层战事,自己去寻修道资粮,我不会来帮你们。”

    众弟子遭此训斥,一些人不由垂头丧气,但亦有许多人眼中却是浮现出了斗志。

    梁屹这时则是转过身,把那个老者请到了跟前,道:“明大匠,下来就要劳烦你了。”

    那老者道:“既然是早已说好的,我自会尽力做好。”

    边览不解道:“师兄,这是做什么?”

    梁屹道:“明大匠是我从内层请来的,他会给你们每个人都打造一个观察者。”

    边览犹疑道:“师兄,这……”

    梁屹道:“师弟,如今天夏各种造物技艺在进步,若有好的东西,有助于我们修道的东西,我们也当拿过来用,你说是不是?”

    边览只能道:“都听师兄的。”

    梁屹道:“好,这里事情先交给你了,你在这里负责安排,下来我要去拜访那位张巡护一回。”

    边览神情一变,急道:“师兄,老师这件事明显玄廷的安排,就算你找到张巡护也没有用处……“

    梁屹道:“这我自是知道的,但我不是为了老师之事去寻他麻烦,而是我过来时听得外面传言,说是老师门下俱被张巡护一人扫平,我们的名声不算什么,可是老师的名声我必要有所维护。”

    边览一听,顿时无法再劝,只道:“师兄,那如果,如果你输了呢?”

    梁屹坦然道:“输便是输,我莫非输不起么?但是明明没有的事情,我却不承认。”他拍了拍边览肩膀,“好了,你照看诸位师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交代过后,他把那明大匠单独留下,自己便转身大步离去了。

    边览看着他的身影,虽然梁屹看去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并且功行也好像更为深厚了,可他却感觉,后者的身上似是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变化。

    ……

    ……

第七十七章 演战

    张御在安排好杏川道人一行人后,正待回去调息打坐,青曙来报,说是金瞳署的人方才送来了一封书柬。

    他接过书柬,扫有一眼后,这才打了开来。

    书信上面交代了在剧院之时金瞳署的人查到了两个疑似幽城的人出现,并且通过追寻到了这两人的落脚之地。

    但是为了牵扯出更多的幽城之人,好最后一鼓聚歼,所以暂时没有惊动此辈,特意来书告知。

    书信之中请他近来最好不要出去掖崖州,万一此辈提前发动,那么就增加很多变数了。

    张御这几天也没这个打算,卫氏军委派要到下月了,距此还有半个月时日,而按照那位戴玄尊的提醒,玄廷使者到来恐怕就在这几日了,他也不会随意离开此间。

    他把书柬放入了屉匣之内。

    这个时候,他忽有所感,抬头往上看去,目光霎时穿透高台,一直观见到穹宇之中,只见上方的乙未天城好似晃动了一下,而且变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可再一看,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他略一思索,看了一眼自己前两天自己所描摹的天城画作,对比一下看来,立刻找到了两者的异同之处,不,应该说是与之前的天城完全不一样了,只是在认知之中好像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这无疑是那位戴玄尊的手段,之所以发生这等改变,当是整个天城的阵法有所改变了。

    或许是因为这位玄尊是浑修的缘故,也或许此刻是在夜间,在那轮巨大的浅白色月亮衬托下,天城表面看起来少了几分堂皇,反而多了几分幽暗深沉。

    他转念片刻,收回目光,就回转了静室。

    而与此同时,梁屹从空荡荡的驰车驻台之内走了出来,他看了眼四下,驻台上只是偶尔有几个正啃着馒头的巡卒路过,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乘客了。

    因为他多年未履外层,他需要在军务署重新登造后才能各州间往来飞遁,而在批书下来之前,他要去往什么地方,要么自己徒步,要么借助造物舟车。

    他看了一眼两旁的依旧明亮的造物灯,就一人沿着大道往前走去。

    这一路之上他遭遇到了数队迎面而来的巡卒,每次都会有人上来盘问。他并没有仗着自己修道人的身份给对方难堪,而是很有耐心的回答对方每一个问题。

    所以尽管他脚程很快,可也直到平旦初刻方才来到了一处高地之上,他往北方眺望,视线之中,地势最高处矗立有一座高台。

    他之前就已打听清楚,那里便是张御在掖崖州中的居所了。

    不过在看到目标后,他并没有立刻上前登门造访。而是在避开道路的地方寻了一个快平整的地界端坐了下来,在此静静等待天明。

    在地平线上出现一丝晨曦时,他睁开眼睛,却见一名背着剑的造物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后者对他一礼,道:“这位玄修,我家先生有请。”

    梁屹问道:“张巡护?”

