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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五章 阵枢

    地星元脐所在,孟申、苏叆二人此刻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哪还不清楚奎宿大军应该已经开始发动进攻了。

    他们也知道,是成是败,在此一举,故是不再交谈,一直面容严肃的端坐在高台之上。

    过去没有多久,四周台壁之上忽地浮现出了莹莹光芒,并听得下方传来哗哗之声,像是有水流在过来,不过却是逆行而上。

    二人心下一喜,知晓这是采伐得来的元精之气到了,当即收敛心神,做好吸纳准备。

    片刻之后,一道道如水流般的精气在自下方涌来,飞速涌入到了他们的身躯之中,他们自身的法力也是在这被灌注进来力量推动下不由自主运转起来。

    假若他们原本的法力犹如一个自我封闭,满是烂污瘀滞的池塘,那么这些精气就如一汪自外流淌进来清泉,由此形成了泊泊泛动的活水。

    在这个过程中,厚重的淤积被带了出去,进而更多具备活力的清澈水流流入了进来,一时间,他们恍若重获新生。

    二人此刻的感觉,就如疲惫已久的人沐浴在温水之中,只想沉浸在其中,惬意的不愿醒来。

    可他们也知,这个过程并不够中断,一旦停下,那就如同水源的源头被切断,他们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法力重还为一潭死水。

    故是他们也是抓紧机会调和气机,运转自家老师教给他们的口诀,藉此全力化解事先吞服下去的重药。

    可过了一会儿,他们却感觉有些不满足了,因为那些元精之气实在太少太少了,只是他们两个人分便显局促,偏偏其中大部分还被上端传来的力量给收取过去了。

    两人此时对视了一眼,尽管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可当真正面临之时,却仍是感觉心中不痛快。

    他们对局势都有着一定的判断,身下地星这可是在奎宿之内,奎宿军务署可以源源不断调集人手过来攻击他们,这里看着是坚固,可随着破坏逐渐加大,迟早是会被攻破的。

    他们必须在此之前有所成就,否则就没有希望了,可眼睁睁看着别人功成,自己却只能一旁作陪,他们自然是不愿意的。

    苏叆传音言道:“师兄,我们不能内斗,若是能把大师兄那一部分精气截来,也是足够我们两个人用了。”

    孟申道:“就怕我们两人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啊。”

    苏叆道:“怕个什么,就算动手,他一时也拿不下我们,那样他自己也修不成道。况且老师也早说了,我们三人各凭本事手段,难道就许他独享盛宴,而把剩下残羹冷炙留给我们么?我不服!”

    孟申这个时候也不想放弃,咬牙道:“也好,我们先试着一做吧。”

    这里元精之气是由下而上渡来的,那必然需先经过他们这里,最后再送去上端,所以他们截取起来是一点也不难。

    开始他们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大师兄和他们翻脸,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上面对他们所为并没有什么激烈反应,胆子也是渐渐大了起来。

    可同时他们也是心中忐忑,害怕这位师兄有着什么后手对付他们,但是攀登上境之门的道路就在眼前,试问他们又怎么肯罢手?故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此刻地星表面,张御只是飞遁出去不远,便见看到海水之中耸立着一根直入云霄的高大玉桩,周围隐有细细电光闪烁。

    这东西他在穿过云层的时候就看见了,明显就是用来引到阵机的。若是能将这些东西破坏掉,那阻挡上方大军的云层想也会因此而减弱。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围着玉桩转了一圈,而后御剑一击,随着剑光与玉桩相撞,这东西立刻发生了剧烈的震动,似也是引动了什么,隆隆雷声在天中响起。

    他抬目看向天际,见一团阴云围绕着玉桩旋动,而后一道雷电正对着他劈落了下来!

    只是雷电还未落到他身上,剑光倏地一闪,已是将之半途截下,在那一刹那,整个剑身绽放出无边刺目的光芒,似与这一道雷电融合到了一处。

    那一击所引发的动静还不止此,雷电滚过后,便有销肌毁骨的大风吹来,而后是瓢泼暴雨其中,每一滴雨珠都是滞重无比,好似重锤敲来,砸在犹如金铁的地上,竟是洞开一个个深深坑洞,散碎的坚固碎砾伴随着飞溅的水珠到处跳跃,噼啪乱炸。

    张御身外心光闪烁跳跃不停,将一应侵染都是挡在了外面,这样的袭击虽看去威势很大,但力量并不集中,里面所裹挟的神异力量也是不强,所以对他几乎不构成威胁。

    只是他考虑了一下,每一根阵桩都与阵机相连,看去也是坚固无比,要是一根根去破坏下来,不说时间上耗费太多,也明显会遭遇到许多阻碍。

    自己顿在这里那是得不偿失之举,还不如把这些交给随后到来的军卒,自己先去找寻阵枢所在才是正理。

    只要将那意图成就玄尊的人杀死,那外面这些东西也不过就是摆设罢了。

    心意一定,他便没再去理会这些东西,继续顺着蝉鸣剑开探的前路遁行过去。

    而此时此刻,梁屹等人也是达到了一根玉桩之前,他们也是在试探的时候,却听得天穹之上有隆隆声响传来。

    那些放出感应查探的修士听到耳中,却好似脑袋被重重砸了一锤,顿时意识一阵空白,身形也是摇晃起来,更有人从七窍之中溢出了一丝丝鲜血。

    梁屹见状,立把心光一张,将这些同道遮护在了里面,喝道:“快些封闭识感!”

    这几名修士登时绝了自身感应,坐了下来,拿出丹丸吞服下去,好一会儿才是陆续缓过气来。

    梁屹问道:“怎么样?”

    其中一名修士道:“多谢梁道友遮护了,我等只是受到了一些震动罢了,并无大碍。”

    他也是心有余悸,方才也就是在那雷声在远处震动,要是再近一些,那结果可就难料了。

    这倒也并非他们自身脆弱,而是他们的能力就是偏向于感应,凝神全力分辨之下,突然耳边响起一个炸雷,那任谁也经受不住。

    俞瑞卿道:“梁道友,这里处处透着危险,许多还是针对我辈感应的,看来还是用观想图探路察辨较为好。”

    梁屹道:“也只能如此了。”

    用观想图探查,难保有许多地方没有遗漏,可目前看,这反而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而在他们商议之际,那些两百多名披甲军士则是一直沉默不言,虽然一直跟着他们,可却从来不胡乱发表意见,行走坐卧俱是干净利索,表现出了极其良好的纪律。

    这些军士还从来不需要他们进行额外的照拂,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受损,不愧是乙未天城的正军精锐。

    不少修士望向他们的目光也满是认可,在这片充满凶险的地界上,有这样的队友,格外让人感觉安心可靠。

    这等时候,一个放出观想图戒备的玄修出声道:“诸位,前面情形不对。”

    他伸手一点,就见一团烟雾在诸人面前现出,里面显现出了他所看到的场景。

    众人看去,就见到一个天然存在的巨大地洞,一只只身躯上满是晶莹甲片,半虫半鼠的东西如洪流一般从里面爬了出来,看所去方向,正是他们这里!

    张御飞遁有一刻后,便越过了大海,面前出现了一片地陆。

    那里除了一根根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的阵柱外,便遍布着一只只椭圆形的扁平鼓包,这东西表面看去光滑无比,均匀的洒在大地之上。

    而似乎是他飞遁的动静惊动了什么,那些鼓包却是一个个爆开,自里飞舞出了一群土黄色的狂沙,可随即便能看到,那实际上是由一只只细小虫豸组成的,密密麻麻,难以计数。

    不止如此,这些东西似彼此之间还有着莫名的感应,随着他不停飞驰而过,四面八方不断有这些东西冒出来。

    他没心思去对抗这些东西,意识一转,飞剑飞空一闪,一击劈在了一根玉桩之上,而在几个呼吸之后,路过下一个玉桩时,又是一击斩在了上面。

    在接下来飞驰过程之中,他每遇到一根阵桩都是如此施为。

    这番动作使得阵力不断凝聚这片地域上空,暴雨狂风,闪电雷霆,还有地震山崩俱是一齐出现,仿若天地末象!

    当然,他也是提前以飞剑探看过,知道附近并没有同袍存在才是如此做的。

    而那些虫豸察觉到天机变动,试图躲避回去,可这没有任何用处,在天地自然之威面前,看着气势汹汹的虫群毫无抵抗之力,轻而易举就被席卷一空。

    张御分明看到,那些个头较大的虫豸在身躯爆开之后,那些黄褐色血雾很快被一股无形力量吸收了进去,而虫豸本身也只是在坚持了片刻之后便消失无踪,连半点残末都未曾剩下。

    他心思一转,从洪原秋所告知的他的情形来看,上宸天这一方原本也是准备了不少用于采伐的生灵,很可能这里面就包括这些东西。

    恐怕在那背后之人看来,在他们双方冲突之下,不管谁杀戮谁都是可以接受的,反正都是提供给那破境之人的资粮。

    而正思索之间,他眸光一凝,就在正前方,一座无比庞大的高台轮廓渐渐浮现了出来。

    ……

    ……

第九十六章 众志

    张御看着那一处参天大台,知道自己是找对地方了。

    此先他也并非是随意找个方向飞遁,一座地星之上可以作为阵枢的地界,找来找去也无非也就是有数几处罢了。

    可如此轻易就寻到,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对方没有做什么刻意的遮掩,这阵枢绝然是另有异处。

    随着距离愈发接近,他也是看清楚了这阵枢的全貌,其形状如同一个倒扣的漏斗,边沿广大,向着上方逐渐收拢,通体呈现白玉之色,望来极为厚重坚稳。

    大玉台四周围飘荡着一团团旋转向上的七彩云雾漩流,这里阵力也是异常浓郁,远远胜过其余地界。

    而他并不是第一个到来的,他看到四下远远还飘悬着许多修道人和披甲军士。

    这也正常,这次攻打地星的大军是从不同方位之上发起的,其中有几处就是奔着阵枢可能存在的地方而去的。

    他目光一扫,与他在同一层次的只有四人,不过其中只有一名是玄修,其余都是真修。

    这些人此刻聚在一处,看情形是在商量着如何冲入其中。

    那名玄修察觉到他过来,眼前一亮,便迎了上来,执有一礼,道:“在下解安,道友有礼。”

    张御还有一礼,也是报了自己的名姓。

    如今他对自己玄廷巡护的身份虽然不做遮掩了,可目前也只有军务署、金瞳署上层还有少数人知晓。

    这些人自不会去到处宣扬,至多只是提醒一下下属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那几名真修听到他的名字后,都是不由回过头来看他,露出了重视之色。

    这也并非是由于知晓了他的真正身份,而是因为他之前在真玄论法之会上击败了聂殷,这使得他在真修群体之中也是拥有了一定的名声。

    其中一名道人飘行过来,对他打一个稽首,道:“张道友有礼了,贫道倪翼,曾听聂道友说起过张道友。”

    真修一般并不怎么在意玄修,因为大多数玄修都不能和真修相提并论,可是真正有实力的玄修,他们也不会不放在眼里,譬如张御这般的,再或是玄尊门下,他们遇上了也是一样会郑重持礼相待。

    倪翼请了张御过来,介绍了一下周围同道,而后指着大台外围绕着的旋雾,道:“这东西看去一眼便能看透,变化也是不多,可是我等之前试了几次,都是未曾突破,还着实死伤了不少同道。”

    解安也是惋惜道:“之前一位赵军校,他带着百人军阵试图冲闯,也没能成功,最后全部失陷在了里面,尸骨无存,可惜了。”

    倪翼道:“我以为还是我们现在的力量太弱之故,唯有等到更多道友到来,才能试着再是一闯了,我已经派遣人手去找寻更多同道到此了。”

    张御对此也是表示认可,这阵枢如此大大方方展现在面前,布置定不简单,的确应该慎重一些,且多一个人也是多一分力量。

    他与解安再谈论了两句,便一人单独来至一旁,眸光微微闪烁,试着观察了一下那片绕旋不停的云雾。

    只是看了下来,却是心下微凛。

    那些七彩气雾虽然有延阻之用,可这并非重点,而是这里面有一缕极为微小的气雾,疑似蕴藏着超迈他这个层次的力量。

    若不是他接触过几位玄尊,并且正面领教过这等力量,他也未必能够一眼辨认出来。

    要是事先不知情,一入此内,不小心被这缕气雾拿中,那恐怕立时便会失却性命,这也难怪先前冲阵之人都是有去无回。

    要想顺利入内,势必要躲开这缕气机不可。

    正转念之际,心中忽有所觉,转头看去,就见远处有数十名修士和数百名披甲军士朝着这里飞来,那行在最前方的,却是此前曾经见过的余玄尊大弟子梁屹。

    梁屹也是一眼便见到了张御,他对后面交代一声,便主动上来见礼,他很慎重,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张御身份,只是道:“张道友,又见面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梁道友有礼。”他看了不远处的俞瑞卿一眼,道:“俞道友也是来了。”

    俞瑞卿抬手一礼,笑道:“上次一别,也是许久未见道友了。”

    梁屹看了眼上方,道:“张道友,你既先至,可知这里情况?”

    张御道:“我方才察辨时,见得一缕气机有异,似是上境手段,梁道友是玄尊弟子,不妨再是一观。”

    “哦?”

    梁屹听他这么说,不觉神情一凛,他来至前方,凝目观看片刻,最后沉声道:“张道友看得不错,这里的确有玄尊的手笔。”

    在场其余修士听得他如此说,都是相顾骇然,惊疑不定。

    若是寻常手段,他们倒也能试着一闯,可要有是玄尊在此落子,那他们再怎么努力都是没用,因为这是力量层次上的差距,绝不是靠什么机巧和人数能弥补的。

    这时有一名修士向上方一指,到:““诸位同道,你们看!”

    众人抬头往上望去,就见一道道流光从台底之处升起,往高台尖顶之上汇聚而去,那里光芒一时变得分外明亮起来。

    梁屹看了几眼,神情更是沉重,道:“那是精元之气汇聚,看来台上之人已经是在准备借此破境了。”

    众人心头一震。

    梁屹回身过来,道:“诸位,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倪翼道:“可是梁道友,那上面既有玄尊手段,我们也是闯不过去的,如之奈何?”

    梁屹摇头道:“不,这里面还是有路可走的。以我观之,这并非是不破之障,那位玄尊虽说是布下了一道阻碍,可并没有完全绝了这出入之机。”

    张御微微点头,方才阵枢里所显现出来的动静,应该是有意展现给他们看的,为的就是逼迫他们闯入进去,从而贡献出更多的精元。

    可要是此阵全然封闭,那反而无人肯上前了,也就达不成采伐人宝的目的了。

    梁屹这时看向张御,诚恳言道:“张道友,时机紧迫,看来我们无法再等更多同道到来了,我以为我们当立刻冲入里间,阻止里间之人成道!”

    张御一思,点头道:“也好。”

    其实再等下去,也未必会有更多人到来了,因为从大台内的情形看,有源源不断的精元之气正汇聚过来。

    而这些精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这里原本存在的那些虫豸和神裔,就是冲入进来的修道人和那些披甲军士们所丧失的性命。

    可以说,如今每一分每一刻都有在人牺牲,而敌人的力量则在壮大之中,他们的确不能再等下去了。

    前方无论再是如何危险,也要试上一试了。

    俞瑞卿此刻言道:“俞某愿与两位同行,我本享军署供奉,而今又岂能惜身不前?哪怕能为两位道友分担一些也是好的。”

    解安一想,也是坚定言道:“在下也是愿意!”

    倪翼与几位真修稍作交谈,缓缓道:“现在没有退路了,我与几位道友商量了一下,那里面似也另有布置,绝非一二人能够轻易渡过,故也愿与几位一起冲阵,生死各安天命。”

    而在他们决意闯阵之时,那些披甲军士听了他们的话,也是在那里默默整肃列队,并将剩下所有人聚合到了一起。

    众人稍作准备之后,张御与梁屹二人便先当先纵身,往大台之中遁光而去,而诸人也是紧随他们二人而来。

    那些披甲军士也没有片刻犹豫,灵性光芒结合成一道光幕,便朝着前方一头撞入进去!