    青曙点头道:“是。”

    梁屹身上心光一发,将衣衫之上的露水蒸干,他站了起来,点头道:“烦请带路。”

    半刻之后,两人来到了高台之前。

    张御已是在此等候,他抬手一礼,道:“这位道友可是来寻御的?”

    他昨夜便感觉动了这名修士的到来,不过暂且不明其人之意,而且对方离的也较远,故他没有去管。

    只是见过去一夜,对方一直停留在外面,且面朝他这居处这里,就不难猜出其目的了。这才命青曙去请。

    梁屹正容还有一礼,道:“正是,在下梁屹,余师座下修行。”

    张御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点头道:“原来是梁道友,久闻大名了,道友寻我,不知是为何事?”

    梁屹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来意:“无他,寻道友一较高下罢了。此前道友去往天城时,一众师弟无人能挡,后来外面就传出老师座下弟子皆败于巡护之手,我身为大师兄,自然要维护师门名声。”

    张御点了点头,道:“我理解梁道友的用心,也好,近来我也正是有暇,稍候便寻一处合适地界与道友一论道法。”

    梁屹摇头道:“不必如此,我们两个人交手动静太大,且梁某现在还不被允许在天中飞遁,若是出外斗战,恐难发挥实力。”

    张御道:“那道友意欲如何?”

    梁屹道:“我之前听闻,张巡护曾在青阳担任玄正,青阳上层的造物十分有名,那么不知巡护可有‘观察者’么?”

    张御坦然道:“倒是有。”虽然他身边的是知见真灵,在一些地方有很多不同,但表现其实却是一般。

    梁屹欣然言道:“那便好办了,我认为‘观察者’是对我们修道人的一大补充,对我们玄修而言则是更为重要,有利于我们相互交通,假设我们能够利用好‘观察者’,那么我们或还能借助这种东西走上更高的境界。

    而用在斗战论法之上,观察者则能起到更大的作用,我稍候与巡护可以心光碰撞,如此便可沟通彼此的观察者。

    这般便可在意念之中推演斗战。在那里可以完美重现我们的每一分实力,你我可以放心大胆的施展出所有的手段,而不用担心破坏任何东西,更不用担心伤害到彼此,不知张巡护意下如何?”

    观察者是可以彼此相互交流的,甚至可以将一些知识经验传递给别人的观察者,至于御主能否运用好那是另一回事。

    而修士之间用来推演斗战那自然也是可以的,这也是相对不伤和气的一种斗战方式。

    梁屹在内层的时候,经常与同道这般切磋,他还认为,因为天夏技艺的进步,过去的切磋方式已经不合用了,修道人的未来将与观察者紧密结合。

    而玄修因为自身的特点,更将比真修提先一步收获到这里的好处,若是能抓住这一点,或许就在更广泛的层面上推动玄修向上攀登,故他自身也一直在设法推动此事。

    他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假如张御没有观察者,他愿意自己出材料让明大匠给其打造一个。

    若是一个玄廷巡护与选择了这样的斗战方式,他便有了更多理由去说服别人。

    张御思索了一下,道:“这般倒也可以。”

    他并不排斥这等斗战方式,恰如梁屹所言,不会有任何地方受损,而且不必顾及自身的损耗。甚至你还可在这样的斗战中“吞服”任何你所遇到过的丹药,使用任何你所使用过的法器,只要你自身的心力支持的住。

    但也不可能超过限度,譬如他若要使用青阳轮,这显然超出了自身范畴了,恐怕还没有等演化出来,自身心光就提前耗尽了。

    这里面唯一可能不妥的地方,那就是毕竟是演化出来的斗战,呈现出的必然修士自身最理想的状态。

    可实际上,即便修道人也不可能每时每刻保持在巅峰状态,这就与真实情况稍微有些差别了。

    梁屹这时道:“张巡护,梁某是为师门名声而来,若是侥幸赢了一战,那么我也无需巡护说出此战结果,只要请巡护站出来澄清此事便好。

    若是在下输了,只要不违背规令道义,我愿替巡护做一件事,巡护以为可好?”

    张御点头道:“可。”

    两人说定之后,便来到了天台之上,而后面对站立,放出了自身心光,随后便是一个冲撞,尽管只是些许心光交锋,可是整个高台却也是因此亮了起来。

    梁屹心中呼唤道:“神鼎,准备了。”他身后立刻出现一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的青色的人形光霞。

    张御心中则以意识传递道:“白果。”白果君也是现身旁处,模样是一个戴着遮帽的小道童,他回道:“先生,可以了。”

    张御心神一转,霎时间眼前景物一变,便看见自己来到了一片白地之上。

    等有片刻之后,这些白地像是被染上了颜色一般,出现了山水风光,无数大小湖泊出现在了面前。

    梁屹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他道:“这是我在内层修行的地方,张巡护看着如何?”