    张御一入七彩气雾之中,便觉身躯受阻,遁速也是一下变得缓慢了不少,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稍稍使力便能摆脱,他一直留意的是那道奇气。

    此刻他见到,在他们闯入进来后,那一缕气雾倏尔一分,一道奔着梁屹而去,一道却是直冲着他过来。

    这也不奇怪,这缕气机的存在当就是为了摄夺精元,看谁人法力最高,心光最盛,那么谁人便最为容易被盯上。

    他之前还曾想着设法躲避,可当真正面对这等力量时,却发现什么想法都是没用,这缕气机明明尚在远处,可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他身上,当中没有任何间隔。

    而与此同时,他身上那一道戴玄尊所予的符纸也是自行燃烧了起来,并放出一团柔和光芒,将此气隔绝在了外间。

    只是这符纸燃速极快,看去几息之间就要熄灭。

    他抬头观察了一下诸人,发现受七彩旋雾阻碍,还未能完全突破出去,若是此刻他先一步冲出去,那么这气机转头去寻他人,那指不定大半人都要死在这里。

    他念头一转,身形稍稍放缓了片刻。

    嗤的一声,符纸彻底燃烬。

    而这个时候,他身上却是浮现出了一层薄薄水银也似的水流,那缕气雾纠缠上来,并未能有突破,只是撞得那上面银光流荡不已。

    而得此一缓,诸人身形已是消失不见,显然已是冲出去了,此时他也再未耽搁,挣脱束缚,往前纵光一冲!

    这一瞬,他只觉自身似是闯破了什么阻碍,身躯骤然一轻,无论那股异气还是七彩旋雾都是由此散去,抬头一看,自己已是落在了那阵枢大台之上!

    ……

    ……

第九十七章 恶丹

    张御站定之后,身上那天一重水也是退了回去,回落入了星袋之中,随后便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他也能感觉到,在方才那等气机的侵略之下,此宝也是受了点损伤,怕有一段时间不能用了。

    他往四下望有一眼,并未见到众人的身影。

    但没有了那一缕奇气的纠缠,此刻众人应该也是穿渡过来了,见不到人,这当是阵机转动之下各人落处不同所致。

    可不管如何,终究是要往台顶上去的。

    他一抬头,便身化青虹,往上而来。

    飞遁不远,他便见到大台四周围的阶梯之上,站着一名面容枯槁的道卒,手中怀抱一面阵旗。

    这道卒此刻也是看到了他,便拿阵旗轻轻一个晃动,就把周围阵力召至,并化为风火雷电朝他砸落而来。

    只是就在此时,一道剑光闪过,霎时他劈成两段,张御对此看也不看,遁光而上,风雷火电落来,被他轰然撞开,继续冲行向上。

    可再去不远,却有更多道卒站了出来,此辈纷纷在那里祭动阵旗,试图调拨阵力阻拦他。

    张御祭剑开道,一道剑光飞驰往来,纵横劈斩,所过之处,那些道卒被一个个削去头颅,从大台上滚落下来。

    只是越往上冲,阻力也是越大,下方的道卒明显只是修为低弱的修士所炼成的,而到了上方,那便有所不同了,一些道卒明显拥有不俗实力。

    正冲闯之时,忽有一道剑光自远空飞来,蝉鸣剑却一转一绕,锵的一声,便将那剑光架在了外面。

    张御一看那凌厉剑势,就知晓自己是遇到了剑修,而且对方并不是一个弱手。

    他目光一撇,对方却是一个尚且保持着几分皮肉的道卒。

    道卒是完全受命于御主的,便有残留一点自身意识的也没用处,故他也不去与之啰嗦,手中惊霄剑拔鞘而出,剑刃边缘有光华微微一闪,而后一剑落下,正正斩在了对方再度飞至的飞剑之上!

    随着琉璃破碎般的声音响起,那柄飞剑上出现一道道裂纹,而后崩碎成无数细小砾子。

    他却是用“斩诸绝”之术直接将此飞剑斩裂!

    他清楚知道这些道卒就算还保持着之前的技巧和神通,可对法器的护养却大不如前,而纯粹的剑修一旦坏了剑器,剩下便无可凭恃了,他再是御剑一斩,就将欲化法力为剑的那道卒劈斩开来。

    若是在平日,他或许还会稍作停留,查看一下这位的身份,可是现在却没有那个工夫,了结此人之后,又片刻不停就往上冲去。

    而此时此刻,先他一步进来的梁屹等人这时候也在往上冲奔,他们同样遭遇到了诸多道卒的阻拦。

    好在此前依靠张御和梁屹二者身上的宝物,成功拖住了那一缕玄尊留下的气机,使得这回所有人都是成功冲入了进来,彼此分担去了一些敌手,故是一开始每一个人所承受压力的并不大。

    可是越是接近大台顶端,行程就越不顺利。

    这不仅是所遇道卒实力的提升,还有大台本身汇聚的阵力极多,所能营造出来的水火风雷更是远不是他们先前遭遇可比。

    他们几次冲上,都被迫撤退了下来,而为了掩护众人,期间还折损了一名同道。

    解安言道:“诸位道友,若不是坏去阵机,我们所有人都不可能都冲上去。

    倪翼考虑片刻,道:“那阵机在水火风雷之内,很难破坏,不过我们这许多人,却是可以设法压制阵机片刻,让道法高深的道友抓住机会冲入进去。”

    此刻一名披甲校尉在后面出声道:“这件事交给我们吧。”

    众人不由朝他看去。

    倪翼想了想,对那名校尉肃然言道:“候校尉,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但你要留意了,阵机一旦被压制,阵力也会向你们这里倾压过来,这里面死伤恐不会少,甚至你们所有人都无法再退出来。”

    侯校尉对他一抱拳,沉声道:“诸位做诸位应为之事,我们也做我们应为之事。”

    倪翼点了点头,正容对他打一个稽首,随后开始告其人那阵机位置在哪里,又该是如何压制。

    由于时间紧迫,而他对阵机内部的了解也只是方才匆匆一瞥得来,也没有法说的很详细,到时候完全只能靠这些军卒自己去调整,故是粗粗交代一番之后,众人便就准备动手了。

    而此刻法台之内,孟申和苏叆二人对着下方送渡上来的精元之气正在鲸吞海吸之中。

    原本他们还准备给上面的大师兄稍微留上一点,免得这位彻底和他们翻脸。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吞服下去的重药持续化消,他们的力量也是在不停提升之中,这种每时每刻都在强大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他们却也再顾不上其余,当即刮分了所有送渡上来的精元之气。

    可就算如此,上面也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他们不知道那位是如何想的,心里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到了这一步,便是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孟师弟,苏师妹,你们二位当真要把精元之气全数夺去,不给为兄留下分毫么?”

    孟、苏二人心中一惊,他们抬头看去,就见一位身着海棠色道袍,手腕系着一串金铃的年轻道人负手站在那里,这人头上系着缀玉束额,眉眼灵动,唇角笑意吟吟,现在正玩味看着他们。

    孟申,苏叆二人在见他出现时,不由流露出来一丝惧意,毕竟这位大师兄以往威势太盛,可随即他们又镇定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反而对方现身让他们心中石头落了地。

    且是此刻有了精元填补,他们实力也是不同于以往了。

    苏叆冷然道:“大师兄,你也休怪我们,大道就在眼前,又有几个人能忍的住?凭什么该你独享?”

    孟申也道:“大师兄,这可怪不得小弟,老师也说过,我们三人到时各凭本事,现在我们凭自己本事取拿精气,又有何不对?”

    陆宣和听了他们所言,非但不见丝毫恼意,反是颇为赞同道:“对,你们说得都对。”他笑了一笑,“所以为兄也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了。”

    苏叆一抬头,强硬言道:“大师兄,我们现在可不怕你,孟师兄,我们先收拾了他,再来攀登上境。”

    孟申没有说话,默然站起,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陆宣和笑了一笑,他对着两人一挥袖,便有一股大风激荡而下。

    孟、苏二人见他动手,也正想发动,只是一提法力,却突然浑身一震,一时居然无法把神通法术运转出来,且胸口还是一阵发闷,几欲吐血,这个时候,上方那风压一落,就将他们牢牢压在了地上。

    这一照面,两人竟是毫无反抗之力。

    孟申趴在地上,骇然失声道:“怎会如此?”

    陆宣和声音悠悠传来道:“你们以为拿了这些精气,化解了重药,法力就能运使自如了么?天地人三宝,天人之宝还需阵力居中调和方能为我辈所用,而那阵枢,可是自始自终都掌握在为兄在手中。”

    苏叆擦去嘴角溢血,恨恨道:“老师偏心!”

    陆宣和失笑道:“其实你们若是能将精元之气俱是全渡让给我,我便有阵力,一时亦无法全数化消,说不定就会如你们眼前一样,届时你们再对我发难,我还真难抵挡。

    其实老师早把这些对你们说过了,奈何你们自己欲求过甚,以致灵识蒙蔽,不辨真机,这又怪得谁来?”

    孟申又惊又惧,他出声恳求道:“大师兄,小弟一时迷了心窍,还请大师兄放过小弟吧……”

    苏叆却是咬紧牙关不吭声。

    陆宣和摇头道:“这可不成啊。你们可知,老师为何要你们到此?因为你们一男一女,正合了‘阴阳同行,乾坤合造’之意呐。”

    他目光望了下来,语声之中透露出无边恶意,“孟师弟、苏师妹、且为我资粮吧。”

    他伸指朝下一点,孟、苏二人根本来不及说什么,身躯瞬间爆开,化为一片金色血雾,而在阵力作用之下,不过片刻之间,就相互融合到了一处,炼化为一枚光芒灼灼的金红丹丸。

    陆宣和把嘴一张,将之吞服了下去。

    这丹丸一落腹,他浑身气机涌动,身上衣袍如风鼓荡,法力亦是层层攀升。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是一皱眉,因为吞服了苏、孟二人精元,所以二人未曾化去的重药也当需由他来化解了。

    这既是他的助力,也是他的负担。

    其实他挑选的出手时机并不十分合适,因为两人炼化精元之气越是长久,才越是能为他提供好处。

    可他知道,今天这一场既是论法,又是论心,若是止不住自己的贪欲,非要的等待到最后一刻出手,那么他反而有被两人反夺的风险,所以他宁可提早一些出手。

    哪怕少得一些好处,也不能给二人翻身的机会。

    而在此刻,他感到殿外传来阵阵震动,知晓奎宿来人又是开始冲阵了,他笑了笑,道:“可不能让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他转过脚步,来至是一尊六臂神魔雕像之前,就伸手朝那头颅上按了下去。

    ……

    ……

第九十八章 破魔

    陆宣和伸手按落下来的同时,也是引导了大量阵力和少许精元之气冲入那尊神魔雕像之中。

    这神魔双目忽然睁开,露出了赤红色满是凶煞之色的眼眸,只是这一尊雕像不同于那些寻常没有理智的魔怪化身,而是冷冷望了唤醒自己的陆宣和一眼。

    陆宣和面上笑容不改,悠悠道:“借阁下这一具化身一用,阁下去替我阻挡来人,我若成道,也自有阁下的好处。”

    那神魔露出沉思之色,点了下头,身后六臂一收,站了起来,冲着殿外看有一眼,就身化一道凶恶黑烟,向外呼啸而去。

    他虽是某一位的化身,可拥有灵智,也有自己的判断,却没有去找寻梁屹等人,而是直接奔着张御而去,这是因为在他的感觉之中,这个人的威胁是最大的。

    而且他同样有吞**元之能,对比下来,张御的吸引力也比其他人大得多。

    此时此刻,梁屹等人再一次冲入了上方的阵势之中,他们立时感到迎面而来,似如山海一般压来的阵力,只是站在边缘之处,便令他们身形不稳,气息滞涩。

    这是比方才闯入之时还要强横的力量,这说明随着四方阵气汇聚过来,阵力每时每刻都在加强,若是他们此刻退缩,那么此后将在无机会冲破此地了。

    倪翼对侯校尉郑重言道:“侯校尉,拜托你们了。”

    侯校尉沉声道:“定不辱命!”

    倪翼不再多言,与众人招呼一声,便纷纷纵光往上冲去。

    这一次他们将后路交托给了这些披甲军士,可以称得上是有进无退,假设这些军士没能成功守住阵位,那么他们所有人就无可能突破出去,只会被困死在阵禁之中。

    侯校尉在他们离去后,便就沉着发令,那些披甲军士按照事先吩咐,分别站定在了阵机之上。

    这里人数既不能多,也不能太少,多了则阵机转挪他去,少了则片刻都是立不住,也就谈不上牵制了。

    一队队人站上去后,分别结阵撑开灵性光幕,只是他们立刻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压力,但是没有一个人因此而退缩。

    在阵力反扑之下,风火水雷无不是往他们这里聚压过来,没撑多久,这一队人被彻底淹没,但是随后下一队人却是默默踏了上去,可也仅仅只是十来个呼吸之后便即化为乌有,而第三队人却又毫不犹豫踏入了那个位置。

    而另一边,张御此刻同样也是感受了前方阵势阻碍,这里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地星阵力汇聚之地了,就算是他没办法硬闯过去。

    正在他考虑是否要强行唤出天一重水的时候,前方阵机忽的一乱,本来异常严密的阵禁出现了一丝缝隙。

    这变化此前毫无征兆,毫无疑问这是被人自内撼动阵势了,他立便猜到,这应该是梁屹等人所为,既是如此,他也不能错过机会,当即身形一纵,便往里侵去。

    这一次他沿着阵势缝隙而行,顺利避过了那些水火风雷,只是百来呼吸之后,便从阵禁之中穿出。

    而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位于最高处那一座台殿,不过在那之前,却还有最后一道阵禁屏障。

    这里同样也是有着一排道卒守御,见到他出现之后,立刻想要晃动手中阵旗,可还未等他们做成此事,一道明锐光芒已是照入了他们心神之中,霎时心识泯灭,一个个栽倒在地。

    张御把身上星光一收,准备持剑继续往上,却见那前方阵气晃动了一下,出现了一团明亮光幕,自里走了出来一个高大人影,同时沉重的脚步声如重鼓敲动一般传来,一声高过一声。

    他目光凝注前方,随着那道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显露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一丈高下,浑身如同铜浇铁铸,浑身泛着金色光芒,面目狰狞的魔神。

    这个魔神头戴兜鏊,身披系环乌金甲,外罩绣袍,腰围抱肚,身上系有云霓披膊,这一副天夏古时战将打扮,一望而知其并非异神,而是源自于天夏。

    张御道:“汝是何人?”

    魔神身后六臂齐出,各自持出不同兵刃来,自报名姓道:“吴鲜摩。”

    随着他说出自身名讳,身外浮现出一团乌色烟雾,内里人影憧憧,有阵阵阴森诡谲之声传来,一时前方幻景频生,整个高台似是陷入了鬼蜮之中。

    张御一思,他倒也是听说过这一位的,这是天夏古时民间崇奉的一个小神,传闻之中,这位以恶人之血为生,但凡有人作恶,只要焚香膜拜,便可召其而来。

    他淡声问道:“汝明明是制恶之神,为何不去阻拦采伐精气之辈,反来碍我?”

    吴鲜摩回道:“彼辈能助我超脱。”说话之间,他身上的乌色烟雾渐渐扩散,很快笼罩住了这一个方向上的大台。

    他身具幻惑之能,站在那里无需动作,就能让人陷入幻景丛生,心神变乱之中,有时候甚至不用他动手,就能让对手绝气毙命,此刻也是试图以此压制张御。

    张御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周围那些幻境看似声势浩大,可他有玄廷所赐龙佩守御心神,对他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他一振衣袖,拔剑出鞘,剑指一端,便就踏步上来。

    吴鲜摩见幻烟似拿捏不住他,当即身外六臂一动,各持兵刃,有环有鞭,有枪有锤,还有一对破剑长钩。

    他口鼻之中则喷涌出一股汹汹气雾,流滚到地表面上,便有一股血腥烟火夹杂的气息传出,内中还有一头头凶怪在怒嚎发声。

    没等张御达到面前,他便手中长枪一指,自正面刺来。

    张御举剑一拨,轻易架开长枪,脚下稍稍一侧步,再是向前一踏,便已是抢入了内圈之中,手中长剑则如天中飞虹,划空而来!

    吴鲜摩立举双钩迎上,剑钩相击,一瞬间就将剑刃锁住,可这个时候,他却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自恃兵刃可破飞剑,本待以此一上来制住张御,可是张御剑上所携之力却是完全超乎了他的判断,那几如山崩海覆一般的力量使得他也是难以抵挡,一时被震得立足不稳,便连其中一柄锁剑钩也被震散成了一团气雾。

    张御一剑抢占上风,第二剑自恃毫不客气落来,这一次则是横着斩向了吴鲜摩的颈脖,后者身外那一层护身气雾显然没能起到任何作用,轻而易举就被撕开,而后被他一剑斩中!

    不过他这身甲胄显并非那等幻化出来的兵器,而同样也是一件宝物,所以这一击竟是没能将之劈开。

    可剑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量却也是将他庞大身躯推的往旁处踉跄几步,剑光又是一闪,张御第三剑趁此时毫不留情的斩落下来!