    张御道:“如此风光,毁去未免可惜。”

    就在他说话之间,整个天地又发生了变化,二人脚下出现了一片茫茫荒原,而他们的侧后方则出现了一片绵延起伏的山脉,在山脉中间,则矗立着一座孤傲险峻的高峰,上面绽放着一道道金色光芒。

    而荒原四方,有阵阵大风袭来,吹动着两人的袍服,天穹上方,一只雄鹰发出一声长啸,振翅而过。

    梁屹抬头望去,她惊叹于那座山峰的峻拔,不觉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张御淡声道:“这也是我以往修持的地方,而那座高峰,土著语‘乞格里斯’,意思是‘孤独的天女神’,而这处高峰,也是一座天夏烽火所在。”

    梁屹看有几眼,不觉点了点头,道:“好,这里不错,我们便在天夏烽火的见证之下来一番印证。”

    张御没再说话,他伸手拿上了惊霄剑的剑柄,随着又一阵大风拂过,一道剑刃出鞘之声便在荒原之上响起。

    ……

    ……

第七十八章 对抗

    张御这一场斗战并不准备用什么神通手段,而准备只以剑法来对敌。

    实际上,似丁宣平这等纯粹剑修,从始至终也就是用一种手段,故以他所掌握的“斩诸绝”神通,也是足够应付同辈了。

    在他剑刃出鞘的时候,蝉鸣剑已是先一步飞射出去。

    梁屹站在原地没动,对敌剑修若是只想回避是无法击败敌人的,而必须要有对抗的手段。不然这一战也没打下去。

    他身上光芒一闪,一头六足四翼,两头双尾,似蛟似蛇的观想图在他背后显现出来,随后探头一冲,主动迎上了剑刃。

    观想图多种多样,有的以变化取胜,有的以神通见长,有的则可冲锋斗战,而他的观想图“易蛇”是余玄尊在成就玄尊之后亲自为他重作梳理的,除了拥有一定的神通之外,还可以正面硬撼各种法器,其中也自包括飞剑。

    “铮”的一声,飞剑正正斩在了异蛇蛇颈之上,那里顿被砍开了一个巨大缺口,差一点就要切下头颅。

    “斩诸绝”神通在经过几番对敌之后,也是变得愈发锐利强悍,这一剑奏功之后,那飞剑一长,便欲扩大战果。

    这个时候,易蛇观想图却是突然一分为二,其中一条上来用自身身躯抵住飞剑,而另一条带着受伤的颈脖在半空中一个翻滚,那被斩开的部分便就愈合如初,翅膀一扇,再次冲了上来。

    张御见状也不在意,若是一柄飞剑就能拖住对方的观想图,那无疑是值得的,他脚下一踏,身躯一闪,便向着梁屹一剑斩来!

    梁屹在过来之前也不是没做过任何准备,他事先就知道张御拥有两把飞剑,分别照应远近,他选择的战术也是简单,就是利用观想图不怕受损并可分合变化的特点缠住其中一把飞剑,而他由去迎击张御本人。

    此刻他伸指一点,一团滚动不休的焰团从身后飞起,而后自上面放出千百光点光亮,如瓢泼大雨一般向着张御疾射过去。

    双方因为心光和意念碰撞,可以准确无比的将自身神通道术所能呈现的效用传递给对方。

    至于这种推演会否动用盘外招,也就是说会不会运用本不属于自己的神通,那却不用担心的。因为心光气机的交汇,任何细微波动都瞒不过对手,动用他人神通绝然不可能做到内外一致,一出现就被察觉出不对来。

    张御见那些光点射来,身影并没有任何停顿,心下一唤,身上出现了一层盈盈紫光,光点落来,纷纷被挡在外面。

    紫星辰砂守御之力毋庸置疑,当日任凭陈乾定攻击都破不开,而在这里斗战,他可以任意驱使还不怕有所消耗。

    梁屹意识到自己的攻击并没有作用后,已是躲闪不及了,因为那一道剑光已经杀到近前!