    吴鲜摩意念一动,身外那些凶怪伸手将他一拉,却是使得他避开了剑刃,可那剑光到了半途,却是化劈为刺,轻巧在他额头之上一点。

    此一击心光凝聚如针,直透脑颅,吴鲜摩身躯剧烈一震,气机有了一瞬间的散乱,原本堪堪维持的身形顿时晃动起来。

    还未等他恢复过来,又是一剑过来,这一次直接劈在了他的面甲之上,啪的一声,整个兜鏊由此炸裂开来。

    吴鲜摩也是向后一个仰头,可身形也是顺着此力往后飞退,同时头颅忽然凭空转了一圈,露出了后面一张尚还情形的脸,而他其中一只手臂挥锤而来。

    张御却是反手一剑,就将这一条手臂带着巨锤一齐削飞了出去,剑身向外展开之后,再是向里使力一挥!

    轰地一声,吴鲜摩整个人被他这一剑从天中重重劈落在地。

    张御一振剑刃,光芒在上流转不息,在方才攻击之中,那些烟气之中的凶怪也是跳动到了他身上啃咬,可全被他隔绝在了心光之外,根本未能对他造成任何损害,所以他完全无视了这些东西。

    吴鲜摩躺在地上,看着上方衣袖飘拂的张御,眼中不由露出了畏惧之色,他本以为自己能阻挡张御,可是这一接触,却是发现双方之间差距太过巨大,面对这一位,自己几如孩童一般弱小无助。

    他心中顿时萌生退意,决定先去找其余人,吸收了精气之后,便自离开此间。

    张御此刻在稍稍蓄势之后,身躯往下一落,手中长剑划空再斩!

    吴鲜摩想要躲避,奈何方才那一剑力量萦绕在他躯体之内,久久不曾退去,故被这一剑从头颅上方劈斩下去,先是脑袋,再是胸膛,而后整个被从中一分两半!

    轰地一声,吴鲜摩忽然化作两团烟雾,往远空遁走,旋又往一处飞去,似要再度聚合一道。

    张御此刻伸手一拿,两股烟气顿时凝定在半空之中,怎也无法再行合拢,蠕动许久之后,忽然一声惨嚎传来,烟雾散去,重化为两半身躯掉落在地,抽搐几下,便再无任何动静。

    张御站立不动,那些本来攀附在他身上的凶怪也是在凄厉嘶嚎声中一头头飘散而去。他目注那尸身片刻,伸指一点,那两半躯体顿时爆散为一团黑色飞灰。

    ……

    ……

第九十九章 法咒

    就在张御与吴鲜摩斗战的时候,在另一边,梁屹等人在杀败了沿途阻挡的道卒后,也是冲入最后一道阵禁之中。

    只是这个阵禁并不以阵力来压人,而是似若迷窟一般,内里千回百转,令人一时找不到出路。

    在这其中,倒是有几名修道人方才进入没多久,便顺利无比的走了出来。

    这其实是陆宣和有意为之,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比之前强大,等到重药完全解去,那他便可一鼓作气成就玄尊,

    但是这个过程一旦停下来,再接续上去就较为困难了。

    可他又不得不停。

    虽然他掌握着阵枢,可却又没有办法调动太多阵力,这也是他老师刻意如此安排的。

    他心里清楚,这就是自己老师留给他的又一步考验,同样也是他成道之前所需面对的劫数。

    但劫数之中,亦有生机。

    他自认一下应付不了这许多修士,但却可以利用禁阵,把今次来犯的这些修道人给分批解决掉。

    那几名修道人出了禁阵后,互相商量了一下,就直奔大殿而来,一路没有任何阻碍的冲到了大台上方。

    只是方才踏入大殿,还未见到任何人,就听得一声声清脆铃音传来,这声音开始清脆悠长,让人忍不住追逐去听,可是后来声音却变得杂乱起来,着实令人烦闷欲呕。

    诸人察觉到不对,转动法力心光抵挡,然而这声音却仿佛无从抵挡,直接往心神之中侵入进来,而后诸人一个个神情呆滞,站在那里再不动弹了。

    陆宣和在台上微微一笑,这铃音只要听到一声,就会在心中回响不绝,等发现不对再去回避,那已是来不及了,越是挣扎,越会陷入幻境之中。

    而只要他这御主不去惊动此辈,或者不曾遭受外来法力攻袭,那么这些人就一直不会醒来。

    他心意一转,这些人就被一股阵力所化旋风卷起,送去了后殿密室之中关押起来。

    之所以他现在不动手,那是因为这些人留着,对他来说另有用处。

    而大部分人仍在阵禁之中转圈的时候,梁屹、俞瑞卿、倪翼三人却是自里走了出来,他们三人倒并非得自陆宣和放手,而纯粹是靠着倪翼的解阵之术走出来的。

    梁屹看了看上方,沉声道:“两位道友小心了,诸位道友不在此,说不得这件事只能靠我们来解决了。”

    俞、倪两人都是点头。

    三人出于谨慎,没有遁光飞纵,而是踏上阶台,往上方大台走来,可随即他们都是皱起了眉头。

    如今从地星各处摄夺来的精元之气可以说都是汇聚在此,但因为这是邪法,与他们所修之道不止格格不入,还称得上是一种污秽之气,感之格外不适。

    并且此间还摆放着各种邪仪法器,与他们的气机也是天生冲撞,待在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好像走入了一滩烂污泥塘之中。

    俞瑞卿这时拿一个法诀,背后一头赤色双翼的巨鸟振翅而出,目有双睛,内生烁烁光芒,这是他的观想图“重明”。

    此观想图一出,周身放出一道光芒,本来那森森邪气,立时驱散一空,梁屹、倪翼心中不适之感也是缓缓平复。

    “好手段!”

    一声赞叹自上面传来,三人抬头一看,见一名身着海棠色袍服的年轻道人负袖站在台沿之上。

    陆宣和此时看向梁屹道:“尊驾可是余玄尊的大弟子……”

    梁屹根本就没有与他废话的念头,心光一闪,观想图“易蛇”从背后浮现出来,直往其人冲去!

    陆宣和叹了一声,他本还想用言语拖延几句,多化消一些重药,奈何对面不给他这个机会,那便也只好中断炼化过程,先将来人收拾掉了。

    他见那易蛇过来,伸指点出,两相这一撞,擅长猛攻的易蛇竟被生生定止在那里。

    倪翼看有几眼,顿便发现,陆宣和除了自身法力之外,其中调动了一部分阵力,

    但这阵力并不多,他判断很可能就是其人所能调用的全部了。

    这里面道理很简单,要是此人能调用全部的阵机,那不用作任何遮掩,那一下就可将那观想图给收拾了。

    他当即从袖中取出一面阵盘,道:“两位且先牵制他,我来压制阵机。”

    陆宣和一挑眉,他把袖一摆,顿时有金铃响动之声传出。

    不过这回可没有方才那般容易得手了,几乎是同一时刻,那“重明”大鸟自行发出一声鸣响,入耳铃声顿被驱去。

    可尽管如此,除了俞瑞卿之外,梁屹和倪翼都是不由自主顿了一顿。

    陆宣和等得就是这一刻,忽然一扭头,对着倪翼伸指一点,并同时发出了一声古怪语声。

    倪翼尽管被铃声惑动心神,可是身上守御法器却是仍在,可是那古怪语声一来,他顿觉被一股阴寒之气所包裹,他心思一转,色变道:“天浑咒音?”

    他当即传声道:“两位小心了,此人当是混空老祖一脉传人,专以咒术杀人制人,我已中了他咒法,尚不知是什么,若是稍候有不当之举,两位千万不要手软!”

    他立时对自己下了几个封识之印,不敢再参与斗战,在不辨这咒法之前,胡乱动手,一不小心,不但自己保不住,反可能拖累同道。

    梁屹此刻回过神来,易蛇观想图忽的一分为二,自两个方向袭向陆宣和。

    陆宣和却是露出一丝莫测笑容,挥袖挡住其中一头,而对另一边则弃之不顾,竟是任由这一头易蛇撞了上来。

    然而这一撞之下,他却是丝毫不动。

    同一时刻,倪翼却是神色一白,身上法袍一阵光芒闪烁,自己往前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陆宣和从容一笑,退开几步,道:“那位道友已是中了我的‘阴阳反身咒’,任何攻上我身之法,都会落去这位身上,两位还要继续么?”

    梁屹、俞瑞卿二人一时心头凛然,这等咒术似已超脱了寻常道法范畴的神通法术,已是隐隐然触摸到上境变化了。

    倪翼大喝道:“两位尽管出手,万不要顾惜在下,否则两位反会为他所制。”

    梁屹虽然有所忌惮,可他却察觉到,要是这个咒术当真能把敌方攻势全数转落在受咒之人身上,那方才陆宣和连挡都不要挡,可见这咒法承载也是一定有其上限的。

    故是只要发出的攻势力量足够强猛,也一样对其人有效,况且修道人手段多样,直接攻袭不行,他也还有其余变化之术。

    于是他心意一催,易蛇俯冲而下,同时有一道凝光自观想图中落下,却是试图将其人拿住。

    俞瑞卿也是意识到,现在不管怎样,绝不能让陆宣和再施展咒术的机会了,不然对方指不定又会弄出什么诡谲手段来,也是拿一法诀,重明观想图飞空腾起,那长长尾羽一晃,顿有霞光扫来。

    陆宣和也是知晓重明观想图的,尾羽霞光有破邪逐秽,擒拿制压之能,正是他所不愿意接触的。

    只是躲得过一边,躲不过另一边,易蛇凝光正落在他头上,可他不觉如何,倪翼却反而感觉身体一沉,好似小山压在身上,知晓这神通仍是由自己生受了。

    他暗觉不妥,心下不由得开始寻思那解咒之法。

    混空老祖之法虽然诡谲难挡,可此中也蕴含死生易机之玄变,几是所有法咒之中都是会留下一线生机,修道人只要能找到那一线变化,那就能将之解开。

    他念头千回百转,“阴阳返身,阴阳返身,返身?反身?”

    他猛然醒悟了过来,若是自己性命不保,那么此咒自然不可能再存于他身上,而由此推及,若是他自己反杀自己,那么或许就可以解开此咒了。

    可这里也有问题,陆宣和大方说出咒法,会否又是故意偏误于他?那就是白白送却性命了。

    但他再是想到,先前侯军校那些军士慨然赴难,以性命为代价送他们来此,为何他人能舍却性命,偏他舍不得呢?

    一念至此,他好像放下了什么,目中露出绝然之色,骈指起来,猛地对着自身眉心就是一点!

    当手指触及眉心那一刻,听得一声轻微碎裂之声,指上力量未及透出,便在那里生生止住。

    他双目一睁,心中不觉一阵后怕,方才点中眉心的时候,便感觉那一股阴寒之力散去,咒术分明已被破去,可若是他方才再继续下去,一个收手不及,却是当真能把自己杀死。

    所幸他一直未曾放松道法修持,意止则气止,气落则法落,这才没有继续下去,可谓是在生死边界上转了一圈。

    由此可见,此咒纵然有破解之法,可其中也是怀揣着无尽恶意。

    陆宣和此刻一人应付两人,因有阵力相助,再加两人束手束脚,所以他仍旧十分从容,这时他露出讶然之色,看向倪翼,赞叹道:“这位道友置之生死于度外,破我法咒,当真值得敬佩。“

    说话之间,他伸手一按,梁屹、俞瑞卿二人顿觉一股浩荡法力冲来,竟是被他一人远远迫退开去。

    陆宣和此刻也是有些讶异,他感受着自己身上鼓荡的法力,心中一转念,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能感觉到,自己通过与三人斗战,居然法力流转越来越是顺畅,这提升远比坐在原地化解重药更为迅快,暗忖道:“老师,这也是你特意留下的生机么?”

    但他也了解自己的老师,死中有生,生中有死,有时候收获的不见得都是好处,此中一定还有什么玄妙。

    可不管如何,先解决眼前三人总是不错的,于是气机一发,层层法力如惊涛骇浪一般向三人压来!

    ……

    ……

第一百章 进退

    张御斩杀了吴鲜摩后,也是踏入了那迷窟禁阵之中。

    只是这里道路曲折万般,他不通阵法,一时也是难以找到正确路径。

    要说强闯的话,除非他心光强悍到能一举摧破整个阵法的程度,方才能直接冲了出去,这显然是无可能办到的。

    他心下忖道:“这回若得出去,当要研修一番阵法了。”

    不过此刻,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他一挥袖,亮光一闪,便见一只只及他腰身的小东西蹦了出来,其模样如同鼠兔,耳朵短小,浑身由一团细密的光雾所组成。

    此是“旧灵”,他为其取名为“宝君”。

    这东西擅长找寻隐秘之地的奇珍,天生能够在各种复杂的道路和地形里穿行,许能在眼下帮助到他。

    就算此法不成,也总比他自己一个人摸索好上许多。

    待传意过去后,“宝君”耳朵动了一下,就转过身,往一处蹦跳而去。

    张御也是跟了上去,可是前行许久,也并没有能从此地出去。

    这个时候,宝君却是两只小爪子捧了一块玉石过来,并讨好的看着他。

    他目光一落,认出这是修道人所留之物,伸手将这玉石拿上来,看有两眼后,他意念入内一转,不由眸光一动。

    这东西却是倪翼在此前留下的,这一位通过推算阵机,找到了出阵之路,但是怕其余同道被困无法得出,于是把出阵之法留在了这里面,指望若有同道经过,或可拿去一观。

    张御对宝君言道:“做得好。”

    其实偌大一个阵法,因为所有人都被禁阵分隔开来,在找寻出路之际,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去留意这么一小块玉石,可偏偏宝君却是擅长寻宝,所以才找到了这东西。

    他把玉石之中的内容看有一遍之后,不觉点头,他纵然不明阵理,可只要按着倪翼所告知的路数行走,却也是有极大机会走了出去的。

    他想了想,伸指一点,一缕心力寄托其上,这玉石便飞空而去。

    这东西留在原地未必有多少人能够见到,可是飞空转挪,就极可能被同道所撞见,那便能带得更多人出来。

    他先是收了宝君回来,在原地默立片刻,待把那路数完全理清,便就一振袖,迈步走去。

    而此时此刻,最高处的台殿之中,无比强猛的法力狂潮正呼啸来回,震动大台。

    当修道人法力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也无需玩弄什么花巧,直接压上去就是了。

    陆宣和此刻便是如此,他一个人站在高台之上,重重法力如巨浪一般对着下方压去,俞瑞卿和梁屹二人一时根本攻不上前。

    梁屹沉着应战,他冷静传声道:“两位道友,我们先守好自身,再寻机会。”

    俞瑞卿和在远处推演阵机的倪翼都是点头。

    他们现在宁可无过,不求有功。

    一来他们也是极为忌惮陆宣和的咒法,生怕一不小心就中了什么算计,二来他们也是看出,陆宣和应该就是那个此番意图勘破门关,求取上境的修士。

    现在他们只要将此人拖住,那么这位自然是成不了玄尊的。

    而外面还有不少他们的同道,只要拖延下去,一定会有更多人赶来,这人神通法力再高,也挡不住这许多人围攻,所以时间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陆宣和在与三人斗战之中,不断催动手中金铃,铃音也是一直在响个不停,可战到此刻,却见三人一直不为所动,心下也是不觉遗憾。

    显然先前失机过一次之后,三人已然用心光法力填补了这一方面的漏洞,现在固然还能通过铃声来消耗此辈法力,可已不可能凭此轻易找到三人的漏洞了。

    大约半刻之后,倪翼通过阵盘之中的反复调算,终于是找到了阵机所在。

    他伸指对着阵盘一点,上面闪动出无数符箓流光,而后挥袖一掷,这东西一下飞起,对下方照出一缕缕灵光,霎时就将陆宣和制拿的那一部分阵力给分剥了出去。

    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枚护身丹药,吞服了下去,而后也是纵身加入了战圈。

    陆宣和一笑,不以为意。

    到了他现在这一步,些许阵力的弥补对他并无太大用处了,就算没有了这些,外面又加入一人进来,他一样能占据上风,

    他也是看出三人有拖延的意思,为了避免同时对付太多的敌人,故他又是加了几分法力上去,由于前气未绝,后气又生,高台之上几是形成了一股法力漩流。

    梁屹等人感觉自身好如陷入了狂浪之中的小舟一般,只能被动招架,什么神通法术都是施展不开,心里也是震动不已。

    并且越是斗战,感觉自身斗志越是难以伸张,到了后面,只觉对面这人根本难以应对,生出了一丝退缩回避之意。

    梁屹第一个发现不对,他提醒两人道:“两位,我们许当是中了咒术了。两位千万要持住心神,不能有所动摇。”

    俞瑞卿、倪翼二人心头一凛,他们内视自身,果然发现了不对,都是设法凝定心神,但是场面上的弱势却仍在继续,而且在往败战一面不停滑落下去,看去怎么也无法板回来了。

    陆宣和这一门,越是厉害的咒术施展条件越是苛刻,往往需要事先做好准备才能起作用,所以实际并不擅长正面胜战。

    但是除了那些厉害法咒之外,他却还有一些“常咒”,往往代替了神通的妙用,也是令人防不胜防。

    如今他身上有两种“常咒”,其一为“沮心之咒”,只要与他法力气机碰撞,则必会落中,会视对方心气意志强弱造成不同影响。

    在战斗过程中,只要不曾将他挫败或是击退,那么这咒力就会越来越强,梁屹等人也是受此咒影响,哪怕自身意识到了,可仍旧在变得越来越是虚弱。

    而另一咒为“折回之咒”,每过一段时候,陆宣和自身就会有一瞬间的失神,咒力越强,则越有可能露出破绽。

    此咒看去好像完全就是用来妨碍自身的,可他这一门就是如此,讲究生死易机,阴阳对立,要想“胜人之咒”起作用,则必须有一门“害己之咒”相随,所以他也不敢持拿太多常咒在身,要不然一个运使不好,反把自己陷了进去。

    而此刻随着斗战深入,他也是有了新的发现,不止是是法力运转,越是使用咒法,化消药力便越快,且这里还不拘是害己之咒还是胜人之咒。

    意识到这一点,他差点忍不住给自己下一个厉咒。

    他心中也是了然,此番窥视上境,自家老师非但对他法力有一定要求,还要他对咒法的掌握达到一定程度。

    这或许并非是对他一个人的,而是对孟申、苏叆等人的要求,只是这两人被他吞了,所以所有要求也就落到他的身上。

    对此他倒也毫无怨言,既然承受了这么多的好处,那必也需承担相应的付出。

    可就他转念的时候,忽然气机一滞,法力也是停顿了一瞬间,这却是那“折回之咒”在起作用了。

    梁屹毕竟也是玄尊弟子,根基深厚,虽不知对方出了什么问题,可他却不会错过这难得机会。

    他心意一使,那飘行在上方的易蛇忽然往下一落,身躯盘旋上来,一下将陆宣和身躯缠住,竟将其生生定在了那里。

    俞瑞卿和倪翼见状,当即各使神通,重明观想图双目之中射出一道清光,倪翼则是伸手一点,一缕白气便冲着其人飞去。

    本来他们以为这一次便不能制敌,也能扭转被动局面,然而神通落下,却发现陆宣和竟然毫发无伤的站在。

    倪翼心头一震,惊疑道:“反身咒?”