    修士斗战之时攻守便是如此,一个选择错误,就会导致后面的全盘被动,若没有扭转的办法,那就会引发整个局面的崩塌。

    但他并没有慌张,作为玄尊大弟子,他所掌握的守御法器自不会比陈乾定身上的敞灵衣来的差。胸口隐隐有宝珠闪烁了一下,身上顿时出现一层柔和无比的七彩光芒,剑刃杀入进来,立刻被这光芒将上面的力量分消瓦解。

    张御在察觉到那护身之物后,剑锋一转,再是一剑斩出,虽攻势被阻挡下来,却也在预料之中,而对手一旦被他近身,那下来他的主场了。

    并且他发现,梁屹驾驭护身宝物需得集中精力驾驭,这意味着其无法一时分神,那正是他放手进攻的好时机。

    在剑光连斩之下,不过一息之后,那道七彩光芒便开始晃动不已。

    毕竟受心光所限,双方在这里都不可能展现出太过超越自身的法器,所以只要给张御足够的时间,他就不难将之斩开。

    梁屹斗战经验丰富,马上意识不改变就只能等着落败,虽然他被逼得只能全力守御,可正如他的观想图能够一分为二般,他拥有一门一心二用之术。

    这个一心二用不单单是心神分开,而是一刹那间多出一个拥有他完整心力的自身照影来。

    这门神通相当了得,特别在单打独斗中,等若对手需在某一时刻内同时面对两个他。

    他此刻把神通转起,上面正与蝉鸣剑纠缠的易蛇忽然一声啸鸣,自上放出一轮纶赤光。

    这光芒所照之处,大气烘热一片,地面的野草立时干枯焦烂,随后地面干结,也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龟裂。

    然而这仅仅只是余波,当中绝大部分的威能都是冲着张御而来。

    不过见到这一幕,梁屹却是微微一怔,在他以往与斗战之中,这些外在的景物也仅仅只是景物而已,有时候或还起个方位距离的参照作用。

    通常这些东西就算遭受到了攻击而已,也是不会有丝毫变化的,毕竟这只是一个背景罢了,可是没想到在张御这里却完整显化出来,这势必会动用上更多的心光。

    可他没有去出声提醒,也没去硬要什么公平,因为这是张御自身的选择。

    张御此刻看着赤光落下,将全部的紫星辰砂放了出来,随后扛着光芒的照落一瞬间斩出数十剑!

    在“斩诸绝”的杀伤力之下,梁屹胸口的宝珠出现了一丝裂纹,他心下一叹,忽然收了观想图回来,而后抬目面对斩来剑刃。

    张御一剑已经是斩到了他的颈脖边缘处,见他如此,不由停了下来,道:“梁道友这是何意?”

    梁屹坦然言道:“不必了再斗下去了,虽然只对战了几招,但再继续我自认并无胜算,这一战是我输了。”

    守御之器一破,他不可能再守得住,所以果断收手认输。

    其实他还有一招“惊苍空鸣”之术,一旦用出来他有把握和张御同归于尽,以此强行平局,可是在真正斗战中,只要不是生死相搏他是不会用这招的。

    并且他不确定自己未来会不会和张御成为敌手,所以还想给自己留个杀招。

    张御看了看梁屹,今天这一战,他从头到尾只用剑法,甚至并没有用出全力,这是因为他并不完全信任对方。

    用固然用观察者论道方便,可因此会被对方清楚了解到一些对手的手段,这里必须要有所警惕。

    他看得出来,梁屹也同样是如此做的,其人并没有展现出自身真实的实力。但既然已是承认失败,他也没必要在继续下去,于是退后一步,把剑收回,缓落鞘中。

    梁屹这时看了看后面的神女峰,而后又望向他,道:“张巡护,我有一问,不知你对于造物你怎么看?”

    张御略作思索,道:“有利于民。”

    梁屹却是摇头道:“梁某以为,其实不止于此,譬如我等眼下所用这‘观察者’,若是能为我玄修同道所用,必可推动玄法再度兴盛,正如七十年前一般。”

    张御看了一眼,淡声道:“观察者好用,但若说现在便介入到修道之中,却还为时过早。”

    梁屹看了看他,似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道:“不管如何,这一战是我输了,我会遵守诺言,张巡护若有什么事需我出力,可来寻沈某。”

    说完之后,周围景物骤然破散,而后两人意识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梁屹拱手一礼,道:“张巡护,今次打扰了,众位师弟还在等梁某回去,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了。”

    张御点了点头,道:“我送一送梁道友。”

    梁屹在离开张御居所后,并没有立刻返回驻地,而是孤身来到了一片荒原之内,这里正有一个白发老道在等着他。

    那个老道人道:“你去见过那位张巡护了,结果怎么样?”

    梁屹道:“这一战我输了。”

    老道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一点,抚须问道:“然后呢?”

    梁屹道:“我并不感觉到这位张巡护对造物有所歧视,甚至他身边还有造物人役从,据我所知,他也并不排斥乘坐造物舟车。”

    老者人摇头道:“不,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那些造物役从只是纯粹的工具,就算有问题也对他造成不了威胁。

    你恐怕不知道,他如今所乘坐飞舟乃是真修为他打造的,而他的观察者我们查不到记录,很可能也是由真修打造的知见真灵。

    而从这些细节上,才最是容易看出一人的喜好来,这说明他对于造物并不放心,甚至有强烈的排斥心理,你是不是还和他说了很多推动观察者的话?”

    梁屹默默点头。

    在得到确认后,老道人又问道:“那么结果呢?

    梁屹沉声道:“他并不同意我的看法,我能感觉到他认为我太过激进了。”

    老道人道:“看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梁屹道:“我以为这位仍是可以争取的,即便他不赞同,也没有明显反对,我们不能把当作阻碍。”

    “那也要做好防范!”

    老者神情严肃起来,他沉声道:“在外层推动观察者,本来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有的时候是来自于玄修内部,其实不止是观察者,新生的东西都是如此,但是我们必须将此一一克服,为了玄法一脉的壮大,一切挡路的人和物都应该设法搬开!”

    ……

    ……

第七十九章 赐授

    张御送走梁屹之后,他思索了一下。

    他看得出来,梁屹今天来寻他,斗法正名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个方面明显就是在试探他对观察者亦或是造物的态度。

    平心而论,玄修之间要是能彼此放开交流,观察者的确能给玄修带来巨大的好处,沟通得当的话,自是出现攀登上境之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这里面的问题在于,早就有玄柱这个以供交流的存在,可实际上并没有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因为修士之间彼此并不信任。

    而且在外层还有外敌存在,修士第一时间考虑的总是这事会否影响到自身的安危,这个隔阂不消除,永远不可能达到梁屹真正想要的结果,所以他才对梁屹说,现在还是为时过早。

    但不可否认,若这件事有人有足够的力量在背后推动,并且影响足够广泛的话,还是会有人从中受益的,但那仅仅是小部分人。

    假如梁屹真正的目的是这个,那么他还是有可能做到的,并且也不排除能够借此向上攀登的可能,毕竟身为玄尊弟子,当别人在犹豫不前,反复探索前路的时候,他或许只要沿着正确的方向走下去便可。

    不管如何,私心也好,公心也罢,只要不违背天夏律法,他也是不会去多管的,但同时他也会保持一定的关注。

    因为他一直认为,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在上面支撑,那么许多事情很难保证不出现问题。

    此中只需要其他力量过来推你一下,那多半就会出现偏移,世上有许多一开始看似出发点非常美好的事,都是这么背离初衷的。

    这时青曙将这今天的报纸送了过来,他拿来翻看了一会儿,就走到了天台之上,先把蝉鸣、惊霄二剑取来擦拭,而后开始今晨的功课。

    运功到了近午的时候,军务署的批复被一名信使送了过来,这即是说,只要建好护身密室,杏川道人一行人就可以去往下层了。

    不过这里他还需要再等一个人。

    再是过去几天过后,青曙来报,说是左道人回来了。

    张御立刻让他把人请进来,不多时,左道人走入里间,见到他后,马上快步上前执礼。

    张御回礼之后,道:“左道友,此行可顺利么?”

    左道人道:“左某已是把大致情形弄清楚了。”他拿出一封文书,“详细左某都已是写在了此上,请巡护过目。”

    张御接拿过来,打开细看了起来。

    这些时日,左道人奉他之命去军务署翻阅文册,主要是察看下层界的情况。

    十年之前,奎宿群星尚是掌握了十多个下层,然而到了如今,却只剩下四个,其中一个还岌岌可危,身为巡护,这个情况他必须设法搞清楚。

    从左道人所列出的情况来看,军务署虽然有关注下层,但是重点仍然放在外层之上,下层一直是处于守势之中,并没有主动去开拓。

    而所谓久守必失,在十二年前,上宸天和神裔在下层忽然联手,并同时于数个下层同时发动进攻,且一次投入了极大的力量。

    军务署在反应过来后已是来不及挽回劣势了,所以看去失去的下层是在十年中逐渐丢失的,可实际上优势一开始便失去了,这些年不过是如他去过那处下层一般在勉强支撑了。

    军务署虽然也是开始重视,现在唯有也是坚持之中,因为要反攻的话,势必要投入更多的军力,这对于外层影响就很大了。

    军务署还怀疑这是那两家势力利用这一点来牵制自己的兵力,所以反而不敢妄动,下层也就一直维持如今不求有功但求无功的局面。

    左道人这时道:“下层这局面,除非有许多同道愿意去往那里才有可能挽回,可是如今愿意去往下层的同道其实并不多,就算去了,也是以参悟磨练为主,而并不是去剿杀敌人,实际上,大部分同道对下层都不怎么重视。哪怕是军务署中许多人都是如此。”