    陆宣和微微一笑,方才他擒捉了那些修道人进来之时,也是顺手在此辈身上种了下了法咒,现在正是用上这些人的时候。

    以法咒避开了神通之后,他身形如烟气一化,从中遁了出来,身为玄尊大弟子,脱身遁法也是必然要掌握的。

    而“折回之咒”这一回发作,却是使得他又化消了一部分药力,身上法力又一次拔高了一些,一时气势更盛。

    梁屹感觉到敌人愈强,己方愈弱,这样下去恐怕拖不了多久,传声道:“两位道友,若不想办法,我们难有胜算,倪道友,你去后方阵禁之中接引更多道友到此,我与俞道友在此阻拦此人!”

    倪翼知此刻迟疑不得,道一声:“好!”

    梁屹喝了一声,天中易蛇翅翼一张,发出锐利尖啸,整个殿台也是因此颤动起来,同时有一轮如烈阳一般的赤光自这观想图上照射而出,霎时遍布整个高台。

    俞瑞卿也是与他配合,重明观想图尾羽一摆,霞光四溢,往陆宣和卷来。

    倪翼趁此机会,化一道遁光飞出了大殿。

    陆宣和瞧出两人神通厉害,不得不凝神应付,只是他悠悠声音自光芒之中传出道:“你们使动这般耗用法力的神通,只是为了掩护这一位退走,何其愚蠢……嗯?”

    在感应之中,方才走出去的倪翼此刻竟然又往回转来,而他并非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道无比强盛的气机与其在一处。

    他目光望了过去,便见一名身着大氅,持拿长剑,身上心光玉雾环绕,望之有若神人的年轻道人自殿台之外走了进来。

    ……

    ……

第一百零一章 窥玄

    陆宣和眼神凝重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一次攻打大台之人,就以此刻站在对面的这一位力量最为强横。

    且是他能感觉到,吴鲜摩应当就是败落在此人之手!

    其实他对吴鲜摩很不满,照理吴鲜摩应该冲入那迷窟禁阵之中,把那些来犯修士各个击破,若是如此做,也便没有后来之事了。

    可这魔神拥有了自身灵智,虽然斗战能力有所提升,可也同样有了自己的私心,也就不会一板一眼的听从他的驱使了。

    那边梁屹见张御到来,不觉信心大增,他提醒道:“张道友,小心此獠咒术。”

    张御点了下头。

    陆宣和这时把头一转,忽然看向倪翼,双目赤芒一闪。

    倪翼意识到不对,本来想躲,可此刻身躯却是如被凝定住了一般,丝毫无法动弹,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内腑好像被狠狠搅了一下,不由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七窍之中也是不停溢出鲜血,看着凄惨异常。

    这是陆宣和见到张御到场,感受到了压力,决定先铲除一人,所以对他用了一个夺生厉咒。

    这咒术可以瞬间剥去大多数修道人生机,可往往十不中一,唯有之前中过他咒术之人才更有可能被落中。

    在场诸人之中,唯有倪翼连中过他两次咒术,无疑是此刻最为合适的目标了。

    只是因为生死易机之故,陆宣和同时也是对自己种了一厉咒,此咒会从他身上削去与对手相对等生机,可好在这应在一至两日之后。

    根据他的判断,到时候自己差不多可以将重药化尽,试着冲破上境关隘了,若是不成,也是性命难保,所以根本不用在意了。

    而且这两咒一落,重药又得化解了一些,他也是收获了一点好处,法力再是有所提升,眼见得距离此境之巅已是差不了多远了。

    张御就在倪翼身旁不远处,见他受创,心光一涨将他托住,道:“倪道友,你如何?”

    倪翼顺势盘膝定坐下来,摇头道:“多谢张道友,我无大碍。”

    陆宣和见他气息尽管比之前萎靡了一些,七窍也在不停溢血,但却并无性命之忧,讶道:“本来想取你一命,没想到居然也避了过去,我倒是小看了你。”

    倪翼这一次能躲过一劫也非侥幸,他此前吃了咒术的亏,所以方才在动手之前就服下了一枚师门所传的“百宝护心丹”,现在果然救了他一命。

    张御见他无事,迈步向上方走来,每走一步,他身上心光就强盛一分,在十来步之后,升腾而起的心光焰气已与对面的法力洪潮遥相对峙了。

    陆宣和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居高临下看着,可此时也是目光一凝,无法容忍张御再继续蓄势下去了,把手一抬,身后弥漫着的法力气浪轰的一声,如洪崩而来!

    张御抬头一看,身外的心光也是入受巨力一推,袍袖鼓荡之下,往上冲去!

    轰!

    两股气机相撞,就如洪浪撞上巨坝,激起狂卷漩流,整个殿台震动不已。

    张御此刻能感觉到,对方法力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奇异咒力,不过方才进来时听了倪翼的交代,从一开始他就有所防备,心光全力抵御,并没有被其侵染上来。

    梁屹和俞瑞卿望见这一幕,心中震动之时也是精神一振,只看场面上,此刻双方竟然是拼了一个势均力敌。

    这样的话,只要张御能正面牵制住陆宣和的攻势,那么他们就能尽情施展手段,如此也就不难将此人拿下了。

    陆宣和这时也是露出了惊疑之色,他能有眼下这等法力,那是用调和后的精元之气化解重药得来的,可张御可没得有这等好处,此刻居然能与他正面比拼,且看去竟然还有余力?只是念头放过,眼角却瞥见一道剑光闪过。

    他心中一惊,祭起法力遮挡,那飞剑一旋一绕,竟是撕开屏护,往里而来。

    他知遇到剑修进攻绝然不能躲,也不能避,不然下面更不好招架,当即喝了一声,发出一声古怪咒音,蝉鸣剑本来明明是朝他射来的,可结果却是从他身侧偏移了出去。

    这是“淆机之咒”,不但能将自身气息蔽去,还能混乱周围气机,外来法器若是不得御主专注驾驭,根本落不得他身。

    可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他身上又是多了一个相对应的咒法。此咒也剥去了他对敌人的感应之能。

    但现在他已不在乎这么多了,应付面前这些敌手才是紧要,过后只要能成就玄尊,这些咒法又算得了什么?根本不会再沾染在身。

    而被这两咒一加身,他法力竟而再涨,这一刻,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是触摸到了什么,只是那好若水面倒影,明明近在眼前,可伸手出去,却又无法抓拿到。

    在众人眼中,他的身影似乎虚化了一瞬间,变得不怎么真实起来。

    张御见到这一幕,立刻传声道:“诸位,此人气机时时上升,此刻已是快至完满之时了,若再不设法压制,照此下去,至多半天之内,就有可能到突破境关那一步。”

    突破境关虽未必一定能成,可正如他们此回到来这里一般,有些事是不能赌那万一之可能的。

    梁屹与俞瑞卿都是心下一凛,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了,再没有顾惜心力,全力驾驭观想图,放出神通手段,配合张御展开攻势。

    陆宣和此刻顿时感觉到了压力。

    正面斗战实并非他之所长,先前以法力压人那等简单粗暴的办法任谁都能运使,可一旦对手的法力与他可以正面相抗,便显得左支右绌起来。

    并且由于张御的加入,他生怕“折回咒”一旦发作,自己破绽一露,就会被后者一剑斩了,所以连“沮心咒”也是卸去不敢用了,这使得他一时只能勉强招架。

    张御因见御剑之法伤不得他,当即拔出惊霄剑,挥袖一斩,层层法力阻碍顿时被他一剑斩开,而后自中宫踏入进来,对着陆宣和当面便是一斩!

    在周围如洪流一般的法力冲刷之下,即便他心力可以排挤,使得他的速度没办法如以往一般迅快,可随着他不断接近,所带来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

    陆宣和哪敢被他近身,两指一夹,自星袋之中摸出一张咒符,对着张御就是一掷!

    符到半途,顿时自燃而起。与此同时,张御感觉到身躯一沉,似乎被什么奇重无比的东西压住,每前进一步都是艰难无比。

    陆宣和这个时候也是脸色不太好看,方才他放出的乃是“挪岳搬山咒”,可令对手一时如负重山,若是实力差一些之人,那么被一下压死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为了运使此咒,并增进其威能,他自己也是咬牙忍受了一个“朽骨之咒”,付出了全身筋骨逐渐朽烂的代价。

    照咒力来推断,至多只需一天时间,他的身躯就会变成一具包裹着内脏的皮囊,到时候恐怕只能用自身法力来进行支撑了。

    若不是他这一脉完全靠采伐破境,不在意身躯是否完全,他此刻就已然失去了攀登之门了。

    张御知晓自己已中咒法,他方才听过倪翼的交代,浑空老祖一脉的咒法都有破解之法,不过此刻两相斗战之时,他哪有余暇去寻什么解法,既然走不过去,那便遁身过去!

    他身后有灿烂若星光的双翼一闪,两道流光直奔陆宣和飞去,却是祭出了“蝉翼流光”之术,与此同时,整个人已从原地遁离,骤然从原地消失。

    陆宣和在掷出咒符之后,本是意图遁身后撤,与张御拉开距离,可是梁屹和俞瑞卿看出他用意,各是放出手段阻他离去,待他以大法力将两人击退,那两道“蝉翼流光”却是到了面前,只能祭法力挡下。

    这一耽搁,张御已然挪遁到了他的近前,手中惊霄剑对他一剑斩落而下。

    陆宣和眼见躲闪不过,袖中再是飞出一咒符,燃烧之间,两人之间霎时多出了一道光幕,张御剑刃过来,如入淤泥之中,一时无法杀透。

    自然,陆宣和自身也是同样再受一咒,此一咒为承生之咒,顿时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寿数,两鬓之间泛起了一片雪白,竟是从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瞬间变作一个面皮略显松弛,眉眼耷拉的中年道人。

    可在短短片刻之间,他在诸人张御逼迫之下连续运转四咒,再加上拼命运转法力,不知不觉之中,他所吞服的重药也是在被不断化开,融入到四肢百骸之中,到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丝未曾化去。

    而这个时候,他身上有明光放了出来,整个人也显得光亮通透起来,不止如此,并且头顶之上有阵阵气雾漩流出现。

    他抬头看有一眼,心中忽然有所明悟,自己距离那上境只是差了临门一脚,这一刻,似有诸多道法玄妙从脑海之中流淌而过。

    张御见他神情似有片刻恍惚,眸光一闪,身躯虚虚晃动了一下,居然是从光幕之中透过,持剑一刺!

    陆宣和这时却猛地一抬头,双目赤芒一闪,伸手一指,居然朝着那剑尖之上点来。

    ……

    ……

第一百零二章 斩神

    张御见他一指点来,内中似蕴生诸般玄妙,而且他能感觉到,无论自己怎样做,只要还往前进,那么必然会被对方点中。

    若只是单纯法力袭来,他倒是可以碰上一碰,可这里面还流转诸多咒力,这等诡谲之术,他却无意尝试,心意一转,身形骤然从半空之中消失。

    陆宣和一指落空,不由一个失神,那无数玄妙道理顿从意识之中退去,再也抓不到半分。

    此番为了破境,他在来此之前就做了诸多准备,念头稍转,便就明白自己方才是因为咒法加深,重药化解导致法力崩腾,从而推动了心意神气迸发,于一瞬间接触了那上境之门,所以才得以窥见到了一丝大道之理。

    但这也仅仅只是看到,并不是真正领悟,所以方才攻势中所生变化不过是灵机一现,而此刻随着法力如落潮般回退,自然也没有办法再使了出来。

    可他不觉沮丧,因为这恰恰证明,此境距离自己当真已是不远了,或许只是再往上稍稍挪去一步,便就能跨入其中!

    并且他这一身法力的提升也是实打实的,无由半分虚假,心念电转之间,他当即化指为掌,伸手向外一按!

    轰!

    一股沛然法力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推压而去。

    半空之中有灿烂星光一闪,张御出现在了那里,他举剑一斩,剑刃之上传来嗡嗡颤鸣,法力好似被分浪一般,从他身边呼的擦了而去。

    梁屹、俞瑞卿此刻并不在近前,可感觉法力涌来的时候就却是惊涛卷岸,怒拍而来,两人不敢硬挡,往后接连退去,一直推到了大殿门前。

    随即他们便见到,凡被陆宣和法力冲涌过的地方,无论是殿壁及上方殿顶竟然俱是化为乌有,像是被瞬间蒸空了一般。

    他们也是震凛不已,不难看出,此间整个殿台都是用祭炼过的宝材砌筑的,方才他们双方无论如何斗战,都没有损及分毫,可现在却仅仅是被陆宣和法力滚过,便被破坏殆尽,可见其法力威能增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张御未去理会这些,陆宣和法力现在固然变得强横,但还不到他也挡无可挡的境地,现在趁着还能对抗必须制住此人,要是任由其这么继续下去,那事情反会更为不妙。

    待法力波荡还未完全退去之际,他便身形一闪,再度往内圈杀来。

    陆宣和这刻却不再退缩,法力转动,对着张御轰然压来,而这个时候,他身外居然出现了一大团灵光,这与心光相反,法力唯有强大到一定境地后方会呈现出来的异象。

    张御这一次却不曾后退,持剑往前一斩,剑刃之上有光芒闪烁了一下,看去像是半空之中闪过一道霹雳,顿时斩开法力壁障。

    陆宣和眼瞳一凝,他没想到以自己此刻法力居然仍是阻挡不住张御欺近,两指一夹,再度取了一张符咒,而后往外一掷,这一次,他却是要设法制拿住张御的遁法!

    可就在这一刹那间,张御身上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影闪过,看去被咒术落中,留在了身后,而另一个他则是袍袖飘荡,仗剑而来!

    陆宣和这时一按眉心,他束额之上的缀玉忽然对着张御放出一股奇异光芒。

    张御本待躲闪,却发现此光一起,便已落中了他,而受此光一照,顿便感觉到他与陆宣和之间的距离似被无端拉长了许多,明明只有几步之路,却好似要许久才能达到。

    而在梁屹等人眼中,他的身影似乎一瞬间凝固了下来,并且变得虚幻不定。

    这等时候,顶上喀喇一声,他们抬头望去,可见整个大台顶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云流漩涡。

    身为修道人,他们立刻分辨出,这却是修士气机升发行至顶巅,以至天人遥感,进而引发出的异象。

    陆宣和此刻心中满是惊喜振奋,方才他虽未能拿住张御,可又是接连两咒使出之后,却也是将那最后一缕重药也是化开了。

    此刻他浑身上下气机翻腾,似有脱离世间之感,可他有一种感觉,要达成此事,自己尚还欠缺一个条件。

    他念头飞转,假若说自己之前的修行,只是让法力修为满溢,好把元神照影承托出来,进而化作元神,那么现在就已是到了临了这一步,可是要想真正出去,便需另外有力托他,没有这着一股力,那自己就成不了。

    那么力从何来?

    他目光一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悬浮在天穹之中的阵盘。

    他没再去管眼前的张御,却是伸手对着倪翼一指,后者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动作,便已是感觉一股强烈警兆袭来,急忙往旁侧一避,轰的一声,他身后的殿门霎时化消不见,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陆宣和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袖子一扫,如江河横来,这一次,倪翼再也躲避不过,整个人在半空直接爆开成一团血雾,而那阵盘没有了人驾驭,顿时掉落了下来。

    陆宣和感觉那失去的阵力再度收归自己驾驭,心头不由一阵畅快,他方才想到,原来自家老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他早先便有疑惑,为何交给他掌握那个阵枢力量只有这么一点?那其实就是用来助他往前走过那最后一步的,如今天人之力已握,只要这一缕地力加入进来,沟通两头,便能天人合机,贯通大道!

    他看向众人,微微一笑,一个元神照影从身躯之中走了出来,而后忽如闪电一化,便即不见!

    梁屹身为玄尊弟子,知道眼下已是到了万分紧急的关头,他眼中此刻显现出了一丝决绝,身外遁光一现,就迎着那股法力浪潮往前冲去。

    与此同时,他胸口一枚宝珠迸发出一缕缕七彩光芒,这是余玄尊所赐之宝,也就是依靠此物,他之前方才能从玄尊一缕气机之中逃离出来。

    不过在对阵陆宣和后,还一直未曾有过显露,为的是留在关键时刻再用。

    这七彩光芒照了出去,前方法力竟是被层层化解,他竟是仗此一路畅通无比,直接冲到了陆宣和的面前。

    这个时候,他身躯微微一晃,忽然一分为二,同时变作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

    这两个身影凌空而立,背后各自站有一头易蛇,两人同时向下一按,刹那间,两道酷烈而耀目赤光轰然迸发,一齐落到了陆宣和的身上!

    梁屹凝视着下方,他早已是想好了,如果这一招不起作用,那么就使出最后一招,焚身以化烈阳,与之同归于尽,彻底斩断其人之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击下去,却是打了一个空。

    他蓦然发现,陆宣和虽然此刻还在原地,维持着一个双袖张开,仰首看天的模样,可那身影却变得异常之通透,浑身上下闪烁着莹莹玉光,而他的攻击好似根本没有落到其人身上。

    这个时候,张御只感觉身周围光芒一散,束缚顿脱,也是落下身来,站在了平台之上。

    他看了陆宣和一眼,轻轻一挥剑,却是从那通透无比的人影之中一划而过,根本不曾触及其半分。

    梁屹神情凝重无比,沉声道:“此人正神意冲举,试图贯通天人,只是凡根犹存于世。”

    张御点了点头,他看过玄廷的道书玉简,清楚知道此刻是何情形。

    现在陆宣和神意气机已然向那个境界攀升而去,只是还有些许根脚落在此间,没有能够超脱出去。

    虽然因此之故,他们还能够望见此人身躯,但双方其实已不在一个层界之中了,现下任凭他们如何施为,都无可能接触到此人。

    梁屹默然片刻,语声沉重道:“太迟了,我们已经拦不住他了,如今看来,我们只有等到结果了。”

    张御思索片刻,抬头道:“不,还有一个办法。”

    梁屹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张御仰天看去,身上衣袍鼓动起来,道:“莫忘了他用的采伐之道,故是此番天人交感,身不能去,而神却能往!”

    梁屹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道:“道友,你是说……”

    张御道:“还请两位道友在此为我护法。”

    梁屹吸了口气,重重点头道:“好!道友如果未曾做成此事,那么就由梁某来继续!”

    俞瑞卿也是走了上来,默默站在了一边,显然也是表明了态度。

    张御对二人点了下头,随后他站定不动,过又片刻之后,玄浑蝉观想图却是自背后浮现了出来,一时大台之上满是灿烂无比的星光。

    这无比华美的观想图显现出来之后,银河般的双翼扇动了两下,倏化为一缕烟色霞光,倏地冲入陆宣和身躯之中!

    陆宣和虽是天人交感,贯通到了上境之道,可因为是采伐而来,故而实际上是借用外力强行劈开道途,这外力并不属于他自身,因此其人可往,他人亦可往!

    张御以观想图寄托自身气意神心,借此天人之路,前去找寻到其人神意气机之所在,一旦追逐到此人,两者便就重新牵连到了一处,在这一瞬间,他便将能手段施加于此人那在世之身上,进而斩断其上境之路!

    当然,他仅仅只有一瞬间的机会,若是这里时机掌握不好,陆宣和反应过来,他就有可能被其破灭神意气机,那么留在世间的,那唯有一具空壳了。

    就在玄浑蝉进入陆宣和身躯之后,过去片刻,他整个人也是变得玉光闪烁,莹莹通透了起来。

    梁屹、俞瑞卿二人都是异常凝肃地看着他。

    而就在此时,一股几是刺痛心神气意,无比耀目的光芒从陆宣和与张御二人身上同时闪现了出来。

    两人不觉把眼眯起,忍不住往后倒退出去,恍惚之中,他们见到张御举剑而上,向前一步,对着陆宣和一剑斩下!

    等到他们再度睁眼看去,张御立在大台之上,挥剑而过的衣袍大袖飘荡不已。

    而在他的身后,陆宣和的身影先是一阵闪烁,几个呼吸之后,光芒黯淡,竟是变还了原来的模样,其人定立片刻之后,头颅一歪,就从身躯之上滑脱下来,自台阶之上一路滚落而下!

    ……

    ……

第一百零三章 黄雀

    陆宣和的头颅一直滚落到了台阶之下方才停了下来,可以看到,他的双目之中依旧透着一丝惊疑和愕然。

    而那上方无头尸身挺立片刻后,忽然一软,像一团烂泥一样软瘫了下来。

    张御此刻转身过来,缓缓收剑归鞘,而随着他这个动作,天顶上空那一团天人交感的云雾漩流也是在轰声连响中逐渐收敛,到得他惊霄剑完全收入鞘中,传出一声清响的时候,那漩流也是随之合闭。

    梁屹、俞瑞卿二人看着他的身影,不觉微微恍惚。

    两人直到此刻,犹自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不可一世,法力通天的陆宣和居然就被这么斩杀了。

    虽然知道借助天人之感,以神意牵连之法斩杀此人确实可行,可其中稍有拿捏不准便是身死魂消的下场。

    方才要是张御失败,他们作为这一战仅有的参与者,心里都是准备好紧跟着上去阻止了。

    可是越往后面,机会就越小,到那时候,也就是尽一份人事罢了,最后事端如何,只能听从天命。

    而在此刻,一缕阳光忽然穿破稀薄云层,落到了大台之上,将他们三人都是笼罩在内。

    有些巧合的是,现下站在这里的都是玄修。

    张御这时目光望了下来,道:“两位道友,此人已亡,我们需得破坏阵机,让停留在地星之外的大军进来。”

    梁屹道:“不错。”

    他与俞瑞卿对视一眼,原本绷紧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此刻此刻,二人只觉身躯之中一阵空落和疲惫。

    这一次可以说是万般凶险,陆宣和当时可当真是只差一步就能成就玄尊,现在回想起来,仍是一阵心悸。尽管前后斗战不到一刻,可无论心光还是心神的消耗都是异常严重。

    俞瑞卿稍作调息之后,微叹一声,这回虽然成功了阻止了陆宣和,可是付出代价也是不小。

    他不由想到了倪翼,也想到了此次为了阻止此人而付出牺牲的那些士卒和同道。

    张御这时伸手一摄,从陆宣和那化成一团软泥的身上拿了一块阵牌过来,这东西一直操持在其手中,只是这位显然没有掌握全部的阵机,不然他们方才根本冲不出来。

    不过凭此应该可以找到真正的阵枢所在。

    他将心力灌入其中,而后闭上双目,顺着那阵机寻去,过去许久,他睁眼目,道:“我已是找到阵枢所在。”

    梁屹关切问道:“张道友,不知在何处?”

    张御道:“就在这地星深处,可这大阵一直是自行运转的,并不受人操持,而且下面恐还有刻意豢养在这里邪神神裔和各类毒虫,所以下去恐怕没那么简单,还要费上一番工夫。”

    梁屹想了想,道:“张道友,你在此斗战许久,最后又斩杀了此獠,想是耗费了不少心力,不妨先休歇一二,我们去把陷在阵中的道友救了出来,再一同去往地下破坏阵枢。”

    张御点首道:“好,此事便拜托给诸位了。”

    陆宣和已被他所斩杀,他此来目的已是达成,也无需去将此次所有事情都是揽在自己身上。

    梁屹和俞瑞卿二人对他一拱手,便就驾起遁光,从这残破大殿之中退了出去。

    张御看着他们离去,目光一撇,见陆宣和头颅上的额束掉落在了脚畔,上面有一块美玉闪烁发亮。

    他伸手一拿,摄了过来,见这块美玉方方正正,外表光润无暇,只是里面隐隐可见一缕红光泛动。

    方才陆宣和就靠着这东西才将他挡在了外间,其中威能匪夷所思,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玄尊赐予弟子的法器。

    只是看美玉之中的红光,这东西很可能路数不正。

    且凡是与玄尊沾边的东西,若不是得玄尊允许,贸然留下,那可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他并不准备把此物拿来自己用,但留在这里也是不妥,他思索了一下,从星袋之中取了一只装玉简的匣子出来,将此玉摆了进去,随后收在了袖中,准备出去之后再作处置。

    收妥之后,他忽听得窸窣声响,转目一望,见那变成一滩软泥的陆宣和尸身,此刻彻底已为了一堆黑灰。

    他心思一转,此人这一脉咒法都是阴阳对立,有一法出必有一法解,有一咒去必一咒回,所以在最后破境之时,也同样是留下了那一个破绽,这也是合乎冥冥之中的天道运转。

    他仰头看了看上方的光芒,方才他以神意气机去接触其人,就在寻到其意的一瞬间,他也是看到了许多东西。

    尽管陆宣和是真修,而他是玄修,两者破境之法并不相同,可是他也由此有了一些收获。

    并且他知道,陆宣和当时其实已是站在门径之前,只差一步就能踏入进去,可其迟迟未能过去,这是因为此中还是遇到了一个阻碍。

    而这是这到底是什么,他此刻却是怎么回想不起来了。

    对于一个修道人而言,看到的东西绝无可能忘掉,除非是不能为自己所理解的,或者是超出自身层次的东西,故是他认为,或许自己唯有有朝一日攀登上境,也是达到关门之前的时候,方才可能回忆起来了。

    他收了思绪,把两袖一展,在大台坐了下来,缓缓调理气机。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却是感觉身下一阵阵震动,同时身躯也是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他猜测这应该是梁屹他们找到了阵枢所在,并且将之破坏了,所以原本一直压在众人身上的阵力在消退下去。

    同一时刻,地星之外,栾秉一直在等待内里的消息传出,这刻他感觉面前的厚重云层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而不像此前一般凝实了。

    他看了两眼,向一旁的文道人问道:“文道修?

    文道人算了一算,道:“将军,阵机似在退去。”

    栾秉唔了一声,目中有光生出,立刻关照道:“着人再去查探!”

    他命令之下,很快飞舟向里发出玄兵,不过这一次,玄兵却是一下从云层表面穿过,去了极远之处,方才有闪光亮起。

    他的从副在旁惊喜言道:“将军,这云层的确在消散,很可能是先前进入里面的军士和上修们找到阵枢了。”

    栾秉思考片刻,立刻让从副安排几艘斥候飞舟入内查探。

    在大约一个多夏时后,派出去的人手却是和梁屹等人取得了联络,旋即便有回报传了上来。

    从副在看过之后,做了几遍确认,便兴冲冲的走了回来,道:“将军,我们成功了!那意图成就玄尊的上宸天修道人已被张巡护亲手格毙!”

    栾秉一听,也是神情振奋,他上前几步,将报书接来,看了下来,抬头问道:“确认了么?”

    从副点头道:“确认了,这是梁玄修他们送来的,还有最早进入地表的同袍们也都联络上了。”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下方那些云雾越散越开,逐渐稀疏,地星的大概形貌也是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栾秉看了一眼那围在地星之上一条条白色玉带,知晓那些都是阵桩,虽然阵枢已被破坏,但这些东西留着终究不稳妥,他吩咐道:“让前军下去,先将那些阵桩给我拆了。”

    从副当即道一声是。

    十来呼吸之后,三千余艘斗战飞舟穿过那稀薄云雾,往地星之上飞去。

    因为阵枢已破,虽然这地星上环境与其他地星还是有所不同,可是那掺杂阵力的天象明显已是不存在了,所以他们很是平稳的来到了地星之上。

    所有飞舟并未降落,而是朝着那一根根阵桩飞去,并在半空之中投下一枚枚玄兵。

    没了阵力护持,这些玉桩凭着自身的坚固程度并无法承受玄兵的连续轰爆,在光芒和巨响声中一根根倒裂下来。

    张御本在调息,耳畔听得隆隆声响,他睁眼站了起来,距离此前一战已是过去一夜,如今经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站在大台顶端向下望去,万丈金霞从地平另一端投照过来,大地山陆的轮廓尽收眼底。

    这次一战虽然凶险,可也是收获了很多东西,给了他很多启发,回去之后,也需好好消化一下。

    这时天边有一道道灵性光芒遁来,还有飞舟来到了上空,一道遁光自上飞落,着地之后,光芒散开,梁屹走了出来,拱手道:“张道友,阵枢已是拿定,此间就交由大军处置吧,我们也该是回去了。”

    张御点了下头,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虚空,道:“是该回去了。”

    此时虚空之中,一艘隐匿飞舟正躲藏在大军边缘之地。

    越道人坐在主舱内,看着地星上方那一根根玉桩倒伏下来,他道:“看来上宸天这位同道这次不曾求道成功啊。”

    他言语之中颇有几分惋惜,凡是修行到他这等境界的,都清楚知晓上境都多么难以攀升,可不是登此境,却不算真正求得道法了。

    他向身旁弟子问道:“那位张巡护在哪里?”

    那弟子回话道:“老师,方才我们的眼线回报,这位应该还在地星之上,只是这位届时恐怕也会跟着大军一起返回,我们还是找不到什么机会。”

    越道人道:“回程途中他们定然没有先前那般警惕了,你让眼线给我盯紧了,一定要给我找到此人的落身之处,为师自然有办法拿他!”

    ……

    ……

第一百零四章 法符

    张御从大台上离开后,便腾空飞纵,离开了地星,与他一同离去的,还有梁屹、俞瑞卿等修士。

    密密麻麻的遁光往虚空之中过来,但是比起早前来到地星之时,看去却是显得稀疏了许多。

    他们到了虚空之中后,自然有一驾驾飞舟过来接应。

    张御在此与梁屹等人分别,去往其中一驾飞舟,就在踏入船舱的时候,他仿佛有所察觉般,目光往后方看了一眼。

    军卒小心问了一句,道:“张玄修?”

    张御道一声“无事”,便走入了飞舟之内。

    梁屹登入飞舟主舱的时候,却发现那名老道人站在那里,他不觉一怔,道:“道友怎么来了?”

    那老道言道:“我已是听说了此回之事,道友立的好大功劳。”

    梁屹摇了摇头,道:“也是侥幸。”

    那老道言道:“哪里有什么侥幸?对战差一步就要成就玄尊的修道人,少许判断出错那就是身心俱灭的下场,道友不必妄自菲薄。”

    他说了这一句,又放缓了一些语气,道:“梁道友,你这一次回去之后,定然名声大振,这对于推动我们的计议也是大有好处的。”

    梁屹沉声道:“可这一次斩杀那上宸天修士,是张巡护,而并非是我。”

    老道人言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听闻这人是你们几人合力之下才拿下的,试问没有你们的相助,那位张巡护又如何可能斩杀此人呢?你就不用过谦了。”

    梁屹沉默片刻,道:“我只求如实言说,不实之词我一概不认。”

    老道人抚须思索片刻,道:“好,这可依从道友。”

    此刻舰队主舟之上,栾秉收到了下方送来的初步统计的阵亡报书,他看着上面一排排人名,其中不乏他看好的军中军校,心中也是异常沉重,这里面多少人跟随了他多年,可现在却是牺牲在了这里。

    从副这时走了过来,但看他模样,却又不敢上来打扰他。

    栾秉放下报书,道:“什么事?”