    张御考虑了一下,道:“这一次我从下层招揽了不少修士,他们会一同去往下层,至少要守住洪乙层界,这件事我意就交由左道友你来牵头。”

    守住洪乙层界,这一方面他固然要借此来找寻源能,但另一个,邪神神裔和上宸天之人联手加大下层的侵袭,这绝不会是没有缘由的,这不能容许再有突破了。

    虽然以他的权柄无法左右军务署的布置,但身为巡护,他招募的人手却是可由他来自由调度。

    左道人立刻表态道:“愿为巡护分忧。”

    张御道:“那就劳烦左道友了,这些时日左道友来回奔波,也是辛苦,先去安歇几日,回来在处置此事好了。”

    而此时奎宿军务署中,署主洪原秋正在大厅中接待两个自玉京某处天机院到来的使者。

    这两人都是七八十岁的年纪,皆是大匠身份,其中一名于姓大匠道:“接到洪署主的问询后,我们院主很是重视此事,特意派我们前来与洪署主确认此事。”

    另一名龙姓大匠严肃道:“洪署主,打造上等外甲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就算现在我们材料齐备,可能也要用上两年或者三年的工夫,期间还要不间断的投入,我们要确认洪署主是否当真下此决心。”

    洪原秋皱了下眉,两年或者三年的连续投入,这里还不算随后找寻合适人手的时间,那可能就要五六年了,到时候他可未必还会再坐在署主之位上了,而费尽心力为后来人做嫁衣,他却有些不情愿的。

    于姓大匠看了看他,道:“洪署主,我们这里有一个选择,署主不妨听一听?”

    洪署主道:“于大匠请说。”

    于大匠道:“北穹天室宿前些年曾在我们这里订造了一件上甲,上甲在两年前就已经完成了,但问题是,这两年来他们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驾驭,而如今室宿换了一位署主,这位署主有玄尊化身坐镇,根本不需要这件外甲。

    所以洪署主若是愿意支付打造这件外甲的耗用,那边就可以将这件上甲转让给奎宿。”

    洪原秋神情严肃起来,他先前已是知道,契合上甲的人非常难寻,现在看来,此事比想象之中还要困难的多。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二。”

    于大匠笑了一笑,道:“那自然可以,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或许洪署主更感兴趣。”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役从便就将一份文册递上。

    洪原秋接来翻了翻,不觉神情一怔,又皱了皱眉,抬头看去,于大匠只是微笑看向他。

    他再是认真想了想,将文册合上,道:“这般,请两位大匠暂留几天,我当会尽快给两位一个交代的。”

    于大匠呵呵一笑,站了起来,拱手一礼,道:“那我们便敬候洪署主的回音了。”

    时间一晃,转眼过去了三天。

    这一日,张御正在天台之上静坐,忽然间天色一暗,而后一道璀璨光芒落照下来,正正投落他身前三尺之地,并且有仙音霓光自里飘出。

    他双目睁开,看有一眼,起得身来,稍整衣袍,便往里踏步而去,身影霎时便从天台之上消失不见。

    张御迈步光芒之中,沿着金光大道再往前去,几步之后,发现自己再度进入了那片茶花园内。

    那少年道人坐在一株古拙茶树之下,周围花瓣飞舞,有阵阵清香传来。其人在座上对他打一个稽首,而后拂尘前指,道:“张巡护,请落座说话。”

    张御还有一礼,称谢一声,来至他面前坐定。

    少年道人道:“这一次乙未天城之事已有结论,具体如何,我不便多言,巡护此回不惧危难,查明事真相,又寻得上一任巡护下落,玄廷之内对巡护也颇多褒奖,故有赐赏授下。

    只因此事涉及到一位玄尊,便不示以明诏了,且也有维护巡护之意,巡护可是明白么?”

    张御点头道:“御明白。”

    少年道对他一点头,他手中拂尘一摆,一时便有灿灿光芒洒开,照耀满园,而在光芒之中却是飘荡有三物,他道:“此三物道友可任取两件。”

    只他说完之后,便微笑不言,并不去解释这三件东西为何物。

    张御目光落去,在这其中,当中那一根绽放出灼灼火芒的蟠龙铜桩最为引人注目。

    只是这铜桩似是桀骜不驯,他气机稍稍过去,上面便传递过来一股威压凌迫之势,似要将他强行压服一般。

    他目注片刻,料想这东西威能甚大,只是如此强势的法器,便是拿到了手中,恐怕也未必能自如运使,且他也并不喜欢其中那一股酷烈凶蛮之意,于是移开目光,往两侧看去。

    飘悬在左边的是一块青白色玉佩,玉质细腻光洁,清光莹莹,正反两面各有一条活灵活现的稚龙盘旋,看去好若活物一般。而在右边,则是一卷隐藏在淡淡灵光之中的墨绿玉简,在三物之中可谓最为不起眼。