    从副言抱拳言道:“将军,我们方才得报,地星内部还有无数邪神神裔和毒虫存在,梁玄修他们之前破坏了位于地星深处的阵枢后,也不得已先退了出来,这些东西若不剿灭,却也是祸害。

    还有,根据梁玄修他们的判断,这地星从里到外都是经过祭炼的,这很可能是上境大能的手臂,这里我们又应该如何处置呢?”

    栾秉考虑了一会儿,道:“此事我们处置不了,回去之后,先禀明署中再定吧,你照参事们先前安排,令中军后军各领一部先驻扎在此,过后再分批替换。”

    从副当即领命。

    由于最主要的目标已是完成,近百万大军不可能长时间停留在这里,故在临时军府的安排下,众军开始陆续往回撤走。

    一日之后,第一批舰队开始启程回转。

    而另一边,躲藏在虚空之中的幽城隐匿飞舟之中,越道人正看着案台上显现出来的奎宿舰队光影。

    他目光凝注在阵中一艘并不怎么起眼的飞舟身影上,道:“就是这一艘么?”

    旁边弟子道:“正是。我们的眼线亲眼看着那位登入此舟,当中也没有调换过任何乘舟。”

    越道人嗯了一声,他只要大致知晓张御在哪个位置便可,下来之事用不着他亲自去做。

    他挥了挥手,那弟子和两边的役从都是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主舱里很快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迈步来至主舱正中,从星袋之中十分郑重的取出一张烁烁发光的纸符。

    这是此前在幽城之中时,某位上境大能赐给他们的一张法符,可以用此物来摄拿张御,并将之擒捉了回去。

    在奎宿之时,乙未天城有玄尊坐镇,自是无法下手,而来路之上,却又不知道张御具体身在何处。且大军前往征讨路上,正是戒备最为严密的时候,就算他们行动成功,自己也未见得能脱身回去。

    可是现在,大军并不是一起回返的,现又知晓了张御的具体所在,却是正好施展此符。

    他起双手将纸符抬起,口中念有几句法诀,就将这法符往上一送,法符立时化为一道灵光,自舟内毫无阻碍的飞了出去。

    到了虚空之中,便有一丝一缕灵光自符面上滋溢出来,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结成了一头体态长有百丈的光龙,身躯一耸,四爪之下驾起一团团锦云,就往远处的庞大舰队冲飞而去。

    此时舰队负责戒备的巡游飞舟立时发现了远处异状,有军卒道:“那是什么东西?”

    舟长看有一眼后一怔,“龙?”可他下一刻就反应过来,急切言道:“敌袭!快些传讯!”

    随着芒光传讯发出,侧翼的护卫飞舟迅速一艘艘集结起来,而后飞舟一侧一道道光芒亮起,一枚枚针对的神异力量的玄兵,如雨一般朝那头光龙爆射而去。

    那头光龙身躯一抖,玄兵落到那光雾织就的鳞片之上,居然纷纷弹开,却是如同失了效用一般,竟是没有一枚爆裂开来的。

    这光龙则是速度骤然一块,就强行穿入了舰队之中,其所过之处,飞舟纷纷破散爆开,而它对于其余人都是不管不顾,却是直往张御所在之地过来。

    就在巡游飞舟方才发现光龙出现的时候,一名道人也是到了张御所乘坐的飞舟之上。

    此人与张御见过礼后,便自报家门道:“我此番是受军署委托而来,是需要向巡护问明法台上那一战的大致经过,并负责把此记述下来,张巡护,我并非是质询,只是按例办事,还请巡护不要介怀。”

    张御表示理解道:“自当如此。”

    外层战事,每回正战过后,都要进行一定的记录,并且存入事录卷宗之中。

    似如梁屹他们,其实也是一样会被问询到的,这其实对他们也是有利,有此为凭证之后,许多事情便可以交代清楚,而不至于被有些人事后利用。

    张御将斩灭经过大致叙述了一遍,不过因为具体手段涉及修士个人私隐,不论他自己还是关于梁屹等人的,他都没有提及。

    那道人听了下来后,不觉面露钦佩之色,赞叹道:“张巡护当真了得,这一回若无张巡护,那或可能当真让那人给得逞了。”

    张御想到神意往去看到的那一幕,却是摇头道:“玄尊之成就,何其之难。”

    “是啊。”

    这道人也是心生感慨。

    张御略作思索,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玉匣,将那一块美玉从中取了出来,递去道:“这是从那人身上寻到的,我疑是背后那位玄尊所留,准备过后交由玄廷处置,道友也不妨一并记了下来。”

    那道人神色一正,拿来看了一眼,见其中红光一片,慎重言道:“这东西的确不能留下。”

    他把这美玉的特征记下,正要交还回去时,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道道外亮,两人往外看去,便见一条光龙正往他们这里冲来,而周围飞舟被其轻轻一蹭,便就纷纷爆开。

    张御这时见到,那光龙忽然顶上长角一道灵光闪烁,霎时一缕如电光芒直朝着他们这里射来,他眸光一闪,顿把心光一放,将那道人推开,自己也是闪身遁出飞舟。

    他此时意念一引,一道剑光如电飞去,可落中那龙身后,竟然穿之不透,反被光雾龙鳞震开。

    那道人见那光龙半途一个盘旋,掉头直奔张御而去,他神情一变,正要上前帮忙,却是忽然心下一动,他看了手中美玉一眼,当即法力往里一送,便将此物对着那光龙一照。

    刹那间,美玉之上有光芒喷薄而出,那头光龙本来势头凶猛,可被此光一照,居然被生生定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这光龙几次挣扎,都是无从摆脱,便又有了新的变化,只见其浑身光雾徐徐散去,一枚纸符竟是从中摆脱了出来,此符一闪之间,居然直接来到了张御上空,并无火自燃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光亮照下。

    张御察觉到后,本欲闪避,可那光亮一下落中了他,同时有一股强猛吸力传来,要把他牵扯进去。

    他抬头一看,见符纸背后隐隐出现了一个空洞,在此背后,仿佛是另一个去处,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绝然不能去到那里。

    只是这股吸力感觉挡无可挡,这分明就是来自上层力量的压制。

    于是他意念一转,心光送入到那玄廷所赐的龙佩之上,随着一声悠扬磬钟之声响起,玉上顿有一股柔和光亮放了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上面那光芒牵扯了他数次,却始终不能将他拿入进去,在过有一会儿之后,那符纸终于彻底燃烬,支撑的力量失去,那空洞也自缓缓合闭,那光芒也自消散不见了。

    张御身上那道柔和光芒此刻也是徐徐收敛下去,他落定身形,目光往远处望去,见整个舰队都被那符纸所化的光龙凿开了一条通路,痕迹十分明显。

    很显然,那东西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他看有片刻后,眸光一闪,身形纵去,便化一道遁光寻迹而去。

    ……

    ……

第一百零五章 追战

    越道人此刻正在隐匿飞舟之内等候结果,在他想来,有玄尊所赐法符,又找到了目标所在,断没有失手的道理,这次一定可以将张御带了回去,问清楚那可能存在的道印下落。

    过去没有多久,他望见虚空之中有一点亮光闪起,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是升起了一丝警兆。

    只是一息之后,他便看清楚了,那过来的乃是一道剑光,看那方向,无疑是直奔着他这飞舟这处而来。

    见到此景,他哪还不知道是此次计划失败了。

    他心思一转,能对抗玄尊符箓的,那必然也是同属于玄尊层次的力量,显然这一位玄廷巡护颇得玄廷看中,所以没被摄拿了去。

    他微微一叹,道:“惜哉,惜哉。”

    叹息之余,他心中还有一些羡忌,玄廷到底家大业大,似蕴有玄尊之能的东西却是可以这般轻易赐下,不像他们幽城,上面玄尊一个个自视仙神,若是觉得无必要,对下面之人根本不做理睬。

    只不过两者选一,他宁愿待在幽城,因为玄廷对修道人拘束太过,使得他们丝毫不得自主,甚至连寻常人性命都不得妄取,虽然他不见得定要与凡人为难,可这等束缚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

    他此刻浑身法力一涌,此驾飞舟之外霎时浮现了一层跳跃闪烁的光膜,那飞剑击来。两相交击,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闪光,虚空之中好似一枚星辰急骤闪烁了一下。

    他负手站在主舱之中,神情镇定无比,这艘飞舟也是一个法器,可不是那些造物飞舟,在他法力配合之下,足以守住此间。

    只他也没有仗此留下对敌的意思,口中道:“先撤吧。”

    可是飞舟虽然往远处走避,那剑光却仍是追逐在后,他心下知晓,被这一柄飞剑盯上,可没这么容易抽退走,不过以现在这个速度,稍候有人纵能追上来,数目当也不会太多,他自认还是能应付的过去的。

    飞舟撤去不到半刻,他就留意到虚空之中有光芒飞来,仔细一看,却是一艘庞白舟,他立时猜到来者身份,讶然道:“不想此人竟然还敢追来……”

    说是如此说,可他方才放松的神色却不禁变得郑重了许多,这是因为张御之前的战绩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张御站在白舟主舱之内凝视着前方,他自能辨别出来对面那飞舟并非造物,而是法器。不过法器要想用得好,一看本身所用质材,二就是看御主修为。

    他这白舟可是用了灵妙玄境数百年来积攒的宝材打造出来的,而外层比起内层来,这方面就有所不如了。再加上他心光修为也是胜过对方法力,所以白舟速度明显更快,此刻也是越追越近。

    越道人看着这等景象,呵了一声,虽然白舟对比自己这隐匿飞舟看起来全面占优,可斗战的时候,法器的强弱并不能决定一切。

    他把手按在了案台上方一块玉璧上,霎时全身气意与飞舟相通,舟上之上萦绕的光芒微微一闪,就有一道道霹雳雷电放出,并准确劈落到了白舟身上。

    张御顿时感觉整个舟身不停震动着,他能察觉出来,对方这雷芒实际上不比玄兵的威力弱上多少,不能任由其这般肆意劈打下去,于是意识一转,白舟便就往旁侧一偏,就从雷芒之中避了出去。

    越道人笑了一笑,法力一催,又有一道光芒爆射而出,而这一次,笼罩却范围极其广大。

    张御发现,面对这光芒,白舟无论是躲避还是后撤,都会被甩开一段距离。

    他考虑下来后,并没有选择躲避,而是直接撞上去,同一时刻,飞舟表面也是闪烁出一层护持灵光。

    只是那层光芒过来,并没有产生什么剧烈破坏,而是直接缠绕上来,像网一样裹在了白舟之上。

    张御顿感舟身一滞,这就像是背上了一个极重的负担,也是因为这一瞬间,方才追上的距离顿时又被拉开。

    他眸光一闪,心光涌出,整个舟身,顿将那一层光芒罩网撕开,重新恢复了速度。

    越道人见状,痛惜摇头道:“粗暴,太粗暴了!”

    在他看来,两驾法器飞舟对战,就如两名剑修以剑邀斗,有一种仪式般的美感,此刻他们双方应该各逞机心,用飞舟本身具备的各种手段来较量。

    现在对面却是仗着心光深厚强行扫除了这等捆缚,这却是破坏了这一份美感。

    可是排贬归排贬,他也知这种方法的确简单易为,管你什么机巧,都能一法以破之,对此他也是颇为无力。

    张御扫清障碍之后,看了前方那飞舟一眼,对方屡屡使动手段,他自然也不能光挨打不还手。

    他意识一动,飞舟前方忽然塌融下去,露出了一排内陷炮口,随即有光芒在里急骤闪烁了几下,一道道旋转着银白色梭状玄兵自里飞了出来。

    越道人神色微变,伸手用力按住身前玉璧,飞舟之上雷光一阵跳跃,霎时提前引爆了飞来玄兵。

    不过这种蕴含有神异力量的玄兵即便在虚空之中亦是能展现出极大威能的,外散的力量自然着落到了飞舟之上,使得舟身震动不已。

    他生怕再度遭到这等攻袭,立刻牵动飞舟往下一落,却是沉到了白舟的下方,避开了那位于白舟前方的炮口。

    可他随即便看到,白舟腹部也是融化塌陷,而后同样有一排炮口自那里出现。

    见到这一幕,他哪还不明白,这等玄兵炮口可以存在于白舟任何一处,是不存在死角的,要想回避,唯有更快的速度,这恰恰是他现在所欠缺的,而眼下他也没有太好办法,只得继续挪转躲闪。

    张御则是趁势追击,玄兵一枚枚自炮口之中飞了出来,他并不是直接对着那飞舟而去的,而俱是落去其挪转前行的空处。

    越道人确实是这驾驭飞舟法器的能手,每每不是以雷光提前击中玄兵,就是及时挪避飞转,飞舟恰如游鱼一般在危险湍流之中穿梭来去。

    只他也知久守必失的道理,只要被玄兵命中一次,飞舟必然速度大降,那下来就极被动了。

    再又回避了几次之后,他意念一转,飞舟先是爆发出一阵堪比耀阳的光亮,而后整个舟身浮现出了一丝幽色,竟是在前行之际缓缓融入了虚空之中。

    此法可以蔽绝修道人感应,若不是之前上一来就被剑光缠住,他又没想到张御如此难对付,那早就用此脱身遁走了。

    张御不难感觉到对方正从自身感应之中慢慢消退下去,立便能猜出飞舟之中那一位有了遁逃之意、

    他使心意催动,白舟舟首两侧似有一对眼眸睁开,就有一道如水雾般的光芒自里洒了出来。

    对面那飞舟本似已与虚空合为一体,可此光一落,顿被照得通体雪白,好似方才躲入阴影之中的鬼祟之人忽然一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越道人一见隐匿不成,知晓今次事机有些不妙了,他也算果断,当即强运法力,催使飞舟加速遁走,试图拉开距离后再找一次机会。

    可那白舟同样也是加速上来,下来不管他如何绕转,始终都是跟随在后,虚空之中,两驾飞舟一前一后,不停穿梭折转,绕旋飞驰,后面则是留下了一团团雷电霹雳和玄兵爆裂的光芒。

    越道人虽然靠着灵活手段接连躲避了数次玄兵的阻截,可是随着张御逐渐熟悉了他的变化,那玄兵投射所选择的时机也是越来越准,许久之后,他终是有了一次失手,被一枚玄兵撞中舟身。

    飞舟不由得剧烈一震,而就是这一线变化,张御马上就抓住了机会,心光催使之下,白舟猛然抵近,同时玄兵不断喷射而出,接连砸落在对面飞舟之上,震得那飞舟震颤不已。

    他见时机已是出现,身躯往前一倾,同时拔剑出鞘,在星光闪烁之中身影一虚,霎时从飞舟之中闪挪而出,而后如流星一般穿过虚空,轰然撞在了对面飞舟之上,并将之洞穿出了一个巨大缺口!

    在闯入主舱之内后,他立定身形,缓缓抬头,看向立在那里的越道人。

    越道人看着他,语发赞叹道:“张巡护好手段,以张巡护你的本事,又何必留在天夏呢?不若来我幽城如何?”

    张御对此根本不予回应,因为此事没有任何讨论的必要,他身上心光缓缓腾升起来,气势也是在攀升之中。

    越道人呵呵一笑,语声愈发诚恳道:“张巡护,莫以为我在说笑,虽你现在手握权柄,可你若是日后去往玄廷任职,自会有各种规矩束缚于你,令你难以伸张。

    而在幽城不同了,虽然也有规矩,可只要不是做得太过,都不会有人来约束你,你若是有了自己家之天城,那么里间一切自是任你予取予求,不可谓不逍遥,张巡护,我辈身为修道人,你需明白,到底什么你我之所求啊。”

    张御把长剑往旁侧轻轻一挥,袍袖一阵飘拂,他淡声道:“我现下所求者,不是他物,而是汝之头颅!”

    ……

    ……

第一百零六章 虚实

    张御一语言毕,气势也是蓄积到了极点,故是不再废话,当面疾起一剑,就对着越道人斩来!

    越道人说了那么话,其中有真有假,可他也知,张御身为玄廷巡护,不是光靠言语所能动摇的,所以同样也是在做着斗战准备。

    他见剑光斩来,身躯微晃了一下,一个闪烁虚影留在了原地,而另一个身影则是直接倒退着从这位于舟首的主舱之中飞了出去。

    张御根本没去管那飞空而去的越道人,在一剑披散那个留在原地的虚影之后,又冲着一处本来空无一人的所在一剑斩下,那里顿有一个人影随之浮现出来。

    越道人手中托起一团几是遮蔽整个正面身躯的青色光芒,将飞剑挡下,可以见到,那里有无数缠绕的丝线盘旋。

    他暗叫可惜,方才他用了一个分化虚影的神通,想引导张御追去飞舟之外,然后他便可再次驾驭舟逃走,可惜张御并没有上当。

    张御一见剑势被阻,心意一摧,剑刃之上有光芒一闪,一股无比锋锐的明光便自上溢生出来。

    越道人只觉感应之中一阵刺痛,他心下一惊,不敢再正面相斗,身躯晃了一晃,又是留下一个虚影在原处,真身如方才一般隐遁不见。

    张御眸光一闪,横剑在前,心光一张,轰然一声,霎时充斥整个飞舟,而飞舟里面那些越道人的弟子和役从,则都是一个个被震得失去了知觉。

    在这等心光迫压之下,任何神通变化都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很快他便有所察觉,脚下一转,对着一处无人角落挥剑一斩,剑光落去,越道人也是被逼得显露了出来,他面上露出无奈之色,神通一转,借一虚影脱身之后,却是再度穿透舱壁,遁去了舟外。

    可方才出去不远,外面飞旋等候的蝉鸣剑却是一闪而来,从他胸口洞穿而过,他身影转而变得虚淡起来,而后就如轻烟一般消失,此竟然又非是他真身。

    张御不去理会外面,只是凭着充斥此间的心光和神觉之印,手中之剑循着那一丝捉摸不定的灵机而去,再次将此獠身影在舟内给逼了出来,可随着一剑斩过,那身影却依旧是化一缕烟气飘开。

    这让人不禁有种感觉,好似战斗到现在,他所面对的都是一个个虚影,而非一个真实的人。

    越道人这一身本事,是以虚实变幻和守御持身见长,能在元神照影和真身之间来回挪转。

    且除了这等变化之外,他身上所携带的各种法器,也都是用于加强和配合这方面神通的,可以说,在此一道之上她已是做到了极致。

    从战斗开始到如今,他几乎没有一刻是停下挪转的,所以每个虚影化身都可以说是他的真身,但又都不是他的真身。

    这门功法若是运使到极致,那便是万化皆我,又皆非我。

    只是他功行毕竟还未曾臻至大成,所以在张御心光迫压之下,变化也难免显得艰难了许多。

    在又是躲避了数次剑斩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滞涩,真身稍稍滞留了片刻,这一次却是无从躲避剑斩了。

    不过这等时候,他又转运了另一个护持神通,整个人化若冰雕一般,轰的一声,在剑光劈落之下全数碎裂开来,变作了一地滚石碎砾,而这些东西旋即化散为一缕缕无形灰气飞去了船舱之外,并重新聚合起来。

    只是舟舱之外的蝉鸣剑一直等在此处拦截于他,见他逃了出来,自是毫不客气过来一斩,那身影霎时破散,那真身却又不知挪转去了哪里。

    张御通过这一番交手,此刻差不多已是摸透了此人的路数了。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越道人这种人其实十分令人讨厌,因为其人虚虚实实,保命存身的手段又很多,会使人有一种有力难使之感,哪怕是实力高过此獠之人,也难将之杀死。

    可这里面也不是没有缺漏的,越道人现在是以神通变化来对抗他的剑斩,这等一刻不停的神通转运,任其法力再是深厚也支撑不了长远。

    只不过越道人如此擅长保命,故他判断,说不定其人身上还带有补充法力的丹丸,这般下去,固然他赢面更大,可也可能会出现什么变数,所以他于此也准备另一个对策。

    此时他眼眸之中现出一道明光,整个飞舟顿时隆隆震动起来。

    越道人身影出现在了主舱某个角落之中,他抬头看去,便见舱壁之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他看向张御的目光之中露出惊骇之色,“你……”

    张御认为对方之所以能和他缠斗,神通变化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就是有这艘飞舟当作掩护,里外飞遁化影以躲避他的剑斩。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这艘飞舟。

    只是这个飞舟乃是法器,他方才闯入进来都是费了一些力气,要想毁去并不容易,而他方才心光张开,并不是单纯为了确认越道人所在,也是为了方便自内而外破坏此间。

    在他不断努力之下,到了此刻,这艘飞舟终于支撑不住,开始产生崩裂了。

    越道人清楚知晓自己的优势弱点,没了飞舟,他等若失了退路,故一见此景,没有再试图在原地与张御斗战,而是二话不说,纵光往虚空深处遁走。

    张御这一次没有再放任他,背后有灿烂星光闪烁了一下,直接纵光追了上去,蝉鸣剑也是同样化流光跟随而上。

    而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一块飞舟残骸之上,微微闪烁了一下,一个越道人的虚影自里浮升了出来,他却是往相反方向逃去。

    可是他方走不远,却见停在原处的白舟忽然一转,位于舟首的炮口一阵闪烁,一枚枚玄兵自里飞射出来,随着那剧烈光芒爆散开来,那身影瞬间便被淹没在了其中。

    而另一边,张御只是用了十来呼吸就追上了越道人的逃遁身影,没了飞舟遮挡,他此刻出招再不至时时受阻,在蝉鸣剑与惊霄剑接连劈斩之下,越道人神通转挪几次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滞,真身也是由此顿在了其中。

    张御没有错失这一良机,剑若迅光斩来,这一剑快到了极致,越道人转运神通已是不及,无奈之下,整个人再度化为那冰雕也似的物事,并在剑刃之下碎裂开来,而后化作一团团烟气。

    这一次,这些烟气却是直接变化成了十数个一模一样的越道人,各自向着四面八方分射而去。

    这里面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是真实的,也或许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张御看到这一幕,他伸出手去,对外一拿,这十数个越道人顿被他凝定在了那里。

    这时他眸光一闪,身若疾光飞去,因为速度过快,这一瞬之间,也似有十数个他出现在了虚空之中,而每一人都是对着面前的越道人一剑斩下!

    这一剑挥过之后,他维持挥剑之势不变,身影倏地聚合为一,而就在他的周围,那些越道人身影则是一个个接连消散,最后也是余一个存在,其人往后一倒,无力飘在了虚空之中,片刻之后,头颅与身躯缓缓分离开来。

    张御反手负剑,转过身来,伸指一点,越道人尸身轰然化散为无数飞灰,而他的面前,则是飘过一个星袋,他将之摄来手中,没有贸然解开,似这等诡谲人物,说不定星袋里另有布置,他打算回去之后再做处理。

    他目光一扫,见四周再无什么东西留下,便纵光回转,未有多久,就又重新回到白舟之上后,在主舱之内坐定下来后,白舟内便有一个微弱意识向他传告了自身离去之后的变化。

    似是他之前点化灵露终于开始起了作用,白舟之中不久之前已是有了自身意识的诞生。有了这个意识,以后就可以帮助他更好驾驭整个飞舟。

    当然,这缕意识尚且很是幼弱,在斗战中还无法起到太大作用,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命令。

    就如方才,他离去前直接对这意识下了一个命令,一旦在周围发现任何异动,那便直接以玄兵轰爆。

    现在看来,那越道人果然还留下了一手,要是方才不作安排,那还真有可能被其走脱。

    他思考了一会儿,索性又朝那些飞舟残骸发射了一些玄兵,将之俱是化为乌有,这才驾驭白舟往回归返。

    大约一刻后,他回到了舰队之中,并将此事报了上去。

    此前拜访他的那名道人得闻后,便又再度寻来,并将那枚宝玉递了过来,道:“张巡护,这枚宝玉方才贫道冒昧运使了一下,还望巡护勿怪,现在交还给尊驾。”

    张御伸手接了过来,道:“道友言重了,还要多谢道友方才助战。”

    那道人笑了笑,道:“巡护不见怪就好。”他打一个稽首,“贫道就此……”

    他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露出了一丝惊愕之色,随着看向张御,似想表达什么,可是却没有什么也没能传递出来,旋即便见其人面上浮出了一丝玉白之色,并很快蔓延至全身,只是一二个呼吸之间,整个人竟就化作了一个玉石雕像!

    ……

    ……

第一百零七章 赠言

    张御眸光一凝,对面这等变故来得异常之突然,他上前察看了一下,发现这位道人已然完完全全变化成了一个雕像,身上没有半丝气息存在,根本无法想到,就在几息之前,这位还是一活人。

    他拿起手中那块美玉看了看,此事很可能与这东西有关,许就是这一位方才运使了这东西才致如此。

    他想起之前陆宣和的咒法,一咒落人,则必有一咒落己,这美玉或许也是如此。

    他思考了一下,就行至外间,找到与这位道人一同到来的军校,让后者把这里情况报了上去。

    那军士听闻这等情况,也是错愕非常,不敢迟疑,立将此事上报。

    等了大约小半个夏时,便有一驾飞舟到来,自上面下来一名老道人,这位登上白舟,对张御打一个稽首,自报名讳道:“张巡护,贫道文恕,此次忝为栾将军之顾事,闻得张巡护所言之事,顾将军令我前来一观详情。”

    张御还有一礼,道:“有劳文道友走一回了。”

    他带着文道人来至主舱内,而那道人玉石雕像正摆在这里。

    文道人见状,走上前去,围着那玉石雕像走了一圈,沉声道:“果然是彭道友,从张巡护方才所言来看,他应是妄动了玄尊所赐宝器,以至于受了法咒侵染。”

    张御问道:“以文道友之见,可有解救之法么?”

    文道人摇了摇头,道:“此是上境之力,我等无能为力,除非有玄尊愿意,只是如今天城这位戴玄尊却不好说话,想要解除彭道友厄难,却是不易。”

    张御寻思了一下,这位彭道人终究是为帮衬他而受此咒力,此事他倒也不能坐视不理,便道:“既如此,待我回返之后,由我去面见戴玄尊,看能否解了此咒。”

    要是戴玄尊那里走不通,那么他还可在把物件上交玄廷的时候再上问一句,当也可以解决此事。

    文道人一听,他肃然对张御打一个稽首,道:“那此事我便先代彭道友谢过巡护了。”

    同一时刻,虚空之中,之前张御与越道人交战所在,忽有光芒亮了起来,旋即一驾庞大无比,通体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飞舟出现在了此间。

    自飞舟之上下来一名年轻弟子,他手中捧着一瓶状法器,口中诵念法诀,看去试图是在招引什么,但最后却是一无所得。

    他只能返回舟内,向着等候在这里的许成通禀告道:“禀老师,我们没有寻到任何东西,想是那害了越执事的人已是将执事随身诸物都是毁去了……”

    许成通叹道:“越道友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居然命丧在了那张御手中,唉,可惜,可惜,我与越道友也是数百年的交情,没想到他落到如此下场。”

    话虽如此,可他内里实则透着一股幸灾乐祸。越道人与他虽然同在幽城,但彼此关系并不和睦,双方在很多意见上都是相左。

    上面那位展首座也是利用两人的矛盾,一直坐稳了首座之位,越道人这一次身死道消,却是没人再来掣肘他了。

    唯有一个苦恼,下来对付张御之事,定然会落到他头上。

    说实话,越道人这一死,也是令他心惊不已,他心里一点也不去招惹这一位,但有的事,却是无从推脱的。

    他琢磨了一下,传令道:“我们先回去,好好计议一番。”

    乙未天城,军务署。

    洪原秋已是接到了舰队的回报,知道了此回征战取得全胜,整个虢星已控制在了军署大军手中。

    大事一定,他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着意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此次征战之中,大量了使用了玉京天机院所提供的造物军衣和药油。

    从各军如今所报的呈书看来,这东西确然十分有用,在战事期间成功阻碍住了虚空外邪的侵袭,并有军校认为,这些东西应该尽快推广至全军。

    而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以往奎宿的军事行动,受限于虚空外邪的侵袭,必须时不时更换外甲,所以军士们很难在外长久征战。

    而这有了这两样东西就不同了,军士可以长期滞留在外面,对于奎宿诸星的控制也可以大大加强。

    洪原秋看过报书后,向一名亲信文吏言道:“这么说来,各方都是感觉此物可用?”

    亲信文吏言道:“回禀署主,至少大部分军士是如此认为的。”

    洪原秋道:“那栾将军是什么意思?”

    亲信文吏道:“栾将军以为,有了这两件东西,意味着军士们可以用上内层打造的上好玄甲,对于军士们的实力提升,也是十分有好处的。”

    洪原秋不觉点头,披甲军士频繁更换外甲,就等于一个人在用惯了一件武器后又更换一个新的,这里就需要重新磨合。

    外层军士的实力之所以普遍不如内层,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个条件去适应去开发自身的外甲,而寻常外甲往往一场大战下来,就彻底损毁了,这也是不利之处,而如今看来,军衣和药油看去完美解决了此事。

    他又从案上拿起两封书信,这是从其他天城寄来的书信,这些天城也是同样用上了这两件东西,而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他此刻还是有一丝犹疑。

    这时外间有一名军士行至门庭处,站在那里不曾进来,亲信文吏见到,就走了过去,低声问了几句话后,便转了回来,道:“署主,方才下面有报,说是张巡护回来了,这位去了天城上端,似是去见戴玄尊了。”

    洪原秋一怔,他沉思片刻,道:“我看报书,这一次能斩杀那上宸天修士,主要是靠了张巡护出力,想必是巡护撞见到了什么,所以去与戴玄尊见面,不必大惊小怪。”

    张御此刻已是来至天城法台之前,他站在台下,对上方一礼,道:“玄廷巡护张御,有事请见戴玄尊。”

    过了一会儿,有宏大声音传下道:“张巡护上来说话吧。”

    张御称谢一声,他走上法台,见戴玄尊站在空旷殿台之中,浑身幽气隐隐,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再是一礼,道:“戴玄尊有礼。”

    戴玄尊赤红目光看向他,点头回礼,道:“张巡护此来何事?”

    张御当下就说了彭道人被咒力所染之事,“御疑这位彭道友中了咒力,此非我辈能解,故是来戴玄尊求请,看能否助其脱劫。”

    戴玄尊道:“人在何处?”

    张御道:“尚在天城之中,御着底下军士看顾,这便可命人送了上来。”

    彭道人虽是化作了玉石,看去只是死物,可这位毕竟原来还是生人,且出于尊重其人的想法,他没有将之收入星袋之中带上来。

    戴玄尊道:“不必如此麻烦。”

    他伸手一拿,前方顿有一团幽气散开,便见那里似是洞开一个缺裂,而后彭道人所化那玉石雕像就被自内被摄拿了出来。

    张御不由多看了一眼,他感觉之前被那法符笼罩之时,也是有着这等类似变化。

    戴玄尊看了两眼,道:“果然是浑空老祖的手段。”他对着那玉像眉心一点,便一股黑色烟气从彭道人身上褪了下去。

    少顷,玉像上面生出一丝丝裂纹,便有一片片玉片往下掉落,在地面之上砸了个粉碎,而内里却是露出了彭道人原貌,只他此刻站在那里双目闭目,不言不动,好若昏睡过去一般。

    张御道:“敢问戴玄尊,彭道友这是何故?”

    戴玄尊面无表情道:“此人受了咒力侵蚀,纵是现下解了去,但损去元气也是弥补不回来了,至少要昏睡个七八日才可能醒来,将来若得精心调养,或还可能维持修为不堕。”交代过后,他又道:“张巡护,你方才所言那宝玉可在你那里?”

    张御道:“在我这处。”

    戴玄尊看向他道:“此物巡护不宜放在身上,可交由我来处置。”

    张御心下一转念,道:“如此也好。”他自袖内的玉匣之中取出了那宝玉。

    戴玄尊看了一眼,道:“如此邪物,岂可留在世间。”

    说话之间,他对着这美玉一弹指,这东西顿时发出一声碎裂之音,与此同时,天地之间亦是迸发出了一声雷鸣爆响,整个天城似也似晃动了一下。

    那玉石碎裂落下,自里却有一缕黑气冒了出来,徐徐上升后,在那里结成一个飘忽不定道人形影,对戴玄尊言道:“戴恭瀚,我之法门暗合天数之转,你妄自插手,莫非不怕天机反算么?”

    戴玄尊冷然言道:“你不过先行一步罢了,有何资格妄谈天数?”他一挥袖,那道人顿在一阵狂风之中化散开来,本来动荡的天城也是随之恢复了平静。

    张御看了一眼那烟气化散之地,便对戴玄尊道:“事情既了,御也不打搅戴玄尊了。”

    戴玄尊这时却道:“张巡护,你如今可是在寻上境之法么?”