    他思索了一下,心光上去一卷,就将那龙形玉佩和玉简一同取了下来,并道:“御取这两物便好。”

    ……

    ……

第八十章 埋伏

    少年道人见张御已是选定,笑了一笑,摆了下拂尘,却是那铜桩收了回来。

    随后他又道:“我听竺道友有言,你喜观道书,这却是正路,不管真修玄修,道法修持都是紧要,可是如今许多玄修偏偏不在意这一点,实乃可惜,我这里一卷道书,巡护便拿去一观吧。”

    他拂尘一指,案上便多出了一卷道书。

    张御称谢一声,接过道书,将之收好,问道:“敢问使者,竺玄首也在玄廷之中么?”

    少年道人笑道:“竺道友如今已是位列廷执,日后巡护可当以廷执称呼。嗯,今次赐授之物已是送到,巡护也该回去了,还有那‘天一重水’,便就留在巡护这处吧。”

    张御闻言,站起身来,端袖一礼,再是称谢。

    少年道人笑了一笑,拂尘再摆,周围金光顿时片片破散。

    张御只觉眼前一变,自己仍是站在居处天台之上,他目光四处一顾,走了两步后,便在蒲团之上坐下。

    他从星袋之中将两件东西拿了出来,先是将那一枚玉佩拿起,此物一入手中,他便知晓这东西名为“正命龙雕”,可以用来护持修士心神,并可助他避过两次命劫。

    这东西甚好,他之前不选那铜桩显然是对的。

    因为现在最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便是玄尊这一层次的大能,而他若是拿了那攻伐之器,对于这样的大能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不及这玉佩能在关键时刻护身保命了。

    这时他又将那一卷玉简拿了出来,在身前案几之上缓缓展开,见上面写着诸多文字,仔细一看,里面竟是玄修对于上境之路该是如何攀登的推论。

    他不由精神一振,之前猜测玄廷可能会赐给他各种法器,但是这个东西真没想到,而且这也是任何法器都比不上的。

    只是稍稍看了下来,他发现这里面还夹杂了许多道书上的语句,对方不仅说了推论,还说清楚了为何自己着自己这般想,每一个结论都是有其根底出处的。

    只是有时候上面词字会变得若隐若现,无法辨明。

    他心下一转念,这应该是作此简之人有意如此,想是不愿后人急于求成,于是他看完一段便会稍作调息,而后再继续观览。

    在下来一段时日中,他每日除了必须要的修持,都是在观看这一册玉简。

    而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是到了九月末。

    休整了月余时日的卫氏军再一次接到了军署的委派,于是派人前来张御居处告知,卫氏军大约会在十月初三之前去往委派之地。

    张御现在显露了巡护身份,实则已不必再借卫氏军做什么遮掩举动。不过当初他便说与卫灵英说过,既然他已是与卫氏军签立了约书,那么自会是有始有终,至少约期终了之前他不会提前离去的。

    而且这一次,金瞳署判断幽城的人极有可能会借机袭击他,故是建议他将计就计。

    他也是如此认为,故在接到报书后的第二日,来到了卫氏军驻地之中。

    卫氏军在这一次休整期间再次招募了不少人手,现在全军已是达到八百余人,人数与鼎盛时期相比也是相差不远,不过战斗力却是远远超出。

    这里得益于上次采买过来的玄甲,再加上有张御守镇,委派之中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亡,使得有经验的军卒都是保留了下来。

    而且军中又以长生石斛以作激励,士气也是非常高昂。

    张御到了驻地后,便即寻到卫灵英,道:“卫军主,可是做好防备了么?”

    卫灵英认真回道:“得巡护提醒后,我们一直在操练,我与林叔他们也是做好防守的准备。”

    她在半月之前就得到张御的告知,说这一次行动可能会遭到敌人袭击。

    她担心会有内贼的存在,所以没有明着说,只是以加强守御为借口暗中加大了这方面的训练。

    张御见她安排稳妥,也便没有再多言,直接就在卫氏军给他安排的居室内驻留了下来。

    时间飞快,几日过去,到了十月初三这一日,卫氏军飞舟便自驻地的泊舟天台之上飞起,往奎宿西南方向行去。

    因为之前每次委派飞舟都会有所损伤,这回又明知道有人会来袭击,所以他们没再强求飞舟的好坏,这次所乘坐的皆是军务署汰换下来老旧飞舟,根本就没想着能够顺利行驶回去。

    而在卫氏军出动之后,荒原之中一艘被云雾笼罩的飞舟之上,一名修士看了看天穹上方闪过的一道细微光芒,来至就凝神静坐的雍上师身侧,低声道:“雍上师,卫氏军出发了,那位张巡护也在其中。”