    张御不知他为何问起此事,坦然回言道:“正是。”

    戴玄尊道:“那我便赠你一言,‘常法无法通,信己莫信人’。”

    张御闻言若有所思,他抬手对着戴玄尊一礼,随后一挥袖,以心光裹住了彭道人,便转身下了法台。

    ……

    ……

第一百零八章 人选

    张御自法台之上下来后,也是寻思着方才戴玄尊之言。

    那句话从表面上看来的确中肯,若想以玄法求取上境,那么常法的确是走不通的,每一名玄修到了后面都会自造章印,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所以也无人可以指点于他,下面的路唯有靠自己来走。

    这也是他早已明白的道理,但他再一想,戴玄尊不会无缘无故把这等事再说一遍,若不是这位纯粹是有感而发,那许是在提醒他什么。

    可他思考下来,发现这里头绪太多,一时很难理清。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去多想了,该是如何还是如何,他现在正在此道之上按照坚定的走着,不用为此徒然乱了心思。

    因为彭道人原本就在军务署行走,所以他将仍旧未曾恢复过来的这位交托给了军务署照拂,自己便离了天城,往掖崖州归返。

    不到一刻,他在自己天台之上落下,妙丹君见他回来,立刻从台上一跃而下,来到他面前喵的叫了一声。

    他在这头小豹猫头上按揉了几下,让其自去玩耍,而后就在软榻之上坐定下来,拿一个法诀,顿滚滚玉雾之气流散出来,将整个天台都是铺满。

    他又起意念一唤,将紫星辰砂放出,身躯周围顿便笼罩上了一层盈盈紫气。

    做完这些事后,他这才将越道人留下的星袋取了出来,准备仔细查看一下这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一般来说,修士与自身的星袋生机相连,许多人一旦绝命,星袋也就自崩散,内里诸物自便也寻之不到了,可这人却非如此,所以他就要小心这里是否留下什么后手了。

    这时他心下也在寻思,若是自己懂得阵法,也不要太过精通,只有明了如何驾驭阵盘,那也不用这般麻烦,只需在此设立阵禁便可御守。

    他了点头,看来若得闲暇,也的确需在这上面下点工夫了,那样不管是守御还是遇到什么困人阵法,都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转念之间,他已是试着打开了这星袋,意识一转,发现里面零零散散的东西倒是着实不少,很多东西还辨别不清楚是什么。

    他很谨慎,没有一下全都取了出来,而是逐个拿出。

    首先拿了出来的,是一个看去十分寻常的木匣,他以心光托住,查看片刻,便打了开来,见里面摆放着是一块薄薄玉圭,上面密密麻麻勾画着一个个古怪符箓。

    这上面并没有任何异状存在,质材也很普通,看去并不是什么法宝。

    他查看了一下,这玉板应该是用来记录什么紧要东西的,而这些古怪符箓应该是一种文字,倒是与道箓有几分相似,很可能是从中演化出来的变体。

    但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位如此郑重其事,还另外弄一套东西记载呢?

    他并没有立刻深入去探究,准备过后再言。

    他将这东西放回了匣子,摆在了一边,在星袋之中再是审视片刻,便又自里面取了一枚玉简出来。

    意识入内转了一下,讶然发现,这里面记载的竟然是越道人自己所修炼的那门化影万千的神通功法。

    这倒是很奇怪,一般来说,修士很少会将自己的法门这般详细记录下来带在身边的。

    不过这东西传出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因为没有心决要领,没有口授直传,平常人拿了去也学不会。

    更何况神通道法,唯有缘人可得。特别是真修,师徒之间更讲究缘法,无缘则不传法。这不是不舍得,而是因为弟子就算有资质,与师传法门不合契,那学去了也没什么用,是不会有多少成就的。

    就如那位带他入门的老师,虽然身边收了不少弟子,也个个都是天资杰出,可却是没有一个能得他道传正法的。

    如他师兄桃定符那样的俊才,也只能去找寻前辈的功法来修习,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只他转念到此,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或许这位正是想把自己的道法传下去,才把这道书留下的。

    不定这玉简之中另藏玄妙,唯有真正有缘人方可观得,而他非是那有缘之人,故是望之不见。

    既如此,他未来若遇见有缘之人,可以随手传了下去。

    他把玉简也是摆在了一边,继续观审剩下的东西。

    越道人所留下的法器和道符着实不少,其中大部分全是用来遁藏躲避的,之前若是不是在虚空之中,四下无遮无拦,飞舟毁了之后也没有东西可以利用,他还未必真能将之留下。

    只是他在检视一枚宝珠的时候,这东西忽然爆开,里面洒出一道刺目光芒,罩落他身上,周围的紫星辰砂竟然是发出了嗤嗤响声,眨眼消耗了五分之一。

    而那光芒还散发出一股气息,萦绕了许久方才彻底散去。

    张御淡然看着,他一挥袖,将这些光气俱是挥去,而后继续察看内里诸物,随着东西一件件被取了出来,他在下面发现了一本小册。

    取出一看,这东西应该是越道人亲笔书写的事记,里记录了其人在幽城之中遇到的一些人和事,并还随意对各色人物进行了评点。

    而里面提到的最多的,却是一名叫许成通的道人。

    看起来两个人好像平日是对手,越道人言语之中对这位很是不屑,对其人所作所为也是颇多指摘,而且这些话占据了大篇的篇幅。

    随后这里面笔锋一转,却是详细写到了近来之事,说是幽城方面怀疑张御得了一枚道印,故是遣他前来负责此事,并感叹说自己若是失机,幽城方面不会放弃,随后必然是许成通来继续接手。

    张御在看了下来后,他有一种感觉,这好像这本小册是此人故意留给他看的。

    尤其是关于那许成通,小册里面详细描写了这位的神通手段,并不厌其烦说了其人的行事风格,好像生怕他了解的不够细致一般、

    他想了一想,心里有些明白了。

    这位越道人恐怕早就考虑到了自己失败的可能,并认为在此之后,许成通一定会接替上来,所以就把关于这一位的情况都是写下来。

    一句话,我要是完了,你也别想好过。

    张御摇了摇头,这两人平日的积怨看来当真是深,就算自己完了,也不忘坑另一个人一把。

    可对他来说无疑是好事。

    他从这上面着实了解到了不少有关幽城的内幕,且幽城若是不肯放弃,那么下一个来找他的,看去必然就是这位许道人了。

    这事先有了一番了解,防备起来就容易许多了。

    把小册放开,他再翻了翻,星袋中剩下的就是一些形形色色的丹丸,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无什么太大价值,修士一般是不会去胡乱服用他调配的药物的。

    看罢之后,他将东西都是整理收拾好,便收了玉雾星砂,起身从天台上走了下来,行至书房之内。

    他离去这些时日,案上也是留下了不少书信,拿起翻了翻,发现其中有一封是恽尘寄来的,便就拿起打开,信中言说,第二批弟子已然在往外层来了。

    他算了下时日,差不多这两日就该到了。

    恽尘在里面还有提到,得知他在给人找寻合意弟子,故是这一次到来的修士之中,也有几名自愿一试之人。

    他看了下名录,发现里面还有一个熟悉名字,他想了一想,这位倒也合适。

    成与不成,皆可试下机缘。

    洪乙层层。

    左道人在城头上看着前方驻扎在原野上的神裔大军。

    张御在离去之前,关照他看顾好这处下层,故他也一直守持在里,不想对方果然趁天城空虚发动了攻击。

    这回来犯的敌人数量还在其次,关键是有着不少实力强大的邪神神裔,并且里面出现了上宸天修道人的力量投照。

    这便很难对付了。

    之前一场大战下来,他带来的修士有不少力量投照被接连打散了几次,自身气机损失了不少,只能在上层休养,无法再下来支援他们了,而如今只剩下少数几名弟子还跟在身边。

    看对面的动静,很可能在这一两天又会发起攻击,下来的攻势也会一次比一次难捱,可既然张御将此处交托给他,那么他就不能将此处失了去。

    他几步走到正在擦拭法剑的杏川道人面前,道:“杏川道友,你对眼下情势如何看?”

    杏川道人放下剑来,依旧有神的目光凝视着前方,道:“敌众之中有一人堪称你我之对手,其背后真身当也不弱,不过只要你我还在此处,在这月结束之前,此地不会丢失。”

    左道人考虑了片刻,道:“固然眼前还能应付,可是难保对面不会再增加人手,我们也不能只靠自己,需得设法求援。”

    杏川道人平静道:“听说军署大军远征,诸多同道也是跟了过去,上面还有人手么?”

    左道人道:“总要试上一试的,至少要这里情形禀明巡护。”

    他转头找来一名自己门下弟子,道:“你去向张巡护告知此间之事,若是巡护不在,那便和巡护身边人说上一声,说敌人攻势猛烈,所图甚大,我们需要得到更多人手才能守稳此间。”

    ……

    ……

第一百零九章 缘法

    奎宿地星地下驰道之内,一驾驰车正往掖崖州这处过来。

    车厢之内,白擎青正与几名从青阳到来外层的弟子坐在一处。

    如今他的实力尚还未达到第三章书。不过这也很正常,他如今三十还不到,寻常玄修,能在三十之前跃升到第二章书也算是不差了。

    虽然这和真正有天资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譬如他曾听许英提及过,那位从玄府之中走出去的季节,不久之前已然踏入第四章书了。

    当然,这般天资横溢的人并不止一例,正如他现下要去面见的那一位。

    正思索时,有一名青阳玄府弟子好奇问道:“白师兄,我听那几位师兄言,白师兄以前曾和张玄正在一处修道?”

    白擎青嗯了一声。

    又有一名弟子凑过来,炫耀般说道:“这位师兄不知道吧,以往在东庭玄府之中时,白师兄与张玄首,嗯,也就是张玄正曾是以双秀并称的。”

    “白师兄果然了得!”那弟子露出一副惊叹之色。

    白擎青咳了一声,道:“别这么说,任何英才都是起于微末之间,比起张玄正的天资,我是大大不如的。”

    说实话,以前他与张御也有过攀比的心思,可是随着双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也就没了这份心思,反而变得坦然了许多。

    休看众人此刻看去表示对他的敬慕,可实际上大半是对着张御去的,自己不过是被连带的,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说来说去,修士还是得以自身修行为根本,若是自家修为不上去,这些虚荣对来说可谓毫无用处。

    驰车在安稳行驶两日后,在掖崖州的驻站了下来,众人出站后,转而登上造物车马,一个夏时后,就在一处高台之下停了下来,在外通禀后,便一起被请入进去。

    众弟子在大厅之内等了一会儿,便见张御自外走入进来,他们这些人不是来自东庭,就是来自青阳,以往也都是俱是见过张御的,连忙站起施礼。

    张御点首回礼,他目光转过,落在白擎青身上,打招呼道:“白道友,数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白擎青此刻心情有些复杂,不过他仍是站直身躯,回道:“回禀玄正,近来甚好,戚师兄是托我向玄正问好。”

    张御点了点头,道:“恽玄首可是与白道友说了么?’

    白擎青回道:“已是说了,”他正容道:“在下也是愿意一试。”

    张御看向众弟子,道:“诸位呢?”

    众弟子也道:“我等也是愿意一试。”

    张御看了眼天色,颌首道:“晚不如早,眼下时机合适,诸位便我随我一同走一遭吧,是成是败,便看诸位自身机运了。”

    他认为现在去往宣星正是合适,根据越道人留下来的录书来看,幽城一旦盯上了目标,那是绝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过此辈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没有确切把握之前,是不会动手的。

    故是在越道人这一次失败过后,再要选择对他动手,那也是做好充分准备之后,现在往来穿渡正是时候。

    他把李青禾叫来关照了几句,便就带了众人行至大台外。随后伸指一点,随着一团白气涌动,白舟已是现于空地之上。

    随着舱门融开,他便带了众人登入此舟,片刻之后,白舟便就腾空而起,须臾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而就在他离去之后没有多久,左道人派出求援的那名弟子也恰是找了过来。

    李青禾招呼了这名弟子,并道:“尊驾晚来了一步,先生一刻之前驾舟出外,现在怕已是追不上了。”

    那弟子焦急道:“这可怎么办?下层那里情势危急,来敌侵攻甚急,我师父说那里随时有失陷的可能。”

    上层时日与下层可不是不同,这里一天,那处就差不多是十天左右,他若是多耽搁一会儿,那里说不定便就失陷了。

    李青禾想了想,卫氏军若是在的话,那还能从那里抽调人手,可现在卫氏军也是随军远征,尚还没有归返,不过这时他却是想到一人,这位或许能帮上忙,于是道:“尊驾请稍等片刻。”

    他回去执笔写了一封文书,而后出来递给那弟子,道:“尊驾可拿此物去往丹山客馆,找信上所言那位,他当会相助诸位的。”

    那弟子当即一礼,感激道:“多谢了。”

    待自大台退出来后,他急匆匆持信来至丹山客馆。

    这家客馆专是为了修道人设立的,内里占地广大,抱拥奇峰秀湖,可谓风景绝胜,忽略那虚空外邪,几疑人在内层之中。

    他依照着信上指点,行有半个夏时,终是来至西侧一座位于山峰之下馆阁之前。

    他对执役报上自家名姓,不多时,一个少年人迈着小短腿自里跑了出来,对他一礼,道:“先生找谁?”

    他连忙回有一礼,而后书信递上,道:“我受张巡护身边的青禾小郎指点而来,找一位住在此间的英先生。”

    少年人将书信接了过来,拍着胸脯道:“交给我吧。”他拿过书信,噔噔噔跑了回去。

    那弟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忽有所觉,抬头一看,却见一名望来神情冷峻的年轻修士站在前方不远处,黑色罩衣如烟火一般飘动着。

    他被对方那猩红色的眼眸一望,心下不由一悸,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可随即想到什么,定了定神,试着问道:“可是英先生么?”

    英颛道:“你们人手不足?”

    那弟子道:“是啊。”

    英颛平静道:“好,我随你走一趟。”

    白舟离开奎宿主星之后,于虚空之中穿行了三天,便即来到了宣星之上,穿破大气之后,稳稳在位于极南之地的观星台上落了下来。

    白擎青走出船舱后,看了眼上方,此刻天光十分昏暗,蓝灰色的云层积压在上空,唯有点点光芒从稀薄的隙缝中穿进来。

    这时有一名管事迎了出来,对张御躬身一礼,道:“见过张巡护。”

    张御道:“胡道友可是在么?”

    那管事道:“在的,先生关照过,若是张巡护来了,便立刻请去相见,巡护请随在下来。”

    张御一点头,带着白擎青等人走入了大台,行有小半刻,便来至最上方观星台最上方。

    胡道人一身灰布道袍,发须遮面,枯瘦的身影如枯树桩一般坐在原处,他见到张御,抬手一礼,道:“张巡护,有礼了,请坐。”

    张御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落座下来,与他寒暄几句,便道:“今次来此,是带了几名弟子过来,他们自愿到胡道友座前一试。”

    胡道人掩盖在发须之下的眼睛望向几人,道:“那便一个个来吧。”

    几名弟子相互谦让了一下,一名俊朗年轻人站了出来,拱手道:“弟子徐少安,见过上师。”

    胡道人言道:“你到近前来。”

    徐少安走到了前方,心中略显忐忑。

    胡道人看他片刻,似在判断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袖中拿了出来一片骨甲,道:“你且看来,上面这是什么字?”

    徐少安低头看了看,见这甲片光滑一片,什么字都没有,他有些茫然,迟疑道:“这,这上面无字啊。”

    “嗯?”

    胡道人目光紧紧盯着他,沉声道:“你再看一看。”

    徐少安微微有些慌,他再看了两眼,道:“这,这,弟子愚钝,未曾从上面看出什么来。”

    胡道人点了点头,缓缓问道:“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并忍受数十上百载的孤寂么?”

    徐少安怔了一下,随即狂喜起来,连连点头道:“愿意愿意,弟子徐少安,愿拜尊者为师!”说话之间,他俯身对座上大礼一拜。

    真修若是收徒,是要行跪拜之礼的,师徒便如父子,且还有一套繁琐仪礼,不过玄修却不讲究这些。只需要在名册之上定下师徒名分便好。

    胡道人道:“好,很好。”

    他是真没想到,这一上来就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人才,关键这位也是愿意留下来拜师。

    以往他也不是没有找到过与他合缘的弟子,可是一听要在此坐观数十上百载,便就又打了退堂鼓。而愿意投到他门下的,偏偏又不合缘,现如今终于寻到一个合意的了。

    他此刻也很高兴,对着张御郑重一礼,道:“多谢张巡护了。”

    白擎青等人看到这一幕,既有高兴又有失落,因为这可是正经拜师,这位胡道人这一脉也是玄修之中少数拥有师传的,且还有军署承认的名位,若能拜在他门下,不但能传承功法,更能继此名位。

    这对于他们这些自认很难攀登上境的修士来说,还是极有吸引力的,至于忍受寂寞,那则是小事了。

    张御这时道:“胡道友门下只收一位弟子么?”

    胡道人道:“那当然非是,只是以往少有人愿拜在我这一门之下,老道却也不敢奢求过多。”

    张御看向他道:“既然如此,余下弟子又何妨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胡道人微怔,虽不认为还有人有此缘法,但这个面子却是要给的,便道:“也好。”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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