    雍上师目光一睁,道:“关照穆玄修那里,让他们按计议行事。”

    那修士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雍上师向外看了一眼,周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可他却玩味一笑,道:“金瞳署的人既然盯上了我们,那我们就先陪他们转一圈好了。”

    卫氏军出发之后,这一路之上并没有遭受什么意外变化,飞舟行驶一天之后,便见起伏的丘陵之中有一处被开辟出来的平地。

    这一次军署给他们的委派,是要求他们护卫一处正在建立之中的聚集地,这将由他们和另两支征伍负责守御,时间大约持续一月。

    军务署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从各州抽调出一部分人口,在荒僻地界设立新的聚集地,随着聚集地增加和扩大,就会像是收紧渔网一般,将邪神后裔的生存空间逐渐挤压出去。

    卫氏军飞舟在一处尚算平整的地界上降落下来,卫灵英便下了飞舟,她先去与此地本有的守卫沟通了一番,在转回来后便正北方向开始修筑营地。

    张御从白舟上下来后,便将应星方天庐祭出,而后走入了里间,将少年道人给他的那本道书拿了出来细细翻看。

    他能感觉到,这本道书和那玉册一同观看,却是能够互相印证,给他以更多启发。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忽然所感,意念一动,放开了门户,便见一道虚虚人影走了出来,宁英自里现出身影。

    她拱手一礼,道:“张巡护,来时路上并未发现幽城之人的行迹,我们推断,他们不会在委派期间动手,而很可能会选择在卫氏军返回路上发动进攻,请巡护千万小心。”

    张御点了点头,道:“多谢告知。”

    宁英再是一礼,便即退去了。

    而下来情形也确如宁英所料,在驻守的这一月之间,虽然不断有邪神的神裔过来袭扰,可并没有见到幽城之人出现。

    到了十一月初这一天,便新的征伍到来,在与之交接完成后,整支卫氏军便踏上了归途。

    而此刻在卫氏军返归的东北方向,两名身着幽袍的修士站在一处山巅之上,他们的身前正摆放着一排排金属筒状物。

    此名为“万里追虹箭”,能跨越万里攻击某一个他们曾经以法器照见过的目标。

    这个时候,天穹上方有一道淡淡的亮光闪过。

    其中一人道:“目标将至,动手吧。”

    另一人点了点头,走到一边,而后默念几句法诀,最后伸手对着前方一指,道一声:“疾!”

    其中一支“万里追虹箭”顿时一震,而后自里冒出破空尖啸之声,一簇接一簇带着金光的火芒冲天而去,而后朝着西南方飞去,相继消失在云穹之中。

    张御此刻正乘坐在白舟主舱之中,看着外面的景物逐渐倒退飞去。

    这个时候,他忽然所觉,抬头往前看去,便见一道道金光自远空飞来,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冲着卫氏军的飞舟迎头落下!

    此时一个大袖绣着金瞳的道人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飞舟上方,他手中捧出一只香炉,放出氤氲气雾,将整个舟队都是笼罩住,那些金光过来,撞在上面,顿时爆开银星万点。

    这些银星爆开之后,居然仍旧往里顽强冲去,并发出轰轰爆裂之声,随即便有两艘飞舟往地面坠去。

    而这一轮攻袭之后,却听远空声响又起,却又有数十道金芒飞来,这一次却是大多数直奔白舟而来。

    张御眸光一动,他立时收去了白舟,身影瞬间不见,唯见天空之中有一道青虹奔空而去!

    而数千里外,那两名修士仍在催动着“万里追虹箭”,一道又一道金芒自平地纵起,冲去天际。

    只是这个时候,一道明光自天边飞来,只是一闪之间,轰的一声,落在这等法器之上,轰地一声,地面若被陨星撞击一般,霎时被轰开一个巨无比大的坑洞,滚滚烟尘如云腾起,整个大地都是为之震动起来!

    而这两名修士被这冲击之力震得飘空远退,这时才听到那自远方而来的隆隆破空之声传至耳中。

    他们此刻也是意识到不对,立刻欲抽身退走,可是方才飞去未有多远,就见一道剑光飞来,遥遥欲斩,不由神色大变,不得不顿下身形护持自身。

    过去片刻之后,他们似有所觉,仰首一看,便见一个浑身青光玉雾环绕,大袖飘飘的年轻道人身影出现了云天之上,此刻正反手持剑,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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